第14章
外面的银杏叶掉落, 悄声落入落叶堆之中,四下阒静无声,孟少灵的那句话清晰落地。
虽是问句, 可她的语气却带着信誓旦旦。
——她压根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能够不如自己所愿。
她有骄傲的资本与底气, 那一切足够让眼前的女孩在她面前自惭形秽。
明泱安静地垂下眸光, 却没有选择她给出的两个选项。而是看向对方, 悠悠道:“你很在意这个问题。”
在意那件婚纱的归属权, 在意最终他会给谁。
孟少灵唇边的笑意淡了下来, 不复之前。
明泱扬起唇,淡淡驳回了朝自己射来的箭矢:
“你错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他的婚纱。”
这对她来说就不是一个选择题。
哪个选项, 也无关紧要。
直视对方一眼,她起身离开。
她本就不欲开始这一场对话,现在更是没有打算多言。
孟少灵握紧了手中的杯身,指尖泛白。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唇瓣抿作一线。
事前准备好的所有腹稿, 全部作废。
到最后,她们所站的位置似乎被调换。
明泱刚要离开,却没想到一走出来就遇到了温珩之。脚步下意识一顿,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温璇和她在一个组里,他会出现在这里很正常。
温珩之的咖啡刚做好, 一手端了一杯, 扫了眼她走出来的方向, 递给她一杯:“刚才你应该没怎么喝。请你。”
明泱有些意外地愣了下,也没跟他客气,伸手接了过来:“谢谢。”
刚才那杯咖啡她确实一口没喝。
她抿了一口, 润过喉间。
他倒是……很贴心。
虽然什么都没问,但似乎对情况一目了然。
明泱双手捧着热咖啡,和他一起走出去。同他聊着天,她的脚步轻快起来,遇见门口的一个台阶,微微低头笑着,抬脚跳了过去。
温承章过来找温珩之,走到不远处时,便看见了这一幕。他的脚步忽然停住。
温珩之先看见他,“爸?”
明泱也跟着打招呼:“叔叔好。”
和温璇的这一次合作,她很意外地认识了这一家人。
温承章还没有从刚才那个画面中回过神。他有些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个眼神,是明泱读不懂的深邃。
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他扯动了下唇角,收回了眸光,解释道:“刚才看见你们一起走出来,我就是想起了他小时候带着妹妹出门的那一幕……跟刚才一模一样。”
那个小女孩儿腿短短的,穿着漂亮的花边小裙子,被哥哥牵着手,走路蹦蹦跳跳。时不时会仰头看一眼哥哥,银铃般的笑声不断。
那时他就在门口等着他们,准备接他们一起出门。去买儿子喜欢的玩具,去买小女儿最爱的小蛋糕。等他们走近,他便朝小闺女伸出手,习惯性想抱抱。
他一天总要抱她许多次。她最初学不会走路时,他总是被妻子责怪。
……当时只道是寻常。
回忆突然像潮水一样涌来,才冲击得他刚才有一瞬的失态。
温珩之没想到父亲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他握着咖啡的指尖收紧,唇边笑意微敛。
之后,明泱发现他明显沉默了许多。
他们没有和她多说,温承章如常与她说着话,她便也贴心地装作不知内情。
毕竟是人家的家事。
刚回到房间,她就接到了沈既年的电话。
看眼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点,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两小时。
她接起电话,往沙发上靠着,抱着抱枕。
他问说:“在做什么?”
“刚忙完。”明泱微顿了下,没有告诉他孟少灵今天来找她的事。
他那边翻着文件的声音隐隐传了过来。他好像还在忙。
一转眼,她都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只要一忙起来,他们就见不上面。
沈既年又翻过一页合同,随口问说:“想要什么新年礼物?”
明泱扬眉,他们现在可连面都见不上。
“你要过来送给我吗?”她有几分故意。
却没想到,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一声:“嗯。”
她有些意外,刚要说什么,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等我一下。”明泱将手机放在桌上,先去开门。
宗衍举了举手中的酒瓶,笑说:“我助理刚刚送到。虽然应该比不上你带的酒,但味道也还不错,回头要不要找个时间试试?”
他带了酒过来分享,明泱过来的那天也带了两瓶沈既年的酒。而现在,只是愉快的分享在继续。
可她的后背却微微绷紧。
这个时候,身后的通话页面还在继续……
她屏息,简单应约过后,连忙关门回到桌边,重新拿起手机。心中却忐忑,不知道刚才他有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这个距离,说远也远,说不远又好像也不远。
明泱十分主动地凑上前问:“沈先生,我想想要什么新年礼物……”
那边,沈既年直接攫取重点,嗓音平静得出奇:“所以,你拿我的酒,去和别的男人喝酒?”
明泱的笑容僵持。
果然,还是听到了。
她支支吾吾,但是狡辩无效。
电话那头,沈既年冷嗤一声。
明泱试图转移话题:“新年礼物……”
他平声,残忍地告知她:“份额被取消了。”
明泱:“……”
还没到手的肥羊就飞了。
她沮丧了一秒,但又很快释然:“好吧,反正那天我们应该也见不上面。”
他会很忙,他家里也忙,很难腾得出空过来。
沈既年从文件中微微抬眼。
她今天拍了一天戏,又出去见了孟少灵,实在累得不轻。本来只想在床上靠一下,没想到跟他聊着聊着,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电话那头忽然安静。
沈既年等了等,再细细去听,隐隐能听见很浅的呼吸声。
过了须臾。
他没有挂断,只是将手机放在旁边,任由通话继续进行。
…
转眼便到了年关。
可新年却也是他忙碌的时段。各路的应酬、公司事务,全都离不开他。
一直到除夕前几日,他还得飞一趟美国,专门前往处理一项公务。
临去之前,沈母的电话过来,要他先回老宅一趟。时间咬得很紧,他已经在赶往机场的路上。计算完时间,沈既年临时吩咐司机改道。
车子重新驶往另一个方向。
抵达沈宅后,沈既年迈下车。一边看了眼腕表,一边快步而入。
家中正在说着事情,沈惟宁眼尖,远远的就先看到了他,立马扬声道:“哥!”
成滢说话的声音一停,往外一看,连忙迎了上去。
她已经等了儿子好几天。他太忙,平时想找他都不一定找得到人。
沈既年脱掉大衣,递给过来接的人,看向母亲,等她开口。
成滢倒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前几天,你爷爷和孟家的老爷子见了一面。”
沈既年的眉心几不可见地轻折。
开了这道口,后面想说的话便已经很清楚,几乎不必再多说。
既然会将这些事摆到明面上来商议,就说明这件事已然到了必须推进的时候。
这几个月,各方接连的调动下来,沈家确实动荡不断。在这种情况下,势必是要先想办法稳定住时局。
成滢是以通知的口吻告诉他,而非商议。
这也是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多时,享受家中多年带来的各项好处与权利之后,所应尽的义务。
沈家上下所有人都在为这个家族努力,他没有理由例外。
沈惟宁抱着个抱枕,靠在旁边的沙发上,安静地听着。在沈既年到来之前,她已经发表过一通意见,但是被强势镇压,现在干脆不说话了。
“年后会开始将这件事提上日程。”成滢看向长子,可他现在的神色太难看穿,她现在也有些吃不准他的意思。她只好将话说完,“孟少灵,你知道的。阿年,要记得对这件事上点心。”
沈既年漠然垂着眼,不置一词。他的神色太深,很难洞穿他的心理。见母亲说完,他便站起了身,准备继续去忙碌。
距离除夕只剩下四五天,成滢接过大衣递给他,帮他整理着,不放心地问:“除夕那天能赶回来吃团圆饭吗?”
“不一定。”他并不将话说满,“到了时间你们就先吃,不要等我。”
成滢无奈,但也只能送他离开,“让司机开慢点,路上小心。”
他颔首,往外走去,行程匆忙。
沈惟宁适时丢下抱枕,跟了出去:“等我下,哥!”
等走到外面,里面的人再听不见声音,沈既年才停下脚步,看她想说什么。
沈惟宁犹豫道:“哥,一定得是孟少灵吗?”
沈既年轻挑眉梢:“怎么?”
她纠结道:“我不喜欢,我想象不出来她当我嫂子是什么样的画面……”
光是想想,她就已经皱紧了眉头。
左右他们现在都不熟,这件事也还没有板上钉钉,她才敢说出口。
若是一切都成了真,若是孟少灵马上就要成为她的家人,那她即便有再多的不满都不可能再表示出来。
沈既年蹙眉,警告似的唤着她的名字:“惟宁。”
这些家中大事,哪里是喜欢与不喜欢便能决定?
沈惟宁却没收敛,盯着脚尖,继续嘟囔道:“要是非让你娶她,那还不如让我嫁给傅闻……”
沈既年沉下声:“沈惟宁。”
兄长的威压一下子盖下来,沉得吓人。
她瞬间就噤了声。
沈既年面色冷峻,警告道:“不要让我再听见第二遍。”
她不敢再出声,紧抿住唇。
可他往外走,她瘪瘪嘴,却还是寸步不离地跟上去。
“……哥,那到时候,你喜欢的人怎么办?”
沈既年积攒多日的好性都要被沈惟宁给耗光。他沉沉吸一口气,又目视向她,“什么喜欢的人?”
“就,你外面的人啊。”沈惟宁眨眨眼,她也听说过相关的风声,虽然消息不具体,但这并不妨碍她自己猜。她微微提高音调:“让我猜猜,是不是公司的某个代言人?”
她已经可以说得上是意有所指。看似是一个范围,实则是某一个人。
可沈既年依旧八风不动,只乜她一眼,“不要胡乱猜疑。”
沈惟宁挑眉。
猜疑?!
繁悦一直由她独立负责,她哥这回却突然给她空降了一位代言人过来。
还说是她猜疑?
——不信。
她的眸中带着探究。但她道行太浅,探究别人还成,探究他?——痴人说梦。
试探了半晌,一直到沈既年坐上车,她也没试探出丁点端倪来。
站在原地,沈惟宁吃着车尾气,不甘心地抱起了手。
…
除夕这一日,剧组收工得很早,还没到傍晚就放起了假。
各个角落里没少被布置,随处可见一点喜庆的年味儿。
今晚,等厨师做顿年夜饭,留在剧组里的这群人就可以聚在一起过个年。
明泱是最后收工的,拍完那一场,周围接连响起了工作人员和她说“新年快乐”的声音。她从戏中抽离,倏然一笑,朝四面八方都挥了挥手。
她先去卸妆,沿路上都听得见打电话的声音,或是视频或是语音,因为工作原因无法归家团聚,大家都藏不住思念。
氛围和平时的差别很大,年味很浓。
温璇比她早结束了一会儿,卸妆卸得差不多了,见她进来,问说:“明泱,今晚你也要待在剧组吗?”
明泱解着头发,“对。”
“奥,今年不能回去过年了,你家里人一定很想你吧?”
“还好。”
温璇捂了下唇笑,“他们只是没跟你说而已,背地里不知道怎么念呢。”
明泱笑笑,没有辩驳。
造型师帮她继续处理着,她低头看了眼微信。手机里堆了一大堆的新年祝福,她一一回复完后,指尖滑到了置顶。
想了想,她还是问了一声:【过年能回来吗?】
等了一会儿,那边还没有回复,应该是在忙。明泱关了手机,继续卸妆。
他已经去了三天,但事情应该处理得没那么快。
她还记得他之前说今年要陪她过年,不过应该无法实现。
就算他在北城,大抵也是要留在家里过的。
她也就没再想。
时间还很早,她回房间休息了一小会儿后,便被室外传来的各种喧闹声吸引了出来。
明泱换了件大衣,探出身往外看了看。
这个节日,确实不太适合自己闷在屋里。
黎月转身就看见了她,笑意盈盈,“明泱,快过来,一起吃点东西。”
今天所有的主创都不走,温璇虽然回家方便,但还是决定留下来和大家一起过年。
她不回去,黎月他们索性过来找她团圆。他们刚刚才到,带了满满一桌她喜欢吃的。
明泱推却不得,被招了过去。
黎月和温璇说:“奶奶身体不好,不能过来,但饺子是她亲手包的,你最喜欢的馅。奶奶还在里面包了硬币,说着能不能被你吃到。”
桌上的菜肴很丰盛,饺子还在冒着热气。
团圆日,总该吃一个饺子。
黎月并没有冷落明泱,拿了碗,给她夹了几个,让她先吃一个饺子。
明泱道了声谢。
要不是他们带过来,她也不会想起要专门去吃个饺子。
她们吃着,黎月就在一边,给女儿剥着虾,又将蟹肉都取出来。
说是随机吃,但温璇还是发现了奶奶在饺子上面做的记号,很快就咬中了硬币,眼眸一弯,递给黎月看。
黎月笑着看孩子:“保佑新的一年,事事如意,心想事成。”
明泱微垂下眼。她吃完了碗中的饺子,在黎月准备继续留她时,婉拒道谢,“不用不用,我还准备过去跟导演他们喝个酒。”
其实并没有。剧组还没有开餐,只是他们一家团圆,她实在不好意思再打扰。
既然如此,黎月也就没再留她。
但她刚走出不远,黎月快步又追上来,“对了,明泱——”
明泱回头,黎月递过来一个红封,笑说:“新年快乐。”
她怔了一下,本想拒绝,但黎月已经放进她手中:“事事顺意。阿姨的祝福,收下啊,乖乖。”
她指尖收起,捏住了那个红封,“……谢谢。也祝您新年快乐。”
黎月弯了弯眼,伸手摸摸她的脑袋。
明泱已经准备好了一些新年礼物准备送人,期间加了几次,但要送的人还是越数越多。她给茉茉发消息,交代着要再加几个。
至少,她想给黎月准备一份。
今天她给茉茉放了假,让其回去跟家人团圆,所以只有她一个人在剧组。
发完消息后,她将手机收进口袋。抬起头,看了看天边的那一弯月。
今夜月色明亮。
…
入夜之后,剧组也开了餐。所有的人聚在一起,想不热闹都不行。
桌上陆续摆开了酒,导演一看这架势,得,明早怕是也准备不用开工了。
他原本还试图阻拦一下,结果那群人就跟约好了似的,一轮接一轮的酒就敬了上来。
红的白的混在一起,一句敬“拍摄顺利”,一句敬“上片顺利”,一句敬“韶华同大爆”……没一句是能抵得住不喝的。
没过几轮,导演已经扶额服气。
——得得得,还想着开什么工?做梦呢他?
一大群人,开了十几桌,闹哄哄一片。到后面互相串着桌,没过一会儿,甚至连自己原来是哪桌的都忘了。
原本不能回家的落寞逐渐被冲淡,覆盖而上的是另一份独属于这一年新春、再不会出现第二次的记忆与欢腾。
虽然没有家人陪伴,但这一年身边的人,以后也不会复刻。
导演被灌酒,制片人被灌酒,主创这边也被围了好几轮。念在明泱和温璇是女生的份上,他们还算手下留情,但或多或少还是喝了一些。
一个转眼,明泱也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杯。被劝着哄着,还来了杯白的。
但气氛在这,今夜是真的热闹,她的唇边也始终带着笑。
酒意上了头,她单手支着脑袋,听着旁边的人被打趣。
宗衍叫她时,她毫无防备地回头,“嗯?”
他一愣。为她面上的薄红,为她清浅纯粹的笑。
仿佛走回当年。
年少时仓促却惊动的心跳。
他轻吸一口气,酒杯碰了碰她的,佯装自然地弯起唇,“一起祝愿下一年吧。”
这群人来敬酒劝酒总是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明泱微低头笑,这个也无法拒绝。
她举起酒杯,想了想,放下豪言:“那就祝我……”
“——永远自由!”
泱,她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
且祝我生命之长河——
自由无畏。
旁边的人也喝得迷离,听见声音,附和得飞快:“好哎!自由!!!”
“敬远方!敬自由!敬明天!”
“敬月光!敬未来!敬梦想!”
一句接着一句,一群人依然喝醉,但是灭不掉赤子之心。
明泱笑起来,笑意明媚而生动,仰头饮尽杯中酒。
“明老板大气!再来一杯!再敬一个!”
“继续,继续!别停下来!”
明泱失笑。
那就祝她,继续往上走,继续在这一条道路上,留下脚印。
她又饮尽一杯。
“太飒了——!”
“明老师好酒量!”
“男女主不得来一杯啊?宗老师!快倒酒倒酒!”
宗衍按住了酒瓶。
起哄、劝酒,玩得正嗨的一群人纷纷看向他。
名头太多,实在太难躲得过,他唇边微微笑,无奈道:“那我替明老师喝。”
一群人起哄大笑。
有人故意计较着:“那你得喝两杯啊。”
明泱支着一阵阵发起晕的脑袋,笑着看他们,笑容有如皎月。
…
沈既年下飞机时,北城的霓虹已经璀璨。
按照正常的工作以及速度,他原本要到明天下午才忙完工作。再算上回来的时间,最快也是初二才会抵达。
但他还是挤了挤日程事项,将最后半天的工作分发下去,腾出一天空来,忙完直接前往机场。
天公也不作美,当时风雪很大,航空停运。李特助问他要不要先回酒店休息,他看了看天,道:“再等等。”
这一等,在机场就等了一个多小时。
好在,最后顺利登机,也于今日顺利抵达北城。
此时已经过了用年夜饭的点。来接他的司机询问:“先生,是要回沈宅还是?”
沈既年看眼腕表,冷淡的眼眸微掀。
给出了她那边片场的地址。
机场距离那里算不得近,即便开得再快也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
时针跨过二十三点后,沈既年启唇吩咐:“尽量再快些。”
司机连忙应是。
却不知,沈先生这是要赶着去见谁?
但直到二十分钟后,他们都还堵在路上。前方车流漫长,看这架势,是要堵上好一阵的节奏。
沈既年垂眸扫了眼旁边带回的礼物。
心想,或许还是赶不及这一天。
…
喝到后半场,几乎醉倒了一大片,没几个能幸免的。
明泱缓了缓,倒是没回房间,而是去了外面。酒喝多了,脸颊发烫,室内又暖和,她觉得太闷。
她碰了下屏幕,看了眼时间。
二十三点五十分。
还有十分钟,这一年就要过去了。
马上,就又是新的一年。
她抬头望向月亮。
只有它,会永远在那里等着她,她抬起头就能找见。
他们今年还是没能在一起过年。
温珩之刚刚赶到,准备来接黎月回去。走到门口,瞥见那边站着的一道纤细身影,他望了望,脚步随之停下。
不知道这么晚,又是这一天,她站在那里做什么。
这时,黎月给他发了条消息,让他不用着急,说温璇喝了很多酒,她还在照顾。
看完消息后,温珩之也就没着急进去,索性也在外面待一会儿。
他点了根烟。
今晚是除夕,黎月说温璇一个人待在剧组太孤单,非要过来看看。他并不赞成,但也没有多言。
当年温熹丢失之后,她一度崩溃。也是那时,奶奶将温璇送了过来,承欢于膝下,才陪着她度过了那段堪称绝望与黑暗的时光。最疼爱的幼女丢失,黎月将对女儿的所有爱意都倾注在了另一个女孩身上。后来她对温璇也总是不免诸多宠爱,这些他可以理解。
虽然不想接受,但他也不会干涉太多父母的行为。
二十三点五十五分。
二十三点五十八分。
在时间跳成五十九分时,黑漆漆的道路上出现了一盏车灯。
灯光将道路瞬间打得通明。
明泱随意地望了过去一眼,以为是过路人,并未在意。
直到那辆车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觉得熟悉。
受了酒精的影响,她的大脑像是生了锈的齿轮。很卡地转动着,终于,明泱微微瞪大了眼,眸中浮现出不可思议的色彩。
黑色的迈巴赫停在了不远处。
车门被打开,男人下了车,踩在雪地上,脚印陷入了雪中,他遥遥望向她。
温珩之并未意外,早就认出了车。他只是不经意地扫了眼她的方向。
他夹着烟的指尖微顿。
她面上浮现而出的欣喜是那么直白。
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有多期待于见到这个人。
明泱原以为他今天不会来了。原以为……他此刻还在美国。
在确定不是自己醉酒后的幻觉后,在短暂的分秒里,她的眸底急促地涌上了热意。
不可控制的,滚烫的热意。
她等了一整日,但没抱什么希望。却不曾想,能在旧岁流逝的最后几十秒,仍是见到了……这一天里,她其实最想的一个人。
她的唇角微微扬起,压着那股热泪,投进了他的怀中,“沈既年?”
沈既年收紧手臂,加深这个拥抱。
新年倒计时的最后一秒,烟花在天空炸开,轰然震响,敲响整个世界的时钟。
辞旧岁,迎新年。
她仰头看他,眸底璀璨如星。他就势吻住她,低低的一声:“新年快乐。”
顶着漫天的风雪,就着燃烧的烟火。
他不远万里而至,成功陪她跨过了这一年。
在鼻息交融时,明泱明明喝醉,脑子里有个念头却格外清晰——
这应该会是她与他最相爱的一年了。
再不会有一年,能够胜过今年。
她闭了闭眼,眼底的热意始终难褪-
全剧组都醉了酒,第二天压根没有通告。谁也没有定闹钟,整个片场一片安静。
迷糊睡醒时,明泱看了看四周,脑袋晕着,还以为昨晚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直到看见枕边的一个红封,还有桌上多出来的几个礼物盒,她才弯起了唇。
她从大学开始就没有再收到过家里的红包,直到跟他在一起的第一年,她收到了他的红封。
金额比她过往收到过的所有红封加起来都要大。
后来,年年都有,一次不落。
那又何尝不是填补那个,没有被偷塞红包的女孩。
这个新年,她沉浸在丰盈、圆满之中,一点也不用想起某些不好的回忆,也没有想过家。
她洗漱完时,沈既年刚从外面接完电话走进来。
大年初一的清晨,他就已经被工作缠身。
他揽住她的腰,带进了怀里,低低一声问:“昨天喝了多少酒?”
他跋涉而至,她倒好,一整晚都醉得厉害。虽然不折腾人,但睡得也沉,压根没说上两句话。
明泱已经数不清了,根本给不出答案。“唔,昨天大家氛围太好。”
他轻提唇角。
微低头,吻了吻她的鼻尖,散漫地往下。
这次隔了太久没见,也许久没碰这么一抹温热。
明泱似有所感,抬了抬头:“你要回去了吗?”
沈既年微蹙眉,“嗯,得回去一趟。”
她却不觉得有什么,只扬唇道:“沈先生,新年快乐。”
“等过几日我再来。”
等年后他会稍微空闲一些。他吮了吮她的唇,点着她,“少喝酒。”
“少跟别人喝酒。”
这个别人,是特指。
他的手机又在响起,催命符一样地震。
沈既年没再久留,很快便坐上了车离开,外面雪天严寒,没有叫她出来送。
明泱感觉得出,他最近变得很忙碌。
这个变化不会无缘无故。
再加上孟少灵专门过来找她。
这一切仿佛都在预示着什么。
她没再睡回笼觉,换了件新衣,接着便开始拆礼物。
没过多久,茉茉坐着车也到了。她已经在家吃了个年夜饭,舍不得将明泱一个人丢在剧组里,今天就带着帮忙购置好的一大堆礼物奔了过来。
明泱和她一起点着礼物,一样一样分好,最后,她抱着其中的两样,准备就近先送去给温璇和黎月。
不出意外,黎月肯定还在这里。
果然,她去找温璇时,温璇正在洗漱,脸上都是泡沫,“奥,我妈去买早餐啦。”
虽然被温珩之警告过,纠了错,但出于私心,在他不在时、在外人面前,她依然还是想这么喊。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黎月,可惜黎月不是她的妈妈,她再怎么想要那也是别人的妈。好在后来,一切都是她的了。
温璇笑说:“她包还在桌上呢,你东西先放那儿,稍等我一下,我冲个脸。”
自从温熹不在后,她的人生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烦恼。平坦顺遂,诸事如意。
明泱应着声。
她原本和温璇交集不多,但受了她家或多或少的照顾,出于礼貌,她还是想还个新年礼。
盒子太大,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也没太注意,先放到了桌上。
却是同时,有什么东西被碰倒在地,紧接着,便发出清脆磕碰的一声响。
明泱一惊,将盒子一搁,连忙蹲下看着情况。
——桌上黎月的包被碰倒,有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
明泱探进桌子底下,摸出了掉落进去的一块玉佩。
是一块白玉,玉质上乘,上面还有雕刻。
响声太脆,她作着检查,指腹轻轻摩挲着玉佩上面的纹路,想看看有没有碎痕裂痕。
可是看着看着,却觉得这个玉佩很熟悉。
她还没有想明白,这时,温璇听见动静也探出了头来。明泱刚要解释,却见对方脸色骤变:“明泱——”
顾不上脸上还没冲洗干净的泡沫,温璇冲了出来,连忙夺过去作着检查。
明泱从来没见过她这么紧张。歉意更深:“抱歉抱歉,刚才没看见,我不小心碰掉……你检查下,我赔你一个新的?”
温璇却急了起来。
这根本不是赔她的问题。
偏偏,黎月买完早餐回来,一推开门就看见了这一幕。她的目光从她们身上逡巡而过,问说:“你们在做什么?”
她看见了掉在地上的包,还有温璇手中的玉佩。眉心蹙起,眸光费解又难以置信地转向她们,等着一个解释。
明泱轻轻屏住呼吸。
她从来没有见过黎月这个眼神。
冷静,冰冷到没有温度。
第15章
温珩之过来时, 正好打破了这一场僵局。
他昨晚就休息在这边的酒店,原本是被黎月叫过来和妹妹一起用早餐,却没想到刚好遇见这件事。
他看了眼场面, 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提步进来, 看向明泱:“没事, 不用担心, 你先回去吧。”
黎月看看那块玉佩, 目光又转向明泱, 眉心始终未展。原本的惊魂未定慢慢放下去,她的眸光最终停留在明泱的眉眼之间。
她一直没有说话。
明泱再度道歉后才离开。
一直以来黎月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刚刚意外发生得太突然, 她还没有见过黎月的这一面,也是以,完全反应不过来。
回房间时,茉茉还在整理那些礼物。明泱有些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拉出来自己最常用的一个行李箱, 在隔层里翻了翻,但是没有找见想找的东西。
有时候茉茉也会帮忙整理她的行李,明泱回头问说:“茉茉,你记得我那个玉佩放在哪了吗?”
茉茉在本子上记着,这个礼物是要邮寄, 这个待会就可以送出去。头也没抬地回:“就放在你来的那天提的那个包包里。”
她这次过来一共就带了两个包。
明泱也想起来了, 很快就过去找了出来。
这个玉佩她从小就带着, 后来因为工作性质,长年累月地到处飞,赵瑞芝就拿去寺庙中请了个愿, 跟护身符一样,给她装进了一个小锦袋里,让她平时出远门都将它带上。
她已经很久没拿出来看过,所以刚才虽然觉得熟悉,但也不敢确定。
此时,她将玉佩从锦袋里取出来,在看清上面的雕刻后,才终于确定了刚才那一刻的猜测。
确实很熟悉。
玉质纹路很像,上面的图案也很像,都是龙与凤。
……是巧合吗?
她微微蹙着眉,指尖无意识地在上面摩挲着。茉茉问说:“怎么啦?你突然找它做什么?”
她摇摇头:“没事。”
明泱拿过手机,给温璇发了条微信:【不好意思,摔到了阿姨的玉佩。】
温璇知道她还在惦记着刚才的事情,宽解道:【没事,没有摔坏,别担心!】
她的指尖微停,仍是问说:【想问下,那个玉佩是在哪里买的?会不会有同款?】
温璇:【应该没有吧,那个是】她打着字,下意识想说“大伯”,但又改道:【我爸偶然得到的料子,专门找人刻的。】
这玉佩要是她的,她刚才就不会那么慌了——关键并不是。
平时她跟黎月什么都好说话,但也有一块区域很特殊,碰也不能碰。
明泱低头看看手里的玉佩,疑惑更深。
温璇其实也不确定。饭后,她跟温珩之坐在一起的时候,便多问了一句:“哥,那个玉佩会有同样的吗?”
温珩之抬眼,“只有我和温熹各有一块。怎么?”
“没,明泱问我呢,我确认一下。”
温珩之敛眸。猜测她应该是想买一个一模一样的送过来。
“跟她说不用放在心上。”
“好。”温璇按着手机-
整个新年下来,沈既年的休息并不算多。那天连夜赶去她那边,已经是难得挤出来的碎片时间。
年还没过去,他的应酬已经堆了起来,各路的邀请函雪花一样呈过来。
饭局到深夜才散,上车后,沈既年看了眼时间,这个酒店离沈宅的距离近得很,他便吩咐道:“回沈宅。”
交代完,他便阖上了眼休息。
等他到家时,时间已近凌晨。
家里用了多年的一位老佣人还没有睡,帮忙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见他目光投向旁边堆放的众多礼品,笑着解释道:“今天孟董和孟太带着孟小姐过来了,一起在这用了顿晚餐,这些都是他们带来的。”
两家最近在各界的联系明显频繁起来。
但凡是熟悉情况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们一定有在某个方面达成了协议,亦或者是合作。
成滢还没有睡。从楼下走下几级台阶,安静地看着楼下。
沈既年扫过那边一眼,长指解着西装扣子,随手递给佣人。忽然间,抬了下眼。
成滢扶着扶手,神情冷静,“阿年,跟我来一下。”
阿姨不知道母子俩都这么晚了还有什么要事商谈,不太放心地看了他一眼。
沈既年面色倒是不变,抬步跟去她的书房。
他父亲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处理德国那边的事务,只除夕回来待了两天,现在已经又赶了过去,所以家中只有成滢。
成滢刚才已经睡下,她拉了拉披在肩上的外衣,出声问:“阿年,除夕夜那天你去了哪里?”
沈既年神色淡淡。她问他,不是为了要答案。既然她会问,便说明十有八九她已经知道情况。
他淡声道:“这与您无关。”
成滢皱紧眉。她看着从小就稳重懂事的长子,忽然发现了他的变化。
他们让她找个时间可以和孟少灵见一面,但他并没有时间。原以为是真的没有空,可谁能想到,除夕夜那天他坐了数小时的车前往另一处,连家都没有回。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着情绪,只问:“你打算怎么做?”
她现在实在看不透他了。从他接过京越的位置之后,心思便越来越沉。再加上他们在家的时间都不多,相处得也极少。
沈既年掩在灯光下的神情很静。他微垂下眼睑,看着手上的腕表,上面的时间缓缓走动。
——他还没有想好。
如果已经想好了的话,倒也不必像现在这般为难。
他只道:“我会处理好。”
成滢还预备要说什么,张了张唇。
时间已经很晚。
沈既年起了身,“您早些休息。”
他没有被留住脚步,径直回了他在沈宅的卧室。
沈孟两家的交集或多或少地传开。
一晚没看手机,才发现祝戈也给他发了消息:【三哥,她知道了吗?】
这问题挺难问,祝戈也是揪了半天头发才打出这几个字。发完后,盯着看了半天,又想再润色润色,但已经过了撤回的时间,也就只能干等着。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大半天。
沈既年:【还没。】
这个点,这群人冲浪惯是最快的。祝戈秒回道:【要告诉她吗?】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停留,阖了下眼。半晌,才出了声:【再等等。】
他总想着再等等,再晚一点。他也不知道他想等什么-
明泱看着工作安排,算了算时间。想着这几天将通告赶一赶,抽出一天的空回柏悦苑一趟。
他没空过来,她就找时间回去。
但她的通告本来就多,再排得满一点的话,她就更忙了。
一连两天她的时间都很赶,也没怎么注意别人。
这天中午,她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便坐下吃午餐。休息时间不多,待会还有她的一场戏,得提前去准备。
这个角落没什么人。她一边吃一边看了几眼手机,身边有人坐下时,她还以为是剧组的同事。没想到吃了两口回头时,看见的却是黎月。
黎月也端着饭盒,在她旁边一起吃。
明泱愣了下。这几天太忙,她也没怎么再遇到温璇家人。
那天的事情过去不久,她不知道黎月是否还在生气。斟酌着,开口道:“实在抱歉,阿姨,那天我不是有意。”
她吃的是剧组的盒饭,黎月那份是家里刚带过来的,菜色明显丰盛许多,看起来也更有食欲。
黎月还没开始吃,筷子是干净的,她夹了一些菜分给明泱。
“没事,你也是不小心的。”这孩子已经道了好几次歉,黎月意识到自己那天吓到了她。
她好像又恢复作了往日的模样。但明泱还记得那天的她。
明泱试着问道:“那块玉佩对您很重要吧?”
黎月微微垂眼,应了一声。
明泱夹了一筷被夹过来的菜吃,“是要给温璇的吗?”
她们平时感情极好,她每次看到她们,都是那种让人很羡慕的状态。下意识会这么猜也不是没有道理。
黎月偏头看了看她,笑笑说:“那不是温璇的。”
她解释道:“我丈夫当年做了两个玉佩,一个给儿子,一个给女儿。那天那个是珩之的。”
明泱几乎是顺着往下问:“那另一个呢?”
黎月声音柔软下来:“在我小女儿的身上。”
温珩之身上不喜欢戴东西,但小女儿年纪还小,那个玉佩一直戴在脖子上,丢失时也还戴着。
那天早上,还是黎月亲自给她换的小裙子。她吵着说不要穿黄色的,想要那件粉色带花花的,黎月唇边忍着笑,还是去给她拿过来换上,也是亲手摆正了下她的玉佩。
两个玉佩有七成像,后来温珩之的这个就被黎月收在了手里,总想着它会不会也是一个线索。
整整二十三年,她还没有放弃。
明泱原以为,只有那一个,自己手里的那个相似款是巧合。
却没想过,背后还有这层渊源。
黎月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多给她夹了一点家里厨师的拿手菜,“你别害怕,我没有生气。有空要多过来玩。”
明泱抿唇,笑了一笑。
本来没再多想的事情,她似乎……又想不通了。
黎月说只有两块,那她手里这块也会这么像吗?
黎月想跟她聊天,也怕孩子跟长辈一起吃饭会拘束,主动找着话题:“在这里这么多天都没见过你家人。”
明泱暂时收住了有些混乱的思考,随口回答:“我家里人很少过来,基本上都是我自己在外面。”
别人经常有父母探班,但她没有。只有助理会和她一起待在剧组,周慕偶尔会抽时间过来看她。
黎月不知不觉停下了动作,侧眸看着她。
其实在这次合作之前,黎月当然也有在网络上听说过她的一些消息。可是在认识之后,就会发现她和传闻中一点都不一样。
她很努力,在这条路上,自己很努力地走了很久。
或许也是因此。
她才能靠着自己,走到了今天能和温璇在同一水平线上的位置……
她并没有太多午休的时间,匆匆用完午餐就被叫去准备下一场戏的妆造。明泱快步走到一半,又回头朝黎月扬扬手,“谢谢您的菜。”
黎月温温地笑,示意她快去忙。
连续忙了这几天,但好在等今天下午拍完后就可以告一段落。
司机早早在等,等到太阳落入远山,现场也收了工,明泱卸完妆后就坐上了回去的车。
她并没有提前告诉他。
…
直至深夜。
沈既年一边扯松领带,一边打开家门。
平时若是没事的话,他现在不回沈宅,基本都是在这边居住。
明泱不在,家里的灯如往常一样是暗的,室内黑漆一片。
在开灯前的一刹那,他指尖一顿,敏锐地感觉到今日家中的异常。
他抬了抬眼。
感觉得到有人的靠近。
灯还没开,下一秒,她直接仰头吻住他的唇。
在黑暗之中,男人的眸光有如鹰隼。柔软的身躯柔柔地贴了上来,他伸手直接握住了她的腰。
他含着她的唇,往里探着,就这么直接按着她接吻,甚至无需过多的反应时间,两人就一起融入黑暗。
她指尖碰着他衬衫上的扣子,动了几下都没有解开。男人喉结轻滚,握住她的手,直接带着她扯开,一连扯开了好几个。
呼吸涌得越来越快,她微喘着,汲取着氧气。
沈既年握住她的手腕,低眸去看她,嗓音微哑,“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身上的酒味很明显,一看就知道是刚从应酬场上下来。明泱没回答,而是凑近他的领口,嗅了一嗅。
沈既年唇角轻勾,明知故问:“你在闻什么?”
好像有香水味,又好像没有,若隐若现的。
“突击检查。”她抬眸看他,在黑暗中,眸光亦是明亮。明泱踮起脚尖环住他的脖子,“看看沈先生有没有趁我不在,去找别的红粉佳人呐。”
他一扬眉:“那闻到了么?”
等眼睛适应了室内的黑暗,就发现屋里也不是全然没有光亮。外边的月亮已经高悬,皎洁月光洒满大地,银辉也投进了室内,显得那般澄澈干净。
这份亮度刚刚好,能够让他看清她,又不至于打扰这个氛围。
“闻到了。”她故意说,还板了板笑。
沈既年这次不知素了多久,捏着她的掌骨,很快又低头堵住她唇。
“那明小姐的嗅觉不大好。”他散漫地哼笑了声。
这个男人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亦是独属于他的高傲。
一面接着吻,她一面弯起了唇。
数日没碰,身体要比什么都诚实。
她吻他的唇,吻他的下颌,吻他的喉结,慢慢撩拨。他身上泛起燥热,手掌逐渐用力,手背泛起来青色的筋络。他扯下来领带,塞进她的手中。
没有过多久就回到了房间。沈既年腾出手去拉开抽屉。
明泱微微呼吸了下,扭过头去看了一眼。
只剩下几盒,零星散落。因为她这次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怎么在家,所以可能也没想着去补,抽屉里挺难得地显得空荡。
注意到她的视线,他随意地扫过去一眼。低头啄在她的鼻尖,哑声道:“回头我让人送。”
“不用。”明泱握住他的手指。
他低眸看她,那双凤眼像是夜里的深海,黯得惊人。他也并没有给太多的耐心等她说话,已经伸手去取。
她咽了咽喉咙,好不容易才把话接着说完,“我想看看什么时候能用完。”
她数了数。
六枚装,还有五盒。
沈既年并未在意。
只漫不经心地一声:“嗯。”
第16章
她有她爱用的香水。
到最后, 他身上在应酬场上沾染到的气味已经全部被她的香水味覆盖。
次日,已到中午,房间内的遮光帘挡掉了大部分的光线, 室内还如同夜晚时分一般,不扰睡眠。
察觉到身边人起床的动静, 明泱下意识拉了一下他的手。
对方的动作一停, 没再继续, 将人收进了怀里, 吻了吻她的唇。平时一到点就能起床去忙工作的人, 今天倒是意外生出各种流连。
本来只是蜻蜓点水,但很容易就被勾得更长。
她眼睛都没睁, 很懒地接着他的吻。迷糊地问:“你要去公司了吗?”
今天是周六, 但他已经连续好几周的周末都避免不了工作。
沈既年暗自思忖着各项安排和时间。低声道:“不去。但是得去书房开个线上会。”
他亲了亲她的发顶,“你继续睡。”
她今天能有一天的假。知道他不走,她就放心了,卧进被窝里继续沉沉睡去。
剧组里的被子也很暖和,但她还是更喜欢家里的这一床。
……虽然清晨时刚换过一床。原来那一套太潮, 根本没有办法再睡。
沈既年将卧室的门关上,去外面开了两场会。开完之后,他接着李特助的电话,也是这时,门铃声响起。
他原以为是今天要过来送东西的人, 继续讲着电话, 走过去开门。
却在看清外面站着的人的下一秒, 他的掌心拊着门,便准备关上。
这人的动作利落到让人毫无准备。沈惟宁双手并用,赶紧死死抵住门:“哥哥哥!!!!”
她试图唤醒里面这个人为数不多的一点作为哥哥的好心。
那头的动静太大, 李特助的声音一顿。见沈既年没有打断,便继续请示道:“沈总,那那两天的行程就帮您空出来?”
沈既年“嗯”了声,而后挂断了电话,目光扫向沈惟宁:“你有事?”
男人站在门口,颀长的身形只显落拓。
不管有事没事,但她来都来了,当然是要进去的。沈惟宁谄笑了下,“我刚好路过,过来看看我哥不行吗?”
沈既年轻抬眉骨,很明显并不吃这一套。
他压根就没有打算请她进去。沈惟宁自己往里钻,“我真有事儿,让我坐一会儿。”
他的这一处住宅他们都没来过,但她好奇已久。说话间,眼神已经忍不住往里飘。如果没有猜错,他们应该就一起住在这里。
她还没往里走两步,眼睛已经搜罗完了情况——随手一放的包、玄关处可爱的小摆件、客厅的花瓶里插着的粉白相间的玫瑰……
沈惟宁像是被打开了新世界。
这跟他平时的喜好、风格完全反差。
要知道,他在家里的卧室风格要多冷淡就有多冷淡,不会出现任何一样多余无用的东西。
沈惟宁想象不出他作为另一个身份,和另一个人在一起时的生活了。
她的眸光轻闪。一扫房子里面,却没有见到自己最想见的人。
沈惟宁矜持了下,压了压自己的满腔好奇,故作认真道:“妈喊我来的。”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邀请函递过去,也不跟他拐弯抹角,直接说:“应该是想让你跟她见个面。”
成滢不可能让他一天拖过一天的。眼看着年已经过了,双方势必会推进这一件事。如无意外,婚事就在今年了。
但沈惟宁只是负责送到,并不负责劝说,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
而她那天想见的人……如果没有猜错,现在应该就在这里。
百分之八十,不,九十,一定是她亲爱的新代言人。
沈惟宁的眼睛又飘了飘。可是整个室内都毫无端倪。最后,她的目光定在了关着门的主卧上。
低头看眼腕表,心底缓缓浮现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不会吧!?
沈既年翻开那张邀请函看了看,淡淡扫她一眼:“送到了,你可以走了。”
沈惟宁深吸一口气,“我不走。我第一次来,我要再坐坐。”
怕被他提起来扔出去一般,她抱住了他家的抱枕。
还是一只可爱的小熊猫。
天,那个女孩子私下里一定很有趣。
门铃再次响起,沈既年没工夫理她,先起身去开门。
这一次就是过来送东西的人了,他接过东西,关门进屋。
沈惟宁的目光瞟过他手里的袋子,十分好奇:“这是送给她的吗?”
她聒噪到了极点。
他没回答,将东西放在了一边。
沈惟宁若有所思,忽的问了一声:“哥,你想过跟她结婚吗?”
沈既年垂眸看着电脑的眸光微顿,定在了上面任意的一行字上面,却读不进去。
也是这时,主卧里传来动静,应该是她醒了。
他很淡地掀了下眼,在沈惟宁下意识看过去之际,直接下了驱逐令,不容半点商量的口吻。
沈惟宁好不容易等到了现在,怎么肯走?挣扎道:“我们好久没有在一起吃饭了,我可以跟你一起吃顿饭吗?”
“我这里没有饭。”
他微抬下颌,直接赶人,“沈惟宁。”
沈惟宁不甘心地望了眼主卧。
沈既年:“将门带上。”
沈惟宁:“……”
这个冷漠无情的人!她会永远记住他的!
她愤愤起身大步往外迈,沈既年也放下了电脑,回主卧去找人。
适时,主卧的门也打开。
明泱这一觉睡得很饱,还迷迷糊糊着,伸手圈住了他的腰,一仰头就被他吻住。
她赤着脚,脖颈微扬,乌发垂落在身后。
他明明看着一派正经,可能刚刚还在忙工作,但下一秒就能与她接吻得认真。
被吻得太深,她的喉间溢出声无助的呜咽。
他的手掌越来越用力,像是在压制着什么。
两人都没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沈惟宁走出去才想起来自己忘了跟沈既年说一件事情,去而复返,重新将门推开——
下一秒,她全身僵住,瞠目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她哥完全变了一副模样,浑身充满危险的气息,握在细腰间的掌骨根根分明,青筋凌厉。
仅仅只是接个吻,都能激烈到这个程度。他想要的似乎远不止于此,下一秒就能进入到更深的一个层面。
她从来没有见过沈既年的这一面。
什么性冷淡、冷静、自控……全都是假的!
沈惟宁很轻很轻地、轻轻吸了一口气,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可脚下也跟灌了铅一样,不知如何是好。
平时多么镇定、厉害的小沈总,某一方面的认知全部坍塌了。
……但是也有一点好,她所有的疑问在此刻都得到了解答。什么都不用再问。
沈既年的感知格外敏锐,锐利的眸光很快扫了过来。
他拧紧眉,手掌抬了抬,示意她出去。
她现在是繁悦的掌权人,也是明泱的老板,现在这样撞见,肯定会吓到人。
沈惟宁握住门把手的指尖攥紧。又是一深呼吸,终于找回了反应,匆匆回身出去,耳根已经红透了,脸颊就更别提了。
明泱似有所觉,抬头看面向门口的他, “是谁?”
“家政。”
想到这一幕被人看见,明泱微微尴尬了下,更不敢回头。不过想到是很熟悉的阿姨了,只一瞬的尴尬也就过去了。
门关上的前一秒,沈惟宁听见她哥的回答。
“……”
你才家政!!!
这是她亲爱的代言人!在某种角度上来说,她俩才是一家!
沈惟宁想用力地把门甩上。
……但还是没敢。悄无声息地给关上了。
出了门后,她才愤愤咬牙,连戳手机的指尖都在用力。将刚才没能说出口的事情发给他:【妈喊你下周末回家吃饭!!】
门关上后,沈既年才收回了目光。
他将刚才从袋子里取出来的一个锦盒放进她的手里。
刚要说什么,他的手机就又响起。
沈既年眉心轻折,被迫中断,“等我一下,我接个电话。饿了先吃东西,厨房里什么都有。”
他先去了书房。明泱指尖握紧手里的东西,她低头看着。
他刚送完她新年礼物,不知道怎么又有一样。
但是,它的大小有些特殊。刚刚好到……像是专门用来放某一样特殊物品的盒子。
她的心口一紧。
想说不可能,但又无法那么笃定。
心口一下子混乱起来。
无意间瞥见自己赤着的脚,明泱先回房间找鞋,顺便找衣服出来换上。
将那个盒子搁在了旁边的柜子上。
沈既年这通电话接得不算久。他很快出来,准备去她衣帽间,却在经过柜子时,瞥见了被放在上面的锦盒。
——它还没有被打开。
正常收到礼物,她都会很期待地打开,先看看里面是什么。而这一个,倒是被冷落在了这里。
不知是受到了什么犹豫。
明泱刚梳好头发,从衣帽间里一出来就撞上了他。她的脚步一顿,下意识地便看见了他手上拿着的东西。
沈既年抬眸看她,将它重新递过去:“怎么不打开?”
他漫不经意地问说:“在怕什么?”
他的直觉,简直太过犀利。
她掐了一下手心。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熟悉他,他这么一问,她反倒是放心了一半。
明泱没有接话,只是佯装无事地轻轻一笑:“想当着你的面打开而已。”
她接了过来,终于打开了这个盒子。
一对小巧的粉钻耳钉露出了身影。
眸光与钻石的光芒对上的那一瞬,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微微松下的那一口气。
而沈既年从始至终没有看它一眼,目光始终停留在她的面上,将她所有细微的神情变化全都纳入眼中。
看穿了她的猜测,以及退怯。
他当然知道她在庆幸什么。
——庆幸,这里面不是一枚戒指。
他插在口袋中的指腹缓缓摩挲着,神色如晦。
“怎么还有礼物?”明泱故作轻松地问。
沈既年垂下眼睑,淡声道:“也是新年礼物之一,但是工期延迟,刚刚才做好送过来。”
原来是这样。
刚刚那一刻,她竟然真的生出了那个荒谬的猜测。
他的眸光微深。想到那张邀请函,原本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都归为了沉默-
明泱多在柏悦苑住了一晚,结果就是她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得赶回剧组。
但好在结束得还算早,下午拍完第二场后就收了工。
时间还很早,太阳都还没落山。
从片场到住的地方有一小段路程,她慢悠悠走着。
直到看见手上提着好几个袋子的温珩之,明泱才快走了几步,跟上去打了个招呼。
“黎阿姨今天又来了吗?”她随口搭着话。
黎月也不是天天住在这里,但是来的频率高得跟住在这里也没差。
温珩之没想来看温璇,但因为黎月在这,导致他也得经常往这跑。
他颔首,从手上提的东西里分出一袋来递给她,“给你吧。一些蛋糕,我不爱吃。”
明泱看见logo就认了出来,“这家很出名,排队要很久。”
温珩之无奈地点了下头。因为黎月点名要,所以他在那排了快一个小时。
明泱猜出来了原因。看到他的表情,不由莞尔。要是他妹妹也在的话,还不知道他日常得忙成什么样。
但想到了那枚玉佩,她的笑意又下意识微僵。
明泱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唇,目视向前方,故作自然地问说:“可以问下你妹妹叫什么名字吗?”
温珩之没想到温熹会被提到,他侧眸看了她一眼,平声道:“温熹。晨光熹微的熹。”
明泱轻轻眨了下眼。
温熹。
应溪。
Xi,第一声。
——这会让她不由自主地去联想,两者是否有什么关联。
或许在戏里她能够很好地扮演别的角色。但是在现实中,她的伪装能力实在不高超。
所以,她也没有敢去看他,只是看着眼前的路,轻声问说:“那你有没有想过,她现在会是什么样的?”
温珩之一顿。
过了许久,他才道:“可能还在读书,可能……”
因为是一边思考一边回答,所以他的语速很慢,有如泉水潺潺,缓慢流动。
“已经参加工作。”
“可能会普通平淡一点,但至少顺遂,无忧快乐。”
毕竟她的父亲,从她出生之前对她唯一的期望就是快乐。
温承章曾不止一次地说过:他最宝贝的这小女儿的一生,要衣食无忧,要鲜花着锦。
所以温珩之想,这一点应该会实现吧。
——主要也是,她的家人们从不会想、或者说,从不敢想,她过得不好的那一幕。
他们会自动地逃避那个设想。即便她不在身边,他们也希望她能过得好好的。
趁着他陷进思考,明泱悄悄看了他一眼,如星一般的眼眸中若有所思。
经过一道桥后再过不远就到了住处。明泱今天只作了一个合格的倾听者,没有多言。她扬起笑,同他道别:“谢谢你的蛋糕。”
温珩之原本没觉得有什么。
他接着去了温璇那边,将黎月点名要的东西都递给她们。
却在某个瞬间,忽然串联起了某些问题。
他的眸光一顿。
她为什么突然和他聊温熹?
黎月见他出神,问说:“怎么了?公司里的事还没忙完吗?”
温珩之看了旁边的温璇一眼。想起那天她私底下问温璇,那个玉佩会不会有同款。
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但他还是,稍微地,多想了一想。
在母亲面前,温珩之只是淡淡揭过,“没什么事。”
他拿出手机,在上面按着。
黎月她们早已习惯他随时随地会忙起工作,所以一点不意外,只是分起了蛋糕和饮料。
温璇平时本来是要控制体重的,但是只要是黎月的喜好,有时她会刻意迎合。不经意间的、很自然地迎合。
温珩之在网上搜了一下明泱的资料。
生日之类的信息被他一扫而过,看不出什么也不要紧。
“明泱”这个名字是入行后起的艺名,她的原名:应溪。
同音不同字。
都没什么特别的。
但他就是隐隐觉得,有些什么在冒头。
温珩之若有所思,他关了手机,只是同温璇道:“这边的酒店还有房间吗?”
黎月这几天没什么事,就准备在这住两晚,省得每天来回跑。
温璇答说:“有呀,很多。”
温珩之颔首道:“那帮我也订一间。”
明天是周一,公司里会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他根本算不上空闲。
是以,在听见他的话时,温璇诧异抬眸,“啊?大哥,你要在这住吗?”
她很明显的意外。
温珩之还没在这留宿过,她都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提。
温珩之思考了下:“嗯,先定三晚。”
第17章
“如果里面真的是戒指呢?”
明泱将手机放在桌上, 跟姜莱接着视频,手上则在收拾带回来的一些东西。
闻言,她的动作微顿。须臾过后, 才微垂下眼,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不过现实情况就摆在眼前, 似乎已经给了她答案。
耳钉刚从锦盒里拿出来, 她收进了手心里。
姜莱原本在工作, 听着听着, 她将电脑放去了一边。犹豫着问:“那他当时什么反应?”
明泱无奈道:“有点生气。”
他在这方面的直觉一直很敏锐。上次婚纱展就是, 直到她朝他靠拢,好不容易才将那一页揭过去。
姜莱叹了一声:“他心里有你。”
明泱扯扯唇:“只是, 像他们这样的人, 并不知道他们的心动能到哪个地步,不是吗?”
他们相差太大。坐在他那个位置,眼前所观所览的东西太多,所需要顾虑和衡量的东西也多。或许会有心动,却说不好这份心动足够让他为她到什么地步。
她太过清醒, 很早的时候便看透。
她当然看得出来,他想让她想要得更多。但那是现在。如果她从一开始就“不识分寸”的话,她根本不可能跟在他身边安然无事地度过这几年。
姜莱又叹了一口气。整颗心像是被揉吧揉吧,揉作一团纸一样,皱得厉害。
跟身份差太大的人在一起就是这点不好, 远得缥缈, 无法握在手中的感觉。
明泱将耳钉收进首饰盒。她想起今天和温珩之的对话, 不由得问说:“莱莱,你觉得,我这条路走得……顺遂吗?”
姜莱以为是又有人在酸她路走得有多容易、现在过得有多好。声音瞬间扬高两个度:“不啊。你走到今天, 什么时候顺遂过?”
姜莱到现在都记得,大三那年她刚被家里断了生活费时的场景。
那天自己一直打不通她电话,在寝室里也等不到人回来。出去找了很久,最后才在二教门口找到了人。
时间已经很晚,校园里的人流量也变少,周遭只听得见凛冽刮过的风声。直到在台阶上找到她,姜莱才松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那一天,只是抬头看她,试探性地与她提出请求:“莱莱,如果你能相信我的话……”
她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不得不开了那个口,先借一笔钱。她说,她会尽快还上,她会靠自己去挣钱。
第一次面临这样的问题,她已经在这里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刚刚坐在这里的那段时间,或许她一直都在思考偿还的各种方式,以及每一条继续走下去的路。
姜莱说不出自己当时的心情。在她眼里,明泱应该是明媚的天之骄女,她那么漂亮,那么优秀,在学校里的这几年应该是她积蓄着准备鹏飞的几年。而不是,要为那一点学费和生活费困到无法前行。
她这一条路,与顺遂二字从来没有关系。
明泱想想也是。如果她是……的话,那她和温珩之所想象的情况,应该根本搭不上关系。谈不上平淡,也谈不上顺遂。
她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会问他那些。
可能是因为某些疑惑一直在心底蔓延。一些想法刚被压下去,就又被勾了起来,几度反复,加深了她的疑虑。
想了想,趁着有空,她还是给赵瑞芝发了条信息。本来想问几个问题,却不想,赵瑞芝开口打断了她:“你现在在哪儿呢?我们刚到北城!”
明泱还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赵瑞芝那边很吵,可能是刚从高铁站出来,“我跟你弟到北城了啊。你爸出差,过几天再过来。”
明泱直接站了起来。被一句话打断了刚刚想问的所有问题。
“怎么突然过来了?”
“你不是不回来吗?我就过来找你哎。”赵瑞芝等了她一两个月,怎么也不见人影。她拉着行李出来,对这座城市一片陌生。
这么多年,他们根本没有怎么来过,上次来还是两三年前。
赵瑞芝上次说过,但是明泱根本没有当真。
她被他们打得毫无准备。
这个点时间已经很晚,她这边走不开,明天还有戏要拍,只能吩咐助理先去接人,带他们在酒店先住下。
那边的动静一直折腾到了十一二点才算结束-
开完最后一场会后,沈既年前往了那场晚宴。
这是世家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太的寿宴,不论今晚是不是为的跟孟少灵见个面,他都得亲自出席。
他那圈的几个发小都在,除了纪含星,她还在被她大哥禁足,最近被迫安静。
与主家交谈完后,沈既年不过刚去拿了一杯酒,很快就有人攀谈上来。
“三爷!好久不见您……”
他微侧眸,却对来人并无印象。
沈既年也没在意,给对方一个开口的机会。
他随意地环视了一周,饮了口杯中酒。
散漫随意与对方的热情迎合形成两个极端。
但那不过才是个开头。
他最近出来得少,大都是去私下里的应酬,多的是人在等着见他。一位刚结束,另一位很快迎上来。
忙完一阵后,沈既年将酒杯放下。不过刚一偏眸,就看见了不知在旁边等候多久的孟少灵。
见他终于看见她,孟少灵盈盈一笑,走上前来:“三哥,借一步说话?”
今晚这个宴会本来就是两家刻意安排的,就是要让他们先见上一面。
他狭长的眼眸微敛。
给了她时间。
宴会厅里人太多,不方便说话,他们去到了外面。
孟少灵今晚穿的是一条淡紫色的长裙,因为外面温度较低,她披了一件比较厚的白色披肩。
夜风寒凉,她拉了拉披肩。盈盈站在月光下,柔和而清浅。
这一幕当是很吸引人的。她今天光是打扮就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对于自己的每一寸外形条件都有吸引,可他的目光却没有在她身上过长地停留。
孟少灵唇角衔了笑,她看向他:“好不容易才能见三哥一面。”
沈既年神色依旧淡淡。
在这件事上,他的态度始终不算积极。
孟少灵打量着他的神色,倏忽问道:“三哥一直不肯,是因为她吗?”
她直接扯开了那道帘,没有再客套寒暄。
沈既年微蹙眉,却是不置可否,“两家的合作不一定达成,孟小姐是否操之过急?”
不一定吗?如果不是他不肯点头,这桩婚事早就顺理成章。两家说不定都已经将订婚的时间敲定下来。
孟少灵的指尖缓慢地掐进了手心,笑意微微敛起。她看着他,带有深意地问:“那她知道吗?”
都是聪明人。
她相信他听得出来,她的意思是,如果明泱不知道这件事,她不介意去让她知道。
不知为何,明泱没有告诉他那天的事情。孟少灵当然也不会说,可她想试试看他对此的态度。
她一直在看着他,便也是清晰地看见,他眼眸中危险的杀机。虽然消逝得太快,可也是太过浓郁。
他平静地看向她:“你不必试探我的底线。”
底线二字太重。
孟少灵的脸色慢慢变了。
手心都快被掐出血,可她完全没有感觉。
如果只是寻常的交往还好,可她看出了明泱对他而言的特殊。
她曾以为,他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这个人是刻进骨子里的凉薄,不可能跟你谈情动爱。
可现在,却是不然。
在他目光的压迫下,她只觉得齿冷。
“那我呢?”她嗓音有些嘶哑地问。“如果我们联姻,那我算什么?”
沈既年略勾一勾唇,“需要我提醒你吗?两家只是因利而合,孟家并非没有好处。”
对沈家来说是助力,对孟家来说又何尝没有好处?没有足够的好处,也不可能会推动这一事项的进行。
双方越是积极,便可知道背后的好处越大。
既然都是为利益而走,再谈更多,便是可笑了。
孟少灵张了张唇,心跳被刺激得加快。
“所以,”她仍执拗,“你不会跟她分手是吗?”
沈既年淡淡扫她一眼,嗓音依旧寒凉:“孟小姐管得是不是有些过线?”
他分出的时间与耐心已经到底。沈既年准备离开。
孟少灵叫住他,扬声道,“那要是我在外面也有人,也无所谓的是吗?”
沈既年声线淡淡:“孟小姐尽可随意。”
他不需要她干涉他,他也不会对她有任何干涉。
他抬步离开。
说起来可笑。孟少灵竟然觉得,他和明泱有几分相像。过人的理智、冷静,淡漠到会令对方感到绝望。
她握紧双拳。在这一场博弈之中,竟是全无胜算。
可是多么可笑?!
…
远程安顿好赵瑞芝他们后已经很晚,关掉灯后明泱入睡得很快。
只是睡得很浅。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落在耳畔的吻吻醒。
半睡半醒间,她微微偏头。那个吻湿湿热热,真实得并不像是她梦中的触感。
刚睁开眼,视线还是模糊的,但她已经认出沈既年的身形轮廓。
“沈先生……”她的声音有些意外。
他亲了亲她的眼睛。
先谨慎到位地问一声:“明早有戏吗?”
她摇摇头。
既如此,他才放心扰她睡眠,往下寻着吻。
明泱还没有彻底醒过来,也没反应过来,这个人是半夜突然出现在了她片场的住处。
“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他忙了一整日,再看手机时,她那边一片安静。
“唔。”她困得朦朦胧胧,声音也懒懒的,“刚处理完事情。”
他问说:“什么事?”
“我妈他们来了,我让人去接了他们。”
沈既年垂眼看她半睡半醒的睡颜,嗓音低低:“怎么不告诉我?我让人去安排。”
“不用,我助理带他们去住酒店就行。”她这两天行程排得满当,等她过两天有空再过去找他们。
她熟稔埋进他怀里,伸手去抱他的腰。明明她在被子里睡了好久,但不知为何,还是觉得他的怀中更暖。
“他们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可能是想催我相亲。”
上次赵瑞芝发的一大堆照片已经被他看到过。其中有几位都是在北城工作的,她不肯去,赵瑞芝八成是准备过来压着她去。
沈既年抬手,指腹轻抚着她的眼角眉梢。若有所思地问:“怎么没想过拿我去挡挡?”
毕竟,她如果不是单身的话,她家里人也就不会催了。
刚睡醒,她的思考没有那么快。在暗淡的光线中,她的眸子里掠过一瞬懵懂。
可他故意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深深地看着她,倏忽问说:“怕我见他们?”
第18章
“嗯?”
她慢慢地从睡意中醒过来。
于那一瞬, 突然惊觉。
明泱轻声道:“我的事情,都不告诉他们的。”
她在外面的事情家里本来就都不知道。不知道她在拍什么戏、不知道她又接了什么新的工作、不知道她又飞去了哪里。
不知道她当年的学费是怎么紧急补上的,不知道她的交友情况, 也不了解她的情感状况。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并不单指这一件事。
她没有掉入他的陷阱, 去回答那一个问题, 而是这样轻巧地揭过去这一整页的内容。
明泱凑上去吻住他的唇角, 眼眸亮亮的:“你怎么这么晚过来?”
他明早还得去公司, 而这里距离京越大概得有一两个小时的路程, 要是早高峰堵起来更没个数。
她哄人似乎越来越有经验了。沈既年轻勾了下唇:“刚忙完,过来探下明老师的班。”
他之前答应过她要来探班, 但一直没能抽出过时间。
今晚……只是实在想见她。
车子直接从晚宴现场开到这里, 刚才下车时,他在看到腕表上的指针指向一时,唇边也带出了些无奈的笑痕。
真算得上是平生以来头一遭了。
明泱无声地弯了弯唇。自己待在剧组太孤单,她确实想见他。
被子底下,他捉住了她的指尖, 摩挲了一阵。
似在斟酌话语。
“泱泱。”
沈既年仍是出了声。
虽然只是一贯沉静的口吻,但她还是听出了几分异常,好奇抬眸:“嗯?”
她的睡意已经被他刚才那一问吓跑了,现在格外清醒,在他怀里闻着熟悉的气息。什么都不做, 也会觉得心情在上扬。
“沈家和孟家, 今年大抵要有一场联姻。”
他终是说出了口, 嗓音过于沉冷,平静。
明泱顿了顿。
须臾,很轻地“嗯”了一声。
沈既年垂眸看她, 低了声:“听说过了,是不是?”
她抿唇,诚实地点点头。
他的眼眸微深。好像也是意料之中。
室内忽然归于沉寂。
他们的身体紧密相挨,却于那一刻,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沈既年嗓音微哑:“给我三年,最迟四五年,这场联姻就会结束。”
他有信心尽快,可他不敢将话说满,毕竟谁也无法保证时局变化。
明泱安安静静地听着。
他问她:“在想什么?”
她乌睫垂下,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
这个问题还是被摆到了面前,他最近这么忙,果然是因为这些事。
可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做。
而且,说白了,她从他那里得到的东西太多,她其实没有叫停的权利。她不可能既要又要,又当又立。
沈既年的嘴角动了动。这个时候,他本应该问她,是否愿意等一等。
可他不知道会不会得到不想要的答案。
几度踟蹰,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算得上卑劣。
他阖了下眼,同她道:“你们不会见上面。”
她的生活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明泱弯了弯唇,想说已经晚了,她们早前就已经见过了一面,也已经过过了招。
在昏暗不明的夜里,她只是轻轻“嗯”了声。
——她并没有问他,那最迟四五年后,你会娶我吗。
沈既年沉沉呼吸。他捉住了她的指尖。
…
他到得晚,走得早,属实是折腾。
明泱倒是能睡到了中午,才准备过去做妆造。
来到了北城,赵瑞芝给她发的消息也多了起来,她一一回复了下他们想去各个景点的消息,让他们这两天先跟着茉茉去玩。
她跟温璇今天是同一场戏,也在一起化妆。妆造快做完时,她从镜子里看见温承章和温珩之一块从外面进来。
明泱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停住。
温承章给妻子和温璇都带了份小吃。
“这个是不是你上次念叨着还想吃的那个?我一早就让人去买了。”他看见温璇腾不出手,还贴心地给打开摆面前,“怎么还限量?一人限两份,不然我就多买一些过来了。”
温珩之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神色淡淡,只是跟在父亲身后进来。
温家人经常过来,剧组的人都已经习惯,对这一幕也都见怪不怪。温璇在家里的受宠程度真的没话说,让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以前明泱只忙着自己的事情,很少去注意,但她今天往他们那边多看了看。
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想看一看他们的生活。
造型师在做着她的发型,她的视线无意中停留得有些久。
回过神时,她眸光一转,却蓦地一惊——于镜子中对上了温珩之看过来的目光。
她短促地眨了下眼,被抓包得猝不及防。
那双眼太锐利,所有的心思在它面前似乎无所遁藏。
……跟沈既年的很像。同样带有沉得让人扛不住的压迫感。
或许那是属于上位者的,同样的迫人气场。
明泱呼吸都停了一拍,佯装无事地轻一颔首,才收回目光。
看了她几眼,温珩之才缓慢撤走视线。
他仿佛只是很随意地一瞥。
这两个人的公务都很繁忙,明泱原以为他们只是中午过来待一会儿,很快就会回去,却没想到温承章是回去了,温珩之却没有。开拍后,他也跟着到了片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被捉住的那一眼的缘故,她总是莫名觉得有些心虚,只能尽量地不去看他,忽视他的存在。
但也不用暗示太久,开拍后一进状态,她就将其他的琐碎小事抛在了脑后。
今天是剧中姐妹俩的重头戏,也是情绪爆发的关键点。
温璇昨晚准备了一整晚,今天更是一早就起来开始捋剧情,但第一遍还是被卡掉。
导演在不远处扬声道:“重来!温璇,你调整下。”
温璇调整着呼吸。
没过多久,第二遍,卡。
第三遍,第四遍,一连五遍。
一整个下午都快过去。
最后一声“姐”的声音落下,温璇自己就皱着眉闭了下眼。知道肯定不行。
导演脸都黑了,“你跟我过来。”
温珩之旁边的工作人员围观着,也没管NG几次,自顾自地闲聊:“哎,你别说,导演可真会选角。”
“咋说?”
“泱姐和璇姐仔细看还真有点像。”
“是说哎。”
为了不打扰拍摄,温珩之安静地走去了另一边。
导演将温璇叫到一边,掰开揉碎地给她讲心理变化。这一场是她跟她姐姐的对手戏,但她的情绪一直上不去。
“你把她想象成你姐姐,你亲姐姐!”
“那种亲密和依赖感,你们是相依为命的亲人!为什么你总是跟隔着一张纸一样?我要的不是那种眼神,懂吗?!”
明明很简单的一场戏,导演讲得都上火。
温璇微低着头,抿紧了唇。
她和她姐姐从来没有过那种感觉,所以无法想象。
她深呼吸了下,低声说:“我明白了,我再调整一下。”
温璇这边不过,明泱就得一直陪着重来。
又来了几条,导演才脸色近乎铁青地勉强点了头。
本来今天明泱应该可以很早收工,结果硬生生被拖累到了现在,饭点都过去了好久,温璇实在过意不去,坚持邀请她去自己那边一起用餐。
“我叫了一家私厨的饭菜,可好吃了,我吃了好多年!来嘛,一起一起!”温璇半拉半推地把人带过去。
明泱无奈,只能跟着一起去。
她本来不太想再过去打扰他们。
每个人都该有每个人自己的生活。交集太多了总不免会对彼此产生影响。
她们进去时,温珩之正在摆着餐具。
他看了她们一眼,顺手将手上的下一双筷子递给她。
“……谢谢。”
明泱看了眼桌上的菜,能被温璇夸的还真不虚。
剧组里饭菜单调,这也算是改善伙食。
黎月在给温承章的助理打着电话:“点的菜应该送到了。嗯,你记得让他开完这个会就吃,别让他拖着。好,那你再给我发消息。”
打完电话后她才走过来,朝明泱弯起唇笑:“好像好几天没见着你。”
“我回去了一趟。”明泱拆开手上的筷子,“过两天您可能也看不见我。”
“为什么?”
“我家里人过来了,我去陪陪他们。”
黎月恍然地点点头,“这样啊。快吃,待会凉了,刚刚送到时的口感最棒了。”
明泱弯唇:“好。谢谢。”
黎月给他们盛着汤,一人一碗。因为明泱是客人,所以先盛给了她,“这个是补气血的,你多喝点。”
温璇经期刚过,她专门让人做的。
明泱双手接过来,道了谢。
吃饭时,温璇就跟黎月聊着天,闲聊着家里的各种事情,也聊下午在片场的事情。
从他们的聊天中可以听出来,她有养了一匹很漂亮的白马;等这部戏拍完,她要去澳大利亚看望下小姨;家里花园中她养的花盛开了,开了好几朵……
她拍戏的频率不高,求精不求多。等这部拍完后她就会进入很长一段时间的休息期。而她的休息期并不枯燥,内容丰富多彩,主要是享受生活。
女演员和白富美的无缝切换。
明泱的话一直不多,大多时候只是安静用餐。
黎月不会冷落客人,聊完老家,也问她:“明泱,你是哪里人?”
温璇知道答案:“我记得是宁城是不是?”
明泱刚才虽然在喝汤,但是听得认真。突然点到自己,她微愣了下,点点头:“对。”
黎月笑说:“南方沿海那边啊?生活应该很舒服。”
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温珩之忽然出声:“明小姐本名是应溪?”
明泱拿着汤匙的指尖微顿,抬眸与他对视上了一瞬。不过这些信息网上都能查到,他知道也不足为奇。
就跟昨天她问他一样,他也朝她抛来了问题。
她颔首道:“是。”
“有什么含义吗?”
明泱没想太多,回答得很简单:“我家门口有条溪,我爸就起了这个。”
没有太多的寓意,也没有什么为子女思虑祝福的费尽思量,就这么简单。
后来在入行前,她就将名字改掉了。
原来的名字,她也不是特别喜欢。
温璇好奇:“那明泱呢?是你自己起的吗?”
“嗯。”
“为什么叫这个呀?”
她想了想,“光明,自由。”
温璇认同道,“真好听。”
明泱笑了笑。
用餐是最能体会到一个家庭生活氛围的时候。她仿佛在旁观着他们的生活,美好到让人不忍心打扰。
…
一连两天,沈既年每天晚上都过来。通勤时间拉长,他却并不在意,就那么开几个小时的车过来,在这睡一觉,早上再去上班。
他们有时会做,有时就只是简单的在一起休息。
赵瑞芝他们都到了四天,明泱才抽出一个空闲的下午,开车带他们出去逛逛。
应靖祺一年前毕的业,工作时间不长,前段时间刚辞的职。赵瑞芝就想着带他出来散散心,先休息一段时间再重新找工作也不迟。
当年应父停止给她打学费和生活费,将钱挪去让他读了那家私立高中,后来高考他擦线上了个二本,专业还被调剂分配到了个冷门的新专业。
明泱开着车,她对北城的路况很熟,不太用得上导航。
来了四天才见到她,赵瑞芝积攒了一肚子的意见。
“让你去见见那个外科医生,你也不肯。人家家庭条件很好的,你想要的话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你呢。”
明泱并没有在意,“那你就当作他没看上我好了。”
赵瑞芝气得瞪了她一眼。刚好微信消息进来,她顾着要看,这才没空训人。
明泱打转着方向盘,问说:“妈,你记得我那个玉佩吗?”
赵瑞芝没好气:“记得啊,咋了?”
明泱从后视镜中看了她一眼,佯装不经意地说了一声:“我好像遇到有人有一块跟我一样的。”
赵瑞芝还在回着她大姨的消息,随口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可能恰好就买到了差不多样子的。”
她的神色看不出任何异常,太过坦然。
它的背后似乎真的没有什么秘密。
明泱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前路。问了下后座上打游戏的人:“爸啥时候来?”
应靖祺从小就黏父亲,父子俩关系也最好。等到她记忆比较清晰的时候,父亲的怀抱里就只有弟弟了。
平时也是他最知道父亲的行程。应靖祺手上动作不停,随口回说:“说是后天。”
北城的景点很多,能逛的地方也很多,明泱陪他们玩了一个下午后,晚上就得赶回剧组。
赵瑞芝送她到酒店楼下。
她们这两年也就只见了这一面。还母女俩呢?站面前都快不认识了。
她絮絮叨叨着:“你也少忙一点。过年都见不着你人,哪有这么个忙法的。”
这么冷的天气,明泱穿得也少。就那件外套,赵瑞芝都不知道能不能抗风,“年纪轻轻别不知道好歹。赶紧上车去,回去换件厚衣服!”
走到门口,明泱站住了脚步,“这次过来,你和我爸就好好玩几天,别着急回去了。”
“知道了。”赵瑞芝今天的语气终于在女儿的好话中和缓,“对了,你房子在哪?让小茉带我们过去看看。”
明泱放在口袋里的手心虚虚握了握。停顿了下,才低声回答:“卖掉了。”
赵瑞芝一愣。
明泱垂下眼,没多说,“您回去吧,外面冷。”
她快步往外走去。
赵瑞芝望着她离开,呆愣着,在原地站了许久。
明泱刚回到剧组就发现了今天的氛围不太一样,里里外外格外热闹,好像有好几波东西要发,鲜花也有好几束。
分东西的工作人员眼尖地看见她,拿了一杯咖啡就小跑过来:“明老师,给!你的!”
明泱伸手接过,笑问:“这是哪儿来的?”
咖啡刚分完,就接着分起了小蛋糕。这是一家很出名的私房蛋糕,平时单价很高,而且每日限量,可今天却送了这么一大批来到剧组。
工作人员欢快道:“今天是温老师的生日,请大家一起高兴下。”
明泱想起来,好像是今天。
“您今天早上就出去了,所以不知道。黎阿姨一大早就过来忙活了。温老师刚才拍完,他们应该是要一起去过生日,刚走呢。”
温老师的哥哥在这住了几天,今天好像也退房了,应该也是为了今天她的生日。
工作人员笑嘻嘻地又递给她一朵玫瑰花,“嘿嘿,这个也来一朵。”
明泱笑着道谢,只接了咖啡和花就先回了房间。她和温璇的房间离得不远,走廊里也都是花。
没见到温璇,她在微信上发去了一声生日祝福。
回到房间,她重新拿出了那枚玉佩,放进手心看了看。
没回来多久,明泱又出了趟门。她穿着浅绿色的长大衣,双手插在口袋中,像是饭后散步。
刚才回来时还是傍晚,天边尚有微光,转眼间,天色已经暗下。
她漫无目的地逛了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附近的那座桥上。
侧眸看了眼夜色下的湖水,她停住了脚步,没再继续往前走。
这个点,四下阒静,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她自己看着湖面上月亮的倒影、月光泛起的波光波澜,发了一会儿呆。
不知过了多久。
月亮都困倦地藏进了云里,盈盈站立在月色下的纤细身影才终于有了动作。
明泱从口袋里伸出手,将一直拿在手心里的玉佩,扔进了面前的湖泊里。
动作不急,从容不迫,也不见犹豫。
玉石打碎了湖面上的月亮,惊起不小的涟漪,而后安静地坠进水中。
明泱将手收回了口袋里,眼看着那道涟漪平息。
第19章
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
只是她觉得, 他们现在也没有必要被打扰了。
而且,她过得并不像温珩之所想象的那么好。他很爱温熹,他所想象中的妹妹一直都是很美好的模样, 可她不是。
将之前的猜测扔掉后,她好像也扔掉了一点包袱。
明泱看着刚才被自己打破的水面, 重新归为平整, 出了一会儿神。
或许是, 或许不是吧。
一个玉佩而已, 作不了任何依据。
她下了桥, 往来时路的方向去,想再在外面走一会儿。
却并未看见, 在她将玉佩扔进湖中时, 身后的湖畔,温珩之难以置信地抬目的眼神。
他没有看清她扔的是什么,速度快到一晃而过。但匆匆一眼,他心底自有猜测。
她安静地离开,后脚他便走近湖边, 直接看向湖中心。可那边早已不见任何端倪,根本看不出她扔了什么进去。
他的面色逐渐沉下,叫来了酒店经理。
他在这边待了整整三天,有意无意的都有在注意她,可是他没有看出任何异常。他所在意的那几个点看起来无足轻重, 只是人家的一点好奇。
这些年他们不是没有过各种怀疑和猜测, 只是从来没成真过。这次似乎也是同样的情况。
他只定了三晚, 明早公司那边也有一场不能缺席的会议,原本准备今天和父亲他们一道离开。但车还没有开出这里,他忽然反悔。
三天太短了, 他直觉不够。
在半路上遇见她时,他停下了脚步,远远望着。
却没想到,会撞见后来的这一幕。
…
那天之后,明泱和温璇的戏份就开始分开,她们的见面也变少。
这部戏已经进入尾声,只剩下最后一部分情节的拍摄。
从冬天刚刚开始,到冬天将要结束,整部剧终于要落下帷幕。
隔天,在应父车次抵达的时候,明泱请了个假,开车跟赵瑞芝一起去接他。
应靖祺昨晚通宵,实在起不来,就没跟她们一起。
堵在路上时,赵瑞芝问说:“这部拍完能休息休息不?”
明泱看着前面的红灯,随意地支着脑袋,“不能。”
她昨晚刚跟周慕聊完接下来的工作安排,“要去趟时装周。”
下部片子目前还没定,等忙完目前手头上的工作后,她是准备休息段时间。但她没跟赵瑞芝说。
“又要出国?”
“嗯。”
这几年赵瑞芝就没见她有个休息的时候,“那你记得把我给你求的那个护身符带身边。”
明泱答应了下来。那块玉佩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一直放在小袋子里,她几乎没有拿出来看过。那天扔进湖中,只当是祈福许愿。
今天天气冷得厉害,北风呼啸,加上下了雪,路上并不好走。
提前了个把小时出发,但是加上堵车,等她们到时,时间才刚刚好。
明泱不太方便去人多的地方,将车停在了外边,让应父走过来。
她和赵瑞芝都下了车,等着接人。
温珩之的车也随之停下。他没下车,只是坐在车上看向不远处的人。
那天晚上,他没有去家中给温璇准备的生日宴,一直待在酒店处理着那件事。可是那么多人打捞多时,却没有结果。
他的心口仿佛压着一块重石。
温珩之微阖了下眼,遮不住眸中的深色。
他跟过来,只是想看看她的家人。
外面的风刮得很大,打在脸上跟刀一样,赵瑞芝被这风吹得头疼,搓了搓手:“还是应靖祺舒服,在被窝里躺着。”
她们等了一会儿,又打了两个电话,应父的身影才终于出现在视野之中。
他也看见了她们,提着行李快步跑过来,只问赵瑞芝:“靖祺呢?”
明泱在看着他,原本搜肠刮肚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她微微将头偏向了另一边。
没人注意到她的情绪,赵瑞芝笑骂着丈夫:“这么冷,谁要来接你啊?没睡醒,还在酒店!赶紧上车。”
应父颔了下首,将行李先拿去后备箱,而后匆匆上了车。
明泱在旁边等着,只是忽然觉得兴趣缺缺。
她转身去开车,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
记忆中父亲的模样,一点没变。
她将他们送回酒店后就回了剧组,没再陪着,回来得比预期中快了几小时。
导演那边正好不用再等,直接将她拉走去拍。
没过多久,温珩之也出现在了片场。
旁观拍戏,这一次,他没有看温璇那边一眼,目光始终淡淡落在明泱的脸上。他试图将她和父亲母亲的模样作比对,或者,和自己的模样作比对,试图找出其中的相像之处。
可是这样很难看出什么,加上她还化了妆。如果非要看,最多只能看出眼形很像。
他微皱着眉。
今天几组戏份拍得很顺利,这已经是明泱的倒数几场,她的戏份即将杀青。结束后,她低头看着手机走出来,准备给周慕回个电话。
温珩之忽然叫住她:“明泱。”
她抬了下头,才发现了他的存在。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温珩之一直在这里。明明温璇的生日已经过完,但他还在这里。
他神色一如既往的平淡,只是递给她一杯感冒药:“今天天气冷。”
他手边还有另外几杯,应该是给大家准备的。
明泱接过来,道了谢。
她今天在外面吹了会儿大风,刚才又有室外戏,被冻得头疼。
温珩之的手机里递进来一条信息:【温总,今天还是没有找到。】
经理也很奇怪,不知道他到底想捞出什么来,为什么这么执着。
温珩之随意地掀眸瞥眼她的背影,命令下得断然:【抽水,继续找。】
那是一个人工湖,将水抽干,可以实现。唯一的难度只是天气原因,湖面结了冰。
明泱往外走着,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打给周慕。
她进组的这段时间,周慕在外面给她跑别的工作。加上也没什么事,就一直没有过来。
“怎么了?”
雪下大了,今天的温度是最近最低的一次,外面的世界银装素裹。
周慕问说:“你跟孟家有什么交集吗?”
明泱声音轻扬,“孟家?”
“对。”周慕刚忙完回到家,换着鞋往里走。
明泱不动声色,只先问:“怎么?”
“有两个本子我本来想去谈谈,但还没开始就都黄了。”他皱眉,嗓音微凛,“我觉得不太对劲,让人查了查。弯了几弯,才查到了背后是孟家旗下的影业插的手。”
明泱喝了口手中的感冒药,只一口,差点被苦到,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这是什么感冒药?中药吗?
她强忍了一下,才将那口咽下去,差点被苦到怀疑人生。
那两个本子倒是不重要,只是怕对方会接着拦路。周慕问说:“要不要问问沈总?要紧吗?”
明泱心中已经了然。轻声说:“不用,我会处理。先不用管。”
孟少灵似乎是想让她知道,那天所说的“我们都能做到”是什么意思。
想让她体会一下,轻易就会被压制住的感觉吗?
或许是示威,也或许是因为,他们那边的进展并不顺利。
她握着手机,在原地站了一会,不太在意地垂了垂睫。至于手中的感冒药,她纠结了几秒,又皱眉屏息喝了两口便扔进了垃圾桶。
…
导演只放她休息了几个小时,到晚上还有一场夜戏。
剧组等这个天气已经等了大半个月,但这个气温也是真的低,尤其是夜里,还是室外的戏。
拍完一场下来,冷意浸透了骨头。
中场休息时,茉茉赶紧跟上去,直接拿毯子捂住她。
工作人员倒了杯热水过来,明泱捧在手里,道着谢。
温珩之就站在旁边,身形挺括,往那一站存在感很强。
明泱有些奇怪,偏眸看了他一眼。
下一场还要等一会儿,温璇那边正在拍。
温珩之看了过来,轻抬眉骨。
明泱扯扯唇,被冻得还有些发抖,她说:“您最近好像经常待在这。”
她怎么感觉天天都能看到他?
温家的公司……很闲?那沈既年怎么就忙成这样……
温珩之重新看向前方,语气淡淡:“为了找一件事。”
他说得含糊,明泱没听明白,但也没有多问。
倒是温珩之,启唇道:“你觉得,我能找到温熹吗?”
明泱一愣。藏进暖手袋捂在一起的手顿了顿。
他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她抿一抿唇,就像所有的路人安慰寻亲家庭的那样说:“肯定可以的。”
虽然所有人都会这样安慰,可是希望也是渺茫。泱泱大地,寻找一个人有如大海捞针,更何况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失踪案例数不胜数,寻回的案例屈指可数。
温珩之敛眸,看来一眼。
远处的工作人员喊着她,打断了他们:“明老师!这边可以开始了!”
明泱将东西递给茉茉,暖意一下子消失。她咬咬牙,重新钻进雪里。
等到所有的戏结束,已经是凌晨三点多。缓了缓身上的冷意,她一边卸妆,一边拿过手机,用已经冻僵的手指点开屏幕。
他那边没发消息,今晚可能是没有过来。
明泱给他发了一条:【好冷[龇牙咧嘴]】
半夜的气温简直不讲道理。
还好,今天一晚上拍完了所有需要的戏份,之后不用再挨冻。
她这边飞快地卸完了妆,准备早点回去休息。
刚刚站起身,手机叮地进来条消息。
沈既年:【要过来取暖吗?】
明泱指尖微顿,似有所觉地问:【你在哪里?】
过了几秒,他拍了一张照片过来。
就在她此刻所在地的外面。
第20章
黑色宾利低调地停在了片场外面的一处角落里, 雪光给车身覆上了一层冷霜。
这一片很少有人来,又处于灯光的暗处,僻静冷清。
——这是她从拍戏初期就蹲好的地点。
见面像是打地下战。
挡板升着, 沈既年独自在后座处理着公务。
车子安静地在原地停了许久,四周一片阒静, 直到忽然响起低低的脚步声, 紧接着, 有人飞快地开门上了车。
明泱投进他怀里, 汲取着他身上稳定的热源, 低低喟叹了一声。
沈既年一手将平板拿去旁边,一手将她压进怀中。
她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他的身上。
取暖器乖乖地给她取着暖。
沈既年垂目看她, 体贴问一声服务:“满意么?”
她又靠在他身上蹭了蹭, 感觉哪哪都舒服,小幅度地点着头,问说:“你在这等了多久?”
车停在这边,他刚才也在不受影响地批示公务,沈既年并未在意:“没有多久。”
她抬起头, 去吻他的喉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她所吻之处,下意识地上下滚动。
沈既年阖了下眼,掩下眸底的深色,“不知你什么时候结束。再在这等一小时, 就要出发去机场。”
明泱微愣住, “出差吗?”
“嗯, ”他的手谈不上多安分,往下走,指腹在她腰间摩挲着, 一下一下,明明隔了那么厚的衣服,好似都能让人感觉到烫意,“只跟你见一面。”
催得太急,没给他太多的时间。
明泱嘴角动了动,忽然问说:“那要是见不到……怎么办?”
他提了提唇,身上那份淡然从容的气度始终不变,“那便是我跟明小姐,缘分不够了。”
刚刚进来时的那股冷意已经被他身上的热度烫化,烫得她连眼底都有些热。明明没有时间,还要开这么久的车过来。已经是深夜,他们并说不好能见上面。
好在,今天的缘分还是够的。
她咽了咽喉咙,贴上去吻住他的下颌,又寻上,吻住他的唇。
在有限的空间里,好像更容易亲密。
他掌住她的腰,落给她吻。在他越来越滚烫的气息里,她身上的温度也涨得飞快。
被挟制着,屏作难耐的一息。
微微退开,她去看他眼睛,努力想隔开眼前的水雾,让视线清晰些。很轻地一声问:“沈先生,你们……”
他垂眸看她,眸色还习惯性地黯,觉得这一声太疏离。
“你什么时候结婚?”
她还是问出口。
上次听他说完后,好像就没有了后续。
只是一声。
他遽然醒过来。
沈既年眸中情绪一怔。他收紧了怀抱,好半晌,只道:“还不急。”
他的嗓音带着欲色的沉哑。
上次聊完,他们便没再提过这个话题,今夜她提起得太突然。
当时她说“不知道”,可他不知,会不会等时间定下后,她就给出一个“知道”的答案。
不急吗?
老爷子派人给他递过来一份写满他们挑好的“良辰吉日”的纸,让他选订婚日,昭告亲朋,可他按下不提。从年头算到年中的“好日子”,他一个没选。
明泱的乌睫轻动,静静望着他。实际上是他在拖——她心知肚明。
他只能停一小时,转眼间便到了,可是怀抱太暖和,她都舍不得抽身。沈既年亲了亲她额间,压抑着吻的灼热,“这次时间不长。等你杀青后,差不多就能回来。”
她很轻地“嗯”了一声。
前方,李特助硬着头皮再次敲了敲挡板。时间真的要来不及。
明泱打开车门,可还没推开,就被他握住手腕,带回来,妥帖地印上一吻,沈既年低声交代着:“早点回房间。”
“嗯。”她下了车。
黑色宾利驶离,但是明泱还没走,双手插进口袋中,站在原地目送。
她身上的浅绿色大衣成了寒夜里唯一的一抹颜色,盈盈地站在那里,鲜亮、明媚。
沈既年的目光在那一点上面停留了许久。
刚才拍完后,剧组的不少人围在一起吃了顿夜宵。吃完后茉茉还没走,等见到明泱回来才跑过来,要跟她一起回房间。
“对了,姐,我昨天和周哥对了对行程,接下来的工作好像都停了?”茉茉被冷得缩脖子,偏头看她。
除了既定的几大项外,她的行程表上没有再加进新的工作。
明泱遥遥看着前方,唇边弯着,只浅浅“嗯”了一声-
周五晚,温珩之独自待在温熹的房间。
他站在柜子前,看着上面摆放的一张她幼时在家门口拍摄的照片。那时他们还不住在这里,房子更小。
温承章在家里找了一遍才在这里找到他,“跟我来趟书房。”
温珩之又看了眼照片,才抬步跟上去。
他这一整周的工作日都泡在了剧组里,单单是会议温承章就帮他开了三个。
要说他是去陪温璇的吧,可他比她待的时间都要长。
温承章观察了下他的神情,可他倒是坦然,往桌前一站,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
温承章鼻尖带出了点笑,在茶桌前坐下,泡起了茶。
温珩之没跟父亲客气,拉开了对面的椅子坐下。
温承章问:“没什么事?”
温珩之不语。就算父亲不找他,他也是得来找一趟。
这两天,他一直在想同一件事。
“想问您个问题。”他看着开水冲进茶叶中,茶汤滚沸,目光却平静。
“什么?”
温珩之的记忆力很好,他完整地复述了一遍那天明泱问他的问题。
“您有没有想过,温熹现在会是什么样的?”
温承章面上始终清雅温和的笑意于那一刻淡却。他准备去执起茶壶的动作停住,半晌,握住了膝盖。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温珩之垂下眼帘,“我只是想知道您会是什么答案。”
这几天他一直反复在想,是不是那天他给出的答案是错的。因为他们仅仅有过为数不多的一点交流。
或许他的答案是不及格,或许他答错了。
所以今日,他转为前来请教父亲。
温承章眉心微皱。突然被长子问到。
年逾五十的男人,面对多大的风浪都不曾皱过眉,却于此刻紧皱眉心。
“她是什么样的都好。”他想了很久,又自己给自己推翻了好几个答案。想有很多期许,可又觉得,她自己在外,能够生存就已经不容易。最终,他只归为一句:“只要能平安回来就好。”
温承章似有所觉,他抬眸注视着温珩之,“你到底想说什么?”
温珩之看着父亲,眸光微动。从前对妹妹的未来有着有最好的期待与祝愿的人,不知不觉,已经将标准降到最低。
不求任何,不盼任何。
他并未多言,轻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到这个问题,就想问问您。”
温珩之没有多说,他想等确定下结果再一齐告诉父母,现在毕竟还只是他自己无厘头的猜测。
可能是他直觉正确,也可能完全是他想太多。
温承章看着他,“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在剧组里待了那么久,是在做什么?”
温珩之提了提唇,饮了口刚泡好的茶,将空茶杯放回红木桌上,径直起身往外走:“回头有结果了再告诉您。”
他还要继续去酒店抽干那个人工湖的水。
温承章对着被饮空的茶杯,气笑,他好像又被糊弄了一场-
沈既年出差后,明泱一下子就无聊了起来。每天除了拍戏,也没有别的事情做。
明明以前也是这样的,但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倒是有些不习惯。
好在,最后几天的时候,早就嚷嚷着要来的姜莱终于拎着行李,美滋滋地出现在她面前。
《韶光同》里以两个女主的戏份为主,几个男演员的戏份相比起来没那么重要,所以宗衍待在剧组的时间也比不得她和温璇的长。
她到的这天,宗衍刚好不在。
姜莱脸上的笑容都还没来得及绽放就枯萎,“oh no!!!”
这比她吃泡面没有叉子都要令她难过!
没来得及难过太久,她很快就双手并用地缠上明泱,撺掇着她帮忙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明泱只在这边待最后几天。她一走,姜莱肯定也得跟着走,剩下的时间并不多。
姜莱又哄又磨地,趴在旁边看着明泱给他发消息,双眼亮晶晶。
但是等了等,又等了等,一直没等到回复。
倒是自己的手机先响了,通知她出去取快递。
姜莱心有不甘,一步三回头,“泱泱,你帮我蹲着他消息昂,他回了你就告诉我。”
她自己拉着行李过来还不够,额外还寄了一箱子,都跟她一起到了。
宗衍应该是在忙,明泱敷了个面膜后才收到他的消息:【明天下午回来。】
也不能光问人家一句,明泱整理了下面膜,和他多寒暄了几句。
还没来得及告诉姜莱,她电话就急匆匆地打了进来。
“他回了。”
明泱将刚才问好的信息贴心地整理好,“宗衍明天下午到,他参加活动去了,就那个江城的活动。从机场过来,晚上可以见到他。”
姜莱这次很难得地坚持了好几个月,她觉得姜莱应该是知道什么活动的。可是等她说完,过了好几秒钟,电话那边还没有声音。
明泱照了照镜子,好奇问:“嗯?你不知道吗?就是他新接的那个代言活动。”
电话那头终于有了动静,声线徐徐而沉稳:“你知道得倒是很清楚?”
时间、地点、活动,尽数掌握。
明泱陡然一惊。她将手机从耳边拿开,看了眼来电显示。
眼前嗡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