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乙骨忧太跑得很快, 几乎是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跑到了生物实验室所在的另一栋大楼的三楼。
这一层几乎都是各种学科的实验室,除了上实验课的时候,平时大门都是紧闭的状态,可现在尽头的生物实验室的门是虚掩着的,里面还亮着灯。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冲了进去, 果然扑了个空。
实验室里什么人都没有,只有被刻意摆上来的几具人体骨骼模型,配合着实验室那泛着紫光的灯和架子上大大小小泡着各种动物标本的福尔马林罐子,多少有点恐怖阴森的氛围。
如果这样就想吓到他的未免就太小看他了……
不过, 白石冬花没事就太好了…其实一开始听见白石冬花出事的瞬间, 他就意识到这或许只是个无聊的圈套, 但是身体下意识的举动不受理智的控制,也许他的潜意识也在警告他,万一那人说的是真的, 白石冬花真的有危险,你要去赌这个概率不会发生吗?
答案是否定的。
所以他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乙骨忧太松了一口气, 一转头就对上了四人来者不善的目光。
咿呀的一声,门被合上只留下一条缝虚虚掩盖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为首的是班上一位川上富江的狂热粉丝,而其他三位则是三年级的学长,三人穿着黑色的校服外套,无一不一身腱子肉,留着时下流行的烫染发型,完全就是一副不良学生的模样。
“乙骨同学你真好骗啊,一听说是白石同学可能出事了就马不停蹄地一路狂奔过来呢…白石同学要是知道了你这么紧张她,一定会感动的落泪然后和现在的男友分手转而投向你的怀抱吧…”
“对哦,白石同学可是有男朋友的…难道乙骨同学你明知道对方已经有男友还要死皮赖脸地赖在她的身边, 就好像你欲擒故纵故意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拒绝富江目的就是为了引起富江的注意一样吗?”
“ 没想到乙骨同学你啊,这么喜欢耍这种心机,平时在班上伪装的很好嘛…真让人恶心,恶心死了!如果不是你这个贱人费尽心思勾引富江的话,我怎么会舍得……”
无端的指责和恶意像刀子一样飞向乙骨忧太,而他只是神色淡然,仿佛早就习惯这样的对待。
等到对方说完,他才开口:“说完了吗…说完我要离开了。”
话音落下,他垂下眼帘尽量错开那人怨毒渗人的目光,准备推门离开的时候,其中一个不良忽然发难将手中还在燃烧着的烟头猛地往乙骨准备摸上门把的手烫去。
要不是乙骨忧太眼明手快地收回手,那烟头就要烫在他的手背上,高低要烫出一个洞来。
“哦豁,反应还挺快…小子,你原来不是块腐烂的木头啊!”
抽烟的高年级学长似乎终于来了兴趣,将手中的烟头捻灭在一边的实验桌上,然后给旁边两个人使了个眼色。
然后一根棒球棍被递到了他的手上。
三人各自操着棒球棒,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乙骨忧太接连后退了好几步,和他们拉开距离。
这一退,为首的家伙好像吃了兴奋剂似的,神色近似毁灭般的癫狂,“ 求饶吧,乙骨,你要大声地把你的罪恶忏悔出来,这让才能获得原谅啊……快,你们快点揍他,我要听见他不断求饶的声音!快点!快点动手啊!”
三人面面相觑,他们是受了面前这个低年级的钱,说是要教训一个低年级的学生,对方给的报酬丰厚,他们也没有多想就接下来了。
虽然感觉氛围似乎有点超出控制,但收钱办事,他们还是有点素养的,当下便决定随便揍乙骨忧太一顿就算了。
而面前瘦弱的黑发少年,在他们步步紧逼下不断后退,很快就退无可退,贴在墙壁上浑身颤抖着,嘴里还不断念叨着话语。
虽然听不太清楚,但想也知道,大概是一些无用求饶的话语,诸如饶了我对不起等等…
“小子,你就老老实实挨顿揍,不要做无谓的反抗了…”
他抡起棍子刚一举起,就听见——
“等等——你们在做什么?”
女孩惊讶愤怒的声音从几人背后响起,他们下意识转过去看向来人。
门不知道什么被完全打开了,黑发少女小喘着气,正皱着眉头看着他们。
来人竟然是白石冬花。
*
我本来以为针对乙骨忧太的霸凌行为已经随着丰岛同学的休学而暂告一段落了,而情况确实也是好转了不少,至少没有人会像之前那样明着去针对乙骨忧太了,顶多就是偶尔还是会一些不友善的目光还有台面下的一些闲言碎语。
而乙骨忧太本人似乎对这些事情毫不在意,甚至给我感觉习以为常。
这让我感到松一口气的同时,又隐隐觉得有点酸涩。
我猜想他在之前的学校估计也遇到过同样的状态,才会表现得这么应对自如。
然而,今天刚一结束完社团活动回到班级上,就听见还没离开的几位同学在闲聊——
“这样真的不会有事吗?”
“我们又没对他真的做什么…只是按照牛若同学的意思撒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谎把他骗过去而已…”
“可是他真的很夸张诶,一听说是白石同学有事,就立马跑了呢…你说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谁知道呢…”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尤其是当我发现乙骨忧太的桌面上还摆放着没有收起来的书本而他本人又恰巧不在座位时,这种不详达到了顶峰。
我走过去,冷声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谎?什么骗他过去?他是谁?”
那几个本来在嚼舌根的同学一见了我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变得支支吾吾,甚至不敢跟我对视,一看就是心里有鬼。
“如果你们不说的话,我就要去告诉老师,让老师过来问你们了,如果有人真的因此出了什么事,你们就做好心理准备负一部分责任吧!”
他们这才开口,原来是班上的牛若同学让她们撒谎,骗他说我在生物实验室有危险,乙骨忧太不疑有他便赶了过去,但实际情况其实是牛若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三个高年级的不良,打算狠狠地教训乙骨忧太一顿。
至于选生物实验室,纯粹是因为那个地方没有人,而且也没有监控,方便他们作案。
我没有管那几个人接下来喋喋不休地撇清着自己的关系,而是转身离开了教室,朝生物实验室所在的大楼跑去。
等我来到生物实验室的门口时,大门虚掩着,里面的人似乎已经顾不上关门了,我便毫不费力地推开了门,入目的便是那三个不良学长挥舞这棒球棒摩拳擦掌准备对乙骨忧太动手,而牛若同学则是在一边癫狂的笑着,看戏。
“等等——你们在做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牛若那疯狂又混沌的目光在触及我时有一瞬间恢复了些许清明,然后是更加歇斯底里的疯狂,“白石同学也来了…那太棒了,那我们就人齐了呢…”
“牛若同学,你这样伙同高年级霸凌其他人的行为,我在来的时候就已经通知班主任了,我劝你们最好什么也不要做…不然到时候可不是写封检讨书那么简单了…”
我试图搬出老师来压一压场子。
但面前的牛若同学疯了但没全疯,一下子就指出我的谎言,“骗人的吧!要是找了班主任白石同学为什么不带着班主任一起来?”
“……”
完全没有办法反驳。
毕竟我来的匆忙,确实没有顾得上告诉老师。
“不过白石同学你来了也好…你就在这里充当一个见证人吧…白石同学你可是很重要很重要的角色…毕竟富江她啊,连死了之后都一直在念叨着你的名字呢… …”
“……”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什么叫富江死了之后…等下,我猛然意识到,富江已经连续三四天没来学校上课了…难道说……
牛若朝着后面一个不良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地过来把我架住,我当下剧烈地挣扎了起来,而面前的牛若同学似乎有点烦了,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
下一刻,我的脸颊上传来冰冷的触感。
他竟然用刀抵在了我的脸颊上。
我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疯,连刀子都用上了。
这已经不是一场学校霸凌了,完全称得上是一场蓄意的谋杀。
“白石同学,我劝你乖乖的不要乱动,等着出好戏看完之后,我再来处理你…你也不想你这张漂亮的脸蛋留下什么不好的痕迹…对吗?”
说着,他还用刀面轻轻在我脸上划了两边,我顿时吓得不敢动弹,但是眼睛还是一直瞪着他。
他似乎被我这样的眼神取悦了,说:
“我现在发现,白石同学你也是挺好看的嘛…虽然比起富江那张脸还差那么点意思,对了,你大概不知道吧,富江那家伙真的很爱她的脸呢…我撕下来的时候,她还一直在骂我不要脸…”
我眼里全是惊恐。
他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 你放过白石同学吧,有什么事情就冲着我来,不要为难她。”
被逼到墙边一直沉默的乙骨忧太终于抬起头来,孔雀蓝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但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哦豁?想玩英雄救美吗?我偏不!”
说着,他举起刀子作势就要我脸上刺,我被禁锢住完全无法躲避,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然后是砰砰几声剧烈的响动,伴随着几人的尖叫声。
随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不要伤害…不可以…不准伤害她…里香喜欢…里香喜欢…”
嘶哑的声音好像破烂的风琴发出一般,完全不像是人类的器官能发出的音色…
我感到一阵寒意迎面而来,等待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身后的桎梏也瞬间消失,便诧异地睁开双眼。
然后倏忽睁大——
一只巨大的怪物赫然出现在乙骨忧太的背后,灰色如同触须一样的肢体在怪物的脑后张扬着,长满嶙峋利齿的嘴巴张张合合,在极力地用人类语言喊着——
“里香、里香…喜欢…喜欢…”
“冬花。”
每一个音调都像是挑战人类耳膜的极限,声音犹如化作实质的恐惧无孔不入地入侵着我身体的每一处细胞,直至骨髓。
尤其是我看见牛若同学和面前的两个不良少年,肢体之间的关节骨头尽断,正以一种非常扭曲的姿态被塞进了一边的架子上,鲜血不断地从他们的嘴巴中涌出来,很快就淌了一地。
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气味。
乙骨忧太泪流满面,不断地啃咬着自己的手指,发了疯似地喃喃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个画面每一处都挑战着人类承受的极限,我的呼吸也仿佛被夺走了,张着嘴半天都没有喘上来一口气。
心脏则是不受控制地疯狂乱跳着,身体也在颤抖着,让本来就不多的氧气变得岌岌可危。
在昏死过去的前一刻,我听见有人在说——
“冬花,呼吸!”
*
少女身体往后倒下的瞬间,乙骨忧太下意识想冲过去抱住她,然而身后的可怕怪物也跟着不受控制地前去,仿佛这一刻一人一怪的思想都得到了全所未有的一致——
要救下来白石冬花。
然后步伐生生在两步之遥的位置止住。
女孩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深田龙介将其稳稳当当地接在怀里。
走廊的灯似乎受到了某种冲击闪烁了几下,彻底罢了工。
黑发少年就站在阴影中,行若鬼魅,脸色苍白得可怕,眼神也是阴森骇人地盯着他还有身后的里香,嘴唇红的像血,透露着不详和死亡的气息。
他冷冷地开口:“滚开,你这个怪物。”
“像你这样的怪物,这辈子就应该要躲在不见天日的阴沟里发烂发臭,等待着死神的垂怜……你这样的怪物,怎么配拥有光明和幸福。”
“去腐烂吧,不要再靠近冬花了。”
“因为你们不配。”
他一把抱起女孩,然后离开了这里。
似乎感觉到了少年摇摇欲坠的心,怪物也似乎感同身受一般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笨拙地将自己锋利的部分藏起来,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对不起,忧太,里香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
少年只是露出一个举重若轻的笑容,看了看周围堪称惨烈的场景,轻声说:
“没关系的。”
因为我们都是怪物。
*
白衣少年站在走廊的尽头,等着他们的到来。
黑衣不说话,只是抱着女孩的双臂默不作声地紧了紧,沉声警告道:“滚开!”
白衣将这一切看在眼底,朝对方伸出手。
他说:“冬花没有呼吸了。”
“把她还给我吧。”
“绝对不可能!”
然后怀中的女孩丝毫没有动静,因为惊吓而骤停的心脏失去了跳动的能力,没有血液及时供氧的端倪已经渐渐显露在脸上。
她正在失去颜色,失去鲜活。
白石冬花没有了呼吸。
如果这就是他一开始想要达到的目的,为什么现在会这么愤怒呢?
愤怒的好想毁掉周围的一切。
黑衣的表情执拗又疯狂,带着山雨欲来的平静和压抑。
“我为什么要把她还给你,她现在是我的东西,就算死了,也还是我的东西……”
就算是变成一捧黄土,那也是他的东西,容不得别人触碰。
白衣叹了一口气,“你再不把她给我,她就真的死了。”
“你当过真正的人类吗?你知道她还有救吗?你知道心脏骤停之后的黄金三分钟吗?你懂心脏复苏术?你学过急救吗…你当然都不知道,因为你只是一个披着人皮伪装成正常人类的怪物……”
“……你什么都不会,只会害死冬花。”
他如此残忍地总结道。
竟然字字珠玑。
……
救护车和警车很快就来了。
深田龙介抱着仍然昏迷的白石冬花上了救护车的担架,少年紧张但是不失逻辑地告诉着医护人员发生的一切事情,忽如其来的惊吓,心跳加速而后骤停,然后进行了多久的心脏复苏才恢复的心跳……事无巨细,就连医护人员都忍不住夸奖他的细心和及时。
深田龙介跟着一起上了救护车,很快车子闪烁着红光一路疾驰而去。
只留下鸡飞狗跳的原地。
还在站在阴影处那如同鬼魅的黑发少年,表情嫉恨阴暗,偏偏眼神落寞,像条无家可归的弃犬。
第32章
我好像在反反复复做着同一个噩梦。
梦中的我好像被投入一片冰冷刺骨的湖, 四肢不受控制徐徐下沉,呼吸被完全夺走,封冻在这一片冰冷阴森的湖面下。
密不透风的湖水将我完全包裹,争先恐后地从我的鼻子、嘴巴涌入。
渐渐地,就连我的视线也变得模糊。目之所及是一年混沌的湖绿,水中似乎漂浮着一些闪烁着光芒的点。
在这一片近似梦幻的光怪陆离中, 我只感觉越发地疲惫, 困倦,眼皮也变得沉重。
缓缓合上的时候,我注意到绿的发黑的湖底,似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涌动着,仿佛下一刻就会直直朝着我的面门冲过来。
可我只感觉到疲惫, 沉重,无力到最后甚至麻木,几乎要溺毙在这一片水墓的瞬间, 我听见有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那股声音比这湖底里的水都要冰冷,熟悉中好像又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愠怒。
那个声音一直在说:
“快呼吸, 冬花。”
我的思绪好像也能随着这股声音而暂时回笼。
我开始思考,这个声音是谁的呢?
“快呼吸,冬花。”
“快呼吸——呼吸——”
然而我的大脑因为缺氧而变得混混沌沌,仿佛变成了一团完全搅不动的浆糊,思考了很久很久,也许只有一小会,因为我已经分不太清楚时间流逝的快慢了,但我想也许我至少思考了将近一分钟甚至更多,始终没有结果。
那个名字几乎都要到嘴边了,但是就是死活说不出来。
我像这个人的性格大概也想他的名字一样,带着一种难以启齿的傲慢和倔强。
声音消失之后,时间又再次过得很慢,每一秒都好像被无限延长,我感觉身体和灵魂好像被拆成了两个部分,身体的时间流动的很快,但灵魂好像只过了十几秒。
最后那把声音再次响起,距离变得很近很近好像就靠在我耳边说话似的,冷清中带着亲昵,还有急切的关心,
“冬花,快醒来吧。”
我忽然就想起来这是谁的声音了。
深田龙介。
是龙介在叫我。
*
我醒来的时候,龙介正守在我身边,大概是没有想到我居然就这么轻飘飘毫无预兆地醒来了,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愣了一会仿佛还不太相信我竟然真的醒来了。
我们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
见我的嘴巴张张合合想要说话,但是因为口干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他这才反应过来,立马放下手中正准备插进花瓶的花,然后兵荒马乱地给我倒水,中途还因为太过心急把水洒到自己的衣袖上,白色的衣袖瞬间晕染出一片水痕。
“冬花,快先喝点水!”
大概是我真的昏睡太久了,嘴巴刚一触碰到水杯就好像荒漠中的快要渴死的人,囫囵几口就把水杯里的水全都喝完了,甚至还想喝第二杯。
但是龙介阻止了我。
“冬花刚醒来,不可以一下子猛喝水…”
安顿好我之后,他按下了呼叫铃等待医生和护士的到来。
他说那日远远地见我神色慌张地往生物实验室所在的方向跑去,怕我出事便跟了过来,结果就看见了我晕倒在地上的场景,而我因为惊吓过度,心脏骤停了大概一分钟的时间,虽然及时进行抢救和救治,但来到医院之后就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今天是第八天了。
我这才注意到,少年的身形单薄,脸型也越发地瘦削,眼睑下方的青黑更是说明他此刻不佳的状态。我惊讶于他竟然如此之憔悴,可马上又想到了原因,他大概也是守着昏迷的我整整八天了。
就连医生都没办法说的准我何时可以清醒过来,也许永远也不会醒来了,但少年就是一直坚信着我能醒来,并且一直守在我身边……
我回想起来梦中那一遍遍的声音,甚至也开始后怕起如果自己当时真的沉溺在那一片梦中湖泊放任自己下沉的话,是不是真的就永远昏睡过去了……
如果没有龙介一直在叫我的话。
“ 龙介,谢谢你一直陪着我在说话,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一直在下沉下沉,快要到湖底的时候,我听见了你的声音,你说,冬花,快呼吸…”
“……我想,大概是听见了你的声音,我才会醒过来…真的谢谢你。”
我心有余悸地开口道谢。
然而龙介的反应有些平淡,只是垂眸认真地削着苹果,随着最后一圈的果皮被完整的削落,他熟练地使用小刀将苹果切成小块,然后递到我面前来。
他说:“冬花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我被塞满了一嘴苹果块,鼓着脸颊缓慢又认真地咀嚼,因而没能注意到少年那黑沉的眸底,里面满是阴暗和扭曲的不甘。
医生很快就来了,一大伙人风风火火地对我又测又量,得出的结论就是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再留院观察个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和龙介都同时松了一口气。
然而前脚送走医生,后脚就迎来了便衣警察,说是要针对那天发生的事情给我录一遍口供。
刚醒来脑子还不太清楚而被短暂遗忘在脑后的记忆又再次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那庞大又可怕,每一处都在挑战人类承受极限的怪物、还有被强行塞在柜子里的男人、满地的鲜血、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有乙骨忧太那张写满恐惧的脸……
我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牙齿打颤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两个便衣警察面面相觑,似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对我的状态作何反应。
最后是龙介向前,将我圈在怀里,一下一下轻轻地安抚我的后背。
“别怕,冬花…不要怕,你现在是安全的…都过去了……”
龙介冷清但是不是柔和的嗓音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我竟然渐渐地冷静下来了,他身上散发着一种我不太熟悉的冷香。
我没有多想,只当他是换了一种洗涤剂,淡淡的,还挺好闻的。
我下意识趁机多吸了两口。
他察觉我的小动作,但没有挑明,只是眼底的黑沉终于稍稍褪去一些,沾上些许浅浅的笑意。
我终于鼓起勇气和警察说起了那天的发生的事情——
在教室里听见的同学私下的话,追到生物实验室,看见牛若带着三个高年级的不良准备霸凌乙骨忧太,然后还挟持了我做人质,疯狂的牛若还掏出刀子放在我的脸上威胁我要毁我的容,我害怕的闭上了双眼,等我睁开双眼的时候,惨剧已经发生……被塞在柜子里的人,泪流满脸的乙骨忧太,还有因为过度恐惧而无法呼吸的我……
我讲我昏迷前见到的一切都如实说了出来,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云淡风轻,说着说着我还是会因为恐惧和痛苦而浑身颤抖,
整个过程,龙介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
他的手还是很冷很冷,但我却觉得无比地安心。
那两位便衣警察把我说的一切都记了下来,然后又循例地问了我几个问题,我知道的都一一回答了,不知道的也是诚实地说自己不知道。
快要结束的时候,其中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问我,“ 白石小姐,你再仔细地回想一下,当时你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我抬眸看去,觉得面前这个西装男有些眼熟,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片刻后,我摇了摇头,回答:“没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不过,那天的牛若同学很奇怪,一直在讲一些听不懂的话,什么富江死了之后还一直叫着我名字,还说把富江同学的脸皮撕下…之类的话,富江同学她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那警察的目光变得有些审视,甚至有点咄咄逼人,我一触及到他的目光就好像是做错事心虚的小孩一样别开视线,另一只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揪着床单。
他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还不清楚,不过你说的这件事我们会再安排人去调查的。”
大概是从我嘴里已经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值得挖掘了,他们很快便准备告辞。
临走的时候,我忽然问道:“ 那个,我想请问一下,乙骨同学他…会怎么样?”
也不知道那几个人伤得怎么样……
如果很严重的话,乙骨忧太会不会被认为是过度防卫…
好像看穿我的想法,那人回答道:“还不知道,但我想,他会迎来公正的审判。”
公正的……审判吗?
“不过,白石小姐,如果你想起了一些奇怪的细节,请务必通知我们,这是鄙人的名片。”
警察只留下了一张名片后便离开了我的病房。
简单的白色卡片只有两行字,姓名和联系电话——
七海建人。
我忽然想起来我在哪里见过这位便衣警察了。
是石井事件之后前来调查的人员之一,因为当时他和另外一位穿着西装的男人来过我们班上,所以我才会觉得有点熟悉。
只是,真的有警察的名片上连什么职位都没有,只有电话和名字的吗?
*
我并没有完全告诉他们实情,应该说,除了隐去我曾窥见的那只恐怖的怪物的身影这点无足轻重、甚至很有可能是我因为过度害怕而产生的幻觉这点小细节之外,其他的我都如实相告了。
警察先生说的没错,事情已经暂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就是等待法律对乙骨忧太公正的审判。
然而那日所见的一切仍然如影随形地跟着我,一旦关上灯我就因为恐惧而浑身颤抖不止,仿佛看不见的黑暗中正潜伏这蠢蠢欲动的怪物,正在等待我松懈的机会扑上来将我分食殆尽。
我时常感觉有窥视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这种暗中窥视在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时变得明目张胆、恶劣又肆意,可当我下床四下去寻找的时候却总是一无所获。
而当龙介在场的时候,这种窥视会短暂地消失,但是每次我们靠的很近或者举止比较亲密的时候又会再次出现,带着强烈的嫉恨和不甘……就好像被关在笼子中野兽,酝酿着随时破笼而出的风暴。
这一切我都没有跟龙介,我觉得这些都是我的幻觉。
因为恐惧而产生的幻觉。
也许那天的阴影从来没有真正的消散过,而是像一片挥之不去的乌云笼罩在我的大脑中。
这日晚上我忽然从病床上惊醒,像是差点溺水的病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额上满是汗水。
我又梦到了那天见到的怪物。
龙介也被我的动静惊醒,赶忙为我打开了床头的夜灯,有了一点光亮,我这才稍稍镇定起来。
他反复摸着我的头低声说:“冬花,你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没事的…有我在你身边呢…”
“谢谢你,龙介。”
我非常疲惫地开口,然后将自己的身体挪过去了一点,留出一点空位来,对他说,
“可以陪我睡吗?我有点害怕……”
他先是愣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爬上病床,然后睡在我身边。我们之间的还隔有大概十厘米的距离,看上去颇有点楚河汉界的意味在里面。
我被他的小心翼翼逗笑,又想起那天在我家半夜自己小心翼翼爬上沙发的事情。
我说:“我可不像你上次嘲笑我那样,我不会嫌弃你睡相差,只要不要把我挤下床就可以了哦…”
然而话一出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默,他抿了抿唇,没有接过我的话,只是说:“冬花,快睡吧。”
可是我此时的困意已经被刚才的噩梦弄得几乎全无了,便硬拉着他陪我聊天。他也不恼,虽然从睡梦中被我吵醒,但还是非常耐心地陪我聊天。
几乎都是一些没有营养没有主题的垃圾话。
诸如今天病房的病人餐真难吃,一点味道都没有。
又或者是今天听见值班的护士姐姐们闲聊,都说龙介长得很帅。
等等…如此此类的话语。
最后,我忽然问他:“龙介,你觉得这个世界会有我们理解不了的事物存在吗?”
“这个世界多的是我们还没有去理解的事物,所以才要不断地科学探索。”
他回答道,语气稀松平常。
我却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就连科学都无法解释的事物吗?比如说…怪物?”
他也摇了摇头,还反问我是不是怪兽电影看多了。
“……”
大概也许是我心里憋着这些事不敢说出来,压力太大才会产生那些如影随形的幻觉,我想也许说出来就好一点,于是我就跟龙介说了那天在实验室我所见到的怪物。
“ .……龙介来到实验室的时候,真的什么都没有见到吗?”
他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转而问我,“那为什么冬花不告诉警察自己见到的这一切呢?”
“因为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的,附身在人身上的恐怖怪物将那些不良学长打倒什么的……完全会被当做胡言乱语吧…”
我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脑海中又出现了昏迷前最后的场景——
朝着那几个霸凌的家伙龇牙咧嘴、恨不得扑上去将他们全部撕碎的庞然大物,在触及我惊恐的目光时竟然会露出如同小孩般慌乱无辜的神色,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牙齿收起来,两人高的巨大怪物慢慢地缩小到跟正常人差不多的大小,像个女孩子一样躲在少年的背后不敢看我。
而泪流满脸的乙骨忧太啃咬着手指,眼神透露着一种无助又惊恐的哀伤。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它好像很悲伤的样子…”
我醒来后时常回想起这个画面,那怪物明明没有眼睛,但我觉得它如果有眼睛的话,也许会有一双像玻璃一样清透明亮的、哀伤无助的眼眸,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子。
最后,我总结道:“我只是觉得有点难过。”
然而龙介没有回答我的话,回应我的是良久的沉默。
也许是将一切都说出来之后我内心觉得轻松了不少,我知道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怪物的存在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就连我自己也时常怀疑那不过我是昏迷前产生的幻觉,那不是真的,龙介不相信也是正常。
但总之,他久久没有回答我的话,我的困意也渐渐涌了上来,很快就坚持不住闭上了双眼。
快要再次沉入梦乡的时候,龙介终于开口了,只是他的声音虚无缥缈,好像来自另一个维度,我听得非常不真切。
他说:“冬花,你不可以为怪物而感到难过。”
“因为这是不正确的。”
第33章
乙骨忧太已经被关在这个贴满符咒的房子里至少两天了。
两天前因为里香暴动而酿成惨祸最终是惊动到了外界的注意力,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被带来警察局之类的,结果是警察来了但是同时来的不仅只有警察,还有另一伙人。
他们自称是咒术师——
“乙骨忧太, 十六岁,伊藤中学二年级生,因被意外死亡的童年好友[祈本里香]所诅咒, 被咒灵附身形成共生关系…[祈本里香]于两日前暴动, 造成四名学生当场身亡,一名学生昏迷,你认罪吗?”
“…我认罪。”
“…因其无法控制咒灵[祈本里香],需将无法掌控的力量扼杀以免造成更多更大的伤亡事件,拯救更多的人类,虽犯罪事实为咒灵[祈本里香] ,为确保[祈本里香]完全消灭,特别判处其现世载体乙骨忧太死刑,你接受吗?”
“我接受。”
乙骨忧太那沉闷嘶哑的嗓音自空旷的房间中响起的瞬间,那些躲在屏风后面的人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 如果身怀如此巨大力量的乙骨忧太要对他们所宣判的死刑反抗的话,事情就不好办…可如今他既然自愿赴死,倒省掉了他们很多麻烦。
无法为他们所掌控的力量都是潜在的,需要提前清理的威胁。
“既然如此,即刻执行对乙骨忧太的死刑。”
随着老头的话音落下,帷幕中走出一位提着太刀的男人,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这个低垂着头颅,木讷又沉默的少年,虽然看不见脸,但从他佝偻蜷缩在椅子上的身体,已经可以想像对方是一种怎么沉闷得有些唯唯诺诺的性格。
男子全然没有察觉死神的暗中造访,一心履行着自己作为刽子手的职责,一如他此前很多次那样。
少年忽然抬起头,男人终于看清他那双澄清的有些过分的蓝眸,没有哀求,没有挣扎,也没有恐惧,有的只有平静,少年平淡的表情中还夹杂着释然和解脱。
他说:“谢谢你。”
然后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谢他什么?
谢他即将要杀了他吗?
刽子手不明白,但这种疑惑仅仅存在了几秒钟,他便举起手中太刀,站在少年一米外的位置准备杀死对方。
然而太刀即将落下的一刻,咒灵[祈本里香]现身,锋利的爪子挡住了那把太刀的瞬间并且反握,干脆利落的一个反击。
“啪嗒——”
什么东西掉落在地面的不详声音响起。
迟迟没有等来死亡的乙骨忧太睁开了双眼,那男人的脸郝然出现在他的脚边,瞪圆双目,定格住了死前惊恐的表情。
“里香不允许…不允许伤害忧太!”
背后的咒灵如是说。
而回应里香的是乙骨忧太那崩溃的、夹杂着哭腔的尖叫。
*
……先后有三名二级咒术师,一名一击咒术师来过这个房间,他们都是奉了咒术界高层的指令前来击杀乙骨忧太,乙骨忧太都没有反抗,但全部咒术师都被咒灵[祈本里香] 反杀。
甚至就连乙骨忧太本人用于自伐的匕首也在咒灵力量的驱使在,尚未来得及靠近他脖子一分一毫,便被扭曲变形的变成一堆毫无杀伤力的烂铁。
乙骨忧太确信自己身处地狱当中。
这是连死亡都没有办法办到的地狱。
黑发少年的话好像诅咒一样缠绕在他的脑海中————
滚开,你这个怪物——
像你这样的怪物,这辈子就应该要躲在不见天日的阴沟里发烂发臭,等待着死神的垂怜…怎么配拥有光明和幸福…——
去腐烂吧,不要再靠近…
他是对的。
我们是怪物,不应该靠近…任何人的。
即便没有人能杀死他,包括他自己,那么就让他关在这个房子里直到死亡,这样他不用再害怕自己和里香会伤害更多无辜的人。
而他——
他抬起眸来,原本空旷的房间里不知何时沾满了浑身是血的人们,霸凌他的三个高年级不良学生扭曲着被折断的手手脚脚匍匐在地板上永远重复着死前的哀嚎和绝望、浑身是血的牛若同学用死不瞑目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他不断地用各种恶心难听的语言在辱骂他、还有过去那些曾经因为里香而受伤甚至死亡的人…
他们所有人的灵魂都会和自己一样,被困在这个房子里面,直到所有的罪恶和冤魂都随着他的死亡而消散。
这就是他的结局。
只是为什么他会这么难过,然后感到不甘心?
所以当那个自称是老师的白发男子出现在房间问他的时候——
“…你被施加的诅咒,只要换种方式,就可以帮助到别人,去学习使用力量的方法吧…如果真的不行,再来继续自暴自弃吧…
“难道你没有想要保护的人吗?”
阴暗的少年缓缓抬起眸来,在没有人能看见的幻象中,里香忽然在他身后具现化。
“忧太…冬花…里香喜欢冬花…”
对方靠在他的耳边不断低语着白石冬花的名字,然后伸出手指指向了前方,
“冬花…要保护冬花…”
白石冬花的幻象出现的瞬间,少年终于明白自己内心真正的渴望——
拥有力量,保护冬花。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答应:
“无论代价是什么……就算是最后要付出我这条命也好,我也想要获得…获得可以保护到他人的力量…”
“不过在离开之前,可以再让我去完成一件事吗?”
*
我又在医院观察了三天,第四天才获得医生的批准可以出院回家。
自我醒来之后,龙介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我的病房里,只有偶尔我嘴馋想要吃点或者喝点别的什么医院里没有的东西,他才会离开病房去帮我带回来。
这几天几乎是朝夕相处的相处中,我觉得龙介好像又变回了最开始我所认识的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他会在我叭叭叭讲着一些无聊的垃圾话时露出清浅温和的笑容,还会附和我的一些冷笑话。
只是偶尔我们不说话的时候,他会安静地在一边看书,少年的肤色在白昼的光下几近透明,让我有种坐在那里的不是一具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已经死去多时但是没有腐烂的尸体。
说起来这种感觉我并不是第一次有了,但当我装作不经意去触碰少年的脉搏,或者去倾听少年的心跳,总是能感觉到那缓慢但是不失稳健有力的脉搏和心跳,我这才慢慢打消心中的不安。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不安些什么,他明明就在我面前,能走能跳还能说话,我为什么会产生那样奇怪的错觉?
不过龙介偶尔也会有表现得非常奇怪的地方,比如说——
某天早上我醒来发现床边的桌子上摆放着一袋橘子,刚剥开一个吃了几口,龙介就提着一袋苹果走了进来。
“龙介!这个橘子超好吃的,正好我觉得嘴巴有点寡淡了…”
我把剥好的橘子果肉分了几掰递给他,
“来尝尝吗?酸酸甜甜的。”
他紧抿着嘴唇一副不是很情愿的样子,但我完全没有察觉到,只是一心想要分享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给他。
片刻后,他终于屈尊降贵般张开嘴巴。
“太酸了,冬花不要吃那么酸的东西,会对身体不好哦。”
他囫囵吞下,如此评价道,然后又笑着将自己手里的一袋苹果放下,问我:
“冬花,给你削个苹果好吗?”
“…好。”
后来那袋我只吃了一个的橘子就不见了,我曾经试着问他那袋橘子最后的下落,他只是说分给了一直照顾我的医生和护士姐姐们,还反问我苹果难道不好吃吗?
我舔了舔嘴唇,毫不犹豫回答:“当然好吃!”
苹果好吃,橘子也好吃。
可是我为什么不能够两个都吃,非要二选一呢?
我没敢问出这个疑问,总感觉一旦问出口的话,会有非常糟糕的事情发生。
总之,关于那袋橘子的事情我再也没有问过,当然除了这件小事之外还有其他的一些小事,比方说病房里的花,每次更换的时候龙介原本晴朗的脸会不自觉地转阴,以及时不时会出现在我桌子上的一些我以前很喜欢吃的零嘴,他都会一瞬间阴沉着脸,但在我的注视下很快恢复正常并且告诉我因为是病人所以不允许乱吃东西而全部没收。
当然,最后我也不知道这些东西都去了哪里。
终于离开的医院的喜悦让我很快将这些天积攒的小疑问们冲散,抛诸脑后。
时隔差不多半个月,我终于回到了久违的学校。
好消息是,富江同学没事,她仍然像个女王一样被众星捧月般地捧在人群中央,只是见到我回来的时候,她朝我露出一抹笑容,然后在一大群人惊叹的声音中不紧不慢地给我比了个飞吻。
我直接无视掉这段。
看来那天的牛若同学真的是发了疯在说胡话,什么富江死了又或者是撕掉脸皮之类的恐怖的话,完全就是他本人发疯般的幻想吧…富江同学这不是活的好好的,甚至还有嘴巴还能闲着没事给人比飞吻……
然而视线触及到乙骨忧太那空着的位置…我的眸光暗了暗。
在医院的几天我翻遍了各种社会新闻还有头条消息,始终没有看到关于那天的惨案的任何一篇报告,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背后将这件事死死地摁下不表。
也许是他们觉得对于社会影响太过恶劣了,也可能是因为场面太过血腥而无法报道出街…只是不知道乙骨忧太现在怎么样了。
我也试探着问了班上几位同学,但他们好像也对乙骨忧太的去处不太清楚,发生那件事的时候已经是放学时分,加上消息都被压了下来,除了极少数的人知情外,其他的同学都似乎对那天的事情一无所知。
只告诉我说就在我请假之后没两三天,乙骨忧太办理了转学,此后下落不明。
生物老师说因为乙骨忧太转学了,我可以重新再找一个小组成员一起种这颗无尽夏。
我摇了摇头,不顾富江的再次毛遂自荐,拒绝了老师的提议,并且表示决定要自己一个人把这株无尽夏养好。
只是我没想到在我离开的这半个月里面,这株无尽夏长得极好,甚至还抽出了几片鲜嫩的绿叶。我第一反应是乙骨忧太,但同学们都说他自我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在学校,就连转学手续都是拜托别人来处理的,本人并没有露面。
而后我又想到了龙介,但他几乎是每天都在医院里陪着我,学校和医院距离这么远,所以几乎不太可能是他。
“不管是哪位好心人,真的太感谢了呢……我们小夏宝宝连叶子都长出来,肯定马上就要开出漂亮的花儿了!真的很棒呢……”
我又像之前那样自顾自对着植物说话。
因为没了乙骨忧太,所有的松土施肥浇水还有测量记录的工作都落在了我一个人头上,我忙的几乎不停手,嘴巴也说个不停,因而完全没有注意到——
完全没有风的傍晚,身后草地上投射下来的树影斑驳漂浮,黑色的阴影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着。
影影绰绰,似乎在无声地回应着少女的喃喃自语。
第34章
在经历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之后,平静的校园生活似乎终于回来了。
我每天的生活变得非规律,上学,下课,养花,放学回家…然而我时常觉得这种平静的生活底下埋藏着某种让我胆颤的暗涌,不知道在哪个瞬间就会土崩瓦解。
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其妙, 也没有办法解释, 最后我只能解释为过去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导致让我患上了有点类似创伤后遗症的心理阴影。
而和我一起重新回归学校的龙介也会时常让我产生一些陌生的感觉。
比如说现在,一个月一次的社团读书会——
因为社团规模很小,我们全员到齐的情况活动室内也不过一共八人, 人少所以社长给了每个人发挥的空间, 每个月都要讲述自己本月阅读的书籍还有一些感想, 当然也有充足的时间来相互交流。
……还没轮到我和龙介分享的时候,但龙介已经非常自然地融入到这个氛围中,甚至还没轮到他分享已经在和其他人讨论故事的情节和内容。龙介平时很喜欢读书,家中也有不少的藏书,之前去他家的时候就被那个堪称是小型图书馆的书房给震惊过了。
我自然不会怀疑他为什么会懂这么多。
只是每每看着这个场景我都有点不太真实的感觉,很难将现在跟其他人侃侃而谈,甚至称得上温文尔雅的龙介和之前那个动不动就给白眼给别人,叫别人滚开,仿佛脸上刻着生人勿进四个大字的龙介联想在一起。
一个人的性格真的会在短期内反反复复地来回横跳吗?
我不由地陷入了沉思。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增加一场额外的社团活动吧!探索生与死的边界这个主题真的很不错呢…如此的话,我们就两两组队今晚去学校后山上的那片墓地走一圈然后再各自用写的分享自己的感受和心得吧!”
“白石同学,你没问题吧?”
我下意识:“没问题。”
等等? !社长刚才说是什么活动来着?
“那太好了!刚才白石同学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呢…那就这样说好了, 今晚七点,我们在后山墓地的入口见了, 两两组队,白石同学的话肯定是跟深田同学一起组队对不对?”
刚意识到我自己无意识中答应了一场何其恐怖的活动,我面如死灰地点点头,在心里得出一条血泪的教训,那就是——
永远不要在社团活动中开小差,不然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奇怪的活动!
一边的龙介察觉我的脸色不对,小声地说道:“冬花如果觉得害怕不敢去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拒绝的话,我可以帮冬花说……”
“不过,如果冬花心里是想去的只是害怕而已,我的手可以一直借给冬花牵哦!”
他难得调皮地朝我眨眨眼睛。
我莫名有点脸热,不敢直视他的视线,磕磕巴巴地开口:“ 我、我才不是害怕呢!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只是怕晚上光线不好…万一摔倒什么的…”
最后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牵你的手什么的…话说我干嘛要奖励龙介啊…”
闻言,少年故意略显失望地哦了一声,但是眼底满是笑意。
*
总之,晚上七点钟我们吃过晚饭后,我和龙介准时出现在了后山墓地的入口,其他人也是陆陆续续地来到,他们在晚饭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各自组队的队友,我们直接就省去了分组环节开始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社长贴心地给我们每个人人手一支手电筒,电量都是满的,据说有着可以连开三天的超强续航能力。
我和龙介并肩走在其中一条小路上。
这片墓地据说在学校选址建成之前便已经存在,现在学校所在的地方曾经是一片很大的池塘,只是随着气候的变化池塘干掉了,而后变成了普通的耕地,并且形成了一个小村落,再后来随着城市的不断规划和发展,村落和耕地都消失了,铺了公路,建了学校……
然而当时的人传统思想很强烈,生人可以离开,但是在这里死去的人说什么都要继续留在这里,不愿意迁坟,这一片墓地也就一直留下来,时不时还会有人这片土地曾经的后代会会来这里祭拜自己的祖先。
大概是为了安全,墓地的小道上都设有路灯,虽然不是像外面马路那种明亮,但还是可以将近处墓碑上的刻字看的一清二楚,大抵都是死者的姓名,出生和死亡的日期,为她/他立下这块碑的亲人是谁…等等。
就是因为看的太清楚了,我反而觉得内心有点毛毛的。
毕竟、那些墓碑下面埋着的可是一具具尸体,当时普遍流行的是土葬,也就是说,我们所踩着的脚下的泥土,也许是一米,也许是更浅的半米下,埋葬着死人的尸体。
拜我那丰沛的想象力所赐,许多具死去多年的人的尸体此刻就在我的脚下这个念头一旦诞生,就开始像野火般蔓延。
我开始联想到那些许多年前埋下去的尸体,经过时间的洗礼后在泥土下会发生怎么样的变化,微生物会逐渐分解有机物,也许还会长出虫子,不断地啃食死者的血肉直至干涸,等所有能消耗的一切都消耗掉后会变成一具具森然的白骨……
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察觉到我的小动作,龙介二话不说握住了我的手,低声安慰道:“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去看,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我会带着你离开这里的。”
说实话,我现在竟然已经完全习惯龙介那双冰冷的手了,便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点点头。
“谢谢你,龙介。”
他轻笑一声,走在我面前引领我的去路。
“没关系的,这条路很短,大概两分钟就能走完了。”
“如果还是害怕的话,我会一直陪着冬花说话。”
我便尝试着闭上双眼,然而黑暗中似乎更能激发人的想象力,我的思绪正准备发散的时候,前面的龙介果然信守承诺开始一直陪我说话。
他开始讲起哲学课本上关于唯物主义的观点。
“物质决定意识,意识是对物质的反映……”
谢谢你,学霸。
真的一下子完全就没有恐怖的氛围了呢……
甚至开始觉得困困的,是走路也可以睡着的程度^^
只是为什么这两分钟这么漫长,就好像我们已经走了很久但始终没有到达目的地,学校后山的墓地不大,每条小路都可以通向出口,就算是缓慢地走最多也就五分钟便能走出去。
可我已经感觉走了有十分钟之久。
而前面的龙介还在背着唯物主义知识点,开始不断地重复着最开始的那一句——
“物质决定意识,意识是对物质的反映……”
“物质决定意识,意识是对物质的反映……”
“物质决定意识,意识是对物质的反映……”
“龙介?”
我试着喊了一句。
前面的人立即发出咯咯的笑声,那声音尖锐刺耳,根本不可能是龙介的声音。
那我现在握住的手是谁的?
我吓得立马松手睁开眼睛,这才惊讶地发现周围不知何时泛起了诡异又浓郁的雾气,将所有的一切都笼罩住。
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龙介?!”
“龙介,你在哪里呀?!”
声音好像被浓雾吸收了一样,完全没有半点回应。
刚才那个刺耳尖锐的笑容也消失了,仿佛就像是我的错觉,也许真的是我的错觉,因为太过紧张二出现的幻觉……
正当我这样安慰自己的时候,后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靠近,激得我身上的汗毛直竖,那是一种危险敏锐的条件反射。
然后下一瞬间,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完全不敢动弹,只能梗着脖子用眼角的余光向右下方撇去——那是一只干枯消瘦的手,皮肤干的如同粗糙的树皮一般,已经完全没有血肉了,只剩下一张皮包裹着嶙峋的骨架。
无论怎么看,那都不是一只正常人类拥有的手! !
见我没有反应,那只手越发地变本加厉,修长尖锐的指尖缓缓收拢,我丝毫不怀疑它完全可以贯穿我的肩膀,当下鼓起了勇气,一把拍走了那只手,然后拼命地往前跑。
但是雾气实在是太浓了,我只能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小路沿着一直狂奔。
然后冷不丁撞上一堵强硬冰冷的人墙。
我抬眸看去,龙介那双阴冷的黑眸正在紧紧地盯着我看。
少年瑰丽的面容在浓雾中显得越发的阴森、鬼魅,我敏锐地察觉他糟糕的心情,正准备开口的时候,他忽然伸手掐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着他。
他说:“你跟他在一起很开心吗?”
“冬花,看来你完全没有想起我……”
冰冷的气息扑在少女的脸颊上,她忍不住缩了一下,却被他误以为女孩在挣扎,抗拒,红唇于是抿得更紧。
然后女孩如他所愿,眼里只剩下他,满满的都是他。
然后下一刻,眼泪顺着女孩的眼角流下来,直到那带着女孩温度的液体顺着脸颊的弧度流到他手指的一刻,他才回过神来。
是她的眼泪。
“好痛…呜呜呜,好吓人…都是龙介的错!明明说好了会一直陪着我的,结果自己消失了,这里好恐怖…真的有鬼…刚才还有一只鬼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见了龙介,我这才暂时安心下来,但刚才那段恐怖的经历终于后知后觉地侵染我的情绪,我竟然放声哭了出来,并且非常熟练地将一切的错误都怪在龙介身上。
“……都怪龙介莫名其妙在读书会上跟社长探讨什么生与死的边缘…呜呜呜呜都是龙介你的错!”
黑发少年被说一愣一愣的,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丝不知所措的表情。
“…对不起。”
确实是他的错。
只是因为看不过那个废物得意的样子所以稍微有点忍不住出手了……
“冬花,你不要哭了。”
“ 好痛…”
他被吓得立马松开自己的手,少女的下巴已经红了一小块。
“对不起…冬花…”
“不是这里痛,是脚…刚才好像跑的太急,脚崴了一下…好痛…”
因为太过害怕所以暂时把疼痛给掩盖了过去,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我痛得眼泪根本止不住。
周围的浓雾不知道何时已经散去了七七八八,大大小小的墓碑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格外的静谧阴森。刚才浓雾中的鬼手和奇怪的笑声也没有了,周围除了我和龙介之外,就没有其他活人了。
甚至我们还站在原来的位置上。
难道一切都是我的幻觉吗?
可是脚下的疼痛,还有肩膀上还似乎还残留的触觉都在提醒我,那绝无可能是幻觉!
真的见鬼!
“龙介…我们快点离开这里!”
我从他怀里抽身出来,直起身子准备叫他扶着我离开,没想到他却在我面前半蹲下身子。
我:?
一时没看懂他在干嘛…
见我迟迟没有动作,他回头看我,不耐烦地催促道:“上来,我背你走。”
“ ”
*
我被龙介背着走完了剩下的路。
少年的身体虽然看着单薄瘦削,但是力气一点也不差,毫不吃力甚至称得上轻而易举就将我稳稳地背起来,我下意识用手圈住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肩膀上。
龙介的体温很低,我很喜欢这个移动的空调,更别提我刚才跑了一路本来就有点热。
于是我贴的更近了。
然后意外了收获了一个微微泛红的耳后根。
我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龙介,你在害羞吗?”
“才没有。”
他故作冷漠地回答道,然后又补充,
“再吵把你扔下去。”
虽然完全看不见龙介此时脸上的表情,但我还是哦了一声以示附和。
但心里却是——
他绝对在害羞!
他很快就背着我走到了出口处,其他人已经在这里等着我们了,见他背着我便担心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关心着我们的状态。
“白石同学,你怎么了?”
“吓死了,你们这么久都不出来我还担心你们出了什么事,正准备回头去找你们呢…”
“是受伤了吗?”
……
龙介直接不耐烦地打断他们的话,语气不善地开口:
“闭嘴!你们吵死了!”
“以后不要再举办这种无聊的活动。”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
而我忽然意识到,之前那个熟悉的毒舌龙介回来了。
第35章
第二天, 我顶两个黑眼圈一瘸一拐地来到了学校。
脚踝的伤口昨天已经处理好,先用冰敷消肿,然后涂了镇痛药膏并且用纱布包裹好, 严重倒是不严重,就是走起路来还是有点痛。
然而最让我在意的还是龙介前后的态度变化。
那时因为太过恐惧让我忽视了一个细节,但是事后当我回家躺在床上冷静下来思考的时候, 我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了。
在浓雾中和龙介失散之后再次碰见, 龙介的话——
“你跟他在一起很开心吗?”
他指的是谁?
总不能是那只鬼手的主人吧?
我辗转反侧了一晚上,也没有得出一个靠谱的结论,于是就喜提了两个黑眼圈。
富江是第一个注意到我的黑眼圈的人,今天非常难得地,她的座位居然没有围满那些时时刻刻准备讨好她的追随者。
她惊奇地指着我,然后用夸张的语气说:“冬花,这是你的新造型吗?好可爱哦……”
“……谢谢你,富江同学。”
她应该不是在嘲讽我吧……
根本一点都不想要这个夸奖啊喂!
我木着脸放下自己的书包,正准备补觉的时候,教室外面一阵骚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下意识顺着喧哗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好几个同学面露惊恐的神色不断地后退,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物一样,后退进教室的后门便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通道——
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缓缓走了进来。
女孩的身形纤细,却有着一张和这副苗条身材完全不相匹配的肿胀的脸,脸上的肉几乎是横着长把五官都已经挤得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只能勉强露出豆大般的眼睛,皮肤更是粗糙不已长出了触目惊心的斑点和痘痘。
无论是谁在见到这样一张脸的瞬间都会被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我这下终于知道今天为什么班上的人都没有围着富江转了,估计都去围观这个女生了。
只是、我们班上真的有这个人吗?
然后在我们的注视, 女孩面不改色,缓缓地走到了我前面的位置, 放下了书包。
我:!
那是高桥美惠子的位置!
难道她是……
仿佛是为了验证我内心的疑问,女孩放下书包便转过来,那张肿胀不堪的脸试图朝我挤出一抹微笑,她说:“早上好啊冬花同学。”
那声音确是美惠子的无疑。
她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我压下心头的震惊,回应道:“早、早上好…美惠子同学…那个,好久不见,你变化挺大的?”
何止是变化很大,感觉完全就是变了一个人。
如果不是声音没有变,根本没人敢将面前这个女生和过去那个可爱的高桥美惠子联系在一起,没看到班上其他人那震惊又惊恐的眼神吗?
大家都是一副不敢置信,但又不敢上来搭话的样子。
然而面前的美惠子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或许她早就察觉到了但她丝毫不在意,反而还跟我闲话家常起来。
“是的呢…确实是很久没见了,自从冬花同学请假之后,我也因为私事请了很久的假期呢,今天才刚回来学校,变化嘛…确实是有一点,不过我想…应该是一些好的变化。”
“……”
完全看不出来有任何好的变化……
我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但是上课铃声响了起来,我也只好将满肚子的疑惑暂时压下去。
一直到体育课,因为脚伤,体育老师恩准我在一边的树荫下休息。
我在树荫下发呆,没多久,美惠子来了。
她自称自己是运动到一半感觉有点呼吸不过来,体育老师见她脸色苍白不假,而且一直在流鼻涕,便也批准她可以在一边休息。
说着,她的鼻子里留出透明清亮的液体,吓得她立马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掉,过了好一会才勉强止住。
回头见我一直盯着她看,她便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解释道自己最近这段时间不知为何老是流鼻涕,明明也不是流感的季节,无论吃多少的感冒药都无济于事。
“美惠子同学,我觉得你应该要去看一下医生…难道你自己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吗?”
她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一副我大惊小怪的样子,“安啦安啦,或许只是普通的鼻炎,再说,除了流鼻涕之外我也没什么不适的状况…”
“不仅仅是这个问题,”
我顿了顿,然后有些担忧地看着她的脸,问道,
“美惠子难道不觉得自己的脸出了大问题吗?”
如果只是单纯的青春期长痘或者肥胖导致的,倒也还好。但是美惠子的身材明显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只是单纯地脸部发肿发胀,还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红色疙瘩,那根本不是简单的青春期激素波动可以解释的问题。
但凡是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美惠子根本就是生病了!
然而更为诡异的是,她本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自己脸上的异常,反而还生气地辩驳:“冬花同学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脸完全没有问题啊,我男朋友一直夸赞我有着世界上独一无二、过目难忘的美丽脸蛋,你该不会是在妒忌我吧?”
“深田同学肯定是跟你说过那件事了对不对…我知道我曾经喜欢过深田同学,是不是这件事让你感到非常不爽,所以你才这样污蔑我,针对我?白石同学,你根本就是见不得别人比你好的类型吧?”
我直接瞪大了双眼。
美惠子刚才是不是轻飘飘地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来? !
她喜欢过…龙介?
见我沉默着不搭话,她脸上又换上嫉恨的表情,我还暗暗惊讶于她那张肿胀的脸居然还可以做出这么丰富的表情来。
对不起,我关注点歪了。
然后她开始说起跟龙介之间的渊源。大意就是,早在刚见到转学回来的龙介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喜欢上龙介了,但是碍于我的关系一直不敢表露出来。
此前走廊算命十分流行的时候,她其实也有去偷偷参与。好巧不巧,在走廊的拐角处碰见的不是别人正是龙介。
她相信这一定就是缘分在冥冥之中安排了这一切,当然,她没敢明说自己暗恋的人正是他这件事,便立马询问龙介有关自己的暗恋是否能够成功。
而当时的龙介听完,冷清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对着她说:
“去爱吧,给他很多很多的爱。”
“说不定,你的恋情会有结果也不一定……”——
去爱吧,给他很多很多的爱!
美惠子当天一晚上都没有睡着,反复在思考深田龙介这句话的含义。
难道他看出来了吗?这句话难道是暗示吗?
一定是这样的吧!——
说不定,你的恋情会有结果也不一定……
那她是不是也可以……
总之第二天,美惠子鼓起勇气,精神奕奕在深田龙介的班级后门等了很久很久,终于成功堵住了孤身一人的他。美惠子几乎就是毫不犹豫地就将自己一直以来的心意如数家珍地告诉少年,却没想到等来是他毫不留情的打断。
少年俊美的脸一扫昨日那副冷清柔和的神色,写满了不烦恼,还有对她的厌恶,红唇毫不留情地吐出简单但冷漠的话:
“滚开。”
“你真恶心。”
“ 如果不是你跟深田同学说了什么的话,他怎么可能态度发生这么大的转变,明明前一天他还对我这么温柔,第二天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肯定是你!一定是你在深田同学面前讲了我的坏话,他才会变成那样!”
她越说越激动,就在我被吓得准备跑开的时候,她又忽然收敛住那些癫狂的神色和尖锐刻薄的话语,仿佛又变回了从前那个美惠子。
只是那张恐怖的脸上露出的笑容,让我看的心里毛毛的。
她伸手抚摸自己的脸颊,仿佛全然没有察觉脸上长出来的那些密密麻麻的疙瘩,用一种诡异的幸福的语气说道:
“不过现在这些都过去了,我已经原谅冬花同学的自私了…自从我遇见矢马之后,我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情…矢马不会觉得我恶心,他甚至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人,我时常照镜子也会觉得说自己的脸是不是正在发生一些变化,但是每次矢马都会非常温柔又耐心地拿走我的镜子,告诉我不用在意自己的外貌,因为我的美丽是独一无二的,任何人都没有办法超越的…矢马是不会骗我的!”
我:“……”
已经完全没有我可以说话的余地了。
所以她根本不相信自己照镜子看见的,只愿意相信那个所谓的男朋友矢马的话吗? !
这是什么顶级恋爱脑…僵尸吃了她的脑子都要吐出来大骂一句恋爱脑吧!
不过此时体育老师下课前集合的哨声拯救了我,美惠子留下这番话后便离开去集合。
确定她走远了并且不会再回头之后,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就好像被抽去了力气一般倒在身后的树干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刚才有那一瞬间,我觉得美惠子疯了,我什至毫不怀疑她会做出什么不可控制的可怕行为…
幸好……
不过,美惠子的话透露出了很多的信息。
尤其是最重要、也是最引起我注意的一点——那就是龙介性格的转化。看来这并不是我一个人有的感觉,就连美惠子也觉得龙介前后一天的变化巨大…我并不知道美惠子跟龙介告白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对龙介说过任何关于美惠子的坏话……
一个人的性格,为什么会毫无由来并且频繁地反复横跳呢?
傍晚放学后,我来到医院例行换药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下医生。
“ 所以医生你说,什么情况下一个人的性格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呢?”
医生头也不抬,说道:“白石小姐的意思是你有朋友有双重人格吗?现代人的精神压力普遍都很大,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精神疾病,人格分裂也不是没有可能,也许是遭到了什么重大的挫折或者变故导致一个人格的产生…人格和人格之间性格迥异,甚至记忆也不互通…这是非常典型的症状,不过我不是专业的精神科医生,如果白石小姐需要,可以带上病人去我们医院的精神科挂个号,要帮白石小姐推荐医生吗?”
我:!
双重人格!
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 !果然是灯下黑吗……
不过,医生说的人格和人格之间性格迥异,甚至记忆也不互通…我忽然有了一个想法来验证。
第二天我找到了龙介,单刀直入:“龙介,你之前是不是见过美惠子?”
“什么美惠子…”
他一脸莫名其妙,在我的讲述之下,他这才好像有了一点印象,
“哦,那个恶心的家伙啊…见过一次。”
“只见过一次吗?”
我反问道。
他一脸理所当然,嘴巴也是毫不客气:“不然呢…只见过一次都已经够恶心了…”
我的心却沉了下去。
完了,我男朋友真的得了人格分裂了!
第36章
医生的话让我醍醐灌顶。
就好像一条线把过往那些我曾经忽视的, 或许不以为然的小细节全都串联起来,变成了一个清晰的答案。
我几乎是立马就挂了个精神科做咨询。
得出的结果是,有可能是双重人格障碍, 但是确诊还是需要本人到场进行一系列专业的评估和测试,才可以有最终的定论。
铩羽而归。
我怎么可能莫名其妙拉着龙介过来看精神科啊喂!
说实话,在得知龙介可能有双重人格的时候,我心里不是没有产生退缩的念头。
关于人格分裂这样的设定在恐怖电影可谓是太多了, 但是现实生活中我还是第一次碰见。
万一龙介的副人格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是反社会人格怎么办?他会伤害我吗?就算不伤害我,那他会去伤害别人吗?
我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龙介那冰冷的视线, 堪称是恶毒的话语还有不近人情的冷漠其实早就已经露出端倪, 只是我太过迟钝, 又或者我下意识地认为面前的人还是从前那个喜欢我的龙介,才一直没把那些细节真正地当作一回事来认真看待。
可如果他的副人格其实并不喜欢我呢?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以至于这个念头一出现在我脑海的瞬间,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要不跟龙介分手吧。
毕竟谁也没有办法肯定这个副人格会不会伤害我,我什至都不清楚这个副人格对我的感情是怎么样的……
万一他只是拿我当随时可以弄死的宠物在玩弄怎么办?
当然,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我的道德感给压了下去。龙介生病本来就不是他愿意的,正是需要家人朋友关心的时候,眼下他的父母都不在身边,最亲近的可能只有我了,我这种时候怎么还可以有这种邪恶的念头想要跟他分手!
至少也是等他痊愈后才分手吧…
总之,我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番,然后脑内天人交战, 在分手和不分手之间来回挣扎…最终,我又再次失眠了, 一直到凌晨五点多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才闭上眼睛。
结果就是上学差点迟到,我不得不牺牲宝贵的早餐时间。
在风纪委员和教办处老师的注目下,我用一种滑稽的姿势一瘸一拐地快步走进校门内,校门在我身后缓缓关上的瞬间,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没走几步,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倾倒。
我什至都做好要摔一个跟头的准备时,有人从背后扶住了我。
站稳后,我侧目看过去,便对上龙介的双眼,黑得仿佛不见底,看不出来太多的情绪,也许这个眼神的主人本来也没有太多的属于正常人的情绪。
而我几乎立马辨认出,这绝对是龙介的副人格!
我下意识地挣脱他的手,拉开一点点距离,低声道:“谢谢你,龙介。”
气氛莫名其妙有点生分。
对方的视线从我头顶略过,并且停留了一小会,然后才说:“你是笨蛋吗?站着别动。”
语气生硬,然后又匆匆离开。
这不是他第一次喊我笨蛋了。
以前的龙介其实从来没有喊过我笨蛋,之前那次我权当是情趣,但自从我给自己灌输了副人格也许并不喜欢我这个念头之后,这一声笨蛋在我耳边的嘲讽和嫌弃意味就大于小情侣之间的情趣了。
他又不是真正的龙介,凭什么骂我笨蛋?
果然,要不还是分手算了…做人嘛,其实也没必要道德感这么强,他生病了我很同情他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需要跟他一起承担这些,万一他真的是个反社会人格怎么办?
俗话说的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况且我们只是谈恋爱,又不是真的结婚了!
话说回来,我为什么要这么听他的话站在原地不动?
啊啊啊啊啊——要迟到进教室了喂!
天人交战结束,我抬脚准备要走,他却回来了,还带着一瓶牛奶和面包,我认得出来是学校小卖部的商品。
牛奶终于不是我最讨厌的红枣味了……
见我半天不动作只管盯着东西看,他有些不耐烦地将东西塞到我手上,“早餐。”
我先是惊讶于他竟然知道我没有吃早餐,而且……我偷偷抬眸打量着他的侧脸,光洁白皙的额头隐隐有些水光,我想他大概是一路跑着去小卖部又是一路跑着回来的,就为了赶着给我买早餐,心中忽然之间闪过也许他也很在乎我这样的念头。
要不,还是再观察一下吧……
*
在我观察龙介的副人格时,班上还发生了另一件事——美惠子的男友转学来到了我们的班上。
她的男友名为阿泽矢马,中规中矩的黑发,虽然带着木讷的黑框眼镜,但是相貌帅气,五官也挺俊美的,结合在一起颇有种文质彬彬的气质。
然而阿泽矢马刚进入教室做自我介绍,便立马给我们全班表演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弯腰鞠躬,还用近乎是谦卑的语气说道:
“这次真的非常抱歉……”
全班的同学几乎是哄堂大笑。
“这人干嘛?一上来就是道歉…”
“对啊,好搞笑的家伙啊…干嘛道歉…”
“大概也许是精神不太正常吧…笑死了!”
只有惠美子一脸生气地反驳道:“你们懂什么?!矢马他是一个很有礼貌教养的人,不像你们这些家伙,一天到晚只会嘲笑别人…!”
只是真的会有所谓的教养好的人,第一次见面就不分青红皂白地给人鞠躬道歉吗?
又不是有病……
不过美惠子显然已经一心沉浸在能和自己的男友在同一个学校里上学的快乐,已经无暇去思考这当中的奇怪之处了。
不过这些都暂时与我无关,我沉浸在龙介的双重人格中无法自拔,完全没能敏锐地感知到,这披着荒唐无厘头道歉会给我们整个班级、乃至学校一场何等可怕的灾难。
我找了很多有关人格分裂的心理方向资料,资料上说,像人格分裂这种严重的心理障碍,一般来说原因无非是先天遗传有人格障碍的精神病史的家人,而据我所知龙介的父母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非常健康,所以首先排除是先天的遗传问题。
那就只有后天了,也许是经历了什么重大的挫折或者创伤,或者环境的影响下可能产生多重人格来以此规避某些伤害或者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我仔细地回忆,副人格似乎就是在龙介转学回来后才逐渐被我发现的。
龙介离开的那小半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副人格难道是在这段时间产生的吗?
我把这些疑问都记录在一个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我得找出来副人格和主人格之间的切换契机到底是什么,以及副人格产生的原因……
就算是放学走在路上,我满脑子都还在思考这些问题。
然后冷不丁撞上一个人,我下意识:“不好…”
话还没有说完,面前的人先我一步直接下跪,一直连身说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撞到你真的非常对不起……”
我直接目瞪口呆。
倒也不用五体投地地道歉,太夸张了吧……
最重要的是,面前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转学过来的阿泽矢马。
“那个…阿泽同学,你不用这样,我没事的…快点起来吧!”
我有些着急地开口,尤其是周围路过的人已经频频朝我们投来奇怪的目光,我赶紧扶他起来,他这才停止住自己疯狂道歉的行为。
我松了一口气,然后下一刻又提了上来。
美惠子从一边的咖啡店捧着两杯咖啡走了出来。她的状态看上去比前几天的状态更加糟糕了,那肿胀的脸部肌肉下垂,像是几坨挤在一起软趴趴快要融化的肉团,仿佛下一刻就会掉下来一样。
我被她恐怖的样子吓得完全不敢说话。
“矢马…你的咖啡…刚才那个店员看了我好久…矢马,难道是我的脸有什么变化吗?你身上有镜子吗?我想看看……”
然而矢马却摇了摇头,“怎么会呢,美惠子,你一点都没有变,仍然这么美丽可爱,我非常崇拜你的美貌……你拥有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美丽!”
美惠子这才满意,随后又惊讶一声自己忘记拿吸管了,便立马扭头重新跑回去咖啡厅。
我:“……”
这个人是怎么做到睁眼说瞎话的?
总之,两个人都很神经就对了
我本想就此告辞,没想到美惠子走了之后,阿泽矢马却自顾自地开始跟我搭起话来。
“你是美惠子的朋友白石同学吧,她之前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说起来我转学过来也有好几天了,大家都在同一个班级,今天还是第一次能和白石同学说上话呢……”
我尴尬地笑了笑,“是啊…还真是凑巧呢……不过,阿泽同学,我还有点事就先…”
“我第一次见到白石同学的时候,就觉得白石同学你的美丽是另一个层次的…你的眼睛很漂亮,是很少见的雾灰色的眼睛呢,让我不由地想到烟晶这类的宝石,熠熠生辉,还有你的脸…”
他还在认真地夸赞着,可我没由来地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就好像我的脑子有了自己的意识想要拒绝这些阿谀奉承的话一般……
不要听!不要听! !
我后退了一步,可是阿泽同学似乎非常坚持,一直在说着夸赞我的美貌的话,我霎时间感觉鼻子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一样,大脑也变得浑浑噩噩的,仿佛成了一团无法思考的浆糊。
然而趋利避害的本能还在。
我艰难地开口:“快…”住嘴…不要再说了……
完全没有力气控制自己说话为什么?
关键时候,我的耳朵被人从后面捂住,耳朵两边那冰冷的触觉让我的理智稍微回笼了一点,龙介伏在我耳朵低声道:
“别听他的话,听多了脑子会坏掉。”
“本来脑子就不好使……”
说完,龙介面无表情地看向有些发愣的阿泽矢马,后者几乎是在接触到他那冰冷如同看待死物的眼神后立马闭了嘴。
见他已经没有要继续纠缠的意思,龙介便拉着我快步离开了。
*
这家伙完全就是没有防备心的笨蛋,那家伙算盘都快打到她脸上来了,她还傻乎乎地站在那里……
他回头去看女孩,对方还是一副傻乎乎的表情,眼神不由地暗了暗。
那么多恬不知耻的垃圾在觊觎着她…光想到这一点对自己的物品占有欲爆炸的怪物就觉得如同发疯般受不了,要不然干脆在这里捏死她算了。
也许只有她死了,变成一具没有自我思想,也不会乱跑的尸体就可以乖乖留在他身边成为只属于他的东西了……
要不然就干脆这样做好了…这样想着,手已经伸向了女孩纤细又脆弱的脖颈。
然而下一秒,女孩的温热的手臂就好像蛇一样顺着他的手臂缠了上来,然后整个人软软地埋进他的怀里,像只小猫一样用头拱来拱去。
“龙介…我的头不知道好晕…借我靠一靠,就一下下…”
“……”
他抿了抿唇,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但是身体很诚实地回抱住乱动的女孩。
“龙介?”
“ ”
“龙介?龙介你还在吗?”
“ ”
他要是不在她以为自己抱住的是什么?空气吗?
“龙介!?”
女孩还是孜孜不倦。
他最后疲惫地开口:“嗯,我在。”
完全没有在意他的回应,女孩还是迷迷糊糊一直在反复叫着龙介的名字。
真的好吵。
这个家伙脑子里除了深田龙介这个废物之外没别的东西了呢?
可是应该还要有什么呢?
也许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内心那些隐秘的、又卑劣的想法,但又迟迟不肯承认,就好像一个贼穿着偷来的华丽贵服却被当成家里的主人,难免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只好气急败坏地开口:“再叫我就把你仍在这里”
女孩吓得又往他怀里缩了一下,嘴里好像还嘟囔着什么话,他听的不清楚,便俯身凑到女孩的脸边上,这才堪堪听清楚——
原来她在问:“你真的喜欢我吗?”
“ ”
然后是良久的沉默,女孩已经短暂地陷入了晕眩完全失去意识。
他才缓缓开口:
“我不知道”
黑发少年的语气难得有些迷茫。
什么是喜欢。
怪物的字典,没有喜欢,只因他是从怨恨、嫉妒,不甘,绝望中诞生的怪物。
所以世间所有一切被认为是美好的情感,都与他无关。
第37章
高桥美惠子不是没能察觉自己的变化。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皮肤变得暗沉了一点,眼睛下方长了一点的黑眼圈,又或者是好像下巴圆了一点点……可是每每当她一脸紧张地询问自己的男友矢马,对方都是满脸温柔地告诉她她什么都变,还是一如既往地美丽,就好像当初初见她时一样惊艳动人。
说起来和矢马的相遇就好像偶像剧一般的相遇。
那个时候她正因为深田龙介那毫不留情的拒绝而痛哭流涕,没想到矢马却出现在她身边, 给她递纸巾, 不仅认真地听完了她所有语无伦次的絮絮叨叨,最后还跟她说自己是他见过最美丽最特别的女孩。
美惠子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直白地夸奖过,对方看着她,仿佛满心满眼都是她。
…没过多久他们就在一起了。
矢马是最近才来到这片区域的, 因为还没找到新的学校, 所以暂时不需要上课,也没有别的事做,本来只是因为伤心过度父母看不过去帮她请的假, 便成了她和矢马约会的美好时光。
中间也不是没有亲人朋友对她的状态表示过担忧,但每次见到矢马,矢马都会说自己的样貌一如既往地惊艳。
渐渐地,她已经听不进去家人的劝告,朋友的提醒,甚至就连镜子中出现的自己也不相信,她只相信矢马说的。
矢马是永远不会骗她的!
只是为什么——
“美惠子,我们分手吧。”
“分手?矢马在跟我开玩笑吗?难道今天是愚人节吗?”
面对矢马忽然起来的分手请求,美惠子一开始觉得他肯定只是在开玩笑,但是少年那充满愧疚的眼神不假, 甚至在她面前跪下痛哭流涕,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并且表示不敢置信,
“为什么矢马要跟我说分手,难道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吗?”
“不,美惠子你没有错,这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少年甚至自顾自地开始朝她磕起头来,嘴里不断念叨着,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
“我不要听矢马说对不起…我不要分手,求求你了矢马…”
她苦苦哀求着,希望能够让对方回心转意,但是回应她的仍然只有少年不断磕头道歉的声音。
“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听!这一定是骗人的矢马!我不要听!”
美惠子捂着脸迅速跑开,然而阿泽矢马仍跪在原地疯狂道歉,引得周围的路人纷纷露出奇怪的目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察觉女孩不在的事实,转而又开始朝着周围的行人一个劲地说着抱歉。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真的非常抱歉…对不起…”
路人权当他是神经病,纷纷远离。
让原本就冷清的街道很快就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了。
四下无人之后,他摘下一直佩戴的眼镜,与其疲惫木讷的表情不匹配的是一双闪烁着异常狂热的眼睛,就好像下跪道歉这样事从中带给他的并非尴尬和耻辱,而是无与伦比的快感和兴奋!
从美惠子这里得到的快乐已经满足不了他越发贪婪的胃口,食之无味然而弃之又可惜,而且他的体内某种可怕的存在正在叫嚣着,鼓动着他去要更多……
那个名叫白石冬花的女生就是他的最新目标。
他能感觉,自己体内寄居的那位恶魔对她非常满意,也非常渴望!
阿泽矢马不禁想到,就连恶魔都会为之吸引、蠢蠢欲动的女孩,也会让他享受到前所未有的快乐吗?
所以他必须得跟美惠子分手!
这样想着,阿泽矢马忽然发现周围安静的可怕,原本喧嚣的人声车声都消失不见,明明周围的景物没有发生丝毫的变化,但是他就是感觉自己仿佛已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独立于现实世界之外的【里世界】。
雾气不知道何时开始从地面上升腾,很快就蔓延至整个区域。
浓雾之中伸手不见五指,他硬着头皮走了一会,发现绕来绕去还是回到同一个地方,便停止作罢,不做无谓的挣扎。
他想,既然这么大费周章把他弄到这里来,总不会一直当缩头乌龟不出来吧…
片刻后,浓雾中响起了脚步声——
阿泽矢马抬眸看去,冷不丁对上一双下三的白瞳,鬼魅俊美的少年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
阿泽矢马感觉一瞬间呼吸都要停滞住,然而他很快就敏锐地感觉到,与其说少年是在盯着他看,倒不如说透过他,像是在打量和确认着什么。
难道他看见了什么吗?
怎么可能,除非他也是……
就在这时,诡异的少年缓缓开口:“…你挡着我的路了。”
阿泽矢马一愣,然后下意识让开:“对不起…真的…啊!”
然而少年却忽然发难紧紧地掐住他的脖子,和他俊美得极有欺骗性的脸不同,对方修长纤细的手异常有力,几乎是发力的瞬间就让他露出了痛苦扭曲的表情,他忍不住开始求饶: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放、放开我…”
“我说,你挡着我的路了…还不愿意出来的话,他就要被我掐死了…他要是死了的话,你就要永远闭嘴了吧…再给你五秒的时间,我的耐心非常有限。”
“五、四……”
果然,少年不是在跟他说话,而是透过他在跟他体内寄宿的恶魔说话!
“三…”
手指还在持续地用力收紧,此时的阿泽矢马已经完全说不出来一句话,脸色憋得涨红。他丝毫不怀疑,等倒数结束之后,对方就会立刻毫不留情地扭断他的脖子,就像是路边折枝花一样简单。
“二…一…”
话音落下,阿泽矢马忽然双眼翻白,从他背后忽然显现出一个黑色的怪物,朝着面前的少年龇牙咧嘴,有点像是在无能狂怒。
毕竟、这个【里世界】是属于面前的家伙,在他的世界里面,它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反抗。
更别提它是通过跟这个脆弱的人类达成契约才得以现身于世,他说的没错,这具身体如果死去,它也会跟着宿主的消失而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怪物也会审时度势,打不过,逃不掉,被人捏住软肋,只好乖乖就范。
它用非常生涩的声音开口问道:“你…你想要什么?”
“ 都说了,你挡住我的路了…不要去觊觎别人的宝物,这是最基本的礼貌,我希望你能够学会…”
他顿了顿,少年冷清温和的表情陡然变得阴森可怖,语气也变得越发危险,
“如果学不会也没关系,再靠近冬花,我会直接杀了你的宿主。”
冬花。
哦…是那个浑身上下散发着美味香气,在勾引着它过去吃掉的特别人类啊…
原来早就被别的怪物盯上了吗?
好可惜…
“不过…如果你非要在那个学校觅食的话,我不会阻止你,反倒是有个很好的建议可以给你。”
少年话锋一转,一改刚才阴森的表情和语气,转而勾起一抹流于表面的笑容。
“想听听我的建议吗?”
“川上富江,我想她的体质非常适合你。”
*
阿泽矢马只感觉自己的脑子一阵天旋地转,随后短暂地失去了意识,等他恢复过来的时候,面前的少年已经松开了对他的桎梏。
他正颓然地坐在地上,背靠着电线杆才不至于完全倒在地上。
雾气变淡了一些,但是没有消去,周围安静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显然他还困在这个独立的世界之中。
少年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睛没有焦距,仿佛压根没拿正眼在瞧他。
阿泽矢马正想说话,少年却忽然朝他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他立马觉得自己的喉咙一紧,好像什么声音都没办法再发出。
“再靠近冬花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我会杀了你。”
阿泽矢马惊恐地瞪大双眼,但是却说不出一句话,就连嘴巴上传来的钻心的刺痛也无法宣之于口。
等到这一场酷刑结束的时候,他已经满头大汗,而面前的少年表情冷清,仍旧是那副风光霁月的样子。
阿泽矢马的嘴巴被直接缝在了一起,针线刺穿皮肉,正在不断地往外冒着血。
他消失的声音终于回笼,疼痛让他的喉咙发出好似野兽般低吼的声音,因为嘴巴被缝上,他的话说的不真切,模模糊糊的字眼从缝隙中一点点地往外蹦,夹杂着痛哭的低吼和气音。
他说:
“唔唔唔…怪物!!…你这个怪物…”
然而面前的少年早就已经随着雾气一并消失,消失的人车声又再次回来,提醒着他又回到了现实。
他活下来了!
*
怪物…你这个怪物…
龙介离开的时候表情有些恍惚,脑子里一直在回荡着阿泽矢马最后的话语。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白石冬花家的大门。
他按下门铃,又忽然想到现在已经是晚上,觉得女孩很有可能已经睡了,便准备不再打扰对方。
然后下一刻,大门打开,温暖的室内灯光照耀在他冰冷僵硬的身体上。
少女那睡眼惺忪的脸就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
“龙介?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说又。
那个家伙看来才刚刚离开。
这个认知让他的眼底有些发沉,他垂下眼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吞吞吐吐好半天才开口:“冬花…我觉得我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怎么办?”
他抬起水光潋滟的黑眸,活像一只急需帮助的小流浪狗。
女孩一愣,然后二话不说向前将他抱住。
她说:“没关系的,我会一直在龙介身边帮助龙介的!”
至此,所有的网已经被细心的猎人回收,将套住而不自知的猎物换换收拢在掌心之中。
在女孩看不见的地方,少年露出了餍足的表情。
没错,他就是卑劣的怪物。
那又如何呢?
第38章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反正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家里的客厅了。
厨房里有动静传出,沙发边上还放着龙介的书包,那厨房里的毫无疑问就是龙介。
他在厨房做什么?
脑子还有点沉,印象中只有最后阿泽矢马那张木讷中带着一点诡异的脸、耳边两边那冰冷的触感,还有龙介那句——
“听多了脑子会坏掉…”
“本来脑子就不好使…”
他又骂我!
我瞬间清醒过来, 立即从沙发起身, 结果动作太大直接把龙介的书包弄到了地上,包的拉链没拉好里面的书都散落了一地。
下意识扫了一眼,五花八门的书名瞬间映入眼帘——
《园艺100招, 教你成为一个合格的种花人》
《家常菜做法大全》
《人类饲养技巧》……
人类饲养技巧你什么东西怎么混进来的?
不对,书包里竟然一本跟学习有关的书都没有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
厨房传来了燃气关火的声响, 我立马做贼心虚般胡乱把他的书塞回去,放好,然后装作无事发生。
随后龙介端着一碗面从厨房走出来。
居然还是咖喱牛肉拉面!
我看了一眼, 不敢置信:“哪里来的?”
“我做的。”
他不以为然地将这碗还冒着热气的咖喱面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那个,我家好像根本没有做咖喱的食材…”
我将信将疑地开口,一时之间有点不敢动。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语气有点臭地开口:“哦,买的,我加热了一下。”
他不会是觉得自己稍微加热一下就可以说是自己做的了吧……
我艰难地压下嘴角的弧度,又联想到刚才无意中看见的那本名为家常菜大全的书,虽然这个副人格做饭是难吃了一点,但是至少还算有心…厨艺什么的东西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有长进的,我完全可以多给他一点时间…不是吗?
不对,我怎么居然下意识认为我和这个副人格还有未来?
龙介如果真的生病了,那说什么都要治好才对…可是如果真的治好了的话,副人格会消失吗?
虽然他平时说话不是很好听,也总是摆脸,不近人情,但仔细回想起来,他从来没有做过伤害我的事情……
他甚至还花时间研究园艺,研究厨艺…那是不是说明其实他根本就是很喜欢我?
我赶忙收起自己脑子里那些差点失控的想法,低头吃了一口面,咖喱面很好吃,很像是我喜欢的那张拉面店出品的味道。
不过——
“龙介你不吃吗?”
我看了看我面前只有一碗的面,和无动于衷正专心盯着我吃的龙介。
后者连表情都不带变一下的,无所谓地开口:“我不饿。”
他本来就不需要人类的食物。
更何况,也不是她做的,没必要。
然而下一秒,女孩却夹起一块牛肉,递到他嘴边来,“龙介来试试!这家牛肉超级好吃的!”
他垂眸盯着那块沾满黄色咖喱汁液的肉,紧抿着嘴唇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但最后还是张嘴咬了下去。
味觉发达的人品尝东西都异常挑剔,肉又老又糙,咖喱很重很咸,一口下去口腔里满是工业味精的味道。
也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会觉得好吃。
关键她还眨巴着那双雾灰色的眸子,一脸期待地问他好不好吃。
他眸光沉了沉,不动声色地撇开视线,语气平淡地回答道:“还行。”
不懂欣赏!
那可是东京数一数二,甚至常年霸榜周边拉面店第一的招牌咖喱牛肉拉面诶…
“呐,龙介不喜欢吃的话,那我可要一个人全吃完了!你可不要后悔!”
见他一副不愿多吃一口的样子,我便开始埋头吃起面来。
虽然嘴上诸多挑剔这碗咖喱拉面的味道,但是眼睑女孩一副认真吃面,竟然连眼神都不分给他一个的时候,他又莫名其妙有点不爽。
“那个龙介…”
“嗯?”
他的音调莫名有点上扬。
“话说今天你怎么刚好也在那个地方,那个咖啡店所在街道…不是龙介家的方向吧?”
我吞下最后一口面,忽然又想起了阿泽矢马,
“那个阿泽同学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总觉得这个人哪里怪怪的…那家伙说了一通莫名其妙夸奖我的话之后我就感觉整个人有点天旋地转,晕乎乎的…如今想来真的是诡异的很!难道说是催眠吗?!绝对是催眠吧?!”
龙介没有马上回答我的话,但我已经从他下沉的嘴角敏锐地察觉他不妙的心情,正不知道自己那句话惹他不高兴的时候,他却说:
“不要靠近那家伙。”
“那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一愣,下意识,“龙介你在吃醋吗?”
他瞪了我一眼,然后忽然起身端走了我面前的碗。
我:“干嘛?!被我说中了?”
“…洗碗,不然你自己洗。”
我立马乖巧,“谢谢你哦龙介!你真是最好了!”
“……”
*
龙介离开之后,我又去一趟厨房,意外发现了垃圾桶的外卖包装,还有底下…一大团黑糊糊的东西,已经完全辨认不出来原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然而我脑子里竟然第一时间出现黑发少年臭着一张脸,明明按照菜谱上的操作一步一步进行但还是把锅里的东西弄的一塌糊涂,盯着锅里的失败品盯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扔进垃圾桶的样子。
我不禁笑出声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龙介的副人格也挺可爱的。
如果副人格消失了的话……也挺可惜的……毕竟很难看见龙介也有不擅长某些事情的时候。
我眼神暗了暗,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一声急促的铃声。
只响了一下。
但我还是去开了门。
门外是去而复返的龙介。
“龙介?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正惊讶着,他却低下头颅,像只斗败的小狗一样垂头丧气,声音颤抖着说:“冬花…我觉得我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怎么办?”
我先是一愣,当下便了然他是真正的、我所熟知的那个龙介,更惊讶于他此刻的状态,他还穿着跟刚才一样的校服,只是衣服变得有些凌乱,手上、衣袖上还沾了红褐色已经干涸的污渍,看上去就好像…干掉的血。
我心下一沉,又见他垂着眼帘,一副迷茫无措的样子,便上去抱住了他。
我说没关系的,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的。
少年的身体冰凉僵硬,在我怀里不自觉地颤抖着。
他说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根奇怪的针,满手都是鲜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锈味,他当下吓得六神无主把手里疑似是凶器的东西扔得远远的。
他说自己很害怕,不知道自己是梦游还是怎么样,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伤害到无辜的人,下意识就跑来了我家找我。
“冬花,我是不是妨碍你休息了…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你可以陪我说说话吗?”
我完全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龙介。
以前的龙介总是给我一种很可靠安稳的感觉,他很独立,学习成绩也好,事无巨细地帮我解决我身边的一切困难和麻烦,就好像世界上没什么事是能够难倒他一样。
我很少见到这样的龙介,恐惧的,颤抖的,需要我伸出援手的。
我让龙介进家里休息一下,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他喝了一口茶,情绪终于稍微稳定了一下,“谢谢你,冬花…”
“不用谢。”
我的视线忍不住挪到他身上的血迹,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注视,显得越发地局促不安,他说:“ 我不知道最近怎么了,总是时常发呆,一发呆时间就过去了很多很多…今天也是恍惚了一阵,回过神来,就已经是这样了…”
“没事的…你可能只是没有休息够而已!我没休息够的时候也是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要多想,身上那些,也许只是颜料,也许只是别的什么小动物的血… ”
我的声音弱了下去。
因为无论那些是人还是动物的血,情况都非常不容乐观。
“总之,一切都会好起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龙介身边。”
他却摇了摇头,“不,这一切也许都是我的报应…冬花,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我曾经做过一件很错很错的事情”
我的直觉告诉我,接下来龙介要跟我讲述的事情,或许就是他副人格诞生的原因。
“ 在我小时候,我的老家曾经流行着一个十字路口占卜的游戏,相传在路口碰见的第一个人,可以询问他问题以获得指引…那天我父母吵架了,我的心情非常糟糕…刚好碰上了路口有个女人叫住了我,女人自称喜欢着一个有家室的男人…她问我这段恋情会不会有结果…”
“我那个时候太小了,加上心情不好,便毫不留情地诅咒了那个女人的恋情不会有好下场…结果没想到第二天,那个女人在路口自杀了,是一尸两命…后来我虽然搬离雾之町,但我感觉那个女人和小孩的鬼魂好像一直缠着我……她们是不会放过我的…”
“这一切…全都是我的报应…”
我嘴巴张张合合,安慰的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好像在这样无助的悲伤面前,说什么都像是惺惺作态,都像是无用功。
最后他放下了茶杯,把自己蜷缩在沙发上蜷成一团,他说:
“冬花,我并不是一个好人。”
黑沉的眼眸是全所未有的认真,还带着一种我看不懂的挣扎的情绪。
“不如我们分…”
我却一把抱住了他,不让他说出那个字。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跟龙介一起面对。”
少年脸上的表情有些松怔,随后又变得晦暗。
片刻后,他回抱住女孩。
“谢谢你,冬花。”
太好了,她还是选择了他。
他心满意足地想到。
第39章
龙介破天荒地给我分享了很多有关他小时候的事情, 这是我第一次从他嘴里听见有关雾之町的事情。
他将女人的自杀还有她腹中孩子的死亡归咎于自己童年心情不好的失言,从而耿耿于怀,虽然后来因为父亲工作变动的缘故离开了雾之町,但这种愧疚和自责并没有因此而消退,反而日积月累,这样负面情绪在半年前重新回到雾之町之后达到了巅峰。
昔日的童年好友竟然是那女人的亲人, 还因此而责怪他当年的所作所为, 虽然最后对方原谅了他,却也因为十字路口占卜那样无聊的游戏而丧命….
我想大概是重回故地将他内心的阴霾又重新勾了出来,重重打击之下才导致了副人格的出现。
我没有贸贸然告诉龙介有关副人格的事情, 但我却暗暗下定了决定, 一定要帮助龙介。
首先是得知道龙介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副人格到底做了什么事,那些疑似血迹的东西真的是血吗?
如果是,那又是谁的血?
……龙介说了很多很多,但最后我抵挡不住汹涌而来的困意,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人在床上, 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龙介不在,只留下纸条说自己先回家换衣服,到时候学校再见。
我没有多想,收拾了一下也赶紧去学校。
然而学校碰见的显然并不是龙介的主人格,黑发少年正站在走廊的窗边,姿态傲慢又慵懒,玩味地盯着面前的闹剧。
原来有人正在对着富江同学在表白。
黑发男生背对着我们,半跪在富江面前,正声情并茂地说着:
“川上同学,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就觉得你的美丽完全是另一个层次的,不!不仅仅是另一个层次,完全就是超脱世俗的美丽…尤其是你的眼睛,就好像黑曜石一般善良美丽,还有眼角下的泪痣熠熠生辉…”
好熟悉的台词好熟悉的语气。
半跪在富江面前发表爱的演说的不是阿泽矢马还能是谁!
不是、这是把昨天对我说的话,修修改改又拿出来用的固定模版是吗? !
我直接一个目瞪口呆。
富江似乎很享受这样不加掩饰,近乎是谄媚的阿谀奉承,难得有耐心地听完了阿泽矢马的一番吹捧,反观她的那些追随者,一个个脸色都非常难看,如果现在不是法治社会,我怀疑他们可能想将面前的阿泽矢马直接千刀万剐,眼神一个个跟猝了毒似的。
“说完了吗?那个谁,你的表白真的好老土,一点新意都没有…”
不是,老土没新意你居然还全听完了?
槽点很多一时之间把我都给无语住了。
“而且,你长得太丑了…一看就是又穷又寒酸,也不照照自己的镜子,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和你这样的人在同一个教室里真让我感到恶心……滚远点吧!”
富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她的话音刚落下,身边的追随者就迫不及待要为她扫清所有的障碍,几个男的二话不说就把阿泽矢马架了出去。
“像你这样的人怎么敢纠缠富江的啊…”
“对不起,对不起……”
“你小子不是有女朋友吗?……”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阿泽矢马一边忍受着大家的指指点点,甚至是嘲笑谩骂,不断地给众人道着歉,被几个男生驾着拖出教室,经过我面前的时候,我忽然注意他嘴巴上的伤口。
上下嘴唇周边有着均匀的圆洞,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就好像……有人用针曾经将他的嘴唇缝起来一样。
难道说……
我心下一沉,下意识看向身边的龙介。
然而龙介只是淡淡地扫了狼狈的阿泽矢马一眼,表情毫无波澜,这又让我心里泛起了嘀咕。
看他一脸云淡风轻,仿佛多看一眼阿泽矢马都是玷污自己的眼睛的样子,压根毫不在意他嘴巴上的伤口时,我觉得他或许真的没有对阿泽矢马动过手,不然他应该要去拿奥斯卡影帝而不是在这里读书了…
那龙介昨天所说的手上的针、身上的血迹还有阿泽矢马嘴唇上的伤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回过神来,忽然发现龙介正盯着我,眸光幽深。
我没由来地打了个冷战,然后小声问道:“ 怎么了?”
他抿着嘴唇,一副不愿意说话的样子,但是眼睛却是灼灼地看着我,就好像在期待着些什么。
我:?
简直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话说回来,副人格确实有时候有些语言和行为确实难以用正常人的思维逻辑去想。
我正准备集训追问,他终于开口:
“我昨天就说过了,不要靠近那家伙,那家伙嘴里根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看,他对谁都是那样的一套说辞,见一个喜欢一个…我就不…算了,总之以后你可要离他远点。”
他一副你看我完全没说错他多厉害的样子,我一愣,然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一副等着我夸奖他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我:“那…你说对?我以后离他远远的?”
他这才满意,“回去上课。”
我:“哦。”
我跟龙介道别然后走进教室,然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的话————
你看,他对谁都是那样的一套说辞,见一个喜欢一个…我就不…
我就不什么?
我就不喜欢?
我就不爽?
还是…我就不是?
*
我注意到美惠子今天没来上学,而阿泽矢马在第一节 课结束之后,鼻青脸肿地回到教室里面。
经历和富江表白事件之后,他在班级上的处境变得微妙起来,主要是两拨人对他有不同的意见,一拨是富江的追随者,因为他对富江死缠烂打而对他恨之入骨,而另一拨人则是觉得他明明是美惠子的男友,居然趁着美惠子不在的时候跟别的女生表白。
然而阿泽矢马丝毫不在意,每天仍然我行我素对着富江表白,夸赞她的美貌,富江当然对这些爱慕之词每次都是照单全收,然后等他说完就会狠狠地用语言羞辱他,并以此为乐。
每次他说完那些话,就免不了要被富江的追随者一顿修理,因此脸上总是青一块红一块。
而自那天起,美惠子再也没有来学校上学了。
有人说她是受不了矢马的移情别恋而选择不来学校面对这一切,也有人说她可能是因为外貌的问题而自卑打算出国整形,更诱人说她在家里为爱自杀… …总之一时间众说纷纭,真真假假难以辨认。
第二天的时候,我终于找到机会在杂物间堵住了阿泽矢马。
彼时他刚被富江的追随者关在杂物间,是我打开了那扇门。大概是被关久了,光线照进去的一瞬间他下意识挡着自己的脸,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清眼前的我。
见到我的一瞬间,他下意识后退一步,仿佛我是什么比那些欺负他的人更恐怖的洪水猛兽。
我:?
不是,他这是在害怕我吗?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了。
“阿泽同学,请问一下,你的嘴巴…”
我指了指自己嘴巴,示意道,
“这里是怎么弄的?”
“对不…”他忽然顿住,仿佛差点要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硬生生地刹车,被揍得发红发肿的脸越发扭曲,让他发出了痛苦的嘶声。
“嘶……嘴巴,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得……”
我:“……”
眼神左右闪躲的样子真的完全没有一点说服力啊喂!
可无论我怎么问,阿泽矢马始终只有一句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我完全没办法从他嘴里套出更多的消息,但询问有关美惠子的事情,却得到了让我意外的答案——
“ 我和美惠子早就分手没有联系了,所以我也不知道美惠子她到底怎么了,是我的错,是我对…是我做的不好,还有就是,白石同学,可以拜托你一件小事吗?”
“什么事?”
“以后请不要再靠近我。”
我:?
还不等我反应,他撂下这句话便逃似地越过我离开了杂物间,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他一副避我不及的样子呢?
不过,难道他的嘴巴上的洞真的跟龙介手上的血针没有关系吗?
也许只是我和龙介多虑了,那根针或许只是个意外,也许那些也根本不是血迹…也许…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阿泽矢马说嘴巴上的伤口是他自己弄的时候,我心里疑惑的同时竟然还松了一口气,我知道阿泽矢马或许没有说实话,但这无疑又给我了一个借口。
也许,龙介的副人格并不是我想象中那样坏。
他只是说话嘴巴毒一点臭一点,对其他人和事漠不关心了一点……
但至少——
我看着他从一开始的笨手笨脚,到现在已经完全熟练地照顾我的那株无尽夏,植株在我们的精心照顾下已经长出了繁茂的绿叶,甚至已经长出了小小的花苞。
花苞都有了,开花还会远吗?
不知道这株花会结出什么样的花……
而少年低垂着侧脸,神色堪称是温柔。
我想起他书包里的那本园艺100招,我想他也许在我看不见的时候曾经无数次翻阅那本书,一遍遍地实践,才会有现在的熟练操作。
他忽然抬眸,抓住我看向他的视线,皱眉。
“冬花,你聋了吗?我说把那袋新的花肥递给我一下。”
我一秒钟收回那些欣赏的目光,面无表情:“你才聋了。”
不,依我看这个副人格根本坏得很!
消灭!必须尽快消灭!
我在心里骂骂咧咧,但身体很诚实地给他递去花肥。
因而没能注意,龙介的目光,有一瞬间变得晦暗不明,越过我的头顶看向不远处的某处,如同示威一般勾起唇角,无声地做了个嘴型。
“废物。”
去妒忌吧!
最好是妒忌的面无全非,嘴脸扭曲变得连她都不认得,就最棒了。
第40章
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 我发现龙介的副人格出现的时间总是会比主人格出现的时间要长,次数也多。而每一次人格切换都毫无征兆可言,经常是转个头一会不见, 回来的就可能是另一个人格。
比方说现在——
只是等龙介回教学楼拿个书包的功夫,回来的人就不一样了。
“冬花,原来你在这里啊……”
我冷不丁地被吓一跳,顺着声音看过去。
龙介眉眼柔和, 苍白的脸因为夕阳而染上淡淡的光晕,步伐轻快地走到我面前来。
见我一脸惊讶的样子,他垂下眼帘, 似乎有些失落,
“冬花,你怎么一个人跑来这里也不告诉我?”
他低着头,然后视线聚焦在花园的水泥地上,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那一看就根本不属于我的长度大小的脚印。
那是刚才龙介施肥的时候留下的,显然面前这个已经不是原来的龙介。
而这显然是龙介的主人格。
两个人之间的表情和气质简直是天壤之别,主人格的龙介总是一脸温和,虽然气质偏冷清但总体来说还是可以接近的,但副人格整天绷着一张脸,仿佛全世界都欠他钱似的,别说靠近了,大家见了他都是离得远远的……
主人格和副人格之间的记忆并不互通,我也没办法告诉他这些脚印其实就是他自己留下来的。
于是我只好说:“没有啦,刚才生物老师过来检查了一下我们的进度…他还夸奖这盆无尽夏长得很好呢!”
龙介的主人格非常单纯, 对我的话几乎是不疑有他,立马点头道, “确实,冬花真的把这盆花养的很好呢……”
我心虚地起身,见面前的这个龙介没有拿包,我怀疑他应该是在跟我分别之后没多久就取代了副人格,便折返回来寻找我,便主动提出要和他一起回教学楼拿包。
我们一路走了回去,在靠近教室的时候听见了吵闹的声音。
准确来说,是几个男生单方面在辱骂、甚至殴打其他人的声音——
“哈哈哈哈,你们看!他的样子好怂好搞笑啊…”
“你不是最喜欢下跪道歉了吗?来来来,现在来跟我们哥几个磕个够吧…说不定还能早点放你走…”
“这臭小子真的说跪就跪…你是没有尊严的畜生吗?!”
声音是从我所在的班级传出来的。
我心下一沉,几乎是一瞬间就知晓了那个被辱骂殴打的对象是哪位了。
果然下一刻,阿泽矢马那标致性的道歉响起:
“对不起,请你们饶了我吧…真的非常对不起……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接着还是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夹杂着阿泽矢马的哀嚎声和断断续续的道歉声。
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们再这样打下去的话,绝对会把人给打死的吧…我虽然不是很愿意掺和这种事,但是作为一个正常的有道德底线的人类,下意识就要进去制止那几个男生。
龙介却把我拉住了。
少年的手心冰冷,一如他不赞同的眼神,眸光暗沉,流淌我我看不懂、又陌生的情绪,好像是暴风雨的前夜,隐藏着一种让人惴惴不安的宁静。
他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冷静的不像话说,他说“冬花,不要去。”
说实话,他拉住我的一瞬间,我还有些惊讶,但没来得及多想,只听见里面传来阿泽矢马一声痛苦的闷哼,还伴随着某种不好的液体喷溅而出的噗嗤声响。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挣脱开龙介的手,然后快步走到了教室的后门。
果然三个男生正在对蜷缩在地上已经几乎失去反抗能力的阿泽矢马拳打脚踢,地上已经有不少对方嘴里吐出来的鲜血了,也许不仅仅是嘴巴,他身上也有伤口,总之非常刺目。
而那三个男生显然不是我们班上的人。
不是我们班的人但是在我们班上欺负我们班上的同学……
“住手!你们三个是哪个班的?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我的话音落下,几乎是一瞬间,那三人齐刷刷地看向我,明明是霸凌人的一方,但三人眼睛流着眼泪,还留着鼻涕,一副涕泗横流的样子让我感到惊讶的同时,又觉得非常的恶心。
他们的视线在触及我的时,那几双混沌的眼睛好像陡然恢复了清明,他们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发现满地都是血,而地上的阿泽矢马躺在地上几乎是奄奄一息,双目圆瞪,像条被搁浅上岸的鱼一样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那三人嚣张的脸上也终于染上了惧怕慌张的色彩,只是语焉不详地说了几句是这家伙先来惹我们的要是敢告状给老师听的话绝对不会放过你这样自以为是的话之后便匆匆从另一个门跑走了。
几人离开教室之后,我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一直紧捏着的手掌终于松开,手心已经是濡湿一片。
面前的阿泽矢马显然并不领我的情,他艰难地从地上起身,始终不发一言,就连马上呼之欲出的痛哼也被他生生的压下去,整张脸因为忍耐痛苦而扭曲,显得越发地滑稽。
只是瞪着一双怨毒的眼睛看着我,就好像我无意中破坏了他什么天大的好事一样。
我不能理解,皱着眉头看看他,然后看看周围凌乱的桌椅和地上那一大滩的血迹。
片刻后,他忽然开口:“喂,我说你,咳咳咳…有点多管闲事了吧?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我…咳咳咳…虽然那家伙说过不能动…但是你未免也太过分了……”
大概是嘴里喊着血块,他说话有点口齿不清,加上声音很小,我听得不太真切,只能说是理解了一半一半。
我抿了抿唇,也懒得给他好脸色,只是指了指黑板上的值日表。
“明天是我做值日。”
然后环视了一眼因为他而凌乱不堪的教室,还有地上的鲜血,脸色越发地难看。
今天的值日生早就搞完卫生了,这里搞不好明天回来还是我来收拾,真该死啊!
阿泽矢马:“……”
搞半天,原来在意的是这个。
就因为这种无足轻重的理由所以破坏了他的好事,明明只差一点点,他的快乐就可以达到巅峰。
明明只差一点…
偏偏是她!
又是她!
这个家伙老是来坏他的好事…不过这次她似乎只有一个人,现在又是放学四下无人,如果他在这里将她杀了是不是也不会有人知道。
这样的恶念刚一诞生,就如同春风野火一般迅速蔓延。
意随心动,他刚一迈开步子率先准备逼近毫无防备的女孩,黑发少年便幽幽地出现在她的身后,眼皮耸拉着状似无意但是充满威胁意味的瞥了他一眼,然后手指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嘴唇边,不经意地轻轻摩挲着。
这是无声的警告。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早就痊愈的嘴唇还在隐隐作痛。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我自己会把教室收拾干净的…不会、不会麻烦到你。”
这次我是真的长松一口气,脸色也顿时变得和颜悦色起来,“那真的是太谢谢你了…阿泽同学。”
阿泽矢马:“……”
变如脸。
不过,碍于她背后的那尊大佛,阿泽矢马咬碎后槽牙也只得忍下来。
直到女孩把书包拿起,步履轻盈地和少年并肩离开,他才在角落的座位长舒一口气,然后泄愤似地狠狠地锤了桌子几下,最后不发一言地走到最后面拿起拖把开始搞卫生。
血迹要是干掉的话,就很难擦掉了。
……
回去的路上,我没有说话。
虽然刚才龙介一直都站在我的身后,我没办法窥见他脸上的表情,但是那股强烈的、充满恶意的视线越过我的瞬间,我还是会没由来地感到后背发凉。
我没办法说服自己那是错觉。
就好像我没有办法将阿泽矢马那一瞬间恐惧的眼神忽略一样。
那样的眼神,就好像跟见了活阎王似的……
他为什么会这么害怕龙介?
而且…我回想起龙介拉住我的瞬间,那淡漠的眼神,仿佛里面的人是死是活都与他没关系,就好像阿泽矢马死在他面前,他也能面不改色地走过…我不禁开始怀疑,他真的是龙介的主人格吗,还是副人格?
我竟然一时之间有点分不清楚。
“冬花,你在不开心吗?”
我一愣,然后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脚,“我干嘛无缘无故不开心…我只是觉得疑惑…龙介刚才,为什么要拉住我?”
我站住,直直地看向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点所以然来。
然而他只是垂眸,一双黑眸静静地看着我,然后有些失落地开口:“对不起,冬花,我只是…那个瞬间,很担心你会出事…”
他脸上的担心不假,一时间完全找不到破绽。
难道只是我多心了吗?
确实,谁也不能料想到会发生什么,也许那些人会连我也揍一顿。我当时也是实在害怕闹出人命,才会鼓起勇气去阻止他们,说不害怕是假的……
理是这个道理,我始终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冬花,你会离开我吗?”
他冷不丁地问道。
还没等我回答,他又低垂着头,一副做错的小孩紧张地绞着手指的样子,“对不起…冬花,你不要因为这个不开心。”
莫名其妙,我觉得心好像软了一块。
这样的软绵绵堪称毫无杀伤力,甚至有点我见犹怜的龙介真的完全没有办法拒绝……
但我还是冷着脸,“我才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不开心呢!龙介你也只是担心我的安危而已…我都懂的,我只是觉得,龙介你好像…算了,我到家啦,龙介你也快回去吧!”
“……”
见少年还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又笑着补充了一句:
“明天见,龙介!”
他这才露出了清浅的笑容。
“明天见,冬花。”
只是女孩家的大门完全合上瞬间,他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表情冷漠,甚至还有带着隐忍的扭曲。
一切只因为她今天没邀请他进去。
为什么不邀请他进房子?是因为她看出什么端倪了吗?还是他那个下意识的举动惹她不快?
亦或者说…她想邀请的人并不是他……
就在此时,白石家外面开始弥漫起朦朦胧胧的白雾,像是一层又一层的纱将整个房子包裹在其中。另一个和他长相一致,气质却过分妖邪的少年出现在浓雾当中。
两人对视的瞬间,雾气浓郁达至巅峰。
他还在思考女孩为什么不邀请他进去。
也许面前的家伙就是答案……
她对他心软了吗?舍不得了吗?
还是…
妖邪的少年虽然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但他能感受到对方心底涌动的那股强烈到几乎化作实质的愤怒、嫉妒和不甘心,这些情绪让他感到异常的快乐,尤其是看见少年被女孩拒之门外,他更是勾起了笑容。
“看来,你没有被邀请。”
“真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