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高级玩家的回报 你在那里头……

    杨放两腿僵直的立在原地。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蒋提白手里。

    那只手随随便便的握着枪, 包括扣在扳机上的手指,都好像并未用力。

    蒋提白整个人,仍是那副非常可恶的、神游天外的模样, 好像他不是在穷凶极恶的副本里,而是在自家的后花园一样。

    杨放在这一刻,才感到一丝焦渴。他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手下身上。

    “李骏,你在干什么?”

    被点名的中级玩家, 正站在蒋提白身边, 他的枪口,早就调转了,此刻正对着面如土色的党叙。

    党叙现在连那两千生存点都没拿到,哪敢动一下, 他求助的目光, 不由投向了杨放, 可杨放自身难保,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

    “你们到底都在干什么?”杨放低吼道, “你们敢违抗头目的命令, 疯了吗?”

    杨放说完,再次下令,以笃定的语气说:“李骏,我命令你,现在开枪,现在就把蒋提白杀了!”

    蒋提白面前的李骏, 脸上霎时间露出了挣扎的神色,接着,他像是用了浑身的力气, 才说出一句话:“不,我拒绝头目的命令!”

    说完,李骏浑身一松,像是加诸在他身上的无形力量骤然消失了,他浮出水面似的深吸了口气。

    “好!”杨放刚正的面容一肃,对李骏竖起了大拇指,就差为他鼓掌了,“李骏!真男人!!行,可以,我不在乎!但是现在,所有人听好了,李骏拒绝了我的命令,按照游戏规则,他将直接被扣除二千生存点!而他的这两千点,可会平均分给你们所有人啊——这不是天上真掉馅饼了吗?等等,先别急着高兴,二千哪够,后面还有呢!”

    杨放说着,阴沉的再次看向李骏。

    李骏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攥着枪的手在发抖,但现在没有任何事情能阻止杨放下命令。

    “李骏,杀了蒋提白!”

    “……我,我拒绝头目的命令……”

    “李骏,向蒋提白开枪!”

    “我拒绝头目的命令——”

    “李骏,立即把枪口对准蒋提白,杀了他!”

    “不,不,”李骏感到手臂上显示生存点的部位,传来一阵阵强烈的寒意,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迅速从那里被抽走。他连连摇头,恐惧、害怕,还有心疼——接连被扣除生存点的感觉,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李骏猛地闭上眼睛,崩溃的大喊:“不——我拒绝!”

    “李骏——”杨放发了狠,大吼道:“自杀,快点自杀,对着你自己开枪!!”

    李骏倒抽一口凉气,眼看自己的手已经不听使唤的将枪口一点点朝向自己,他脸色煞白的道:“我拒绝,我拒绝,我拒绝!我他妈拒绝!!”

    杨放咬牙切齿,再也忍不住,猛地朝着这名叫李骏的玩家开了枪。

    嘭一声巨响,李骏应声而倒,在地上捂住腹部,痛苦的打滚口申口今。

    “你行,你行!!”杨放没去看李骏,他手指着蒋提白,随即他看向四周,“你们所有人,对蒋提白开枪,对陈雨依开枪,开枪杀了他们啊!!”

    排练厅里悄无声息,除了两手空空、手足无措的新人A和党叙,其他人竟然一同拒绝了头目的命令!

    杨放倒吸一口凉气,终于确认了,眼下除了党叙和新人A以外,所有玩家,竟然都背叛了他!背叛了他这个头目!

    怎么回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片刻之前,这些玩家还对他言听计从,怎么会蒋提白一出现,他们就会同时反水?!

    “不对……这不对……”杨放有些慌了。他当然不怕死,但眼下他经历的,是比死更折磨他的——深深的耻辱,将要落败、还不知道为什么失败的耻辱!尤其可恨的,是这个害了自己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蒋提白!

    不,他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你们都别高兴的太早!”杨放强行让自己不要失态,“你们胆子的确很大,两千生存点,可以说不要就不要!我也告诉你们,我现在站在这,只要不停的下命令,就可以搞死你们所有人!但我对你们,还有最后一点容忍,所以我会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他环顾四周,说:“……我不逼你们,现在谁自愿站出来,杀了蒋提白?”

    党叙被枪指着,但仍颤颤巍巍朝杨放转过身,他无法不愿意。

    杨放也看到,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迟疑,一个身形僵硬,僵硬的那个,仿佛也在抗拒,缓慢的站了出来。

    杨放咬紧了后槽牙,又说:“……好,一个初级玩家,两个新人,就是他们了?!那除了他们,还有谁自愿去打蒋提白一拳?……怎么,竟然没人?!!”

    “唉……”蒋提白实在听不下去了,“杨放,再说下去,就有点丢人了吧,你看我那边,摄像机还开着呢。”

    “摄像机?!”杨放一惊,脸色这才大变,他迅速看向排练厅角落,果不其然,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架着一台摄像机!“你……你为什么?”

    “我能为什么,我可是导演啊。”蒋提白疲惫的摇头,“本来没想让你当演员,没想到你这么积极的要客串。”

    杨放逐渐喘起了粗气。他意识到,自己刚才遭到全员背叛的场面,可能真的已经被摄像机拍了下来。

    假如蒋提白把视频上传到商城……

    杨放心底骤然升起一股强烈的被羞辱感。

    “蒋提白——”杨放手里的枪丨口骤然抬起来,迅速瞄准了蒋提白!

    接着只听到砰砰砰接连枪声,等贺群青心惊肉跳的再定睛时,杨放已经狼狈不堪的倒在了地上。

    杨放虽然反应极快的躲避了大多数子弹,但他的大腿上,还是中了一枪,如今正血流不止。

    蒋提白弯腰捡起脚边一样东西,两条长腿这才迈出散漫的步子,所有人的目光,刷一下都落在了他身上。

    只见他漫不经心的向杨放走去,接着,他将手里那件原本要用来绑他的练功服,递给了旁边一名玩家。

    “给我们的头目先止止血。”

    杨放自然发狠的抗拒,但旁边又拥上来几名玩家,一共四个人把他按在地上,给他的大腿绑上了那件练功服,暂时当做止血带使用。绑完之后,还有两名玩家控制着他,不让他把练功服解下来。

    杨放这一会儿,想明白了,蒋提白不想让他死。

    或者说,蒋提白也不想让他……这么容易就死。

    杨放盯着眼前布满血迹、滑腻脏污的地板,瞳仁颤动起来。

    他想到了自己曾经见过的,蒋提白的那些手段,登时浑身恶寒,不由又想到现在,自己还不知道会面对什么……杨放上下牙缓缓合起来,有心就这么咬断舌头。

    就算一时片刻死不了,他也要制造混乱,抢一把枪自杀——

    “劝你不要自杀,”蒋提白冷不丁的开口,“在这个副本里自杀,可是会被扣除五十万生存点的……你不会忘了吧?”

    杨放一噎,两眼赤红的瞪向蒋提白,又看看其他人,尤其是还在发出痛哼的李骏,忽然有点明白了,说:“是生存点吧?蒋提白是不是用生存点贿赂了你们?!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终于想起来,那个李骏,区区一个中级玩家,之前在小黑屋的时候,还穷的战战兢兢!结果现在,自己竟然能生生扣除他一万生存点?而且李骏在这种情况下,还敢继续违抗头目的命令,只说明他还有更多生存点,这是什么概念?!

    蒋提白挑起眉毛,说:“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你怎么到现在还在问这个问题。就你这么慢的反应,还敢拉着我抽签,我看你啊,杨放,你是有段日子没见着我,心态上有点膨胀了。”

    杨放气得脸色发紫,大吼一声,往死里挣扎,终于甩脱了那两名玩家,但眨眼间,又变成了四个人一起压着他。

    “……姓蒋的出了多少?我出双倍!!”杨放怒吼。

    等到杨放累的挣扎不动,蒋提白才说:“双倍,还是三倍,四倍,你现在能登陆审判者商城吗?”

    杨放绝望的闭上眼。

    蒋提白说的对,他现在身上没有任何电子产品,根本无法登陆商城。

    但他就算登陆上去,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挽回眼下的局面了。

    “你刚才去了郭清的办公室……”杨放想让自己死的明白点,喃喃道:“NPC的手机都在郭清的办公室里,你一定是在那登陆了商城……等等,你,你买他们的商品,给他们生存点?但这怎么可能,难道你知道他们所有人的名字?知道他们的商品是什么?”

    杨放此话一说出口,其他玩家的脸色果然都变了变,终于,其中有一名玩家忍不住问:“蒋……老大,你真的认识我们所有人?”

    蒋提白百无聊赖的叹了口气,说:“我要是不认识,怎么给你们生存点?”

    “你,你知道我们所有人的名字?”这名玩家不由感到有些受宠若惊,“可……这是怎么办到的?”

    “教教你,只要定期查看陌生初级玩家上传的商品就行。”蒋提白有些敷衍的说。

    哪怕他的话再敷衍,其他玩家还是感到震惊!

    定期查看新商品?!

    的确,商品详情里可以查看卖家的长相和姓名。

    但那是多少个初级玩家,又有多少商品,看的完吗?

    “闭嘴!够了!”杨放太阳穴突突跳,“党叙——”他想起了一个人,看着党叙的方向吼道,“我记住你了,你,你是第一个背叛我的!是你让他登的商城!”

    蒋提白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导致了所有人的叛变,相应的,党叙装作无辜的样子,却可以在三个小时以后,瓜分那些因为违抗命令而上缴的罚金——

    “你少妄想!我杨放要有一口气在,都不会让你活过三个小时!”

    党叙浑身一哆嗦。

    党叙本来因为眼前情形的急转直下,而满心惶恐的决定束手就擒,但现在听了杨放的话,党叙忽然两股战战,却是狂喜!

    是啊,刚才李骏一个人,就被扣除了一万点,而其他人,每个人都扣除了两千点!而自己,其实根本没有背叛杨放,所以如果自己能在副本里活过三小时,必然会有相当可观的生存点进账!

    党叙两眼灼灼放光,差点笑出声了!

    天无绝人之路啊!

    杨放设置的罚金延迟三个小时分发的规定,本来是为了防止关键时刻,组织内的玩家为了获得生存点,互相陷害。

    所以杨放才故意把罚金发放的时间延迟,这样玩家心里就都多了一分不确定。毕竟如果在这三个小时里,杨放查明了真相,或者玩家意外被杀——这罚金都不会发放,一来二去的,就不会因为这项罚金,让玩家内部产生混乱,起码短期内不会。

    蒋提白眼睁睁看着党叙喜上眉梢,对杨放说:“那你可真错怪党叙了,他对你,再忠心不过了。我刚才想用一百万贿赂他,他都非常坚定的拒绝了。”

    党叙心头一跳,猛地抬头看蒋提白。

    什么意思?

    难道刚才蒋提白,真的想要用一百万贿赂自己?

    没等党叙悔青肠子,蒋提白又开了口。

    “而且……我也不全是在今晚登陆的商城。你知道买那些无限复刻的东西,有多费时间?所以临时购买,是根本来不及的。”蒋提白像是为了故意惹杨放生气,杨放越生气,越恼火,越崩溃,他就越高兴。

    于是蒋提白说:“这我当然得感谢你。被你的赌注影响,我这次不能吃,不能喝的,所以第一天你们吃饭的时候,我就到郭清办公室去了,当时先买了一半玩家的商品,第二天,又抽空买了几个人。刚才,我就只买了一个人的……毕竟现在活下来的人也不多了。”

    “你……你就不怕被我发现?”杨放哑着嗓子说。

    蒋提白像是听到了一个非常可笑的问题,“只要我给的够多,只要他们还有点脑子,就会把生存点捂紧了,不让你知道。”

    “可是我……你怎么没有买我的商品?”一旁的党叙,听得发愣,他不由握住了自己的小臂,转念间,小臂上浮现出一串数字,和他印象里的一样,没有丝毫增长。

    “难道你早知道我不会背叛头目?”

    蒋提白呵了一声,嘲笑他:“第一天我买商品的时候,是还没轮到你,要是轮到你,你早就背叛了。”

    党叙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同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今晚蒋提白也没有买他的商品,就是因为蒋提白不仅看出来自己是被杨放派去的,而且蒋提白自己,也想要演这一场戏。

    半晌,党叙才又问:“可是……你根本不知道谁能活到第二天,你随便就贿赂了一半的玩家,那些玩家死了又怎么办?你的生存点,不就打了水漂?”

    蒋提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说:“重点错了。”

    “……这都不是重点,那什么才是重点?!”

    “重点是,”蒋提白带着笑意回答:“谁故意害我,我就要‘回报’谁。”

    他的声音并不冰冷,内容却让人发寒。

    “哪怕不是这一局,也是下一局,下下一局,早晚的事。”

    在场听到他这句话的玩家,无不暗自心惊,同时也庆幸自己到底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杨放只是个屠夫,真正的可怕的人,还是蒋提白。

    之前,他们还在这个副本里瞻前顾后、无头苍蝇似的乱撞,突然就有那么一刻,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上,象征生存点的部位,传来了奇异的暖意,接着就是令人震撼的事实——自己的生存点,竟然跳跃性的增长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数额。

    他们绞尽脑汁的想过之后,最终得出答案,除了蒋提白贿赂他们,不可能有别的原因了。

    而此刻,蒋提白的视线,却不受控制的落在了门口自家新人的身上。

    自己这一局,原本从一开始,就是两手打算。

    第一天晚上,在感到身体情况愈差的时候,他就决定要展开B计划,“被杀”离场。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被人救了。

    甚至那之后,他还一直活着,一直活到第三天,活到杨放开始清场,活到现在,自己都还在喘气。

    难道这一次副本,自己真会通过审判书离场?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他也不去想别的了,只是无论如何,这一切……竟然都是拜一个新人所赐。

    ……

    贺群青呆站在一旁,看着周围情形极速逆转。

    眼下,好像蒋提白……才是头目了?

    刚想到这,就见蒋提白掏出一部手机,看看显示的时间,随即从口袋里取出了整整一联药片。

    “看着他吃下去。”蒋提白熟稔的吩咐,将药给了一名玩家。

    杨放预感到不好,再次挣扎起来,“蒋提白,你还要干什么?!什么东西?滚开,滚!!”

    任凭杨放如何抗拒,其他玩家还是齐心协力,将大把的安眠药给他塞进了嘴里。

    “呕——咳……你们……蒋提白!!”

    蒋提白瞥了他一眼,好像没听到。

    这一刻,杨放心中终于升起极大的恐惧,他已经有点猜到蒋提白接下来究竟想干什么。因为第一天的时候,那个被开膛破肚的噩梦,他也做过。现在想想,那极度漫长的时间里,他都躺在周济的手术台上。

    “你只管幻想吧,我绝对不会睡着的!”杨放恶狠狠的说。

    “好戏还没开始,”蒋提白嗤笑一声,“你怎么能睡着呢?杨放,我倒真心的希望你能撑过三个小时,毕竟不到三个小时,我可不想让这个副本结束。”

    “我也真心希望你如愿以偿……别睡,杨放。你想想,在那个梦里,时间是不是走的很慢很慢?万一,你不小心睡着了,那你在那里头,就指不定要待上多久,等副本结束,你还是你吗?”

    “等等……也说不定,这次就能直接把你的这些变态的嗜好,全都给根治了呢。”

    说着这些话,蒋提白昏沉无神的眼睛,不自觉的彻底睁开了,那深黑的瞳仁在这一刻,凝聚起了焦点,让一双寒星般的光亮,挂在他微颤的睫羽之下。

    蒋提白的这副神情,着实令贺群青也不由暗中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他有点怀疑,系统说的高度危险的玩家里,必然会有蒋提白的一席之地。

    甚至是相当重要的位置。换位思考下,贺群青绝对不想和蒋提白这类玩家做敌人。

    忽然,贺群青乱七八糟的想法被打断了。因为他的耳边,此刻响起了密集而尖锐的,哨声!

    第32章 第32章 混乱开始 贺群青走了过去,……

    太刺耳了。

    太刺耳了!

    站立在原地的贺群青, 承受不住的捂住了双耳,呼吸变得沉重了。

    那极度尖锐、喧嚣的声音,像是有一千支哨子贴着他的耳膜, 被同时奋力吹响。顷刻间,贺群青眼睛看到的一切画面,都像是被开水泼过,不仅荡起了波纹,连双眼都产生了火烫的疼痛, 更别说他的整个脑袋, 疼得简直要裂开!

    但比起感官的混乱,他内心的混乱更甚。

    这样强度的噪音,已经不是在预警了,已经晚了!

    现在整个排练厅, 必定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 他们每个人的身体, 都已经和肉眼看不到的“人”们,融为一体了!

    不然这哨声不会这么尖利。

    像是想要逼疯他!

    快走……

    “快……”

    另一边——

    蒋提白唇边带笑, 居高临下的睨着杨放。他的唇薄厚适中, 平日笑起来很显善良。只是唇上本身无血色的时候,他这笑容再浅一些,便过于淡漠了。

    尤其是连他眼里都不见笑意的时候,他的神情立即会给人一种无机质的冰冷。

    这会儿林况凑过来,看到的就是蒋提白这样一副表情。

    林况先前在这排练厅里,被杨放好一通的折腾指使。他为了不耽误蒋提白的事情, 忍了又忍,吐了又吐,但此刻, 烧心的愤怒在旁观蒋提白对杨放的所作所为时已经平复了,甚至还有点爽。

    没想到等他乐颠颠跑过来,抬眼蒋提白就是这个模样,林况轻咳一声,声音立即卑微的降低了八个度。

    “老大?”

    “诶,”蒋提白的眼珠转向一旁的林况,看了看他说,“把你脸上的血擦擦。”

    林况抬起袖口擦脸,越擦越花,他一看蒋提白盯着自己,眉心逐渐皱起,唇角也落了下来,林况心里一着慌,对着自己的手心就是连啐几口,打算先来点唾沫滋润滋润快速干巴的血渍。

    “林况,”蒋提白面无表情的说,“你滚远点……”他话还没说完,目光一顿,脸上见到林况产生的那最后一丝人气儿,就彻底没了。

    “老……老大?”林况心肝儿一颤,搓手的动作跟着停下,顺着蒋提白的目光一瞧,林况神情先是一阵恍惚,直到他狠狠的集中注意力,才分辨出蒋提白看的应该是baby。

    另一个新人A,今晚灭绝人性的表现,旁人实在难以忽视,几次觉察下来,林况猜测,新人A如今必定浑身是血。

    “baby吗?他怎么了?”林况迟疑的问。

    话音未落,蒋提白已经从身边走过。

    贺群青跌坐在地上之前,一只手拽住了他。

    贺群青重新站好了,但这无济于事,周围的世界像是已经癫狂了,那酝酿风暴般的紧迫感,让他心跳无比剧烈,仿佛要从胸口蹦出来。

    身体变得累赘,贺群青现在,只想往地上躺,躲开那些要命的视线,要么,他就拔高身形,凌驾于所有无形之物之上!

    眼窝里冒着虚汗,贺群青揉揉眼,攥着他手臂的那只冰凉的手,没有得到丝毫回应,便跟着转移到了他的额头上。

    贺群青知道,身边的人肯定是蒋提白,别人不会靠近自己,也不会有这么凉的手。

    贺群青能听到蒋提白的声音,因为那些哨声实则是来自他的脑海深处,但听到归听到,要他理解意思却是做不到了。

    “走……”

    “baby?”

    “我想出去……快走……这里……”

    蒋提白不自觉回头,看向满大厅的狼藉。

    耳边是新人压抑的闷哼,蒋提白这才意识到,眼前这副场景,曾经他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也是难以承受,更何况眼前这人?

    怪只怪自己刚才觉得杨放的倒霉相真是一道风景,直接忽视了周遭。

    “baby……”蒋提白叹息似的对眼前的新人说,“这真的没什么的,早晚你都得习惯。但你要是就这么被吓疯了,那我真的没办法,扔下你走啦。”

    “扔什么扔,”赶过来的陈雨依眉毛都要立起来了,“扔也轮不着你,干嘛跟他说这种话?”

    蒋提白无奈的说:“起码我是当面说的,让他有个心理准备,总比直接丢下他要好吧?”

    “……”这种话也只有你能说的理直气壮吧!

    陈雨依对他翻了个白眼,回过神来,试图唤醒贺群青。

    “baby,baby?”

    “陈姐,他怎么啦?”林况捡到了演员带来的一瓶矿泉水,刚在手里倒出一捧,就被陈雨依抽走了。

    贺群青脸上一凉,一只湿哒哒的手拍使劲打着他的脸,贺群青想避开那只手,但一睁眼,眼前模模糊糊,他更找不准那只过于灵活的手了。

    陈雨依眉头越皱越紧,犹豫的看向排练厅外黑漆漆的夜幕。

    不然,带他出去?

    可现在和其他人分开,无疑更危险……

    才想到这里,忽然,陈雨依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咕叽——咕叽——

    像是谁在离他们很近的距离,搓揉一个又湿又黏的东西。

    陈雨依只是一愣,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脸色变得难看了,缓缓回过身去。

    和她一起看向声源处的,还有蒋提白和林况,还有其他所有的玩家。

    玩家沉默不语中,杨放吃力的笑了——躺在地上让药效发挥的很快,他已经在和浓重的睡意作斗争,但现在,他突然清醒了一些。

    “看来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杨放的目光,落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这个副本,真比我想象的还有意思呐!蒋提白,你想把副本再延长三个小时?我打赌,你们所有人,不到一小时,就会死个干净!”

    没人理他,因为现在,所有人都注视着一块颜色新鲜、瘦多肥少的“肉”。

    那东西没有和任何其他部位相连,没有借力,但它就这么在地板上,像是一块被揉捏摔打的面团一般,非常剧烈的颤动着。

    蒋提白的喉咙,在无人注意的地方,缓缓的滚动了一下,他的眼皮重又耷拉了下来,眼瞳变得更黑、更幽暗——这都不是因为紧张。

    吧唧——吧唧——咕叽叽——

    排练厅里粘腻的声音越多、越大了。

    渐渐的,地板上所有支离破碎的东西,都开始动作起来。

    它们万分活跃、甚至兴高采烈的样子,滚动、碰撞,一只手甚至会拉住另外一只手。

    “它们……不会是还在……跳舞吧?”

    有人颤声问出口。

    玩家们的心,原本就提到了心口,当这人说出这句话,所有人脸色都极度难看起来。

    更没想到的是——

    啪啪啪啪!!!

    掌声!

    无比热切的鼓掌声,就这么在所有人的耳边、身边、背后,贴着他们、在他们鼻子前头、扇动他们的发际、激动的拍打着!!

    陈雨依浑身肌肉一紧,哪怕身经百战,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掌声渐渐落了。

    接着——

    啪啪啪啪啪!!!!

    新一轮更加热情的掌声,铺天盖地的围绕着舞台、围绕着他们!

    又一次响起的掌声,以及温度骤降、甚至能哈气出雾的排练厅,让玩家们发着抖,一齐意识到,他们被无数的“观众”包围了。

    “尸……尸体里……”林况声音僵硬的变了调,“有虫子!”

    陈雨依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因为就在此刻,她看到排练厅外面,出现了一样东西。

    陈雨依好不容易才收回视线,看了眼林况,又看了眼身后的新人,握起了拳头,对所有人说:“ROMEO。”

    “ROMEO”,对应的正是国际字母通讯表里的“R”,是玩家们处于极度危险的情况下,想要避开NPC,不方便明说时的通用规则。

    而罗密欧的R,是“RUN”、必须离开这里、逃命的意思。

    她也是在提醒蒋提白和林况,情况比想象的还要可怕。

    陈雨依不知道其他玩家有没有重视这一点——这个副本里,一旦出现超自然力量,时间就会接近停止。

    凭她高级玩家的经验,这个时间上的异常,如果单独存在,之后出现了异灵爆发、反杀玩家的意外,他们还能干脆选择“被杀”离开副本。

    可这个副本,还有一个死了的人会回来的规则。

    原本,她觉得这不是问题,不会影响到他们。

    但现在,她知道自己错了,因为她看到排练厅的那扇门,门外,正有一张狰狞的脸,隔着玻璃看着他们,看着她。

    是那个眼镜男。

    陈雨依后背阵阵冷汗。

    死了的玩家,竟然也回来了!

    那他们现在就必须要考虑,时间减速的范围是多大,他们跑出排练厅,时间会不会恢复正常?

    假如整个舞剧团都陷入了停滞,加上他们被杀还能复活,那么主神在他们进副本的时候,说的“五日夜”,因为杨放提前清场,现在还剩下的足足两天多——这两天将会变得无比的漫长!甚至……永远不会结束。

    一个永远不会结束的副本,真是玩家能遇到的,最恶的情况了。

    她有多久没有遇到过这种难度的副本了?!

    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利益情杀、集体犯罪的副本,但现在,不仅有了时间异常,还有玩家复活,这……这是个特殊副本啊!

    忽然,余光一道纤薄的身影闪过,陈雨依浑身一凛,等她看过去,那个影子消失了。

    “这么多呢……”女人细声细语的道。

    玩家们一个激灵,同时定睛,就发现不远处凌乱堆放尸体的角落,出现了一个弯着腰的女人。

    那些跳跃蠕动的碎块,宛如宠物见到了主人,挤在她身边显得格外的乖顺。

    掌声停止了,可那股贴着他们皮肤,让他们毛骨悚然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观众们还在,只是同时安静了。

    那个女人就是曾海箐。

    她从地面上捧起了一个东西,仔细打量,后来她看着看着,就咯咯笑了。

    玩家们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悚。

    那一张脸干净,一张脸布满凝黑的血迹;一个眼神忧郁,一个眼珠无力的翻白;一个在笑,一个呆呆张着嘴,可这两个女人的脸,面对着面,长得是一模一样。

    这个女人,捧着自己的脑袋,笑的竟然这么开心!

    “留下吧……”

    “都留下……”

    缓缓的,曾海箐收起了笑声,用单纯天真的眼神看着其他人。

    “你们留下了,会有大用处的……”

    “你们都是这里,最宝贵的财富。”

    噹——噹——噹!!!

    伴随着响亮的敲击声,天色忽然亮了。

    起初是宛如黄昏的亮,逐渐,变成了映照着火光的亮。

    高炉的方向,燃起了大火。

    下了不知多少天的雨,在这一刻,似乎全化成了酥油,化成了燃料,让火光带着复仇般的急怒,向着排练厅的方向,疯狂的蔓延过来!

    贺群青低着头,目光在地面上艰难的搜索,终于,他定睛到了一把被弃用的铁锹。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他的时候,贺群青走了过去,缓缓捡起了那把铁锹。

    之后,他走向了曾海箐。

    曾海箐捧着那颗头颅,在“自己”毫无生机的虹膜中,看到了站在身后的人影。

    那个人在自己身后,高高的举起了铁锹。

    曾海箐噗嗤一笑,笑的一缩肩膀,笑的好像见到了准备恶作剧的朋友。

    “咻——”

    曾海箐回过头,她骨感的胳膊,纤细的手指,准确的、死死的攥住了向她挥来的铁锹。

    “不可以的……”曾海箐咧嘴在笑,目光却流露出忧郁,轻声劝他。

    贺群青满头大汗,脸色惨白。在曾海箐和他说话的时候,哨声简直连成了狂躁的海啸,让他眉头紧锁,唇抿成了一条线,最终晃晃脑袋,仿佛视力不清。

    “你是摄制组的实习生……”

    曾海箐手里一空,她再抬头时,迎接她的,正是重新挥舞过来的铁锹!

    砰!

    一声重重的闷响,曾海箐脑袋一歪,身体倒了下去。

    又是当啷一声,铁锹杵地,贺群青扶着铁锹,垂着头沉默不语。

    击中曾海箐的时候,他脑海里快要把他逼疯的哨音,音量减弱了。

    从一千支哨子,骤然变成了一把轻巧的烧水壶。

    他喉头发紧,茫然的看向曾海箐。

    她的外表比实际年龄,看上去真的要小的多……

    这样的平静和思索只维持了数秒。

    “额——”

    贺群青微微弯腰,额头抵住了铁锹把手,口中溢出闷哼。

    吵,太吵了!!

    水壶烧开似的哨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尖锐,逐渐恢复到之前了。

    因为曾海箐睁开了眼。

    她左右看看,惶恐的从地面爬了起来。

    她脑袋一侧凹陷下去,随着她的动作,流下来大量血迹,但她只知道讨好的看着贺群青。

    “别打我……”曾海箐小心翼翼的向他伸手,神情简直卑微到了骨子里,更害怕到了骨子里,“别再打我了……”

    贺群青眼睛红了。

    他眼不眨的看着曾海箐,因为她伤感哀求的神情,而被牵出了泪水。

    我疯了。

    他想。

    我肯定是疯了!

    贺群青又一次,朝着曾海箐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铁锹——

    曾海箐哭起来,她坐在地上仰着头,眼睛还看着他,满脸绝望和不堪一击的脆弱,简直像是……

    在引诱贺群青对她下手。

    “咣啷!”

    铁锹落地,啷啷响个不停。

    贺群青双手隐隐的颤抖。

    可怕,这个游戏,太可怕了。

    短短几天而已,反复的杀一个女人,到现在,我已经觉得……

    理所当然!

    第33章 第33章 叛徒 贺群青怀疑自己的眼睛……

    铁锹落地的那一刻, 曾海箐的神情倏的收敛了。

    她仍愣愣仰着头,但她脸上的一切情绪——属于小女人的悲惨和哀伤都已经消失。

    她坐在地上,视线转移到了别处, 瘦的能看出轮廓的胸骨缓缓起伏了一下,像是她在无声的叹气。

    当曾海箐再一次抬眸看向贺群青时,贺群青从那张脸上,读出了浓浓的失望。

    她是个好演员。

    贺群青胸口也起伏的厉害。他没眨眼,仍然温湿的眼眶叫他不敢眨眼, 他回视着她, 慢慢攥起了手指。

    两人对视的这一秒,贺群青脑海中的锐鸣,终于升无可升,到达了某种极限——

    寂静。

    犹如报警系统终于彻底崩坏, 也像是出于自我保护, 但更像是, 连这警告的声音,都对贺群青的固执没了办法, 总之一瞬间, 所有警告的声音、那一千支哨子尖锐的啸鸣,在同一时刻,全都消失了。

    贺群青一愣,浑身猛地松弛。

    一不小心,他也眨了眼,脸颊上一凉, 积蓄已久的一滴泪水自下眼睑滑落了下来。

    贺群青手忙脚乱的擦去脸上这一点凉意,迟来的困惑和郁闷终于涌上心头。

    “baby!小心!!!”

    贺群青条件反射的闪向一旁,摔倒在地。

    一个血肉模糊的影子从他身后蹿了过去。

    但凡他动作慢一点儿, 都会被那影子扑到。

    贺群青再一定睛,暗中倒抽一口凉气。

    那东西……

    像是几个相互不计较的演员,将自己亲亲密密的其他人的碎片拼凑成了一体。

    “它”几乎不着寸缕,外表每一处都是人,是男人也是女人,但又是彻头彻尾的非人,是趣味最恶心、低级、对人类抱有最大恶意的“艺术家”才能制造出来的东西。

    它看起来随时会散架,但又诡异的充满了力量。那可怕的“身体”,每一处接缝都在蠕动,是数不清的细长小虫,连接起了它,还在深浅不一的皮肤下绞紧了它的肌肉。

    “baby!!!”

    再次听到陈雨依的大叫,贺群青眼睛还无法从那诡异的东西上面移开,但手已经快速的重新抓住了落在地面上的铁锹。

    沉重的铁锹入手,贺群青撑起身体就爬了起来。

    这时候,排练厅已经彻底陷入了噩梦般的混乱。

    嘭,嘭嘭嘭!!

    接连的枪声中夹杂着凄厉的惨叫。

    “啊!!!”

    “别过来,别过来!!!”

    “快跑,快出去!!!”

    “不————啊!!!”

    那样拼接出来的怪物不止一个,它们体型比正常人要大得多,所以有的身体上,也顶着不止一颗头颅。

    似乎正因为指挥前进的脑袋太多,所以它们追逐的姿势极度古怪,但这没有影响它们疯狂追杀玩家。

    假如跑的不顺畅,它们就会猛地跳起来,一旦成功,它们从玩家的头顶跃过,蝉尿般洒落一场血雨,在玩家刚刚感到脸上被滴到液体的时候,眼前逃跑的方向,已经多出了夺命的影子。

    贺群青好不容易,才从这副让人冷汗直冒的景象中,找到了陈雨依他们的身影。

    陈雨依叫了他两声之后就自顾不暇,但她和蒋提白,加上林况,三人合力,也仍有喘息的余地。

    贺群青想去找他们,但出于直觉,回头看了一眼。

    舞台下方有一扇矮门。

    上一次,他为了救林况掉进舞台下,出来的时候,蒋提白找到了这扇小门,他们才顺利离开。

    此刻,曾海箐钻进了舞台下面那扇门里,沿途留下一串膝行的血迹。

    突然,蒋提白他们的方向响起数声枪响,贺群青一惊,就见一只怪物似乎原本追着蒋提白他们,只是枪响过后,它就砰一声摔得四脚朝天,倒在地上抽搐。它的三条胳膊似的东西朝上翘着,试图捂住几颗头。

    蒋提白枪法竟然难以想象的好,他弹无虚发的打穿了那怪物的脑袋,而且他不是打穿眼睛,就是打穿鼻子,每一枪都会让一张脸毁容。

    当怪物再次朝蒋提白伸手,贺群青拔腿跑去。

    突然,贺群青后背汗毛倒竖,他连忙就地一滚,只听重物落地的声音在自己刚才站着的地方响起。

    好险!

    猛地,他的腰被抱住了。

    “别走!!!”

    听到党叙的声音,贺群青拿起的铁锹瞬间放低了一些。

    “你干什么?!”贺群青真被突然冒出来的党叙惊到了,就在刚才,他手里的铁锹差一点就砍在了党叙的脖子上!

    “救命!救命!!”党叙满脸是血,身体抖如筛糠。

    党叙用尽浑身力气,两只胳膊死死地箍着贺群青。

    “你是新人!它们一定注意不到你!!!我,带我一起出去,我们一起出去,求求你,我们一起出去!!!”

    “你先松开!!”

    党叙发抖的目光四下移动,忽然双膝一颤,一股发黄的液体顺着他的裤腿流了下来。

    见到地面上的尿渍,贺群青登时一愣。

    “不,不,杀了我,杀了我算了……什么审判书,什么副本,这里根本就是主神收割玩家的屠宰场!!这不是副本,这里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能通过啊!!!”

    听到主神两个字,贺群青掰他手腕的动作不由迟疑了一下,“党叙,你先放开我——”

    “杀了我,杀了我……帮帮我……”

    说着,党叙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疯狂般的喃喃自语中,贺群青忽然感到,党叙的声音变得阴沉了。

    “我帮你也可以……让我帮你吧?你一个新人,走到现在已经足够了……难道你也想活?就凭你,你还想活下来?!!”

    党叙勒着贺群青的胳膊,突然比刚才还要狠,还要用力!

    “我认出你了,你是新人B!!”

    贺群青心底猛然发凉。

    “凭什么你能搭上高级玩家?!凭什么?!!”

    “蒋提白凭什么会带你过关?!!蒋提白……他凭什么耍我?!!”

    党叙抬起头,神情狰狞扭曲。他对贺群青的恨,在这一刻,甚至超过了其他任何东西,连那些怪物都已经不值一提。

    贺群青猛地吸气,感到肋骨都快要被党叙勒断了。

    他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党叙的神情和话语都让他一阵恶寒。

    加上四处血淋淋的混乱中,贺群青能感觉到无数无形的目光,因为党叙的作为,死死的盯着他们这里,仿佛那些看不见影子的观众,各自屏息等待着精彩的后续。

    “新人B……”

    砰!!

    “啊!!!”

    枪声过后,贺群青身上一轻,党叙惨叫着撒开他,抱着腿倒了下去。

    党叙右小腿角度怪异,只因他膝关节上豁然出现一个大大的血洞。

    贺群青有所感的寻找蒋提白他们的影子,正一无所获的时候,他胳膊突然一紧,蒋提白的声音自耳边很近的地方响起。

    “在这。”

    “baby——”陈雨依喘着粗气,累的像是要断气了。

    贺群青抬眼,正和蒋提白黑亮的眼对上。

    蒋提白不知道是不是杀疯了的原因,竟然显得容光焕发,贺群青无言以对,喉咙发紧,说了声:“谢……谢了。”

    “不用谢,”蒋提白语气倒是很平常,说:“我也听到他在叫我,很难不回应一下。”

    “……”

    林况冒出来,猛地踩了党叙受伤的小腿一脚,把党叙踩得更加凄厉的惨叫起来。

    林况见多了党叙这种玩家,踩完后又狠踢了两脚,却连一句话都懒得跟党叙说,连连催促三人:“走走走走!”

    说着,林况搀起陈雨依就跑,贺群青赶忙跟在后头,跑出两步感觉不太对,一回头,蒋提白的一只脚竟然被党叙抓住,大叫着往怀里拽。

    “蒋提白!”

    贺群青立即返回,但党叙也不知道是不是疼疯了,还是害怕的疯了,满脸鼻涕眼泪,身下全是尿水,两眼赤红的死死抱着蒋提白的脚不撒手。

    “老大!”

    林况也带着陈雨依往回跑,陈雨依气的大骂:“你开枪啊!”

    蒋提白耸肩,示意刚才打党叙的那一下,用掉了最后的子弹。

    陈雨依呼吸一滞,脸上流露焦急和慌张。党叙不算什么,但她也没有子弹了。

    “铁锹,铁锹!”陈雨依气喘吁吁的一推林况,“林况快去快回,那里有一把铁锹!”

    她指的正是一名已经浑身扭曲的玩家,那名玩家眼看已经断气了,现在却在某种力量的加持下,满脸痛苦的准备再次爬起来。

    贺群青使劲拽蒋提白,但蒋提白自己却不怎么努力,贺群青一看他,这才发现,蒋提白正盯着党叙新鲜的伤处,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

    贺群青愕然,知道蒋提白肯定是又犯了狗病,想咬人了。

    “你忍忍吧——”

    说着,贺群青一用力,用差点把党叙从地上拔起来的力量,成功的解救回了蒋提白的脚。

    只是贺群青一低头,看到蒋提白脚虽然好好的,但鞋没了。

    党叙不甘心的又哭又吼,抱着腿在地上大声咒骂,贺群青闪电般伸手,就从党叙身边捡回了那只鞋。

    蒋提白余光一闪,条件反射的接住了一样东西,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鞋。

    蒋提白瞄了眼自己站在血泊里的光脚,神情有些微妙。

    忽然,就听陈雨依倒抽一口凉气:“baby!”

    蒋提白目光一凝,攥紧了手里的枪,但同时想起来,自己枪里已经没有了子弹。

    好在他抬眼时,就看到新人举起铁锹的背影——

    那手臂清瘦,脊背薄而挺直,修长双腿一前一后站在地上,看起来也没用什么力气,但就听咔嚓一声,朝他挥过去的那一只畸形扭曲的手臂,顷刻间滚落在了地上。

    那背影天生的清俊挺拔,动作里求生欲虽然强,但丝毫不显得急迫狼狈——他这样,刚才明明轻易就能摆脱党叙的纠缠,却没下手。

    果然是个傻新人。

    眨眼间林况也回来了,手里竟然提着两把铁锹,递给了陈雨依一把。

    四人再次汇合,沿着排练厅边缘朝门外跑去。

    那外头也有人影晃荡,加上肆虐的火光,怎么看都不是好出路。

    可排练厅里已经成了真正的诡谲地狱,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出去。

    “啊——!!”

    快到门边时,贺群青身边忽然响起一声玩家的惨叫,一个人影重重摔倒在地,因为木地板上一滩积血,惯性叫他直接滑向了四人。

    贺群青跑在蒋提白身后,条件反射的,他用小腿拦住了这人。

    腿上一重,那名玩家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

    “谢,谢谢!”

    “不用……”

    话还没说完,贺群青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愕然的低下头,就见这名被自己顺手救起来的玩家,手里竟然死死的攥着一个东西,像是个木楔,也像是破碎地板的一角,一头无比的尖锐。

    贺群青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也有点怀疑自己的感觉,但他还是迅速的捂住了自己的侧腰。

    那里起初是剧痛,有一瞬间变成了空洞的痒,最后又疼的他想大喊,贺群青转移视线,掀开手掌看了一眼,就见自己被陈血浸的脏兮兮的工作服上,出现了一个小洞,并快速因为新的湿意,衣料变得柔软起来。

    贺群青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脑子里嗡嗡作响,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了。

    他重新看向这名玩家的面容,但看了好几眼,都不确定自己见过对方。

    可贺群青看出,这名玩家浑身上下都是暗红一片、满头满脸的血,都不像是他自己的。

    这种极度模糊的感觉,叫贺群青有点明白了。

    这是现在的新人A?

    “新人B!”新人A咧嘴笑了一下,“幸会!”

    贺群青一个激灵,猛地抓住了那支再次刺向自己的尖木楔,“你——”

    新人A还在使劲,但一时竟然没法抽手,脸色不由也变了变。

    但他已经得了一次手,眼下暂时没办法继续也没关系。

    贺群青声音有些不稳:“为……为什么?”

    新人A个头不高,他听到贺群青的声音,冷笑一声,凑近了贺群青。

    “为什么?问问你自己,你为什么要帮蒋提白?杨放才是头目,他对新人有多好,你难道不知道?蒋提白又做过什么?恶心!一群叛徒!还有,所有人里,你是最可恶的,你根本不懂感恩!你害惨我了,你就应该去死!”

    贺群青浑身发僵,呆呆的听着新人A的话,他想回答,可一开口,按在腰侧的手指迅速被浸湿的感觉,让他有些紧张,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四下里太混乱,蒋提白首先感觉到异常,他一回头,才发现傻新人竟然离自己这么远,但下一个瞬间,他就意识到了不妙。

    “……baby?”

    进副本以来,蒋提白的声音还没有这么冷过,他看到了新人A,也看到了对方手里拿着的东西,更看到了自家新人捂着腹部,迟疑的动作,似乎已经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鲜红的血迹,滴滴答答的落在了新人的脚边。

    听到蒋提白的声音,那个傻新人缓缓向他转过头来。

    也不知道怎么,这一刻,蒋提白心口像是轻轻的被揪了一下,不明显,但的的确确,有点疼了。

    第34章 第34章 名字 ……你们是怎么发现……

    蒋提白回视着新人。

    一声轻响, 蒋提白松开了摩挲的手指,一只鞋落在了地上,他脚踩在了上面。

    他始终拎着自己这只鞋, 心里对自己的行径也有一丝困惑。

    他困惑的倒不是眼下鬼使神差的重新穿上了它,而是打一开始,他会鬼使神差的把它拿在手里。

    蒋提白穿鞋穿的不快,透着一股冷静。

    在周围暴力到了极致的背景下,他此举着实怪诞。

    但穿的再慢条斯理, 也只是一只鞋, 眨眼间,他就穿好了。

    “林况。”蒋提白对身后偏过头。

    同样看着新人的方向陷入愣怔、不知所措的林况,听到蒋提白的声音,忽然有了主心骨, 也想起该做什么了一般, 目露凶光的嗯了一声。

    林况看着新人A, 牙咬的咯咯响,攥着铁锹, 脚步一提就冲了回去。

    新人A慌了, 原本他还不舍得松开木楔,但一看到林况脸色阴沉的朝自己冲过来,二话不说转头就跑。

    林况速度奇快,跃过贺群青,仅仅多追出几步,手里的铁锹便猛地挥舞!

    瞬间, 一声干脆的响声,新人A脑袋一偏,被狠狠敲翻在地。

    新人A倒下了才觉得疼似的, 昏头昏脑的惨叫起来。

    贺群青脑海一片空白的看着新人A心惊胆战、颤巍巍的摸着自己被林况打中的地方,摸到一手血,立即嘶声喊叫了起来。

    “不……别……救命,救命——!!!”

    林况冷笑一声,朝着新人A高高的举起铁铲,将最薄最锋利的那一头,对准了新人A。

    贺群青喉咙一紧,茫然意识到,林况这是要替他杀人了。

    这时,贺群青眼角余光看到一只怪物,正被新人A的惨叫声吸引,闪电般朝林况冲了过去。

    “林——”

    “baby。”

    蒋提白的声音刚一响起,贺群青就“啊——”的弯腰痛哼,低头一看,蒋提白的手覆盖在了自己那只按住伤口的手上,正在毫不留情的用力。

    这一痛叫贺群青的腿都软了,更别提蒋提白打断了他的话。

    “林况——”贺群青咬牙提醒,抬眼寻找林况的身影。

    “baby。”

    “啊!”贺群青被又一次传来的锐痛逼得再次收回目光,这下更疼的让他震惊,贺群青眉心紧蹙,看看伤处,又看看蒋提白,另一只手猛地抓住了蒋提白的手腕,两眼要喷火了,“你……你到底干嘛?”

    但无论蒋提白如何打岔,林况那边依旧是生死关头,贺群青很难不操心。

    好在林况到底年轻,反应比自己想象的要快得多,贺群青一抬眼,见到林况几铲砍掉了向他袭去的那畸形生物的一颗脑袋,动作之熟稔,不仅让贺群青悬着的心放下,也让林况自己暂时脱离了险境。

    只是下一秒,贺群青听到了新人A惊恐万状的惨叫,是那受伤的怪物一脚踩住了倒在地面的新人A。

    它之前没注意到新人A,也没想到还有这样轻易就能捕获的猎物,立即忘了损失,手舞足蹈,宛如狂喜,接着缓缓的弯下身子,以一种诡异猥琐的姿势,再次用力向新人A的脸踩去!

    这畸形怪物是有弱点,但它力量、速度都超乎想象,这一瞬间,它接连跺脚,新人A根本没有能力躲闪,刹那间,新人A整张脸就被踩的凹陷下去,抽搐着死了。

    贺群青眼里映着新人A的惨状,这时,新人A的匿名性也没了。

    那男人穿着衬衫长裤,浑身上下沾上的血迹,真多的让贺群青心惊,以及新人A变形了的脸上,还有一副扭曲了镜框的眼镜,除此之外,全然看不出他的面貌了。

    忽然,贺群青看到新人A死寂的手指,又猛地动了一下。

    “唔————”比刚才更凄惨的声音,从新人A的喉咙里冒出来。

    他复活了。

    贺群青再也忍不住,心里升起的恶心让他昏沉欲吐,只觉得到处都是让人发疯的场面,根本连视线都没地方搁了。

    就在这时,贺群青手里带着凉意的手腕迅速抽离,贺群青收回视线,就听耳边“日——”一声,是工作服的拉链被拉开了。

    “愣什么神,手放开,让我看看。”蒋提白的心情可以说极差了。

    贺群青呆呆看着蒋提白平静冷淡的神色,感受到对方指尖死人似的凉意,脑海中忽然有个莫名的念头,觉得蒋提白简直是毒药冻的一块冰,乍看很稳定,没什么威胁,实际毒性强烈,相处后隐隐让人想敬而远之,一触之下还冷冰冰的刺人,不过在这浑噩的处境下,倒是……

    能治恶心的。

    蒋提白现在动作变得很轻,不自觉的,贺群青就顺着他的意思脱下工作服,让开了手。

    很快贺群青腹部一凉,衣服被掀起了一角,看到伤处,蒋提白目光稍一停顿,接着就哦了一声,说:“没什么事。”

    贺群青低头看着汩汩冒血的伤口,又见蒋提白接过他的工作服压住那个血洞,一时失去了言语。

    贺群青现在怀疑自己在蒋提白心里,可能是挺好骗的。

    “怎么,不相信?”蒋提白又成了那个耐心十足的人:“放着不管的确会死的,但我看着,也没那么严重,活过三个小时,非常轻松。”

    “……”

    旁边一只手伸过来,是陈雨依,她竟然从工作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大卷绷带。

    “刚才从医务室拿的,”陈雨依笑了笑,语气里听不出她的想法:“我就知道有谁倒霉,能用的上……”

    忽然,伴随吱嘎嘎——门打开的响声,她的话戛然而止。

    刚才她已经到了门口,但怎么都拽不开那扇门,这时候,那门从外面被推开了。

    眼镜男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砰地一声,门关紧了,可接二连三,门一次又一次打开,几个玩家跟在眼镜男身后进来,都是浑身湿透,凄凄惨惨的死人相。

    排练厅里的怪物,在这一刻,竟然也停住了动作。它们仿佛等到了嘉宾入场,有几颗高兴的头颅,摇来晃去,露出了痴痴的笑。

    而走进来的“玩家们”,没有一个人有正常的神情,尤其是打头的眼镜男,他的眼镜早在车上就不翼而飞,但现在光线下,能清楚看到他有一只眼,在眼眶里不规律的颤动,仿佛是眼球里有什么异物,使得那只眼睛完全不受控制。

    而另一只眼,始终死死的盯着脸色黑如锅底的陈雨依。

    “他们……他们是玩家?!!怎么搞得——这怎么可能?!”

    好不容易活到现在的一名高级玩家,终于崩溃的大喊:“这竟然是特殊副本!!完了,都完了!别过来,别再过来了!!”

    忽然,贺群青的身体被拽的侧过去了一下,蒋提白没有抬头看这突发状况,而是飞快、紧紧的用绷带勒住了贺群青的伤口,最后说:“三个小时,记住了吗?”

    贺群青低头一看,绷带上有一处,正在迅速的被血洇开。

    他舔舔干燥的嘴唇,哑声问蒋提白:“真的没事?”

    蒋提白瞥了他一眼,笑笑说:“我还能骗你?”

    “……”

    “疼吗?”

    贺群青犹豫了一下,也骗他说:“……不疼。”

    随即,贺群青强迫自己把目光从那伤处收回来,他松开衣摆,朝陈雨依的肩头伸出手去。

    “陈姐……危险,你过来点。”

    “baby……?”陈雨依的声音很轻。

    她全副心神在自己的“前男友”身上。

    眼镜男似乎是忌惮她,抑或忌惮她身后的蒋提白,又像只是享受她现在戒备心惊的模样。

    这时,林况也小心的倒退回来,他们四个人在一起,就格外的显眼了。

    这时候只要还能行动、神志还在线的玩家,都趁着暴风雨前的宁静,使劲往他们四人身边凑。

    很快,寥寥几名幸存的玩家全部聚在了一起。

    当鸡蛋终于搁在了一个篮子里时,排练厅里骤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啪啪!

    突然,凭空响起了两下鼓掌的声音。

    “滚开——”陈雨依突然大叫一声。

    “陈姐!”林况立即回身去救她。

    那冷不丁的掌声宛如开始的信号,顷刻间,所有怪物都疯狂的扑向了玩家。

    贺群青胸口深深的起伏了一下。

    就在这最危急的时刻,贺群青感到脑海中的声音,又回来了。

    “……”

    他不由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出现了浓重的血丝。

    贺群青一把攥紧铁锹。

    ……

    接下来负隅顽抗的混乱,甚至比先前动静还要大。

    贺群青原本只想保护陈雨依三人逃出去,可几分钟之后,他慢慢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腰部传来麻木的感觉,他鼻腔里渐渐升起一股焦油和火的气味。

    这气味应该是幻觉,但就和那哨音一样,对他来说,再真实不过了。

    难闻的味道仿佛预示着什么,贺群青一时没有工夫细想,他只觉得自己顷刻间变得精神百倍,甚至很快就忘记了自己先前还受过伤。

    一次次挥出手中的长柄,贺群青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明明他眼前的景物都有点花了,脚步也时不时会虚软,但那十指还是能紧紧的抓着可笑的武器,将它发挥出超出一般的威力。

    那些脸色青黑、初步腐烂的“玩家”,但凡被贺群青碰到,下一秒,免不了一个身首分离。

    尤其是那脑袋骨碌碌掉落的时候,贺群青脑海中还想起杨放之前说过的话,想到杨放的作为,这时他就根本停不下来了,他的手总会先一步他的意识,凭超强的学习能力,一下下的继续砍下去,直到那些身体,支离破碎,再也不可能重新站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身体传来阵阵空虚的感觉,浑身发冷,好像血要流光了似的。

    但他心头火热,尤其是脑袋里,仿佛煮着沸腾的水,让他莫名的感到兴奋。

    啪啪啪啪啪——

    又是鼓掌?

    为我么?

    空气里还是那样空无一物,但贺群青唇边露出了笑容,他像是投掷标枪那样,两只手一前一后的持起了手中的铁铲。

    随即,伴随着手指的伸展,手臂的用力,那铁铲,猛地被掷了出去!

    只听一声惨叫,鼓掌声戛然而止。

    不止是鼓掌声,四周、整个排练厅里,所有的空气,都仿佛全然凝固了。

    铁铲哐的落地,它本该没有击中任何东西,因为那里只有空气,但诡异的是,贺群青觉得,自己应该是如愿以偿的把什么劈成了两半。

    但他浑不在意,这只是一件小事。

    贺群青凭直觉走了几步,缓缓的掀开地面上一名玩家被怪物撕烂的尸体。

    尸体身下压着一把枪,腰带里还别着一把。

    贺群青也没觉得意外,他随手就把枪捡了起来。

    枪沉甸甸的,但比起铁铲,轻的像羽毛。

    他更没有深想,手臂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抬了起来,枪丨口对准了不远处最后一名回归的“玩家”。

    “砰、砰、砰、砰、砰!!”

    贺群青抬起脚步,脚下踉跄了一下,但他又站稳了。

    那“玩家”被他击中脑袋,倒了下去,但贺群青不确定这样会奏效,因为他有好几发子弹,都只是胡乱打在了对方的身体上。

    总算,贺群青站在了这最后的“玩家”身边。

    “砰砰、砰砰!!!”

    他一次次开枪,每一次都对准那“玩家”的脸,直到贺群青扣下扳机时,手里的枪没有再给出任何反应。

    他把最后一发子弹都用光了。

    贺群青缓缓松开手,扔下了这两块废铁。

    “baby?”

    贺群青听到陈雨依小心翼翼的声音。

    贺群青没回头,危机暂时解除了,他这才恍惚的想起了重要的事。

    他先是本能的低头看了眼腹部,可瞬间,他目光凝滞了——自己身上简直暗红的触目惊心——大多不是他自己的血。贺群青真没想到,自己现在不止是伤处周围,整件衬衣,全被别人的血迹染透了。

    这简直就像是……之前的新人A了。

    算了……

    贺群青慢了几拍的回过头,他本来是去看陈雨依的,但却看到了坐在地板上的蒋提白。

    蒋提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受了伤,陈雨依更万分狼狈,正蹲在蒋提白身边,拿一件破衣服试图给他的腿止血——起码看起来是在包扎他的腿,因为陈雨依、林况、以及旁边两名浑身是伤的玩家,此刻都在发愣看他。

    尤其是蒋提白,默不作声的盯着他看,那目光浑蒙幽黑,难以看出究竟在想什么。

    贺群青一见他们惨成这样,原本浑浑噩噩的脑子里,也就有了主意,想起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他向蒋提白走了过去。

    “陈姐……?”一名玩家见他过来,声音颤抖的厉害,透着害怕。

    “你们……你们是怎么发现这个新人的?”

    谁也没办法回答他。

    贺群青恍恍惚惚走到蒋提白身边。

    “你……”蒋提白被拉住手臂,眼皮一跳。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蒋提白没有说下去。

    而下一秒,等待他的,果然是那有点熟悉的后背。

    只是没了工作服,这衬衣的背后衣料很白。

    的确还有零星血点、手印、下摆有大片血迹,但依然比这人身前的衣服要干净无数倍了。

    蒋提白顺势就趴了上去,拖着一条残腿,趴在了那一片干净的衣服上,直到感觉对方背起了自己。

    “baby……”陈雨依的声音充满了忧虑,“你……你真的没事?你还能撑下去?”

    贺群青舔了舔嘴唇,有些困意,“我们先……离开这里。”

    这一次,没有了任何力量阻拦他们打开排练厅的大门。

    感受到外头炙热空气的时候,蒋提白在贺群青耳边轻声说:

    “你现在是新人A了。”

    贺群青点点头。

    蒋提白宛如斟酌,“现在叫你什么呢?”

    林况一条胳膊血淋淋的,被撕下去了一大条肉,手肘处也骨折了,这时候疼的惨笑,说:“老大,我真求你们了,这还重要吗?别换了,我觉得baby就挺好的,我已经叫习惯了。”

    陈雨依却默默看了贺群青一眼,才说:“保险起见,要换的。林况,匿名性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看刚才……”话音截止,她没有说下去,转而琢磨:“Apple?”

    林况眼前一黑,对陈雨依脱单这件事,已经感到绝望。

    贺群青没仔细听他们在说什么,但忽然,他觉得后边儿领口附近又凉又痒,像是有人在他脖子上写字。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贺群青发懵的问:“什么怎么样?”

    “叫你这个名字?”

    贺群青就要问哪个名字,蒋提白知道他没注意,指尖落下,再次写了起来。

    他边写,还边念。

    “A——”

    蒋提白没什么温度的呼吸,扑在贺群青耳廓上。

    “C……”

    他的声音降低了一点。

    当最后一笔落下,蒋提白带着奇怪的笑意吐出最后一个字母。

    “E。”

    “ACE,可以吗?”

    ……

    “恩……无所谓,”贺群青感觉到蒋提白的腿还在流血,自己腰上那伤口,竟然也逐渐恢复了痛觉,相比之下,自己的脑袋更混沌了,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找话题的问:“这是什么意思?”

    “……”

    蒋提白沉默片刻,之后没忍住,说:“你年龄还小,答应我,回去之后也翻翻书,行吗?”

    “……”

    第35章 第35章 自杀专业户 无可救药的陈雨……

    门外到处点起了大火, 尤其是高炉的方向,更火光冲天。

    这火来的诡异,烧的莫名, 贺群青只能凭直觉带几人避开火势最旺的地方,但这点距离,仍不可避免的感到皮肤阵阵灼痛。

    “老大,现在我们怎么办?”林况声音凄凉的问。

    他们现在全部的武器,只有铁锹了, 但轮着拿这么沉重的东西, 也依旧费力。

    离开排练厅后,蒋提白已经看过一次手机,这时候说:“时间恢复正常了,我们去找审判书。”

    林况激动的快哭了, “是吗, 还能找审判书?”

    那两名刚刚和他们共患难的玩家也是大吃一惊。

    这一局他们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不仅成了异灵爆发的幸存者, 还能和蒋提白一起找审判书?万一还通关了?

    要知道,第二个循环一开始, 他们就不指望能活着通关了。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一名玩家喃喃自语。

    “这一局竟然还有审判书这种东西……”另一名玩家如释重负, 感动的泪流满面。

    陈雨依刚才一直被护着,但体力到底远远不及其他人,这时候两腿虚软,走路已经在飘。

    当她听到蒋提白说时间流速恢复正常的那一刻,她对审判书的兴趣就大大降低,也不像其他人那么激动。

    “去哪找啊?”陈雨依没劲儿的替所有人问了出来。

    蒋提白指了一个方向, 贺群青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沉重的脚下也跟着改变了方向。

    陈雨依抬头看了一眼前路,感觉到力气登时恢复了许多, 她说:“如果你现在告诉我,审判书就在医务室里,我们现在要回医务室,我就把你的腿卸下来。”

    蒋提白:“也不一定在医务室。我们只是得去办公楼,然后经过医务室的时候,需要进去看一眼。”

    “……”陈雨依一听,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抓狂的说:“蒋提白,我现在真的想掐死你啊。”

    蒋提白指的方向正是办公楼,而医务室在办公楼三楼的走廊尽头,哪可能随便经过,他们就是奔着医务室去的。

    如果审判书真的在医务室,今晚他们去找线索的时候,蒋提白却提都没提,还云山雾罩的告诉他们审判书在曾海箐那。

    原因只可能因为党叙在旁边听着,而蒋提白早就知道党叙是杨放派来盯着他们找审判书的,才故意没有继续找下去。

    原本蒋提白只需要稍加暗示,她就会和baby……和她的ace同学联手,在党叙反水前解决掉党叙。至于林况,大不了,找到审判书后,他们再专程去救他。

    偏偏蒋提白这人,性格实在是太太太狗了。蒋提白假装一无所知,欢迎党叙加入他们一起寻找线索,然后把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算计在内,只为了在关键时刻回敬杨放这一局对他的“关照”。

    蒋提白非常了解杨放,所以他让所有玩家当场背叛杨放,剥夺杨放最在意陶醉的头目权力;以牙还牙,以安眠药剥夺杨放身体控制的权利。

    最后蒋提白还故意说出录制了现场视频,用来打击威胁杨放的玩家地位,努力要剥去他的尊严。

    这一连串骚操作,陈雨依是深深的佩服,佩服的咬牙切齿。

    “你死了不要紧,当时党叙挟持了ace,差点他小命都玩儿完,假如他真的中枪死了……”

    话没说完,蒋提白眉心微蹙,一脸愁容:“我真的是被逼……”

    “你滚。”陈雨依面无表情的打断。

    “我是真的没想到。”蒋提白顺滑的直接改了口。

    “没想到党叙会劫持他?”

    “这点我倒是想到了,”蒋提白长吁短叹,“我只是没想到党叙这么蠢,真的敢开枪。他用新人来威胁我们,对他来说,这件事风险非常高,能管用都不错了。我本以为,只要我们俩老实受他的威胁,再警告他几句,他就绝对不会开枪,损失这唯一的筹码。谁知道……”

    “谁知道ace被他欺负,会忍不住反抗?”陈雨依眼白都要翻到后脑勺了,“你一个大男人,好歹比他多吃几把盐,就不知道血热是什么感觉?”

    陈雨依忍不住看向背着蒋提白的人,结果人家现在,明明听到了她和蒋提白对话,竟然还是毫无反应。

    这个新人,没事儿的时候安安静静,经常露出神经大条的一面,结果现在受了那样的伤,还能逞强,陈雨依顿时感到恨铁不成钢。

    蒋提白听了,在贺群青耳边语重心长地说:“ace,不要听她挑拨离间。一个真正成熟的男人,遇到困难,一定得有耐心。无论什么人欺负我们,我们都要先跟对方讲道理。你看我,我被杨放欺负的这么惨,但我从头到尾,就没碰过他一根手指头。”

    “……”

    所有人诡异的陷入沉默。

    好在办公楼的大门很快出现在眼前,一个接一个进门,空气并没有如他们所料变得阴凉。

    沉重、窒闷、死寂。高炉的火焰虽然没有侵蚀到这里,但也正一寸寸的向这几栋楼靠近,宛如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徘徊在空气里,一旦找准机会,就准备随时冲进来烧毁一切。

    众人正要上楼,忽然,贺群青脚步一顿,蒋提白也同时说:“等等。”

    其他人不明所以,但陈雨依反应很快,她看到了走廊边缘,贴着楼梯口的地方,停着一张移动病床。

    那张移动病床,一动不动,死气沉沉的停在那。

    “我们之前来的时候,它在那吗?”陈雨依怀疑的看向蒋提白。

    蒋提白挑眉,“ace?”

    贺群青摇摇头:“上次没有。”

    陈雨依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斟酌似的摸着自己的脸颊,又问:“这会不会就是你们之前说过的……住宿楼里遇到过的那张病床?”

    其他两个玩家不知道前因后果,正面面相觑,但他们深深的明白,一个之前不存在的东西,现在忽然出现,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么一想,他们再看那张移动病床,真是越看越害怕。

    那病床的轱辘,为什么有一只歪歪扭扭?

    那病床的护栏上,好像有一个凹进去的印记,难道是有人在上面经历了什么极度痛苦的事,以至于在护栏上留下了指印??

    还有那张病床边,明明空空如也,为什么他们却觉得森森凉意,总觉得那里有人在注视着他们??!

    所有人都没动,陈雨依忽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了录像模式。

    手机镜头刚一对着那张病床,陈雨依就啧了一声。

    林况跟着抖了一下,因为他偷看到,这张病床在镜头里,竟然完全是血淋淋的!

    陈雨依录制了几秒,就停了。

    “行了,”陈雨依说,“时间流速正常,这不是梦里。你们去吧,我就到这了。”

    “陈姐?”林况觉得刚才被吓得那一激灵,让胳膊快疼死了,呲牙咧嘴的说:“你不会又要……”

    陈雨依已经决定了,“特殊副本的录像我还没有上传过,趁这个机会去看看。”

    “你不怕一会儿时间又出问题,被困在这?”

    “我怀疑今晚这个副本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排练厅那了,我们离开的时候,它们不是彻底没动静了么?而且,见势不好我就跑,跑不了就死呗,反正杨放自己都被踩死了,我不丢人。”

    蒋提白低声说了句:“疯女人,疯病又犯了。别人看到出路,都想活着离开,你是一见到出路,只想着自杀。我提醒你,这个副本我不一定能结束。或许副本结束了,你还留在这。”

    陈雨依嘿嘿一笑,“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我的生存点不是白来的。现在异灵已经爆发过一波,它们还全都被……被处理好了,你遇到过这种事?你看我们一路走过来,一片安详,我觉得这个副本,只差你最后一哆嗦,找到审判书,一定就会彻底结束。”

    说着,陈雨依摩拳擦掌重新开启录像,大步往那张病床的方向走,挥挥手,“你们上去吧,不就两小时么,蒋提白,我可就靠你了……”

    她走在前头,身后传来衣服摩擦的悉索声,但她没有在意。

    等她一只手已经按在了病床上,就差一抬屁股跳上去,忽然,腰上一紧,身子腾空,转了一个圈,被硬生生带离了那张病床的范围。

    ……

    “ba……baby??!”

    见到眼前的人,陈雨依整个人都傻了,顺嘴又喊出了baby。

    此时,她脚下腾空了一秒,就被放回了地面,但她内心的震撼,久久的不能平息。

    对方应该是怕她又去找死,手臂还虚拦着她,没有拿开。

    陈雨依微微仰着脸,感觉自己这辈子,注意力都没有像这一刻这么集中,以至于她都记住了眼前新人皱眉的动作。

    好看。

    太好看了。

    陈雨依胸口发痒,好像随时会有一声尖叫要冲出喉咙,但被她坚强的咽了下去。

    “baby……”她这一声baby叫的可谓真心实意,连自己的老脸都红了红。

    生怕暴露什么,陈雨依迅速改口:“ace——你,你干什么?”

    “陈姐,”本来清净的嗓音,现在极为虚弱疲惫,“别自己走。”

    “可……”

    “不要自杀。”

    “呵,真,真的没关系……”

    “别走。”贺群青无声叹了口气。

    “可可可我……”

    “求你了。”

    “好的。”

    陈雨依转身走向蒋提白。

    蒋提白被林况扶着,两个人脸色都复杂的难以言说。

    “走,走吧……”陈雨依捋了一下耳鬓凌乱的头发,极度心虚的说:“还等什么?我那个,我改主意了,录像的事,下个副本再说吧。”

    蒋提白长长嗯了一声,目光转向身前满是血迹的新人。

    真的大意了。

    连无可救药的陈雨依都能救回来,这家伙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

    第36章 第36章 密室 这里也是停尸房,有一……

    贺群青慢吞吞跟在陈雨依后头。

    他是衷心的希望陈雨依别再自杀, 跟他们一起活着过副本的。

    贺群青发现几天前的自己,实在是无知无畏。

    现在经历了副本毒打的他,已经认为, 自己带十名玩家彻底通关、离开游戏这个目标,要实现起来,实在是遥遥无期。

    在这种情况下,陈雨依想自杀,那他肯定是第一个不同意。

    所以当他们所有人都若有所思、一言不发、在沉默中上楼时, 刚到二楼, 陈雨依抬眼,就见到同一张病床,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二楼过道的黑暗里。

    它和刚才一楼看到的那张病床一模一样。陈雨依用手机摄像头扫了一下它,手机屏幕上出现的血淋淋的画面, 也和之前一样, 要说有哪里不同, 那便是床上的血迹已经蔓延到了地面上。

    陈雨依这稍一停顿,身边台阶上就缓缓迈上来一只脚, 有人若无其事的用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

    陈雨依放下手机, 三步并两步往上走,那双不久前还累成面条的腿,现在爬楼梯爬的又轻又快,充满了力量。

    “ace……”蒋提白在下面几阶上面露痛苦。他身边是用力搀扶着他的林况。

    林况神情狰狞,似乎比蒋提白更痛苦。

    蒋提白朝上头的贺群青伸出手,好像下一秒就会断气, “别管她了,你看她活蹦乱跳的,可怜可怜我吧……我也……我也求求你了。”

    “……”

    我也求求你, 这什么意思?

    蒋提白这话让贺群青听了就觉得怪怪的。

    但看他凄惨的模样,好像也不是故意在嘲讽自己。贺群青犹豫片刻,抓着楼梯扶手,将蒋提白重新背了起来。

    当蒋提白搂住他的脖子时,贺群青听到了耳边传来一声满足的叹息。

    “……”

    三楼,他们又一次见到那张病床。

    这一次,病床不是在走廊上,而是直接出现在了楼梯口上面,挡住了他们的前路。

    在昏暗的光线中,那病床的轮廓就在他们的头顶,着实令人心惊。

    陈雨依叫上那两名玩家,三人先上去,一起推病床。

    那两名玩家苦着脸、豁出去了推两下,没推动。陈雨依有点生气,对病床说,“我真的反对这样拉客的,说了下次的,听不懂吗,你这智力都这么低,还能指望你杀人吗?”

    话音刚落,病床脚咔哒一声响,竟然动了一下!

    楼梯口的空气瞬间变得十分诡异,那两名玩家颤巍巍的收回了手。

    “陈姐?”

    ace劳累的喘着气,问询声也有些含糊,声音从楼梯下方传上来。

    “没事吧?”

    ace刚问完,就在这时,陈雨依忽然感到手下病床变得安静了许多,空气一暖,头皮一松,周围那股威胁生命的压迫感,就这么消失了。

    陈雨依若有所思的低头瞧瞧,再轻轻一推,这张鬼病床就如同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病床一般,被她推动了。

    “哦——没事。”陈雨依回答。

    她立即把病床推走,让开楼梯口的路,嘴里不饶床的自言自语:“唉,现在连你这种玩意儿都懂得欺软怕硬?还是说你们病床界也分男女的,你恰好就是张女床啊?人家一说话,你就不知道自己来干什么的了,是不是?这你不是玩完了吗,还当什么怪,录什么视频……不是,杀什么人呐……”

    “陈雨依,别嘀嘀咕咕,赶紧过来。”蒋提白说。

    “催命啊。”

    陈雨依最后用力一推松了手,那床吱吱滑进了另一边走廊,在墙边一磕,缓缓停了下来。

    她快速追上其他人,医务室的牌子很快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门锁着。

    “小心点,”蒋提白放开贺群青,替后者整理了一下衣领,说:“我们走的时候,门是敞开的。”

    他又一次展现了开锁技术,这一次甚至比之前更快速,三下五除二,蒋提白抬手轻轻一推,医务室的门就老老实实的向他们敞开了。

    突然,门里的黑暗中传来了东西翻倒的声音。

    一阵叮哐的同时,所有人的动作一齐凝固了,平息下来后很长时间,医务室里都陷入极度的安静,好像之前传出的声音是幻觉一般。

    现在拿着手机的,都用手电筒照着医务室里,从左到右,来来回回,整间医务室里空无一人。

    包括那间玻璃门的病房,也是不见一个人影。

    蒋提白率先走了进去,随即,他给林况打了个一个手势。

    林况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膊,露出了认命的表情。

    随即,林况左看看,右看看,找到一把笤帚拿在手里,用笤帚柄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那间病房门。

    这玻璃门的合叶很紧,推起来很有韧性,林况用完好的一只手,使出了吃奶的劲,总算让玻璃门开到能自己弹到墙边的角度。

    一声刮蹭的轻响,门彻底大开了。

    什么都没发生。

    贺群青脑袋发晕的厉害,但他仍关心当下发生的事,看到空荡荡的门里,他心里的紧张没有消退。

    因为他在外边的时候,已经听到这房间里传出若隐若现的哨音,虽然没有在排练厅里那么可怕危险,但是也绵绵不绝。

    有东西在这里,是毫无疑问的。

    难道又是眼睛看不到的东西?

    贺群青长出一口气,实在没有心情猜测。失血过多让他口干舌燥,又站了几秒,他把办公桌前的椅子搬过来,赶忙坐下了。

    蒋提白看着傻新人身体明明已经严重不支,但还是没有求饶的举动,反倒自己去拿了把椅子,跌坐在上头。留着黑色短发的脑袋疲惫不堪的垂着,以手肘撑膝盖,露出一截白晃晃的脖颈,以及过于安静的发顶。

    “ace,”蒋提白故意开口,他就是难以控制这股冲动,“我们去帮帮林况,病房里有东西。”

    ace垂着的手腕动了动,下一秒,果然,那脑袋也重新抬了起来,对方摁着椅背站起了身。

    当那薄而颀长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的时候,蒋提白早已有所准备的伸出手去,拉住了他。

    “小心。”蒋提白两眼明亮,盯着他不眨眼,好心好意的询问:“没事吧?”

    贺群青摇摇头,示意蒋提白先松手。

    贺群青眼里,蒋提白的搀扶根本称不上搀扶。蒋提白腿受伤之后,贺群青就不用再怀疑他装病了,蒋提白是真的不行了,力气小的不如陈雨依。例如现在,蒋提白抓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就在隐隐的颤抖。贺群青真怕自己收回手臂时劲儿使大了,把蒋提白推倒,到时候累的还是自己。

    “老大,”林况提着心在小病房转悠了一圈,连床底下都看过了,也用扫帚扫过了,这才吐出一口浊气,“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蒋提白对贺群青微微一笑,和他一起到了病房。

    蒋提白进门后,几乎只是四下扫了一眼,就指着一侧的墙边说,“在地板革下面。”

    “这下面?”林况扶着自己的断胳膊,好像在做心理准备,免得弯腰的时候痛死自己,他深吸口气,小声抱怨:“唉呦,在哪儿不好,非得在这下头,这是鬼啊还是蟑螂啊?”

    “我来看吧。”贺群青推开林况,蹲下身在蒋提白指着的地方摸了摸。

    他修长的手指钻进了浅蓝色的地板革下头,很快,就摸出了一根细绳。

    一开始,除了蒋提白以外,谁都是一愣,但贺群青瞧了蒋提白一眼,电光石火间,他就明白了,拉住那根绳子起了身。

    不起眼的尼龙绳从地板革下抽出来,越拉越长,在贺群青手掌上缠起一圈又一圈,每次绷直的时候,都会在光线下扬起灰尘,显然这条绳子,已经有不知道多少日子,没有被从地板下拿出来过了。

    但四五圈之后,这绳子就绷直了,贺群青再一拉,墙壁打开了一条缝隙。

    阴湿的霉味儿从竖着的缝隙里钻了出来。

    原来这墙壁上,竟然有一扇没有把手的门,它故意被做的和墙壁没有分别。

    没人讨论这扇门,因为随着它豁然洞开,门里忽然再次传出了声响。

    锵一声,像是铁盒被谁碰到,虽然不明显,但所有人的神经在这一刻,都绷紧到了极致。

    忽然,蒋提白说了句:“周医生,你好啊,你一个人在那里面,不觉得黑吗?”

    下一秒,贺群青呼吸一滞,感觉到门里刮出一阵阴冷的风。接着,他就听见了陈雨依大叫一声小心,贺群青身体向后一仰,躲过了一把向他袭来的东西。

    周济!

    医生拿着一把手术刀,从门里冲了出来!

    贺群青脚下软了一下,他这一躲牵连到了腹部的伤口,不由伸手捂住腹部。

    “ace!”蒋提白目光重新变得幽暗,猛地捏住了刺向自己的那只手。

    接下来,又是一片混乱。

    贺群青战斗力已经大大不足,好不容易,几个病残玩家才合力制服了周济。

    周济的手术刀被夺下去,汗津津的大叫:“你,你们干什么,是不是你们放的火?!你们究竟是什么犯罪团伙,要钱我有,啊啊轻,轻点!”

    周济惊恐万状的感觉到鼻子一阵刺痛,原来是手术刀的刀尖。

    林况拿着手术刀,很损的对准了周济的一只鼻孔:“少废话。”

    周济脸色惨白,浑身僵硬的像是石头,赶忙识时务的闭上了嘴。

    哪想到,他孤身一人,竟然要面对这么一群穷凶极恶的强盗!

    林况抬头看了眼蒋提白,后者淡淡的回视,林况立即收回目光,哼了一声,声音变得十分阴森,对周济说:“别装了,我问你,外头炉子下面,那些尸体,是怎么回事?还有,曾海箐这个女人,在你的生意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她跟你是什么关系,又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杀的?”

    “等等,劝你想好再说,因为我们刚才在外面,已经差不多都问清楚了!所以你要是有一句假话,让我们老大不满意了,我就先豁开这里,再割掉这里……最后你这张脸上能留下什么,就看你怎么配合了!”

    “到底……到底为什么?”周济浑身发抖,“你们问曾海箐干什么,难道她,她认识你们?”

    “是啊,”林况张口就来,“她还专门打电话让我们来接手你的生意呢,怎么样,你不服?”

    “她——”听到生意两个字,周济的眼睛骤然睁大了,尤其是曾海箐“认识”这些人的话,不管是真是假,都让周济脸上迅速闪过了一丝狠意,只是这表情消失的很快,假如他眼前不是这些经验丰富的玩家人精,可能就错过了。

    林况冷笑一声,那手术刀顿时将周济的鼻孔割开了一个小口子。

    “曾海箐就是你杀的吧,明明人家跟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竟然……”

    周济惨叫一声,好像林况不是割了他一下,而是把他的鼻子都削掉了一般,惊慌失措的道:“不是我!不是我!曾海箐不是我杀的啊!是郭清杀的!”

    “哦?”林况把手术刀放进了周济另外一只鼻孔,“继续说,多说一些。”

    比起林况,陈雨依倒是真的好奇是谁杀了曾海箐,问:“难道不是你发现曾海箐和郭清订婚,出于嫉妒杀了她?”

    “嫉妒?!不,不是……”周济没想到,这些人竟然真的知道这些极度秘密的事情,回过神来,重重咽了口唾沫,“是我……我让她和郭清订婚的。……郭清那时候,意外发现了我们的……‘生意’,但不完全清楚。为了安抚他,不让他追查下去,我就让她跟郭清订,订婚了。”

    “别撒谎,”陈雨依眯了眯眼,“我们当中有人看到你了,晚上,你在排练厅,对曾海箐做了什么?!”

    周济浑身一哆嗦,目光骤然一停,死死盯着陈雨依,问:“你……你说有人看到我?”

    “不,不可能!”周济倒抽一口凉气,颤声说:“那不是真的,那只是我的梦,我只是在做梦而已!!”

    “你梦里干什么了,你强女干她了,还是给她做手术了,你又为什么打她?!”

    手机光束故意打在周济脸上,周济的每一分表情,都落在其他人眼中。

    “我,我没有……是她逼我的,是她逼我的,她太疯了,我不打她,不教训她,她就不知道自己错了!!”

    “她怎么错了?”

    周济摇晃着脑袋,连手术刀都不怕了,他仿佛已经意识到了什么,“那都是假的,那都是梦……以前也是她不对,她是个荡丨妇,是她自找的!和我没关系……她死了和我没关系……”

    林况快速收回手术刀,但还是在周济脸上划下了长长一道口子。

    周济毫无所觉,还在疯了似的自言自语。

    “那不是梦,”蒋提白忽然说:“那不是梦。周医生,病房里那扇手术室的门,关了多久啊,灰都积了一层了。你一个人在里面,怎么生活的呢?”

    周济猛地住了嘴,他两眼大睁,眼球颤动,仿佛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我更加好奇的是,曾海箐好像总是在寻找什么,周医生,你觉得,她在找什么呢?”

    周济的目光一点点的转移到了蒋提白脸上,突然,周济神情陷入一片死寂,说:“她在找她剩下的部分。”

    蒋提白微微一顿,对周济露出了一个理解和鼓励的微笑。

    周济显然不是个活人,他就像是曾海箐、或外面排练厅里的人一样,是个回来的死人。

    那两名玩家割断了墙上的绳子,将周济绑了起来。

    当周济意识到他已经死了,说起话来,就变得通情理的多。

    周济说,曾海箐的的确确是被郭清杀的。

    郭清喜欢按照计划做事,所以很多年来,郭清固定和曾海箐在“偷情日”离开,很少出意外。偏偏那一天,郭清竟然忘记了一个重要的文件,特地开车回来取。就是这一次,郭清发现有陌生的车辆,开进了舞剧团的院子。

    那车上下来的人,郭清也从来都没见过。就是这件事,让郭清起了疑心。

    之后哪怕曾海箐和郭清订婚,也没有让郭清打消念头。等郭清终于发现,曾海箐和周济,竟然借舞剧团的掩护,和社会边缘人联手贩卖人体器官、而且多年来已经形成气候的时候,郭清发狂,二话不说,就对曾海箐下了手。

    “之后,他又后悔了,”周济说,“他逼我给他看了账本,最后他说,要卖了曾海箐,他要分一杯羹。”

    贺群青听得心惊,郭清果然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当一切超出他的掌控时,他可以对着多年的情人痛下杀手,甚至将事情做绝,连曾海箐的器官也要拿去换钱。

    “郭清盯着那一台手术,他让我把曾海箐能用的器官、包括角膜,全部取下来。”

    说到这里,周济停了下来,像是在回味什么,甚至唇边,还出现了一丝微笑。

    想到两个男人,站在情人的手术台边,终于坦诚,商量着先取什么,后取什么的画面,贺群青对眼前的周济,简直讨厌到了极点。

    这种男人……

    贺群青手指动了动,目光不受控制的看了眼林况拿着的小刀。

    一只手忽然落在了贺群青肩上,捏了捏。

    是蒋提白,他问周济:“她的器官被你藏起来了?”

    周济的笑容落了下来,说:“是,都还在这,角膜也给她留下了,我喜欢她那双眼睛。另外,我和郭清不一样,我不缺卖她那点钱。”

    很快,众人进了那件秘密的手术室。

    这间手术室,就是蒋提白先前发现的线索。

    因为这条走廊很长,医务室的门,开在走廊三分之一的地方。

    但医务室却很小,这房间的格局,和二楼完全不同,二楼往后,还有一个房间。

    想到周济是投资人,介绍郭清租下铁合金工厂,那假如有一个提前准备好的秘密房间,也是正常的。

    这里同时是停尸房,有一面墙的冷柜,只是现在冷柜没有通电,里面格子虽然有不详的污渍,但目前都是空的。

    陈雨依在周济说的地方,找到了一些福尔马林泡着的罐子,里面起起伏伏的,就是曾海箐要找的东西。

    “你们找这些干什么?”周济终于忍不住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光找到没用,”现在没有人理会周济,蒋提白说,“要给她送过去,曾海箐在哪?”

    贺群青知道这点,他看着曾海箐进了舞台下面的小门。

    贺群青就要开口,周济却以为蒋提白在问他,说:“郭清把曾海箐的尸体,扔进了高炉里。”

    所有人一齐看向他。

    第37章 第37章 挫败 他就是强迫他,也要让……

    林况原本想直接打晕周济, 哪想到周济就像长了一颗铁头,刚晕倒就会快速的清醒,同时大吼大叫起来。

    周济被绑着出门的时候, 也发了疯的挣扎,因为他叫的太厉害,最终被林况割下一截床帘堵住了他的嘴,之后那两名玩家做了苦力,一左一右将周济生生拖出门外。

    骨碌碌碌……

    那张病床的影子竟然出现在了医务室门口, 稳稳的停下了。

    当看到这张床的瞬间, 周济脖子一挺,宛如打鸣的公鸡一般闷声惨叫,这时候众人都庆幸堵住了他的嘴。

    “按住他按住他。怎么回事?”陈雨依拎着从罐子里一一取出来、又用床单打包好的曾海箐的内脏走出来,打量着这张主动的过分的病床。

    她琢磨:“我看这床不像是来救周济的, 倒像是来落井下石的。上面难道有曾海箐的意识?姓周的, 你们给曾海箐做手术的时候, 她是躺在这上头吗?”

    林况说:“我也觉得它在幸灾乐祸。老大,现在怎么办?”

    蒋提白歪着头盯着这张床看了几秒, 说:“那就把他绑上去吧。”

    周济听了更加绝望, 呜呜呜叫个不听,林况回头拿着多余的窗帘挤出来了,众人一起把周济的手脚死死绑在了病床上。

    把周济安置在病床上之后,只需要推着病床往前走,众人竟然还比原来设想的轻松了许多。

    到了楼梯口,众人站在病床后头, 看着下方幽暗的楼梯,还没决定要不要就这么把周济推下去,那一直老实的病床, 忽然又自己动了。

    一阵叮呤咣啷的巨响,那病床自杀似的滑下了楼梯,之后狠狠撞在了下方的墙上,止住了势头,期间竟然没有翻倒。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继续往下走,这病床就一路从楼梯上颠簸的冲了下去,等到了一楼,明明病床下头有只轮子已经快磕掉了,但还能一边发出阴森的咯吱吱的声音,一边继续前进。

    陈雨依盯着这诡异的病床,忽然福至心灵,问:“诶,蒋提白,也不知道这玩意儿能不能卖到商城啊,总觉得好像挺有用的,不止能帮忙,还会听话呢?”

    “除了下楼梯的时候太TM吵了。”林况非常嫌弃,尤其他忘不掉这张病床在屏幕里一副屠宰台的样子。

    “废话,它会自己下楼都不错了,你还指望它踮脚啊?”陈雨依没好气的说。

    蒋提白正被贺群青架着往前走,因为现在贺群青实在背不动他了,不止背不动,有时候还得蒋提白反过来搀扶贺群青,叫他醒神。

    蒋提白瞬间理解了陈雨依的意思,对贺群青说:“ace,你去试试。”

    贺群青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到底没有实操经验,吐气问:“……怎么做?。”

    陈雨依立即来拉贺群青,看他这副站不稳的模样,让陈雨依加快了语速,她说:“你把手放在病床上,在心里喊主神上传商品,记得要明确说明上传的物品名称。你们把周济解下来。”

    忽然,众人眼前一暗,是蒋提白关闭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

    “外头火势靠近了。”蒋提白望着外面,眉头微皱,罕见的催促陈雨依,“要试就快一点,手机没电了。”

    副本内上传商品虽然不需要电子产品,但假如手机没电了,那就算ace上传了商品,他们在这一局内也无法购买,结果还是一样。

    蒋提白幽深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周济身上——他现在有充足的理由相信,整个舞剧团,本身已经没有任何活人。

    此刻,他的思绪飞快运转,想到这里每一天的循环重启之后,杀死NPC,和杀普通人没有区别。

    证据就是杨放以排练厅里的屠杀赚到了生存点,虽然不多,却也能解新人的燃眉之急。

    之前,蒋提白手里还有党叙……他的确想过,让ace杀了党叙,得到生存点,但最终因为某种奇怪的犹豫,蒋提白没有提出这件事。

    现在抓到了周济,蒋提白已经不再犹豫。

    所以如果ace最后生存点还是不够,哪怕只差一个点,那他就是按着这傻新人的手,强迫他,也要让他杀了周济不可。

    想到这里,蒋提白缓缓眯起眼。

    贺群青被陈雨依拉到病床边,按照她说的,将手掌落在了病床上。

    他心里迟疑,不确定“主神”会回应他,因为他两次进游戏,喊系统都没得到任何回应。

    结果让他惊讶了,几乎是下一秒,他眼前,黑暗的空气中,忽然出现了微亮的字。

    【玩家:新人A,你好。】

    【请问是否转化副本内道具:“怨灵病床”,数量:1[张],为审判者游戏商城内的商品?】

    贺群青:“……是?”

    【恭喜您,转化成功。】

    发现病床凭空消失,屏息凝神的陈雨依猛地长出一口气。

    贺群青眼前虚空里,主神的字迹还在刷新。

    【此商品为孤品,不可无限复制,经鉴定,商品价值为:800生存点(可自定义),是否直接售卖?】

    “ace?”陈雨依着急的说:“记住,无论主神鉴定的价值多少,先别卖,必须选择自定义,选项出来了没?”

    贺群青迟钝的选择了否。

    【请为您的商品定价】

    陈雨依对这一套流程极为熟悉,熟悉到她就仿佛能看到贺群青眼前的字样似的,直说:“一万,定价一万!一万是新人定价的上限。”

    听到这么大数额,贺群青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看了一眼陈雨依,陈雨依细眉一竖,急的抬手,作势要打他,“还不快确定?!”

    贺群青:“陈姐……嘶!”

    “快、点、说!”陈雨依要崩溃了,她没想到有一天想送生存点也这么难,她一把攥住了贺群青被咬伤的那只手臂,“快定价,傻小子,快点!”

    贺群青咬紧牙关才定下一万,果然在一万的数额后,出现了[已达上限]的字样。

    之后陈雨依又逼着他确定,总算,贺群青眼前冒出:【商品上传成功,恭喜您正式成为卖家,祝您的小店生意兴隆。】的消息。

    贺群青手臂终于得救,这边陈雨依不仅毫无愧意,还喜上眉梢,迅速打开了自己拿着的手机。

    她在这个副本里,已经换过一次手机,导致当前的手机还没下载商城,看着灰色加载的图标,急的嘴上快长泡了。

    “完了完了完了,真快没电了,什么破手机?”

    林况凑过来紧盯着屏幕,“陈姐别急,肯定够用。”

    但副本里,玩家向来倒霉,陈雨依刚刚打开商城搜索栏,同时搜索“新人A、病床”,下一秒,还没等定睛,手机屏幕忽然黑了。

    “卧槽!”林况瞪眼。

    陈雨依捏着黑屏的手机,一时呆了,根本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

    但很快,她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蒋提白。

    果然就见蒋提白手里也拿着手机,手指正飞快的在屏幕上移动。

    陈雨依抬脚朝蒋提白走过去,万万没想到,被从病床上解开的周济,忽然发难,猛地往楼上跑。

    周济边跑边回头看办公楼大门外头的熊熊火光,满眼都是巨大的恐惧,遇到人挡路,自然只会狠狠的撞过去。

    蒋提白肩一偏,手里的手机,猛地被撞飞了出去!

    “王八蛋别跑!”林况忍痛去追周济。

    剩下两名失手的玩家,也脸色惨白的追了上去,过程中根本不敢看蒋提白的脸色。

    而陈雨依飞快跑过去把摔在地上的手机捡了起来,之后仅过了几秒,她就动作一顿,也把手机狠狠砸了出去。

    显然那手机已经被摔坏,不能用了。

    火势离大门越来越近,甚至照亮了大厅。

    蒋提白站在原地,沉默的看着那部反射微光的手机,屏幕已经摔的稀碎。

    之后他把目光移到了傻新人那边,结果那新人却在看着林况他们把逃跑的周济重新拽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蒋提白心中竟然猝不及防升起了一丝挫败感。

    这让他快速从新人身上撤回了视线。

    甚至他还十分冷静的琢磨,如今,线索被他稳抓在手,杨放也被他撂倒,但他为什么还感觉这一次副本,好像越来越输的彻底呢?

    等到林况脸色铁青的把周济带回来,蒋提白深深的看了眼周济,说:“把他看好了。他现在,还有其他用处。”

    林况听了蒋提白的声音,莫名的打了个寒颤,随即,他瞬间想到了什么,快速瞄了眼一旁的新人。

    陈雨依这时沉默不语,走出去几步才轻声说,“没错。”

    眼下再耽搁不得,因为外头火势已经有逐渐包围办公楼的趋势。

    当下他们抓紧时间,险之又险的冲出办公楼,再回头一看,果然,整个办公楼,都迅速而诡异的烧了起来!

    他们每个人都有伤,接下来的路,因为周济的不配合,走的更难,但总算,他们还是带着周济赶到了高炉底下。

    火势恐怕正是从高炉下开始的。

    就连这附近的地面,也与别处不同,已经有烧红的铁水蜿蜒漫过。

    致命的铁浆,就在地表肆无忌惮的延伸,只留出一条窄路,笔直通往高炉下,像是在欢迎他们的到来。

    第38章 第38章 审判书【加更】 “审判书—……

    四下浓烟滚滚, 贺群青鼻端都是焦油和铁的气味,直到站在这里,他顿时不确定, 他闻到的气味,是出于快要休克的幻觉,还是外界真的布满了同样的气味。

    他甚至怀念起了之前接连几天的阴湿潮气。

    “ace,你过来。”蒋提白若无其事的开口。

    贺群青回看他。

    忽然,贺群青忍不住叹了口气, 无力说:“不用了, 谢谢你们,没有必要。”

    其实贺群青刚才在陈雨依和蒋提白打哑谜似的对话后,就猜到了他们想让自己做什么。

    但杀了周济这件事在他看来,太费劲了, 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做这种多余的事了。再者说, 他的生存点, 其实早就够用了,他现在只是不确定自己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蒋提白一怔, 之后脸上快速闪过一丝怒气。

    不过好在, 他对新人的抗拒有所准备,只不过要早一点施行而已。

    “林况……”蒋提白缓缓叫人。

    林况自然配合的抬手去抓贺群青,但这边贺群青恍惚的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女人。

    他看到那个女人,正以怪异的姿势,趴在高炉下的地面上。

    当对方披头散发、缓缓的爬起来挪动的时候, 贺群青说:“曾海箐已经来了。”

    蒋提白后槽牙用力合了起来。

    傻新人的声音极度虚弱,像是明明白白的说着,他现在实在太累了, 什么都不想做,已经折腾不起了。

    蒋提白沉默着,直到林况迟疑的问:“老大?”

    蒋提白心里有火,但最终,他撇开杂七杂八的思绪,极度冷漠的想:

    可以,不过就是一个新人。

    “放开周济。”蒋提白不带任何感情的说。

    林况于是一踢周济的屁股,说了声:“滚过去!”

    又补充:“把东西带上!!”

    林况简直快被这个副本折腾死了,吼完周济,林况恶狠狠的对那边的女人喊:“曾海箐!你快递到了,赶紧收了!!”

    曾海箐身形怪异,四肢显得很长,她起初像是动物一样爬来爬去,显得懵懵懂懂,好像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但当她看到周济,后者被驱赶着走向她,曾海箐就突然焦躁不安,仿佛她在深深的恐惧什么。

    “别过来……别过来——”曾海箐开始尖叫。

    周济抱着那一包内脏,却越走越快,半道上,他愤恨的取出嘴里塞着的破布,猛地朝曾海箐咆哮一声:“曾海箐!!!”

    曾海箐浑身一抖,灵活的宛如一只蜘蛛,猛地倒退爬进了高炉旁的影子里!

    “你——你给我过来!”四下全是滚烫的铁浆,周济对这大火,对铁水,都恐惧的不是一般。

    他只能破罐破摔,朝着曾海箐的方向一路狂奔,那势头,不像是准备把曾海箐遗失的器官还给她,而是想亲手再杀她一次一般。

    “臭女人!!小婊.子!!”周济失控的嘶吼,“滚出来!!我都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你敢对我下手——”

    曾海箐尖细的声音在高炉旁边哭喊道,“我没有,我没有——我不会那么做——”

    当周济围着高炉打转,终于抓住了曾海箐的一只脚,猛地把她拖出来的时候,这边连贺群青都意识到了问题。

    曾海箐变异后很强,很厉害,但在周济面前,她却还像个普通的女人一样,任人宰割。

    “曾海箐非常害怕周济,”蒋提白像是觉察到众人的疑惑,说:“他们生前,周济也彻底的掌控着她,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这说明比起郭清,周济在他们的关系里,才是更加暴力的一方,使她连死后,对周济也十分恐惧。”

    这也证明了第一晚,他们在排练厅看到的事是真的,哪怕曾海箐再疯狂,让她自己遍体鳞伤,但周济在其中仍然扮演着极为暴力的角色,那些拳打脚踢,总不是曾海箐自己干的。

    就在这时,众人背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不是由远及近的,而是毫无预兆、直接从他们背后响起的!

    “小心!”陈雨依猛地拉了一把贺群青。

    “啊!!”

    几乎同时,就见那幸存的玩家之一,骤然发出惨叫,身形倒飞出去,毫无停顿的落在了不远处的铁浆之中!

    接下来,这名玩家瞬间浑身着火,凄惨的吼叫让所有人耳根发麻,身体战栗。

    好在他很快就不叫了,只有半只落在铁水边的鞋,显示刚刚有一名玩家的存在。

    上一秒还好好的人,瞬间已经化成了稀泥,甚至连骨头都消失不见。

    这件事让陈雨依也冷汗涔涔。

    但杀人的罪魁祸首,实际上已经跃过他们,冲向了周济和曾海箐。

    “那是……郭清?”

    林况后怕的问。

    陈雨依点点头,她看的很清楚,虽然那个“人”的身体很怪,但头,确实是郭清的。

    “周——济!!!”

    不用他们再猜测,郭清怪物似的吼叫,已经传到了他们耳边。

    接下来让人目瞪口呆,郭清竟然为了曾海箐,和周济疯狂的搏斗了起来。

    而且郭清很快就占了上风。

    毕竟周济现在还是人类的外表,而郭清,已经不再是人了。

    “曾海箐!!你这个贱人——快帮我,快帮我啊!!”周济惊慌失措的大叫。

    曾海箐发出刺耳的哭声,一跃而起,跳到了郭清的背上,和郭清扭打在一起。

    郭清反手就给了曾海箐一个耳光,将她重重摔打在地面。

    曾海箐趴在地上呜呜的哭起来。

    听到哭声,郭清的脸上扭曲,如同在挣扎,但最终,他冷笑了一声,说:“贱人——你让我恶心——不,不,对不起,海箐,我不是故意的……曾海箐——!!”

    郭清早被杨放枪杀,显然也神志不清,所以众人根本不知道,他到底觉得曾海箐是贱人,还是还想帮曾海箐。

    突然,四周火舌猛地卷起,只听当啷一声清脆的响,郭清吓得浑身一颤,众人眼前一阵刺眼的光亮后,高炉下端,竟然豁然洞开了一个熊熊燃烧的铁门!

    郭清听到铁炉响声,吓得浑身发抖,周济趁机要逃,但这显然刺激到了郭清,郭清瞬间踩住周济,像周济刚才抓着曾海箐的脚一般,也提着周济的脚,下一秒,将周济,猛地甩进了那红彤彤刺眼的铁门!

    “啊——————”

    周济的惨叫声格外的可怖,甚至他接连痛吼,好像他在那高炉里,怎么都死不了一样。

    “曾海箐——曾海箐!!!”周济大叫,“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啊!!!”

    曾海箐这时,终于找到机会,扑到周济拎来的,那稀软的大包上。

    她趴在上面,迷恋的闻来闻去,如获至宝,最后一把将包裹,死死的抱在了怀里。

    她仿佛安心了,这才伸着脖子,两只大眼里倒映着铁炉里刺眼的橘光,“周济?”她嘴里叫着,逐渐靠近了铁炉,“周济?周济?”

    “曾海箐,”看到曾海箐抱着那个大包,郭清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竟然清醒了一下,脸上露出震惊,试图阻拦她,“海箐,你要干什么?”

    突然,所有人都看到,那铁门里,像是出现了另一个纤细的影子。

    那个影子,就像是曾海箐的双胞胎,她死死的掐着一个已经被烫的不成人形的东西,但那东西还在她手里跳动挣扎。

    众人这才觉察到,炉子里周济发狂的吼声,不知什么时候被迫消失了。

    外面的曾海箐后背抖动,咯咯咯笑起来,之后抱着包裹往高炉里钻。

    “周济,是我啊——你怕什么,是我啊——”期间,她没有再看郭清一眼。

    刚才还无比勇猛的郭清,在看到炉子里那个影子的瞬间,也变得惊恐万状。

    他恐怕是想起了自己对曾海箐的所作所为,他转身要跑,就在这一刻,他看到了道路上的玩家。

    “你们,都是你们——”郭清七窍流血,加上脑袋上的枪眼,一张脸更加惨不忍睹。

    郭清吼叫一声,骤然冲向了贺群青等人。

    “跑!!”

    陈雨依大叫。

    噹——噹——噹——

    高炉猛地震颤起来。

    这么近的距离,敲击的声音,响亮无比。

    郭清浑身一颤,瑟瑟发抖。

    惊恐的缓缓回身,看向发出声音的高炉。

    谁也没有料到,一只小小的、骨瘦嶙峋的婴儿的小手,竟从高炉里突然出现。它紧紧攥着一根细细的、鱼骨头似的东西,噹噹噹噹,在那铁门的边缘,敲个不停!

    “别,别敲了!!”郭清惨叫,“你是谁,你是谁啊!!别敲了!!求求你别敲了!!!”

    忽然,郭清身后传来说话声。

    “郭团长,我们是环保局的,你让开,让我们把高炉弄走。”

    郭清猛地一怔。

    环保局,是啊,他一直在打电话找他们……

    “还有,那是你儿子吗?”

    郭清浑身一颤,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具手术台上的女尸。女人的皮肉敞开着,他看到了,他们都看到了,她小腹的位置,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刚成型的小人。

    突然,郭清脖颈一阵剧痛,他眼前的画面翻转,整个视野,都倒了过来!

    原来是他没长好的脑袋,被一把铁锹,生生的砍了下来!

    “快!”蒋提白说完,扔开铁锹,和贺群青、陈雨依,林况,以及剩下一名玩家,几人合力,将郭清推进了那门里!

    噹————

    高炉传出最后一声响,猛地,门砰的关上了。

    严丝合缝,好像门从来没有出现过。

    但一切并没有结束,高炉在不断的震颤,温度在骤然升高,甚至连高炉本身,都开始发红,从里面透出光线来。

    “快离开这里——”

    忽然,蒋提白的声音停滞了。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呆呆的望着眼前的空气。

    因为他们同时,看到了一张黑色的薄纸,透着背后高炉的光线,悬浮在他们眼前。

    这张纸上,顶头三个大字。

    审判书。

    “这……这怎么回事?!”陈雨依失声叫道:“审判书——”

    “怎么不一样了?!”

    第39章 第39章 道别 它腥红的瞳仁,在某一……

    在审判者游戏中, 所有玩家,都将一个东西的外表,深深的刻在自己的脑海里。这样哪怕是梦里, 他们也能一眼将这个东西认出来。

    这就是审判书。

    虽然NPC看不到审判书,但审判书的确是实体的,是能拿在手里的,是藏在NPC私欲与财产中的宝藏,是玩家能拥有的一个渺茫的希望。

    审判书也称“幸运文件”、“幸运证书”, 外观是一张烫金边框、题着审判书三个字、材质极为特殊的纸张。

    它摸起来柔软丝滑, 温热宛如人类皮肤,但书写下笔,却和正常的纸一样,唰唰作响, 无论字迹还是血迹, 印在上面, 都无法消除。

    也正因为审判书是实体的,所以稍不留神, 审判书会被其他玩家抢走。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 玩家们在副本里,一旦拿到审判书,第一时间,就会在上面亲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写完的一刻,无论玩家是不是刚进副本, 都会立刻通关,离开当前副本,并收获五百生存点。

    这就是当陈雨依看到眼前的黑色审判书, 感到无比震惊的原因。

    眼前的审判书,和她印象里的审判书,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不,是彻头彻尾的,除了“审判书”的三个字之外,没有一处相同!

    首先,眼前的审判书,和主神的对话框一样,是完全悬在虚空当中,没有实体的。

    没有实体,首先就意味着,它无法被抢夺。

    这竟然是一张属于她个人的审判书!

    假如现在不是其他玩家都死光了,这个事实,将带来多少安全感,陈雨依想都不敢想。

    毕竟第二点的好处就是,审判书没有实体,那它必须“亲笔书写”这条规则,就完全不存在了!

    玩家断了手就无法拿笔,眼瞎了就看不到审判书,或是濒死时刻无法书写、只能将审判书让给其他玩家的种种情况——就根本不存在了啊!

    再看眼前审判书的外表,它虽然薄而透光,但眼睛眨动间,总让人觉得它黑的渗人。

    其上审判书三个大字,则是极端不详的血红,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装饰。

    相比之下,陈雨依记忆中的审判书,有金色花纹环绕边缘,纸张洁白,乍一看素净典雅,见了让人狂喜——虽然她已经有段日子没有亲眼见到审判书了。

    玩家们,也因为审判书白底和金色花纹的模样,乍一看很像是现实世界中屡屡见到的各种证书的外观,所以审判书才被叫做“幸运证书”。

    ……

    “不对啊!”那名跟着他们的玩家,被眼下情境刺激的心脏病都要犯了,慌张的说:“名字,名字写不上去啊!这审判书,又是怎么用的,难道还得把它转变为实体?”

    陈雨依试过之后,一时失语,突然,她感到手臂被人抓紧。

    “先走再说!”

    的确,高炉附近的温度不断的升高,烫的让人渐渐有些接受不了了。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原路返回,身后的高炉咔咔作响,仿佛随时会炸炉迸裂。

    偏偏祸不单行,他们才跑出一截,林况就眼尖的看到了异样,猛地抓住了蒋提白。

    “老大,你看前头!”

    让人震惊的一幕再次发生,排练厅里,那些支离破碎的肉块,偏偏在这个时候,又拼凑了起来!

    而且这一次,借着火光,他们看到,连死了的玩家,也不分彼此的,和演员们融合在了一起!

    “它们好像在往高炉走!”那名玩家惊慌的说。

    林况表情抽搐了一下,他还没说话,这一次,陈雨依先开口了:“可能是那些虫子,它们喜欢热!”

    “这火旺的都可以炒它们一盘了,还不够热吗?”林况要崩溃了,开始胡言乱语,“肯定是演员们知道副本快要结束了,所以想和郭清他们再碰个头,商量商量以后长成这德性,还怎么跳舞。”

    陈雨依登时哭笑不得,“别贫了,快走吧!”

    众人立即改变方向,尽力隐藏身形,往目前还算平静的住宿楼跑去。

    现在已经来不及进到楼里,他们就找了个窗户下头,背对高炉的地方藏了起来。

    “看那炉子,马上都能崩出爆米花来了。”陈雨依苦笑着对蒋提白说,“到底没坚持到三个小时,我觉得我们顶多只剩五分钟了。”她目光滑向贺群青。

    ——没来得及卖出商品,也没能收到其他人背叛头目的罚金,在陈雨依看来,再没有比ace更倒霉的新人了。

    所以眼下利用审判书通关,对ace来说,已经成了唯一的活路。

    蒋提白说:“审判书已经有了,我们现在只需要搞懂,这个审判书,它怎么用。”

    “这到底是个什么审判书,不仅没见过,听都没听过。难道是这类特殊副本独有的审判书?”林况憋得要命,快速的问出口。

    蒋提白摇头,“特殊副本的审判书虽然少,但出现过一次,和其他审判书,没有区别。”

    “那会不会是主神终于修复审判书‘实体’的这个bug了,特意升级了关于审判书的部分?”

    蒋提白笑了一下,“那可不是bug。”

    副本里实体的审判书,就和玩家必须寻找“本地”的电子产品登陆商城一样,都是主神对玩家展露的恶意之一。

    “不要想别的。”蒋提白说:“现在已知的是,我们自己的名字,是无法出现在这个审判书上的。”

    这时,贺群青也加入他们,说:“周济、曾海箐和郭清的名字可以,我已经试过了……你们也试试。”

    贺群青就是奇怪他们这点,难道正常人,看到“审判书”三个字,不应该都先登记坏人的名字吗?

    这么一想,系统的游戏规则真是越来越让人迷惑。

    贺群青现在已经觉得系统在各个方面,都是在故意诱惑、逼迫、误导玩家走上错误的道路。加上人性本恶,相互倾轧,玩家之间的争斗只会愈演愈烈,系统的用意,究竟在何处啊?

    “真的?!”

    其他人立即照做,果然,和ace说的一样,随着他们的联想,这三个NPC的名字,轻易就出现在了黑底的审判书上,变成了七个血色发光的小字。

    “所以这是一张只能写NPC名字的审判书?”林况被搞糊涂了,“NPC的名字写上去有什么用,难道NPC也可以通关,主神要把NPC带走?”

    “看来我们要假设,这个审判书的功能,已经彻底变了。”蒋提白冷静的分析:“或许它不是立即让玩家通关的审判书,而是给玩家的最后一道题。”

    “什么题?”

    “在这个副本里,谁是坏人?”

    “郭清、周济?”陈雨依说:“反正曾海箐,这个女人,她的错有没有到周济那个程度,我不确定。”

    蒋提白:“排除你作为女人,那些多余的幻想和同情心之外,我们知道的真相的确太少了。我们和舞剧团里的人沟通的时间,加起来可能还没有两个小时。那换个问题,谁才能站在主观的角度,去恨这三人,去决定这里谁是坏人,决定我们该写哪些人的名字?”

    陈雨依假装没有听到关于多余的同情心那句话,丰富的副本经验让她立即明白了蒋提白的意思:“……你是说受害者?”

    蒋提白缓缓点头,“这里除了曾海箐、周济,明显还有另一股力量。”

    他说:“我们第一天到达这里,就做了噩梦。那个噩梦,精神上带来的伤害非常大,但实质身体上的伤害,却很少。或许它的目的,就是想让我们所有人,对周济的所作所为,感同身受。”

    “这个副本里最大的怪物,就是曾海箐,她可以命令其他异灵,也可以发挥超常的能力——比如针对林况那次。但曾海箐,明明在疯狂的渴望找回她遗失的部分,却一次都没有去过医务室,恐怕就是因为,她还在害怕周济。”

    “那么周济,守着曾海箐的内脏,就像拿着曾海箐气息的挡箭牌,将一切异常都挡在门外,却也有极端害怕的东西——他怕火,他怕出门,甚至他失常时离开医务室,他都说那是在做梦,是在梦里——他在害怕什么?”

    “我懂了,是那些掌声!”林况咬牙,“那些在台下故意鼓掌的人!”

    “高炉下埋着的可能就是他们吧。”陈雨依说,“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周济的买卖是怎么运作的,或许以前,他经营的是自愿卖器官的生意,但后来,有了郭清的加入,周济彻底放开手脚了……等等,我记得,郭清在记事本里写过,舞剧团里所有人,后来都得到了好处。”

    想到这里,陈雨依的眼睛就瞪大了,甚至惊慌之下,磕巴了起来:“……好家伙,如果非要从受害者的角度出发,写这张审判书,那我们难道……要把舞剧团里所有人的名字,都弄上去?!”

    林况也倒抽一口凉气,“这不可能!他们舞剧团有多少人我都没仔细算过,更别说他们都叫什么了。”

    最后一名玩家说:“我也顶多记得一两个名字——谁会去记NPC的名字啊?!”

    林况抱着希望问:“老大,你记得吗?”

    蒋提白说:“我只记得十来个人,我没看完他们的考勤本。”

    “考勤本?”陈雨依缓缓扶住了额头,她的目光,遥望正在熊熊燃烧的办公楼。

    考勤本她看过了,简历她也全看过了,但她重点都在关注演员的自述,以及郭清的评语,有些时候,连名字那一栏都没看!

    “我记得的。”

    正在他们愁眉苦脸的时候,他们之中忽然有人开口。

    陈雨依目光一滞,很快,她反应了过来,一个激灵,和其他人一起看向了安静蹲在旁边的新人。

    “你说……啊?”林况露出了极度怀疑的表情。

    “你,ace,你说,你记得多少?”和林况不同,陈雨依立即就想起了当时发生在郭清办公室里的事。

    ace,这小子当时的记忆力,真是好的离谱的啊!

    “我记得——”

    忽然,对方本就虚弱的声音断了。

    就在陈雨依眼睛越睁越大的注视下,那新人毫无征兆的,就这么倒了下去,被蒋提白反应极快的接住了。

    “ace!”陈雨依低呼。

    贺群青也没想到,自己已经这么凄惨了,竟然还会叠加上身体修复的状态,几乎是瞬间,就要了他百分之九十九的命。

    可时间不等人,贺群青拼着一口气,才把话说完。

    “——全部。”

    “全部?”陈雨依愣愣的问:“你记得全部?”

    贺群青没有多话,他抓住蒋提白的手臂,想借点力,但都是徒劳,他甚至连精神,都要跟着飘走了,当下,只能抓紧说出舞剧团人员的名单:“钟晴……晴天的晴;刘骏,骏马的骏;江守泽,守卫的守……润泽的泽;赵米娜,小米的米,女字旁娜……”

    陈雨依听着,一边录入,一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ace又发病了。

    她想。

    如果他们有心,进副本后,哪怕留下一张NPC的名单,都不会落入现在窘境。

    她敢说蒋提白和自己一样,都是打着救ace的名义,才走到拿审判书这一步。

    没想到临到头,还是得靠ace解决难题。

    尤其是对方现在,几乎就和前两晚一样,病势汹涌。

    陈雨依心里火急火燎,有种莫名的预感——今晚ace受了重伤,或许这一次倒下,会让他在下一秒就停止呼吸。

    贺群青说到最后,上下嘴唇像是有磁力一般,每一次分开它们,都格外的吃力,好不容易,他才念完了这份名单。

    嘟——

    几人耳边同时听到了一声提示音,审判书一闪,像是终于满足了。

    他们瞬间注意到,审判书上,出现了从来没有过的现象。

    打头的名字前,竟然出现了“罪人”两个字,以及最下端,也突兀的出现了一行字。

    通通连起来看,就成了——

    【罪人:周济、郭清、曾海箐、钟晴、刘骏、江守泽、赵米娜、孙思众、刘霄淼……

    ——今罪行确立。

    以上人员,不得自辩恶行,不得自赎精神,不得释放魂灵,永世不可解脱。】

    【本场审判,到此结束。】

    【请您确认,并在审判书上留下姓名】

    林况喉咙里咕咚一声,他不由自主的抠着自己的银链子,震惊的喃喃:“卧槽,老大,陈姐,这好像是个,真正的审……”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异变突起,一个精壮的影子,从拐角处疯狂的窜了出来!!

    几人只感到一股巨力,伴随着恶臭,撞击到了他们身上,每个人都差点被撞的吐血。他们像是桌球一般被撞散了。

    陈雨依大惊失色,昏头昏脑的去摸铁锹,但没等她抓住铁锹柄,就听混乱中蒋提白的声音充斥着怒意:“杨放!”

    伴随着玻璃被狠狠撞碎的声音,那个怪异的影子,竟然直接冲进了一层的房间!

    所有人面向那扇破碎的窗户,本能的护住头脸。

    蒋提白被林况死死拽着,他屏住呼吸,一抬眼便盯着那扇窗户里头。

    终于,一个高大强壮的影子,出现在了窗内的房间里。

    复活回来的杨放,浑身肌肉鼓胀,但胸口塌陷,双肋也软软的看不出形状,像是整个上身,被什么压碎了。

    杨放的口鼻外布满了凝固的黑血。

    但所有人都看到,杨放此刻,在笑!

    因为他手中,还牢牢提着另外一个人影!

    蒋提白不知不觉间,攥起了拳头。

    “ace!”陈雨依的确想冷静,脑袋却嗡嗡响,那个需要确认的审判书的通关窗口,就在眼前,但她却始终没有继续下去。

    “蒋,蒋大佬,陈姐……”那名从排练厅出来就跟着他们的玩家,像是在强忍什么,颤声说,“我能不能先走……”

    其他人好像没听到他的话。

    “杨放,”蒋提白眯眼,“你这又是干什么?你要是希望我道歉,直接找我不就行了?”

    杨放的笑容扩大了,之后他肩膀颤抖,笑的越来越厉害,嘴里的血,也涌出的越来越多了。

    杨放没说话,他说不出话,但他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蒋提白和陈雨依,说到底,死不了的。

    但他眼下攥着这个匿名的新人——刚才攻击他们的时候,这新人,当场就晕过去了!

    现在看着陈雨依那副假装镇定的模样,可能是这新人的生存点,还不够!

    杨放手臂一动,高高举起了新人的身体。

    杨放的眼球木然的移动了一下。

    “等等!”陈雨依痛叫。

    她震惊、慌乱的看着窗户里。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再次放慢了。

    蒋提白有些茫然,他看着傻新人似乎就在这时,眼睛微微睁开了。

    哪怕下一秒,蒋提白忘记了那人眼睛的形状,但他知道,小C醒着,baby醒着,ace醒着——要醒着承受死亡了。

    “通关!”蒋提白对着贺群青低喝,“快——”

    杨放猛地勒紧了手臂。

    只短短一瞬间。

    下一秒,杨放放开了人质。

    所有人听到了身体跌落在地的声音。

    那朝地面倒下去的身影,由于窗台遮挡,极度安静的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蒋提白瞳仁一阵紧缩。

    他眼前仍然不断出现,刚才新人最后向他投过来的视线。

    蒋提白从那一眼里感觉到了——

    道别?

    那个天真的新人,在跟他……道别?

    ……

    突然,杨放得胜的微笑消失了。

    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缓缓的向身后走廊转过身去。

    ……

    陈雨依猛地战栗,她比在场的所有活人,都率先觉察到了异样。

    ……

    “陈姐??”

    她听到林况压抑着情绪的声音。

    ……

    陈雨依没有回答,她眼中,逐渐透出了深深的惊恐。

    “是它,它出现了。快……我们必须……”

    ……

    “谁,谁出现了?”

    林况的声音好像从远处飘过来。

    ……

    陈雨依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

    她自己都没想到,只经历了一次面对面的死亡,她现在竟然就连一个名字,都不敢惊扰了。

    ……

    最终,还是现实代她说了。

    轰的一声,伴随火焰席卷,整层楼的玻璃,同时炸裂了!!

    几人被气浪掀翻出去,等他们爬起来,蒋提白余光一暗,看到一个无比高大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踉跄的杨放身前。

    那个影子,站立在熊熊火焰中。

    它长着怪异锋利、金属的长角,魔鬼般宽阔的双肩,黄蜂般细薄的腰,肺部像被层层割开、扇动的鳃,其下透出阵阵红光,犹如冷却又加热的岩浆。

    蒋提白从陈雨依的视频里见过这个影子。

    血腥游荡者!

    咕叽一声轻响。

    只一瞬间,蒋提白都没有看到对方是怎么行动的,杨放的身体,已经横着变成了数片,倾塌了。

    杨放抽搐的声音,像是有条大鱼在地上拍打,一直没有间断。

    蒋提白看到,游荡者向窗口缓缓的迈步,钳子般的长角,刮过高高的天花板,使得白灰簌簌落下。

    它下巴无情的抬着,但腥红的瞳仁,却在某一刻,微微的降了下去。

    它像是在看地面上,另外一样东西。

    蒋提白记得,那是傻新人不久前倒下去的地方。

    ……

    陈雨依猛地、恶狠狠的抓住了蒋提白的胳膊。

    她的手在颤抖,眼睛丝毫不敢离开那巨大的boss。

    她满心恐惧,已经丝丝缕缕从声音里透露了出来。

    “快……走!”

    谁知她话音刚落,突然,那双可怕的、真正不属于人类的、热寂的眸子,轻轻一颤,瞬间定睛在了他们身上。

    陈雨依尖叫一声,双眼紧闭!

    第40章 第40章 新的身份 贺群青当时就是为……

    贺群青两眼视野犹如透过夜视镜一般, 看到的事物,俱是一片明亮的血红。

    周遭观感迥异的世界令他浑浑噩噩,直到他耳边, 忽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尖叫声,贺群青立即变得清醒了一些。

    身前有了阻碍,还有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大吼:“陈姐!老大闪开——”

    吵死了!

    “啊!!”

    瞬间,四周安静多了。

    贺群青茫然的低头看掌心,那狰狞锐利的手指, 看起来如此陌生, 但移动它们的时候,指尖滴下尚且温热的液体,给他带来一点满足,令他觉得熟悉, 甚至有了归属感。

    这时, 贺群青盯着指缝间一缕带血的卷发, 陷入了艰难的思索。

    突然,他想起来了, 这是谁的头发。

    腥红的双眼逐渐睁大, 贺群青一点点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脚下。

    怪物的脚掌旁空空如也。

    没有任何人的尸体。

    贺群青猛地松了口气,但人类的意识,伴随这一次松懈,倏忽再次飘远了。

    他不由自主的摆动沉重的脑袋,更方便侧耳倾听。

    现在他的周围的确安静了, 但哨音,更多细细的哨音,从很远的地方、从四面八方向他涌过来。

    奇怪的是, 这些提示的哨音,明明好像离他很近,但总听不清楚,犹如被什么遮挡着,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壁。

    这种怎么都听不清楚的感觉,令贺群青毫无耐性的抬起了手。

    生生撕开了空气中无形的阻碍!!

    几乎是瞬间,离他不远处,出现了混乱的人声。

    “卧槽卧槽卧槽!!!那是什么,游荡者?!!!”

    “它,它怎么冒出来的?!!”

    “离副本结束不是还有九个小时吗?!!!它怎么会出现啊?!!!”

    “糟糕!!完了!!五万,被它杀了可是会扣除五万生存点啊!!!快跑——!!!!”

    贺群青嗤笑一声。

    他糊涂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只是莫名想笑,被火烫过似的喉咙里顿时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咕响。

    “卧槽,你你你们看boss——它好像……它刚才好像笑了啊!”

    “放屁!!你,你快砍它啊!!!”

    贺群青一偏头,某个锋利的东西便砸在了他的角上,发出了锵的响声。

    他眼前有人倒退。

    “不,不,我不是,别生气……”

    “吼————!!”

    ……

    蒋提白猛地睁开眼。

    他老样子的躺在卧室的地板上,身体周围是散落的酒瓶、烟盒、烟灰缸的阴影、四处凌乱到了极点。

    但与平时截然相反,他瞬间坐了起来。

    他左右摸索,迅速找到了手机。

    屏幕亮起来的时候,他忍着刺眼,顽固的盯着时间。

    凌晨四点半。

    他在舞剧团副本里虽然已经过了“三天”,但现在手机上显示的日期,还是他在现实入睡的时候,也就是进副本的那天,到现在只过了四个多小时。

    蒋提白目光凝结一般死死盯着这个时间,思绪分明还停留在刚刚的副本中,这让他身形也一动不动。

    蒋提白即便有所控制,但他眼前,还是一遍遍的闪过,那个沾满了血迹的身影,被杨放松开,向地面坠去的模样。

    ace……

    就这么呆坐许久,忽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

    蒋提白凝着的目光动了动,面无表情的打开了消息。

    【老板,不知道你出来没有,审判者商城里忽然出现了关于游荡者的消息】

    【今晚,BOSS游荡者上线后,行为模式与上次截然不同,甚至与我们预想的情况都相去甚远。】

    【在陈雨依昨天发布的关于游荡者的录像下,有玩家五分钟前开始统计,目前统计出的结果,游荡者今晚在几乎同一时间、连续进入三百多个副本,进行了玩家屠杀。】

    蒋提白动了动,皱眉看着“三百个副本”几个字,陷入了思考。

    嗡—

    新消息来了。

    【不,老板,又出现了一批玩家。根据新的数据,一瞬间被BOSS强行关闭的副本,已经上升到了五百个。】

    蒋提白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打火机点着,深吸一口,又停顿片刻,才勉强打起精神回复:

    【死了几个?】

    【早安老板。死亡人数没有副本本身造成的多,目前难以统计。主要原因,也是因为今天遇到BOSS的玩家,大多生存点都很充裕,但下一次,就说不准了。】

    【生存点很充裕,和玩家越轨有关系吗?】

    过了一会儿,那边消息才回复。

    【……是的,这点我没想到。刚才去查过了,BOSS出现的副本里,玩家都已经事先对NPC进行了清场,还有玩家相互残杀的现象。所以现在几乎可以肯定,BOSS上线,是玩家越轨引起的。】

    ……

    【老板,这会是常态吗?这样下去,游荡者收割玩家的速度,很快会超过游戏副本对玩家的消耗速度,玩家会死光的,是主神想要彻底关闭审判者游戏了吗?】

    蒋提白突然冷冷的笑了一声。

    他回复:【不会的,盯紧点。】

    这不会是常态,主神也绝对不会关闭游戏。

    在他看来,主神玩的正开心呢。

    但主神想收割玩家,也是真的。

    毕竟“主神”对所有玩家深深的恶意,从第一天起,他就体会到了。

    ……

    贺群青昏昏沉沉的睡着,梦里一片嘶鸣混乱。

    他隐约记得自己回来了,还清醒过一会儿。当时他查看周遭昏暗的环境,意识到自己已经躺在出租屋的床上。

    尤其看到不远处供桌上摆放的遗像,贺群青几乎是瞬间,就心弦一松。

    “姐……”他喃喃自语,“对不起。”

    之后他终于入睡,栽进了黑沉梦里。

    后来邻居家的公鸡喔喔打鸣,叫了好半天,他强行让自己没醒。

    直到日上三竿,贺群青硬生生被饥荒似的饿唤醒了。

    他一睁眼,无论是副本,还是那些死在游荡者手下的玩家,糟糕的记忆伴随着神志清醒,全回来了。

    “系统!!!”

    贺群青宿醉一般捂着头。

    先不说别的,他现在对刚变成boss的时候,手指间勾住的那几根自来卷的头发,可以说印象非常之深,深的他简直要崩溃了。

    “上午好,贺先生,这次游戏体验怎么样?”

    “你,你就别管那个叫游戏了,你是不是变态啊?你先说陈雨依怎么样了?她该不会真的被我……”贺群青忍不住口申口今一声。

    “……您可能是对她造成了一些伤害,但值得庆幸的是,她在游荡者出现后顺利通关了。”

    “那蒋提白呢,林况呢?”贺群青隐约记得林况的那一声惨叫。

    “您提到的这几名玩家,都顺利通关了。”

    贺群青这才长出口气,同时,也到了算总账的时候。

    “系统,”他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关键的事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我觉得玩家现在无法通关,都是被你逼的?”

    “我并没有逼迫任何人,是他们在面临抉择时,毫不犹豫的做出了最不利于离开游戏的判断。”

    “比如在生存点不足的时候杀害NPC,甚至其他玩家,来换取生存点?这是抉择吗,这好像只有一个选项啊,玩家为了生存,什么都能干出来。换句话说,这世界上所有人,为了活下来,都可能做出危害他人的事,即便不是为了活下来,为了私欲,也会危害他人利益,所以才有警察,才有法律。”

    贺群青呼吸有些急促,“审判者游戏却不是这样,你把所有人都逼上绝路,又不像你告诉过我的一样,告知他们,只要正确通关副本,就能收获大量生存点。玩家因为生存点不足,相互传授杀戮经验,导致了现在,你让游荡者上线处罚违规玩家……这,这恶性循环,你觉得有个完吗?”

    “贺先生,”系统非常委屈,说:“审判者游戏也有法律的,这条法律就是,违规玩家,无法离开游戏啊。而且不告知玩家游戏真正的用意,和副本里的隐藏规则,正是审判者游戏存在的关键啊。”

    “不告诉怎么是关键呢?”贺群青完全不理解,“你找我来,不就是因为情况不好,你其实也希望有人能离开游戏吗?”

    “贺先生,你到现在还没明白,我们是‘审判者’游戏啊,目的就是让玩家做出选择的,如果玩家知道规则后,像在现实中一样,一切都是虚伪和假装出的,那审判游戏的存在,和我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贺群青一噎,一时没了言语,因为他觉得,系统说的竟然也有几分歪理,他本来就不擅长争辩,搞得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自己果然还是上了贼船了吧?

    “贺先生,您有一天的休息时间,我们可以慢慢讨论,但现在,您有客人来了。”

    “客人?”

    下一秒,隔音不好的门外,就传来了杂乱的声音。

    好几个人的脚步声靠近了,一个老太太的声音最大,连道:“不太巧哇,小贺住院呢,好几天没回来了,看他被救护车拉走的样子,估计这次得住很长时间喽。”

    贺群青忍不住瞪了门一眼。

    这说话的老太太姓姜,是他的房东,也住在这一层。

    姜老太太一向暗喜身体比他好,平日里两人碰面,她动不动就在贺群青面前长吁短叹,专挑他生病这件事细问,好像比起他这类得了绝症的人,她小日子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不过现在听来,老太太好像还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你们从盛北过来的哦,找小贺干什么啊?”

    贺群青也纳闷呢,心说怎么可能有人找他?

    这时,一个有些发僵的声音如愿响了起来,是个中年男人,听着情绪不高:“怎么要住很长时间,以前也经常住院吗,他得了什么病?”

    “什么病?”

    老太太声音放低了,又嘀嘀咕咕说了两句,没多久,就听男人失声道:“什么??!”

    这一声不仅在走廊外形成了回音,还因为突然提高的声音,让贺群青猛地听出了这人是谁,脸色也跟着变了。

    “系统,这就是你说的‘客人’?”贺群青在脑海里发问,边问边从床上跳了起来,快速整理了衣服。

    说这话时,想到门外的来人,他无意中又看到一旁镜子里的自己,一时好像真的倒回了二十多年前。想到这点,他两腿发麻,心中升起一股类似近乡情却、想要藏起来的焦虑。

    贺群青扣了半天纽扣,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

    走廊外的对话在难以言说的沉默后又进行了下去。

    男人涩声开口:“他……在医院有亲人陪着吗?群青,我知道……他有个姐姐——”

    “姐姐哦?早就死啦!”

    这话一出口,不止是那男人没了声音,贺群青也猛然闭气,脑袋嗡嗡作响。

    姜老太婆觉得贺群青这个话题的正主反正也不在,干脆就知无不尽了:“他姐姐死了都有二十年了,这你都不知道?那你是小贺的什么人啊,朋友,还是亲戚?”

    “哎呦好可怜,听说小贺年轻的时候身体好的很咧,还干过消防员的嘛,得什么不好哦,得了这种绝症,这么大人了,工作不稳定,也没有老婆,更没有个小孩,夭寿哦……”

    “也没见过什么亲戚朋友来看他,来来回回就他一个……我这人很好心嘛,给他的房租是整个锦川市最低的,就当积德行善……呦,你咋啦?”

    走廊外就又有一个慌张的声音道:“江哥,江哥?你没事吧?”

    贺群青踟蹰再三,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的人都以为这房间里没人,瞬间被他大力的动作唬了一跳,尤其是姜老太太,吓得当场嗷一嗓子,老年罗锅都差点给抻直了。

    等看清贺群青的脸,她那急拍着胸口的手才不由慢了下来。老太太露出非常迷茫、还想要倾诉点什么的神色——

    “你……你是……”

    她的问话被另一个人打断了。

    “群青?!!”

    贺群青看到,走廊里还有另外三个人,中间个头较高的那个,此刻神情颇为恍惚,死死盯着出现的贺群青。

    这个男人就是和姜老太太说话的人,他现在被接连的消息冲击的思绪有些混乱,喃喃道:“群青,是你……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贺群青心说你可得了吧,简直多看这人一眼都心烦,对姜老太太说:“我刚来不久,我是贺群青的儿子。”想到姜老太太刚才分析自己没工作没老婆没小孩的话,贺群青说到儿子这两个字,微微一笑,咬字格外清楚,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我是来给我……给我父亲办理后事的!”

    姜老太太才明白过来,已经惊呆了:“后……后事?”她甚至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小贺……人没啦?”

    老太太神情垮了垮,但到底年纪大了,有些事接受的比年轻人快,头发昏的嘟囔:“你和你……吓我老大一跳,你和你父亲长得好像,简直是一个模里倒出来的哦!”

    贺群青现在年轻了太多,更去了积年累月的病容,并不怕她认出来,倒是旁边这个“江哥”,这时候正用震撼到了极点的眼神盯着他,哆嗦着嘴唇问:“你是群青的儿……儿子?他儿子这么大了?”

    “怎么,奔丧还得看身份证吗?”

    这时,系统忽然又在贺群青耳边说了几句,贺群青一听,就对眼前这人起了坏心,从口袋里一摸,竟然真的掏出一张身份证来。

    贺群青拿在掌心,先快速扫了一眼。

    系统给的新身份证上面的名字赫然是“贺肖”。

    身份证在来客眼前晃了一圈,也不管对方看清没有,贺群青又把证件揣回了兜里,装作不在意的问:“你又是哪位啊?”

    “我是你……”男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一阵上不来气儿,半晌才挤出一句:“我应该……算是你姑父……”

    贺群青眸光一暗,不高兴的打量了对方一眼。

    “劝你有病提前治,别胡说八道。”

    江远刚刚得知自己要找的两个人都死了,根本还没从冲击中回过神,但也十分急切的为自己解释:“……我没骗你,我真的是……”

    嘭!

    回应江远的是迎面拍上的房门,还有姜老太太迟疑的声音,她对着房门里喊话。

    “那个,小贺的儿子啊,你这个,你办完事要走吗,这房呢,退不退啊?……你一个人收拾还是得找人帮忙啊,要不要,要不要我叫我孙子过来帮你啊?”屋里没人回答,她只能又道:“行……有什么事到301找我,我姓姜,你就说找姜奶奶啊……”说完,她自己捶捶胳膊,垂头丧气的走了。

    这边进门的贺群青,因为那句姑父,原地走了几大圈,气得浑身都带起了风。

    江远倒没走,站在外头锲而不舍的敲了半天门。

    没想到贺群青真的又出来了。

    “你好……”

    贺群青直接与他擦肩而过,手里拎着一个蓝色购物袋,大步流星的走了。

    ……

    两小时后,江远一路跟着对方,从医院一直跟到了锦川市殡仪馆,他坐在车里,遥遥看着远处的贺肖。

    上午的晴天不知哪一刻溜走了,此刻他们头顶的天空已然是重重铅灰色,仿佛马上就会下雨,空气也闷热黏糊,让北方盛城来的江远浑身都难受。

    但江远更难受的是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难受的他坐立难安,浑身发汗。

    当年和贺织嫣离婚后,他被朋友带出国做生意。国内的消息,他强迫自己别想、别打听。

    回来后,他想打听,却也打听不着了。

    贺群青和贺织嫣,这姐弟俩,像是人间蒸发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这些年在做些什么。

    这些年,江远身边换过不少女伴,却没有再度步入婚姻,只因为这姐弟俩的身影,也不知道怎么,逐年就越深的扎进他心里。

    前些日子,他意外听闻,贺群青在锦川市生活。

    打那以后,他就再也没安稳睡过觉。

    可真找来的这一刻,江远才感觉到了深深的后悔,后悔的心口都一阵阵的疼。

    后悔他没有早点来,但也后悔自己来了。

    不来,人都还活着。

    江远这一身硬骨头,这些年打拼历经多少风风雨雨,想到刚才亲自打探来的消息,突然就被摧折了。

    贺织嫣没了,贺群青也没了,甚至一天之前,贺群青的尸体都还处于无人认领的状态。

    这个结果江远来的时候没想到,现在更不敢深想。

    此刻,他盯着道路尽头的那抹厚重不足、颀长有余的影子——那背影、那张侧脸,每多看一眼都让江远心惊胆战,脑海里犹如闪过另一道敞亮飞扬的身影。

    好半天,江远问:“没人提到贺肖的妈妈是谁?”

    话音落下,一旁助理默默关上了手机。

    “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江哥,不然我们还是找个本地的私家侦探吧?邻居都没见过贺肖,找个人查查,起码先确定一下贺肖和贺群青的关系?”

    助理这个建议,其实很早就提过。

    但江远当时只说不想做到调查这个份儿上,只说有缘就还能见,有缘早晚都能见。

    现在缘分来了,却没想到,连念想都没了。

    “他们的关系,这个不用怀疑。”江远生就一双桃花眼,年轻时很为他的英俊加分,现在稍上了点年纪,笑的时候笑纹亲和,有成熟男人的魅力,不笑的时候,眉头向中心一蹙,这双眼显得忧郁笃定,令人信服。

    “再没有比他们父子俩更像的了,”江远皱眉望着贺肖,又说:“太像了……就连情绪低落的时候,也和他爸爸一模一样。”

    从见到贺肖的那一刻起,江远就控制不住的去关注贺肖,所以早就发现,来了殡仪馆之后,那年轻人就不像之前表现的那么无所谓了,时常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盯着某处发呆。

    ……

    贺群青补缴了火化费用,排队等了半天,才抱着装了自己骨灰的白瓷罐走出殡仪馆。

    他知道自己现在脸色应该不太好。

    系统在他耳边解释:“这真的没办法啦,毕竟你多少算是半个死人嘛。这殡仪馆里不属于人世的东西太多了,它们看到你在这里走来走去的,还能和工作人员说话,当然都会很激动了。”

    “不过没关系,你现在是我们游戏的boss,它们应该很害怕你的。”

    系统没说完,贺群青余光已经看到有个细细长长的影子,在他脚下躺好了,像是准备使绊子。

    一路走来,贺群青已经有了点处理的经验。

    他脚步不停,鞋底直接从一个像是脸又不太像的青灰色东西上踩了过去。

    瞬间,贺群青脑海中哨鸣细细响起,有陌生男人嘟囔抱怨的声音,突然贴近了贺群青的耳朵,阴森的凉意叫他当场起了身鸡皮疙瘩,贺群青眼皮一沉又一掀,翻了个疲惫的白眼。

    没走两步,贺群青就发现公告栏里竟然还有无人认领尸体的公告,自己的名字就在上面,他脚步不由又钉在了原地。

    贺群青才看了一会儿,一个影子突然攥着签字笔凑过去,重重几下划掉了贺群青的名字,嘴里说:“贺肖,你去哪,姑父送你去。”

    贺群青两手抱着骨灰罐,觉得有点窝囊,尤其见到江远,让他现在情绪很糟糕。

    有心想和江远大吵一架,但他心态上真是精力不济了,贺群青只能有气无力的说了句:“滚开,乱攀什么亲戚。”

    谁知江远被人喊了滚开,不仅没生气,还很高兴,同时像是被触及了什么记忆,瞬间激动的红了眼。

    半晌,江远才重新追上贺群青的脚步,“贺肖,贺肖!等等我。”

    贺群青只当自己聋了,径直走到殡仪馆商店,买了点祭奠用品,老板送了他一支白菊花,几枚纸钱折的元宝。

    殡仪馆办白事的一年到头、白天晚上都不停,所以这花圈、菊花、连蜡烛,都有小贩回收,再反复使用的。

    贺群青看手里这支送的白菊花已经有点发蔫了,也不知道见过几个棺材了,原本想扔了,但鬼使神差的又攥在了手里。

    “贺肖……”

    “别,”贺群青深吸口气,就听手里啪的一声,花茎竟然被他掐断了,贺群青把手里剩下的往口袋里胡乱一塞,终于转向江远,“我不认识你,也不想认识你,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可以吗?”

    江远一怔,贺群青就毫不留情的转身,背后带风的走了。

    骨灰罐是贺群青特意挑了个最小的,刚走出殡仪馆大门,他就干脆用带来的购物袋把骨灰罐装着,草率的拎在手里上了出租车。

    ……也不知道江远什么时候才肯放过自己。

    贺群青心烦意乱,目光瞄着后头跟着他的商务车。

    已经这么多年了。从他姐死了那时起,江远和他的所有关系就已经没了。

    江远虽说的确做过他姐夫吧,但那一两年的,时间太短了,跟没有一样。

    而当年他姐和江远之所以离婚,也有贺群青的原因。

    这事说来不巧,贺群青当时就是为了救江远,才打了那一架,打断了跟腱,打断了前程。

    他姐兴许是受不了这点,小夫妻两人明里暗里因为贺群青吵了不少架,总之有一天,他姐和江远就彻底分开了。

    想到这里,贺群青屁股长刺似的换了个坐着的姿势,脚也无意识的跟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