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校园日常2

    那么快就有消息了?

    卫何打开门让颜薄利进来。

    “查到什么?”她问道。

    颜薄利刚想一屁股坐到卫何的床上,但是卫何昨天新带回来的小跟班不同意,她伸出手拦住了颜薄利的动作。

    颜薄利愣了愣。

    这是把真把卫何当妈妈了?

    “没事,她是我的朋友,不用介意。”卫何让安抚害怕陌生人但依旧选择勇敢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孩。

    女孩澄净的眼里盛满疑惑,大概是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妈妈为什么会让一个陌生人进来。

    一旁的颜薄利见状,她拜拜手,“不坐了,我站着说也一样。”

    “你看这个。”她展开几张不知从何处扯下来的两张陈旧的展报铺在地板上,展报上,庄止礼的面庞因为岁月的流逝而变得模糊,但依旧能从中依稀辨得是他的模样。

    她开口详细解释道:“庄止礼,三年前入职,据说刚来这里时郁郁寡欢,但从某天起突然开始奋进,自那之后便坐火箭般晋升,所开的课程场场爆满,如今已是这个学校里最年轻的副教授。”

    【00:05:42】

    无视身后淋浴间里叫喊咒骂和乒乒乓乓的杂乱声响,卫何看了一眼楼道里的安全通道示意图,拉着女孩朝楼下跑去。

    身为一个独自在大城市工作的独居女性,刚才那三个陌生人一出现,卫何便十足警惕。而女孩扶她起来的时候悄悄捏了捏她的手臂,用眼神给了她危险暗示。所以她一开始就在思考怎么逃出医院,同时甩掉那两个男的。

    正面对抗她肯定打不过两个成年男性,而她手里唯一的武器就是魔隐之瞳。虽然那是污染物,她不指望对方能救自己,但描述说“它只是常常看到灾厄,却被当做带来灾厄的源头。既然如此,那我便为世间降下灾厄”。而且她会变得“总是能目睹灾祸意外发生”。那么,如果她一直盯着淋浴间看的话,也许有概率令灾厄降临,让刚才的诡异再次发生。

    还有,清场提示要玩家保持安静离开,那么如果她故意弄出动静会不会发生什么?

    她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因为当时副本结束,应该不会再有危险,但她必须试一试。只要能制造混乱,她就有机会甩掉那两个男的逃跑。

    回想起之前的经历,她遇见诡异是从洗澡时开始的。于是她尝试趁他们不注意打开淋浴喷头,然后一直盯着淋浴间看。

    第一次人为开花洒,她故意制造紧张氛围,很快被光头阻止了。

    但淋浴很快又被打开,这次可不是她做的,也不是当时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做的。加上地上那奇怪的眼睛出现,卫何料定,淋浴间的怪事又一次出现了。

    隔板处的人头和猥琐男人手应该也会出现,于是她利用自己见识过一次有心理准备的优势,诱导他们目睹惊恐一幕,然后趁机逃走。

    不管淋浴间的诡异怪事能不能把他们干掉,至少让她们争取到了逃跑的时间。

    两人一路向下狂奔,此时右上角的清场倒计时显示还有三分半,她们必须要在规定时间内离开这所医院。

    然而跑了一会,一声凄厉的惨叫回响在整栋大楼,一道黑影突然从上方的楼梯落下。

    有人从楼上摔下去了。

    卫何探头查看,寸头男从九楼围栏处摔到了一楼。

    四周很黑,但一楼有些许光亮透过玻璃墙映照进来,正好照在他身上。他浑身抽搐倒在血泊中,肢体扭曲,口鼻中有黑色的头发不断涌出。

    目睹寸头男的诡异状况,女孩吓得腿软。

    “臭娘们,敢骗老子!站住!”身后,光头男浑身是血,跌跌撞撞追了下来。他破口大骂,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

    卫何一把拉住女孩:“快跑!”

    光头男还在后面紧追不舍,好在他们之间还有距离,她要利用这段时间差尽快离开。

    很快,卫何和女孩已经跑到了一楼。

    一路跑下来,她发现这里是恐怖故事中出场率极高的场景——精神病院。所以她想,这里或许有医用的束缚带。

    “前面的诊疗室里,我们分头找可以当绳子用的东西,动作快!”

    “好,好……”女孩吓坏了,但还是点头应声。

    两人推门而入,一通翻找。好在她们运气不错,卫何找到了束缚带,女孩找到了胶带。

    翻找的时候花了点时间,光头已经快追上了。

    两人赶忙离开,路过一楼大厅那个寸头男的时候,她不自觉看了一眼。

    惨白的身体仍在扭曲,让人无法轻易判断他是死是活。他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翻涌,黑色发丝从七窍钻出,遮蔽五官,铺展在地上,浸着鲜血。

    她们从淋浴间跑出来到寸头男坠楼也就两分钟左右,是什么东西让人变成这个鬼样子?

    但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无暇再观察。

    光头要追上来了。

    【00:01:16】

    出了医院大楼的门后,卫何立刻用束缚带将大门把手从外面系死,女孩也用胶带帮忙。

    做完这些,卫何有些犹豫。目之所及,医院大楼外还有一道伸缩门。而院门外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此时,满脸是血的光头面容凶狠,眼中像在渗血,他的右腿好像骨折了,拖着不便的腿在移动。他疯狂地想撞开大门:“竟敢骗我,老子今天弄死你们!”

    光头男气势汹汹,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撞得大门哐哐作响。女孩还想找东西去挡,但卫何当机立断:“快走!”

    两人朝着医院外围的伸缩门跑去,很快便听到玻璃轰然碎裂的声音。是光头拿了消防斧打破了门。

    医院外,月光倾泻。

    卫何和女孩终于逃出医院的围栏大门。

    【00:00:43】

    两人合力去推外围的伸缩门,也是这时,卫何才看清,正朝他们过来的光头男似乎不太对劲。

    他好像已经死了。

    月光明亮,照在男人的光头上甚至有些反光。

    可反光的头顶下,男人面无血色,瞳孔发散,脖子扭曲成人类无法完成的角度,而且眼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他浑身是血冲过来,嘴里嘟嘟囔囔叫喊着,却一直在重复着那几句辱骂的话。他的身躯骤然撞到伸缩门上,硬是将门撞得有些凹陷,力气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人类。

    卫何被这一下震得生疼,可对方明明身体都撞得出血,却像没有感觉一样继续撞击。而这一下,他明显是冲着女孩去的。

    【00:00:27】

    男子目眦尽裂,字面意思上的尽裂,迸溅的鲜血正好喷到了卫何脸上,流入眼睛。

    一种风油精流眼睛里的感觉袭来,她疼得闭紧双眼。她能感觉到魔隐之瞳在吸食那血,餍足感传到胃里,又激起一阵饥饿。她竟然对光头男眼睛里流出的恶心血液感到渴望。

    呕——

    ‘有什么可恶心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你的内心早已腐朽一片,就像那个光头眼里的腐肉一样……’稚嫩的童声里语气充满怨毒。

    “闭嘴——”强压体内翻涌的饥饿与恶心,忍着眼睛处传来的剧痛,卫何拼尽全部的力气阻止光头。

    对方仍在不住地撞击大门,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3、2、1……

    【00:00:00】

    倒计时归零,一道光幕落下,将整个病院罩住。男子瞬间消失,被撞弯的大门重归原状,远处被打碎的医院楼玻璃大门也完好如初。

    一切都在瞬间被还原。

    身处在光幕外的卫何和女孩跌坐在地。她们逃出来了。

    两人惊魂未定,喘着粗气,几乎虚脱。

    眼睛里的痛感慢慢消失,卫何看着整栋医院被重置,松了一口气。

    她赌对了。

    之前看到清场倒计时,卫何就在想,所谓的清场,是离开医院大楼,还是医院外围这道伸缩门?这决定了在倒计时结束前,她要把光头男拦在哪个大门里。

    当时她跑到一楼后观察地形,发现医院外的景色她一概看不清。于是她想,如果现在是在副本里,那么目之所及的景色应该都是副本内容,所以她真正要逃离的不止是医院大楼,而是出了外围这道伸缩门外才算安全。

    她不知道被留在副本里的两人会怎样,但估计是凶多吉少。

    其实如果不是他们动了打劫的心思,卫何原本也没想这样对他们,几个人一起在清场前离开也未尝不可。但出于自保,她只能这么做。

    “那到底是什么?他们……”一旁,女孩惊魂未定。

    刚才那一幕两人都看得真切,她们和那两个男的分开后,淋浴间里肯定发生了什么。可如果淋浴间如此危险,为什么卫何自己在里面昏迷反而没事?

    “不知道,不过还是先离远点吧。”这医院太过诡异,她本能想要躲远点。

    离开光幕附近,四周的景色展现在眼前。果然在副本里看不到外面的事物。

    环顾四周,卫何忽然被夜空的景象吸引,呼吸一滞。

    漆黑的夜幕中,巨大的真理之轮悬浮半空。可它并不像梦中所见那般恢弘明耀如神明现世,而是被一道道绿色藤蔓般的东西束缚侵蚀。仔细看去,那藤蔓更像一种蜿蜒的咒纹,在真理之轮上染着污浊的诅咒。

    繁复精密的齿轮依旧转动着,却并不顺畅。随着齿轮僵硬的传动运行,暗绿色的光粉不断洒向世界。

    那竟是个污染源。

    她想起来了,这本书的故事背景,就是从此开始的。

    巨大的时钟之轮现世,没人知道那是什么。无论在这世界的任何地点,只要仰望天空都能看到那庞然大物。它不断向世界洒下暗绿色的光粉,极端天气席卷世界,恐怖的逃生游戏也随之出现……

    “很震撼吧。”

    “什么?”卫何回过神来,侧头看向女孩。

    “每次看到那东西的时候,我总会忍不住多看两眼。”女孩仰头望着空中的真理之轮,“它出现那天,无限副本就降临了。它是世界混乱的源头,可每次看着它又觉得着迷。你说……那到底是什么呢?”

    “不知道。”卫何摇了摇头,但心里认可了她的说法。真理之轮的确有种令人着迷和臣服的力量。

    说话间,卫何突然觉得很冷。一开始她以为是魔隐之瞳在作祟,可后来发现是真的冷。

    四周的温度太低了,体感温度绝对在零下。之前在副本范围没感觉,现在她冷得发抖。

    身上只穿了单薄的病号服,她必须找个地方取暖才行。四下张望着寻找合适的地方,她忽然发现远处有人鬼鬼祟祟观察着她们。

    双方都警惕着,卫何受了伤,此时如果再遇到心怀不轨之人,恐怕难以脱身。

    然而那些暗中观察的人看到她们后并没有上前,转身离开了。

    很快,紧闭的病院大门缓缓打开,仿佛在说开始营业了。卫何躲在一边盯着大门的方向,生怕那两个男的跑出来找她们算账。

    这时,一队人朝着病院方向走来,可他们没有进去,而是朝卫何二人这边走来。

    触手的动作也变得更加有力,它们像是饥饿的吸血鬼,贪婪地吸取着血液中的每一分营养。血袋中的血液逐渐被吸收,球体则逐渐膨胀,变得更加饱满和圆润。

    当血袋中的血液被完全吸收后,球体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饱满。

    卫何欣慰地将餍足的小球藻倒回到瓶子里。

    正当卫何将翻糖蛋糕冰柜装满血袋,准备满载而归时,背后的门突然被打开。

    来人是她熟悉的脸庞,“卫老师,又见面了。”

    “哇哦,季老师,好巧啊!你也来看病吗?”卫何亲切地问候。

    “不巧,”两人目光交汇,如同两道冰冷的利剑在空中交锋,散发出刺骨的寒意,“我班的学生在你的房间出了事,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与此同时,他的背后涌进来一批携带警棍的保卫队,将其堵截在储藏室中。

    卫何嘴角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见到这抹熟悉的微笑,云轻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每当卫何露出这样的笑容时她就知道,卫何这是又要坑人了。

    第 22 章   消失的它(1)

    “卫老师,辛苦你跟我们走一趟。”

    “要带我去哪儿啊?”卫何眨眨眼,看上去好似颇为期待的样子。

    季如言没有回答,他对卫何没有半分好眼色。

    但是一想到很快就能把这个可恶的家伙逐出学校,他就忍不住地发自心底感到愉悦。

    他终于可以摆脱这个疯子了!

    卫何被带到审讯室。庄止礼的状态很快就恢复了,从脸色惨白浑身冰冷到正常,不过短短几分钟。只是这个过程里,他一直拉着卫何的手。

    卫何也不介意。庄止礼的样子明显是经历了什么不寻常的事,能帮上他,她很乐意。

    接过对方还回来的衣服和热度卡,卫何帮忙清理了一下他身上的血迹,看着宛若从命案现场出来的庄止礼道:“暂时只能这样了,你再休息一下吧,我去找线索。”

    说完,她又去失物招领处兑换了一些报导,回来时却发现庄止礼的目光盯着不远处的棉花糖摊位。

    “想吃?”

    庄止礼点了点头。

    卫何唇角一扬,走过去查看那个棉花糖机器,发现里面居然有食材,而且十分新鲜。但很快,她摇了摇头:“没有电,做不了。”

    “你会做?”庄止礼第一次主动向她提问。

    “嗯。”

    庄止礼没出声,目光微动,似乎在看空中某样东西。随后,他凭空取出一张卡片递给她。

    卫何接过来,是一张电力卡。原来他刚才是在拿道具卡。

    “这电力卡应该挺珍贵的吧?你确定要用在这?”卫何有些心疼。无限副本出现后,这个世界的电力受到未知辐射的影响,一直无法恢复。

    现在大家日常都很少用电,必要时也是依靠积分兑换电力卡勉强使用电能,所以电力卡可比热度卡珍贵多了。但看到庄止礼一脸认真地点头,她也没有拒绝。

    不过她觉得有些奇怪,随着沉寂的游乐园苏醒,这里展现出来的样子,就好像白天还一切正常,晚上刚关门的样子。就连棉花糖机器里的糖都很新鲜,仿佛副本截取了乐园某个停止营业的夜晚一般。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游乐园里灯光是亮的,而摊位的电源却无法使用?难道是怕玩家给入园获得的手机偷偷充电?

    等等,庄止礼坚持要把珍贵的电力卡用在做棉花糖上,会不会是在做什么测试?难道他觉得这里有问题?

    满心疑问思索并不影响她手中动作。使用电力卡后,卫何操作棉花糖机器,熟练地做起棉花糖。

    没错,她以前兼职时学过做棉花糖。

    为了生活,她做过很多兼职工作,只是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学习的事物会用在这里。

    制作棉花糖的过程并不复杂,糖丝一圈圈缠在她的竹签上,萦缠出云朵般软绵绵的一团。

    棉花糖很快做好,她递给庄止礼,一脸期待道:“尝尝看!”

    庄止礼接过来咬了一口,神态也比之前放松一些:“好吃。”

    得到正面评价,卫何露出笑意,也不知他是真的这样孩子性情,还是为了破解副本游戏,全情投入到“游客”角色。

    对方很快吃完,肚子还传出“咕咕”的叫声,显然这一个棉花糖不够吃。

    卫何干脆又做了几个,先用粉色糖丝做出中心部分,之后在外面裹上白色糖丝,做出“花朵”。又用金黄色的糖丝与白色的做了个“煎蛋”。

    “附近的小吃摊就这里有食材,你将就一下。”卫何把她用糖丝做的“美食”递过去。

    庄止礼也不客气,伸手接过来。而这时,卫何收到了手机提示。

    点开查看,上面居然显示她通过了第二场游戏!

    “通关了!”卫何展示手机上的提示,有些激动地看向庄止礼。可她什么也没做啊,就只是做了几个棉花糖而已,这也算游戏吗?

    难道男主早就猜到会这样?所以才淡定地在无限副本里吃棉花糖?

    庄止礼只是咬着棉花糖看着她,一副他也不明白的样子。

    卫何一边在心里感叹不愧是男主!一边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跟着男主抱大腿!

    ……

    另一边,卫何和庄止礼离开后,其他人决定不要分散,一起行动比较安全。

    他们先是尝试了一起乘坐同一个项目,随后他们安全完成游戏下来,却没显示通关。

    “是不是我们这样人太多了?”唐霖提出疑问。

    “刚才在跳楼机他们是两个人,或许两个人可以?”颜薄利分析着。

    “只能试试看。”靳希现在对于通关游戏仍没有什么头绪,他们只能慢慢尝试。

    “可能性有很多种,大家聚在一起尝试太慢了,多种可能一起吧。”180想了想,补充道,“大家别离太远就行。”

    靳希点点头:“那就这么办吧,分组尝试,各组人都要在互相视线范围内。”

    分组时,小情侣自然是在一起。因为之前时薇和180的矛盾,所以两个人被分开,180和庞颜一组,靳希和时薇一组。

    按照之前靳希的分析,手机相机可以拍到肉眼看不见的东西,所以他们选择要完成的游戏项目前,可以借助相机观察环境。

    夜晚的游乐园空荡寂静,唐霖举着手机,通过镜头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然而只看了一眼,她的脚步便停顿了下来。

    几乎是咬破了嘴唇,她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镜头里,一个纸人就站在她面前,几乎贴在了她的手机镜头前。

    笔墨绘制出的五官粗糙,原本没有生气的纸脸此刻却像在死死盯着她。

    骤然出现的脸吓得唐霖心里哆嗦,下意识伸手紧紧拉住男友。

    颜薄利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他拉着唐霖,不动声色退开。

    镜头里,纸人不止一个,它们神色各异。有的血红大嘴咧到耳根,有的只留下一对空洞洞的黑眼洞,有的断手断脚,拖着残破的躯体。

    看上去空寂的乐园在镜头里十分热闹,虽然它们在镜头里都以静态呈现,但每次视野转动,纸人都会产生变化。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移动,避开纸人。

    直到附近没有纸人,唐霖才哭出来:“太可怕了!”

    她把手机收起,似乎不愿再看那场景,想缓一缓。

    颜薄利还在安慰她,不远处的180道:“能看到危险进行规避,总比什么都不知道撞鬼好。”说完,他打开自己的手机,通过镜头寻找要乘坐的游乐设施。

    最终,几人选择了设施相对安全,镜头里没有异常的休闲游戏区域。

    180独自一人选择了旋转木马,离开前,庞颜提醒道:“实时排队显示前面还有人,你要不要等等?”

    180想了想说道:“刚才那两个人去坐跳楼机的时候,也没有理会那个实时排队,而是直接上去了。既然他们已经验证过,应该不用管。”

    “可是,靳希说还是遵守比较好……”唐霖也提醒了一句。

    180笑了笑:“你愿意听他的,那就听呗,我觉得被验证过就是没问题。不然我们在这里尝试不也没有意义了吗?”

    小情侣没有反驳,每个人有自己的选择,他说的不无道理,所以便没再说话。

    转身离开,唐霖颜薄利选了不远处的旋转咖啡杯。

    坐上旋转木马,180心里警惕不减。他们现在仍不知道副本背后的规律,每一次尝试都带着危险,虽然足够小心,但依旧不能保证安全。

    他选择相信卫何和庄止礼的做法,无非是因为对方验证过,正确的概率更大,这是他多年来的工作经验。

    对于有数据支持,已经验证过的方式方法,他有着天然的信赖。

    “他们没事,我照做肯定也没问题!”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句,180翻身上了旋转木马。

    灯光随着他的跃上亮起,木马开始缓缓转动,一首欢快的儿歌响起。

    木马上下起伏,炫目的彩色灯光闪烁交错,与平常的旋转木马并无二致。

    转了两圈后,欢乐的儿歌速度开始变慢,拉长音调的儿歌让稚嫩童声变得有些怪异。渐渐的,每一个音符都被拉得很长,听着越发压抑。那儿歌中不时传来电流般的噪音,夹杂着不知名的怪声和呻吟。

    注意到异常的180警惕着,四周忽然大雾弥漫,将视线阻断。原本就在附近的同伴全都消失在视线范围。

    世界好像突然只剩下他自己。

    木马依旧在转动着,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仿佛随时都要断裂一般。

    “靳希!颜薄利!庞颜!”180不敢轻举妄动。他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却没有得到一丝回应。他心里有些慌,回想起来,他确实是按照之前摸索出来的规则行动的。

    这什么情况?为什么会这样?

    此时旋转木马还没有停,他思考着是翻身下去离开这里,还是继续等游戏结束。

    四周温度忽然变低了,诡异的儿歌听得他心里发慌。180正要拿起手机观察周围,忽然看到一个染血的丧葬纸人,就站在木马围栏外面。

    那纸人穿着紫色长衣,头戴黑色帽子,帽檐前侧还贴着一个金元宝,血红的大嘴咧出笑容。它整体看起来制作粗糙,唯独眼睛画得栩栩如生,像是很多眼睛堆叠在一起形成,放在一起格格不入,极不协调。

    这个纸人和之前他们在花坛那里看到的纸人很像,但又不完全一样,180也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

    随着木马旋转,纸人慢慢靠近。他发现,木马每转一圈,纸人就靠近一点。

    从围栏外侧,到围栏内侧,木马只转了三圈。

    按照180的经验,此时木马应该差不多要停了,可眼下,旋转木马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反而越转越快了。

    刺耳的摩擦声和拉长调的儿歌交织在一起,180眼前的精神值越掉越多。

    他看着慢慢靠近的纸人,吓得直冒冷汗,拼命忍住才让自己没有发出声音。

    大脑飞速运转,现在四周被大雾遮蔽,什么都看不清,仿佛被隔绝在一个未知的世界。贸然离开或许更危险,还不如就在这解决了它。

    一只手摸向上衣口袋里的折叠刀,他全神贯注准备着,掌心冒汗。

    木马又转了一圈,视线转过盲区,纸人却忽然不见了。

    180心里一慌,四下张望时,一滴粘稠的液体滴落在他脸庞。

    他抬手摸了一把,是血。

    心脏仿佛被冻住,窒息的压迫感升腾。他缓慢抬起头,一张放大的纸人脸,几乎贴在他面前。

    它就在木马上!

    审讯室常年用于关押在校的犯人,由厚重的石墙围成,室内的空气沉重而压抑。

    微弱的灯光从天花板上摇摇欲坠的灯泡中透出,来人在光下投射出扭曲的影子,在墙壁上跳跃、扭曲,如同被囚禁的灵魂在无声地挣扎。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绝望的气息,有一股难以名状的、被拷问者的鲜血和汗水交织的味道。

    审讯室里,摆放着一张破旧的木桌和几把生锈的铁椅。桌上散落着一些泛黄的文件、磨损的手铐和带血的皮鞭。

    在这里,或许季如言想要将她屈打成招。

    血迹并没有呈现出明显的喷射状痕迹,这意味着死亡过程中没有剧烈的挣扎或者激烈的搏斗。相反,它更像是一种平缓的流淌,仿佛是从一个静止的源头缓缓溢出,从中心向四周扩散。

    在这片血迹的周围,地面保持着整洁和干燥,可见并没有拖拽的痕迹,无人将死者拖出屋内,再者,结合系统的描述,人的的确确是死在她屋子里的,这里也的确是第一案发现场,可人呢?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亘古不变的第一反应。

    卫何仔细观察着地上的一大摊血迹,心里缓缓升起一个疑惑,不会……是整个人直接化成了这一滩血吧?

    那也不对,怎么说也总该有张人皮剩下?

    留给她这一大滩血,除了给她打扫卫生带来困难之外,无法给案子带来任何线索,简直可以说是无从查起。

    时间紧,任务重……

    “啧。”卫何轻轻咂舌。

    这是系统和季如言联合起来要亡她呀?

    唔,不过她不是很想让二者如愿呢。

    第 23 章   消失的它(2)

    卫何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对身边的云轻和卫如生说道:“跟我走吧,去查死的是季如言班级里的谁。”

    云轻听到这话,脸色微微一变,她后退了一步,“我就不去了吧。”

    “怎么了?”卫何闻言,疑惑地转过头,看着云轻那张略显苍白的脸。

    云轻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下,答道:“季如言是我导员。”

    卫何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看着云轻,有些无奈:“你怎么现在才说?”

    不过季如言手底下的学生太多,云轻记得他,他不一定记得云轻。

    黑暗的混沌中,时间好像不会流动。

    卫何朦胧睁开眼,却什么都看不到。她发不出声音,也无法动弹,只能任由自己在一片失重感中下落。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落到实处。身体触上地面的一瞬间,以她为中心,光向四周亮了起来。

    天空依旧漆黑一片,无边无际的金色铺展开来,闪耀着金属的光泽,明亮却并不刺眼。

    随后,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金色齿轮上,而空中更是出现一个类似立体时钟齿轮的庞然大物。那些齿轮交错传动,甚至连日月星辰都是它的一部分。它们按照一定的规律运行着,构成了一个完美的系统。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却本能地明白,光线、温度、时间、空间、生死、因果……宇宙万物的运转都在其中。

    站在齿轮上的卫何显得微不足道。她双唇微张,喉咙发紧,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何望着这庞然大物,她仿佛窥见了真理与神明。

    “铛——”

    随着一声洪亮的钟响,卫何脑海里蓦地出现四个字——真理之轮。

    *

    再次睁开眼时,她仍处在那个逼仄的淋浴间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短暂做了个梦。

    回过神来,黑夜仍未过去,刺鼻的消毒水味萦绕四周,隔板上掉下来的人头不知所踪。

    头还在一抽一抽的疼着,她之前撞的那一下不轻,不过好在血已经止住了,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时,一道与穿书系统不同的机械音催促道:

    【玩家卫何,副本“病院十三栋”通关失败。】

    随着这道声音,她想起她这是穿书了,还穿进一本无限流小说,需要通关副本才能回去。

    其实她是有系统的,但信息传输失败,目前系统没有响应。

    记忆断断续续有些模糊,很多内容她都记不起来了。挣扎着想起身,一块显示面板出现在她眼前:

    【副本玩家:卫何。】

    【体力:50 | 状态:受伤 | 精神:60】

    【副本通关失败,惩罚已结算。】

    【惩罚内容:D级污染物——魔隐之瞳。】

    【魔隐之瞳 :寄生型污染物,总是能目睹灾厄的不祥之眼。(可升级)】

    【描述:它只是常常看到灾厄,却被当做带来灾厄的源头。既然如此,那我便为世间降下灾厄。】

    【效果:魔隐之瞳会寄生在宿主体内,一点点侵蚀污染,直到完全占据宿主的身体。(精神值的下降会加速污染。精神值低于60时,随机附加负面效果。)

    被污染物寄生的人更容易吸引黑暗生物的注意,接近它们,宿主会不受控制的产生精神波动。

    宿主总是会目睹意外灾祸的发生,并有10%概率被波及或被附加负面效果。】

    【备注:比起死亡,它更喜欢人类垂死前不可遏制的恐惧。(女人,你早晚是我的。)】

    “这污染物怎么还是霸总味的?”刚吐槽完,卫何突然感到左眼一阵刺骨的寒意钻入。

    尖锐的痛楚袭来,她捂住眼睛,蜷缩身体,却怎么也无法阻止那股痛觉侵袭蔓延。

    额上因为疼痛冒出细密的汗珠,过了一会,痛楚渐消,她几乎以为自己的眼睛要废了。睁开眼睛,她左眼看到的事物呈现一片灰白,但又很快恢复了原样。

    又眨了眨眼,她感觉看东西似乎比以前清楚一点了?原本她有些近视来着。

    ‘你的近视影响我观察人类惊恐的表情了。’脑海里突兀响起的稚嫩童声回应了她的疑问。那声音听起来年龄不大,语气成熟,但像模仿大人的孩子。

    对污染物的紧张感被这声音削弱,因为这个污染物的原因,她的视力变好了,如此也算一件好事?她乐观地想着,说道:“那……谢谢你?”

    ‘刻意的讨好并不能阻止我侵蚀你的身体。’对方并不领情,稚嫩的声音显得有些傲娇。

    卫何不以为意。仔细想想,在难以脱身的困境中,背负着日渐吞噬自己的事物,这感觉还蛮熟悉的?就像……为了还贷,她不得不没日没夜地工作加班,即便已经到崩溃的边缘,也要麻木坚持着。

    这样看来,污染物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精神:62】

    ‘?’看到卫何上升的精神值,魔隐之瞳十分疑惑。她刚才应该是想起了以前的生活,然后觉得现在的状况比以前还强点,所以精神值上升了。

    她以前过得那么惨?

    正要仔细分辨,它却像遇到了什么屏障一般,无法继续侵入卫何的内心。这让魔隐之瞳更加疑惑。

    身为寄生污染物,它居然不能窥测宿主内心?这怎么可能?

    此时,游戏提示音再次响起:【副本即将清场,请玩家保持安静,尽快离开。倒计时:10分钟。】

    随着这道声音,卫何眼前视角右上方出现了一个倒计时图标:【00:09:59】

    看着倒计时的提示,她决定先离开这里。

    “那好像有人!”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卫何看到两男一女走来。

    女的看着也就十八九岁,梳着双马尾,戴着眼镜,乖巧谨慎,面带惧色,看到卫何,露出拘谨的笑意以示友好。

    另外两个男的一个寸头瘦子,一个光头胖子,看起社会一些,他们肆无忌惮打量着她,目光有些令人不适。

    “你受伤了?”女孩看清卫何的样子,上前扶住她。

    卫何警惕地看了三人一眼:“你们也是这个副本的玩家?”

    “当然不是,我们是看副本结束,进来打探情报的。”寸头男笑问,“妹子,这副本的奖励很不错吧,和我们说说呗。”

    “我没拿到奖励。”她身上空空如也,连衣服都是病院的旧病服。眼下,她既没有游戏积分,也没有技能道具,系统金手指不响应,书里剧情也忘了大半。除了刚获得的可以加debuff的寄生污染物,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别开玩笑了,你在副本里活了下来,怎么可能没有奖励?”

    听到这话,卫何好奇问道:“就没有副本失败的吗?”

    “哈哈,妹子真会开玩笑,通关失败的副本玩家都死了,你活下来,肯定是通关啊。只要能活下来,最次也是末位通关。”

    “少和她废话!”一旁的光头有些不耐烦了,“能从副本里活下来不容易,别为了一点物资送了命,给我们一些热度卡,我们还能扶你出去,不然……”对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话语里的威胁不言而喻。

    “热度卡?”卫何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按照他们的说法,好像还没有玩家被判定失败并活下来。

    此时清场倒计时还在继续,她头上的伤虽然不再流血,总归还是受了伤,再加上一对三,她没自信能赢过他们。

    可她确实没有物资可给,但就算她实话实说,恐怕对方也只会觉得她舍不得物资,不肯罢休。

    果然不管在哪,危险的都是人。

    思索片刻,她道:“好,我答应,不过我们能不能先离开这里?”

    说着,卫何露出惊恐的表情。她警惕地看着四周,压低声音:“你们不知道,刚才这里有怪物,虽然现在副本结束了,但谁知道会不会有危险,不如我们先出去吧?”

    三人中的女孩听了这话,也在一边附和:“是啊,这地方阴森森的,不如我们……”

    寸头明显被说动了,但光头不依不饶:“少废话,副本已经结束了,能有什么危险?先把东西交出来!”

    见事情并不顺利,她一惊一乍地哆嗦一下,像是注意到什么恐怖的事,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嘘……你们听……”

    那三人摸不准情况,但还是小心警惕着四周。卫何趁着黑暗,在他们看四周的空隙,悄悄把身后的花洒开关碰开了。

    水流喷洒而出,她吃惊地往旁边一躲。

    光头不信会有什么危险出现,他上前将花洒关掉:“一惊一乍!”

    他拎起卫何的衣领:“我警告你,少给我耍花招,现在……”话音未落,花洒再次被打开了。

    “怎、怎么回事?”寸头一惊。从他们刚才的动作和位置来看,那花洒肯迪不是他们四个开的。可如果不是他们,又会是什么?

    而此时,卫何也很惊讶。倒不是因为莫名打开的花洒,而是因为……淋浴间的地上伸出一只嘀溜乱转的眼球……

    那眼球好像一株长在地上的植物,左右摇摆,有点恶心,但那三人明显是看不到的。她不由怀疑这是魔隐之瞳的效果。

    “我们快走吧!这里不太对劲啊!”女孩有些吓坏了。

    话音刚落,其他的淋浴间也先后传来了花洒洒水的声音。可他们进来的时候已经检查过,这里除了卫何,没有其他人在。

    “头发,好多头发……别过来……”卫何决定暂时无视那个花枝乱颤的眼球,她胡乱指着四周,眼睛圆睁,一副精神恍惚,惊惶不安的样子,不时还发出惊叫。

    ‘装的还挺像。’魔隐之瞳看着卫何稳稳的62精神值,吐槽。

    无视脑内的声音,卫何神情惊恐,像是在躲避什么,身体贴在了旁边的隔板上,发出声响。三人的视线十分自然地被引导,看向了隔板的方向。而隔板上方的空隙处,一个披散长发的人头正直愣愣盯着他们。

    人头的位置正好在卫何头顶上方,它的发丝垂下来,落到她的肩上,仿佛她的头上又冒出一个头。

    卫何忍着恶心,既没逃跑,也没抬头,而是目光呆滞,直勾勾看向那三人露出微笑。人假鬼威。

    三人吓得魂飞魄散。光头和寸头推开女孩儿兀自逃命,却不曾想他们刚抬步出去就被隔板下那双猥琐的男人手抓住了脚踝。两个男人被吓得不轻,一时慌乱撞在一起,跌倒在地,发出恐惧的叫喊。

    光头男看着挺凶的,估计如果卫何没有给他物资,他下手也会毫不留情,但这种人一向欺软怕硬,此时魂都吓飞了。

    慌乱挣扎中,他们看到卫何拉着女孩撒腿就跑,表情镇定自若,丝毫不见刚才的惊惧。

    血袋都是通过外界的无偿献血后运到学校里的,一个人的捐献额刚好是一袋血。

    卫何又翻出了其他几袋血袋验证,都没有任何异常,全部显示出了具体的死亡时间。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就独独这一滩血液的死亡时间如此混乱?

    第 24 章   消失的它(3)

    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卫何的身上,卫如生随默默地注视着地上那一小块从卫何身上掉下来的干涸污泥。

    “姐姐,你衣服怎么了?”卫如生忍不住轻声问道。

    卫何回道:“没事,就是去超市的路上遇到了只恶心的杂碎,不小心和它打了起来,没留神就沾上了。”

    “那姐姐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卫何迎上卫如生关切的眼神,淡淡一笑,“它打不过我。”

    卫如生皱了皱眉,走上前来,伸出手轻轻拍打着卫何衣服上剩下没抖落干净的污泥,污泥随着她的动作纷纷落下。

    卫何看着这些污泥,脑中突然涌现出莫名的思绪。

    她想起了今天与那只污泥怪物的战斗。

    它在褪去人皮后,露出了其下涌动的黑色污泥,这同褪去人皮以后,只剩下一摊血液,岂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云轻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一丝复杂的表情,“不过这种研究太过危险,涉及到很多问题,所以后来这个项目就被学校停止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难不成这箱子里装的就是你说的‘化骨丸’?”

    卫何没有回答,而是打开了木箱,剩下的最后五颗化骨丸正静静地躺在黑团物质当中。

    聪明人之间无需多言。颜薄利手里的包子掉到地上,愣了几秒后,她连忙把包子捡了起来,“三秒定律!”但她很快就顾不上包子能不能吃干不干净了,她疯狂转动迟钝的小脑袋瓜:“不是他们的孩子,那还能是啥?”

    卫何:“拐卖的啊。”

    颜薄利瞪圆了眼睛,很是震惊:“可是——”

    卫何掰开一个包子,相比于回答颜薄利,她现在更想吃饭:“别问我,问你姐。”

    颜薄利求知若渴地看向朱另。

    朱另的目光落在身前的碗上,视线一点点聚焦,终于,她开口道,“我似乎明白了。”

    颜薄利身子前倾:“快讲快讲。”

    “我之前就想过…”朱另沉吟道,“自卑感往往会伴随人一生,二壮还有其他孩子被扭曲了审美,发自内心认为自己样貌丑陋,很容易变得自卑又敏感,实在是太可怜了。”

    “但如果这些孩子根本就不是村民的,那就解释得通了。作为这个村子的外人,畸形孩子才是村民的亲生子,村子肯定不想在外人嘴里听到关于畸形儿的任何不好,于是自小扭曲他们的审美,提升畸形儿的地位。”

    “村民不在乎他们的心理健康,他们的作用就是繁衍后代,用新鲜的血液来减少这个村子新生儿畸形的概率。”

    颜薄利消化了一会儿,询问道:“可是近亲结婚不会百分百生出畸形孩子呀,大概率还是正常婴儿,那这些村里出生的正常孩子岂不是也要被那些被拐来的孩子说丑?”

    朱另:“只要让这些孩子少跟被拐卖的孩子接触就好,毕竟…八九岁就可以生育了,八九岁以后,这些被拐来的生育工具应该不会再出现在阳光下。”

    “艹,什么玩意啊?!”颜薄利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骂骂咧咧了好一会儿,直到想起什么似的,飞速瞄了朱另一眼,缩了缩脖子。

    但朱另这次并没有教育颜薄利,而是看向卫何:“我说得对吗?”

    卫何:“我目前是这么想的。”

    朱另抿了下唇,她试图构造出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

    “我感觉单纯生出畸形儿并不会让他们冒险拐卖儿童,一定是有更严重的后果,所以他们想到了拐卖这条路。”

    卫何接道:“死亡。”

    朱另沉默片刻:“对,死亡。”

    “这个村的恶性基因可能不仅仅是畸形,还可能会危及生命。”

    “这样的话,新生儿长不到一两岁就会死掉,蚕村的人看起来并不多,所以劣性基因的爆发期很可能不是在最近这辈,而是在上一辈,或者上上辈,畸形孩子很早就出现了,只是一开始不被重视,直到越来越多又很快死去,村里的人口逐渐减少,村民这才终于重视了起来,但这么偏僻贫穷的村庄,出去的人不会回来,外面的人也不会进去,于是村民把目光投向了外界的孩子,试图通过拐卖让这个村获得新鲜的血液。”

    卫何没有说话,但表情很显然赞同朱另的说辞。

    朱另叹了口气。

    她把桌上的饭都往卫何的方向推:“所幸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情况,何妙妙和二壮都还好好的,其他孩子说不定也还尚好,还来得及。”

    “我们一会儿就跟你去祠堂,你是要找族谱吧?”

    毕竟族谱详细记载了蚕村的人口以及所有村民的生卒年。

    卫何:“算是吧。”

    颜薄利伸长胳膊够了个新包子。

    她觉得现在的姐姐很像被老师提点后打了一百分的好学生,而她睡了一节课,根本不知道还考了个试。

    吃完早饭,朱另从包里拿出一张纸人,像是黄纸剪的,用朱砂简单勾勒出了五官。

    卫何没见过这个,问她:“这是什么?”

    “茅山的纸人术,”朱另说,“我跟程光交换来的,烧了招魂聚魄符,再念七次咒,纸人就可以与我共享五感,会最基本的动作,缺点就是不能说话,一撕即毁,被毁后我也会受到冲击。”

    这个算是常识,但朱另知道卫何刚拜师不久,只因年龄比程光稍长才有的师姐名号,于是解释得很详细。说罢她补充:“等你懂基本的咒法后,何观主就会教你画符了,道系不同的人擅长的符不一样。你会画符以后我就跟你换,不和程光换。”

    卫何笑起来:“好啊。”

    此时窗外的风声愈发大了,雨滴落在院子角落的柴堆上,以防柴木被淋湿,王桂兰来回搬着,村长低哑的咳嗽声不时从里屋传来。

    时间不等人,朱另没再说话,她拿出招魂聚魄符念起咒,直到手心里的平面纸人颤巍巍站了起来。

    “我们走吧。”她说。

    整个过程十分流畅,趁着王桂兰收拾柴木,顶着风势刮起的嘈杂,三人遛出了门。

    七点半,天色黑得宛若深夜,像一张巨型的可以吞噬一切的嘴。

    “可是祠堂在哪呢?”颜薄利有些茫然。

    朱另:“背靠为实,水抱宗门。祠堂靠山面水最为理想。”

    卫何思忖片刻,指了一个方向。

    朱另点了点头,于是三人迅速往目的地快步走去,路程实在不短,雨滴不断砸在伞面上,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三人头顶击鼓。

    十五分钟后,三人停在了祠堂门口。

    眼前的祠堂并不大,红木匾稍有变形掉色,但门口的台阶很光滑,没有丝毫杂草,显然经常有人来打扫祭拜。

    “走吧。”卫何先一步收了伞,踩在了石阶上。

    朱另紧跟其后,颜薄利像是有些迟疑,她揉了揉太阳穴,从兜里掏出一块水果糖,含在了嘴里。

    祠堂是木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推开了。跨进大门后,直面的就是一个粗壮的木柱,上面有五副抱柱联,卫何扫了眼,又看向内柱,内柱上是一副楹联:“思贻父母令名,祖宗明命如闻。”

    三人没在前堂呆太久,确认没发现什么特殊之处后,几人就走向了后堂。

    后堂上挂着“佑我后人”的牌匾,堂外摆满了诸类药材,用盒子装得极为规整,昨晚王桂兰送的应该就是这东西,而这里堆积的数量远超村长院子里的,全村积攒的药材大概都在这儿了。

    时间很紧张,按照节目要求,纸人的存在不能被发现,而这就需要三人速战速决。

    “现在进去?”卫何问。

    如果真遇到什么事,卫何是不敢冒然出手的,毕竟灵体能不能挨住她的攻击还是未知数,所以她还得倚仗双胞胎,尤其是看起来很有门道的朱另。

    谁知朱另看向了颜薄利:“笑笑,怎么样?”

    颜薄利点了下头:“我有些不舒服,刚才在门外就…”

    颜薄利对灵体的感应很强,否则也不会擅长请灵上身,一般只要她没感到不舒服,现场就不会出现危险,卫何很快明白过来颜薄利的意思,朱另自然也明白了。

    “保护好自己。”

    朱另站在了两人身前。

    她轻吁了口气,用食指和中指捏住一张符,确认稳妥后,缓缓推开了大门。

    云轻看到其中的白色颗粒,心下了然。

    “好啊。”

    卫何突然笑了。

    她如同一条潜伏在暗处的蛇,冷静又狡黠。

    她点开申请报告那一栏,提交了要求与管理层面谈的申请。

    化骨丸这样在明面上封锁了的东西还敢肆无忌惮地摆在一个学生的桌子上,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他们故意留下箱子让她看见上边的花纹,故意留下化骨丸,不就是希望引她上钩吗?

    他们都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她这条鱼儿要是再不咬钩,那可就不礼貌了。

    “案子不查了?”云轻见她申请今晚的面谈,疑惑地问道。

    卫何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当然要查,但是……不去怎么知道答案呢?”

    第 25 章   消失的它(4)

    申请报告很快被批准通过。

    卫何让云轻和卫如生都留在休息室,她独自前往学校的综合楼。这栋大楼是全校楼数最高的一栋,高耸入云,直插天际。

    临近傍晚,夕阳落下。卫何的心跳随着电梯的上升而加速,她的目的地是第20层,怪物领导在那里等她。

    当电梯门缓缓打开,卫何走出电梯,眼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旁的墙壁上挂着各种荣誉证书和照片,但此刻她无心欣赏。

    走廊尽头被迷雾笼罩,墙壁上的壁画跟随卫何的走动发生变化。

    灯光在走廊中跳跃,时明时暗,叫人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会议室的门无人开启却缓缓打开,而那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怪物领导们则坐在会议桌旁,仿佛等候多时。

    他们的皮肤大多呈现出诡异的色彩,卫何有感觉,他们的怪物能力要远超她之前遇到过所有怪物之上。

    她快步走进会议室。“下面播报一则社会新闻。今日凌晨4时15分,我市郊区河边发现一女尸,据警方调查,死者生前为某平台童装模特,名为晓晓。本台会对后续情况做追踪报道。”

    狭小的公交站台上站满了人,两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坐在长条凳上,脑袋凑作一团,小声嘀咕着一起看江城的晚间新闻。

    “晓晓…”

    拿着手机的短发女生摁下暂停键,她有些迟疑地看向同伴:“这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童装模特大赛第三名,前几天上的新闻,你当时还夸她脸蛋像朵棉花糖。”

    “——想起来没?”

    短发女生张了张嘴,很显然,她根本没办法把棉花糖与死亡案联系在一起。

    人有时候挺奇怪的,如果受害者是全然不认识的人,社会新闻经常会成为过眼即忘的社会新闻。但如果受害者是自己知道的人,哪怕只是在电视里见到过、听到过,受害者便与自己有了关。

    许久,她暴躁出声:“我靠,这家长是怎么当的,怎么能让那么小的孩子去水边?!”

    她控诉得厉害,声音比刚才高了数个分贝,同伴连忙轻声安抚。

    “也不排除他杀的可能嘛…不过家长肯定也有错,这么小的孩子不能离眼的。”

    女生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437路公交车进站。三站后便是繁华的大型城中村,车上人很多,要上车的人更多,人群轰然分流,在车子上下口挤成密不透风的两大团,寸步难行,就像因糖浆粘连死了一地的蚂蚁。

    下一班要半小时后,女生收好手机拉着同伴往上挤,挤了大概十几秒,车门堪堪在两人身后艰难合上。

    安全扶手上有七八只手,公交车上吵吵嚷嚷,两人互相攥着对方的书包带,谁都没有说话。

    公交车前方的显示屏也在播报晚间新闻,只是已经不是“河边女尸”,所以也没激起两人兴趣。她们心情都不佳,低垂着眼帘与车上疲容满面的乘客一一对视又漠然移开,在扫视到车右后方的座位时,目光忽然齐齐怔住。

    “诶,你看——”

    面对车窗的灰色人群中,有一个过于鲜明的人。那是一个相当美丽的女人,低垂着头,姿势随意地倚在窗边,明明是懒散的坐姿,偏又能从腰脊的弧度看出合宜的优雅来。

    总之,无论从样貌还是气质来看,都不像是晚高峰会挤公交的人。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都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惊艳。

    卫何刚化形不久,今天为了记江城的城区划分,换着线路坐了一天的公交,此时已经昏昏欲睡。但瞌睡归瞌睡,警觉性还在,几乎在两道火热视线落在她身上的同时,她就抬眼望了回去。

    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女孩,没有丝毫攻击性。

    卫何想着人类的社交礼仪,勾起唇点了下头。

    这个笑实在是漂亮,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女生只觉得乱轰轰的车厢一下子安静不少,连同因为“晓晓”黯淡的心情也好转起来。

    她们冲着卫何回了个笑。

    果然,漂亮姐姐治愈万物。

    *

    江城的落日,昏黄色调,有些浑浊。卫何盯着天空看久了,越看越觉得这像极了尸衣,又旧又长,拖拉松垮,有股子难闻的味。

    公交缓缓降速,停靠在城中村。这里曾是江城最繁华的地段,不过已经衰败。

    密集的楼房沿着站台后的水泥路向远处铺陈开,红白格砖间歇贴着楼房外,一眼望去,千篇一律,整个城市就像一张打满马赛克的格子拼图。

    卫何沿着大路走,步调不快,路上遇到卖烤冷面的小商贩就停下来买了一份。

    “我记得您,今儿是您第三天来买喽!”

    这会儿人不多,小贩十分热情地在铁板上多敲了个荷包蛋,“这个是送您的!”

    卫何应声:“谢谢,我还没吃过这个。”

    “您没吃过?啊不要紧,要是您明天来我还送!…不要香菜,酸甜口,是吧?”

    “是这样。”卫何回。

    吃完晚饭,卫何看了眼时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几分钟后,她身影一拐,把咬了一口的油腻荷包蛋倒进路边垃圾箱,卫何一边走路,一边回忆刚才的难吃口感,中途还拿出矿泉水漱了漱口,直到皱着眉走进一个老旧小区。

    卫何回到家时,晚间新闻已接近尾声。

    “…国家博物馆失窃案震惊全国,相关专家仍在紧急调取现场指纹。”

    “据有关专家估计,此嫁衣存在年限至少为两千三百年,是当今已发掘年代最久远的嫁衣。经三代帝后数位国匠之手,于公元762年随女帝入葬,十年前被挖掘出土。”

    “嫁衣色为榴红,其色经年不褪,雍容华贵,典雅精妙,国之宝藏。”

    “国家文物不容亵渎,本台会实时跟进后续,第一时间对侦查结果进行相关报道。”

    新闻看完,卫何身子一歪,陷在沙发里。

    作为这场嫁衣失窃案的“被窃物”,卫何这几天只有一个乐子——看那些知名的专家学者在如何焦头烂额地找她。

    这真的是非常有趣的一件事情,每个人的神态表情,包括动作语言,都因为职位不同,各有各的有趣。

    卫何的唇角微微上扬,目光流转间,落在了不远处的白纸上。

    她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卫何其实不太记得自己活了多少年,两千三百年,三千年,或者更久,但她知道她是在一千多年前拥有神识的,但由于一些原因,她并不急于化形,于是一拖再拖,拖到了六十年前。

    六十年前,天道规则骤变,断了所有妖物化形的可能。

    不愿意与不能够,卫何更接受前者。

    所以自那之后,她每时每刻都在钻研化形之法,但每次都被天道规则压得几近崩碎。

    一周前的深夜,就在卫何第无数次尝试化形失败后,一位身穿道袍的老者突然出现在博物馆,走进放置她的展厅,用九道符纸隔断了天道规则,助她化形成功。

    不存在没有目的的行为。

    化形成功后,卫何直言问他想让她做什么,那人没有明说,而是让她填写了一份个人信息。

    个人信息

    该死的个人信息。

    卫何揉着眉心,稍显烦躁地拿起面前的白纸,再次浏览起来。

    【节目协议书

    ——《红枕》节目组

    尊敬的通灵师,您好。

    报名表已收到,在此谨代表红枕官方向您发来衷心祝贺:恭喜您成功入选!

    节目一切流程在官网可以查看,一言以蔽之,即判断鬼怪善恶,解决执念,助其转世。此外只有两点需要注意:为人不易,鬼怪亦是,在做任何决定前,请慎重考虑后果,另,由于节目性质,伤亡随时可能发生,请保护好您的生命安全。】

    这是她昨天收到的一份文件。

    很显然,道袍人用她的个人信息帮她报了一档通灵节目的名,而参加这个节目,就是他要她缴纳的“报酬”。

    然而无论看过这份协议多少遍,卫何还是没办法不去怀疑它的真实性。

    ——因为她根本就不是通灵师。

    卫何已经想了两天了,今天在公交车上也在思考道袍人的目的。术业有专攻,她的能力可以说和“通灵”毫不相干,她不会画符,不会捉鬼,甚至她的能力还极大模糊了人与鬼的区别。道袍人都能阻断天道规则了,不可能没手段知晓她的能力。

    既然如此,他为何会让她参加这个节目?

    分针一寸一寸挪着,窸窸窣窣的瘦黑树影落在白墙上,足有半个人高。它缓缓拉长到沙发,又盘踞于白纸上,像是催促卫何做决定。

    想不明白就不想。

    片刻,卫何拿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

    洗漱完,卫何走到茶几边,收好协议,把它妥帖放在门边玄关处。

    外面遥遥传来广场舞散场的声音,接着便是大喇叭广播让大家注意安全赶紧回家。卫何家在一楼,一楼阳台直通一个八平米的小花园,此时不断有人从花园外走过,声音也不避讳路人,颇为吵闹。

    卫何在这里已经生活一周,不同的妖根据性格会有不同的了解人类社会的方法,而卫何融入社会的方式便是倾听并分析人类的聊天内容。

    卫何走到阳台边,拉开一角窗帘。

    此时一对情侣正好走过花园。

    情侣中的女生面容清秀,笑容娇俏,她撒娇似地挽着男生,两只脚拖拉着走,走得很慢。

    “都怪你,”她嗔怒道,“硬拉着我去跳广场舞,我都要累死啦!”

    男人举起手,笑得很温和:“好好都是我的错。”

    “那你是不是该补偿我!”

    “家里还有半斤小龙虾,回去给你做夜宵吃?”

    女生明显吃这一套,声音迅速软了下来:“算你识相,还有我的脚广场上也太多小孩了,跑来跑去也不看路,刚刚那个小女孩踩得我脚好疼。”

    “不生气啊,我回去给你吹吹——”

    “哎哎你干嘛!”女生连忙捂住男生的嘴,“小点声啊,叫别人听到多不好意思。”

    “听到就听到呗,正好……”

    男生转过头正要继续说,结果注意到了几米开外半拉的窗帘,几个呼吸后,他友好地朝卫何点了点头。

    卫何靠在窗边,被发现也不慌张,含笑目送两人离开。

    她认识这对情侣。

    他们住在她这栋楼的6楼,刚订婚不久。她在小区居民口中听过好几次,说两人有多恩爱,说这个男生有多宠女朋友,说结婚时他们作为邻居肯定要登门祝福。

    但很显然,这些人的信息有误。

    毕竟此时此刻…

    卫何的视线缓缓扫过这对情侣,更准确地说,她的目光精准落在了男人的脚上。

    此时此刻,

    那位宠爱女友的男人,脚尖朝后,对准了卫何。

    卫何见他双指并拢,向下压去,似乎是示意她装晕。

    庄止礼之前是帮过自己,可他真的值得自己信赖吗?

    庄止礼见到卫何还不按照他的暗示做,以为她没有看清自己的手势,他加大手上动作的幅度,这无疑是在其他怪物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卫何纠结了一瞬,最终还是决定听取庄止礼的建议。

    无论如何,他没有理由害他自己。

    只见卫何假装无法抗拒地倒在会议桌上。

    怪物们看着卫何,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他们并没有立刻上前查看,而是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仿佛在讨论着什么。

    “好玩,”其中一只怪物笑着说道,“太好玩了,送去实验室吧,那里的家伙一定会喜欢她的。”

    其他怪物也纷纷表示赞同,他们觉得这个主意非常有趣。

    而在他们没有看到的角落,女孩的唇角,勾了勾。

    第 26 章   消失的它(5)

    ***

    综合楼地下实验室的铁门缓缓打开,一名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男子匆匆走来。

    他低头查看了一下卫何的情况,“居然是人类?!”

    实验室里可很久都没见过活的人类了,因此男子看上去很是震惊。

    “……”负责运送卫何几名怪物没有回话,他们没有权限进入实验室内,于是将人放在门口即刻离开。

    穿着白大褂的男子见卫何昏迷不醒,不自觉放松警惕。

    走廊里的灯光映照在卫何的脸上,看上去更增添了几分柔弱与无助。他伸出手,准备将卫何抬上不远处的担架。

    然而,就在他即将触碰到卫何的那一刻,异变突生。

    原本“昏迷”的卫何,突然睁开了眼睛!场面一时陷入沉寂。

    倒不是说的话见不得人,被发现身份也没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红枕”归属于国家超自然管理局,所有注册通灵师都相当于公职人员,他们进村完全可以类比为便衣警察探案。

    只是目前无神论者占据国家人口的绝大多数,公然宣扬鬼神存在无疑会引发一系列问题,大家都不想挑战他们的世界观,也不想干扰他们的正常生活。

    江语情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排除各种选项,问出了最有可能的答案:“您是蚕村的村民吗?”

    男人盯着她看了许久,缓缓点了下头。

    江语情:“怎么称呼您呢?”

    “王保民。”

    江语情轻轻舒了口气。她先前与蚕村村长联系过,村长说会派小王去村口接他们,结果这人竟然来到了山头,倒是思虑周到。

    想明白后,江语情再抬头去看王保民,只觉得亲切了不少。她刻意避过先前的询问,试探道:“您等很久了吧,这么冷的天,真是辛苦了。”

    结果还没等到王保民的回答,卫何先回了这句话。

    “他刚到,没等。”

    江语情僵直的脊背瞬间放松下来,太好了,没暴露身份可以免除很多后续麻烦,她回去也好交代,她感激地看了眼卫何。王保民没有回话,而是打开手里的手电,兀自转身往山里走去。

    时间不等人,与江语情道别后,六人紧跟在王保民身后,向蚕村走去。

    走夜路是个很消耗体力的事情,再加上雾重路陡,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脚下,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有风声与树叶摩擦的声音。最后还是程光憋不住话,招呼了王保民一声:“大哥,还有多久到啊?”

    “快了。”

    “快了是多久啊。”

    “快了。”

    程光还想再次发问,但见王保民语气不太好,便只好作罢,他垂着头继续赶山路。

    然而几分钟后,又有不会看眼色的人试图提问。

    这次是朱另。她一手拉着颜薄利,一边问王保民:“能不能问一下,村长为什么要我们在夜里进村啊?”

    王保民止住了脚步,他转头看向朱另:

    “村里常年没有外人,有的村民很抗拒陌生面孔。你们要是白天来,还没进村口就会被赶出去。”

    王保民的嗓音很像生锈的齿轮,沙沙的,让人想把他的喉管打通。

    程光插话:“懂了。现在这叫先斩后奏,进都进了,赶也赶不走!”

    王保民扯了下嘴角,继续往前带路。

    一路无言,通往蚕村的只有一条路,因为夜里山里潮湿,小路泥泞不堪,每一步都要吞掉鞋跟。卫何穿着程光带来的登山鞋,因为不太合脚,她很快就落在了队伍的最末。

    卫何扭过头,视线在山间白雾扫过,似乎想看清雾里的细节。

    “雾里有什么东西吗?”

    有人忽然问道。

    卫何转过头,“没有。”

    “我也觉得,我刚刚用了张符,并没有生效,所以雾里应该是没有东西。”朱另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哪种鬼怪,希望它还没在村里作乱。”

    卫何:“我也希望。”

    颜薄利小声催促,“先别唠了,都看不见大部队啦。”

    朱另应了一声。

    三人稍稍加快步伐,说着“看不见”,其实也就是追几步远的事情。只是雾太浓,两米外就看不见人了。

    在众人走得精疲力尽的时候,王保民终于停下了步子。

    “到了。”

    “可是到了,”程光长舒一口气,往王保民跟前凑了凑,“哪呢,我没看见村子啊。”

    朱另打开了手里的手电,四周照了照,“在那儿。”

    “喏,你看那里的石头。”

    程光顺着光亮望去,一个人头大小的石头倒在不远处,“虫村”两个大字刻在上面,用的是红色油漆。

    程光念了出来:“虫——村?”

    王保民:“是蚕村。村里没外人来,漆掉了就没补。”

    程光胡乱点头:“都行都行,啥名字都行。大哥,赶紧带我们进村吧,晚上湿气重,我们老师膝盖又不好,白天怎么帮你们看蚕种啊。”

    颜薄利也想起几人这次的身份,附和道:“是啊,我们老师可厉害了,身体倍值钱。”

    大概也担心“专家”的身体状况,王保民的步伐明显加快了,很快,他把几人带到村头一栋两层小楼面前。

    他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传来了老人的声音:“谁啊?”

    “年叔,是我。”

    门被从内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位六七十多岁的老人。老人佝偻着身体,披着个军绿色的厚棉袄,手里提着盏油灯,

    “这么多人啊。”老人低声咳嗽着,看向王保民身后的六人。

    “嗯,个个很能说,一路说个不停。”王保民道。

    程光觉得自己被吐槽了,并且有证据。

    老人似乎想笑一下,但密集的咳嗽声把他的笑容压了下去,只剩下一脸病容。

    天冷雾重,他没再多说,低声道:“我是这里的村长,村子好久没来外乡人,只收拾出一个房间,顶多住三个人,其余人…咳咳,保民,你带着他们回家赶紧休息吧。”

    王保民看向六人:“谁去我那?”

    大家面面相觑。片刻,颜薄利问道:“村长爷爷,房间里是一张床吗?”

    村长点头。

    颜薄利走到卫何旁边:“姐姐,你和我们一起怎么样?”

    一边说着,她一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朱另。

    卫何无所谓:“好啊。”

    于是分配就定了下来,三个女生住村长家,三个男生住王保民的家里。

    村长提着那盏摇摇晃晃的煤油灯,转身朝屋里走去。颜薄利连忙跟上,见两人走得慢,她还催促了两声,“快点啦,我都要站着睡过去了。”

    村长给三人送进房间后,叮嘱了几句夜里风大记得关窗,便离开了。

    屋内一片漆黑。

    颜薄利摸索着打开手电,照了照房间。这个房间很是老旧,说是收拾过,其实墙角和灯旁都满是蜘蛛网,屋子里还有一股让人难受的味道,很像放久了的白肉发腻发酸的味儿。

    “姐,还开灯吗?”颜薄利大致看完屋子后,问朱另,“也不知道头顶这灯还能不能用,灯罩都发霉发黑了。”

    朱另摇了摇头:“算了,老人家大概心疼电,刚才还点着油灯呢。”

    颜薄利耸肩:“也是哎,那油灯可真有年代感。”

    说完,三人再次用手电大致照了照房间,没发现什么不妥后,颜薄利打了个哈欠,坐在了床上。

    朱另:“赶紧睡吧,已经很晚了。”

    颜薄利应了声,关掉手电,爬上床窝在了墙边。她让出了两人的位置,“我实在忍不住了,先睡了。”

    “你们也赶紧睡啊。”

    大概是真的困极,颜薄利窝在那里后,很快就没了声。朱另有些无奈地上前,把被子给颜薄利盖好,又关了直播。

    忙完这些,她看向卫何,商量道:“你在最外侧睡可以吗?笑笑睡觉不老实,喜欢踹人。”

    “可以。”卫何点头。

    两人摸着黑简单洗漱了一下,先后上了床。

    卫何刚躺好,屋外就刮起一阵大风,不知道什么东西被吹得站不稳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她顺着窗帘缝隙往外看去,白茫茫一片,就像雪。

    也像双胞胎姐妹的肤色。

    朱另有些睡不着,她翻了两次身后,划开手机,透过手机屏微弱的光亮去看周围,结果发现卫何正在看自己。

    一眨不眨的,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玩意。

    朱另小声:“在看什么?”

    卫何:“你的肤色,像雪花。”

    朱另辨认了下卫何的神色,轻声道:“我和笑笑的直播间,叫白化。”说完,她很突然地笑了下,“我很喜欢雪,谢谢。”

    卫何神色不变:“不客气。”

    朱另有些局促地抿了下唇,“没吓到你就好,”她小声问卫何:“你是刚注册的通灵师吗?以前没在网站上见过你。”

    卫何心想自己没有注册过,也根本不是通灵师,但她还是“嗯”了一声。

    朱另:“笑笑性格比较大大咧咧,本来应该讨论一下怎么睡的,结果她挑了床里侧先睡了…下次你先挑吧。”

    卫何对视上朱另:“最外侧不是更容易跑吗?”

    朱另微微一愣,片刻,她发出有些闷的笑:“也是。”

    笑完,她轻声催促:“赶紧睡吧,明天还要查这里能量紊乱的原因,这几天我和笑笑会尽量带着你行动的。”

    卫何想了一会儿,正想旁敲侧击一下怎么调查,却听到身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她扭头看去,对方已经睡得很沉了。

    卫何也跟着闭眼睡去。

    半小时后,卫何忽然睁开了双眼。

    大概是因为白天睡了太多,她一直没酝酿出睡意,结果就在刚才,她听到了水声。

    那声音起初很像涓涓的细流在山间流淌,但由于水道越来越多,细流逐渐分成无数更加细小的分支,最终在某一点,悄然坠落于地。

    ——“滴答。”

    为了参加这个节目,卫何看了几本恐怖小说,她几乎立刻就想到“天花板上的狗”那个故事。

    孤身在家的女子因为夜晚莫名的水声,而惊恐地把手伸向床下。每一次,她深爱的狗都会舔舐她的掌心,女子在不断的舔舐中感受到安抚的力量,然而第二天清晨,她在天花板上看到了早已被吊死的,鲜血流干的狗。

    所以现在的水声也会是血吗?

    卫何的眼珠缓缓转动,窗外的雾已经散去了,巨大的月亮高高挂在树枝上,冷色的光落在屋内,屋内的一切都像被罩了层纱。

    她先是看向了左侧。朱另与颜薄利都在床上,胸腔起伏平稳,明显还活着。

    所以水声不是她们的血。

    那么床下会有躲着的“狗”吗?

    卫何沉默片刻,把手垂向了床底。

    “………”

    的确有。

    男人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要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

    但其他人已经冲了出去,男人还不知道由于自己的疏忽导致了一个多大的祸患。

    实验室里的男人眼见情况急转直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深知这次事件的严重性,立刻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手指迅速在屏幕上滑动,拨通了直达管理层的专线。

    “人现在去哪儿了?”电话里传来的嗓音冷若冰霜,仿佛能冻结人的血液。看起来那帮今早还在为难卫何的怪物们得知此事后发了很大的火。

    男人不敢有丝毫的耽搁,他迅速切换电脑屏幕,查看助手发来的位置信息。只见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小点,正在以稳定的速度向一个方向移动。他紧盯着屏幕,发现那个目标已经移动到了离综合楼不远的医务楼附近。

    他回道:“一直往医务楼方向去了,现在应该还在路上。”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随后,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将人堵到负一层,剩下的你清楚该怎么办。”

    “是。”

    第 27 章   消失的它(完)

    夜幕降临,残晕消退,宁静中,似乎还夹杂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恶臭,像是腐烂的肉类或是久未清理的垃圾桶散发出的味道,令人感到一阵恶心。

    卫何身后追逐的脚步声紧逼而来,她咬紧牙关,向前冲刺。

    汗水从额头滑落,滴落在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嘀嗒”声。心跳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卫何原是想去找张畔青避避风头,可偏偏对方人多势众,将一楼往上的通道全部堵死,而她则被逼到了停尸间的门口。

    停尸间的大门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阴森可怖,推门而入,一股冷气扑面而来,让刚刚浑身出满汗的卫何打了个寒颤。

    进入停尸间后,不知为何那群追逐者突然停下了脚步。

    门外传来“咔”的一声,大门被锁上了。

    卫何心中不禁升起一丝疑惑。

    卫何一时没有说话,何妙妙抬头看着这位偷听的姐姐,总觉得这个姐姐的表情似乎有些兴奋。

    但很快,对方的表情就变得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们是你们的弟弟吗?”

    何妙妙下意识有些紧张:“啊——?”

    卫何重复了一遍:“他们是你们的亲弟弟吗?”

    何妙妙:“嗯…嗯嗯!”

    “他们就长这样吗?没有哪里画错了吗?”

    “没有啊,干嘛要画错,就长这样,”二壮性子急,直奔主题,“你赶紧说他们谁更好看啊。”

    卫何沉思片刻,指了指小女孩身前的画,“这个。”

    “耶!我就知道!我的弟弟才更好看!”

    小孩子忘性大,何妙妙已然忘记了刚才看到卫何时的紧张,有些嘚瑟地瞄了眼二壮,嘴角翘得高高的,不过很快,她就因为怕二壮难过伤心把笑收了回去。

    “二壮,你的弟弟也很好看的”

    二壮重重哼了一声,把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扔进了水里,而后朝着看守蚕房的人喊了声:“爹,我回家了!”

    男人这会儿正听熊安分析饲料情况,头都没抬地挥了下手。

    小溪边只剩下卫何和小女孩两人。

    大概是卫何的审美甚得女孩心意,女孩嘟囔了几句后,没把卫何赶走,而是坐在地上再次勾画起来。卫何又低头看了会儿画,随口问道:“你叫什么?”

    “何妙妙。”何妙妙专心致志画着画。

    “真不错的名字。”

    何妙妙愣了下,抬起头,表情很是开心:“你是第一个夸我名字好听的!”

    “是么,”卫何弯下腰,嘴角含笑,“你的妈妈没有夸过你吗?”

    “娘说我这是贱名,我出生那天家里小猫叫个不停,所以我就叫妙妙啦,”何妙妙说得一本正经,“长得丑的人得用贱名,贱名好养活!”

    “这样啊,”卫何蹲在了何妙妙身边,她指了指沙地上的画:“但你弟弟肯定不用这种名字,毕竟他这么好看。”

    何妙妙满脸理所当然:“当然啦,弟弟和我不一样,不可以取贱名的!”

    “也是,”卫何像是有些苦恼似的,叹了口气,“我这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孩呢,简直就是小天使。”

    卫何说:“我如果是他母亲,他想要什么我都给他。”

    何妙妙沉默了几秒,又把头缓缓低了回去,小声嘟囔道:“妈妈也是啊,可宠弟弟了。”

    卫何:“真的?有多宠?”

    何妙妙头越来越低,像是想到了什么,眼见着已经委屈起来了:“就那样啊”

    “啊”卫何拖长了语气,“那样是哪样啊?”

    “就那样”何妙妙低声说。

    卫何见小女孩已经陷入自己的情绪,面无表情了一瞬,又转而学起她可怜巴巴的语气,“你怎么不理我了呀,我好难过。”

    何妙妙呆了呆,连忙仰头瞅卫何。

    她显然没应对过这种情况,磕巴了一下,“我,我没不理你呀。”

    卫何舒了口气:“我就知道,那你能告诉我你妈妈有多宠你弟弟吗?”

    “就是,妈妈从不带着我串门玩的”何妙妙低声说,“她经常带弟弟出去玩,那些叔叔阿姨可喜欢弟弟了,会给他好多好玩的东西,妈妈还会亲弟弟”

    出乎意料的一句话。

    按照常理,长相如此恐怖的孩子,大概率会被家里藏得严严实实,而如今看来,情况似乎完全相反。

    卫何舔了下唇角:“因为他们的宝宝也这么好看吗?”

    何妙妙摇起头:“怎么可能啦,像我弟弟这么好看的宝宝很少的,听二壮说,我们的妈妈,还有那些姨姨婶婶都是因为在怀孕前吃了很多药材补品,才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宝宝的…”说着说着,她的小脸就委屈起来,声音也慢慢低了下去,“哎,要是娘生我的时候也多吃些好东西就好了…”

    卫何直起了腰,何妙妙感慨完见听不到声音了,连忙去瞅这个脾气好好的姐姐。

    “姐姐?”

    卫何:“怎么了?”

    明明依旧是和颜悦色的一句话,但何妙妙突然听不出刚才的热络了,她下意识有些害怕,挪动了两下步子,“没,没有事”

    朱另这会儿从熊安身旁站起身,下意识想去找妹妹和卫何,谁知身后的卫何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她连忙拽住颜薄利:“卫何呢?”

    “和小朋友玩呢。”颜薄利指了指溪边的两人。

    朱另踮着脚看了眼,笑起来,她拉住颜薄利,“别让卫何离得太远,你赶紧去把她带回来,我再看看这些蚕茧。”

    等颜薄利走到卫何身边时,卫何已经准备离开了。

    “走啦走啦,”颜薄利挽着卫何的手往回走,刚走两步,余光突然扫到地上的两幅画,眼睛顿时瞪圆了。

    但颜薄利很快就恢复平静,只是脚步肉眼可见的加快,走了十几步后,她终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咳咳,卫何你刚刚看没看到?”大概是顾忌小孩的自尊心,颜薄利的嘴角虽然疯狂上翘,声音却很小:“刚刚好像还有一个小男孩,所以这俩小朋友是在比赛画恐怖小人吗?”

    卫何:“在画他们弟弟呢。”

    “噗,他们也就仗着弟弟不懂事了,”颜薄利啧啧感叹,“要是谁把我画成那个鬼样,我肯定一拳一个!”

    “下睫毛比上睫毛长那么多就算了,主要是双眼皮…双眼皮怎么可能长在下眼睑上啊?眼皮在下,卧蚕在上,倒着画眼睛,多大仇啊。”

    “是啊。”

    卫何笑了下:“还丑到一块儿去了。”

    *

    整个上午过去,熊安都半埋在蚕堆里,头顶上的汗越出越多。

    他已经从各个方面看过了,无论是温度湿度还是饲料,都没有任何问题。他低头拨弄着那些死蚕,又从中掰开了一个,仔细辨认厚度和蚕茧内部的温湿度。

    朱另低声问:“老师您是不是饿了啊。”

    熊安正欲摇头,就看到颜薄利冲他眨了眨眼,他连忙止住话头。

    程光迅速明白过来:“是啊,我好像听到您肚子叫了,您身体不好可不能饿着啊。”

    他们现在对鬼怪的事情毫无头绪,可不能一整天都耗在蚕房,赶紧补充体力,在村里走动走动再问问村民话才是重点。

    王保民皱眉:“早上不是吃挺多吗?”

    程光打哈哈:“动脑子最耗体力了。”

    王保民盯了眼几人,片刻后,点头:“行,我带你们回去。”他转身对看守蚕房的人说,“黄哥,我们下午再来。”

    这个叫黄哥的点头,而后从布包里拿出个饼子在旁先吃了起来。

    王保民把几人带回村长家后,跟几人定好时间。

    “下午一点我来接你们。”

    程光有些无语地看了眼手机:“就给半小时吃饭啊。”

    王保民没理程光,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王桂兰已经提前备好了饭,见几人回来,连忙热情地迎了上来:“别管他,他就那个脾气,平日里就拉着个脸。”

    几人在路上都知道王桂兰是王保民的妹妹了,这种自家人的吐槽,外人附和就不礼貌了,于是都没接话,笑了几声夸饭菜香。

    围着小桌子落座后,村长也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些山里草药。他把草药放在院里后,也坐在了桌前。

    “都吃饭吧。”他说。

    程光有些心疼老爷子:“爷爷您年纪这么大了还出门采药啊。”

    村长摆了摆手:“指着这些卖钱啊,也干不了几年了…饭要凉了,快吃吧。”

    朱另一边夹菜一边想着怎么起话头。

    虽然人和精怪死后都能成鬼,但前者的概率显然更大。人有七情六欲更容易生执念,虽然不是每个有执念的人都能成为鬼,但华夏人口基础在那里,就算死后化鬼的概率百中无一,那也具备一定数量了。

    所以怎么把话题合理地引向村内近期死去的人呢?

    就在朱另思虑之际,她的脚面忽然被撞了下,还没等她躲闪,又被撞了一下。

    有人在踢她的鞋。

    朱另很快明白过来,她用手扶着额头作遮掩,视线迅速垂直向下撇去,只见卫何的脚尖向右点了点。

    朱另福至心灵,不动声色地向右看去。

    右侧方是村长刚从山里采回的草药,朱另完全不熟悉药材,但特别有名的还是在电视上见过的,眼前这个草药通体焦黄,半身如同枯槁老树,尾须杂长纠缠…

    朱另一眼就辨认出它的类别。

    ——人参。

    在华夏,人参实在是太常见了,卫何完全没必要大惊小怪。

    朱另自觉不对劲,于是再次细细打量起来。

    她从颜色看到形态,又从参体看到参须,那些参须随风而动,如同虫体蠕动…

    朱另的手指忽然颤了颤。

    她迅速收回视线,与坐在对面的卫何对视了一眼,这些宛若小型锯齿状虫足的参须,她早上分明见过——就在卫何掰开的馒头里!

    朱另压下眼底的震惊,她用余光掠过院子里多到无处落脚的药材,和角落处晾晒的一大片参干。

    所以这次作乱的,不是人。

    是精怪

    朱另在早上以为那些东西是虫足的时候,其实就想过是不是精怪作乱,但虫类先天不受天地惠泽,灵气少寿命短,除非有大机缘,修成精怪的概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朱另更倾向是鬼在借着虫足恐吓他们。

    但人参就不一样了。

    人参,山渊之精,若机缘备至,可生长百年、千年,是最有可能成为精怪的种类之一。不过几个呼吸,朱另就想到了最可能的那种情况。

    ——村民曾挖到过精怪本体。

    千年以上的参,来去无踪,它们已经不能被称为精怪,更像是山川之灵。而介于百千年之间的参,虽有灵识却无法动作,村民挖到的大概率是此类参,他们没有念其生长之不易,而是断其根系,暴晒将其制成参干。

    故参怪死后化作鬼,报复起蚕村的村民。

    至于报复之处嘛,很可能就是那些死去的蚕茧。蚕丝是蚕村最主要的收入,一旦没有这个收入,完全可以预料下半年村民生活之艰。

    朱另思虑纷飞间,并没有注意到身旁人的神情。

    赵崇隐晦地看了眼朱另,又瞥向院内的各式药材。

    不说话时他向来没什么存在感,上午众人都在围着熊安关注蚕种情况时,他站在最外围,距离溪水最近,因此隐约听到了卫何与女孩的谈话。

    虽然听得不太真切,但其中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姨姨婶婶们在生出好看的宝宝前,都吃了许多药材补品。”

    “好看”与一般的补品间不可能存在必然联系,如果忽然存在了必然联系,那必然有一方出现了差错。

    能影响先天样貌的补品,定是灵力充沛的天材地宝,这些人吃的想来就是此类。

    回村途中他回忆了一路,他很确定,王保民的院子里药材虽多,却并没有什么珍贵种类,就在他思索到底是什么药材时,朱另刚才捂额遮掩的动作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顺着朱另的视线看去,他也看到了那棵人参。

    虽然这棵人参不大,年限不长,但不代表以前村里人就没有挖到百年以上的人参,或者其他珍惜药材。

    他几乎立刻就得出了与朱另类似的结论。

    赵崇当机立断看向村长,问道:“老爷子,现在城里货真价实的药材太少见了,我刚看到您院里的参干,能不能卖给我一些啊?”

    《红枕》归根到底是竞技类节目,害人的事情他不会做,但这件事关乎线索与晋级,他一定要在朱另前面问出来。

    村长微微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

    赵崇的要求他完全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点头,“不嫌弃就好,小伙子你要多少啊?”

    赵崇:“您看您最多卖多少?”

    村长沉吟片刻:“最多四分之一,我儿子喜欢用参干泡酒,我得给他留多些。”

    说完,村长捂着嘴低声咳嗽起来。

    “您对您儿子真好,”赵崇笑道,而后状若随意道:“不过我家里亲戚多,村里还有别人卖参干吗,其他珍贵药材也行,年限越久越好。”

    村长的咳嗽还没止住,王桂兰连忙递了杯水,回道:“找参是个技术活嘞,村里只有我爹会这个。”

    “而且我们这儿哪能挖到什么珍贵药材啊,年份最多就是二三十年了。”

    赵崇还想再问问“珍贵药材”的情况,可王桂兰已经开始招呼大家赶紧吃饭了,他只能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卫何自顾自喝着小米粥,放下勺子的间隙,她抬眸看了赵崇一眼。

    此时赵崇紧抿着唇,眼里情绪纷涌。

    卫何压下了唇角的笑。

    *

    吃完饭后,大家又上路了。

    大约是吃饱喝足,这次去蚕房的脚程快了不少。卫何慢吞吞走在最后方,赵崇只在她前方几步远,从神情上看,明显是还在分析当前情况。

    卫何无声地弯起唇。

    她上午跟何妙妙说话时,就感到赵崇的视线一直落在她们两人身上,再加上赵崇站的位置,她确信他必是听到了一星半点。

    卫何比较好奇赵崇会从她们的对话里得出什么结论,所以借着朱另试探了一下他。

    然而很可惜,赵崇的提问方向代表着他昨晚并没有在王保民家里发现什么特殊的线索,于是他得出了和朱另基本一致的结论。

    两人目前都认为切入点应该是“村中出现过的,年代久远的药材”,只是两人得出这个结论的原因不同。

    朱另是把“馒头里的参须”与人参做了联系,而赵崇是把“药材补品让初生婴儿变漂亮”与人参做了联系。

    但他们的信息都不完整。

    前者不知道村里新出生的婴儿发生了什么,后者没有看到画,所以不知道此“漂亮”非彼漂亮。

    事实上,那些新生儿长得恐怖异常,不可能是吃灵气汇聚的百年人参吃出来的。

    当然,也存在例外。

    ——参怪死后,诅咒了自己,让所有把自己当补品吃的孕妇,都生出相同诡异的孩子。

    毕竟何妙妙与二壮画的画里,他们的弟弟,拥有一双相同的诡异的眼睛。

    既然不可能是巧合,那就先把它归于外力,也就是诅咒。

    信息不多,卫何暂时只能想到这一种有些根据的解释。

    紧接着,卫何思索起她更关心的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何妙妙与二壮的母亲,以及蚕村更多的母亲,她们都会认为自己新诞下的孩子非常好看,甚至经常带着他们到处串门呢?

    按照何妙妙的说法,村里人都很喜欢这些孩子。

    难道参怪扭转了村里所有人的审美?

    卫何回忆着这两天的经历,否定了这个猜测。

    今早出门时,她确定有数道落在她身上的火热视线,这种视线她实在太熟悉了,所以她可以肯定村里大多数人的审美是类于常人的。既然类于常人,他们就不可能不对村里诞下的诸多新生儿感到恐惧,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不仅没有表达恐惧,还对这些婴孩表示了“喜爱”呢?

    会不会是

    他们不能表达恐惧,他们必须表示喜爱?

    卫何不清楚吃了“补品”的村妇,她们的审美是否被扭转,从而发自肺腑地认为自己的孩子完美又美丽,但卫何很清楚,这个世界上不会存在太多人去发自肺腑地喜爱赞叹这些婴孩。

    因为它们的长相是诡怪的,可怖的,甚至是惊悚的,已经不能用单纯的美丑去定义。

    卫何进行了一个猜测,一个很合理的猜测。

    在村内第一个可怖婴儿出现的时候,有人对这个婴孩表达了不喜,流露出何恶。这几乎是必然会产生的事情,毕竟这个婴儿的长相实在可怖,人又很难压抑自己的何恶情绪。

    但是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而这个事情给这个村带来了沉重的打击。

    于是,为了避免此类事情再次发生,村内所有人都选择善待这个,以及越来越多的此类婴孩。甚至为了防止童言无忌,也为了保护那些年纪不大的,正常的,像何妙妙与二壮一样的孩子,村里人扭曲了他们的审美,让他们真心相信那些婴孩才是好看的,而自己才是丑陋的。

    所以

    这些婴孩为什么诞生于这个村,这个村到底做过什么,那天又发生了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呢?

    “那也是之后的事情了,季老师还是先关心关心道歉的事情吧。毕竟,承诺和信誉可是作为辅导员最基本的素质呢~~”

    季如言被卫何的话气得脸色通红,但又无法反驳。

    “笃笃”,正在这时,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打算二人的对话。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一个温和的男声缓缓传入。

    门被缓缓推开,庄止礼走了进来,他手中抱着一摞文件,眼睛微弯。

    他微微欠身,“请问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庄止礼?

    卫何看着面前笑容和煦的男人一愣。

    他来做什么?

    第 28 章   校园日常3

    “庄教授你怎么来了?”季如言摆出一副笑脸,将庄止礼迎进门。

    庄止礼缓缓开口道:“有件事情我来通知一下各位相关人员,有关审讯室里内逃出去的怪物。”

    闻言,季如言忍不住牵起嘴角,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他心想:庄止礼都亲自过来拿人,可见卫何这次是逃不过了。

    卫何抬起头,与庄止礼的目光交汇,皮笑肉不笑地回应:“是要治谁的罪吗?”

    不过,庄止礼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轻轻摆了摆手,语气平和:“抱歉,你们可能误会了,这件事已经得到妥善的处理,管理层那边的怒火已经平息了。”

    “什么?”卫何和季如言几乎同时发出疑问。

    确认这点后,之后的所有推理都变得顺畅。

    卫何把手里的塑料包装纸扔进垃圾桶,躺回了床上,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睡觉,明晚就不一定有个好觉了。

    一夜无梦。

    卫何醒来时,天色还很暗,颜薄利趴在她身旁玩手机,雪白的齐肩发轻微摇晃,嘴里不住小声叭叭。

    “每次都只能抽保底,这根本就不合理!”

    “别人都抽到五个老公了,想宠爱哪个就宠爱哪个,我一个都没有,来来的,狗屁游——”

    “什么?”

    颜薄利急促咳嗽起来,片刻,她讪讪看向卫何:“你醒啦?”

    卫何:“嗯。”

    颜薄利嘿嘿笑了下,小声讨好道:“你别告诉我姐我刚才爆粗口了啊。”

    卫何四周看了下,并没有看到朱另:“她人呢?”

    “去厨房拿饭啦,雨刚停,院里积水,咱们在屋里吃。”

    朱另把饭端进来的时候,头发明显有些湿。

    卫何:“又下雨了?”

    朱另低声应道:“是啊,不过挺小的,也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变大。”

    她把饭放在桌子上,转身又往外走。

    “诶,姐你去干嘛?”颜薄利纳闷道。

    “院里晾衣杆上有衣服没收,我帮忙收一下。”

    颜薄利:“哦哦,”她跳下炕,“我也去帮忙!”

    朱另摆手:“就两件衣服,我一个人就行,你乖乖吃饭,别饿到了。”

    卫何从窗户往外看,王桂兰的两件衣服正被风吹得左右摇晃,脆弱的晾衣杆咯吱作响,似乎随时都要断裂。她站起身,学朱另说话:“我去吧,你乖乖擦头发,别感冒了。”

    朱另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卫何就拿着伞走了出去。

    双胞胎并排坐在床边。

    颜薄利目视前方:“姐,你脸红了。”

    朱另:“我没有。”

    颜薄利:“就咱俩这肤色,脸红真的很容易发现啊。”

    朱另:“…….”

    颜薄利矫揉造作:“乖乖~”

    朱另举起拳头。

    颜薄利连忙闪躲:“谁不想被美女叫乖乖呢,干嘛干嘛,放下你的拳头,殴打亲妹犯法的,犯法!”

    朱另往颜薄利嘴里塞了个包子。

    屋外,卫何站在晾衣杆前,脸凑近了王桂兰的衣服。

    这是王桂兰半夜出门穿的那套衣服。

    昨夜她悄无声息地接近王桂兰,一是想看看她的下巴上是不是也有小痣,二是想知道她身上有没有什么味道,毕竟从味道可以推断出她深更半夜去了哪里。

    那时候,她闻到了香火味。

    极淡的,稍纵即逝的味道,但因为卫何曾在以往年间闻过许多次这个味道,所以她捕捉到了,并且确定不会错。

    预料之中的味道。

    因为“十块钱”。

    来蚕村的第一晚,卫何曾因为饥饿,半夜去院子里拿了两个可以吃的药材填肚子,院子里的药材都是分类放篮子里装好的,那时候,她在自己吃过的山楂篮子下,压了一张十块钱。

    但是第二天早上颜薄利把十块钱还给了她,这不打紧,打紧的是,王桂兰在早饭时说了一句话。

    ——“你就吃了那么几粒枸杞和山楂干,多吃些垫垫胃,要不中午好饿坏了。”

    卫何当时就觉得很奇怪,她只在山楂篮子下压了一张十块钱,王桂兰是怎么知道她还吃了枸杞的?

    所有药材都是在篮子里装的,满满当当,枸杞子那么小,而且她只吃了四五粒,按照常理,她吃的量根本不可能被肉眼直观看出来。

    答案很清晰,虽然有些奇怪,但答案也只会是——

    王桂兰数了。

    那天,王桂兰起床后,在一个篮子下发现了张十元纸币,于是猜测有人吃了这份药材。但因为某些原因,她耗费大量时间把所有篮子里的药材都数了一遍,结果发现还有一个篮子里也少了药材。

    这个答案昭示着两件事。

    一,王桂兰精准的知道每个篮子里有多少颗,多少粒药材。

    二,这些药材不是给自家留着吃的,也不是用来贩卖的。它们有别的用处,在某种情况下,缺一粒都不行。

    留给自家吃的,还有预备贩卖的,都不会精准到如此程度。排除以上两种后,这些药材就只能是送给别人的。

    而“送”又分为两种,一种是自愿送,一种是被迫送。前者是对自己有恩,王桂兰发自内心的尊重他,所以自我约束每次都送一定的数量,后者是被逼无奈,那人会严格地数每一种药材的数量,所以王桂兰不敢少送。

    但自愿的送,谁会精准到“粒”呢?

    ——“这次我送您1183粒枸杞子,1648粒山楂干?”

    很可笑,所以不应该。

    而这种送东西的说法,让卫何想起了古老的祭祀仪式,部落里的族群为他们的神献上牛羊,那时候没有“斤”的概念,所以祭品的数量就是如此的精准。

    所以这个村子有祠堂,供奉先祖供奉神,有信仰支柱,是卫何在来这儿的第一天就基本确定了的事情。

    那时她并不觉得怎么样,人类本就是借着信仰活命。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这些人很显然借着神做了什么,比如

    卫何笑起来。

    她确定完王桂兰身上的香火味,把两件衣服搭在手臂上,回了屋。屋内,双胞胎二人安静地坐在床边,朱另专心致志擦着头发。

    朱另见卫何回来了,开始摆筷,床边被她用行李箱堆了个矮桌,三人垫着纸板坐在地上。

    卫何把直播打开了。

    朱另注意到卫何摸耳环的动作,也叫着颜薄利打开了直播。

    朱另小声跟直播间介绍了当前的情况后,一边吃饭一边跟两人重新缕当前的线索。话至中途,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伤脑筋的事,叹了口气。

    “要是昨晚那个参怪再来就好了。”

    卫何搅着小米粥,平淡道:“来过了。”

    朱另愣了一下。

    两人昨晚说好,一旦发现参怪就叫醒另外的人的,但她很快想明白了:“是遇到什么危急情况了吗?”所以没来得及叫醒她。

    “不是,它们给我托梦了。或者是想在梦里吓我吧,梦醒了它们就没了。”

    朱另捕捉到了卫何这句话的重点。

    “——它们?”

    卫何把粥往嘴里送,“嗯,最起码有三个。”

    因为是三重梦。

    卫何能力特殊,就算在梦里,灵体受到的伤害也是实打实的,所以不应该一重梦被打碎后,下一重接踵而至。

    更像是三个鬼物在合作给她造梦。

    颜薄利插话:“为什么是三个呀?”

    卫何咽下粥,简单讲了下昨晚发生的事,听得颜薄利直抽冷气:“幸好都是假的,要不我姐的头岂不是要被打掉…”

    朱另拍了颜薄利手背一下:“说什么呢,卫何肯定知道那些东西不是我啊。”

    卫何笑了笑。

    其实也不是百分百确定。

    最后那个对“参怪没来”表示“那就好”的朱另,她只是在理智上认为她不是朱另,但谁能保证一个困倦的人不会说胡话呢?

    但她还是回应道:“我当然知道那不是你啊。”

    “你们一会儿有安排吗?”

    朱另看了眼窗外,雨虽然还不大,但风已经刮起来了,屋外时不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天黑沉沉的,很压抑,全然没有清晨七点的光亮。

    她心里莫名闪过山雨欲来四个字。

    “还没有…”朱另下意识放轻声音,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看这天气今天是去不了蚕房了,是调查的好时机,但村民们这个天不会出门吧…去哪儿找线索呢?”

    卫何:“祠堂。”

    朱另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什么?”

    卫何重复道:“一会儿我会去祠堂,你们去么?”

    朱另有些懵。

    直播间也有些懵。

    【这个村有祠堂吗,我这两天全程盯直播间没看见啊。】

    【很正常吧,蛮多村子都有祠堂的。】

    【但也有村子没有祠堂啊,现在有祠堂的村子是越来越少啊,不比当年…】

    颜薄利问出了直播间正好奇的问题:“咦,这个村子有祠堂吗?”

    卫何:“应该有,也可能是庙宇或者其他什么。”

    颜薄利:“……….”

    还是朱另先懂了卫何的意思:“是看出了什么吗?”

    卫何大致说了说目前的判断,直播面前她没必要藏着掖着信息,她需要证明自己当前的贡献度,而后才好在捉鬼的时候退到一边。

    颜薄利的表情越来越匪夷所思,嘴巴眼见着就能塞进一个白煮蛋的时候,卫何终于停止了说话。

    她反应了好一会,才磕磕绊绊道:“你是说王保民和王桂兰是夫妻?”

    卫何再次喝起粥:“只是有可能。”

    “不仅是他们,村里其他家的情况也都是猜的,毕竟没打过交道,但那种婴儿很像这个村携带的有害基因,因为不断近亲结婚,后代遗传到有害基因的概率越来越大,直至大批量出现。”

    【………】

    【是的,如果村内很多代都在交叉结婚生育,劣性基因不断被“提纯”,那的确会出现携带劣性基因的人越来越多的情况…】

    【我有个同学的父母就是近亲,他很健康,但他哥哥特别吓人,手指脚趾都没有指纹,样貌像是返祖,身体很虚弱,很小就去世了】

    朱另听得很安静,很明显在思考可能性。

    颜薄利张着嘴,根本缓不过来:“好家伙如果是真的,他们为了啥啊,非得近亲结婚?”

    朱另下意识整合信息去贴合卫何的判断,她试图追根溯源:“我看过类此的新闻,也是村内近亲结婚。专家分析说是因为封闭心理以及老一辈的迷信,比如外来的基因会污染村子什么的。”

    “近亲结婚的话,一开始可能还好,但随着大家的血缘越来越紧密,携带遗传病的孩子必然会出现,最初是偶然有,后来越来越多,这都是可能的。”

    颜薄利:“现在就是越来越多了。”

    “从目前看是这样,二壮的弟弟这辈是爆发期。”说完,朱另看向卫何,像是征求意见。

    卫何忽然露出一个笑。

    朱另心脏猛地一跳,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漏了什么关键信息。

    “那村内规则是怎么回事?”卫何问。

    朱另陷入沉思。

    是啊,既然没有诅咒,既然这些婴儿没有任何威胁,那村民们为什么要贬低正常孩子?哪怕是心疼畸形的孩子,也没有必要去扭曲其他孩子的审美和认知啊,二壮没有做错什么事,他的健康不是错,孩子们都没有错。

    须臾,卫何陈述道:“我听说大多母亲都会爱自己的孩子,无论健康与否。”

    朱另倏地睁大眼睛。

    所以

    “那些健康的,被贬低的孩子,真的是他们的孩子吗?”

    朱另的手心早已出了一层汗,她害怕地说道:“颜薄利被抓了!”

    她这几日都是和颜薄利一起行动,昨晚没见到颜薄利之后她就觉得不对劲,今日都快过去一半了也没见到颜薄利的身影,朱另去保卫处找人,才从保卫处的看守那里得知颜薄利竟然被抓了。

    可她没有攻击性的技能,签到簿也要等到晚上十点之后才能使用,她实在慌了神,这才着急找到整个团队的主心骨卫何一起商量。

    只有从卫何镇定的表情中,她才能得到些许安慰。

    卫何从朱另的叙述中得知,颜薄利不慎得罪过保卫处的队长,而这个队长竟出于私怨,将卫何放出审讯室的怪物引起混乱的罪名安到了颜薄利头上,以当日看守人员正是颜薄利手下的人值班为由,称其为颜薄利管教不利导致的。

    颜薄利虽然身强体壮,但她性格直来直去,和心机深沉的人比阴谋诡计终是略逊一筹。

    可要还颜薄利一个清白,就必须找到确凿的证据,揭露保安队长的真面目。

    卫何听着朱另的叙述,心中逐渐浮现出一个不错的计划。

    “卫何,你有主意了吗?”

    卫何微微一笑,“或许可以试试看。”转头对身后的云轻和卫如生说:“先去7栋302,找我可爱的学生去。”

    云轻知道,又有一个可怜的孩子要遭殃了。

    第 29 章   校园日常4

    卫如生和云轻不便进入男生宿舍,于是她们跟随朱另来到宿管休息室,安静等待卫何归来。

    被卫何挑选中的“倒霉蛋”此时正一脸茫然,他手指指向自己,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那么倒霉,会被卫何选中。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出去和别人说保卫处的队长作奸犯科、玩忽职守、滥用私权……那么多项罪名?不、不太好吧?”洛年一脸为难的神情。

    如果让他去吃人那或许还熟练点,可这种事情,他压根没做过啊!

    “你只管做不做,别管好不好,这不是你该操心的。”卫何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你要是不愿意,那……”

    洛年感受到来者目光中的寒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

    “我愿意!我愿意!”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分明瞥见了卫何帆布袋里那寒光闪烁的刀!

    他心里明白,这次的任务不做是不可能的了。

    “一天时间,够吗?”卫何的目光如鹰般锐利,直勾勾地盯着洛年。

    直接让保卫处放人是不现实的,颜薄利现在身陷污名之中,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而且,经过上次怪物逃狱事件后,审讯室的守卫变得异常严密,想要单枪匹马闯进去劫狱成功的概率也是近乎为零。

    但没有办法,她也要造出个办法来——她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二壮的神情一懵。

    卫何从兜里拿出颜薄利给她的豆沙馅面包,轻放在窗边,“这是歉礼。”

    蚕村位置极为偏僻,二壮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离开过村,再加上村内长期自给自足,每到年关才偶然有人出去买些便宜的年货,他已经好久没吃到城里的零食了。

    二壮有些迟疑地看向卫何。

    卫何笑得很是良善:“甜的,你要试试吗?”

    如果程光在这儿,看到卫何这个笑大概率会迅速撤离现场,但二壮年纪还小,不懂卫何的每次馈赠都明码标好了价,他很快就卸下防备,拿过小面包,撕开包装咬了一大口。

    他吃得很快,几口吃完后,再次看向窗边。

    那里出现了一袋包装精致的夹心饼干。

    这次是朱另放的。

    颜薄利贪嘴,朱另习惯随身带着各式零食,今天也是,她朝着卫何眨了眨眼——虽然不知道卫何刚才在说些什么,但小孩子的确是打听消息的绝佳对象。

    卫何:“还想吃吗?”

    二壮忙不迭点头。

    卫何循循善诱:“这个姐姐还有零食,但她只发给这个村好看的小朋友,要是你能帮忙转交,”她话音一顿,眼神瞥向门的方向,“作为奖励,你也会有一份。”

    说罢,卫何示意朱另后退几步,走到了小屋门旁。

    几个呼吸后,房门被轻轻推开,二壮蹑手蹑脚地关好房门,跟着两人走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确定不会打扰到爸爸睡觉了,二壮赶忙开口问道:“真的?”

    朱另配合着卫何的话,从兜里拿出一袋糖,冲着男孩晃了晃。

    二壮吞咽了一口口水,“可是他们也不能吃这些东西啊。”

    卫何了然道:“因为好看的小孩年纪都小?”

    “对啊,宝宝们牙都还没长齐嘞,”二壮搓了搓手,“不过我可以代替他们吃!”

    卫何拒绝了这个提议,“那就算了,你又不好看。”

    二壮虽然承认这个说法,但他也想要那份帮忙转交的“奖励”,于是绞尽脑汁开始想办法,许久,他两眼一亮:“我知道了!”

    卫何:“嗯?”

    “我可以先给他们的哥哥姐姐,让他们保存起来,等宝宝们长大了再给宝宝吃!”

    真是充满童真的解决办法。

    卫何轻笑:“很棒的方法呢。”

    “但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好好保管啊,叫我我肯定会偷吃的。”

    二壮撇嘴:“他们不敢的,要是被发现偷吃宝宝的东西,会被棍子揍的。”

    朱另听出了不对劲:“被揍?”

    二壮理所当然点头:“对啊,好看的人才能先吃饭,挑好吃的饭,难看的人不能和他们抢。村子里宝宝们最好看,所以什么都应该是最好的!这可是呃,对,好像叫社会规则来着,”他小大人似的叉着腰,看向两人,“我听爸爸说过你们,你们是从大城市来的?”

    朱另点头。

    二壮继续道:“大城市里好看的人肯定特多,以你们这个长相,肯定是最后才能吃饭的吧?尤其是你,长得吓死个人,一看就经常吃不饱。”他昂着头指了指卫何。

    朱另的面容匪夷所思起来,她发现自己听不懂小男孩的话了,且不说这莫须有的社会规则,单是说卫何长得难看…

    她这辈子就没见过比卫何更好看的人。

    朱另正要开口纠正,卫何率先出了声。

    “不会啊,吃的特别饱。”她说。

    “城市里好吃的到处都是,东西太多了,好看的人根本吃不完,所以我们就都能吃上了——要不这些零食是从哪里来的?”

    朱另眨了下眼,她先是看了眼卫何,又转头看向小男孩,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不明白。

    二壮还没到上学的年纪,所有观念都是村里人灌输的,根本就没思考过,听什么就是什么,这下忽然听到卫何的说法,竟然发现好像有些道理。

    他挠了挠脑袋:“好像也是啊。”

    “怪不得夏晴老师有很多的零食,我还以为是她偷拿的呢。”

    “夏晴老师?”卫何听出了话外之音,问道,“她是城市来的人?”

    朱另也断了自己的思绪,连忙抬起头。

    不是说蚕村不喜外人吗?

    王保民对他们的排斥不似假,即使是他们这些只是暂住几天的外人都被排斥,更何况是长久住在这里的“老师”?

    二壮理所当然点头:“是呀。”

    “好像是啥地方派来的,听我爸说是支教老师,长得也很丑,但会经常分给我们好吃的!”二壮说,“我姐姐还有何妙妙的哥哥,以前都在她那里上学。”

    朱另大概了解这位夏老师的身份了,一般是大学生上山下乡,义务在蚕村这里支教。既然是国家派来的,村子就算排斥外人也得好好待着。

    她问道:“这位老师还在村里吗?”

    二壮摇了摇头,“不在了。”

    朱另叹了口气,既然是村外人,交流起来隔阂肯定比较少,她刚才还想问问支教老师在哪里上课呢。

    “那夏老师什么时候走的呀?”她随口问道。

    “她死了。”二壮回。

    *

    据二壮所言,去年十二月,村里的支教老师夏晴突然失踪,与她一同失踪的还有村里的四个孩子。

    当时村民齐齐出动,苦找了一夜,最终在溪流下游找到四具尸体,而最后一具尸体,一直到现在都迟迟没有找到。

    听到这个消息,卫何立即想到了刚才王保民对溪水的态度。

    ——一味认为溪水不可能有问题,极力要求熊安想蚕种死亡的其他原因。

    当时她就觉得有缘由,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王保民为什么拒绝接近溪水?

    是不喜,是害怕,还是什么卫何想到一种可能,她垂眸问二壮:“王保民有孩子吗?”

    二壮一边啃着刚拿到的小饼干,一边点头:“有啊,王孙哥哥,他和我姐姐一起被发现的…”

    大概是说到了去世的姐姐,二壮啃饼干的频率慢了下来,越来越慢,最后,他闭上了嘴,把剩下的一半饼干捏在了手里。

    “姐姐没吃过这些东西,”他说。

    “当时妈妈还没有生弟弟,姐姐总是把零食都留给我,她从来不吃…”

    刚才还不停叭叭的小男孩,垂着头,眼眶慢慢红了起来。大抵是年纪小,情绪来得又快又汹涌,他瘪着嘴,两行鼻涕流下来,脸蛋脏兮兮的,就像没人要的花脸猫。

    朱另叹了口气。

    她从背包里拿出小饼干,还有两袋糖果,“都给你了,全都吃了吧。”

    二壮吸着鼻涕:“那我只吃一袋,其他都埋给姐姐。”

    “好,”朱另用纸巾帮他擦净鼻子。

    卫何就没这个同情心了,她只关心怎么留在这个节目,她还有很多问题要问,比如没找到的那个尸体是谁的,比如村里还有没有外人来过,但还没等她问,身后就传来关门的声音。

    二壮的父亲醒了。

    朱另一惊,她们问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已经远超她们现在的学生身份应该问的。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说好了是她保护卫何,此时她却下意识看向卫何。

    卫何的表情很平静。

    她俯身看向二壮:“还记得我们刚才跟你说了什么吗?”

    二壮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回忆起来。

    卫何看着二壮头顶缓慢升起的她和朱另的人脸,伸出手,打散了。

    “走了,”她对朱另说,“我施展了‘回忆会头疼’魔法。”

    朱另惊愕几秒,笑出了声:

    “是咒法啦。”

    “何观主这是又发明了什么新奇法术吗,好厉害。”

    *

    两人拿好熊安让拿的东西,去找大部队。

    一路无言,她们都在思索刚才的对话。行至中途,朱另忽然放缓了脚步,率先打破了安静:“卫何,你说刚才那个小男孩的话可信吗?”

    “实在是有些说辞太奇怪了,总觉得不对劲”朱另的语气很是迟疑。

    “可信。”卫何说。

    朱另一愣。

    卫何张口就是编:“我用了‘没人能骗我’咒法。”

    又是朱另没听过的怪异咒法,但好奇归好奇,各门各派的咒术千差万别,草率打听并不礼貌,于是她点了点头,没再纠结这个点。

    她问卫何:“这个小男孩对美丑的定义,是不是有些奇怪?”

    一开始朱另还没意识到这点,虽然卫何与男孩对话不久就直言说他长得丑,但那时她以为这是卫何的性格,可能对美的标准有些变态,而且不太关注儿童心理健康。但很快她就意识到卫何是故意的,因为从男孩表情上看,他非常认同卫何对他的评价,并也抨击了卫何与她的长相。

    虽说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审美,谁的审美也没有高低之分,但断言说卫何难看的,还是让朱另觉得十分违和。

    卫何:“的确奇怪。”

    刚才的信息用了朱另的零食,卫何决定分享部分信息。她蹲身捡起一个石子,在朱另莫名其妙的注视下,简单画了几笔:“上午的时候,我和两个小孩说过话。”

    朱另知道这件事,上午那会儿就是她让颜薄利把卫何找回来的,她仔细听卫何的后话。

    “他们当时在画画,比较谁的弟弟更好看,这就是他们画的。”卫何几笔画好后,把石子扔到一边,示意朱另去看。

    朱另的后背因为这幅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发誓,她这辈子就没见过这样诡异的人像,他们甚至不像人,而像是被切割了五官,却在拼凑起来时忘记把眼睛摆正的人形拼图。

    如今这个拼图,因为简笔画的加成,不仅不显得可笑,反而更加怪异惊悚。

    许久,朱另深深吐出一口气。

    “我们梳理下信息吧。”她说。

    卫何点头。

    她总结了一下刚才从小男孩那里得到的信息:“目前已知:村里样貌恐怖者,都是刚出生不久还无法进食零食的婴儿。”

    “这些婴孩的哥哥姐姐样貌正常。”

    “这些婴孩在家里,拥有远高于哥哥姐姐的地位。”

    朱另补充道:“村子拥有自己的一套规则,并且以恐怖为美。”

    “合理怀疑,这个规则不是一直都有的,而是在恐怖婴孩出现以后,也就是近几个月!”

    “毕竟在恐怖婴孩诞下之前,全村村民长相都很正常,在这种情况下,村子所谓的社会规则是很难确定的,大家都普通又正常,哪能排出明确的美丑顺序呢?”

    一口气说完,朱另缓了缓,又补充道:“而且那个小男孩也说了,在他妈妈没有生下弟弟时,他姐姐的零食都是留给他的,我觉得当时完全就是正常的姐弟情,并不是因为那套奇怪的美丑规则。”

    “所以现在的情况更像是男孩的弟弟被生下后,他被家人临时告知,他很丑,而他的弟弟非常好看,社会上其实存在一套丑者为美者服务的规则,而在这个规则之下,需要他以后事事以弟弟为先!”

    卫何点了点头,同意这个说辞。

    朱另的大脑飞速转动,组织起信息来:“会不会是鬼怪诅咒了这个村?”

    “几个月前,有通灵师发现蚕村方位能量出现紊乱,但这不代表蚕村是几个月前出现问题的,很可能是刚开始紊乱较轻,没有被发现。”

    “所以诅咒时间可能是在一年前,在村里妇人还没怀孕的时候。也可能是在不久前,在村里部分妇人已经怀孕的时候。这两种情况,都会让妇人生出样貌恐怖的婴儿。”

    卫何托腮道:“是这两个时间点。”

    朱另不停缕着思路:“鬼怪在这两个时间点其一进行了诅咒,诅咒内容是让整个村审美错乱,这样的话,即使村妇生出诡异的婴孩,村民也不会感到恐惧,反而会极度偏爱可怖婴儿。在这种偏爱下,村民对村子原有的孩子产生排挤情绪,制定了那个规则。”

    朱另沉吟道:“那现在的问题就是找到诅咒对象,”她自顾自往下说,“可能是参怪,毕竟它现过形,但我没在后山发现它生长过的迹象,所以暂时先不管它。”

    “也可能是死去的人诅咒了村子,而村子四个月前刚溺死了五个人,时间刚好合适。”

    说到这儿,朱另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倏地抬头看向卫何:“会不会是夏晴?!”

    卫何好奇道:“为什么?”

    “因为那些死掉的学生都是自小在村里长大的啊,他们没理由诅咒村庄,只有这个支教老师是外来的,她死在了他乡,”朱另越说越觉得有道理,眼睛也逐渐亮起来,“说不定那具没被找到的尸体就是她的,如果我是她,我一定很想自己的尸体被发现,我不想呆在水里,不想呆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我想被好好安葬,这会成为我化鬼的执念!”

    卫何弯起唇角:“有道理。”

    然而朱另很快又皱起眉心,“但她为什么要诅咒那些婴儿呢?”

    她努力去想各种可能,“难道她是想通过这些孩子传达什么,比如让村民感到恐惧,让警察来帮忙打捞她的尸体?可是村里们审美都错乱了,不会觉得那些婴孩恐怖,因此也不会报警寻求帮助,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做那样的诅咒呢…”

    朱另的思绪陷入僵局。

    卫何没有说话。

    朱另的分析有些道理,但她并不知道那些村妇在生下恐怖婴孩前吃了大量补品,两者之间必然存在一些关系,而鬼怪对村子的诅咒也绝不包括“整个村的审美错乱”,错乱的至多只是那些婴孩的母亲,甚至可能全村都没有错乱——因为某些缘由,成年人在演戏,年幼者被长辈扭曲了审美。

    毕竟今早出门时,那些来自村民的隐晦而惊艳的视线,不是能演出来的。

    另外,夏晴既然会给学生分零食,死后去诅咒无辜婴儿的概率很低。最重要的是,那个没被找到的尸体还不一定是谁,单从夏晴是村外人这点就认为是她实施的诅咒,实在有些站不住脚。

    果不其然。

    两人在找到大部队前,遇到了同样往回赶的程光。

    程光看到卫何的第一时间,就递给她一个破旧的,几乎被水泡烂的千纸鹤。

    千纸鹤上写了字,拆开来,字迹已经被泡得晕染开,但还能依稀看到几个字。

    ——“鸟鸟,川着氏鹤,回家。”

    程光言简意赅,“刚才我看到一个小男孩在溪边叠千纸鹤,我就问了问,他说自己七岁,叫徐良佐,他的好朋友掉进水里了,身体一直没有找到。”

    “死去的女孩叫袅袅,只有七岁。”

    卫何看向朱另。

    朱另稍显苦闷地揉了揉眉心。

    ——她的推理被推翻了。

    尸体被溪水吞没的女孩,不是夏晴。

    “血书。”

    “血书?!”

    “对,上面详细记录了关于他的所有罪状,每一条都足以让他身败名裂。只要你愿意将这封信呈交给上级,我保证,这位队长的位子,他再也坐不稳了。”

    范天昊面露犹豫。

    卫何见状,故意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失望:“哎,看来你并不愿意。那就算了吧,我也不强求。毕竟……被调走的又不是我,我何必操这份闲心呢?”

    说着,她缓缓地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等等!”范天昊突然喊道。

    他的手紧紧地攥住了信封,生怕它下一秒就会消失。

    “我做。”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

    他决定了,这样的机会,他不能错过!

    “好哦。”

    卫何轻轻一笑,如同春风吹拂过湖面,荡起层层涟漪,她轻抚耳侧的青丝,眼中闪烁着满意的光芒。

    对,就是这样。

    滋长吧,阴暗的厌恶,权利的渴望,怨恨、嫉妒、愤怒、贪婪……一切不好的情绪,如野草一样疯狂滋长吧,长成参天大树,长成巍峨高山,长成深不见底的巨潭……

    因为,只有这样,才有足够的动力成为她有力的棋子呐。

    第 30 章   校园日常5

    拿到血书的范天昊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好似预见到了一个属于他的时代即将来临。他紧握那封血书,仿佛握住了命运的钥匙,心跳加速,血液在血管中沸腾,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期待在他心中翻涌。

    自己一定要扳倒他!

    卫何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范天昊陷入自己的沉思中,她轻轻拍了拍衣袖,不带走一丝尘埃,转身离去。

    仇恨如烈火般熊熊燃烧,吞噬着范天昊的理智。

    他缓缓地打开了卫何递给他的信封,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血书。那血书的纸张有些泛黄,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见。

    范天昊将血书放在眼前,一字一句地阅读起来。

    随着阅读的深入,范天昊的瞳孔逐渐放大,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

    朱另的喉咙从未如此痒过,食道似乎有多足虫子来回爬动,黏腻的粘液,湿软的虫体,坚硬的腿足,它们从她的胃往上爬,迅速爬满了她的四肢。

    在心理作用下,她的身体俨然成了一件双面袄。

    外面是人皮,皮里布满虫子。

    雪白的肌肤被她划出一道道的红痕,朱另低头剧烈喘息,而颜薄利的反应更严重些,她弓着腰干呕个不停,眼框都咳出了眼泪。

    两人的动静被王保民听到,他停下脚步,有些不耐道:“你们在那做什么?”

    “饭,今早的饭……”

    王保民的面色不善起来:“怎么,我妹子做的饭不合胃口?”

    颜薄利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在,嘴里的话顿时不上不下,王保民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颜薄利抿了下唇,神情有些委屈,但还是小声道:“合胃口您继续带路吧。”

    王保民沉默片刻,脸色重归先前的面无表情,转身继续带路。

    见王保民不再关注这里,颜薄利小脸一垮,“真是的,拉着脸凶死个人——呕!!”她捂着胃缓了好一会儿,絮絮叨叨道:“这馒头里也不知道是头发还是虫子腿…如果必须选一个那我选择头发王桂兰怎么回事啊,我早上吃了那么多…”

    大概是又想到了刚才的场景,颜薄利捂着嘴再次干呕起来。

    “你错怪她了。”朱另突然说道。

    “…错怪?”

    “早上的饭没有问题。”

    朱另捏了捏喉咙,即使平日里表现得稳重些,她也只有十六岁,没办法对突发情况接受迅速,但这会儿她已经反应过来了。

    卫何看向朱另。

    “如此密集的”朱另避开了去形容馒头里的东西,轻声道,“如果在饭里,我们不会发现不了。王桂兰只是一个普通村民,完全没有理由针对我们,早上我也吃了馒头,是掰着吃的,那个馒头很松软干净,没有任何问题。”

    “联系卫何昨晚看到的…”

    朱另对视回卫何,“馒头是路上出问题的,你应该是被鬼缠上了。”

    卫何欣然点头:“是的,刚才背包里忽然有动静,我看了看,发现是那些东西正往馒头里钻。”

    朱另叹了口气。

    她想着卫何刚成为通灵师不久,还完全没有自保能力,面色有些沉重:“我们会保护你的。”

    卫何欣然同意。

    “好。”

    *

    蚕村后山的植被很茂盛,清晨走在其中,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光线被遮掩,小路像是看不到尽头。

    六位参赛者此时都陆陆续续开了直播,昨晚看不清的景色与人脸,都清晰呈现在直播间的大屏幕上,直播间的弹幕滚动起来。

    【昨晚没蹲到开播就睡了,希望没错过什么信息】

    【目前信息:地点在蚕村;村里没向外界求助;为避免引起恐慌,六位参赛者扮演“养蚕专家及其学生”进村,村子最近死了不少蚕种。】

    【村里没向外界求助?是鬼怪还没作恶吗】

    【也可能是出现了,但被科学解释过去了。】

    …

    【看到双胞胎了,很喜欢她们,希望她们可以进第二期】

    【卫何和熊安你们认识吗?刚才搜了搜,没搜到直播记录,新人啊?】

    【新人里有个好漂亮的姐姐!!】

    【漂亮有什么用,穿裙子走山路,态度就不认真。】

    【同意,那个卫何大概率第一个淘汰。本期我看好程光。】

    山里空气潮湿,很是阴凉,几滴露珠滴在程光的脖子上,冷得他一激灵。程光左右看了看,见大家都没关注他这边后,偷偷瞄了眼卫何,以及她身侧的双胞胎。

    女孩子真好啊,可以明目张胆跟在大佬旁边。

    程光想得明明白白,他们这个职业向来是在生死间来回蹦哒,但如果能保命,大家肯定都是想活着啊。虽然他不敢全信师父对卫何的判断,也的确很怕她,但他还就不信直播镜头下卫何会独善其身,生死关头肯定会带带双胞胎的。

    那么怎么加入其中,成为一个三胞胎呢…

    程光就这么沉思了一路,等他回过神,几人已经到了蚕房。看蚕房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和王保民差不多的年纪,只是走路有些跛,像是得过中风。

    熊安站了出来。

    他那张国字脸不笑的时候,憨厚感淡了许多,倒是有模有样:“带我去看看出问题的蚕种吧。”

    “跟、跟跟我来。”

    男人说话有些结巴,转过身,一跛一跛地把几人带到了放蚕种的地方。密密麻麻的蚕丝纠缠成蜘蛛网状,几只蚕茧吊在半空,凭着根白丝摇摇晃晃,远远看就像倒吊的人。

    熊安像是对这种场景司空见惯,径直把手放进了蚕茧堆里,“湿度和温度都没问题,”

    迅速而精准的判断,没有十数年的养蚕经历根本不可能做到。王保民和看蚕房的男人对视一眼,神情肉眼可见的放松不少。

    其余五人聚在熊安身边,装模作样地扮演学生。

    程光表现很积极:“老师,这些蚕种怎么了?”

    熊安碾了碾角落的一只蚕茧,表情有些惊讶:“哎,这个咋——”

    卫何抬眸看了熊安一眼。

    熊安背脊忽然抖了抖,下意识收回了自己拉长腔调满是土气的话,话在喉咙里滚了一圈,再说出口,已经变成了“死了”。

    他又碾了碾其他的蚕,几分钟后得出了结论:“大部分都死了。”

    王保民点头:“蚕丝是我们村的主要收入,两个月前,这些蚕种突然接连死亡,村里老人都看不出怎么回事。”

    “你…您看是怎么回事?”

    直播间听到了王保民转变称呼的过程,都有些想笑。

    【还挺会看碟下菜。】

    【刚刚一路上也不知道是谁满脸阴沉。】

    【所以之前是觉得六人不靠谱吗…】

    【看起来的确不靠谱哈哈,不过这不妨碍我不喜欢这个村民。】

    熊安提出一种可能性:“可能是饲料。”

    蚕房的饲料昨晚刚被吃完,早上的还没来得及补充。看蚕房的中年人道:“后面有种,我带你们去看看。”

    王保民留在原地看守蚕房。

    蚕房后开垦了一处百来平米的种植园,生菜叶,莴苣叶,各类蚕能吃的叶子应有尽有。种植园一侧有个小溪,水流清澈,天然的灌溉水。

    两个小孩正在水边玩土,他们脏兮兮地蹲在挖出的小土坑里,小脸抹成了小花猫。

    熊安正和男人低声讨论着什么,说的东西很无聊,卫何闲闲地把视线落在两个小孩身上。这会儿两个小孩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推搡了起来,个头高些的小男孩把小女孩推在土坑里,满脸不忿。

    “明明是我的弟弟更好看!”他声音很大,“你这个丑八怪!”

    “你才是丑八怪!”被推倒的小女孩坐在坑里,嘴巴一瘪,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我也不是很难看呀。”

    小男孩看到同伴哭起来,顿时开始手足无措,过了好一会儿,他支支吾吾地把手伸向女孩:“谁让你说你弟弟最好看的再说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哭什么啊。”

    女孩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抹干净眼泪。

    “算了,原谅你了,妈妈说原谅是美德。”

    重归于好后,两个五六岁大的小家伙又凑在一团,像小大人似的盯着溪水,同时叹了口气。

    几个月前,何妙妙的哥哥掉进这条小溪淹死了,从那以后,她已经好久没来这里玩了。

    何妙妙望着溪水有些出神。

    以前哥哥总喜欢来水边玩,她会坐在一边等哥哥回家,现在哥哥不在了,她也不愿意来这边了。她真的很爱自己的哥哥,哥哥去世那一阵她睡不着觉吃不下饭,虽然饿了两天后实在没撑住啃了个包子,但她爱哥哥的心不变。

    哥哥死后妈妈也变了,妈妈总是对着哥哥的照片流泪,会拉着她的手叹气,经常好几天只吃一顿饭,不过幸好,妈妈现在又开始笑了。

    妈妈生小宝宝了,妈妈说小宝宝是哥哥的转世,是全天下最可爱最漂亮的宝贝。

    何妙妙也这么觉得。

    她就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小宝宝!

    想到这儿,何妙妙扭头看向她在村里最好的朋友,二壮。

    二壮的姐姐是和她哥哥同一天去世,在同一个地方溺死的。

    之后二壮的妈妈也给二壮生了个弟弟,她见过那个小宝宝,和她的弟弟一样好看。

    不对,还是她的弟弟更好看,最好看!

    何妙妙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忽然上来了,她止住了回忆,开始在地上用小石子画画。

    二壮正发呆呢,见何妙妙突然开始画画,便凑了过去:“你画你弟弟干嘛?”

    何妙妙:“让那个偷听的姐姐当评委,看看咱们的弟弟谁更好看!”

    卫何一愣。

    她左右看了看,发现其余的人都在关注饲料,明目张胆走神的似乎只有自己。

    卫何有些迟疑地指了指自己:“我?”

    男孩看过来,表情分为嫌弃:“她这么难看,能当好评委吗?”

    卫何:“………”她向男孩走了过去。

    小孩子没有什么画画技术,这儿画个圈那儿画几条线,不过两三分钟就在沙地上完成了作画。

    画完了,卫何也走到了。

    她站在两个小孩身后,低头看着地上的画。

    表情从平静变成了新奇。

    ——你们见过双眼皮与睫毛都长在下眼睑上的人吗?

    卫何见到了。

    要想画里的两个婴儿的眼睛不吓人,他们的脸得倒过来。

    她拿出餐巾纸优雅地擦拭蝴蝶刀,之后将二人的尸体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叠放在一起,不为其他,就为了能给其他人营造出一种二人狗咬狗,最后两人两败俱伤,死在对方手下的错觉。

    目光落到房间内的意见投递箱上,卫何勾唇一笑。

    事实上,根本没有什么学生上书联名举报,通通都是卫何胡编乱造的,所有一切的铺垫为的就是今日能够让这两个家伙“死得其所”。

    下属和上司意见不和,下属投递莫须有的罪名污蔑上司,上司愤怒找他的麻烦,最后双双暴毙在没有监控的意见投递室。

    死无对证。

    堪称完美的一出戏。

    至于保卫处队长为什么会刚好恰在这个点到来,自然也是卫何的手笔,她让卫如生传递情报,事关自己的名声与前途,哪怕保卫处队长不相信居然敢有人挑战自己的地位,可还是会因为疑心而来到意见投递室旁边蹲守。

    更别提看到举报他的还是他一直以来看不上的家伙,想到今天早上刚刚和范天昊争吵完,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彻底点燃了两个人之间的战斗。

    所有接二连三促成二人今日死局的联系都并非巧合,而是卫何精心策划的结果。

    不过,卫何的这盘棋,下到这儿还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