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大结局(下) 你更爱苏景同……
他是……
姜时修。
顾朔去西北以后, 他在家魂不守舍,干什么都没劲,吃不下饭, 也懒得喝水, 要他帮他爹吧?他爹是标准大家长风格,事无巨细地操心, 他插不进去手。要他去西北找顾朔吧?他才跟人决裂,又怕去了影响顾朔和他爹的结局,只好在府里半死不活。府里人急得团团转, 他爹耐着性子哄了他几回, 见他还是那副死样, 拂袖而去。
后来据他爹说他发烧烧得快傻了, 连数都不识了, 灌进去的药全吐了, 吃的更别想入嘴,只有水能勉强灌进去一点。
最后他爹放手了, 安排人马送他去西北。
去西北的路上, 他改头换面易容成了姜时修。
少年人身量还能再长长, 只从顾朔走到他去西北这半月, 苏景同又蹿了点个头, 他踩了一双高鞋,又把颅顶垫高了,硬生生比原来的苏景同高了半个手掌。
他大病一场, 瘦了一圈, 声音也发生了轻微的变化。他在路上学了变声,用另一种音调说话。
他厌恶自己身上纨绔奢靡的恶习,也猜测顾朔爱简朴自然的生活, 也许爱简朴自然的人,只不过碍着自己奢靡,所以总是忍着不说,这回去了西北,苏景同想换个活法。
怕顾朔在他睡着等防备心弱的时候认出他来,苏景同还请了一个大师,为自己下了暗示——他是小民小户出身的人,不讲究衣食住行,睡觉不能滚顾朔怀里……
他要忘了自己是苏景同,他只是姜时修。
到了西北,他谎称自己是新州人士,靠顾朔才得以活命,特来投奔顾朔。新州百姓十里送别是顾朔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果然留下了他。
三年,他和顾朔在西北待了三年,风里来雨里去,战场几度厮杀……
直到津门之乱他爹“战死”,直到周文帝派人掳走他,西南王又来横插一杠子,也要劫走他,他爹的两个护卫队现身……
他脱掉了姜时修的外衣,洗掉一身的易容,回到苏景同的身份,装作被西南王的人俘虏,投靠了西南王。
对他爹强烈的愧疚感和自责感吞没了他,只要稍一想起姜时修,就会想起他爹的阴差阳错,于是不敢看,不敢想,下意识抗拒承认自己是姜时修……
装久了,连自己是姜时修都忘了。
苏景同定了定神,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周乾还挑衅地看他,“你刚说了什么,是不是偷着骂我哥俩呢?”
“二百五,”苏景同用起姜时修的声线:“还没认出我么?李小九都跟你说了是我,你还没想起来么?”
周乾愣住,“你怎么会有军师的声音?”
苏景同没和周乾对话,直直看向孙新,“老孙,你还欠我四个赌约没还,你打算什么时候还?”
孙新脑子不转了,他从前自诩天才,结果顾朔对一个毛头小子信重异常,毛头小子还总出一些他想都没想过的馊主意,孙新便总和他抬杠,打赌,结果赌一回输一回,至今还欠姜时修四回赌约的承诺。
其实后期他早心服口服五体投地,早不想和姜时修唱反调了,就是逗姜时修玩,继续搞他的赌约。
还有四个赌约没还,是只有姜时修才知道的事。
“你是……”孙新声音发颤:“军师?”
“是我,说来话长,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是!”
周乾挠眉毛,“真的假的?你不是苏景同吗?你是不是学了变声,变我们军师的声音骗我?”
“二百五,你再废话贻误军机就滚出去挨军棍。”苏景同提笔在青溪镇地图上布局。
“欸!”周乾眼睛亮起来,对了对了对了,就是这味,军师平常可喜欢装斯文了,但私底下就是这么对他说话的!
“军师真是你啊,”周乾给了自己一巴掌,“我刚刚都是胡说的,军师你别生气,你怎么成苏景同了,你易容成他了吗?唉哟,你是不是因为陛下喜欢他所以易容成他?糊涂啊你!那皇帝也不一定就老喜欢那款啊。真苏景同去哪了?”
苏景同一巴掌拍周乾脑门上,“闭嘴。”
周乾立刻噤声,并用手指做了一个针缝上嘴的动作。
“看好了,这是青溪镇的地图,顾炎他们是从这条路进来的,现在应该走到了……”苏景同约莫了个位置,“我们接下来可以用来伏击的点是……”
“目前我们的军备数量是……”
“在这个位置,摆这个阵图。”苏景同拿出一张复杂到看不懂的图。
“这什么?”周乾挠头。
“奇门遁甲。”苏景同没具体解释到底是什么,周乾人二,好奇心还重,只要开了头,他能追问个没完,“布置这个,能暂时困他们一天,够我们对外求援等到援军前来了。”
苏景同一边说一边写,“都听懂了?我去布阵,孙新带人守山庄,周乾去打伏击,能打多少算多少,打完就撤。撤退路线是这条,一定要把他们引进阵中。”
“是!”
“是!”
“行动!”
孙新擅长守城,周乾擅长乱拳打死老师傅,他俩都和姜时修合作已久,三言两语就能理解苏景同的意思。
苏景同前往他圈定的地点。
周乾带着人小跑到苏景同指挥他伏击的地方,借着地形掩护自己,按照苏景同的预计,最多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能看到他们了。
周乾耐心地等着。
一盏茶过去了,顾炎等人没出现。
周乾面色如常,可能顾炎他们走得慢。
又一盏茶过去了,顾炎等人还是没出现。
周乾心里犯嘀咕,他会不会走错地方了,军师的指挥是不可能出错的,又把地图拿出来端详,没错啊,是这里。
周乾又耐着性子等了一盏茶,怪了,顾炎等人居然还是没来。
孙新从苏景同处出来,压根儿没去守山庄,溜溜达达回了自己屋,趁今天无事,翻箱倒柜找出自己藏的一小瓶美酒,呷了一口,啧,真香——
有副将来找孙新拿主意,见孙新都喝上了,瞠目结舌:“将军,咱们不管山庄吗?”
孙新摆摆手,“没事。”
“……啊?”
苏景同走在路上,他没有周乾的急性子,今天的疑点太多,多到苏景同心里不踏实,先是顾朔莫名其妙吃蟹粉狮子头中毒,再是江天被调虎离山,最后顾炎和童杰不知从哪借来了兵马,瞒过了所有人。
蟹粉狮子头明明有试毒的人,为什么没有试出来呢?
顾朔爱吃蟹粉狮子头吗?
苏景同迟疑,他印象中没见过顾朔从前吃这个——蟹粉狮子头是苏景同和苏季徵都不爱的菜,摄政王府从来没上过这道菜。
苏景同顿住,所以,摄政王府的厨子到底为什么做明明不需要上的蟹粉狮子头?
江天收到有人对左正卿不利的消息,江天要带人走,总该请示顾朔的,顾朔为什么没跟他说过?
调动一半的士兵走,这么大的动静,苏景同怎么一点都没听到?
顾炎和童杰的兵到底是哪里来的?
从天而降?
苏景同停下脚步,立刻调转方向,往回赶。
厨子当然不会莫名做蟹粉狮子头,得有人点菜才行。
江天要走,也得有人点头——不,江天或许还在青溪镇,只是不在他面前现身,毕竟带走一半人马的动静,苏景同只要没有完全聋了,理应能听到。
顾炎和童杰能悄无声息带人马包围青溪镇,得周围的州府都当睁眼瞎。当然,也许从来就没有这些兵马,只是顾炎、童杰和向他回报的士兵们联合演的一场戏。
还有谁能做到这一切?
除了顾朔。
还能有谁?
授意厨子做一道他和苏季徵都绝对不会碰的菜,自己吃个干净,假装中毒,又假装顾炎他们围城,逼苏景同站到前台,逼他……
想起自己是姜时修。
苏景同匆匆跑回山庄,本该昏迷的顾朔此刻披着件大氅,站在小楼上,遥遥地看着他,脸上全无被戳穿的局促。
顾朔眉目清俊,冲他伸手,“心肝儿,过来。”
苏景同慢慢走上楼。
顾朔垂眸看他,“想起来了?”
“嗯。”
“反应挺快。”顾朔笑,“还以为得等到晚上。”
苏景同吐出一口气,猛地跳到顾朔身上,顾朔接住他,苏景同揪住顾朔的耳朵,恶狠狠道:“啊啊啊,你吓死我了——!”
顾朔闷笑,“军师大人,朕找了你许久。”
苏景同哼唧,“你早就知道了?”
“嗯。”
“那你不早说?”
顾朔笑,“说了你又要喊:我不是姜时修。”
苏景同耳朵通红,“别说了。”
“你现在回答我一个问题。”苏景同一本正经。
“什么?”
“苏景同和姜时修谁厉害?”
顾朔:“……”
“都厉害。”
“不行,你必须给我比较一个答案。”
顾朔莞尔,“不都是你吗?这也要分个高下?”
“那不行,你就对比姜时修和苏景同的战绩,谁厉害?”
“不好回答?那你说,你更爱苏景同还是姜时修?”
“苏景同。”这个顾朔回答得很快。
“你怎么回事,明明姜时修更好啊!又聪明又有本事性格乖巧还简朴!你对我的另一面不动心是吗?”
顾朔:……
“你有没有对姜时修动心过,快说!”
顾朔:……
看到姜时修第一眼就猜是你了好吗。
“不许沉默,你每次都用沉默蒙混过关。”
顾朔叹气,他发现了,苏景同今天是来找茬的,“如果没遇到苏景同,也许会对姜时修动心吧。但先遇到的是苏景同,”顾朔摸摸苏景同的眉眼,“见过苏景同,就再不喜欢其他人了。”
“这个回答太取巧了,你快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姜时修和苏景同是很不一样的呀!苏景同活泼外向,姜时修内敛温柔,苏景同……”
顾朔只好说:“我喜欢现在能安静一点的你。”
“……”
“啊啊啊赖皮赖皮赖皮!怎么能这样!”
顾朔笑,吻上苏景同的唇,制止他的喋喋不休。
苏景同总觉得还差点什么,“等会儿,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
“你中毒?”
“赵宁的蛊伪装的。”
“顾炎……”
“假的。”
“童杰?”
“演戏的。”
“江天?”
“没走。”
“孙新?”
“他知道。”
“哦哦。”
“我总觉得还有漏的。”
“没了。”
“哦等等,周乾?”
“孙新会告诉他的。”
“怎么让孙新告诉他?”
“他傻,早点知道演不好。”
苏景同噗嗤笑。
顾朔单手抱着苏景同往回走,苏景同眼睛咕噜一转,“嘿嘿”笑了两声,把声线调回姜时修的,垂头道:“主公,你当真无意?”
姜时修楚楚可怜:“苏景同就那么好吗?”
“你为什么不能回头看看我?我就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
顾朔:……这是上哪找的话本子?这也不像姜时修啊。
“主公,求你,怜惜我……”
顾朔红了耳朵,捂上苏景同的嘴,“这里都是人,小点声。”
姜时修乖巧点头:“我懂的,我们是偷欢,不能声张,让景同哥哥听到不好。”姜时修睫羽低垂,眼泪要落不落,“我不贪心,有一晚便可回味余生。”
顾朔沉默一瞬,原来是鬼上身话本,配合道:“你知道就好。”
顾朔把苏景同抱进屋,合上门。
孙新慢悠悠喝完最后一口酒,倒在桌上。
还有什么事没做来着?
孙新调动他喝醉的大脑,脑中一片浆糊,算了,不是什么大事。
孙新一头磕在桌上,醉倒过去。
周乾在寒风中打了个颤。
副将问周乾:“将军,咱们还要在这儿等吗?”
周乾认真点头,“对!”
“但是,到现在一个兵也没见到啊!是不是走错地了?”
“你懂什么!”周乾说:“军师的话,那能有错吗?等着就对了!”
“哦。”
月上三竿,其他士兵也等不行了,“还等等多久啊——”
“等着就是了——军师是不会错的!”
“哦。”
“……将军?”
“等!”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