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游嘉茵再次睁开眼的时候, 夕阳尚未彻底消失。
温暖的橙红色光线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将房间微微映亮。
脑海里还残留着刚才的梦境,画面清晰生动, 内容熟悉又陌生, 充满了奇怪的既视感。
她梦见海公节那晚,沧南山崖底下的海滩上,那座盛大的篝火。
现实中的她曾经在山坡上远远观望, 梦里她却独自踏上黑暗的山路, 一路下行,来到沙滩,缓缓走近头戴面具,围绕篝火跳起传统舞蹈的人群。
熊熊燃烧的木材噼啵作响,明亮的火焰如同扇翅起舞的雀鸟。火星被风吹散,飘扬在炙热扭曲的空气里,将眼前的一切染上华丽的金红。
连绵不断的鼓声,与心跳的节奏引发共振。
她专注地看了一会儿, 情不自禁想要加入他们, 耳边却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不要去。”
回头望去, 同样戴着面具的吴天佑正紧紧拉住她,语气少有地严厉。
“为什么?”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 想要揭开面具看他的脸。
指尖被他握住,一如既往的凉意透过皮肤传来, 依旧是简单的三个字:“不可以。”
到底是什么不可以?又为什么不可以?
这些问题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梦境已经在眼前消散, 化为灰烬, 退回到了意识背后。
……
她从梦中脱离, 回到现实, 茫然的盯着天花板。
费力地眨眨眼,终于确定自己此时身处哪里。
身体明明醒了,头脑却很困倦。刚才的小睡并没有让她状态好转,头痛不止,感官也变得迟钝。
回响在耳边的低沉耳鸣,嗡嗡折磨着她的大脑。
这种感觉,就好像从水下观察外面的世界,视野和声音都是模糊暧昧的,让人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
她感到口干舌燥,想去厨房里倒杯水喝,但刚下床就双腿一软,扶着床沿慢慢坐下,脱力地把脸埋进床单里,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好狼狈。
同一时刻,她恍然听见了房门被打开的动静。
能感觉有人走了进来,脚步声一路靠近,最后停在她的背后。
熟悉的气息将她包围。她在晕晕乎乎中被抱了起来,轻轻放回到床上。
借着走廊里透进来的灯光,她看见了那张意料之中的脸。
“你回来得好早啊……”她隐约回想起刚才的短信,觉得奇怪:“不是说要吃晚饭的吗?”
“……”
对方正在为她垫高枕头,动作猛地一顿,表情隐没在晦暗的光线中,没有说话。
高烧带来的虚弱让她忽略了眼前的异样,接着问:“你爸怎么样了?是不是明天就要出院了?”
这一次他终于出声:“……对。”
她含住他递过来的温度计,眼皮直往下坠,声音含混得像是在梦呓,“太好了……”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房间里安静得过分。
她专心量体温,他也没有再说话。耳边的空白很快被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填满。
难得无风的盛夏夜晚,窗外缺少了往日的虫鸣,也没有树叶簌簌抖动的声响,显得陌生又寂寥。
38度5。
她盯着电子体温计上的数字发呆,直到眼前出现了重影。
朋友们才离开不到一小时,她的体温已经升高了一度,怪不得会那么难受。
居然因为淋了点雨病成这样,还真是够倒霉的。
“把这些吃了。”他在床沿坐下,侧身将药片和水递给她。
她支起身体,顺从地照做,坦然接受他的照顾。
温水浸润了干燥的嘴唇和喉咙,心里涌起一种踏实的感觉。
她稍微舒了口气,抬眼却看见他正要起身离开,不禁惊讶地拉住他的衣角,迫使他重新坐下。
“……你要走了?”可他明明才刚到啊。
“嗯。”耳边传来的声音里透着隐约的克制:“你好好休息。”
“不要走。”她头昏脑胀,一时没法消化眼前的状况,却还是对他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凭本能坚持:“留下来陪我……”
她不想被独自留在黑暗中,想要依赖他,想要他的陪伴,也想趁这个机会难得任性一次。
对方迟疑了一瞬,将手掌轻轻覆在她的额头上。
“好吧……”他语气温柔地妥协:“把眼睛闭上。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她又一次照做,任自己坠入黑暗。却发现视力被剥夺后,他们之间的联系只剩下掌心与额头接触的地方,单薄又疏离,而她想要跟多。
她在心里酝酿了一下,拨开他的手,朝他张开双臂,鼓足勇气对他说:“到这里来。”
“……你想让我抱着你睡?”
“对啊。”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反问,“不可以吗?”
“但你朋友……”
“他们不会那么快回来的。”
“……”
没有开灯的房间里,气氛变得与光线一样暧昧。
她的脸上带着羞涩的笑意,双眸因为发烧带来的疲累蒙上一层雾气,显得有些迷蒙,却依旧认真地看着他,向他索取,等待他的回应。
吴天翔在黑暗中与她对视,浑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绷紧,思绪混乱不堪,心跳陡然加快。
……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扮演哥哥从来就不是他的本意。事实上,当他意识到她又一次把他们两个弄混时,最先感到的是无奈,随即闪过一瞬间的失落。而最后,混杂在那种难以言喻、卷土重来的焦躁感中的,是一丝淡淡的好笑。
是谁前两天才信誓旦旦地说过,绝对能把他们两个区分开来的?
她果然烧糊涂了。
一开始,出于不想和病号较真的心理,他没有立刻纠正她,只想让她吃下退烧药,速战速决。
可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往这个方向发展。
理智告诉他,这种时候必须要尽快亮明身份,消除误会,告诉她自己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
但在下一秒,身体擅自却替他做出了完全相反的决定。
起身,靠近,相拥。
她滚烫的额头抵住他的颈窝,温度顺着皮肤蔓延,在他的心里引起一股燥热。
至今为止一直被他刻意忽略的某些情感,在与她在黑暗中目光对上的刹那,冲破了内心高高筑起的堤坝,顷刻便充斥了他的脑海。
无数与她有关的情绪,伴随着相处中的点滴记忆在心头飞速闪过。
疑惑、无奈、失望、愠怒、感谢、内疚、怜惜、无措、焦躁、不甘,以及……
他闭起眼,不敢再想下去。
如同荒地上肆意生长的野草,等待一粒火星,燃起无法回头的燎原大火。
……
吴天佑抵达双月湾时,沙滩上正在进行一场露天表演。
乔达家酒吧外的平台上,两位岛上的本地歌手坐在高脚凳上,抱着吉他自弹自唱。
温柔沙哑的嗓音,简单直白的歌词,明亮的吉他和弦在他们的指尖缓慢流淌。在这个无风的盛夏之夜,他们的歌声仿佛淙淙海浪,盘旋在海湾的上空。
他盯着人群看了一会儿,很快锁定目标,径直向坐在沙滩上闲聊的陈俐颖等人走去。
“游嘉茵在哪?”他点点陈俐颖的肩膀,在后者抬头回望时开门见山地问:“怎么没看到她?”
陈俐颖一脸疑惑:“……你没去给她送药吗?”
“什么药?”
“她生病发烧了啊,她没告诉你吗?”
陈俐颖朝他晃了晃手机,简单把下午在湛浦遭遇的风暴描述了一遍。
“我不知道。”
吴天佑听完略微一怔,随即摇头:“我手机掉在医院了,出门了才发现。那她现在在我家?”
“对啊,一个人在房间里躺着呢。”拧着脖子抬头说话有些不舒服,陈俐颖把饮料杯交给坐在边上的赵茜娅,双手撑地,站起来和他交谈:“我发她消息也不回,估计在睡觉没看到。你弟弟本来还想让你顺路带药回来,没想到你——”
“我弟弟人呢?”
吴天佑忽然打断了她,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沙滩,语气一沉:“他怎么也不在?”
“哎,我不清楚,他把我们送过来后就去和别人说话了,没和我们一起玩。”
陈俐颖茫然地左顾右盼。
酒精让她变得迟钝,她一时没有注意到这两个问题之间的联系。
“……”
无风的夜晚,云层遮蔽了月光,漆黑无边的平静海面下,涌动着看不见的暗流。
吴天佑回过头,望着山坡顶上那幢没有灯光的房子,陷入沉思。
“我先回去一次,看看她怎么样了。”
短暂的沉默后,他对陈俐颖说:“晚点我弟弟会来接你们的。”
作者有话说:
怎么处理这段修罗场让我好为难……毕竟是亲兄弟,不像陌生人可以打起来(不
第一卷快结束了,收尾的这几章会特别难写,虽然知道大方向,但写到细节还是两眼一黑
如果我更新慢了,那就是卡了……
? 第六十二章
沿着黑暗的坡道一直往上走, 拐过最后的转角,就会看见一幢灰色的房子。
那里是这一带视野最好的地方,四周没有树木和其他山石的遮蔽, 面朝双月湾, 侧面则能窥见山脉间透出的另一片海域。
这段路,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吴天佑已经走过无数遍, 却还是第一次怀着这种不确定的心情。
打开没有锁的大门, 踢掉鞋,又摸黑登上咯吱作响的楼梯,他的脚步停在了二楼走廊尽头的那间卧室前。
夏天以外的季节,这里是他的房间。
此刻里面一片寂静,透过门缝,也看不到丝毫光线。
他抬手敲门,耐心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回应,就直接推门进去。
视觉适应了周围的黑暗。一眼就看见, 靠墙摆着的那张双人床上, 女生裹着毯子平躺, 双手叠在腹部,呼吸轻柔匀称, 睡得很安稳。
他走上前,在床沿坐下, 把手轻轻盖在她的额头上, 拨开被汗水浸湿的发丝。
冷热温差让她发出模糊不清的梦呓, 身体动了动, 随即慢慢睁开眼, 目光与他无声交错。
“……现在几点了?”她动动嘴唇, 小声问。
过于平淡的反应,黑暗中忽然出现的访客似乎并没有让她感到意外。
“九点半。”他伸手拧亮床头台灯,充满歉意地对她笑了笑:“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
她茫然地看着他,一言不发,目光有些失焦。
那对平日里大而明亮的眼睛里透着明显的疲惫和脆弱,泛红的脸颊让人有一种她在害羞的错觉。
过了几秒,她终于回过神,勉强坐了起来,缓慢向他靠近。
她在他的嘴唇上落下一个轻吻,与他对视了片刻,然后顺势把上半身埋进他的怀里,双手揽住他的腰,眼眸低垂,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怎么了?”
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和近在咫尺的鼻息,他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还以为你刚刚回来过。”她闷闷的声音从他的胸前传来, “原来是梦啊……”
“嗯,是梦。”
他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平淡地作出肯定。
同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把床头柜上的那板退烧药攥进手心。
金属药板坚硬的边缘与掌纹严丝合缝,捏下去能感觉到轻微、又无法当作不存在的疼痛。
她不再说话。
沉默的间隙里,他用手掌轻抚她的后背。沿脊柱一路向上,最后停在了靠近颈部的那枚云眼贝刺绣附近,手指绕着细密的针脚打转,像是在辨认形状,挠得她有点发痒。
“你出了好多汗。” 他稍微皱起眉,语气淡淡地问:“不把衣服换掉吗?后面都湿透了。”
……
海滩上的表演一直持续到深夜。等吴天翔把所有人接回民宿,已经是凌晨时分。
原本漆黑的房子里此刻亮起了灯光。透过客厅的落地玻璃,能看见不久前还神志不清,错把他当成别人的病号站在厨房岛台边,手里握着一杯水,边喝边和她的朋友们说话,多半是在讨论她因病错过的这场盛大的日落。
墨绿色的上衣衬得她皮肤苍白,但精神明显比刚才好了许多,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应该已经退烧了吧,他想。
忽然,她像是感知到他的目光似地朝窗外望来。
“……”
浓稠夜色中,他心如擂鼓,匆忙避开视线,转身向坡道下方走去。
回到拖车时,他的孪生哥哥正靠在展开的沙发床上,神情专注地看书,一边塞着耳机听音乐。
“热水用完了,想洗澡的话要等一会儿。”
吴天佑扯掉一个耳机,漫不经心地说道,视线没有从书页上挪开。
“没事,我用冷水洗就行。”
“随便你。收下来的衣服我放在你床上了。”
“哦。”
吴天翔随口应了一声,尽可能表现得平常,不想让对方看出端倪。
为什么刚才不接电话?知不知道她病了?知不知道她一直在等你?回来后有没有去看过她?
心里明明有许多问题,就像汽水里的气泡,咕嘟咕嘟上蹿下跳,但他不敢开口。
不仅是因为心虚,也因为在潜意识中,他害怕被看穿,害怕被质问,更害怕与自己的孪生哥哥站到对立面,被迫迎接一个从最开始就没有胜算的结果,满盘皆输。
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两张床之间的折叠桌上。
整齐叠好的、被她借穿了一下午的灰色T恤上,摆着那板被他不小心留在她房间里的药片。
这两样熟悉的东西让他一阵心悸,浑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
狭窄安静的空间里,背后的吴天佑依旧在慢条斯理地翻书。即使弟弟浑身僵硬地转头看他,也只是沉默地抬眼,被灯光映亮的瞳孔中一派平和,仿佛月光下寂静闪烁的海面,底下藏着让人难以猜透的波澜。
踌躇了一会儿,见哥哥没有开口的意思,吴天翔选择主动试探。
“你没有话想对我说吗?”
“谢谢?”对方的回答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谢谢你帮我照顾游嘉茵?”
“不,我是说……”他在心里斟酌了半天,但觉得逃避没有意义,最终还是鼓足勇气:“你不想问我点什么吗?”
“没什么好问的。”吴天佑一脸云淡风轻,声音带着隐约的讥诮,缓慢道出了那句他最不想听到的话:“不管怎么说,我们两个都是双胞胎。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我早就知道你喜欢她了,你以为你藏得很好?”
“……”
吴天翔被说得哑口无言。
无法否认,也不想否认。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哥哥能在对一切心知肚明的同时,表现得那么泰然自若。
他感到喉头一阵干涩,哑声问:“但你不介意吗?我……”
“介意什么?”吴天佑没有耐心听完他的话,直接打断了他,表情和语气露出一丝不耐烦,清澈的眼底浮上一层雾霭:“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不明白,我根本就不在乎你们怎么想,我在乎的只有她的想法,因为决定权在她手上。但是——”
外面忽然起风,被扬起的枯枝打在拖车侧面,发出令人烦躁的声响,悉悉索索。
吴天翔怔怔地看着哥哥从床上起身,影子被灯光放大拖长,落到他身上,把他的半身浸染在晦暗的色彩中。
同样的外貌,同样的身高。
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对峙而立的双生子,露出截然不同的神态,却又怀着相似的复杂心情。
随即,耳边传来的那个声音,温柔得像是提醒,又冷酷得仿佛告诫。
——“不要因为有一张和我一样的脸,就觉得可以为所欲为。”
——“不要再越界了。”
……
游嘉茵当晚就退了烧。半夜冲了个热水澡,又休息到第二天早晨,精力基本恢复。
今天上午的行程,原本是去离外婆家车程一小时的,一片名叫福临的海岸浮潜。
那里是全永兴岛珊瑚地貌最为丰富的海域,特殊的地理位置带来温暖的潮汐,不仅能看见壮观的沙丁鱼风暴,也能和几十种色彩斑斓的水下生物近距离接触。
虽然对海底风景很期待,但游嘉茵思来想去,不确定以自己的身体状况能够下水。
又想到这天也是范叔叔的团队来双月湾附近拍摄的日子,便决定留在家里,到时下山打个招呼。
一大清早,乔达的大哥就开着自家的吉普车上门,把陈俐颖一行人接走。
这天他刚好要去福临海滩附近的县城办事,昨晚在双月湾听说了年轻人的浮潜计划,当即热心地提出,可以顺路送他们来回。
苏西从来没有去过那里,在网上搜了图片,立刻兴趣大增,跃跃欲试地加入到这趟旅程中。
“她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中文说得比我的英文还好……”
唐星宇心情复杂地打量着这个金发碧眼、却与他们交流无障碍的外国人,小声吐槽。
苏西正在安全带,循声笑盈盈地回过头:“要不我们说英文?帮你练习一下?”
众人异口同声地拒绝:“不了不了!”
双胞胎和俞阿姨同样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出发,去沧南接吴伯出院。
偌大的山坡上,只剩下游嘉茵一个人。
她独自在房子里消磨了大半个上午。悠闲地吃早饭、玩手机、整理客厅,还去游泳池边晒了会儿太阳。
又是一个天高云远的好天气。海风带来阵阵热气,盛夏阳光落在皮肤上,不一会儿就有了灼伤的感觉。
她赶紧退回室内,补了一层防晒霜。
正想找别的事做,忽然灵光一闪,想起吴天翔对她提过,这幢房子里有兄弟俩小时候的照片。
虽然明白乱翻别人家的东西不太好,但游嘉茵思想斗争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能敌过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她怀着做贼似的心情走进书房,拉开书架下面的几个抽屉,果然找到了好几本相册。
里面的照片可爱到不行。年幼时的双胞胎有着比现在更明显的混血儿特征,随便挑一张都能拿去当童装品牌的产品目录。
她看得入迷,不停地用手机翻拍,直到听见外面传来了汽车由远及近的声音。
是吴伯他们。
游嘉茵收起相册,穿过花园,慢慢走下山坡,去向长辈问好。
脾脏手术和住院生活丝毫没有让吴伯变得虚弱。相反,他依旧精神抖擞,满面红光。如果不是知道事故细节,游嘉茵恐怕会以为,他不在家的那几天是出门旅游了。
“等你朋友们走了,我们会搬回上面的房子里。”
吴天佑给她倒了杯饮料,解释道:“医生说我爸要静养,不能干重活,住在家里会比较方便。”
“哪里有那么夸张,我身体好得很,跟年轻时没差。”
吴伯对医生的叮嘱嗤之以鼻,反复说手术只影响到10%的脾脏,甚至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都一把年纪了,还逞什么强。”俞阿姨笑他:“又不是二十岁。”
吴天翔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游嘉茵安静地听着一家人讨论吴伯的休养计划,视线漫无目的地飘到了山脚下的双月湾。
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群人,几架无人机在海面上打转,偶尔顺着山坡爬升,像是在找寻最佳拍摄角度。
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一震,是范叔叔的短信:
『我们已经到双月湾了,一会儿见。』
作者有话说:
哥哥&女主:演技派X2
没有打起来真不好意思!
顺便佩服一下平安夜晚上回家更新的我自己!
? 第六十三章
吴伯盯着嗡嗡作响的无人机看了一会儿, 转头问游嘉茵:“范海亮的团队今天过来取景对吧?”
游嘉茵点点头,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语气里的熟络,下意识地反问:“你们认识?”
“哈, 看来你不知道啊。”
吴伯笑得意味深长, 给自己倒了杯茶,主动把一些游嘉茵从来没有听说过的陈年八卦娓娓道来。
原来范叔叔不仅是游嘉茵母亲的工作伙伴,还是她的学长兼前男友。
两人在大学迎新会上认识, 一见如故谈起了恋爱, 男方甚至在交往期间来过永兴岛,但最后却被从小认识的好友、也就是游嘉茵的父亲翘了墙角,分手时一度闹得很难看。
虽然双方表面上早已冰释前嫌,这些年来保持着普通的工作关系,但吴伯却一口咬定,至今未婚的范叔叔始终对游嘉茵的母亲念念不忘,没有彻底放下。包括这次接下没有多少油水可捞的永兴岛旅游宣传项目,多少也带了些私人目的。
游嘉茵听得一脸尴尬。
她一直以为母亲是个感情经历单调的学霸, 万万没有想到, 中间竟然藏着这么一段往事。
同时也总算明白, 为什么范叔叔这次想和她的外公外婆见上一面,吃一顿饭。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
“我妈不会要和他复合吧……”
她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 自言自语地喃喃。
俞阿姨八卦地问她:“你不希望吗?”
“大人的事我管不着,我妈现在单身, 想和谁在一起是她的自由, 可是……”
游嘉茵顿了一下, 实话实说:“如果对象是他, 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他是我妈前男友, 也是我爸的朋友。要是哪天他变成了我后爸, 这关系也太复杂了点……”
吴伯哈哈大笑:“朋友而已,又不是亲兄弟,有什么好怕的?”
——“咔嚓”
背后传来的一声脆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回头一看,吴天翔从一棵结满果实的桑葚树上掰下一截树枝,随手扔到一旁的草丛里,气定神闲地解释:“这根太重了,会把树压弯。”
吴天佑语气轻飘飘地提醒他:“不要乱来,家里有修枝剪。”
无人机中的一架持续攀升,忽然迅速向吴伯家的房子靠近。它绕着山坡盘旋了一会儿,刚好在空地上方五米处稳稳停住,顿了几秒,发出奇怪的哔哔声,随即开始下降,眼看就要垂直坠入茂密的树丛中。
吴伯立刻反应了过来:“它飞出控制范围了!”
话音刚落,螺旋桨已经和枝叶绞在一起,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又被惯性甩了出去,最后闷闷地撞在草地上。
没有掉进水里,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
吴天佑上前查看的同时,游嘉茵拨通了范叔叔的电话。果然,是团队里的人操作不当导致的。
“如果你现在有空,方便帮我们送过来吗?”范叔叔问。
游嘉茵刚好没别的事做,欣然答应。
吴天佑简单清理了无人机表面,对她说:“我陪你一起去,正好参观一下。”
“你来不来?”游嘉茵顺口问吴天翔。
当着吴伯和俞阿姨的面,把他单独落下似乎不太好,一视同仁比较恰当。
“不了。”对方并不领情,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避开了她的视线:“我还有事。”
吴伯奇怪地打量他:“你有什么事?”
“打扫。”他生硬地说完,转身走回拖车里,在吴伯和俞阿姨困惑的眼神中把门关上。
“随他去。”吴天佑若无其事地解围:“他昨天晚上没睡好,让他一个人休息休息。”
到达双月湾时,上午的摄制任务已经完成,工作人员正在整理器材。
海滩上并没有太多围观人群。一年前的《海角星屑》已经让当地人见识过了拍片流程,因此早就见怪不怪。
游嘉茵顺利找到范叔叔,把无人机归还,又留下来聊了几句。
虽然因为听说了他和母亲的过去,心里觉得十分别扭,但在表面上,她依旧装作一无所知。
上回在沧南遇到的长裙女士同样在场,吴天佑的出现让她惊喜不已,这一次直接递出名片,问他想不想当模特。
“至少要等到我明年高考完再说。”他含蓄地回答,同时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游嘉茵悄悄问他:“你真的感兴趣吗?”
“不知道。”吴天佑坦言,“但如果能赚生活费,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知不觉到了午饭时间。按照计划,游嘉茵会跟范叔叔一行人去外婆家的餐馆吃饭。她理所当然地邀请了吴天佑,但却被他婉拒了。
“我回自己家吃。”他遗憾道:“我爸刚出院,家里很多事要打理,我怕我妈忙不过来。”
游嘉茵表示理解:“那晚点见。”
这顿饭她吃得心不在焉,一直在悄悄观察范叔叔和外公外婆的互动。好几次试图偷听他们的说话内容,但坐在一群高声闲聊的大人中间,除了头脑被吵得嗡嗡作响外没能获取更多信息,只好无奈地放弃打探,专心夹菜吃。
后来她无聊得受不了,就悄悄跑回自己的房间躺了一会儿。
陈俐颖和童凯琳发来了许多浮潜时拍的照片:充满梦幻感的碧蓝海水中,她们全副武装,轻盈地遨游在色彩斑斓的鱼群间,底下是美到不可思议,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珊瑚群。
游嘉茵很是欣慰:还好,倒霉的只有她,朋友们玩得很开心。
然后顺手回了一堆星星眼的表情包,表示羡慕。
好不容易等到饭局结束,外面逐渐变得安静。她慢悠悠地回到餐馆,找正在休息的江文月聊天。
当她们说到吴伯那场充满戏剧性的手术时,外公外婆也加入进来。
“阿聪现在年纪是大了,就这么稍微摔一下,都能进医院。”外婆不以为然地调侃:“他年轻的时候脾气爆,经常找人打架,可是连骨头都没断过,我们都说他就像铁打的一样。”
外公抬手指了指摆在厨房门口的两筐无花果,对游嘉茵说:“等会儿你回去的时候带一点,都是院子里的树上结的,我们自己吃不完,你们人多,正好分着吃。”
一直磨蹭到下午四点,她驮着一车筐新鲜无花果,骑上了回吴伯家的山路。
山坡上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走下通往空地的台阶,游嘉茵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遮阳伞下的躺椅上,张嘴呼呼大睡的吴伯。
更远一点的地方,吴天翔站在泳池边缘,正在用长柄网兜捞水面上漂浮的树叶。
池水被搅动时,树叶随着水流漂移,形成绿色的漩涡。阳光从他的侧后方投来,为他镶上一圈淡金色的边,也将他脸上的表情藏在阴影中。
目光对上的瞬间,游嘉茵率先开口:“你哥人呢?”
“跟我妈去超市了。”
吴天翔平淡地说完,把网兜从水中提起,伸到山崖外,抖干净里面的树叶,然后开始捞下一轮。
“哦。”游嘉茵把装无花果的袋子留在吴伯脚边,本来想转身离开,但迟疑了一下,弯腰从里面掏出两个,把其中的一个扔给吴天翔,问他:“你吃不吃?”
灰褐色的果实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
对方反应敏捷地抬手接住,依旧面无表情,一脸心不在焉地说:“谢谢。”
之后的几分钟里,两边都没有说话。
她坐在野餐桌前的长凳上,他则坐在泳池边缘,面对面默契地剥着无花果,认真吮吸果肉,期间没有任何眼神交流,中间还隔了个睡到不省人事的吴伯。
过分甘甜粘腻的口感,在这样的盛夏午后,伴随着炙热阳光,让人莫名心浮气躁。
远处的海上传来邮轮鸣笛的声音。吴伯在睡梦中动动身体,头一歪,开始发出有节奏的鼾声。
周围静谧的氛围被打破,凝固的空气再次流动起来。
游嘉茵吃完无花果,四下张望了一番,没有看到垃圾桶,就问吴天翔:“皮扔哪里?”
“给我。”他起身绕过吴伯,接过她手里的果皮,转身向拖车走去。
游嘉茵亦步亦趋地跟上。
吴天翔在上车前警觉地回过头,问她:“你过来干什么?”
“洗手啊。”她向他摊开手掌。半透明的棕红色汁液已经凝结在指间,黏糊糊地非常难受。
“外面有水龙头。”他冷漠地朝花圃的方向一指:“自己去把橡皮管拔了。”
“我不要,”她皱眉:“清水洗不干净,你们车上有肥皂吧?”
这个请求合情合理,吴天翔无奈妥协,闪到一旁,让游嘉茵上车,自己留在车外等候。
“洗手台在最里面。”
“我知道。”她小声说:“我以前来过。”
她没有迟钝到察觉不出对方不欢迎的态度,用最快的速度洗完手,原路返回。
“等一下。”
擦肩而过时,他拦住她。抬起的手指差一点要碰到她的嘴角,忽然又无力地垂下。
“你嘴巴没擦干净。”
“啊……”
游嘉茵舔舔嘴唇,头也不回地下车。
吴伯很快从午睡中醒来,悠闲地吃起无花果,顺手给游嘉茵的外公外婆打了个电话道谢,最后又变成了东拉西扯的闲聊,越说越远,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吴天翔打扫完泳池,搬出习题册开始做题。
游嘉茵识趣地离开,回到了山坡顶上的房子里,等待朋友们浮潜归来。
她躺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地玩了会儿手机,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就发短信给吴天翔。
『你哥的身份证号码是多少?你说过会发给我的。』
几秒钟之后,她如愿收到了那串数字。
对话框里还留着另一条没有发出的短信。游嘉茵左思右想,最终还是把那几个字删除。
这个问题,她想留到当面问他。
晚上六点整,山坡下传来了乔达大哥的吉普车引擎声。
朋友们的嬉笑声由远及近,很快推开房门走进来,争先恐后地向她描述在福临看到的海底奇观。
除了照片里壮观的鱼群和珊瑚外,他们还幸运地看到了当地罕见的水母和魟鱼。
赵茜娅差一点被水母蛰到,好在经验丰富的教练在关键时刻一把将她拉开,让她幸运地躲过一劫,否则多半要去医院报道。
一整天的相处拉近了他们与乔达大哥和苏西的距离,包括游嘉茵在内的所有人都被邀请去今晚在双牛岩举办的一场野外烧烤。
唐星宇一脸兴奋:“苏西说,那个地方只有当地人才知道,网上搜不到信息,一般不会带外地人过去!”
游嘉茵半信半疑。
双牛岩这个地名,她好像真的没有一丁点印象。
作者有话说:
一个怂怂的过度章节hhhh
? 第六十四章
乔达大哥和苏西顺便去探望出院归来的吴伯, 和一行人约好半小时后在吉普车前见。
苏西叮嘱他们:“把泳衣穿在衣服下面,再带一条外套,晚上风大, 要是冷了可以穿上。”
高中生们兴冲冲地准备好一切, 按时赶到集合地,左等右等却迟迟不见两个大人现身,不禁茫然地面面相觑。
游嘉茵猜他们多半是和吴伯聊得太起劲, 以至于忘了时间。
正想直接过去找人, 就看见吴天翔趿着夹趾拖鞋,慢悠悠地沿着坡道走了下来。
他的头顶上方,刚才还十分清透的湛蓝天空正在慢慢褪色。从浮在山坡边缘的粉色云朵看,今晚又会有绚烂的夕阳。
“我送你们过去。”他说:“苏西和我爸聊上瘾了,让我们先走,他们晚点会和我哥一起来。”
童凯琳问他:“双牛岩离这里远吗”
“不算很远,就在双月湾后面,从这里也能看到。”
吴天翔示意所有人移动到能看到双月湾的位置, 抬手指向海湾另一头的岬角。只见离陆地不远的海水中, 伫立着两块底部连在一起的巨型礁石。“喏, 就是那里。”
游嘉茵努力辨认了一会儿,还是想不通:“它们跟牛有什么关系?形状一点也不像啊。”
陈俐颖若有所思:“……是不是弓起来的地方像牛背?”
“不, 跟形状没有关系。”吴天翔一本正经地解释:“传说很久以前那两块石头离得很远,上面分别有一头公牛和一头母牛。那两头牛见不到面, 白天隔海对望, 到晚上就对着月亮哀嚎。后来把月亮烦得受不了, 就把两块礁石推到一起, 又用潮汐露出下面的沙路, 让它们去陆地上定居。现在它们的子孙后代还生活在那一带。”
许逸扬听到这里,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是什么烂传说,一点逻辑都没有。”
吴天翔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
通往双牛岩的道路十分隐蔽,藏在双月湾侧面,岩壁顶部茂密的树丛中。确实只有熟悉周围环境的当地人才可能知道入口。
狭窄的小径只容许一个人通过,两旁长满带刺的植物。只要一不留神,手臂和腿上就会被划出淡淡的印子。
几个人排成一列前行,吴天翔走在最前面带路。
拨开树枝的同时,他不忘回头提醒:“地上可能有野牛粪,走路的时候小心点,不要踩上去。”
唐星宇的声音从队伍后方传来:“这里真的有野牛啊?”
“嗯。有时还能看到野猪,千万不要招惹他们。”吴天翔语气平淡地说:“它们胆子很小,一旦受到惊吓会反过来咬人。我爸以前就被咬过,腿上撕掉一块肉,到现在还有疤。”
“……”
血淋淋的故事听得所有人头皮发麻,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
走出树丛后,眼前豁然开朗。被及踝绿草覆盖的缓坡一直绵延到森林边缘,路的尽头则是正对着双牛岩的一小片海滩。
因为面朝广袤的海洋,这里的风浪都比双月湾要大许多。浪花使劲拍打暗红色的石头沙滩,推上岸的海草铸成半米高的屏障,像是给海岸戴上了一条毛茸茸的围脖。
两根粗壮的圆木横躺在沙滩一侧,地上扔着几个旧轮胎改造成的坐垫,正中间则是一座从岸礁上人工凿出的烧烤台。
荒无人烟的海岸,开阔的视野,原始粗犷的氛围,这里就是当地不为游客所知的秘密基地之一。
乔达和几个二十五岁上下的陌生男女正在烧烤台前忙碌,分工明确有条不紊。
游嘉茵隐约记得在不久前的婚礼上见过这些人,猜他们都是乔达大哥和苏西的同龄朋友。
温柔的玫瑰色天空下,熊熊燃烧的火焰在海风和涛声中摇曳,火光映衬着远方海平线上逐渐下沉的落日,肉香伴随油脂融化的吱吱声钻进鼻腔。
吴天翔把从乔达大哥车里拿来的几袋肉交给乔达,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忙。
“不用,你管你吃。”乔达顺手递给他一瓶打开的啤酒,四下张望了一番,问道:“你哥怎么没过来?”
“他跟我妈出去买东西了,晚点到。”
“哦哦。”乔达抬头朝游嘉茵的方向瞥了一眼,犹豫了片刻,压低声音问:“问你个事,你哥和游嘉茵是不是有点什么啊?有天晚上我看到他们两个……”
“我不清楚。”吴天翔生硬地打断了他:“等会儿我哥过来,你可以直接问他。”
乔达毕竟是成年人,马上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自然,大胆猜测:“不会吧,难道你也对她……”
“我没有。”
“哦——?”乔达心领神会地拖长声音,步步紧逼:“游嘉茵知道吗?你有没有告诉她?”
“……都说了跟我没关系。”
“哎哟,脸红成这样了还装什么装。”乔达一脸深沉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又不比你哥差,碰到这种情况不是应该站出来公平竞争吗,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亲生兄弟喜欢上同一个女的,争风吃醋大打出手闹得不可开交……”
吴天翔别开脸,无奈地拨开他的手:“你其实就是想看好戏吧。”
乔达嘿嘿一笑,不置可否,嘴上依然说:“我是在关心你,这种事憋在心里多难受啊,会憋出毛病的。我看你也不是那种喜欢压抑自己的人吧?”
“……”
“她再过一个礼拜就要走了。现在不找机会把话说清楚,以后有你后悔的。”
“……”
这时有其他人过来倒饮料,他们若无其事地结束了这段对话。
太阳落山后不久,乔达大哥和苏西也来到了沙滩。
游嘉茵没有看到吴天佑,心里觉得奇怪,但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就用眼神向吴天翔求助,希望他能帮忙打听。
吴天翔避开了她的视线,低头在手机上打字。两秒钟后,他的短信传来。
『想知道就自己问,我不是你的传声筒。』
“……”
好在苏西读懂了她脸上的疑惑,主动解释:“天佑说碰到老同学了,去打声招呼,马上就来。”
酒过三巡,肚子填饱。大人们在沙滩中央升起篝火,已经打成一片的两群人就地玩起了游戏。
乔达大哥的口袋里刚好有两副牌。他们顶着海风打了一会儿,直到几张牌被风卷走,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只好作罢。
苏西喝光瓶子里的啤酒,找来一个金属托盘,把空酒瓶往盘子中央一摆,提议玩转酒瓶的游戏。
按照规则,转到瓶底的人可以向瓶口对着的人提一个要求,可以是真心话,也可以是大冒险。
童凯琳自告奋勇开场。酒瓶咕噜咕噜转动,选中了苏西和许逸扬。
苏西兴高采烈地站起来,指着远处的双牛岩对许逸扬说:“你下海到那里去游一个来回!”
“啊!?”许逸扬看着月光下波涛翻滚的海面,当场就腿软了:“我不想英年早逝啊!”
“胆小鬼!懦夫!缩头乌龟!”金发姑娘借着酒劲,义正言辞地秀完自己的中文词汇量,然后把连衣裙一脱,露出底下的泳衣,挑衅似地朝许逸扬勾勾手指:“我跟你一起去,来不来?”
“从这里到双牛岩,海水最深的地方也不到两米,没什么危险。”乔达大哥也抄起脚边的手电筒照向海面,安慰许逸扬:“真有什么事我会去救你,不要怕。”
许逸扬骑虎难下,只好扭扭捏捏地脱掉衣服,跟着苏西踏进海里,浪花很快漫过了他们的膝盖。
“靠!这水怎么那么冷!”他抱着胳膊大呼小叫,不敢继续朝前走。
成长在严寒地带的苏西早就适应了水温,轻松地跃入水中,舒展四肢,悄悄游到他的脚边,抓住男生的双腿狠狠一扯。
许逸扬一下子失去平衡,迎面栽进水里,砸出一大片水花。
墨蓝色的天空中群星闪耀,明亮的月光映出海面上你追我赶的两条人影,海风挟裹着沙滩上围观人群的拍手欢呼。
几分钟后,他们顺利游了一个来回,湿漉漉地走出水面,回到篝火旁用毛巾擦干身体。
“你不是游得很好嘛,刚才一副贪生怕死的样子。”
苏西笑嘻嘻地给许逸扬递了一杯饮料,示意他转酒瓶:“现在轮到你了。”
第二轮的“幸运儿”是乔达和游嘉茵。
醉醺醺的乔达一上来就语出惊人:“你的初吻是在什么地方?”
“……”
游嘉茵的笑容僵在脸上,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又不想在轻松的游戏场合扫兴,正打算随口胡编一个答案蒙混过关,就听见乔达大哥的一个女性朋友为她解围:“乔达你傻啊,居然问这种性骚扰未成年人的问题,还不赶紧换一个!”说着用力推了一下乔达的脑袋。
乔达踉跄了一下,好不容易稳住身体,一脸遗憾地退让:“哦,那就换个简单的。你去林子里捡点枯枝吧,火快烧没了。”
游嘉茵回头看了一眼,黑洞洞的森林安静得过分,在月色下无比瘆人。
她犹犹豫豫地站起来,却被吴天翔按住了肩膀。
“你坐下,我去。”他神情认真地对乔达说:“她对这里不熟悉,万一迷路了怎么办,这种要求太勉强了。”
“那你们一起去不就好了?”乔达似乎早就在等这句话,笑得意味深长。
“不需要,你们继续玩,不用等我。”
吴天翔问乔达大哥要了一支手电和一个袋子,头也不回地离开,高大的背影逐渐浓缩成了浓稠黑暗中的一个光点。
“哎,真没劲。”乔达悻悻地收回视线,上下打量着游嘉茵:“那我们再换一个……”
“不要换了,我还是跟他一起去。”她手忙脚乱地起身,装作害怕乔达天马行空的要求,顺着他刚才的话说:“两个人一起捡,会稍微快一点。”
脚踩着沙滩上的碎石,跌跌撞撞地跟随远处晃动的光点,她最终在树林入口处追上了吴天翔。
她气喘吁吁的样子,换来的是他冷淡的态度。
“你来干什么?”吴天翔停下脚步,语气有些不耐烦:“不是都说了,我一个人来就够了吗?”
两边都有意识地压低了手电筒和手机的光线,也因此难以辨别对方脸上的表情。
“我有话想单独对你说。”
经过一整天的观察,游嘉茵早已下定决心,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在躲我?”
“我躲你干什么?”
吴天翔不假思索地否认,转身走进树林,沿途捡起各种适合燃烧的枯枝装进袋子里,似乎觉得她的话可笑又无聊。
这是个意料之中的回答,但游嘉茵不打算就此打住。
明明可以装作不知道,明明可以把猜测藏在心里,让昨晚发生的一切变成无人知晓的过去,但心里偏偏有一种奇怪的冲动,让她想要从他那里得到明确的答案,而不是像往常习惯的那样,做一只把头深埋在沙子里的鸵鸟,祈求一个不会让自己陷入麻烦的结果。
她快步绕到吴天翔的面前,挡住他的去路,说出了那句在心头盘旋已久的话。
“昨天晚上你来看过我,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
新年前最后一更!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卡在这里真不好意思,明晚要出去哈皮哈哈
试着做了一个抽奖,希望没有设置错误……
? 第六十五章
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 昨晚的那个人并不是吴天佑的?
大概是当她如愿以偿地落入那个人的怀抱中,情不自禁地想要吻“他”,却被对方扬起下巴, 不留痕迹地躲开时。
大概是当真正的吴天佑打开床头灯, 露出那身与她印象中截然不同的打扮时。
大概是今天下午,当她带着满手黏糊糊的无花果汁液,走进拖车里洗手, 无意中瞥见摆在桌上的那板似曾相识的药片时。
这些细碎的回忆串联到一起, 齐刷刷地指向同一个真相。
温暖的身体,紧密的拥抱。暮色中他的鼻息在她的耳边起伏,轻柔地像一首安眠曲,陪伴她安然入眠。
可当黑夜褪去,烈日高悬,鼓噪的蝉鸣卷土重来,他却主动拉开了距离。
避开她的视线,拒绝她的邀请, 在两人独处的场合前却步。那种欲盖弥彰的冷淡, 反倒证实了她的猜测。
被她认错的那个人, 对她做了不该做的事,也因此感到后悔, 不想面对她。
这种被刻意逃避的感觉,让她难以适从。
游嘉茵抽走吴天翔的手电, 调转方向, 微微朝上抬起。聚光点落在他的胸前, 冷色调的光线扩散开来, 照出他满脸苍白。
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如此僵硬又不知所措的表情。
沉默了半响, 他艰难地开口:“……对。”
她轻轻吐气:“谢谢你帮我送药。”
“……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他略微一怔, 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解:“你不生气吗?”
没头没尾的五个字,含混不清的问题。像是在试探,也或许是深信不疑,对方一定知道,自己指的是什么。
“有什么好生气的?”她若无其事的态度和他预料中一模一样:“是我先弄错人的。以后再碰到这种情况,不用顺着我,直接拒绝就行了,大不了把我拍醒,不用强迫自己当好人。”
她自作聪明地给了他一个台阶,让他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走。
只要他听懂她的弦外之音,并且按她暗示的去做,他们很快就能卸下不必要的心理负担,默契地把昨晚那尴尬的一页翻过去,恢复到平日里的相处模式。
至少不用像下午在拖车里擦肩而过的那个瞬间,仅仅是一个眼神,一个抬起手的轻微动作,就让她感到如履薄冰,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失去平衡,被他拽着坠入底下的万丈深渊。
但吴天翔没有让她如愿。
“你到底在想什么?”黑暗寂静的氛围中,他迎上她的目光,声音带着苦涩和不满:“如果你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直接假装不知情就行了,这对你来说没什么难度吧?事到如今,为什么非要主动提起,一边却又自作主张地为我找这种烂借口?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矛盾吗?”
“……”
游嘉茵无言以对。
这才意识到,她匆忙搭出的并不是台阶,而是一座足以容纳两个人的陷阱。
她还没做好准备,就率先跳了下去,而他怀着茫然复杂的心情站在高处,观察她的举动,揣摩她的动机。
短暂的停顿后,他向她靠近一步,继续说:“你明明知道我做了什么,却故意没有问我为什么会这样做。也就是说,你其实很清楚我对你的想法,对不对?”
游嘉茵紧抿嘴唇,心虚地移开视线,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摇摇欲坠。
潜意识中不想面对的事,终于被他摆到了桌面上。
从小受到偏爱的少女,当然不会迟钝到辨认不出异性散发出的好感。哪怕他一味地否认,笨拙地隐藏,也总能嗅出蛛丝马迹。
但很不巧,他是她喜欢的人的孪生弟弟。
她必须时刻留意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该和他走得太近,也不能把他推得太远。
而他,或许是出于兄弟之间的情谊和道德感,哪怕心情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碾成薄纸,也从没想过要捅破。
双方心知肚明。她无法回应他,他也不奢望得到她的回应。
不能对哥哥喜欢的东西出手,这是他曾经说过的话,他不可以食言。
更何况,昨天晚上,他已经被吴天佑直接警告过。
明明再过几天就是分别的时候,他们原本可以保持这种微妙的平衡,相安无事到最后一刻。
那事情,又是为什么,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是她在病中犯下的错误,是他头脑发热的一时冲动。
是摄入的酒精,是朦胧的夜色,还有一种双方都有所察觉、却又不敢说出口的心情。
“为什么不说话?”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把曾经的承诺抛到了脑后。那对总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琥珀色眼珠,此刻漆黑沉静得如同月色下的海面:“如果你再不出声,那就是承认我说得没错了。”
“……”
“还是说,你想直接听我说出口?”
“……”
“现在装傻也太晚了。至少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又在期待什么。”
“……”
游嘉茵怔怔地望着他,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被他触碰,却产生了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奇怪反应。
就好像有一股电流从他的指尖流淌,在她的身体里乱窜,顺着各路神经直达末梢。
心跳忽然变得很快,但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七上八下,有一小部分心脏似乎被电流麻痹了,让她难以辨别自己的真实感受。
——砰砰,砰砰。
浑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剧烈的心跳在耳边喧嚣,盖过了林间不知名的鸟鸣,和远处篝火边持续的欢笑。
游嘉茵掰开他的手,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
她确实不应该主动挑起这个话题,也必须在情况变得不受控制前悬崖勒马。
忽然,他们不约而同地听见,附近的树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声音在浓稠的黑暗和寂静中被放大了数倍,伴随着可疑的吭哧声和喘气声,距离他们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近,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吴天翔顿时反应过来,脸色一变:“不好,林子里有野猪!”
“……唉?”
游嘉茵恍惚应了一声,还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他来不及解释,一把拉住她的手:“快点跑起来!”
“……”
来不及考虑太多,身体已经动了起来。
仓皇逃走的路上,细枝划过皮肤,沙砾摩擦鞋底,突出地面的树根好几次让她差点绊倒。
遮蔽天空的茂密树冠,将整片树林笼罩为一个黑暗的密室。手电筒的射程,只能勉强照亮他们周围几米的距离。
好在有远方隐约透出的火光,为他们指明了沙滩的方向。
脚步声,心跳声,交叠的呼吸声,以及背后持续靠近的嘈杂声响。
风吹在脸上,带来了篝火和烟雾的味道。
乔达大哥率先看到了跌跌撞撞跑回沙滩上的两个人。
生活经验让他迅速对眼前的情况作出了判断,毫不迟疑地站起来指挥:
“所有人都给我爬到石头上去!”
话音刚落,四头野猪奔出树林,发出一阵嘹亮的嘶鸣,在海滩上横冲直撞起来。
几个成年人率先登上岩壁,然后探出身体,将底下不知所措的高中生们一把拽了上去。
陈俐颖的脚刚刚离地,一头至少有200公斤的野猪就抵达了她刚刚所在的位置,靠着岩壁卖力地磨擦身体,喉咙里舒服地哼哼着,一点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避难路线转眼被切断了一条,但吴天翔并不显得慌张。
“跟我过来。”他握紧游嘉茵的手,不由分说地带着她向大海跑去。
正前方是月色下沉默伫立的双牛岩,背后则是在水边停下脚步,烦躁地用蹄子刨沙的野猪们。
头脑里因为刚才的对话和正在发生的事乱成一团,冰冷的水温却让她不得不清醒。
同时,掌心传来温暖的触觉。他小心翼翼地拉着她,防止她被翻涌的海浪冲倒,失去平衡。
踏着高及大腿的海水,慢慢绕到岩壁侧面,他们很快找到了另一条隐藏的攀登路线。
两人一前一后,手脚并用地攀爬上去,顺利和已经登顶的其他人汇合。
“我们才来永兴岛几天,就被野猪追了两次,真是孽缘啊……”
唐星宇坐在石壁边缘,对着底下拱来拱去,到处翻东西吃的野猪拍照,语气轻松地调侃。
游嘉茵也松了口气,离开吴天翔,回到朋友们中间。
走动的时候,腿上隐约传来一阵刺痛。她借着手机光线照了照,赫然发现自己的小腿侧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划出了一道食指长的伤口。虽然并不深,但此刻正在渗血。血滴一路淌到了脚踝,看上去触目惊心。
“不要用手碰。”苏西安慰她:“等晚上回去处理一下,不会留疤的。”
这个夜晚的奇遇并没有到此为止。
大约十分钟后,远处的山坡上响起了另一阵奇怪的动静。
从陆地上吹来的离岸风里,挟裹着低沉的牛鸣。
野猪们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头也不回地奔向树丛,很快再一次消失在了黑暗中。
同一时刻,十来头黑色野牛踏上沙滩,慢悠悠地走到海水与沙滩接壤的碎石带,低头嚼起了那里堆积的海草。
月光勾勒着它们的身影,也将它们漆黑的皮毛微微照亮。
黑丝绒般的夜空、璀璨的群星、应景的双牛岩、被月光浸染的海水、浪花留下的白色泡沫,以及站在沙滩上的野牛群。
这样的场景,竟然让人有了一种圣洁的感觉。
接下去的一段时间里,岩壁上的所有人,全都迎着清冷的夏夜海风抱起双臂,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海边月下的野牛群,像是在观赏一件大自然赠予的艺术品,谁也没有出声。
直到野牛们饱餐后离开,他们才一个接一个地原路返回,收拾沙滩上野猪留下的狼藉,准备今晚的第二轮烧烤。
烧烤台的火焰已经燃尽,篝火也即将熄灭。乔达拉上吴天翔,去树林里找那包被留下的枯枝。
逃走的野猪今晚不会再来,他们是这样说的。
游嘉茵盘腿坐下,小心用纸巾擦掉伤口周围的血迹,又让陈俐颖帮她接了一杯饮料。
童凯琳问她:“你男朋友怎么还不来?都八点了哎,他不饿吗?”
游嘉茵按亮手机屏幕,反复确认,并没有任何来自吴天佑的消息。
就连之前发给他的图片,也奇怪地没有得到回复。
“不知道啊……”
她自言自语地咕哝了一句,想了想,直接拨通了他的号码。
吴天佑几乎是立刻接起了电话。
游嘉茵迫不及待地问:“你在哪里?”
“回头看。”他的声音像平时一样温和,她能听见他呼吸的声音,背后其他人说话的声音,以及融化在电流中的呼呼风声,“我看到你们了。”
她将信将疑地照做。
通往海滩的那条路上,出现了几个模糊的光点,伴随着与电话里频率吻合的人声。
迟到的吴天佑,并不是独自一人。
人影中的一个忽然快步朝篝火旁的他们跑了过来,四下张望了一番后,抓住游嘉茵问:“吴天翔人到哪里去了?”
定眼一看,原来是在海公节上见过一次的罗炎。
这个问题里提到的名字让她心头一紧,但表面上还是笑盈盈地指指树林,说:“他跟乔达去那边捡树枝了,马上回来。”
“噢——”
罗炎拖长了声音,脸上浮现出一种看好戏的期待。
游嘉茵试探着问:“……怎么了?”
“我们给他准备了一个惊喜。”他狡黠地眨眨眼,示意游嘉茵往后看:“你知道她是谁的吧?”
“……”
内心猛地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并且很快变成了现实。
已经一路走到沙滩上的几个人里,吴天佑的身后,那个意料之外的人刚好从手机上抬起头。
对上视线的瞬间,游嘉茵敛起了脸上的笑意。
“靠,她怎么来了……”
陈俐颖干涩的声音从边上传来。
她也看到了那个人,脸色变得和游嘉茵一样难看。
尴尬到近乎诡异的气氛中,姚夏怡径直走到女生们面前,无比自然地在她们中间坐下,又顺手给自己开了一瓶酒。
“你们不用假装不认识我,没这个必要。”
她打量着陈俐颖等人面对她时躲躲闪闪、犹豫不决的复杂神情,视线轻轻扫过不远处正在和乔达大哥说话的吴天佑,叹了口气说:“他都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新年第一更!
弟弟:表白被野猪打扰,必须抓一头来烤!
接下去依旧是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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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博收到好多私信问我是不是开了个新号,没有没有!我就那一个用了10年的号!
? 第六十六章
——为什么姚夏怡会突然回永兴岛?
——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吴天佑到底知道了什么?又知道多少?
所有的心情, 在这一刻,都变成了疑问句。
游嘉茵还在发愣,陈俐颖已经抢先开口:“……你告诉他什么了!?”
她盯着姚夏怡, 压低声音, 双眉紧蹙,眼里写满不信任。
“不是我!”面对质问,姚夏怡连忙替自己撇清关系:“是他先提的, 他说他——”
后面的话很关键, 但游嘉茵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如芒在背,魂不守舍,食不知味。
这些只在小说里看到过的词语,现在居然同时体会到了。
加了枯枝的篝火比刚才燃烧得更旺,火焰发出的嘶嘶声让她心烦意乱。
透过炙热扭曲,弥漫着烟雾和火星的空气,她看见吴天佑在正对她的位置坐下,神态轻松地和熟人们说笑, 气氛一派融洽, 与她周围尴尬的沉默形成鲜明对比。
目光对上时, 他朝她扬起嘴角,微微一笑, 但并没有起身过来,刻意表现得若即若离。
游嘉茵的心一下子跌到谷底。
“……他生气了吧?”就连向来反应慢一拍的童凯琳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谨慎提议:“你不过去找他吗?”
“去吧。”赵茜娅也鼓励她:“把事情解释清楚就行, 不会有问题的, 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稍微等一会儿。”游嘉茵闷闷地说, “这里人太多了, 说话不方便。”
同时, 眼神不受控制地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重新点燃的烧烤台前,罗炎和乔达举着两瓶啤酒,聊得眉飞色舞。站在最边上的吴天翔动作机械地给肉翻面,没有加入朋友们的对话,专注料理眼前的食物,只留下一个心事重重的背影,深色系的打扮让他几乎融进无边夜色里。
从看到姚夏怡后,他就一直躲在远离篝火和人群的角落,很难说不是在逃避。
满是破绽的谎言,终于迎来了支离破碎的时刻。作为当事人的他们本该做好心理准备,却被安然度过的假日麻痹了大意,以至于现在不知道该怎样收拾残局。
乔达把新烤好的肉装进铁盘,绕着篝火旁走了一圈,发挥服务精神,挨个问每个人要不要。
经过游嘉茵时,他停下脚步,惊讶地打量她手里的纸盘:“唉,你怎么剩了那么多没吃完?是肉没烤熟吗?”
“……”
游嘉茵猛地回过神来。
虽然没什么胃口,但她很怕被看作浪费食物,赶紧低头啃了两口。
烤串中间的几块肉竟然真的是夹生的,还带血丝。等乔达一走,她立马把咬到的部分吐掉,仰头猛灌了几口饮料,漱去嘴里生肉的味道和口感。
吴天翔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弯腰去拿她的盘子。
“我去帮你热一下。”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游嘉茵头也不回地婉拒:“不用,我不吃了。”
“那我帮你扔了。”
“好。”
简单的对话到此为止。明明没有眼神或肢体上的接触,彼此的语气也平淡得毫无波澜,却依旧让她心脏狂跳,手指紧攥脚边的碎石,试图用疼痛转移注意力。
吴天翔踏着沙砾,脚步声融进海浪里,逐渐远去。
游嘉茵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偷偷瞄了一眼吴天佑,谢天谢地,他没有在看她。
回去的路上,无处可逃的车厢里,气氛变得比在海滩上时更加僵硬。
短短几分钟的车程,今晚前所未有地漫长。乘客们有的装模做样地玩手机,有的闭目养神,默契地不去触及某个敏感话题。
只有对一切毫不知情的许逸扬用胳膊肘捅捅吴天翔:“刚才那个个子高高的女生是谁啊?你看到她脸色都变了,招呼都不打一声,不会是做过什么亏心事吧?”
吴天翔直接别过头,当作没听见。
许逸扬自讨没趣,嘴里悻悻地咕哝:“切,我就知道,肯定有问题……”
游嘉茵假装看窗外,实际在透过倒影,观察吴天佑的一举一动。
整整一个晚上,他都没有主动找她说话。悄然拉开的距离表明了他的态度,开车时的专注神情里透着一丝冷淡和阴郁。
这也难怪。
她把头靠在车窗玻璃上,心情复杂又内疚。
车上除许逸扬之外的其他人,都多少参与了这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谎言。被齐心协力蒙在鼓里的吴天佑,没有当众发作或责难他们,依旧笑脸迎人,已经表现出了极高的风度。
好不容易熬到目的地,朋友们逃难似地离开。
游嘉茵故意磨磨蹭蹭,留在车上,想单独和吴天佑说几句话。
到了这个地步,逃避早就没有意义,更不可能编出新的谎言抵赖,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无论结果怎样,都是她咎由自取,她不想怪罪任何人。
“你也下车,跟我来。”吴天佑抽掉车钥匙,推开车门,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她小腿上那条猩红的伤痕:“我帮你处理一下,否则会感染。”
游嘉茵稍微松了口气——这是他愿意听她解释的信号。
还不到午夜,但吴伯和俞阿姨已经休息。他们的拖车大门紧闭,里面看不到半点亮光。
“我爸妈一直都睡得很早。”吴天佑在清冷的月色下拉开自己的拖车门,退到一旁,示意背后的游嘉茵先上去:“但这种车隔音很好,关上门窗就听不清外面的声音,不用担心吵到他们,我们可以正常说话。”
白炽灯闪烁了几下,代替从天窗洒下来的月光,照亮车内。
这里和她下午来时没有任何区别。沙发床依旧摊开,毯子皱皱地扔在中间,床尾还有许多没有叠好的衣服。桌上堆满各种参考书和习题册,揉成团的演算纸也没有清理。唯一空出来的地方,局促地摆着遥控器和钥匙之类的生活物件。
吴天翔所谓的“打扫”,果然只是一个用来逃避她的拙劣借口。
突然浮现在脑海中的这个名字,让游嘉茵心头一颤。
从下车后,她的全部注意力就都集中在吴天佑身上,根本没有工夫留意,另一个人去了哪里。
走神的间隙里,门外传来了吴天佑不带感情的声音:“你来干什么?”
“至少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吧,为什么要把我排除在外?”被挡住的人干脆地回答:“这件事的主要责任在我身上,要怪就怪我,不要对她出气。”
外貌几乎没有差异的双生子,声线却有着微妙的不同。
吴天佑的嗓音温润明朗,很少跟随情绪产生变化;吴天翔的则要低沉一些,会在不同的场合下给人不同的感受。
比如这一刻,他的声音死气沉沉,努力抑制住情感,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流露出酸涩和悲伤。
吴天佑没有搭庡?理他,试着合上车门,但却被弟弟从外面死死拉住。
“放手。”
“不行,让我过去。”
“凭什么?”
“这里也是我家!我有权力进去!”
“你在外面等着。”
“不要用命令的语气对我说话!我是你弟弟,不是你的狗!”
“别太过分了。这就是你认错的态度?”
“那是两码事!”
“……”
双方僵持不下,一个不肯让步,另一个不愿离开,握着门把暗暗较劲,原本冷静的态度逐渐被焦躁和不耐烦取代,气氛一触即发。
游嘉茵在车里听到了一切。正觉得有些不知所措,忽然听见吴天佑在叫她。
“游嘉茵,你来这里。”他向她伸出手,在她茫然地靠近后,轻轻搭住她的肩膀,面无表情地把她推向门口,在她的耳边柔声说:“告诉他,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和他没有关系。”
“……”
站在两兄弟之间的她,仿佛踩在光与影的交界处。
冷色调的白炽灯,吴天佑琥珀色的眼睛,以及他米色的亚麻衬衫,这些是光;浓稠夜色中另一辆拖车的轮廓,背后黑黝黝的树丛,面前穿着藏蓝色连帽衫,仰头张望,眼底带着阴霾的吴天翔,这些是影。
游嘉茵对上吴天翔的目光,感觉如鲠在喉。
脸上还残留着他手心的温度和触觉,他在树林中说的每一个字,都沉重地砸在她心里,与她早已隐约察觉到的许多个欲言又止的瞬间嵌合在一起,严丝合缝。
她无法再对他的心意视而不见,也不想轻描淡写地打发他,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现在,她的身边站着吴天佑。她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做出决定。
“你走吧。”游嘉茵吸了口气,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只字片语,“让我和你哥单独呆一会儿。”
吴天翔踏上阶梯,向她靠近一步:“可是……”
“没关系的。”她顺势后退,与他拉开距离,生硬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同时下定决心:“我们的事不用你管。”
“……你是认真的?”
“对。”
“……”
吴天佑轻轻哼了一声,在弟弟目光黯淡下来的瞬间用力关上车门,顺手带上了锁。
——咔嚓。
四周归于寂静,从三人对峙变回到了二人独处。
游嘉茵紧张地抿唇,不敢掉以轻心。
她知道,今晚最艰难的时候,现在才刚刚开始。
吴天佑关掉白炽灯,打开了更为柔和的台灯。他将沙发床上的所有东西堆到另一张床上,熟练地把床垫收回,让游嘉茵在沙发上入座。
然后他从柜子里找出防感染喷雾和防水胶带,走到她面前,席地坐下。
冰冷的掌心拂过她腿上的皮肤,轻轻抹掉上面残留的沙砾。
随即,喷雾洒在创口上。尖锐的疼痛感让她绷紧脚背,下意识地想抽回腿。但吴天佑死死抓住她的脚腕,不给她逃走的机会。
“不要动。”他的声音平淡到几乎无动于衷:“再忍一下。”
“……”
游嘉茵只好咬紧牙关。
灯光昏暗的室内,无人打扰的氛围,暧昧的姿势,令人浮想联翩的身体接触。但对各怀心事的两人来说,却没有丝毫浪漫可言。他们的心跳缓慢沉重,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里夹着大段空白,内心明明掀起惊涛骇浪,表面却故作镇定,等待对方先开口说话。
没过多久,伤口包扎完毕。吴天佑若无其事地起身,问她:“你要喝水吗?”
游嘉茵终于忍不下去了。
她总是能从他身上看到自己的倒影。敏感又自负,体贴又冷漠。看似习惯于压抑自我,照顾别人的感受,实际只是因为执着于本身在旁人眼中的形象,试图为自己筑起一道坚固的防线。
自以为是深藏不露的捕猎者,能够以被动的姿态占据高地,掌握人际关系中的主动权,却在迂回的试探中浪费了太多时间,到最后,连自己想要的具体是什么,都变得模糊起来。
追根究底,只是因为,他们都太过自我,因此变得胆怯,从本能上拒绝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无法接受的事实。
两个相似的人之间,必须有一方鼓足勇气,不计后果,大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击碎那道看不见的屏障,让交流变得顺畅。
游嘉茵决定做那个人。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她拉住吴天佑,迫使他坐回到她身边,攥紧他的手,指尖施力,像在努力拽住一根让她远离漩涡的绳索:“骗你是我的错。你可以怪我,可以骂我,可以问我任何你想知道的问题,我全都会老实回答的,绝对不会再对你撒谎,我保证。”
没有开场白,也不需要前情提要,而是选择直奔主题。
吴天佑沉默了半响,叹了口气,低声说:“把你的手机给我。”
游嘉茵为他解开密码,以为他想看聊天记录,好心提醒:“但我把之前的消息都删了。”
“我知道,没关系。”
屏幕散发出的幽幽光线映亮了吴天佑平静的脸庞。
游嘉茵疑惑地看着他打开手机相册,找到最近删除文件夹,往上划了几下,最后在几张已经被她遗忘的照片上停下手指。
潮湿炎热的城市夏日,塞巴斯蒂安·圣莱热的展览,那座色彩缤纷的复刻球场。
她站在远处,偷偷拍下的吴天翔;以及他假装为她拍照,却故意捉弄她,随手按下的三张不讲究的自拍。
毕竟是珍贵的纪念,她曾经在删除前把这些照片发送给他,让他留作备份。
“这些照片他都留着。”吴天佑从手机上抬起视线,问她:“你觉得他是故意让我看到的,还是真的不小心?”
作者有话说:
其实我也不想停在这里的,但实在写不动了,剩下的下章继续哈哈哈
到底谁是心机boy?
被两个人推开的弟弟到底还会有多惨?
摩拳擦掌.jpg
社畜工作越来越忙,本身手速还慢,做不到别的作者那样日更,真的很对不起,跪地。感谢大家的包容和留言!好想快点完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第六十七章
——“你觉得他是故意让我看到的, 还是真的不小心?”
默默消化完这句话后,游嘉茵的内心产生了动摇。
如果是在过去,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毕竟吴天翔曾经态度明确地向她保证, 会尽自己所能守住他们之间的秘密, 不让她的好意招来麻烦和误会,她也一直对此深信不疑。
可现在,她不得不重新审视他的行为和动机。
她心神不宁地垂眸, 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 忽然又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为什么你会觉得这些照片和我有关系?”
游嘉茵小心翼翼地问身边的人:“可这里面没有我啊……”
吴天佑示意她把照片放大:“ 你再看仔细一点。”
“啊……”
她这才恍然大悟。
展厅一侧的玻璃幕墙中,模模糊糊地映出了她的影子。即使看不清脸,只要是认识她的人,光凭发型和身材轮廓就能一眼认出来。
无意中留下的物证里,一个细微的、隐晦的、随时会被人察觉到的破绽。
吴天佑把手机屏幕按灭,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她脸上尴尬的神情,眼中毫无波澜,继续提问。
“既然你陪他去了那里, 说明我们家以前的那些事, 你也都已经听说了, 对不对?”
游嘉茵诚实地点头。
“是他让你不要告诉我,他一个人偷偷跑去上海的?”
“……对。”
“他有没有解释过原因?比如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嗯。”游嘉茵努力回忆当时的对话, 复述道:“他告诉我,你们两个的想法不一样。”
“具体是哪里不一样?”
“这我不知道, 他没说……”她犹豫了一瞬, 鼓起勇气反问:“你愿意告诉我吗?”
吴天佑没有正面回答她, 而是抛出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看电影的时候, 你介意被剧透吗?”
游嘉茵被问得一愣, 条件反射地摇头:“我无所谓。”
“我也无所谓。”他抬起头, 直视她的双眼,轻轻苦笑了一下:“甚至可以说,我还挺喜欢被剧透的。虽然很多人觉得被剧透了索然无味,但我相反。尤其是那些情节大起大落的片子,我必须知道结局,才能安心看下去。这样一来,哪怕中间的过程再惊险,再糟糕,至少我能确定,故事的最后是我期待的走向。”
“……”
游嘉茵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这段话与他们刚才在谈论的事有什么联系。
“对于我和我弟弟的身世,我也是这么想的。”吴天佑接着说:“既然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是被抛弃的,这对我来说已经是结局了。我对过去发生的事,和背后所谓的原因或苦衷毫无兴趣,更不会自作多情地找上门,和抛弃了我们的人演一场大团圆的戏码。”
“……”
“我弟弟总是很苦恼,说他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但对我来说,我就是我。我顺利地长大,有负责任的父母和普通的家庭,我对现在的家没有抱怨,不想为我不在乎的人或事耗费心思。”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那么长的句子,也是继几天前发生在沧南一中的那段对话后,第二次主动向她展露内心的灰色地带。
“抱歉,我说得太远了。”
吴天佑若无其事地把话题拉回来:“虽然你让我随便问,但说句实话,我不是很想知道这件事的所有细节。”
游嘉茵吃了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
换位思考,如果她是吴天佑,一定会怀着恼怒的心情把一切刨根问到底。
她无法理解他此刻表现出的“大度”。
“因为那时候我们还不是现在这样的关系,我没有资格对你的行为指手画脚,反复纠结已经发生的事只会让我们都不好受,与其这样还不如不问。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但只有一点我必须确认……”
吴天佑故意在这里停了下来。
原本缓慢的心跳,随着他话锋一转骤然加快。
震动鼓膜的耳鸣中,游嘉茵清楚地听到了认识以来吴天佑问过的最为直白的一句话:
——“你喜欢他吗?”
刻意用“他”指代,而不是直呼名字。但双方都心知肚明,那个被模糊掉的关键人物是谁。
而这个问题,看似有两个选项,实际只容许一个正确的答案。
那双凝视着她的眼睛里映出淡橘色的灯光,让她想起今晚早些时候,海滩上随风摇曳,即将熄灭的篝火。
明亮,灼人,脆弱,仿佛随时会被吹散。
总是以成稳重强势的面貌示人的他,这一刻,在她的面前表现出了少见的不安。
游嘉茵的心猛然一抽。
是她的行为和谎言,让吴天佑露出了这样的眼神。她必须做些什么来挽回,来安抚。
“……怎么可能。”
她深吸了一口气,忽略掉心中一闪而过的酸涩,摒除一切杂念,声音前所未有地坚定:“我喜欢的人从一开始就只有你。我和你弟弟根本——”
吴天佑冷不丁地打断她,语气随意:“你说的一开始是指什么时候?”
游嘉茵的思路被扰乱,稍微一怔,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害羞得连说话都有些结巴:“大、大概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
她说的是实话。
永远不会忘记那个阳光普照的七月午后,盛夏阳光明晃晃地落在他浅色的眼底,也在她的心间燃起了同样的炙热。
比起蔚蓝天空下的惊鸿一瞥,黑暗丛林中一瞬间的心悸,更像一场不真实的错觉。
她忽然庆幸姚夏怡的到来,让她和吴天佑有了这场对话,并在错误的沉沦前及时醒了过来。
吴天佑听到这里,终于露出了微笑:“真巧啊,我也是。”
接下去的几十秒,他们注视着彼此,不再说话。
但这一次,盘旋在拖车内的沉默不再像来时那样沉重又突兀。因为他们不约而同地注意到,刚刚居然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互相告白。它来得猝不及防,却像清晨时分从海上吹来,穿透雾气的疾风,驱散了困扰着他们的谎言、矛盾和种种不确定。
“……你好过分。”
游嘉茵扬起手,佯装生气:“我说‘我喜欢你’,你却敷衍地回‘我也是’,这算什么意思?”
吴天佑轻笑着接住她的手,低头亲吻了她的指尖。
接着是手背、手腕、手臂、肩膀、锁骨、下巴,最后不出意外地落在她的嘴唇上。
这是一个比平时更漫长、也更热烈的吻,带着些少年人的莽撞和不计后果。他在不知不觉中把她困在身体和沙发靠垫之间的空隙里,一只手撑住沙发,保持平衡,另一只手温柔地捧住她的脸。
温暖的嘴唇在身体里点起微弱的火苗,顺着血管四处蔓延,燃烧着五脏六腑。
冰凉的掌心贴着之前被吴天翔触摸过的地方,彻底覆盖了他留下的温度。
“你的脸真的好小。”
他在换气时低声说,手掌顺着脸颊往后滑,落在了她的颈侧,四指抵住她的颈椎。
“我想听的又不是这个。”
她晕晕乎乎地往后靠,感觉自己快被挤进沙发里了,但嘴上依旧不忘坚持:“快点告诉我。”
“……我也喜欢你。”他的声音带着笑意。
“没听清。再说一次。”
“我喜欢你。”
“不够。”
“你也要说。”
“我喜欢你。”
……
缱绻的吻和轻声细语的告白缠绕在一起,让游嘉茵彻底迷失在其中,直到腰间忽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觉。
她浑身一紧,下意识地抓住吴天佑的手腕,让他停下。
她还没有经验,但非常明白再这样下去会发生些什么。可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同时也不确定这是否是个恰当的时机。
吴天佑心领神会地放开她,顺势回坐到沙发上。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是我太心急了。”他重新握住她的手,态度真挚,没有一丝气恼:“这种事应该等到明年。”
暧昧的氛围一扫而空,被一种令人安心的平静感取代。她靠着他的肩膀,忽然想起了另一件相当重要的事。
“我有样东西想给你看。”
游嘉茵在地上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跌落的手机,“我帮你订好了月底来上海玩的机票,就是我们上次商量的时间,我特地选了——”
后半句话在屏幕点亮的瞬间被她咽回到了喉咙里。
消息通知栏的最上方,竟然是一条吴天翔一刻钟前发来的微信。
“……他好烦啊,是不是嫌我在这里呆的时间太久了。”
她强忍住内心的惊讶,尴尬地笑了笑,装模作样地抱怨了一声,想迅速把消息通知划掉,但却被吴天佑挡住了手指。
“打开吧。”他的声调和缓,语气却不容抗拒,“我想看。”
“……”
游嘉茵别无选择地照做。
里面并不是对她的责怪,或是激烈的长篇大论,只有短短一句话,字里行间写满了隐忍和苦涩。
——『我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
“……”
吴天佑沉默地盯着屏幕上的这行字,一言不发。但从他收紧的手指,游嘉茵能够感觉到,他正在变得焦躁。
然后,他又一次把决定权交给她。
“你来回他吧。”吴天佑收回视线,把脸转向另一边,“不用顾忌我,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简单到近乎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却蕴含着过分沉重的意义。
“……”
游嘉茵两眼放空地想了一会儿,头脑中逐渐从混乱变得清晰,最终下定了决心。
操作完毕后,她坦荡地把手机递给吴天佑,示意他过目。
“好了。”
……
——嗡。
突兀的手机震动声响起时,吴天翔正坐在泳池边,双腿浸在冰冷的池水中,对着山下被月光映亮的海湾发呆。
海风在深夜的山坡上横冲直撞,把他的连帽衫吹得像船帆那样鼓胀。
迫不及待地点开一看,只是一条垃圾推送。悬到喉咙口的心脏瞬间落了回去,身体里好不容易被风吹散的烦闷和酸涩也再一次堆积起来。
又确认了一次,半小时前发出的那条信息,果然没有得到答复。
是没有看到?还是……
吴天翔心情复杂地回过头,朝不远处的拖车看了一眼。
距离他被关在外面,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可那里依旧毫无动静,没有人出来。
光是想象里面可能正在发生的场景,就让他头脑发胀。他恨不得一头扎进水里,在那片冰冷的幽暗中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最后,他只是往脸上泼了点水,把沾湿的头发全部往后捋。
目光重新落回到手机上。他想了想,点开了她的头像。
照片是前几天刚换的。晴朗的午后,她蹲在双月湾退潮时露出的海床上,手里提着一只碰巧抓到的螃蟹,对着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这让他不禁想起了刚才的场景。她站在拖车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微笑着将他远远推开。
——“没关系的。我们的事不用你管。”
可是,像她这样习惯微笑的人,居然也可以有笑得那么别扭的时候,好像再往上扯一点嘴角,就会有眼泪掉下来。
短暂的失神后,他退回消息框,不甘心地发出今晚的第二条信息。
『?』
简简单单的一个问号,是含蓄的试探,也是迫切的追问。
随即,浮现在页面上的那个红色感叹号,让他早已下坠的心笔直落入了看不到底的深渊。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作者有话说:
弟弟:什么!?你们居然感情更好了?还把我拉黑了?
情何以堪!我要酝酿下次发疯!
? 第六十八章
高大的阔叶树下, 游嘉茵坐在阴影里,托腮望着前方。
那里正在进行一项有趣又解压的活动。
水泥瓷砖砌成的正方形池子里,十几个人身穿统一的白色T恤, 裤腿和裙摆卷到大腿根, 光脚在满满一池葡萄里踩来踩去,体验传统的酿酒工艺,不时发出阵阵欢声笑语。
圆润饱满的果实很快被踩得粉碎, 暗红色的汁液四下飞溅, 几乎淹没到膝盖,也在他们的白T恤上留下各种奇形怪状的图案。
空气里弥漫着甘甜浓郁的葡萄香气,就连穿过山谷的清风也无法将它吹散。
“给。”
竺星给她倒了一杯水,叹气道:“你还真倒霉,难得来一次,那么好玩的事只能在边上看着。”
游嘉茵摸摸腿上的胶布,回报以无奈的笑容。
“唉,没办法。”
她腿上的伤还没好, 而竺星对葡萄过敏。被迫旁观的她们, 是一对难姐难妹。
现在是八月三日, 一个气温超过三十度的大晴天,也是陈俐颖等人永兴岛之旅的倒数第三天。
在双牛岩海滩烧烤的那晚, 乔达大哥的几个朋友主动与他们攀谈。得知一行人还没有决定最后几天去哪里玩,就向他们推荐了一条深入南岛腹地的两日游路线:
第一天去离双月湾车程一小时的山区, 参观那里历史悠久的葡萄园, 晚上在附近的村子里过夜。
第二天早上继续赶路, 驱车前往中部一座名叫沐光的峡谷, 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 进行六小时的溪降徒步。
“六个小时!!??”
这群城市里来的青少年面面相觑, 声音很没底气:“这是野外拉练啊……”
“别怕,没那么夸张。”罗炎安慰他们:“这条线很轻松,风景超美,一路上有很多可以歇脚的地方,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就出来了,你们就当是去散步的。
“我去年暑假刚带江文月的同学们去过。”乔达也说:“他们怕得要死,带了一大包装备,头盔绳索下降器什么的,到最后都没用上,白白背着走了一路,累得一塌糊涂。要是你们希望,我也可以陪你们一起去。我对那里很熟,这样你们连向导都不用请。”
“唉,真的吗?”唐星宇故作客气:“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没事,”乔达咧嘴笑笑,“我正好想带辛巴去一次,它肯定会乐疯的。”
“我也去!”罗炎顺势邀请了自己,“反正我也闲着没事干。”
姚夏怡神态轻松地举手:“加我一个。”
乔达掰着手指点了点人数,说:“好啊,要不我干脆再多叫点人?人多包车比较划算,玩起来也更热闹。”
陈俐颖等人互相看看,纷纷表示没意见。只有一点让他们担心。
“现在订旅馆会不会太晚了?”
“怎么会,又不是特别热门的地方。”罗炎指指自己:“我有亲戚住在葡萄园那里,我去找他们打听一下,订旅馆的事就交给我好了。”
“哇,太好了!”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敲定了这趟行程。
游嘉茵收回思绪,问竺星:“你刚刚旅游回来,都没怎么休息就出来徒步,会不会太累了?
“还好啦,这种程度不算什么。”竺星拆开一条口香糖,漫不经心地嚼了起来:“而且这大概也是我们这群人最后一次一起出来玩了,不参加总觉得有点可惜,毕竟等到明年……”
——“哇啊!”
不远处传来的一阵骚动,打断了她们的闲聊。
陈俐颖不小心滑倒,慌乱中抓住了离她最近的吴天佑。后者毫无防备,也跟着失去平衡,一屁股跌坐在池子里,双腿和T恤下摆都被葡萄汁染上颜色,看上去十分狼狈。
边上的人立刻伸出援手,把他们搀扶起来。
游嘉茵起身找工作人员要了两条毛巾,给他们送过去。
走回树荫下时,她刚好撞上了竺星欲言又止的目光,不禁露出茫然的神情。
“怎么了?”
竺星脸色犹豫,支支吾吾地说:“你和吴天佑……是真的吗?我昨天刚刚从乔达那里听说,一直没找到机会问……”
游嘉茵稍微一愣,随即害羞地笑了笑,点头承认。
如今她已经不需要再对他们的关系遮遮掩掩,她甚至懒得追问乔达是怎么知道的。
“哈,果然!你好狡猾啊!”
竺星吐了口气,用胳膊肘捅她,半开玩笑地揶揄:“还记得吗,第一次出去玩的时候,我在船上问过你,觉得他们兄弟俩谁比较帅,你死活不肯回答,其实那时候你已经看上哥哥了对吧?”
游嘉茵讨厌被问东问西,若无其事地把问题推了回去:“你还没告诉我你选谁呢。”
竺星狡黠一笑:“我们现在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说话,答案还不够明显?不要明知故问啦。”
然后,她们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
踩葡萄的环节临近尾声,池子里果汁果肉的浓稠混合物在阳光下发出淡淡的酸味。
里面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跨出来,借着墙边的水龙头冲洗双腿。
姚夏怡单脚站立,清理脚底的果皮残骸,一手自然地扶着吴天翔。
从游嘉茵所在的位置,无法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也不确定他们是否在聊天。
“这两个人关系还是那么好啊。”竺星也在看同一个方向,幽幽地说:“但乔达告诉我,他们俩的绯闻是假的,我们都误会了。前几天吴天翔亲口对他承认,他有别的喜欢的人。”
游嘉茵浑身一僵,但表面依旧不动声色:“真的吗?”
“嗯。”竺星点头:“我问是谁,可乔达怎么都不肯说。不过无所谓啦。对我来说,只要他喜欢的不是王夏怡就行。”
“为什么?你很讨厌她吗?”
“是她先看不起我们的。”竺星翻了个白眼,娓娓道来:“你第一次来,所以不知道。王夏怡的妈妈是本地人,但她是在外地出生的,一直到上中学才搬来岛上。”
“我们这里很少有转学生,一开始大家都对她很好奇,想和她做朋友。但她谁也不理,成天一副别人欠她钱的样子,鼻子长在头顶上,对岛上一切都表现得很不屑。”
“我其实不太想热脸贴冷屁股,但我妈说,王夏怡从小吃了很多苦,让我不要和她计较,稍微照顾她一点。”
“据说她爸妈早就分开了,她一直跟着她妈过。但她妈这人很不靠谱,赌瘾很大,只要有点钱就全部花光,还在外面借了高利贷,最后还不上走投无路,才带着她逃回永兴岛躲债。”
“后来她慢慢开始跟我们一起玩,但除了吴天翔,她和其他人的关系都很一般,没什么特别亲近的朋友。”
“直到去年她妈出事死了,她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地离开永兴岛,去投奔她爸。”
“走之后她果然和我们断了联系。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看到她了呢,没想到她居然一声不吭地回来了。也不知道她这次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
游嘉茵一言不发地听着,注意力逐渐融化在山间夏日闷热的空气里,目光失去了焦距。
她没有发现,吴天翔像是感知到她的视线似地回过头来。
隔空对望了几秒后,游嘉茵才察觉到他在盯着她看,慌张地低下头,装作看手机。
……
从葡萄园到旅馆所在的村落,要开半个小时的山路。
远离海岸的深山,四周被起伏的山峦遮挡,满眼都是化不开的浓绿。除了零星建筑和架在山脊上的电网外,几乎看不到人类文明的气息。
照理应该畅通无阻的一段路,却因为一群山羊引发了大堵车。
这些毛发飘逸,姿态傲慢的生物悠闲漫步在一座岔路前的弯道上,将好几辆过往车辆逼停。它们有的在路中央蹲下,迎着阳光闭目养神;有的钻过防护栏缝隙,走下车道一侧的缓坡,低头咀嚼岩石缝里长出的嫩草。
山羊的主人在岔路中间的空地上支了个摊位,卖新鲜的山羊奶。
当地人对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下车吹风休息,用抽烟聊天打发时间,没有一个人抱怨。
城市里来的高中生们,则带着新鲜感到处拍照。
山羊们出乎意料地温和,丝毫没有围观人群打扰到,表现得镜头感十足。
反倒是年轻的大黑狗辛巴被吓得瑟瑟发抖,夹着尾巴缩在乔达脚边,每当有羊靠近就会从喉咙里挤出颤抖的低吼,一副没见过市面的样子。
“……这些羊到底要多久才肯让开?”
游嘉茵望着天边缓慢下沉的太阳,语气透着一丝担忧。
深山的夜里会起浓雾,能见度极低。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必须在太阳落山前抵达旅馆,这是乔达的原话。
“一般十多分钟吧,不会太久的。”吴天佑蹲下来摸摸一只靠近他的小羊脑袋,“这里的山羊是山神,我们不能赶它们走,耐心等着就是了。但它们也不会平白无故占着路。我上小学时,有年暑假也在这段路上被山羊群堵了很久。那天下着大雨,我们都很奇怪,为什么羊群死活不肯动。等车开出去才知道,前面隧道入口有一块巨石从山上滚下来,幸好有那群羊在,才没有经过的车被砸中。”
游嘉茵精准抓住她在意的重点:“你以前来过这里啊?”
“当然了,南岛总共就这么点地方。”吴天佑把额头侧面的头发撩起来:“记得这条疤吗?就是那次在沐光峡谷磕到的。”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更新晚了,摸鱼狂人我新年居然升职了,最近正在给两个team交接,快升仙了
峡谷是卷1的倒数第二个地图
明后天我会再更一章!深夜的旅馆里必须有人发疯!
? 第六十九章
又过了一会儿, 山羊们开始向路边移动,为车辆留出通过的空隙。
交通总算恢复正常,之后的路程畅通无阻。
傍晚六点左右, 他们顺利抵达当晚下榻的旅馆。
距离天黑不到一小时。山间的黄昏与海边不同, 谷中云雾缭绕,只有冒出头的山顶被慵懒的橘色光线照亮,像是伫立在广袤云海中的礁石, 底下剩余的部分都变成了模糊的灰紫色。
旅馆位于这一带最大的村落边缘, 是一栋三层楼的石砌建筑。毗邻一座庙宇,前后都是民居。
门前的空地上停着几辆卡车。罗炎说,这家店的客人一半是他们这样的游客,另一半是往来于山区和沿海地带的货车司机。
办理完入住手续,上楼摆好行李后,一行人重回旅馆底楼的餐厅,在那里吃晚饭。
服务员点了一下人数,给他们安排了两张靠墙的桌子。
既然到了山里, 当然要吃当地的特产。于是, 两桌人不约而同地点了野猪肉山菌火锅。
盛满高汤的黄铜锅和红白相间、肥瘦均匀的肉片很快送了上来。
“我们被野猪追了两次, 终于有机会报仇了,哼哼哼哼……”
唐星宇等汤底烧开, 二话不说地夹起一片肉扔进锅里,脸上写满得意。
店里自酿的山埝啤酒价格便宜, 口感甜中带涩, 后劲却出乎意料地大。
几杯酒下肚, 桌上的气氛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游嘉茵和竺星聊着前几天在“绿厢”听说的真人秀计划, 余光瞥见隔壁桌的童凯琳拉住来加汤的服务员, 抬手朝头顶上一指:“这个猪头是不是真的啊?”
她背后的墙上, 挂着一座表情狰狞的野猪头标本,尺寸大到惊人,成年人张开双臂都抱不住。
“是真的,它是我们老板亲手猎到的,足足有七百斤重!”
服务员点点头,一脸自豪地介绍:“这颗头已经在这里挂了三十多年啦,至今没有人在这附近的山里抓到比它更大的野猪!”
罗炎等服务员走开,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问:“你们要听这家店的八卦吗?”
“什么八卦?”
“要啊!”
“当然要!”
“你快点说,别废话!”
两桌人都被他吊足了胃口,纷纷求他别卖关子。
“我是听我大伯说的。”罗炎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这家店最早是老板他哥开的,老板在外地打工,好不容易攒够了钱,找了个女朋友回家结婚。没想到女朋友和他哥看对了眼,两个人一声不吭地私奔了,把老板气得半死,为了发泄就上山打猎,结果误打误撞破了纪录,这头猪的事当年还上过报纸,在这一带很出名。”
童凯琳听得一愣一愣:“那么狗血的事,我只在电视上看过,原来还有真的……”
“当然有啊。”许逸扬假装不经意地扫了吴天翔一眼,明显意有所指:“这种和亲生兄弟抢女人的人渣,无论哪个朝代都没少过。”
吴天翔迎上他的目光,冷笑一声:“只要没结婚,公平竞争有什么不可以的?”
……你少说两句不行吗!?
游嘉茵没想到他会当众说出这种容易引人遐想的话,紧张得头皮发麻,来不及去思考他到底是口无遮拦还是故意为之,连忙猛灌一口啤酒压惊。
她悄悄看了边上的吴天佑一眼,果然,他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好在大家都已经喝得醉醺醺的,情绪亢奋,反应迟钝,似乎没有人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童凯琳一脸认真地讨论:“但这是男小三哎,如果性转成女的肯定被骂死。”
“对啊。”陈俐颖也幽幽地加入这场争辩:“就算还没结婚,一般人总会避嫌的吧?道德底线还是要有的,毕竟是亲兄弟嘛。”
吴天翔低头喝闷酒,不再说话,但表情不像被说服的样子。
乔达赶在气氛失控前插嘴,努力把话题扯回去:“老板他哥确实不厚道,但私奔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到的,总要有人给他做人渣的机会不是吗?不能全怪他啊。”
赵茜娅和凌梦洁听到这里,同时跳了起来:“什么意思,你想说这件事都是女人的错咯?”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这是性别歧视!”
“三观不正!”
“乔达我看错你了!原来你是这种人!”
“……”
乔达无语凝噎,在一片混乱中默默承担了全部指责,最后以买单请客收场。
回来的时候,他在转盘上洒了一大把棒棒糖。
“店里送的,你们一人拿一根。”
游嘉茵懒得选,就随手抽了一根柠檬味的,塞进口袋里。
旅馆里没有任何娱乐设施,深夜的山村也不适合闲逛。酒足饭饱后,他们别无选择地上楼休息。
乔达作为长辈提醒他们:“明天早上七点出发,都给我早点睡!”
游嘉茵和陈俐颖回到房间,正想收拾东西洗漱,忽然听见手机震动的嗡嗡声。
是母亲打来的电话。
刚刚过去的一个月,她的母亲一直在欧洲考察,带领团队马不停蹄地跑了三个国家,为明年夏天即将开拍的一档经营类综艺节目选址,并和一些潜在的合作方见面。
时差和母亲忙碌的日程让她们只能靠文字信息和图片交流,但游嘉茵对此习以为常。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是母亲回国的日子。
“你先去洗澡吧。”她对陈俐颖说,“我和我妈打个电话。”
“噢,好。”
房间里的手机信号约等于没有,电话在她按下接听键的瞬间就中断了。
游嘉茵立刻回拨,这一次顺利接通,但双方仍旧无法交流。
对面传来的声音断断续续,完整的句子被嗞嗞电流声撕扯得支离破碎。
无奈之下,她只好披上外套,沿着房间外的走廊到底,登上了通往楼顶天台的阶梯。
门背后的感应射灯在她推开时亮起,勉强照亮了外面的空间。
天台小而精致,墙边摆满花卉绿植,还有一座金鱼池,远远就能听见汩汩水流声。
山间的夜晚气温骤降,冷得简直不像夏天。凉风飒飒穿过被黑暗和雾气笼罩的山林,带来清新湿润的气息,在她的身边轻轻打旋。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应该是刚刚来过的其他客人留下的。
游嘉茵举起手机,绕着天台走了一圈,总算在角落里找到了信号最强的地方。
短暂的“嘟嘟”声后,母亲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她们的通话持续了十多分钟,母亲分享了一些工作上的趣闻,也向游嘉茵打听了她和朋友们最近几天在岛上的游玩经过。隐约能听见背景里传来橱柜开合的声音。大概能猜到,母亲应该刚从机场回到家,正在整理家务的同时开着免提和她闲聊。
“我买了六号到岛上的机票。”母亲最后提到:“回来住个两天,然后带你一起回去。”
“嗯,好啊。”
挂断电话后,游嘉茵打开手机通讯录,找到了父亲的名片。
从她回到永兴岛后,就没有和父亲联系过。母亲打来的电话让她忽然意识到了这点。
是时候打个电话回去了。
这样想着,她按下拨号键,靠着护栏耐心等待。
忽然,她听见通往天台的门被人推开。刺耳的吱嘎声让她回过头,与走进来的吴天翔对上视线。
“……”
“……”
隔着一段距离,双方都明显愣住了,对这场不期而遇毫无准备。
吴天翔率先回过神来,有些慌张地解释:“不要误会,我没有在跟踪你,我……”
同一时刻,父亲疲惫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喂?”
游嘉茵把食指比在嘴唇上,示意吴天翔不要出声,然后转身去听电话。
“喂,爸,是我。”
对方的语气很疑惑:“你怎么现在打电话过来,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没有没有,就想问问你在干嘛?”
“噢,我刚从你小阿叔家吃完饭出来,现在去车库拿车。”
“阿姨和悠悠都在吗?”
“都在。”
“我看到了阿姨朋友圈里的照片,悠悠已经会爬了啊。”
“嗯。”父亲直接转移了话题:“你哪天回上海?要我来接你吗?”
游嘉茵一愣,随即客气地说:“不用。我妈会来永兴岛,带我一起回来。”
“她已经出完差了?”
“对,今天刚刚回来。”
“知道了。”
游嘉茵还想再聊几句,忽然听见父亲身边爆发出了小妹妹尖锐的哭闹声。
“嘉茵。”后妈手忙脚乱地安慰小宝宝,一边顺手接过了电话:“你要是不介意,我让你爸晚点给你打过来好不好?悠悠玩了一天有点累了,我想让她赶快上车睡一觉。”
“啊,行……”
游嘉茵悻悻地挂断电话。
她知道,今晚父亲不会再打电话过来。
接下去的几分钟里,游嘉茵趴在护栏上,头脑放空,对着外面发呆。
眼前是浓稠无边的夜色。没有月光和星空,看不到外面的风景,也无法被天台上的灯光穿透。
站在光与影的边缘,独自凝望黑暗的她,就像被关一个漂浮在虚无中的盒子里,有一种与世隔绝的不真实感。
远处的村落里传来一阵模糊的狗叫,紧接着,乔达房间里的辛巴也跟着鬼哭狼嚎起来。
游嘉茵猛然惊醒,伸手从口袋里摸出那根柠檬味的棒棒糖,撕掉包装含进嘴里。
清甜的味道立刻在口腔中散开,稍微缓解了她内心若有若无的苦涩。
“你没事吧?”
从背后传来的声音把她吓得肩膀一颤。她这才想起,自己居然忘了天台上还有另一个人。
上一次与他面对面交谈,还是两天前的晚上,在拖车前不欢而散的时候。
而现在,也是他们自那以后第一次单独见面。
游嘉茵叹了口气,迅速整理好心情,打算对他报以平常的态度。
“你怎么还在?”
她扯扯嘴角,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
“我为什么要走?”像是料到她会这么说,吴天翔面无表情地反问:“这里又不是你的房间。”
游嘉茵顿时语塞,决定换个问法:“好吧,你来这里干什么?”
“没什么,就想一个人呆着。”他走到与她平行的位置,同样倚住栏杆,冰冷坚硬的目光径直向她投来:“我和我哥住一间房间,你应该能想象到,现在我和他独处是什么气氛吧?”
游嘉茵误以为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你想说这都是我的错吗?”
她皱起眉,一不留神没能控制住讥诮的语气。
内心不断膨胀的焦躁感正在急切地寻找一个出口,仿佛一戳就破的气球,而他主动撞了上来。
吴天翔略微一怔,态度和眼神都不由自主地变软:“不,我没有怪你……”
“……”
游嘉茵也意识到了刚才一瞬间的失态,心虚地避开视线,低头不语。
又来了,那种闷闷的,仿佛胸口堵住似的感觉。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山风在空旷的天台上横冲直撞,汇成人类听不懂的千言万语,倒灌进他们的耳朵里。
漫长的沉默后,游嘉茵的忍耐到了极限。
“我先回去了。”她转身离开,柔声向他道别:“晚安。”
这种尴尬的气氛,这份欲言又止的默契,这场莫名其妙的僵持,全都毫无意义。
她与他擦身而过,向天台的出口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背后毫无动静。
四步,五步,六步。
依然没有一丁点声音,哪怕是一句简单的“再见”。
这也太奇怪了。
“……”
游嘉茵步履不停,继续往前走。
她稳住呼吸,牙齿轻轻啃咬棒棒糖表面,努力克制住回头的冲动,也不敢去想,自己为什么对他的无动于衷感到一丝失落,又到底在期待什么。
直到她走进门前灯光照不见的暗处,耳边终于传来了吴天翔苦涩怅然,又近在咫尺的声音。
“……你现在要去见他吗?”
她的手已经按上门把,却鬼使神差地没有拧下去,脑海中出乎意料地冷静,粗略估算着他们之间的距离。
是两米、一米、还是五十公分?
然后,她看见一只手越过她的肩膀,用力按在门上,将她的逃生通道变成一条死路。
游嘉茵站在原地,视线低垂,没有回头。
“……是又怎么样?”
这并不是她想说的话,但身体却不受控制,以至于声音和心脏都在一起颤抖:“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没错,是又怎么样?”
声音的主人看透了她的虚张声势,又向前逼近一步,把她困在身体与门之间的缝隙里,故意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温热的鼻息垂直落在她的耳边。
“放我出去。”
她使劲推开他按在门上的手,却没能如愿。
“不要。”他的回答斩钉截铁:“突然把我拉黑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偶然碰到,都要急匆匆地从我身边逃走。在你眼里,我是沾上就洗不掉的病毒吗?”
游嘉茵从喉咙里挤出干巴巴的声音:“不是……”
“那就说实话。”
吴天翔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施力,让她转向他,“我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你欠我一个回答。”
她的后背贴着门板,眼睛已经适应了周围的黑暗,能清楚看到他认真的神情。
“……为什么我一定要回答你?”
她所流露出的情绪也被他一丝不漏地看在眼里:困惑、迷茫、犹豫、挣扎,等等。他将它们耐心收集起来,放进研钵里碾碎,直到它们化为粉末,彻底混合在一起,试图还原出内心深处某种最难以辨认的情感。
“因为我想知道,你对我是不是真的没有一点感觉。”
游嘉茵的脸上,在听到这句过分直白的话时闪过一瞬的动摇,但立刻恢复了平静。
“问出这种问题,你想听到什么回答?”
她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模糊了重点:“我和你哥哥在一起,我很喜欢他,这点不会变。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麻烦你不要再那么任性了。”
无视他的心情,对所有关键问题避而不答,又一次粗暴地将他推开。
因为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她无法对他说实话,但也做不到撒谎。
吴天翔沉默了数秒,似乎在消化她说的那番话。然后他忽然抓住她的右手腕,向她倾身过来。
“……!?”
两张脸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游嘉茵的脑海中警铃大作。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把脸扭到一旁,腾出的左手抵住他的胸膛,阻止他继续靠近。
男女力量悬殊,她知道这只是徒劳。
却没想到,他只是低头衔住她手里吃了一半的棒棒糖,顺手把门拉开一条缝,在她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侧身挤了出去。
“我不会再逼你了。”他没有回头,平静含混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我去遛辛巴。一小时内我不会回来。快去找我哥吧。”
游嘉茵怔怔地注视他远去,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双腿像灌了铅那样无法动弹。
这是放弃了的意思吗?
“喂,你为什么不正面回答他?”
从头顶上传来的另一个如同鬼魅般的声音,把游嘉茵吓得几乎惊声尖叫。
入口背后的水箱上,刚才一眼扫过时,明明还空无一人。可现在,她却看见晚饭后就消失不见的姚夏怡趴在上面,似笑非笑地探出头,手里还夹着一支抽到一半的烟。
那股缭绕在天台上的、隐隐约约的烟味,终于找到了源头。
游嘉茵喉头一哽,硬着头皮问她:“……你都听到了?”
“从头听到尾。”姚夏怡换了个坐姿,小腿在空中晃荡,“吴天翔真可怜,被你耍得团团转。”
“我没有……”
“那就直接告诉他啊,你不喜欢他,让他对你彻底死心。你故意不把话说绝,不就是因为享受他为你患得患失的感觉吗?”姚夏怡不理会游嘉茵的否认:“你总是这样,明明什么都有,却什么都想抓在手里。看上去优柔寡断,其实只是自我中心。”
“……”
游嘉茵仰头望着她,浑身僵硬。
她不同意对方的指责,却也不知道该怎样为自己辩护。
姚夏怡欣赏着她无措的神情,微微一笑:“给我记住,贪得无厌的人,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作者有话说:
女主真的什么都有吗?当然不是
这个晚上结束了吗?当然没有!
乔达崩溃:都让你们早点去睡了!怎么一个两个都不听!
? 第七十章
雾气稍微散去了一些。月光朦朦胧胧地落下, 苍白地映出姚夏怡脸上轻蔑的笑容。
她飞快地掐掉烟,顺着梯子爬下水箱,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开天台, 不给游嘉茵反驳的机会。
游嘉茵站在原地, 心里默默回味着姚夏怡的那番话,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什么叫“总是这样”?
她们才认识没几个月,虽然是同班同学, 但并不是特别熟悉的关系, 平日里的交集十分有限。
况且,游嘉茵向来很注意自己的言行。
她从来没有因为姚夏怡是借读生而对她区别对待,始终表现得亲切友好,即使在上学期末发生的那场风波中,也没有跟着说闲话,反而好几次向她伸出援手,为她受到的不公平对待忿忿不平,甚至为此和陈俐颖闹翻, 一直冷战到暑假才和好。
那么, 所谓“自我中心”和“贪得无厌”的评价, 究竟源自哪里?
游嘉茵隐约察觉到,姚夏怡对她的指责不单单是为吴天翔的处境打抱不平, 里面似乎还藏着一些没有说出口的怨言。
……到底是什么时候惹到她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
随着回忆深入,一些至今没有想通的疑点也重新浮出了水面:
那些针对姚夏怡的恶作剧, 到底是谁干的?
那个向班主任揭发陈俐颖, 导致自己和陈俐颖信任破裂的“告密人”究竟是谁?
那场纷争的当事人明明是姚夏怡和陈俐颖, 可为什么最后被拉黑、被疏远、被排挤的, 却偏偏是充当和事佬的自己, 而她们却冰释前嫌, 悄悄玩到了一起?
陈俐颖之前提到的“被逼迫”,又是什么情况?她为什么会对此三缄其口?
血液在大脑中高速循环,混乱的思绪横冲直撞,造成无秩序的喧嚣,直到一种大胆的假设从心底涌现出来。
……真的是这样吗?
游嘉茵深吸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下楼梯。
她必须马上回房间,找到陈俐颖,在睡前把一些事情问清楚。
走廊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在外面走动,但能隐约听见周围房间里传来淋浴和说话的声音。
——“哔哔”
门锁响了两声,闪烁起代表错误的红色。
游嘉茵没有放在心上。
山间旅馆设施陈旧,电路老化,门锁接触不良,这些都在情理之中,不值得大惊小怪。
她把房卡磁条那面在衣服上蹭了两下,重新试了几遍,可依旧是同样的结果。
房门紧闭,门把手纹丝不动,拒绝被打开。
正当她觉得奇怪,打算敲门呼唤陈俐颖时,门锁忽然咔哒一声开了。
门背后出现的,却是吴天翔的脸。
“……你怎么在这里?”
“你还真的来了啊。”
两个人隔着门框对望,声音重叠在一起,语气却截然不同。
游嘉茵稍微一怔,立刻猜到是怎么回事。
抬头看了一眼。果然,门牌号是203,而不是她的房间303。
刚刚下楼的时候,她光顾着思考姚夏怡的事,不小心多走了一层,来到了兄弟俩的房间。
也不知道该说巧,还是不巧。
“乔达自己出去遛狗了,我去晚了一步,没碰到他。”
吴天翔显然误会了她话里的意思,用一种毫无波澜的语气说:“如果你们现在要用房间,我可以回避。”说完低下头,越过她就要往门外走。
游嘉茵一听到“用房间”三个字,脸不争气地红了。
她急急忙忙地拦住他,害羞地压低声音:“不用不用,是我走错了……”
吴天翔的神情顿时从空洞转为茫然:“走错?”
同一时刻,房间里传来了吴天佑的声音:“谁在外面?”
“……找你的。”
吴天翔率先从对视中抽离,干脆地丢下这三个字。他把游嘉茵朝里一扯,在她反应过来前侧身闪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
游嘉茵紧张地抿抿嘴唇,心里多少有些尴尬。但想着来都来了,就硬着头皮走进去。
房间的布置和楼上一样,两张简陋的单人床,中间隔着一个床头柜。
吴天佑应该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肩膀上挂着毛巾。他坐在靠窗的床头,曲起右腿,正在往脚踝上贴一张膏药。
见到游嘉茵,他露出温柔的笑容,脸上不带一丝惊讶,好像料到她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然后他把视线转向房门的方向,自然地问:“他出去了?”
游嘉茵无声点头,然后在吴天佑身边坐下,望着他的脚踝:“你的脚怎么了?”
“下午摔跤的时候扭了一下。”
“啊……”游嘉茵回想起了葡萄园里的那起小事故:“很痛吗?”
“还好,能走路。”吴天佑贴完膏药,试着动动脚踝,一脸轻松:“刚才已经用冰敷过了。”
游嘉茵提醒他:“但我们明天要去山里徒步啊,上上下下爬几个小时,你这样能行吗?”
“应该没事,乔达说了,会带我们走最缓的一条路,中间有很多可以停下来休息的地方。”
“……你确定?”
“嗯,你别担心。”吴天佑淡定地安慰她:“我会看情况行动,不会硬撑的。如果到明天早上走路还痛,我就不去了,留在这里休息。”
“那我也留下来陪你。”
“没必要。”他笑着摇头,拒绝得很干脆:“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你难得来山里玩一次,我不希望你因为我错过任何东西。”
“噢,好吧……”
游嘉茵悻悻地垂眸,不再坚持。
空气里弥漫着药膏的味道,闻起来多少有些刺鼻。吴天佑意识到了这点,探身把窗拉开。
清凉湿润的晚风倒灌进来,为屋子里注入新鲜空气,也让室温骤然降低。
吴天佑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游嘉茵披着的针织衫,问她:“你刚才出去过了?”
“我去给爸妈打电话。”游嘉茵老实回答:“房间里信号太差了。”
“你爸妈已经分开很久了,对吗?”
“嗯,他们在我上小学时离婚的,但之前关系就不是很好了。”
“原因方便说吗?”
吴天佑靠回床头,注视着她,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不是什么狗血的故事。”游嘉茵扯扯嘴角:“他们是和平分手,因为他们不是一路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除了陈俐颖之外,她很少对别人谈起自己的家庭情况。人的悲喜不能共通,吐苦水很难换来真正的慰藉,有时反而会招人烦。
但既然吴天佑问起,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和他复杂的家境相比,她的父母只是无数对离异夫妻中的一个平凡的例子。
“我爸工作很忙,以前总是满世界跑,经常见不到人。他觉得自己赚得够多了,我妈只要在家做全职太太就行,没必要出去打拼。就算只是单纯闲得无聊,也应该找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而不是在娱乐圈那么乱的地方折腾。”
“我妈没有听他的,在忙工作的同时打理家庭。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就把我带在身边,让助理照看我。谁知有一天片场出了意外。新来的烟火师用错材料,爆破碎片飞到安全距离外,划伤了在场的好几个人,也包括我。
游嘉茵向吴天佑倾过身,撩起太阳穴旁的头发,第一次把那条疤痕展示给他看。
“虽然只是很小一道伤,但我爸气得不行,和我妈大吵一架,说她不负责任,野心太重,一点也没有做妈妈的觉悟。从那以后,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僵。最后我妈觉得再这么过下去很没意思,就主动提了离婚。”
吴天佑安静地听她说完,手指轻轻拂过那片皮肤,问她:“你觉得你爸妈谁对谁错?”
“没什么对错,只是他们两个不合适。”游嘉茵认真回答:“如果我能像我妈那样,找到喜欢又擅长的事,肯定也不会甘心每天围着家庭打转。男人能有野心,为什么女人不可以有?”
“当然可以。”
吴天佑微微一笑,把她拉进怀里。他用手掌摩挲她的脸颊,轻柔地吻在她的疤痕上。
“到那个时候,我会支持你的。”
“……你想得好远。”
“远点不好吗?”
游嘉茵愣了一下,把脸埋在他的颈窝,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房间里凉风习习,他们之间的温度却在上升。
直到她的手机煞风景地震动起来,一下子打破了周围暧昧缱绻的气氛。
陈俐颖一连发来几条信息,八卦地问她人在哪里,和谁在一起,今晚要不要给她留门。
游嘉茵的目光停留在最后那行字上,呼吸一僵,手忙脚乱地坐起来。
“我先回去了。”她局促地笑了笑:“我出来太久,再不回去她肯定会想歪的。”
吴天佑没有挽留:“那我送你。”
“不用啦,就楼上楼下。”游嘉茵把他按回床上,俯身落下一个吻:“快睡吧,我们明天见。”
吴天佑舔舔嘴唇,低声说,“你拿了柠檬味啊。”
“什么?”
“棒棒糖。”
“啊,对。那根黄色的最显眼,我就拿了。”游嘉茵反应过来:“你呢?”
眼神飘向左手边的床头柜,烟灰缸里有一根已经吃完的棒棒糖棍子。
吴天佑摇头:“我没拿。我不喜欢吃糖。”
“哦……”
游嘉茵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退出房间。
她给陈俐颖回了条信息,让她先不要睡,然后慢吞吞地沿着楼梯向三楼走去。
脚步声被地毯吸收得一干二净,只能隐约听见底下木头发出的吱嘎声。
走到楼梯转角平台时,她忽然看见一双长腿从旁边伸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游嘉茵转头看向那个坐在楼梯上,正在一脸无聊地看手机的人。
“……你怎么坐在这里?”
吴天翔从屏幕上抬起视线,反问她:“你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
“……别说的好像我在里面干什么一样。”
他苦涩一笑:“难道不是吗?”
“……”
游嘉茵懒得解释,低下头,打算绕过他继续往上走。
随他怎么想象好了。
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拉我起来。”
她不自觉地在他面前停下脚步,但没有立刻伸手,冷淡道:“你自己起得来。”
“拉我一把。”他把手伸到她的鼻子底下,态度理直气壮,“就当是谢谢我把房间让给你们。”
“……”
“是你说不会把我当成病毒的。”
“……”
游嘉茵迟疑地握住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施力,就被他反过来向前一拽。
她毫无防备,一下子失去平衡,重重扑倒在他身上,身体随即被两条有力的手臂抱紧。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她被对方出乎意料的大胆举动吓了一大跳。
“……你想干什么!?”
她下意识地挣扎,想要表现得恼怒,但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身体和声音都止不住地颤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已经说过,以后不会再逼她了吗?
他不是已经放弃了吗!?
万一这个时候有人过来怎么办!?
“我改变主意了。”
吴天翔摩挲着她的肩颈,冷静的声音伴随他沉重的呼吸,落在她的耳边:
“比起好人,我更愿意做人渣。”
他的呼吸里,还带着柠檬的味道。
……
吴天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很久,始终觉得不太舒服,起身想把枕头和弟弟床上的换一下。
从枕头底下滚落出来的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根还没拆封的、可乐味棒棒糖。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烟灰缸里的那根光秃秃的棒棒糖棍子上。
“……”
内心挣扎了一番后,他把它拿起来,带着一脸厌恶的神情低头嗅了嗅。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我来了!社畜复活!
两个人嘴里的味道一样真的是一件很糟糕很容易想歪的事,我都要替哥哥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