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真的做什么都可以吗?……

    冷风从徐纠的身后吹过, 这次的确是风,吹得徐纠浑身战栗。

    冷风里藏着警告,警告徐纠此刻应该要逃走。

    可是徐纠却惊恐地发现他双腿发软, 身处的角落深处仿佛变成了一团池沼深潭, 他的两条腿没本事的越陷越深。

    徐纠想挣扎,两条腿却像不属于他一般,深扎泥潭,强迫徐纠去面对曹卫东的恶意。

    “…………”

    徐纠不敢作声,双手捂紧嘴巴,还保持克制呼吸的动作。

    不过曹卫东却迟迟没有动作,徐纠的背后静悄悄的,仿佛这一切都是徐纠在极度惊恐下自我产生的幻觉。

    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徐纠怀揣着这样的想法, 缓缓地转头去看。

    也就是这转头的一瞬间, 他的眼睛里明明白白悬着一根粗壮无比的硬冷钢筋, 钢筋表面生了锈,可是依稀能看清表面一层冷光,像刀光, 像凶杀案发生前的不祥征兆。

    又是故意的。

    下一秒。

    等不到徐纠去反应, 曹卫东永远都比他快一步, 永远能猜想到他想做什么,然后在那个瞬间切断徐纠所有的想法与动作, 将他按死在曹卫东身处的黑暗里, 不许徐纠擅自脱逃。

    冷意直挺挺地劈下,落在徐纠头上悬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如他所愿坍塌坠下。

    徐纠闭着眼睛, 眼皮不安地猛烈颤动,藏不住深埋眼眶内的恐惧激烈冲撞。

    徐纠不怕死,只是他怕痛。

    很怕很怕, 他怕曹卫东的恨没有刚好卡住那个分界线。

    那条线——

    往前一点是不够狠,下不去手杀死他。

    往后一点是狠过头,不甘就这样杀死他。

    四周依旧是静悄悄的,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徐纠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

    “曹卫东。”徐纠已经习惯在黑暗里呼唤曹卫东的名字,仿佛这样做能带给他些许的安全感。

    “嗯。”曹卫东的声音在徐纠耳边轻响。

    “你又吓我。”

    徐纠以为这就是结束。

    可是就在徐纠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一股剧烈地撕扯着神经的痛意贴着他的脚踝向身体各处一路直升,胡冲乱撞。

    痛得程度恰到好处,徐纠晕不过去,又死不了。剧烈地疼痛一下又一下仿佛刀子一样切割徐徐纠的皮肉、骨头、神经最后是……他不剩多少的理智。

    徐纠瞪大了眼睛,眼球在眼眶里胡乱地颤,疼得恨不得夺眶而出不想同这具身体一起承受着恐怖的剧痛。

    怎么会这么痛?!

    是临死前的痛吗?

    徐纠的视线向下看去,他的脚踝的被硬生生的打断了。

    仅是脚踝断了,再没其他的伤。

    徐纠缓缓扭头看向曹卫东,似求助,似讨好,似质问,似愤怒。

    眼睛里的情绪很多,太多了便变得不清不楚,只剩痛苦在原地徘徊打转,始终求不得一个解脱。

    徐纠的脑子里开始变得只有一个想法。

    痛,很痛。

    痛得喘不上气来,痛得仿佛身上所有的骨头都跟着这一块骨头一节一节的被折断、打碎了一样。

    紧接着一股猛烈的寒冷灌进身体里,那是痛过了头以后身体僵硬带来的血液凝滞。

    像是快要痛死去,可是神志又无比的清晰。就像是自甘跳进水里的人,在落水的一瞬间,下意识升起来的求生欲一样无限的放大身体痛苦。

    “痛。”

    徐纠开始抽气,到变成喘不上气的抽噎,最后是哽咽,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叫不出来,因为嗓子里□□涩的剧痛灌满,像火烧一样灼得喉咙里没有一块好皮,连同肺里一起被攥得干枯发皱。

    在曹卫东的注视下,徐纠失声了,连哭出来的权利都被剥夺。

    眼泪大颗的在掉,曹卫东的手在寒夜里格外的温暖,用力擦去一滴滴泪水。

    曹卫东伸出他的右手,颤抖着揩走泪水。他的右手创伤遍布,是烟头烙下的烫手,是玻璃瓶割破的划痕,是骨头折断却无力医治的残破。

    曹卫东把徐纠脸上多余的泪水点在自己的眼下,假装这是他的泪水,弥补他内心早就荒芜的情绪。

    透过徐纠的伤与痛,去窥看自己的伤痛。

    以徐纠的泪水,哭自己。

    “痛就对了。”曹卫东同徐纠说,也对自己说。

    曹卫东的眼睛里毫无波澜,同城中村里的黑夜一样无聊,只剩黑,渺茫的欢声笑语都没有。

    甚至,连一盏灯都没有。

    “我知道你想死在我手里,不可能的。”

    曹卫东的脸颊被徐纠的眼泪湿润,眼珠滑进唇中,是冷的,是咸的。

    原来眼泪是这样的味道,曹卫东心想。

    徐纠倒在曹卫东的怀里,蜷缩着身体崩得死死的。

    剧烈的疼痛下原来人是动弹不得的,只会像死了一样浑身紧张。

    耳边是强烈的嗡鸣,却能把曹卫东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此时,四方形的门框外陡然升起一束光,像一块石头般强硬地砸进楼栋的废墟中,把废墟里的二人完全照亮至无所遁形的地步。

    紧接着是烟花炸开的声音,天空被染成红色,又飞快的消散。

    徐纠转头睁大眼睛去看曹卫东,却刚好看见曹卫东又在借用眼泪,可是眼底却是深不见底的空虚。

    像一副空白的纸人,被强行画上眼睛,然后又添上两滴眼泪一样。

    眼球是实心的黑,表情是面无情绪,可是泪水是伤心难过的。

    这样强烈的冲突,吓到徐纠了。

    天随着烟花消散,迅速冷却至漆黑。

    想逃。

    宁愿任务失败回去做少爷,也不想在这变态的身边继续下去。

    徐纠下意识地推开曹卫东,而曹卫东也没阻拦,反倒让开一条路。

    可是徐纠站不起来,倒在地上,除了用一双灌满恐惧与痛苦的眼睛去望向曹卫东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甚至,就连徐纠眼睛里强烈的负面情绪,都成为灌养曹卫东朽木灵魂的养料。

    曹卫东看着他,想的是原来痛苦与悲伤该是这样的。

    徐纠的泪水,贴着曹卫东的脸颊滑下,聚在下巴处,又凝聚成一滴新的泪珠。

    啪嗒——

    泪水掉在地上,泯灭于黑暗里。

    曹卫东把徐纠抱了起来。

    那一刻,徐纠开始泪崩。

    曹卫东说:“时间到了,该看烟花了。”

    说罢,他抱着徐纠往外走,但又并没有完全往外走,而是走上台阶,旋转直上,直到彻底走进裸露在空气里的高台上。

    天台没有被封上,窗户和围栏都被拆掉,只剩一片空荡荡的水泥地。

    曹卫东脱下自己的外套垫在地上,再把徐纠放上去。

    同一时间,天亮了,随着刺耳的爆炸声后是一道道炫目的烟火斑斓,把深黑的天空撕开一条绚烂的口子。

    曹卫东背对着天,他从徐纠眼眶里满溢的泪水里看见烟火。

    好看,五颜六色的。

    再细看还能看见徐纠对他的恐惧,佐以热烈的烟火,更好看了,像是泥沼倒灌淹没花束,浓稠肮脏又腐烂发臭的烂泥挂满花束的每一个缝隙,逼得花束战栗不已。

    徐纠伸出手攥住曹卫东的衣领,长久的沉默里终于憋出痛苦地悲号:“我很痛!”

    “我知道。” 曹卫东特意用右手箍住徐纠的脸,让徐纠好好感受他右手无法控制的颤抖。

    事情发展到这里,徐纠也该明白打在他脚踝上的这一棍代表什么。

    是曹卫东对他赤裸裸且毫不遮掩的报复。

    是你打我一耳光,我就要还回去的平等的一换一。

    徐纠用力地深吸一口气,这口气憋得胸膛里,闷了很久,眼泪无声地淌,却再没有第二句“我很痛”涌出来。

    徐纠没什么惨可哭了,这一棍是他应得的。

    是他咎由自取的惩罚。

    徐纠冷静了,不做声的自己哭自己的痛,却不再同曹卫东分享这份痛苦,沉默地受着痛。

    曹卫东也坐了下来,两个之间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谁也没有挨着谁,谁都在忍着痛。

    眼前的烟花一下接一下的炸开,是极为绚烂的色彩,是仿佛打翻了油画盘般惹得眼前一片乱糟糟的五颜六色。

    天然的带着喜悦,又承着赏烟花的人对来年的期望。

    该是笑着看,也该是肩膀抵着肩膀,手牵手的看。

    只是两个人都没有心情,一个平静的像死人,另一个也被这份死气渲染满是绝望。

    天亮得可怕,把两个人的肤色映得毫无血色,仿佛天上的色彩与地上的两人毫无关系。

    徐纠坐累了,自然地靠向曹卫东的方向,寻求一隅安身之地。

    “我什么都没了,我只有你了。”

    曹卫东忽然打破寂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徐纠听清。

    徐纠身体一僵,又哧地短促笑了一声,然后咬紧牙关用力地怼了回去:“关我屁事。”

    又是一道烟花升起。

    曹卫东再说:“你也什么都没有了。”

    徐纠这下骂不出去了。

    曹卫东看徐纠安静了,于是接着说:“你的家人,你的朋友,没有任何人发现你消失了,包括潘宇。”

    曹卫东在提到潘宇的时候,不自然的用余光窥看徐纠,发现徐纠被他蒙骗后这才折正视线。

    一向话多的徐纠这一次越来越安静,连同粗重的呼吸一起变得渺茫。

    烟花燃放的阵势已经弱了很多,只剩些光响不亮的哑炮还在继续,天黑洞洞的,一眼看不见尽头。

    徐纠的眉头紧皱,两只手都按在右脚的脚踝上,疼得冷汗直流。

    “我知道。”

    谈话到这里,烟花已经落下帷幕,彻底地陷入黑暗中。

    曹卫东并不打算在这里多留,他率先站起来,擦过徐纠身边。

    就在走过去的刹那,徐纠拉住曹卫东的右手,小声忍着痛质问他:

    “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曹卫东垂眸,道:“自己走。”

    徐纠清楚曹卫东生气了,于是一句没什么难度的讨好恳求从嘴皮子里滑溜的念出来:“对不起,我真的很痛,求求你了。”

    “…………”

    曹卫东抱起徐纠,在抱起后没两秒钟,曹卫东就尝到了痛。

    徐纠正咬住他的脖子,在他喉结上啃出一圈血淋淋的咬痕,尤其是两侧的尖牙陷进肉里的时候,痛感尤其强烈。

    仿佛是被狗咬了。

    曹卫东轻叹一口气,什么都没说话。

    这抹叹出的气被徐纠捕捉,又是一口着重加实了喉结一圈的齿痕,但在尝到浓烈的血腥味后呸呸的松口。

    “我很痛,你也不能好受。”

    徐纠把嘴边的血擦在曹卫东的衣服上,忍着痛强行咧出笑容,笑脸里充斥不怀好意。

    “嗯。”曹卫东回应他。

    在回去的路上,徐纠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了眼他的脚踝。

    的确是被打折了,被抱起悬在半空的时候呈现出诡异的垂吊感,不是正常的骨头能出现的角度。

    徐纠埋头在曹卫东的颈窝里,咬紧牙关闷闷道:“很痛……”

    曹卫东的喉咙震了震,“我知道。”

    “我踩断你的手的时候你也这么痛吗?”

    “你每天都这么痛吗?现在也这么痛吗?”

    “真的有我痛吗?可你从来没表现过你很痛。”

    徐纠不停地说话排解痛意,他才不管曹卫东有没有回他话,自顾自一直说。

    或许是痛感太强烈,以至于徐纠的思维已经不受控制的发散,从手痛脚痛,说到他饿了,再聊到明天吃什么,最后总结是:

    “我很痛,我想吃麦麦脆汁鸡。”

    曹卫东难得在徐纠想吃麦当劳这件事上点头。

    “两个。”

    “好。”

    “现在。”徐纠再一次得寸进尺。

    曹卫东不说话了。

    “对不起。”徐纠麻溜地道歉,并解释:“我可以等明天。”

    徐纠以为他的出逃惩罚到这里就结束了,一想到回仓库以后睡醒就能有两个麦麦脆汁鸡可以吃,连同脚踝上的痛都变得没那么难耐。

    直到他坐在熟悉的墙角,看着被他撕坏扯烂的枕头、被子再一次环住他身边做窝,然后脖子上的项圈链子也从床边挪到墙边,他才意识到——曹卫东还在生气。

    曹卫东正在为他处理伤口,手法很粗糙,就是奔着给徐纠留疤和致残去的。

    徐纠对这个没意见,本来就是一报还一报,他打断人家的手,人家就是可以打断他的脚,这没什么。

    只是凭什么曹卫东睡床,他要睡地板?

    这不公平。

    “我很痛。”徐纠再一次强调。但是好像已经习惯这份痛,此刻其实并没有那么痛,只是仍然像有虫子在骨头里蛀一样。

    曹卫东看了他一眼,又是一声“嗯”。

    “我真的很痛。”徐纠再再强调。

    这时曹卫东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仰着脖子,细长有力的手捏着纱布按在喉结上。

    血液与消毒水混在一起,牙口咬得很深,几乎快把曹卫东的喉结从脖子上孤立。

    酥麻的刺痛感惹得曹卫东都没忍住从鼻子里哼出粗沉又短促的呼吸声,他按在脖子上那只手的手臂已然肌肉发胀,青筋暴起,显然是在忍痛。

    “早知道那一口咬你耳朵,把你耳朵咬聋才好,反正也不听人说话。”

    徐纠嘀嘀咕咕,因为真正意义上吃了痛,这声抱怨不敢大声说给曹卫东听,自说自话。

    但是仓库那么小,又那么安静,徐纠的呼吸曹卫东都听得清清楚楚。

    曹卫东上前,用徐纠害怕的手法掐住他的下巴,强行掰开嘴巴,当大拇指往嘴里进的时候。

    徐纠立马老实巴交把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冲曹卫东乖乖地眨眼睛,示意自己不会再多嘴。

    曹卫东去收拾瓶瓶罐罐,同时注意到出门前徐纠丢在地上的麦当劳纸袋,他低头看了看,又用手隔着油纸摸了摸。

    里面的东西已经冷了。

    这个时候,他的侧身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注视。

    徐纠刚被警告,这个时候不敢说话,只敢用眼睛去瞪。

    他转头抬眸看着徐纠,发现徐纠正满脸期待地看。

    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与其说在看曹卫东,不如说在隔着曹卫东看麦当劳。

    虽然曹卫东这段日子有了些小钱,也能吃些好的,不过他总是以徐纠肠胃差为由,天天吃些清淡的东西。

    嘴上说养胃,都快把徐纠吃的阳.痿了。

    在被曹卫东关在这里之前,徐纠是一天十包烟,顿顿不离酒,把肠胃还有心肺往死里作。

    曹卫东把纸袋收好,并说:“你不能吃。”

    徐纠像料到了曹卫东会这样说,没好气地小声bb:“嘁,小气。”

    bb完,赶紧又把嘴巴闭紧,生怕曹卫东的手又刺过来去扯他。

    曹卫东没搭理他的幼稚,坐在电脑前接着忙他的事情。

    家教的钱发了下来,同时法律文书的比赛金奖奖励他也拿到了,手里握着一笔不小的资金,他在想该给徐纠买什么,该给这个家添置什么东西。

    于是他在文档里列了一个表格,开始一边想一边打字。

    徐纠吃过止痛药后药效上来了,哪怕是抵着墙也能昏昏沉沉睡去。

    仓库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徐纠在梦里忍痛的哼嗯声和曹卫东的键盘音,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也便如此平静地从12/30跳到1/1。

    这是曹卫东和徐纠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马上又是第一个农历年。

    很快,又是徐纠的生日。

    好像日子一下子就有了盼头,过了一个节日又是另一个节日,连同2/14这样的日子,曹卫东都觉得可以和徐纠过一过。

    那是不是二十四节气也能拉着徐纠一起吃汤圆、吃饺子?

    可惜徐纠不吃肯德基,否则连每个周四都能变得有意义。

    曹卫东被自己突如其来幼稚的想法逗得笑了一声,虽然很快又变成面无表情。

    曹卫东空虚的情感里被填上了名为“以后”的期待感,再难想起浑浑噩噩,一日是一日的感觉。

    不过,那些以后全都塞进徐纠的身影,曹卫东不敢想如果徐纠不见了该怎么办。

    潘宇——

    潘宇一定知道这件事,他一定会找上门来,只是时间问题。

    一想到这两个字,曹卫东便双手撑头用力地深吸一口冷气,再闭上眼睛,低着头,缓缓地轻巧地吐出这口气。

    要是他死了就好,就没那么多麻烦了。

    曹卫东猛地睁开眼,他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失控,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恐怖的念头。

    哪怕是徐纠把他的生活搅得一团乱麻,他都没有出现过如此简单恐怖又直白的诉求。

    曹卫东拿冷水洗了脸,又走到徐纠面前,冷冷地盯着徐纠,把他身体的每一寸都烙进眼睛里。

    直到看得眼睛发红发胀,血丝犹如蛛网从四面八方将他视线蒙住。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好久。

    止痛药的药效过去以后,徐纠是在一股恨不得把他拆开折断然后绞成一团浆糊的剧烈疼痛里醒过来。

    徐纠看了眼曹卫东,他还在电脑前忙,他总有忙不完的事情。

    “我痛!”徐纠冲曹卫东大喊。

    曹卫东敲键盘的手停下,语气格外强硬:“忍着,过量会上瘾。”

    徐纠借着这份痛,壮着胆子要求:“那我要去床上睡。”

    曹卫东没理他,他还有一沓文书没看完,忙忙碌碌中没工夫同徐纠纠缠不清。

    “你别不理我。”徐纠的语气用强硬口吻说出哀求的话。

    见口吻强硬得不来曹卫东的目光,徐纠灵活的底线又退了一步,从强硬口吻变成低声下气地哀求:

    “放我回床上吧,这里又硬又冷,求求你了。”

    曹卫东还是没有反应,但好消息是他打字的手停了下来,也不知道是被徐纠吸引,还是单纯的停下来思考。

    于是徐纠那灵活的底线决定再一退再退,退到退无可退再说。

    徐纠鼓了口气,一口气吐了出来,再一次哀求:

    “只要能让我去床上睡觉做什么都可以。”

    曹卫东听到这句话后,对着电脑屏幕的脸突然地蒙上一层别有它意的笑意。

    这份“它意”绝非善意,不然曹卫东不会在强压下这份笑意后,才缓缓扭头,看向徐纠。

    曹卫东没急着说话,只是看着徐纠,拿他当标本一样在看。

    徐纠见曹卫东都为他这句话转头,以为去床上睡觉有戏,赶紧着急地再三强调:

    “只要能让我去床上睡觉做什么都可以!”

    这一遍语气格外的肯定强烈,而非哀求。

    “嗯……”曹卫东拉长了他的呼吸声。

    徐纠的眼睛睁圆了,满是期待,脸上写满肯定,陪着曹卫东一起拉长呼吸。

    这个床,他徐纠,今天睡定了!

    曹卫东把电脑合上,起身转向徐纠的方向。

    与其说他在同徐纠对视,不如说他的视线正强硬地掰着徐纠不许乱动。

    同时他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不掺任何情与欲,没有恶意但也没有善意,只是用冷冰冰地口吻轻轻问:

    “做-爱也可以吗?”

    第32章 第 32 章 做呗?!

    徐纠的后背抵着墙壁, 一股强烈的寒意从砖瓦缝隙里渗透出来,猛地一下扑在徐纠的背上,惊起一片战栗。

    徐纠就不该指望曹卫东那张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他总是这样的, 要么嗯嗯好好的敷衍了事,要么就突然冒出一句能吓到徐纠的话。

    他故意的。

    徐纠小心翼翼地用视线去偷看曹卫东的变化。

    曹卫东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毫无变化。

    “做-爱也可以吗?”——这句话虽是说得露骨直白,不过落在徐纠身上的目光依旧是淡漠、平静,与曹卫东平日里的“好”、“嗯”、“我知道”没有任何差别。

    让徐纠分不清曹卫东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只是在吓唬他。

    曹卫东没有再说第二句话,他坐在距离徐纠锁链的不远处,静静地望着, 耐心等待徐纠的回复。

    曹卫东想, 徐纠一定会恼羞成怒地破口大骂, 然后把手边的东西都扯个、砸个稀巴烂,接着那双眼睛里会被红血丝攥住缠绕直至眼睛涨得发痛,耳朵嗡鸣才肯罢休的闭目养神。

    徐纠是这样的人, 一句话就能轻松点燃。

    曹卫东眉头微微皱起, 不是忧愁, 而是期待感过了界,在脸上藏不起来。

    徐纠没心情去数曹卫东眉心多了几份褶皱, 在yes or no里他总要做个选择, 曹卫东显然一副他不回答就不罢休的模样,明摆着是想看他笑话的。

    如果选or敷衍过去, 恐怕这个月的床都别想爬上去睡觉。

    这是男频文,我是反派他是主角,哪有那么巧他刚好是gay, 我又刚好长在他审美点的事情。

    曹卫东绝对是在吓唬人,想看我又羞又气还无能为力的样子。

    徐纠快速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法,又特意抬头去确认曹卫东看他的眼神里是否真的平淡如水,在完完整整的确认好逻辑与现实的万无一失后——

    徐纠仰着头,毫不羞懦地望着曹卫东,笑嘻嘻地随意哼道:

    “做呗。”

    话从嘴里毫无遮掩的跑出去的瞬间,徐纠的眼睛里骤然亮了起来。

    他不像曹卫东那样擅长掩饰情绪,相反他会把藏不住的情绪放大数倍,放在脸上,写在眼神里,亮晶晶又一眨不眨地看着曹卫东,就差没把“轮到你了”四个字吐在曹卫东脸上。

    “我说了只要能让我去床上做什么都可以。”

    徐纠又自我良好的把这句保证翻出来再说一遍,而后并未感觉有任何奇怪与不适,自然而然地笑笑:“当然做-爱也可以。”

    曹卫东的身体一僵,这份僵硬由于他与徐纠相隔一臂,徐纠察觉不到。

    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气,花了好久好久才克制着那股急促的冲动,强行逼自己慢慢地吐出来。

    他身体随之有了些微起伏,连同呼吸一起难以捕捉的开始加快。

    徐纠瞧着曹卫东半天半天的没什么反应,以为这一局是他赢了,完全放松警惕。

    他好奇捏了捏脸颊,又拉开棉服的外套,揪着衬衫往上扯,另一只手从衣摆下面进去,放在温热的上身摸了摸。

    没摸出什么很性.感的东西。

    徐纠的嘴角往上一扯,管他三七二十一,尖牙踩着下唇就开始发表胜利感言:“切,就知道你故意吓唬我,咱俩都是男的,摸起来都一样,你还能对我有兴趣不成?”

    摸着胸口平平的,没有那软乎乎的两块肉,腰上更是瘦的肋巴骨往外突,小腹哪怕从未锻炼过,但全凭瘦也瘦出了人鱼线。

    人鱼线直下,还想摸下去的话就要拉开裤子,徐纠没继续。

    直到发现有一只温热的手,擅自从徐纠亲自拉开的衣摆,突兀地自顾自摸进去之前,徐纠感觉一切都很好。

    徐纠震惊地眼睛猛睁了两下,恨不得把眼皮翻到后面去,眼睛瞪得又大又圆,眼球都变成小玻璃珠子劲烈地晃晃悠悠在眼眶里。

    曹卫东为什么会真的突然在面前蹲下?!

    又为什么会真的把手往他身上摸?!

    还为什么摸得那么扎实,那么认真?!

    好像真的……真的恨不得要把他摸透,摸熟。

    “不、不是……你……你你……?!”

    徐纠短促的喘气,一时间竟忘了把衣服扯下来,纵容那只手继续恶行。

    “好。”

    曹卫东回应徐纠的话,不过回应的是那句“做什么都可以”。

    徐纠抬手便是一耳光,但在耳光扇上去的瞬间,徐纠细窄的手腕轻而易举被曹卫东捏在掌心中,紧接着便是一击强烈的冲击拽着徐纠往墙上撞。

    徐纠的双手被举过头顶,强行抵在墙上,而曹卫东的另一只手已经开始肆无忌惮地试探徐纠身体肌肤,走过可以言说的,也走过无法言说的。

    如旅人在开垦陌生地盘,然后以手做笔在地盘上画出一条条标记的符号。

    符号只有曹卫东个人看得懂,徐纠不明白他弯弯绕绕是在做什么,只是觉得痒,痒极了。

    后来,瞧着曹卫东,他迟钝的意识到,那些扭曲的符号是曹卫东无法自控的右手,那是他的伤。

    曹卫东很可怜,但徐纠不打算可怜他。

    虽然双手被捆住,一条腿被打断,但他还剩一条腿。

    徐纠抬起左腿,瞄准曹卫东两腿之间最脆弱的地方,吸了口气卯了一股劲,不等曹卫东有所反映,在眼睛看过去的刹那间,像一支箭嗖一下飞出去。

    然后曹卫东收了所有的劲,又向旁侧了侧。

    曹卫东眼瞧着徐纠左腿扯着右脚的伤,整个人往前强行飞了出去,疼得徐纠弓在地上蜷成C字,带着哭腔崩溃地大嚷疼疼疼。

    徐纠倒在地上,想爬起然后坐起,结果那只熟悉温度的手又一次按了上来,按在徐纠用力挣扎时,后腰现出凹陷的腰窝上。

    大拇指细细地摩擦着凹陷的腰窝,掌心刚好贴合腰线的起伏,一只手能拢出徐纠半边腰,两只手几乎快要全部掐住。

    曹卫东从来没想过徐纠的腰会这么细,又这么好控制。

    藏身在徐纠后背的人,那张始终冷淡的脸上此刻竟呈出一副痴迷,眼神落在徐纠身上入了迷,眼神竟扩散开来,一时间不知道该看哪里好,无端端的失了措,忙忙碌碌慌慌张张,恨不得一口气把徐纠全身都看完、摸完、吃掉。

    然后拥抱他,亲吻他。

    曹卫东呼吸凝滞,头痛欲裂。

    如徐纠这般疯狗似的冲动正从四面八方灌进曹卫东的眼睛里,血色正渐渐地从眼白的四周向中心扩散,像染了血的蛛丝蔓延开来。

    青色与红色交错的血脉此刻也正涨红了血管粗暴直接地攀在曹卫东的手臂上,像第一次掐徐纠脖子时一样,冲动但又克制。

    徐纠就像只没长开的小狗,都不用学猫一样掐后颈,掐住一圈腰腹就能完全把他制死在手中不得动弹。

    尽管手还在乱打乱遭,但手臂注定是转不到背后来,更别说去打背后那个人。

    右脚被扯动的撕裂伤已然复发,好不容易习惯的痛意这一次是加倍的袭来,如十米高的巨浪,一下又一下的拍打冲击徐纠的脚踝,恨不得把他右腿的经脉一把揪起来缠绕撕扯,硬生生地扯烂。

    身上哪哪都痛,不想活的剧痛。

    但偏偏那双手拢住的地方不痛,温温的,柔软的,锲合的。

    是徐纠在这冷硬地面里唯一能找到的能栖身的归宿。

    徐纠挣扎了没两分钟,拳头无力地轻轻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不甘地短叹。

    接着他就开始掉眼泪了,颗颗泪珠往地上坠,在水泥地面渗出一圈圈墨水似的深水颜色。

    “好痛。”徐纠哭着说。

    曹卫东回他:“痛是你自找的。”

    曹卫东什么都还没开始,仅仅只是双手圈住腰,如此简单。

    但徐纠闹得就好像他已经被曹卫东吃干抹净似的,带着逼良为娼的惧意、怯意还有痛意一股脑灌在眼睛里,啪嗒啪嗒用力掉在地上,嘴巴里还可劲地念着痛啊、冷啊的。

    曹卫东一下子就被架了起来。

    他叹出一口轻轻的气,松开对徐纠的桎梏,对徐纠服软。

    也就是在曹卫东松开示弱的下一刻,徐纠一个转身,也不管自己断掉的右脚,猛地扑向曹卫东,像是得了狂犬病的疯狗,哪怕骨头烂完了瞅准目标还是一口咬下,完全不忌惮生死,也毫无理智可言。

    徐纠把曹卫东按在地上,两只手死死地掐住曹卫的脖子,箍着他脖子带着脑袋强行往地上撞,像敲钉子似的一下接一下。

    “我糙——!你真对男人感兴趣你狗日的出去找啊!外面一找一堆,你他妈对老子感兴趣,糙!”

    徐纠嘴里嚼了一口唾沫,在一声声目眦欲裂地咒骂里,用力地啐在曹卫东的脸上,然后又特意用手把这口唾沫强行在脸上抹匀。

    “靠靠靠——!我呸啊!”

    徐纠的胸口剧烈地起伏,骂的一声比一声用力,脸涨得比他手底掐着的脖子还要用,已经彻底成了猪肝色,眼睛里也是一片不自然的红,整个人都充血的厉害。

    是激烈,是羞耻,是恼怒。

    “恶心!”

    徐纠又重重啐了一口。

    一向面无表情的曹卫东在徐纠一声声咒骂里,诡异地笑了。

    他由着徐纠在他身上发泄那些无处可去的情绪,笑着观赏徐纠的情绪崩溃,把徐纠身上流出来的强烈感情捡进自己空落落的躯壳里。

    他借了徐纠的光,此刻正感情充沛的欣赏徐纠的一举一动。

    就是这样,徐纠就该是这样。

    徐纠就不应该轻松地说笑回一句“做呗”。

    曹卫东满意着徐纠的反应终于被他掰正到所设想的场景里,故事没有脱离他的控制,万分餍足地吐出一口气浊气。

    徐纠骑在曹卫东的腰上,两只手还掐在曹卫东的脖子上。

    “你想上.我啊?”徐纠直白地问曹卫东。

    “嗯。”曹卫东自然是直白的回答问题。

    徐纠的手指用力地戳在曹卫东的额头上,轻蔑地讥笑一同在曹卫东脑袋上响起:

    “呵呵,老子就是被狗上都不会让你来。”

    徐纠自以为自己掌握了主动权,说话也愈发狂的没边。

    紧接着就是一些他憋了很久的脏话粗口,内容都毫无意义。

    无非是把曹卫东连同曹卫东的父母,曹卫东的狗,曹卫东的族谱,曹卫东的一切全骂了一遍,骂得翻来覆去且花样百出,脏得听完都得立马去洗耳朵的程度。

    他本就记吃不记打的性子,曹卫东多给他三分纵容,他立马一个大步越界跨到七分的领地去,然后嚣张的气焰把曹卫东给的纵容搅得翻天覆地。

    他这样,自然而然是要吃些苦头的,尤其是在曹卫东不喜欢他说脏话的情况下。

    于是一记带着狠辣力道的耳光贴着徐纠的脸扇了下来。

    徐纠上一秒还在骂个没完,这一秒眼神都被打清澈了,怔怔地注视着曹卫东,眼神里是无助的失神,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眼泪汪汪,尽管这些眼泪是被疼出来而非知错了。

    徐纠忌惮地不敢作声,咬着染了血腥味的嘴唇把多余的声音咽进喉咙里,半天半天憋出一句没理硬要找理的埋怨:“你先惹我的。”

    显然这次曹卫东没打算仅是一耳光就放过他,阴沉着脸走上前,掐住徐纠的脖子一把抓起,由不得徐纠反抗,裹着双手塞进胸口,强迫着硬生生地把徐纠上半身抓进怀里紧紧抱住。

    窒息感来得十分迅猛,曹卫东几乎快要把徐纠的脖子掐断,半分钟不到怀里扑腾乱跳的活鱼一下子半死不活,趴在曹卫东的肩膀上,从喉咙里挣扎出干涩的喉音。

    然后,徐纠等来了曹卫东对他一口气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我每次对你这样你都会硬,到底是在求死还是在求爱?”

    曹卫东的声音平静缓和,尽管他一只手掐在徐纠脖子上把人掐得两眼翻白,但依旧不妨碍他像在说“今晚夜色好美”似的,去同徐纠面无表情地说出这样一番下作的话。

    仿佛是担心徐纠没听清,于是又凑近了些,贴着耳廓,加重语气强调命令:“回答我。”

    曹卫东的手松了力气,给徐纠的气管放出一条缝隙,让他有余力喘息。

    玩弄的话说多了,徐纠渐渐也有免疫力。

    硬就硬呗,都被他摸过一轮了,还怕被他拿来口头调戏?

    徐纠无力埋头在曹卫东的颈窝,但是脚上又疼得浑身打哆嗦,在拿到第一口氧气的时候选择用来发泄不满:“掐死算了。”

    “我帮你。”曹卫东说。

    徐纠来劲了,兴冲冲地发问:“掐死我?”

    “…………”

    曹卫东的脸色阴了下去,徐纠能从那张向来毫无变化的死人脸上寻到肉眼可见的沉闷压抑。

    曹卫东最后也没帮徐纠,没帮他把欲望排解,没帮他死。

    曹卫东把徐纠放在地上,转头拿着毛巾走进卫生间里,关上门后由着徐纠被锁在地上。

    “哪有不和你睡就不让上床的道理,你太不讲理了!”

    徐纠皱了眉头,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捂住被纱布紧紧包裹的右脚,试图安抚纱布下如刀割的痛意。

    曹卫东不见了,没人帮徐纠分担注意力,很快脚踝上的剧痛重新覆盖徐纠的神经。

    徐纠躺在地上,就像躺在刀尖上,身体贴着地面的每一方缝隙里都仿佛立着一柄利刃。

    徐纠越是躺,就陷得越深,痛意也就愈发的强烈,直到整个身体都像被贯穿撕裂般,身体被一股无名的力量奋力撕扯。

    他早就没硬了,痛过了头便只想死,怎么可能爽。

    徐纠喊了好几次曹卫东的名字,但是这一次曹卫东洗漱的时间明显比以往都长。

    而且之前徐纠喊曹卫东名字都会有回应,这一次没有。

    徐纠想,曹卫东一定是故意的,故意不搭理他,留他在这里受痛。

    卫生间的水声很大,没有洗头、洗澡时该有的擦擦声,除去水声外卫生间里便什么声音都没有,甚至没有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太过反常,于是水声就变成像在为了隐藏什么而存在。

    徐纠等了很久很久,等到精神涣散,等到他几乎以为自己马上就要痛到死去的时候,曹卫东终于出现在眼前,带着浓烈又廉价的沐浴露味道,撞进徐纠茫茫的视线里。

    “好痛啊……”

    “吃。”

    曹卫东拿来两粒止痛药和一杯水,放在徐纠嘴边。

    徐纠抿嘴不吃。

    “这样的痛,是痛不死人的。”曹卫东说。

    徐纠哦了一声,舌头扫过圈进嘴巴里,低头含住杯沿一口饮尽。

    痛意没过多久就在止痛药的麻痹里褪下,虽然脑袋因为过量疼痛而发麻发木,但好歹松了口气。

    徐纠靠墙倒着,从嗓子里呼出没力气的狠话:

    “你睡觉的时候最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心我弄死你。”

    “嗯。”

    “嗯你个头。”

    “嗯。”

    徐纠翻过白眼后,在止痛药的帮助里不受控制的晕晕乎乎睡着了。

    曹卫东见他睡着后才抱上床,但什么也没做,只是抱着。

    第二天白天,曹卫东配好一天的用药,并拿笔事无巨细的写下什么时间吃什么药后才出门。

    不过等晚上回来的时候,一团枯燥的粉毛拖着痛苦的身躯一举冲进他的怀里,抱住他二话不说就是哭嚎:“你草我吧!我真的好痛好痛,你草死我算了!”

    曹卫东从他混乱的话里找逻辑,想了想,应该是徐纠一口气吃了一天的量,然后花了一天自己明白的确是痛不死,于是忍痛忍了一天,忍到崩溃觉得被上也无所谓。

    “我就当被狗咬了!”

    徐纠用力吸了下鼻子,甚至为了迎接曹卫东他连外套都脱了踩在地上,只穿一件单薄的衬衣在身上。

    衬衣的纽扣歪歪扭扭系着,显然在曹卫东回来之前,徐纠就已经演习过很多次此刻一幕。

    在曹卫东背手关门的时间里,徐纠已经擅自拧开上身的纽扣,扯着衣领往两边拽,一下子就露出一大块白白的胸口,一点粉色半透不透掩在扯开的衣扣下。

    曹卫东帮他系好衣扣,走到外套边捡起来拍拍灰重新在徐纠身上,把拉链笔直地拉到最上方,几乎快掩住徐纠的下巴。

    “什、什么……意?”徐纠紧张地望着他,说话结结巴巴,剧痛把他声音的最后一个字吃掉。

    徐纠的脸痛得完全失了血色,冷汗夹杂泪水在脸上划出道道痕迹,大多了凝在下巴尖上,但也有一部分停在嘴角边下凹的唇缝里。

    曹卫东捏住徐纠的下巴,毫无征兆地突然在徐纠的嘴角边落下一个吻,尝到了眼泪的气味、口感。

    他不是亲脸,也不是亲嘴,仅是嘴角。

    没有那么疏离,又有没有那么暧昧,平淡的只拿走徐纠嘴角的一个亲吻。

    不像朋友、不像爱人,竟然是有些像家人的吻。

    亲完,曹卫东便去给徐纠配药,把徐纠一个人搁置在那。

    对于曹卫东而言,这个吻落下去,没有被徐纠拿拳头反击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徐纠愣在原地,手抬起,擦过嘴角。

    没有什么很大、很恐怖的反应,好像只是被风吹过一样,没有分毫不适。

    等徐纠结束回味这个嘴角的吻时,药已经送到嘴边。

    徐纠张嘴,咽下,然后水跟着灌进来,一气呵成。

    所以……亲一下,就能讨一份好?

    徐纠迟钝地品着这个吻的意义,想了好一会,终于是想通了,连着眉头的皱纹都散开。

    那挺好的啊,亲一下又不挨痛又不掉肉的。

    亲呗。

    徐纠主动拉住曹卫东的手。

    曹卫东下意识地去忌惮徐纠的动作,生怕他突然又从哪来冒出个拳头一拳砸上来。

    但是没有。

    徐纠比曹卫东矮,当他要想亲曹卫东的时候,就必然要拖着右脚往前再迈一步,然后踮脚仰头。

    嘴唇便轻飘飘地按在曹卫东的唇上。

    曹卫东吻的是嘴角,徐纠还给他的是嘴唇正中央,俩人正好迎面贴上。

    徐纠身上带着一股药气,凑上来亲的时候,强烈的药味一股脑钻进曹卫东的身体里。

    徐纠不自知越界的行为把曹卫东的嘴巴、鼻子、眼睛全部烙上了他的痕迹。

    当这个吻如此直白地还回来的时候,曹卫东竟然是惊慌失措,败下阵来的狼狈。

    他下意识地把徐纠一把推开,连着后退两步,用力地吸了口气。

    在曹卫东飞快意识到徐纠做了什么,而他又做了什么的时候,他立马把吸进去的那口气便一直憋的,许久许久没有呼出来。

    那口气里满是徐纠的味道,被强行关在曹卫东的鼻咽喉里胡乱的涂抹,把每一块血肉都抹上徐纠的气味。

    曹卫东完完全全的失了控,他才发现他那干涸的感情池沼里,也不完全是荒凉到不见天日的,当徐纠主动吻上来的时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换了新天。

    地震了,掀得他心口猛烈发震。

    他的眼睛头一次失去控制的睁大,眼底的难以置信无法遮掩的露出来,那双总是毫无感情的黑漆漆的眼睛里彻底被“惊”这个情绪占满了。

    “你该明白的。”

    曹卫东困惑。

    “什么?”徐纠疑惑。

    “想听?”

    “你说吧,我也话要说,但你先说。”徐纠想说用这个亲亲换曹卫东把墙角那团枕头、被子碎布条丢了,不能每次曹卫东一生气就把他锁在那里。

    “我想艹.死你。”曹卫东说。

    于是曹卫东简单又粗暴的说了,没有贴着耳朵,而是面对面,目光直视,声音跟榔头一样一声一声干脆利落敲下来。

    从见到徐纠的第一面他就想了,现在更想。

    第33章 第 33 章 做恨

    徐纠揉了揉耳朵, 反问他:

    “包死吗?”

    …………

    曹卫东从唇中叹出一口气。

    如果一句话里面沾了“死”,那么徐纠就只能听见“死”这个字

    尽管曹卫东已经把他那阴湿的想法尽可能直白地去说,但是徐纠看不到“我”, 看不到“你”, 也看不到“艹”。

    他只看得到“死”。

    “我想把你像条狗一样拴在这里,把你按进墙壁里,碾在地板上,艹.熟艹.透艹.烂。”

    曹卫东只好继续将他的恶意再次补充,这一次他尽可能的说清楚,说明白。

    让徐纠没有余地去装傻。

    徐纠望着曹卫东,眨了眨眼睛,然后缓缓转过头去, 尖牙咬着下嘴唇, 轻轻地嘟囔了句:“卧槽, 恶俗啊……”

    徐纠赶紧两只手揉在耳朵上,用力地搓了一把,恨不得把刚刚听进去的污言秽语一口气擦掉。

    徐纠的视线偷偷地斜过去, “你来真的?”

    “嗯。”

    “会痛吗?”

    “会。”曹卫东回答他。

    犹豫片刻, 徐纠问:“可以不干吗?”

    嗯了一路的曹卫东选择沉默。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徐纠也该明白自己逃不掉了,只能硬着头皮强调着去问:

    “所以包死吗?”

    徐纠吸了口气, 揉了揉因为听了过分恶俗的话而发红发烫傅耳朵, 小声嘀咕:“你话都说到那了,不给我干死, 岂不说话不算话?”

    曹卫东又是一声叹气。

    他冲徐纠招了招手,手掌悬在半空向里推,徐纠自然地凑上前去听。

    曹卫东捏住徐纠的下巴, 往上轻抬,指腹搓着下巴尖,拿在手中把玩。

    事已至此,箭在弦上。

    徐纠就是问曹卫东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的,曹卫东都能闭着眼睛说是的。

    搓得发了红,手里的人可劲发抖以后,曹卫东才撒手又撩过耳朵,捏着耳廓揉了一下,轻轻道:

    “包死,可以继续了吗?”

    “真的?拉钩。”徐纠伸出小拇指。

    “嗯。”曹卫东同他拉钩。

    徐纠也是男人,自然知道这个时候的男人说1+1=2他都不会争论,只要能给他碰给他吃,怎么样都行。

    徐纠舌头舔过嘴角,嘻嘻地笑道:

    “那你去给我买包烟吧,我想抽烟了。”

    曹卫东不作声,不拒绝也不同意,他在等徐纠开出更吸引人的条件。

    徐纠眉头一皱,“拒绝我的话,我不会让你满意的。”

    曹卫东抓到画中画,幽幽地反问:“抽烟就能?”

    徐纠不是没有提过要抽烟,他烟瘾重的很,但是曹卫东宁愿把绳子把他嘴巴箍起来,也不让他抽。

    此刻徐纠的心里有火在烧,他踮起脚,又是一个亲亲落在曹卫东的脸颊上,刻意地捏着嗓子揉捏造作哼哼撒娇:

    “你去买嘛,买了我什么都听你的。”

    一个性.瘾,一个烟瘾,俩人现在瘾都被勾上来了,像被架在火上烤。

    此时此刻,俩人凑在一起说出来的话基本都没过脑子,只靠本能在操纵身体行动。

    曹卫东什么都没说,拿起钥匙就往外走,走得很急。

    徐纠在后面可劲的强调:“便宜的我不抽哈!”

    但是不知道曹卫东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他临走的时候竟然没有把门完全关紧,而是留了一条缝。

    脚步声渐远,踩着砖瓦石块发出踏踏的细碎声音。

    徐纠走上前,贴着缝隙看过去。

    缝隙里是一条不见天日的深黑,似地狱,似泥沼,像隔着缝隙往外窥看更是完全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会这么黑,怎么可能会一点光没有。

    明明被抓进来之前,头顶还能看到灰暗的月亮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像死了以后闭上的眼睛一样黑。

    这座仓库在这个瞬间,就像被完全剥离出这个世界,它独立于现实之外。

    渗透出来的诡异感,甚至让徐纠不敢再继续往外窥看,生怕突然从缝隙的另外一边探出一个鬼手,一把将他拽进另一个世界里。

    徐纠的手按在门上,他担心在不关门会被曹卫东误解要逃跑而生气,这才鼓了一口气用力地甩上,直到门与门框撞得发抖,他才松下这口气。

    徐纠转身,抬头,发现天花板的监控又闪着红光,正好与那一点红完全对上视线。

    徐纠冲监控做了个鬼脸,他再转头,直到他发现曹卫东那款十年前的小灵通款老人机正摆在桌上时,一股激寒猛地灌透徐纠的身体。

    曹卫东的手机根本就不可能用来看监控!

    这个监控与其说是冰冷的机械,不如说它是个活体。

    再仔细去看,更是从曹卫东眼睛里硬生生拽出来拔出来的一部分,这一部分活体继承曹卫东的意识高挂在天花板,伪装成监控摄像头的样子,时时刻刻的监视着徐纠的一举一动。

    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徐纠每次去看监控摄像头,而监控摄像头也会在同一时间亮起红灯。

    注意是每一次,没有一次例外。

    因为曹卫东就是如此的,他总会在徐纠看他之前,先一步望着徐纠。除非是曹卫东自己刻意忽略徐纠。

    但是徐纠现在想抽烟,脑子已经完全停转,只觉得吓人,细想不到这一层去。

    他再冲监控摄像头做完鬼脸后,想的是曹卫东有钱了居然不给他买衣服,而是偷偷买了台智能手机用来监视他。

    太自私了。

    曹卫东没多久回来了,脸上挂着的汗把一缕碎发染湿黏在额角,显然是一路跑着去一路跑着回。

    一盒徐纠常抽的烟从他口袋里掏出,不等他递上,徐纠直接手快抢走。

    不等徐纠去拆开塑包,曹卫东直接伸手掐住徐纠的脖子,一把将他掐起又强行掐进怀里,紧紧搂住,低头便是一个满是攻击欲望与侵略意味的吻,强硬地撞进徐纠的唇中。

    徐纠被这突如其来的吻敲得眼冒金星,嘴唇微张的时候刚好就被曹卫东找准机会,像一条强劲带刺的荆棘一股脑全塞了进来,撩得他感觉嘴不是自己的嘴,不然为什么里面的东西全都失了控,全都成了曹卫东的玩具?

    “痛!”

    徐纠的尖牙咬下,一举咬准曹卫东的舌头,压下一个小小的坑。

    在曹卫东尝到徐纠带来的痛准备放弃对抗的时候,徐纠缓了一口气,调整方向一把撕咬曹卫东的嘴唇,像野兽一样猛烈撕扯。

    扯得两人嘴里嘴外全是锈迹斑斑的血腥味,涩得两人一同皱了眉头。

    分不清是谁的血,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在咬谁。

    与其说俩人在接吻,倒不如更像是动物世界里两头失了理智与人性的猛兽,正为了争夺一块小小的肉而大打出手。

    这块肉甚至根本就不存在,只是为了打而打。

    最后是曹卫东服输认软,主动放弃抵抗,由着徐纠还挂在他身上,尖牙往身上咬。

    曹卫东托住徐纠的身体,痛意撕破嘴皮肆意流出,曹卫东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活着”的感觉。

    是徐纠用牙齿咬在手腕上带给他的,徐纠就像是红漆,浓烈又强烈的在他身上留下记号。

    手腕上徐纠咬出的齿痕还清晰无比,与其说是唇齿咬出来的纹身,不如说是徐纠拿着滚烫的铁按在他身上烙出来的专属印记。

    纹身没有很痛,但是烙铁很痛,曹卫东要的是徐纠带来的痛,而非印记。

    “那个呢?你没买吗?”

    曹卫东一怔,眼神闪出一瞬的飘忽。

    他没有买。

    徐纠皱眉瘪嘴,拍着他的脸把人往外推:“那我不干了。”

    曹卫东打量了下徐纠的尾椎骨往下的区域,想着也是不太合适,遂同意:“好。”

    徐纠正愁没法收场,听他这样说,连忙同意。

    “行啊行啊!”

    结果后半夜止痛药失效,痛得他想把那句“不干了”收回,从床边爬到曹卫东身上,隔着黑暗去摸曹卫东的嘴,然后胡乱去亲,一边亲一边强调:“药呢?药呢?药呢?”

    “过量了。”曹卫东由着徐纠去乱来,并不做任何阻拦。

    “别啊!”徐纠骑跨在曹卫东身上,上半身的衣服被他示好脱掉,拽着曹卫东的手往身上摸。

    “摸吧!随便摸!”

    曹卫东也不客气,徐纠让摸他就大大方方的摸,手丝毫不老实的探索地图

    徐纠大气的放开了让曹卫东不用客气。

    但曹卫东还是没越界,是徐纠自己主动的,曹卫东顺势毫不费力把徐纠箍在手中。

    徐纠拍了拍曹卫东的手,嚷嚷催促:“行了,药呢?”

    “烟抽不抽?”

    曹卫东不担心徐纠痛过头,他猜得到其实徐纠没多疼,只是不太能忍痛。

    于是曹卫东在他的话后面,还加上署名:“豌豆公主。”

    徐纠警觉:“什么意思?”

    曹卫东起了身去开灯,一边去拿烟盒、打火机给徐纠一边解释:“躺在二十层床垫上也会被一粒豌豆硌得痛得睡不着觉。”

    “阴阳怪气。”徐纠咬住递上来的烟蒂,等曹卫东为他点火,然后两指夹着烟,仰头深吸一口气再伴着惬意的声音缓缓吐出。

    “不痛了?”曹卫东掐着徐纠的腰,把他翻了过去,掀出一截腰上的白肉。

    “哎哎哎——”徐纠急了,下意识去蹬腿,又扯动右脚的伤。

    右脚扭伤被强制拧出来的伤痛跟开水似的灌进身体,徐纠这颗豌豆被开水浇死了,瞬间身体僵硬。

    脚上复发的疼痛堪比被打断那天爆发的断裂痛还要惊人。

    “我痛。”

    “抽烟就不痛了。”

    “我真的很痛。”

    徐纠就跟复读机一样,不停地重复那句痛痛痛。

    曹卫东也只能跟做复读机,一句一句的回应不痛不痛不痛。

    哄是不好哄的,徐纠那只坏脚正一刻不停扯动神经。

    徐纠没骨气掉了眼泪,闷闷地哭诉:“求你放过我……。”

    被打断脚的时候他都没这样哭过。

    该是折磨人的反派,这一刻却开始哀求本该被他折磨的对象。

    曹卫东回他:“我也不喜欢。”

    这个时候是两根手指。

    徐纠疼得跟杀年猪一样,嗷嗷直叫唤。

    没有娇滴滴,没有软软呼呼,完完全全是头年猪,要不是脚痛早就跳起来飞天墩地,没有十个人按不住。

    幸好曹卫东提前打断了脚,现在一只手就能按住。

    “抽烟好吗?抽烟就不痛了。”曹卫东的话里话外都没有安慰的意思,他的眼里只有尽快把徐纠办了,省得下次不好骗。

    一支烟就能骗上手,下次哪能这么简单。

    徐纠不管这些那些,发了疯的骂起来。

    手里的烟早就灭了,烟灰抖在白色的床单上,烫出一块深黑的污渍。

    拒绝的太多,于是拒绝就变了味,变成抵触,忤逆,还有恶心,一下一下冲着曹卫东岌岌可危的理智。

    曹卫东开始不再安慰他,而是冷冷看着他,审视他。

    此刻的曹卫东就像是浸在水里又被水草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黑漆漆一片的水鬼,看不清模样,面部被怨与恨与妒撕扯得面目全非。

    浑身上下的肉已然在深水里泡得发胀,怨恨聚了实体从水草的缝隙里钻出,犹如一条条蛆虫,苍白扭曲地朝着徐纠的方向蔓延波及渗透,被拉的无限长的同时又向旁侧分支生长,渐渐的成了密密麻麻到能诱发密集恐惧症的蛛网。

    蛛网的空洞里堵着无数双眼睛,透不过气来也照不进光亮,把徐纠和曹卫东一起裹得死死的,像是被封在琥珀里死气沉沉的标本,世界凝固,已然只剩彼此,求生无路,求死不能,永不腐烂。

    徐纠看不见,不会怕,还在骂。

    曹卫东的手掐在徐纠的脖子上,按着徐纠的脸往枕头里悟,剥夺徐纠的视觉,只许他用一双耳朵去听。

    好好的,认真的,去听曹卫东接下来的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你?所以不配上你。”

    曹卫东的怨气深重,鬼气森森的语气里透着不止一星半点的杀意,仿佛此刻徐纠只要不配合的来上一句“没错”,曹卫东就会立马把徐纠这条脆弱的生命扼死在床榻上,接着这具尸体就能完完全全的归属他,任由他去折断,敲碎敲烂然后再捏着碎片一点点拼凑成他想要的样子。

    虽然徐纠看不见,但他听得出来。

    所以徐纠毫不犹豫地喊了出来。

    他拿着嗓子里的最后一口气,声音强行冲破厚实的枕头芯刺进曹卫东的耳朵里。

    “是啊!废物!”

    曹卫东安静了很久,徐纠感受到他后背有一滴凉凉的水掉下,蹭得他身上痒。

    “为什么是我?”曹卫东又问出了这个问题。

    曹卫东迟钝地意识到,徐纠和他的不可能。

    为什么徐纠的目标是他,为什么杀徐纠的人一定是他。

    徐纠不是不会正常说话,他不是不知道趋利避害,他怕疼,甚至怕曹卫东。

    无数次可以逃走的机会徐纠都没想过抓住,哪怕是看烟花那晚的逃跑,他在打倒曹卫东后都没有选择下死手补上一刀。

    但现在又在这跟他对着干。

    徐纠出于某种不现实的原因,留在曹卫东身边,求一死。

    曹卫东总该要意识到这个问题。

    “废物。”徐纠再骂。

    曹卫东答非所问:“你最后一定是要死在我这里吗?”

    徐纠嚣张气焰泼了大半,咬牙憋出四个字:“关你屁事。”

    徐纠为他的恶言结了恶果。

    徐纠疼得浑身痉挛,像被按在砧板上的鱼,身上数把刀来回的刮,把他浑身刮得没有一块好皮好肉,接着刀拍下来,把他拍得浑身麻木,皮下的血肉被刀背捣烂捣碎搅成碎泥。

    徐纠痛得说不出来,好像要死了一样。

    曹卫东按着徐纠的脖子,把他的脸埋进枕头里:“我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你。”

    徐纠的手掌陷在被褥里,十根手指失而收紧时而张开,每一根指节都绷着一口剧痛的气,骨头都快要带着那口气蹦出来。

    徐纠在剧痛之中,不服气地回怼:“老子也是啊!”

    “好。”

    两个人整夜都没有再说话,曹卫东是不想说话,徐纠是没功夫说话。

    徐纠一会清醒,一会又晕过去,时间在他的认知里早就不存在,只知道一睁眼是曹卫东,再睁眼还是曹卫东。

    曹卫东仿佛已经失去作为人的所有理智,他机械的,麻木的又面无表情的。

    徐纠后来反反复复烧了半个月,曹卫东守在他身边照顾了半个月,要药吃药,要烟抽烟,脸一冷曹卫东的“对不起”立马哄进耳朵里。

    不高兴的话一耳光扇过去,曹卫东一声不吭帮他搓热手掌。

    高兴了赏曹卫东一个亲亲,曹卫东的脸都能跟枯木逢春似的有颜色。

    徐纠当了半个月的皇帝,在第十六天睡醒后,一切都像做梦一样戛然而止。

    他闭上眼睛,曹卫东吻过他的眉心与他道晚安。

    徐纠刻薄地啐了他一口,满意睡觉。

    再等徐纠醒过来时,满目苍白。

    从一片漆黑里挪到刺眼冷白里,徐纠花了很久去适应,连话都说不出来,目光呆滞地望着正前方,听着耳边机械冰冷的滴滴滴声。

    徐纠没办法适应,藏进被子里,用力的呼吸,无数次再闭眼睁眼,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但是与其说白色是梦,不如说黑色才更像一场梦。

    一场恐怖的噩梦,美梦难以让人记住,噩梦反倒尤其记忆深刻。

    潘宇一头闯进来,喇叭大的声音立马灌满整个房间:“卧槽!徐纠!”

    徐纠的神志被潘宇喊了回来,他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气,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医院而非曹卫东的小黑屋。

    “你这伤怎么回事?”潘宇凑上来指着徐纠的脚。

    徐纠看过去,已经被扎上石膏,石膏下仍是痛的。

    “曹卫东打的。”徐纠回答。

    潘宇发出一声仰天长叹,拳头砸在手掌心:“妈的,我就知道是他!”

    徐纠像看傻子一样看他:“很难猜吗?”

    “那我也想过要找你啊!不过我今天才被保释出来,妈的我也被曹卫东害得坐了几天牢呢。”

    “哦。”

    徐纠的反应平淡,躺下闭眼。

    潘宇的头发染成黄的了,他甩了甩头,潇洒地笑说:“兄弟帮你抗罪坐牢,你没表示吗?”

    “哦。”

    潘宇察觉到徐纠的情绪低落,一把抓住徐纠的手,用力地怒道:“妈的,我明天就去打死他,你来不来?”

    徐纠把手抽回来,疲惫地说:“不来。”

    潘宇自找没趣,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后便离开。

    徐纠则困在黑暗里,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会突然放弃了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这不是很正常吗?

    徐纠的心都空了,像一块被掏干净的尸体,只剩一具没烂掉的皮囊麻木在病床上。

    徐纠开始抽烟,一支接一支抽,抽进去的烟扎进肺里,咳得人趴在床边没个人形,痛得身体完全地痉挛扭曲,这才勉强把落空感赶出脑子。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曹卫东坐在他的仓库里,望着空落落的四周,再看着徐纠躺过的地方。

    曹卫东看了很久,他小心翼翼地把枕头拿起来,像走在岸边寻死的人,半点不犹豫的一头扎入。

    直到将徐纠所有的气息全都碾进鼻咽喉里,曹卫东这才放开枕头。

    曹卫东起身去拿烟盒,烟盒里是徐纠抽过又冷掉的半截烟蒂,他又带上项圈,然后便什么都没拿,同房东退了租。

    房东喜气洋洋地跟他分享这一块过完年就要拆掉,拆迁款马上就要发下来,完全没有跟曹卫东计较那扇面目全非的铁门。

    徐纠回家去做少爷,还有潘宇陪着,仓库马上变成拆迁款流入房东的钱包里。

    忙活俩月,倒头来曹卫东还是什么都没有,就连徐纠都是被他主动放走的。

    曹卫东最后离开的时候,又特意多看了眼仓库。然后仓库在他离开后没两天就被拆得只剩一堆砖块粉末。

    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只剩徐纠,无法靠近。

    第34章 第 34 章 好痛啊曹卫东

    徐纠在医院里待了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里除了潘宇在第一天来过外,便再没有其他人过来看望照顾,就连出院时的手续都是自己拄着拐棍跑窗口办完的。

    “月底过来拆石膏。”

    “医生, 我以后会是瘸子吗?”

    “你这个伤拖了太久, 以后就算恢复的特别好也很难跟以前一样。”

    徐纠听着听着,脑袋里的思绪又飘到曹卫东身上,牛头不对马嘴地回复医生的话:“所以曹卫东也是这样,他的右手以后也恢复不好。”

    “别抽烟,别喝酒,忌辛辣。”医生给徐纠开了点药,

    徐纠接过单子,去窗口排队买完药, 又一个人走出医院。

    医院外面很冷, 他还穿的曹卫东给他买的棉服, 棉服是深黑色的,但即便深黑也挡不住衣服表面蒙着的一层灰。

    就在蒙在徐纠身上的那层阴霾,无论如何去洗也难以洗净, 手擦上去连手也脏了。

    “穷鬼还想养人, 呸呸呸。”徐纠停在医院外的垃圾箱旁, 三两下拽着想袖口把棉服脱下,把它当成负担直接塞进垃圾箱里, 用力地出一口气摆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可是真的解脱了吗?

    压在心上的逼仄感却仍没有半分消减, 反倒更像是丢了什么东西。

    徐纠走出没到半米,脚尖抵着地面用力打了个转, 二话没说又回垃圾箱边上从老太太手里把棉服强行抢了回来。

    “这不是你刚丢的垃圾吗?!”

    老太太仗着是弱势一方不肯放弃

    徐纠涨红了脸自然也不肯先放手,厚着脸皮大声嚷嚷:“冷死了!我现在后悔想拿回来不行?!”

    徐纠呲牙恶道:“你再不放手我就闹了!说你抢我这死瘸子衣服穿!”

    老太太揪着衣服往地上坐。

    徐纠向来为达目的不要脸皮,看老太太玩这套, 他直接把拐杖往地上一敲,抻着脖子对天长哭:“哇呜呜——大家快来看,为老不尊抢瘸子衣服穿!”

    老太太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气急败坏地指着徐纠:“哎!你这小伙子——”

    拉拉扯扯里,本就岌岌可危的棉服擦得一下被扯出个大洞,棉花跟炸开的烟花一样蓬飞漫天。

    听着“刺啦”的裂开声,徐纠觉得那是锯子在拉他的皮肉,把他的胸膛扯得遍体鳞伤。

    好痛啊。

    徐纠放了手,老太太拽走,衣服里子的棉絮更加犹如决堤的河水。一股脑宣泄得满地都是。

    天上、地上,眼睛里,鼻子上,像下雪了。

    抢来抢去,衣服到老太太手里的时候,便只剩一层薄薄的皮了。

    老太太见衣服坏了便失去兴趣,随手往地上一丢,离开时还踩了两脚,边踩边去阴阳怪气徐纠的不尊老。

    徐纠两腿发软,想蹲下又蹲不下,站在垃圾桶边上,他感觉自己像极了一条被人丢在这里的流浪狗。

    心里很空,空到整个人都不像还活着,只觉得无聊,连世界都开始变得发白发灰,就像蒙了雾的月亮一样枯燥。

    徐纠自己把拐杖捡了起来,他左看一下,右看一下,转过身去又转回来,踏在医院大门外的十字路口里,半天半天寻不到个方向。

    不知道该回哪去,也不知道该干什么,脑子的思维还在转,转来转去结果全都指向一个人——曹卫东。

    可是曹卫东又在哪?

    拄拐杖的手暴露在寒风里,冻得发了紫,这是徐纠在这个冬天第一次尝到北风的凌冽。

    在曹卫东那,他的手虽然还是冰冷,可是曹卫东总会不厌其烦地去捂热他的手。

    风吹够了,徐纠小声喃喃:“回家吧,还有个家。”

    起码还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徐纠叹了口气,自己为自己搓手,一脚高一脚低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徐纠两个月没有回家,五六年都没有变化的徐家别墅突然换了新装,涂上过年喜庆的红色,又是贴对联又是挂灯笼的。

    一向冷清的徐家在徐纠离开的日子里异常的喜气洋洋。

    徐纠推门而入,手上还拄着医院给的蓝白色拐杖。

    一个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小男孩猝不及防撞进徐纠怀里,紧接着一股浓烈的菜香灌进徐纠的鼻子里,然后是他妈妈的声音,正欣喜地互换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徐安和!吃饭啦!快跟你爸爸去洗手。”

    徐母的目光上移,落在徐纠脸上,接着快步上前扯着一岁大的小孩手臂,把人拉到一边去。

    “你还知道回来?”

    徐母见他的第一面第一句话是不问缘由的呵斥。

    徐纠提了一口气,想辩驳最后还是压了下去,低下头乖乖的喊了声妈妈。

    是妈妈,而不是妈。

    这时从别墅里又走出一个陌生男人,一岁大的小孩扑上去叫那男人爸爸,同时徐母和男人站在一边。

    三条视线都用陌生、疏远的眼神在打量徐纠,把他当成是怪物一样远远的看着。

    再迟钝也该意识到徐纠不属于徐家,现在这个家与他,只剩母与子那点血缘在苦苦维系。

    他们两个大人抱着小孩“安和、安和”的亲昵呼唤。

    徐纠清楚的记得,半大不大的时候他妈妈骂他是个累赘,所以叫徐纠,纠缠的纠。

    她求徐纠别再来纠缠她。

    徐纠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日历发给他的生日祝福。徐纠的生日在除夕的前一天。

    “妈,今天我生日。”

    徐母的话突然的一下子全冒了出来,像针一样飞出。

    “徐纠,我没有亏欠过你,这么些年也没差过你什么,你卡里的零花钱是别人家一辈子都挣不到的。”

    这是徐纠的妈妈同徐纠说过最长的一句,但每一个字拆开来看都带着十足的孤立,一笔一捺都写着这个家不属于徐纠,他该自己离开。

    “大过年的,跟孩子说这话做什么?”陌生男人在一边打圆场,冲徐纠招手吆喝:“你就是徐纠吧?快进来快进来。”

    “你别理他,突然消失两个月不就是想吓唬我去找他吗?现在不是还自己灰溜溜跑回来了,浪费别人时间、精力,浪费钱。”

    原来妈妈是知道自己失踪了的。

    徐纠的心脏砰砰不安地跳动,徐家这偌大的别墅就像一座冰库,寒气夹杂着冰霜从脚踝开始堆砌,把徐纠埋在其中。

    呼吸困难,思虑万分,只剩个躯壳空白的立在那。

    徐纠硬着头皮走进去,屋外实在太冷了,他站不住。

    他上楼走进房间穿上一件厚羽绒服,带上一盒烟,一个打火机后,又再一次走出徐家别墅。

    下楼的时候那一家人正其乐融融的陪小孩看小猪佩奇,简单的画面,幼稚的台词,却能引得三个人围坐一起笑得合不拢嘴。

    徐纠拉开门。

    “那你还留下吃饭吗?”陌生男人问他。

    “新年快乐。”

    徐纠点了根烟,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从到徐家别墅门前开始,徐纠的脚踝就痛得快要爆炸,但是他却始终咬牙,一声不吭。

    哪怕是在走出别墅后,也不过是找了面墙壁靠上去,攥紧拳头,皱紧眉头自顾自的忍痛,忍到他开始习惯这份痛。

    他走到路边,打了一辆车,司机问他去哪里。

    徐纠呆住了,他还能去哪?

    他咬着烟蒂想了想好久好久,才憋出一句:“回学校。”

    徐纠坐在车上,身体却绷得笔直,想给曹卫东打电话,犹豫再三后还是拨出了电话。

    徐纠已经想好了他要说的话,所以在嘟声的下一秒,立刻把那些话一股脑吐出来,凶神恶煞地嚷嚷:

    “曹卫东,你等着!老子下次看你一次就打你一次,弄死你!”

    “嘟——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

    徐纠费尽心思填充的底气像气球被戳出大洞一样,飞速地瘪下来,身体前胸贴后背黏在一起,身上带着股没滋没味的死气沉沉。

    徐纠抓着手机,贴在唇边,似说话又似亲吻屏幕上“曹卫东”三字。

    他说:

    “曹卫东,我好痛。”

    的士司机在前面听得清清楚楚,一听到徐纠很痛,立马担心地叫起来:“大学生哎,你要是很痛的话我带你去医院啊!”

    徐纠收了手机,阴沉着脸强调:“我不痛。”

    “咋又不痛了?你刚刚不是说很痛吗?”

    徐纠一拳砸在车坐垫上,露出尖牙,歇斯底里地大喊:“开你的车!管那么多干什么!关你屁事啊!老子就是痛死也跟你没关系!”

    “现在娃儿脾气咋这么大……”司机把目光正向前方,小声嘀嘀咕咕。

    徐纠在学校大门下的车。

    学校因为寒假的原因走得不剩几个人,店铺也因为马上除夕,大门已经全部关紧。

    徐纠站在空旷的学院路边,又开始抽烟,一根接一根的抽。

    打潘宇电话打不通,打曹卫东电话也打不通,又无家可归,通讯录从头划到尾也找不出第三个能打电话的好友。

    徐纠除了抽烟,也没别的事情能干。

    徐纠在学校门口抽了一地的烟头,脚边的地面都被烟灰熏黑,拿扫帚去扫都扫不干净。

    徐纠拿出银行卡想去开个酒店房间过年拉倒,可是一想到白天他妈妈跟他说的那些话,一咬牙硬气的把银行卡收了回来,转头就空人一个钻进学校宿舍里。

    徐纠循着记忆找到曹卫东的宿舍房间,意外发现曹卫东的床上竟然还铺着被褥,二话不说就往宿舍的床上躺去,躺得跟具尸体没差。

    说巧不巧。

    同样无处可去的曹卫东怎么都没想到徐纠这位大少爷,居然会大半夜的爬上他的宿舍床位鸠占鹊巢。

    在曹卫东半夜兼职下班回来的时候,灯一开,再一掀被子,俩人面面相觑。

    第35章 第 35 章 不谈恨,只谈爱

    曹卫东见到徐纠的第一反应是把被子盖回去, 然后转身就走。

    冷风灌进被子。

    徐纠是在睡梦中惊醒的,但是睡意正浓,迷迷糊糊能看到曹卫东的身影。

    揉了好几下眼睛, 在确信曹卫东真真切切出现眼前的时候, 竟然呆住将近半分钟才缓过神来。

    他以为还在做梦呢,身下靠着的枕头上满是曹卫东的气味,就算是在梦里的时候也隐约觉得回到了仓库。

    他和曹卫东还是挤在那床小小的垫子上,两个人快要叠在一起,鼻子里只嗅得到彼此的气息,在黑暗的朦胧里交换呼吸。

    曹卫东离开的脚步声把徐纠的魂喊了回来。

    再不阻拦曹卫东就又要走得找不见人影。

    徐纠从被子里钻出来,顺手抽出脑袋后面靠着的枕头一举砸向曹卫东的后背。

    枕头软绵绵的,不痛不痒, 对曹卫东而言毫无影响, 连步子都不带放慢一下。

    徐纠急了, 把口袋里的东西一股脑抓了出来,一个烟盒,一个手机, 一个没有钱的钱包, 是徐纠的所有。

    烟盒舍不得丢, 手机也舍不得丢,于是钱包飞了出去, 还不等飞到曹卫东身上的时候就先落了地。

    徐纠扒着床沿, 眼睁睁看着曹卫东已经拉开宿舍门,半边身跨出房间。

    “你走什么?!”

    再下一秒, 一个硬物猛地砸中曹卫东的后背,贴着后背冷硬的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曹卫东低头看去,是徐纠的手机, 屏幕碎得不成模样。

    为了打动曹卫东,徐纠已经不管不顾,兜里一分钱没有还舍得把唯一值钱的手机丢出去,这一下徐纠是彻底把自己所拥有的都毁在曹卫东面前。

    曹卫东转头瞥了眼徐纠。

    徐纠不遑多让瞪着曹卫东。

    两个人的再见,竟然意外的和他们初见时的场景产生了极强的环视。

    一样的背对着径直离开,另一个则是手边有什么就砸什么。

    被砸的毫无影响,砸人的先气急败坏。

    徐纠坐在床上,拿出烟盒里的打火机,又抖出一根烟夹在两指间,低头打火的同时,咬着烟含糊不清地哼哼:“你走呗,走了我就把这里全砸了。”

    曹卫东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转过身来看徐纠点烟,还特意提醒:“别砸错了。”

    徐纠在他的床上弓着身子,后背与腰弯成流畅的C型,不自知的露出短短一截白净的腰窝,被寒冷一裹立马就浮出一层气血不足的惨白。

    徐纠脑袋往下压,又侧过去,只露了半边脸在曹卫东眼睛里。

    咔哒一声,熊熊燃起的火焰颜色燎红徐纠露出的半边脸,按在打火机上的大拇指一同被燎红了。他的指骨高凸起,在手腕与手背的桡侧处凹陷处形成尖角向着拇指的三角形凹陷。

    香烟细细一根,徐纠的手腕也细细一个,两个都脆得仿佛一捏就能折断。

    曹卫东看得格外的仔细,像一把刻刀一笔一划仔仔细细削着徐纠的肉身。

    毫不掩饰,亦或是他没办法掩饰其中锐利。

    甚至忘了他要离开这件事。

    直到徐纠吸了一口气,把关于徐纠的一切都用烟雾蒙住后,才强迫曹卫东的视线里失去徐纠手与烟的一切细节,这才想起自己要远离徐纠。

    “曹卫东,我叫徐纠。”

    “我知道。”

    徐纠小拇指拉住嘴角往上勾,一侧的尖牙自然地暴露在空气里,似警告又似讥讽地笑呵呵放开了声音去说:“纠缠的纠。”

    “你躲不掉的。”

    “嗯。”曹卫东捡起徐纠的手机放回书桌上,临走前他最后向徐纠嘱托重点:“别砸错了,砸到别人东西我赔不起。”

    砰——!

    曹卫东关门走了。

    徐纠在床上呆滞,连卡在腰窝上的衣服都呆呆地掉了下来,把一截白肉遮掩。

    “就、就走了?”

    徐纠拿烟的手在抖,用力地抹了一把脸,左手想去把身上的被子完全扯开,但是左手揪住被子以后,慌慌乱乱里又成了左手拿烟,右手不知所措。

    慌乱中,徐纠不大能分清他到底是出于反派的心里要纠缠着曹卫东,还是他自己一无所有,只剩一个他自认为“任务对象”的曹卫东,所以他只能缠着曹卫东,不叫自己彻底从这个世界失去所有联系。

    “曹卫东!”徐纠扯着嗓子大喊。

    没喊来曹卫东,反倒是喊掉烟头上的一截灰,掉在床单上烫出一个灰黑的糜烂大洞。

    徐纠低头一看,泄愤似的把烟头彻底地按在床单上,直到把这床被子彻底的烫穿了才松手。

    一支烟徐纠没抽两口,全给曹卫东的被子抽完了。

    徐纠衣服都没穿好,更别提去穿鞋,急匆匆往外赶。

    让徐纠没想到的时候,门一开,门外就是曹卫东。

    曹卫东也没走远,踩在走廊昏暗里,一块闪着诡异冰冷绿光的安全通道告示牌贴在墙角下,曹卫东巨大的身形把不多的光线全都收揽过去,朦朦胧胧的人影模糊在夜晚的深黑里。

    一缕烟从曹卫东的指间飞出。

    徐纠后知后觉曹卫东正在抽烟。

    徐纠走得很慢,他还不太习惯手里的拐棍,于是曹卫东便靠着走廊望着他,一动不动注视着,目视徐纠走得越来越近,直到他们两个人都陷进走廊墙角下微弱的绿光里,两个人的轮廓合二为一,收拢成一块模糊的整体。

    “徐纠,我们两清了。”

    曹卫东提醒徐纠,同时主动地伸出手箍住徐纠的手臂,做徐纠的拐棍让他能站得轻松一下。

    于是拿烟的成了右手,右手颤颤巍巍,烟灰一下接一下不安地往下抖落。

    在颤抖的微缈的烟头火星里,徐纠上手强行拧灭烟头,忍着指腹烫伤的剧痛,咬牙强行冷哼呛声:

    “两清?谁和你两清啊?你真当我们俩一只烂脚还你一只烂手就能解决的关系?”

    “疼吗?”曹卫东答非所问。

    徐纠眼神往上瞄了瞄,俩人目光恰好对上。

    一些闷在胸口的脏话粗口瞬间被这句突如其来的关系掐灭,就像徐纠用手掐灭烟头一样,一切燃烧的情绪瞬间泯灭,只剩冷却的灰黑色,蒙了层雾在徐纠的心口。

    徐纠搓了搓指腹,立马把指腹上因冷却发黑黏糊的烟草擦在曹卫东身上,乏味地哼了声:“嗯。”

    曹卫东的手落在徐纠拿拐杖的手上,温热的掌心焐热掌中冷得快要死掉的手,在目的达到后,曹卫东又把手抽走。

    就在曹卫东手抽离的刹那,赶在寒冷裹上来之前,徐纠冲着那人背影笑嘻嘻道:

    “你走吧,你走了我就买根绳子吊死在这,到时候我还要留下遗书,就说你把我绑架,既伤害我的人也伤害我的心。”

    这一番话又成功把曹卫东留了下来。

    “你有心?”

    徐纠没悟到曹卫东这番话里的暧昧含义,只觉得是曹卫东在责备自己是个没有心只会做坏事的反派,徐纠挑着眉头挑衅:

    “你管我呢?造谣用得着管这那的?”

    曹卫东没搭理徐纠,只是他已经走出绿灯的范围,整个人匿在昏暗里,只知他在看着徐纠,却不知是以何样的眼光在看徐纠。

    徐纠生怕自己脸上的嘚瑟没能让曹卫东看清,拿着打火机点了一束光放在面前,点火的同时亦在点烟,烟夹在两指之间,跟跟随两指一同点在曹卫东的身上。

    “我就是在遗书里写你把我绑架天天对我进行惨无人道的□□,别人也只会觉得死者为大,没人在意事实到底是什么样的,毕竟嘛……你还有虐杀动物的前科。”

    果然还是在曹卫东身边待着有意思,像个恶心的藤壶吸在曹卫东的身上,不用考虑那么多去哪回哪。

    无根的藤壶,在遇到心仪的寄居对象后,跟着随波而动就好。

    话题讲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能听到走廊里有人把门打开时的嘎吱声,从黑暗里传来的嘎吱声里藏着满是充满恶意地窥视欲,匿着无数双难以捕捉的不怀好意的眼睛,急迫地想从除夕这个无聊的黑夜里寻得一丝恶俗的趣味。

    曹卫东把手里冷掉的烟丢了,掐住徐纠的腰一把将他抗起来。

    徐纠手里的拐棍应声落地,只剩嘴巴边上还咬着一根半掉不掉的烟。

    曹卫东把徐纠一把塞回宿舍里,同时关上门把走廊里不怀好意地窥视全部拦住。

    徐纠坐在桌子上,断掉的脚无力地踩在椅子上,他揪起袖子,点着曹卫东的正上方:

    “喏,就那,刚好够把绳子穿过去。”

    徐纠自说自话,黑色的棉服猝不及防地蒙在身上,然后是曹卫东的手捏着他的手腕塞进袖筒里,一只手结束是另一只手,紧接着是拉链从腰腹扣好直上直抵下巴处。

    棉服所有透风的薄弱处都被曹卫东用手掖好。

    徐纠不理会曹卫东的好,但又自然而然地承着曹卫东对他的好,只是眼睛一转,嘴巴里吐出来的依旧是带着恶意的话:

    “你走呗,走我就写血书,吊死在这。”

    徐纠吸了一口烟,等着曹卫东的回应。

    曹卫东一定会说话的。

    而且以徐纠对曹卫东以往那些话的刻板印象,绝对会说出一句惊掉徐纠耳朵的话,会像一把刀去割徐纠的耳朵,让徐纠从脚到头贯穿出一道血淋淋的惊悚。

    徐纠猜他会说死了就捡尸之类的话,于是他仰着脖子,微张着唇吸住唇中的烟雾,用舌头肆意地搅弄唇中囚禁的烟雾,半眯着眼等着曹卫东刀子一样的话落在他耳边。

    曹卫东的确像刀子,不过不是话,而是他的手。

    直接地落在徐纠的脖子上,掌心的劲恨不得像一把刀砍进徐纠的脖子深处,直到手与脖子锲合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连空气都容不下。

    紧接着,徐纠的人被曹卫东像拔萝卜一样掐起,随后便是一个吻,直接且直白地落在徐纠的唇上。

    由不得徐纠拒绝反抗,曹卫东的舌头已经没入进来,就像掐在脖子上的手一样强硬又恐怖,容不得徐纠又半分的挣扎。

    带着烟草苦涩味道的烟雾在两个人唇中来回的胡冲乱撞,被纠缠在一起舌头打散又凝聚,直到更强硬的一方把它们全部收拢霸占。

    曹卫东把徐纠唇中的烟雾全都掠夺进自己的唇中,压在舌根深处,一点一点克制着咽下去。

    这样的事情他做过很多次,这一次也是一如既往的熟练。

    当曹卫东抽身离开,失去支撑的徐纠身体又岣嵝起来,一只手撑在桌面,却拦不住身体因为缺氧而虚弱疲惫地往下耷拉,脑袋埋得又低又深,只露出一截咬在嘴边的烟还在往上冒着气。

    像一只鬼手向上攀,抓到什么是什么,于是这股烟抓到曹卫东的视线,扒在曹卫东的眼睛里不肯散去。

    曹卫东跟着躬下身子,卑躬屈膝又低下头,似请求似恳求似命令的口吻,一遍遍吻着失神的徐纠。

    “我不走,你别死。”

    徐纠猛地抬头,他像是找到了很有意思的东西,饶有意味地盯着曹卫东,一眨不眨。

    片刻后,才从唇中吐出毫无感情地讥笑,转头又接着抽了一口烟。

    徐纠好像隐隐约约摸到了一点曹卫东还拥有的东西,但……就在触碰到的瞬间,他选择去抽烟逃避。

    他和曹卫东之间隔着一条深黑的缝,缝隙里的危险像无数只触手深埋其中又呼之欲出,徐纠不敢窥看,只敢合上深黑的缝,睁开眼去看曹卫东眼中的黑。

    徐纠故意把烟头烫在曹卫东意图吻来的唇上,谁料曹卫东非但不逃,咬住那节烟头含在嘴里,硬生生咬灭了才再次扼住徐纠的脖子,又是一个吻。

    这次的吻比上一次的吻还要苦涩,因为嘴里是真的有一节糜烂滚烫的烟头翻滚,徐纠想逃却逃不掉,于是他跟着曹卫东一切被燎得遍体鳞伤。

    徐纠只好也双手去掐曹卫东的脖子,以掐吻回以掐吻,掐到手背青筋暴起,掐到脖子涨红,掐到眼睛里红血丝暴涨,眼神也开始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嘴唇撕扯嘴唇,咬得血肉模糊,嘴唇里的锈迹斑斑味道完全盖过烟草的苦涩,腥得仿佛自身是头疯掉的野兽,正在饥不择食且毫不收敛的疯狂啃食同类的骨血。

    曹卫东吐掉烟头,松开徐纠,大拇指顺带擦走徐纠唇角的血。

    徐纠啐了一口扎扎实实的唾沫在曹卫东脸上,指着他的脸上讥讽:“怎么这次不吞下去?不是很喜欢吃我的口水吗?”

    曹卫东闻声,弯腰去捡。

    徐纠赶紧拿自己的好腿抵在曹卫东肩膀上往后踢,一句“变态”嫌弃又用力的骂了出来。

    曹卫东卷了抽纸擦血,他和徐纠能亲的如此暴力血腥全是徐纠一个人的功劳,他不过是容忍了徐纠的暴戾。

    容忍成为纵容,徐纠便会毫不收敛又不自知的愈演愈烈,闹得好像是两个人在互殴。

    徐纠没受伤,全是曹卫东一个人在流血,流出来的血贴着舌头吐出来,接了杯水,漱口后全都吐出。

    等曹卫东简单洗漱完毕,徐纠已经自觉拖着残疾的脚滚到床上,没穿袜子也没穿鞋的脚赤裸裸地悬在床沿边。

    曹卫东帮他穿好袜子的同时,帮他把脚塞进被子里。

    “热。”徐纠刚一口气抽完烟,胸口跟火烧似的。

    曹卫东关灯上.床,扣着徐纠的腿往里推,徐纠被挤到无处可去。

    学校的宿舍床位只有一米宽,两个男人躺上去挤得几乎心脏连同心脏,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

    折腾来折腾去的,最后徐纠的半边身子叠在曹卫东身上,别说把腿伸出去,他半个人都被困在曹卫东手里。

    徐纠把脸别过去,“你别乱搞啊。”

    曹卫东回答他:“嗯。”

    徐纠很快就在曹卫东的怀里睡去,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曹卫东拿着盒饭推门进来把他吵醒。

    不等徐纠吃完,曹卫东又急急忙忙打算出门。

    “你去哪?带我一个。”

    徐纠拖着右脚勉强去追曹卫东脚步,棉服简单搭在肩膀上,惹得曹卫东不得不停下来帮他拉紧棉服拉链。

    “外面很冷。”曹卫东提醒他。

    徐纠点头,“没关系。”

    曹卫东折回宿舍带上盒饭,又带徐纠坐公交车去了H市最大的公园,从公园管理处租了他们的烤肠机,摆在公园入口处。

    过年公园里来往的人非常多,他们都等着入夜时候在公园集体燃放烟花。

    徐纠没吃盒饭,馋曹卫东的烤肠,曹卫东烤一根他就偷吃一根,被抓到就大大方方地笑,笑完接着偷吃,又被抓又笑,曹卫东除了叹气也拿他没办法。

    后来徐纠又馋隔壁摆摊买的热米酒,恶行从偷吃上升为偷钱。

    手往曹卫东口袋里摸,摸到多少都归自己,拄着拐把周围一圈摊贩的生意全光顾了一遍。

    徐纠逛了一圈花完钱回去又接着偷,曹卫东见不得他这么漂亮的脸上写满贼眉鼠眼的穷机灵模样,主动把钱给他,又拉着手焐热的同时嘱托了些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才放开。

    徐纠才不听,他如果哪天能好好听曹卫东的话那才叫见鬼了。

    在临近十二点的时候,烟花燃放,人群如趋光的飞蝇们狂热的奔向烟花的方向。

    徐纠自知自己腿脚不好不能去人群拥挤的地方,才坐回曹卫东身边。

    天总是亮堂堂的,又五颜六色,眼睛里一会红一会黄,装下整个天空的热烈,亮堂堂的在瞳孔里燃烧。

    曹卫东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蛋糕,四四方方很小一个,只够一人食用。

    徐纠见了后,指向一个方向,“那家店买的?味道还不错,没想到你也喜欢吃蛋糕。”

    时间走到零点,曹卫东为蛋糕插上蜡烛,送到徐纠面前。

    徐纠以为曹卫东会跟他说新年快乐,于是在曹卫东嘴唇相碰的下一秒,徐纠把那句“快乐个屁”抢先骂出来。

    但是徐纠没想到的是,曹卫东说的是——“生日快乐”。

    “徐纠,生日快乐。”

    徐纠傻傻地呆住,伶牙俐齿的嘴讲不出任何伤人的话。

    他唯一一次和曹卫东提过的日期,就是在和曹卫东报银行卡密码的那次,从没想过只是那一次曹卫东就把他的生日记住了。

    天上的烟花还在燃放。

    他和曹卫东有过一个新年,那时的他脚被打断,强行箍在曹卫东身边,去看一场毫无意义寂寥的烟花。

    这第二场烟花,不过也就那样,烟花还是烟花,冷风叠着冷风。

    只是突兀地多了一句生日快乐。

    一个徐纠亲生母亲都没记住,一个徐纠自己宁愿去说新年快乐的日子。

    从一个徐纠想要恨的人嘴里念了出来,还捧着蛋糕,插着蜡烛,催促他赶在蜡烛熄灭前许愿。

    不该是这样的。

    徐纠没有吹灭蜡烛,而且透过蜡烛上挣扎着向上扑腾的焰火去看曹卫东,神情复杂。

    不该,不甘,不恨。

    徐纠只能明晃晃的去问:“曹卫东,你恨我吗?”

    曹卫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蛋糕上的蜡烛被冷风扑灭,可是天上的烟花还在来势汹汹地盛放,扑在脸上的暖意橙黄仿佛两人之间的蜡烛没有熄灭。

    周围的人群脸上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不管认不认识,见了面便连声直道新年好。

    徐纠又把曹卫东的名字放在嘴唇里熨了一遍吐出。

    “曹卫东。”

    “嗯。”

    曹卫东就跟徐纠手机上的siri似的,徐纠喊他一下,他就嗯一声。

    看似声调毫无感情,可是又实打实的每一声都有回应,陪伴的感觉钻进徐纠身体里是如此切身体会。

    徐纠忽然很想曹卫东另一个问题,但问题的答案他不敢听,所以徐纠不敢问。

    “徐纠。”

    轮到徐纠回应,“嗯。”

    “说出来。”

    曹卫东的声音像一口气吹进徐纠的耳朵,既不是命令也不是催促,平静地没有给徐纠带来任何压力。

    但曹卫东这个人对徐纠而言,他的一言一行本身就带着牵引徐纠的魔力。

    就像挂在徐纠脖子上的项圈,没有收紧的时候就像项链一样衬得徐纠肤色雪白,可当收紧的瞬间徐纠就明白主人的意思。

    在曹卫东有意或无意的引导下,鬼迷心窍的,徐纠终于问出了同“你恨我吗”只差一个字,却完全相反的四个字。

    这两句话只差一个字,意思却是天差地别。

    可是这两句话同时出现在曹卫东身上的时候,又觉得这两句是同一个意思,是镜中物,本为一物。

    是扯不清楚又洗不干净,像血滴进红漆里,红还是红的。可是血是痛留下来的红,红漆却是心爱的颜色,于是爱和恨就分不清楚了。

    “你爱我吗?”

    第36章 第 36 章 第一个世界的结局

    这个问题叫曹卫东怎么回答。

    他无法回答。

    曹卫东不是木头, 相反他很敏感,早早的察觉到徐纠是存在是为了摧毁他所拥有的一切。

    所以当“爱”这个议题被摆上台面的时候,一旦“爱”被证实, 徐纠的存在也会被划进曹卫东所拥有。

    曹卫东寡淡的声音从徐纠面前响起:“你想听吗?”

    熄灭的蜡飞出白烟, 像一块半透明的白纱拢在两人之间,小心翼翼的扩散消弭。

    徐纠望着曹卫东的眼睛,那双深黑的眼睛里盛满了自己。

    那头黑不黑、粉不粉又黄不黄的头发装在平静的深水潭里,能看得清清楚楚,格外的滑稽。

    徐纠自己先笑了出来,抬高手插进发丝间用力地搓了一把,大咧咧打破两人不安的僵局。

    一个不敢说,一个不敢听, 碰巧不就撞一起了。

    这个议题本就是无根的浮萍, 在徐纠和曹卫东贫瘠的感情长河里找不到落脚之地, 于是便随风飘去。

    它同蜡烛的白烟,同烟花的白雾,一同混进空气里, 成为雾霾沉甸甸压下来, 从鼻子里钻进去扒在喉咙里, 在一声疲惫的咳嗽声里往下咽,成功融入血液之中却无法再呼之于口。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略过这段话, 低下头去将蛋糕分成两半, 又仰头去看焰火,直到人群散去, 才收拾东西回宿舍。

    徐纠便在曹卫东的宿舍住下了,后面发现曹卫东给换了新手机和手机卡,立马加上手机号和微信。

    徐纠拿着新手机在手里抛了抛, 理直气壮地指责:“有钱不给我花?”

    “老师送的,你要就给你。”

    曹卫东坐在桌子前看资料,说话时都没带多看徐纠一眼。

    “嘁,破烂,我才不要。”

    曹卫东看了眼时间,合上电脑背上包,出门前告诉徐纠:“我去给学生上课了。”

    徐纠啐了一口,脱口骂道:“关我屁事。”

    曹卫东关门离开。

    一个小时,曹卫东的手机响了。

    【999:在哪里?在干什么?没有背着我偷偷幸福吧?】

    曹卫东发去教室定位,和一张与学生的合影。

    照片里的曹卫东比徐纠初见他时要精神许多,身上的死气仿佛被徐纠那火爆辣椒似的脾气燎去不少,连额前的刘海一再的剪短。

    【999:麦麦脆汁鸡。】

    曹卫东上课没有及时回消息,手机就跟遭雷轰过一样,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声响,是电话铃声混着微信电话铃声又夹杂无数条短信铃声合奏出来的的混乱协奏曲。

    在课堂里学生们的好奇且八卦的眼神下,曹卫东淡定地按下静音键,由着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等到下课的时候曹卫东才回过去一个“好”字。

    换来的是徐纠嬉皮笑脸的俩字:“嘻嘻。”

    徐纠寄生在曹卫东身上过完了一整个寒假,吃他的,穿他的,用他的,稍有脾气打打砸砸,活得毫无负担。

    曹卫东看徐纠,就像在看叫喳喳的小鸟,很吵很闹腾,但能造成的破坏又极其有限,所以纵容比管制的情况要多得多。

    临了快开学,徐纠往曹卫东口袋里一摸,接着就是一句:“没钱交学费,给我钱。”

    曹卫东又顺带把徐纠的学费交了,不等徐纠去要生活费,还多给了一笔放进徐纠的手里。

    曹卫东清楚这笔钱徐纠一晚上就能花光,所以没有多给。

    曹卫东还额外攒了一笔钱,赶在舍友们返校前在外面租了个出租房,虽然是老破小,但是有门又窗有保安,正儿八经的老式小区房,门口还有小贩每天早上、中午和晚上来摆摊。

    快到饭点时空气里弥漫着烟火气,钻进鼻子里倒叫悬在半空的灵魂沉甸甸又踏实地站住了。

    像活着。

    可是交了押金到付租金的时候,曹卫东犹豫了,“再等等吧。”

    房东拿了押金说好。

    也就是在这一天的下一天,变故该发生还是发生了。

    消失了整个寒假的潘宇突然出现,带着一伙人轰轰烈烈的闯进曹卫东的宿舍里,这时的曹卫东在外面带学生备考,床上只有一个徐纠。

    潘宇把被子一掀,正蒙头大睡的徐纠猛地被冻醒,扯着被子张口就骂:“曹卫东,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潘宇惊得瞪大眼睛,眼珠子都快掉下来,“徐纠?!你怎么在这里?”

    徐纠把被子抢回来蒙在身上,一脸懵逼地望着潘宇,同样反问回去:“你怎么在这里?”

    “那正好,跟我去一趟派出所。”

    在徐纠和几个壮汉的注视下,徐纠迷迷糊糊地穿上衣服,被潘宇拽着手腕,上了车就往片区派出所里赶。

    徐纠被按在调解室的椅子里,面前是潘宇,还有几个壮汉和民警。

    潘宇把一杯热茶往前推去,“我搞到曹卫东绑架你的证据,由你来起诉曹卫东,不怕曹卫东不坐牢的。”

    潘宇从他的牛皮包里掏出一个U盘放在桌子上,手指点在上面,发出冰冷的敲击声。

    “这个是你失去所有联系前一晚监控录像,你跟着曹卫东往学校旁边城中村走,然后再没有出现过。”

    接着是厚厚一沓的信封,A4大小,潘宇把里面的文件拿出来的时候几乎把桌面全部占满,连徐纠的茶杯都无处落脚。

    “还有这个,我找遍了整个城中村,终于找到曹卫东绑架你时租的房子,就这间被拆掉的仓库,这个是曹卫东亲笔签下的租赁合同。”

    说着又拿出了一份医院开出的证明。

    “最后,医院的监控也能证明是他把你送去医院,当时你的脚受伤了,你自己也承认是曹卫东打的。”

    潘宇越说越兴奋,几乎是站起来拍着桌子,整个人半边身子如拔地而起的高山积压在徐纠头上,阴影笼罩下方,面目狰狞地喊出声来:

    “只要你以受害者的身份起诉他,重罪啊!”

    徐纠听得愣住了,眼睛像大货车前的灯,频频打闪,半天不敢去看头顶上压下来的潘宇。

    这时调解室的门也开了,曹卫东自然地坐在徐纠身边的椅子上,而徐纠立刻像求救似的向曹卫东抛去视线。

    曹卫东接住那道视线,但表现平平,如陌生人般。

    潘宇的气焰因为曹卫东的到来灭了大半,坐了回去,却还是没忍住去落井下石地哼哼:“你还想让我去坐牢?呵呵,我看该坐牢的是你。”

    徐纠捧着茶杯,惴惴不安地看着曹卫东,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被热气熨烫得像是镜面玻璃破了一样。

    曹卫东的视线刚从徐纠身上挪开,徐纠的脚就从桌子下来踹了过来,踹得连同椅子脚一起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什么声音?”

    引得潘宇奇怪皱眉,到处去找声音的来源。

    曹卫东踩住徐纠不安抚的鞋面,按死在两人座位的间隙里,徐纠就像被抵在砧板上剥鳞的鱼,赤裸裸又毫无波澜。

    按死徐纠的同时,曹卫东面无表情地去拿桌上的资料去看,细长的手指抵在纸张上发出轻飘地擦擦声。

    桌上的潘宇目光发散,寻找可疑声音。

    徐纠的耳朵瞬间爆红,手敲在桌子上把潘宇好奇心拽回案件上:“所以你不理我是因为你去调查这些事了?”

    潘宇的手往胸口锤了两下,又指着徐纠投去一个万分义气的眼神,“那肯定啊,兄弟怕你看到这些伤心,特别没喊你。”

    徐纠的那条坏脚哆哆嗦嗦地按在曹卫东的小腿肚上,警告着往后推。

    曹卫东这才收敛力道,放徐纠一线生机。

    徐纠两条腿立马抽回来,老老实实地摆正摆好,连同双手一起按在腿上,把所有的不安分全部控死在原地,战战兢兢。

    潘宇仰起头,轻蔑地冷哼:“曹卫东,你还有什么话讲?”

    曹卫东花了些时间把资料都简略扫了一眼,发现潘宇这人看上去来势汹汹,资料上字迹密密麻麻,但是竟然实诚地没有在这些字眼上挖坑,全都是摆事实、摆真相。

    甚至再细看,还能发现多处不合规定的字句。

    倘若曹卫东不想认,大可花些心思轻易绕躲过这苍白的控诉。

    曹卫东把资料理好交到潘宇手里,“我认,都是我做的。”

    徐纠深吸了一口气,惊得他下意识猛拍一下桌子打断桌上交涉。

    在引来众人视线后,徐纠抹了一把脸,淡淡地笑:“没事,你们继续。”

    徐纠有意躲避,结果却有人把矛头转向他,点着名字地说:“你作为当事人说一下事发经过吧。”

    要说吗?能说吗?

    把仓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说出来,毁得不止是曹卫东,还有他自己啊。

    【他被曹卫东打晕绑架囚禁,用锁链困住,然后出逃打断脚,被掳回仓库里发生性关系。】

    这句话里剥去人名和一些基本用词,句子里那可就只剩标点符号能说了。

    徐纠又想向曹卫东投去求救的目光,求他救救自己。

    潘宇的两只手撑在桌子上,脸上写着满是恶意的狰狞,只希望这一次能彻底把曹卫东踩进泥坑里,让曹卫东永远没有翻身的可能。

    曹卫东没有反应,把选择权交给徐纠。

    徐纠可以选择以这一次彻底把曹卫东的自由剥夺,算是把他的人生毁得一塌糊涂。

    也可以选择为曹卫东辩驳,驳斥桌面上对曹卫东控诉的种种。

    徐纠站在分岔路口,身为反派他该选剥夺的,无所谓赔上自己。

    只是他脑袋里突然升起一个怪异地想法:

    曹卫东离开了,那我怎么办?

    那我岂不是又成条野狗?连根绳子都没地方栓,在街上整日整日的游魂。

    所以徐纠在潘宇和曹卫东之间,果断选择曹卫东。

    “没什么,他喊我去他家过年,我不小心摔断了腿,然后他把我送医院了。”

    潘宇如遭雷劈,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焦掉了,头发都因极怒几乎炸立。

    “怎么可能!你跟他什么关系你和他过年?!”

    徐纠瞥了眼曹卫东,心虚地低声不自信喃喃:“朋友吧。”

    “可是你你你——你自己在医院承认是曹卫东打的,那个时候你连脖子上的掐痕都没消掉!”

    潘宇的手指直指徐纠,像一把刀点着徐纠的人,如果不是旁边有人拦着已经想冲上去打出一拳。

    曹卫东还是那副平淡到仿若陌生人的表情,甚至在徐纠说完那句话变得更加的冷。

    他既不替徐纠说话,也不替自己说话,端坐在那,静静看着房间里的闹剧一波接一波的重叠。

    徐纠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却发现今天没带,于是手习惯性往曹卫东口袋里摸,摸了一盒廉价香烟,他不嫌弃的掏出来叼在嘴边。

    不管不顾禁不禁烟,总之先抽了再说,直到民警来将他请出调解室。

    他一边走一边点火,手夹着烟,还不忘指着潘宇再次强调:“你确实打了人家,你老老实实去坐牢吧。”

    反派就该有反派的样子,犯错挨打要立正,给主角爽爽怎么了。

    “那你被他打断一只脚你甘心?”

    潘宇仍旧不服气,从调解室里追了出来,冲徐纠大喊:“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认,他这辈子就都毁了!”

    徐纠的步子一停,吸了口烟,转过身对着潘宇肆意地吐出。

    烟雾模糊面孔,于烟中,徐纠说:“谁说是被他打断的,我自己摔的。”

    一拳挥来。

    硬生生打散了所有的烟。

    徐纠向后跌去,右脚的伤轻而易举带来失重感。

    眼前一黑,脸上发痛,再一睁眼已经躺在地上,背后的温度被地上瓷砖的激凉逐步渗入,直到整个身体都冷了,冷得他浑身僵硬不想爬起来。

    “徐纠,你疯了!你脑子不正常!你是不是被曹卫东一拳打到脑子给你打傻了?!”

    徐纠干脆就在地上躺着了,嘴皮子一碰,又是一句维护曹卫东的话:“他没打过我。”

    “疯了疯了疯了……”

    三个月前的徐纠还同潘宇勾肩搭背说着要怎么弄死曹卫东,三个月再见徐纠,已经躺在地上不分青红皂白的说着曹卫东的好话。

    哪怕是脖子上的掐痕久久散不去,身上青紫不消,右脚此生再无恢复的可能。

    徐纠也要帮曹卫东洗清所有的嫌疑。

    徐纠在潘宇眼里已经完全疯掉了。

    他不是徐纠,他是曹卫东身上的伥鬼,明明自己是受害者却宁可回过头来去劝潘宇老实坐牢。

    这个时候,曹卫东也从调解室里走出来。

    潘宇还想动手,被人及时拦下警告,这才老实的用眼睛去瞪去骂:“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曹卫东的视线绕过潘宇,对地上的徐纠念了一句:“起来,地上凉。”

    徐纠麻溜地爬起来,抖了抖手上的烟灰,吹干净后又再一次点燃送进嘴里。

    “徐纠你他妈是曹卫东的狗吧,你这么维护他,这么听他的话,你贱不贱啊!”

    潘宇戳着徐纠的脊梁骨在骂,一张脸涨得血红,眉毛、眼尾连着嘴角一起因为极度愤怒而躁动的抽动。

    徐纠和曹卫东待久了,他也学会用冷暴力去对付这样激动的情绪。

    徐纠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烟,滚烫的唇瓣轻轻吻着冰冷的指腹,搓着下嘴唇思绪往外飘,想着等会一定要拉着曹卫东去吃海底捞,他昨晚才在手机上学了一个小料台DIY。

    潘宇那点闹腾被搁置久了也该明白徐纠是何态度,用力地指了一下徐纠,接着甩手,搁下一句话急匆匆离开。

    “老子就当没你这个朋友!你自己作践自己去吧!”

    瞧着潘宇离开的背影,徐纠还真有点落寞。

    他没有亲情,就剩个友情,现在友情被他自个气走了。

    徐纠抬头去看曹卫东,这就是他最后仅剩的紧急联系人了。

    幸好,幸好还剩一个。

    曹卫东注视着徐纠,从他身上似乎看出了什么,那感觉很微妙,却又不难捕捉。

    他想伸手替徐纠把衣服上的灰拍走,手悬在一半又收回来,想想还是孤身一人离开,把徐纠一个人丢在派出所的门口。

    徐纠不明白为什么都走了,但他又不想去追,干脆坐在台阶上抽烟。

    这廉价香烟抽多了反倒带着股劲大飞砖的刺激感,让徐纠心底的虚无感没那么快扩张。

    抽完一盒后,徐纠才拖着缓慢沉重的步子回宿舍,想着质问一下曹卫东为什么抛下他。

    结果却是空空如也在等待他。

    徐纠给曹卫东打去电话,整晚整晚的打,无人接听。

    曹卫东整夜没回来。

    第二天徐纠直接杀到曹卫东上课的学校去,坐在教室里等他。

    学生是簇拥着曹卫东一起走进教室的,曹卫东看见徐纠后一如往常的忽略他,只当没看见。

    徐纠便也赌气不主动说话,坐在教室最后面一声不吭,一坐就是一晚上。

    第一天,曹卫东不搭理他。

    第二天,徐纠听课睡着,还是学生好心把他推醒。

    第三天,徐纠定好下课闹钟,进教室就是为了睡觉。

    第四天——冷战到第四天徐纠崩溃了。

    整整四天,徐纠没有和别人说过话,又因为花钱大手大脚,第三天就开始饿肚子,一饿一整天。

    下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补课的高中生们下了课便急匆匆的回家,很快教室里走空到只剩曹卫东和徐纠。

    曹卫东收拾好东西同样打算离开,他甚至没有打算去把熟睡的徐纠喊醒,像逃离似的安安静静又蹑手蹑脚。

    走过徐纠身边的时候,一只手摸了上来,拽住他的手腕。

    “你要不理我到什么时候?”徐纠望着他。

    “徐纠,回家去。”曹卫东声音很是疲惫。

    徐纠立马振振有词地驳斥:“可是我只剩你了啊!”

    “是你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你现在就是不打算负责了吗?”

    徐纠说话的时候指着脖子又指着脚,最后还揉了下腰,把曹卫东碰过的地方全指了一边。

    “我跟你亲也亲过了,睡也睡过了,现在你是什么意思?”

    曹卫东随口一说:

    “没意思。”

    曹卫东以为他这句伤人的话说出来徐纠会大吵大闹的冲上来打他。

    结果却是徐纠呆住了,眼泪不自知淌出来,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徐纠安安静静地注视着曹卫东,更加用力地去箍困在他双手之中的那只温热的手。

    而后,从徐纠干哑的喉咙里,哽咽着小心翼翼地诉说祈求:“我没有妈妈,没有家,没有朋友,我只有你了。”

    徐纠从椅子上站起,不用曹卫东主动,他已经先张开双臂把自己送到曹卫东怀里去。

    “我求求你,别不要我,你抱抱我好不好?”

    曹卫东的双手垂下,手掌收拢攥成拳头,又张开,但片刻后又颤抖着收紧,久久没有动作。

    徐纠仰头去哭,恨不得把自己的眼泪隔着视线相连融进曹卫东的眼睛里,想把那份深黑又无情的双眸沾上一点他的伤心难过。

    “我求你了——抱抱我吧!”

    徐纠哭嚷着,嗓子都在无助的发抖。

    一阵悠长的叹气后,一只宽大有力的手落在徐纠的肩膀上。

    徐纠知道曹卫东又在他的眼泪下栽了,不免埋在曹卫东怀里偷笑。

    “我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子,你跟我去看看满不满意,好不好?”

    曹卫东的声音没那么疲惫,又带着隐隐的期待,语气并不失落。

    徐纠拿着曹卫东坏掉的手胡乱揉擦自己的脸颊,把泪水摸的满脸都是,徐纠破涕为笑:“那你不能再突然不要我,你要每天都回家来看我。”

    “好。”

    曹卫东当天晚上给房东付了租金,租期是整整一年,把他所有的积蓄都投了进去,让自己再没有突然变卦逃跑的底气。

    徐纠拿了他的钱去染发,凌晨的时候才回出租屋,曹卫东正在沙发上坐着办公。

    徐纠挤上去,点了一支烟自己抽一口,又塞进曹卫东嘴里抽一下,一支烟两个人叠在沙发上紧挨着来回吮吸。

    指尖轻触,手臂缠绕,呼吸交织,连着唇齿也不免纠缠在一起。

    “你能不能把项圈拿来,我想戴。”

    “好。”

    好像一切就这样尘埃落地了,曹卫东松了一口气,似乎他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第二天一早。

    徐纠摸了摸口袋,发现自己没钱买绳子,于是从曹卫东的行李袋里翻出来一截原属于挂在项圈上的遛狗铁链。

    “就知道这变态舍不得丢。”

    徐纠一边骂,一边拿小刀割破食指顶端,抵在雪白的墙壁上留下一个鲜红的笑脸,他仍觉得不够,又加了一行字。

    做完这一切后,他把食指含在嘴里吸了一下,忍着痛端来一把椅子,把铁链绕过门框上方的装饰镂空,脖子便吊在门框上。

    徐纠的两条腿踩在椅子上往后一推,啪嗒一声,椅子倒下。

    两条细长的腿悬在半空里,似活鱼被捕捞上岸时扑腾乱跳,同样很快他也如同那些鱼一样,飞快地失去力气,双脚像鱼尾一样怏怏地垂下,身体左右晃了晃,没多久就像个晴天娃娃似的紧贴在门上,偶有风吹过,轻轻摆动。

    动作一气呵成,死得也顺顺利利。

    只要曹卫东开门就能看见一具色彩鲜活的缢死鬼,光是想到这,徐纠就兴奋地一直笑着死去。

    徐纠的头发是前一天晚上曹卫东出钱给他染的,衣服是曹卫东早上亲手为他穿上的,项圈是昨晚曹卫东亲手为他扣上的。

    他身上的一切都写满曹卫东的记号,然后死在曹卫东租下的出租房里。

    ^_^

    恨我吗?

    …………

    下午四点,曹卫东提前回到出租屋,手里还拿着热乎的麦当劳纸袋,纸袋里是麦当劳新出的儿童玩具,曹卫东想徐纠会喜欢,于是顺手一起买了。

    他今天成功保研,又同时拿到多家律所为他抛来的橄榄枝,补习班的校长为他加薪至时薪三百,学校方面发文澄清是潘宇和徐纠二人作恶造谣霸凌。

    曹卫东一瞬间学业、事业双丰收,人生步入新的阶段,他急迫赶回来想和徐纠分享喜讯。

    于是正好赶上没死多久的徐纠,连体温都还没来得及冷去,无力地垂吊在曹卫东的面前,开门迎面撞上。

    徐纠的尸首在笑。

    曹卫东甚至能幻听到徐纠临死前在笑什么。

    徐纠的确该笑的,他拿感情做筹码,以生命为赌约,为此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为什么不笑呢?

    曹卫东不是成功被他骗到了吗?这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曹卫东平静地为徐纠收尸,抱住徐纠趋近冰冷的身体的时候,他感觉脸上湿湿的,抬手抹去,指腹上有水。

    是眼泪。

    泪水掉在徐纠的脸颊上,好像徐纠也在哭。

    曹卫东狠心擦去。

    不,徐纠不会哭——

    【任务大成功,你死后主角平步青云,人生一帆风顺!】

    “哦。”

    徐纠反应平平,揉了揉还有些发痛发胀的脖子,心说就没有舒服一点的死法吗?

    “下个任务我绝对不搞男同了,再搞我是狗啊。”

    系统没有给徐纠哪怕一丁点的反应时间,反手拽着他给丢进下一个位面去。

    【下一个任务,你是ABO世界观里娇生惯养的假少爷,主角是突然找回家的真少爷。你知道的,假货怎么能容忍真货呢?你得把他赶出家门,让主角意识到这世界上只有白手起家靠自己的总裁才能叫——大-男-主!然后你就等着家破人亡就好了。】

    “abo是什么?”徐纠懵懂。

    【血型,别管】

    徐纠睁眼,看着面前站着一个始终低着头畏畏缩缩的男人,男人的头发有些长,低头的时候看不清他的模样和表情。

    徐纠的新任父母正拉着两人的手强行握手,而后拍着徐纠的肩膀介绍:“宝宝,以后这就是你的哥哥——徐熠程。以前的名字和以前的事情就不提了,那都过去了。”

    “我找算命先生算过了,这名字旺徐家孩子的,大师他说这名字的含义是徐家的孩子前程熠熠生辉,舍下过往的灰暗,往后便是一片明亮!”

    徐熠程。

    这就是那个看不清面容,看着并不高兴的陌生男人的新名字。

    他的过往,他的旧名字像一个句号,被快速的略过不想再提。

    像是什么不能诉之于口的禁忌。

    父母松手的瞬间,男人低头转身离开。

    “你以前叫什么?”徐纠追了上去。

    男人仿佛没听见。

    徐纠不肯放过他,按住他的肩膀就往墙上撞去。

    “回答我!你以前叫什么!”徐纠的声音拔高了,带着危险的尖锐。

    砰得一声,撞得世界寂静。

    那男人低着头,不是他凑到徐纠耳边,而是徐纠习惯了同曹卫东这样说话,于是男人一低头,徐纠的耳朵便凑了上去。

    男人的声音不掺杂任何“人类”该有的情感,像一阵风轻飘飘又毫无重量地念说:

    “我恨你。”

    第37章 第二个世界的开头 我是男鬼啊,我不骚……

    【^_^】

    【恨我吗?】

    “我恨你。”

    两个世界的结束与开始竟然出现了诡异的对话感, 仿佛是曹卫东的不甘心与偏执强行借了面前这人的口诉说于徐纠。

    连同声音、音调甚至是萦绕在两人身侧那股沉沉的死气都是如此相像。

    一样的毫无感情,一样毫无重量,似乎并没有说恨, 但也没有说爱, 只是简单地捧着书本在念一般。

    曹卫东就是这样的,徐纠清楚万分。

    徐纠的身体仿若触电般猛地震了一下,突然一下抬头,看得很用力,恨不得看烂这副皮囊揪出画皮下的恶鬼。

    “你说什么?!”徐纠按在陌生男人肩膀上的手几乎快要如钉子般埋进去,手臂紧绷着,连同皮下骨头都在因为极度的紧张震惊而战栗。

    陌生男人没抬头,徐纠问, 他便直接了当的回答, 不作任何隐瞒与思考。

    “我恨你。”

    这三个字说出来平静万分, 像是从嘴里呼出的一口气。

    不重要,不重视,不在乎。

    徐纠想听, 于是他就说。

    可是“恨”这个字眼, 光光是以文字的形式存在就已然凝聚了强烈的情感。

    徐纠身体血肉翻腾, 涨得他有些头晕脑胀。

    “你恨我什么?”徐纠不肯放过地追问。

    男人低着头,乱糟糟的头发散下遮着眼睛, 实在让人难以去捕捉他此刻是何反应。

    徐纠对准男人的肩膀砸下一拳, 以动作催促他说话。

    男人喉咙里闷出一声浅浅的痛呼,“你不是很清楚吗?”?!

    徐纠落在男人身上的手近乎失控, 砸在男人身上的那一锤似是孽力回馈在徐纠身上,手背痛得像是被人拿脚踩住,碾断掌骨、指骨, 手指失去控制无意识地颤抖。

    我不是很清楚?

    这个世界才刚刚开始,徐纠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坏事,能清楚什么东西?

    那么……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这个人是曹卫东。

    曹卫东恨他的死,以至于追到这里来。

    可能吗?

    可能性有点低,但是又不能完全排除。

    “你说清楚。”

    男人不吭声,低着头抵墙垂手而立,由着徐纠被他几个模糊的字眼轻而易举调动情绪感官乱飞。

    “说话。”徐纠命令他。

    【曹卫东】三个字悬在徐纠嘴边呼之欲出,但他紧咬牙关强行把那三个字咽了下去。

    “你是谁?”

    “你过去叫什么名字?”

    “你为什么不说话?!”

    阴沉沉的男人并不打算说话,不过他垂下的头轻轻摆动一下,摆正了以后视线向正前方移去,藏在碎发后的一双发黑的眼睛聚焦眼前人,散下的碎发恰到好处模糊其中的锐利。

    男人的嘴唇张开一条缝,成功把徐纠的注意力吸引,那张干净漂亮的脸蛋正因为聚精会神等待男人说话而呈现出一股微妙的严肃感,那是和徐纠这个人完全相反的感觉。

    于是男人一口气吹了出来,成功吹散徐纠眉心凝聚的正经。

    男人轻飘恶劣的态度就能像挂在木偶上的丝线,故意扯得徐纠四肢发抖,躯干发烫,连同那张漂亮的脸蛋也出现破裂扭曲的迹象。

    “说话!说话!”

    徐纠的手掌捏紧成拳头,手腕急速地震颤。

    窥看的男人猜徐纠是想一拳打上来,结果攥紧的拳头突然松开,五指涨得笔直,手臂往上一扬,不等男人反应,一耳光先毫不收敛地砸在男人左脸上。

    男人的脑袋垂得更低了,嘴角的血液向下渗,赶在血液聚在下巴滴落前,先一步用舌头卷走血腥裹进嘴里。

    在徐纠的注视下,喉结上下轻轻一滚,满嘴的血裹挟徐纠的耳光凌辱咽进肚子里。

    男人从鼻息里哼出一声笑意。

    “呵呵。”

    徐纠听得脊背发凉,因为他从这一声笑里听出了惬意的感觉,仿佛是在无声的贴着徐纠的耳朵亲昵耳语:

    真高兴你还是这副模样。

    男人始终低着头,徐纠从见他第一面起就没有见过他真正的模样,只能透过男人的身形看出一些曹卫东的影子。

    这次的男人穿得没有那么穷酸,只是依旧是以黑白灰为主调,头发也是黑的,肤色却是惨白。

    远远看去,甚至像遗照里的人走出来了。

    徐纠再问。

    “你是谁?”

    “徐熠程。”男人如实回答。

    “不,你不是。”徐纠从未如此笃定。

    “那你想听什么?”

    男人主动反问徐纠,字里字外的意味明显是在说:我敢说,你敢问吗?

    徐熠程的确就是曹卫东,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打算掩饰,只要徐纠敢把那三个字问出来,他就敢认。

    徐纠不敢。

    徐纠已经感觉摸到了一点为什么面前这个所谓的“哥哥”的旧名字、旧过往在这个世界的家里是不能提起,被刻意回避的禁忌。

    徐纠心口的退堂鼓打得砰砰响。

    徐纠的脸上藏不住感情。

    既然如此,徐熠程给了徐纠一个台阶踩下来。

    他说:“我恨你,是因为你现在拥有的本该是我的。”

    徐纠愣住了,退堂鼓的鼓槌掉在地上,心情趋近死一样的平静。

    徐纠忽然想起来系统对他说的话。

    【你知道的,假货怎么能容忍真货呢?】

    所以徐熠程对他的恨是因为自己抢了对方本该有的前半生的荣华富贵,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徐纠松了一口气。

    哎呀,自己吓自己。

    就说曹卫东怎么可能追过来嘛。

    徐熠程一句刻意递上来的台阶让徐纠踩得很舒服,徐纠摆摆手让他滚。

    “没你事,滚吧。”

    徐纠没再关注这位便宜哥哥的动向,他侧过身子让出一条路,打了人也没打算道歉。

    他习惯性掏了下口袋,果然摸到一盒烟。

    徐纠拿出烟叼在嘴边,手又快速在身上口袋摸索打火机。

    “啧,怎么没火啊。”

    徐纠烦躁地拍了拍口袋,摸遍了也没找出一个打火机。

    下一秒,一团火热凑到他脸旁边。

    徐纠嘴边咬住的烟被一团平静的火苗点燃,打火机银色外壳上印着Zippo,沉甸甸的外壳右下角还刻出一朵精致细小的银花,极有质感,配给徐纠点上这一支烟。

    徐纠让徐熠程滚,徐熠程非但没滚,还在徐纠急需打火的时候,凑上前一只手主动献好点火。

    这个动作和他半分钟前亲口说的“我恨你”,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的态度,让徐纠有点摸不清楚眼前男人对自己究竟是何态度。

    “打火机挺好看的。”

    徐纠夸了句,然后视线贴着打火机顺着手臂往上看,嘴角被打火机勾起来的笑意,很快被他那位便宜哥哥的脸庞给压了下去。

    说实话,和曹卫东不像,但那一双眼睛很像,像到徐纠心里发憷。

    徐纠啧了一声,干脆拿着烟头去烙探到自己跟前的手,在手腕与手背桡侧处的三角凹陷里烫出一块深红的烫伤疤。

    结果这只手非但没有退还愈发僵持在眼前,只在火苗刚刚碰上皮肤的那一刻抖了一下。

    徐纠吸了一口烟,这款烟是这个世界特有的,于是他不免放下和徐熠程的恩怨,先好好品品这盒烟的味道。

    烟草的味道混着一股很强烈的茉莉香气,烟身也极细,像是女烟。

    烟草的酸苦不太浓郁,让徐纠有些不满意,像是喝到了不纯粹的果汁酒精,酒不像酒,饮料又不像饮料,眉头不由得拧了起来。

    他含在唇边细细地吐出一缕细窄的烟气。

    烟气像丝线一样在徐纠和徐熠程两人之间的空隙里缓缓上升,像一根绳子攀到天花板的镂空里一样。

    徐熠程见不得这样子,摆手扇断烟气,不叫这缕烟肆意如白绫折断徐纠的脖子。

    徐纠却以为徐熠程是厌恶烟味才去扇开,嗤得一笑:“闻不得?”

    笑毕,徐纠往徐熠程的方向屈了屈身,几乎是面贴面,从徐纠唇齿里毫无掩饰地喷出一大股浓烈的烟雾,彻底把徐熠程的人蒙在烟里,连徐纠的模样都变得极其模糊。

    不等徐熠程去从烟雾里寻找徐纠的模样,手掌心里传来一股极其强烈的灼热痛意。

    徐熠程的注意力从徐纠的脸挪到那只烟上。

    徐纠的手指夹着半根烟不急着捻灭,而是慢悠悠把滚烫的烟灰洒在面前碍眼的手掌里,东抖一下,西抖一下。

    这支烟抽得差不多的同时,看眼前人也是差不多的没耐心了。

    “叫你滚,耳朵聋?”

    徐纠一说话,苍白的烟气便贴着他的尖牙轻柔地飞出。

    半根烟碾在徐熠程的掌心里,这次是彻底熄灭。

    徐熠程不滚,徐纠甩了个白眼,转头自己走掉,拿了玄关上的车钥匙出了大门。

    徐熠程的眼神跟在徐纠身后,像背附灵紧贴,直至消失在视线里。

    谁也不知道徐纠要去哪里。

    但手掌心里的烟还剩半根,与其毫无理由的去追徐纠,不如先抽烟。

    徐纠会自己找上来的。

    徐熠程不着急,他背靠着墙,脑袋垂得很低,点燃这支烟的同时依恋地亲吻徐纠咬过的地方。

    不难找,徐纠的尖牙会告诉徐熠程哪里是他的唇齿。

    很快,徐熠程也知道徐纠为什么会不抽完这支烟。

    香味太浓烈,几乎盖过徐纠的味道,也盖住了烟草。

    味道几近恶心,一个人抽不完,两个人刚刚好。

    徐熠程没把最后一点烟头丢掉,而是收好回到房间里,放进铁盒里,里面是以前徐纠抽过的烟头,他能收集的几乎全都敛在这里。

    徐纠骂他变态的时候他从没反驳过,因为他就是。

    徐纠坐车上,车引擎都发出了躁动的声音,他也不知道该往哪去。

    只是觉得待在徐熠程身边有些难受,像是被人盯上一样,而且“盯”的意味里夹着浓郁的不怀好意,徐熠程甚至没想过要藏一下,直白地让徐纠浑身难受。

    徐纠拿出手机,扫了眼通讯录。

    这个世界他也是有好兄弟的,但是徐纠不明白为什么他看别人简介的时候总会提前标注血型。

    【omega洛文林。】

    “出来玩,你安排。”徐纠飞过去一个电话。

    洛文林说好,二话没说发来一个地址,是一家高档台球厅。

    徐纠开车赶到的时候,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到了,主位自然是留给徐纠的,一群人簇拥着徐纠有说有笑往里走,阿谀奉承的话从左耳跨到右耳,又从右耳传回左耳。

    “徐少好漂亮呀,怎么想到染粉色头发的?太漂亮了。”

    徐纠突然脚步停顿,盯着电梯里的玻璃墙壁镜中自己久久不能回神,他抬头,左看,右看,又回到正面镜中的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困在什么里面一样,以为走出去了,可实际上只是换了个壳子,依旧原地打转。

    直到洛文林挽着他的手臂把他拽出电梯,这场不寒而栗才在众人的奉承下勉强退下。

    台球厅的侍应生为徐纠送上一杯特调酒。

    徐纠接过,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度数不低,但喝起来甜滋滋的,徐纠一口接一口的抿。

    “徐纠,怎么不去玩?”洛文林拍拍徐纠的手臂。

    洛文林相比上个世界的潘宇显然文静了许多,而且带着一股大户人家的优雅矜持,不会大呼小叫,说话像丝绸流畅令人舒服。

    “我不会。”徐纠实诚的回答。

    “没事,大家都会让着你的,你可是徐大少爷。”

    在众人的推耸下,徐纠接过台球杆上了桌。

    台球厅里闹腾得快要把屋顶给掀了,每一次进球都伴随海浪一样激烈的欢呼,每一次丢球时“可惜可惜”的声音此起彼伏。

    欢声笑语,哒哒击球,汗水与酒液挥洒,房间里的空气都变成高浓度的酒精,吸一口都让人振奋。

    “徐少,我记得你俩的信息素匹配度是百分之九十八,很高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徐纠的聚精会神,击球的东西球杆竟然往前飞了出去,惊起一片惊恐的呼声。

    徐纠让人把球杆捡回来,“什么东西?”

    “AO匹配度啊。”

    “谁?”徐纠问。

    说话那人指指徐纠,又指指洛文林。

    血型匹配度?

    难道是我以后失血过多,能找他给我输血的意思吗?

    那挺好的。

    徐纠倚着台球桌站着,拿着巧粉可劲往台球杆上贴,毕竟他台球技术极其的烂,烂到一桌球全给别人打了,好不容易拿到发球权,结果杆子还飞了出去。

    他只能搁边上拿巧粉一个劲往杆子上抹,但是玩得还挺开心的,越菜越爱玩。

    徐纠停下抹巧粉的手,随口一答:“哦哦,挺好的。”

    “我可听说你们两家都在谈结婚了,你什么想法?”

    洛文林不语,显然也是默许对方这番说辞。

    他在等着徐纠的态度,

    “噗——结婚?我和他?”

    徐纠一杆下去啥也没打到,难以置信地瞪着洛文林。

    “这个世界疯了是吗?”

    兄弟和兄弟结婚,那不成宫里太监对食,太恶心了。

    再说洛文林家里这么有钱,想玩啥样的没有。

    洛文林脸上始终挂着的淡淡笑意被徐纠瞪来的眼神打散,家教再怎么好,也拦不住失落的情绪挂脸。

    “我是A你是O,因为我们俩血型匹配度高所以我就要娶你,这算什么道理嘛。”

    徐纠因为空杆所以又退到一边揉巧粉,因为他觉得自己说的话很有道理,所以不在乎洛文林是什么表情什么感觉。

    “那要真照你这么说,我是A型血,我哥也是A型血,亲属加上同型血,更配。”

    徐纠揉完巧粉,吹了吹,满意地看着台球杆上满满一点蓝色,恰好终于轮到他去击球。

    他趴在桌上,半边身都贴了上去,抬高腰腹于胯部,压低胸腔,两条腿立得笔直,臀部裹着的丝滑的绸缎布料托着下半身的流线凹凸有致,台球厅的顶光一照,显得身材尤为性感,宽肩窄腰。

    徐纠认真地去瞄准桌上目标,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我娶我哥不是更好?”

    洛文林震惊,仿若受了天大的羞辱。

    他举起桌边的特调酒就往徐纠身上泼去,但是桌上的人还在打球,他不想影响别人,于是只能往徐纠的下半身泼,濡湿对方胯部与大腿。

    “徐纠,你就算不想娶我,你也不能装傻吧。”

    洛文林说话依旧没有高声,只停留在他和徐纠一小块范围里,但离开时脸上藏不住的怒气冲冲与怨气。

    徐纠直起身子,纳闷道:“不是聊血型吗?”

    其他人纷纷低下头去,不想掺和少爷们的家事,转头自己玩自己的去,生怕一个不小心招惹上少爷。

    所以,哪怕几十个人围在徐纠身边,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给徐纠解释这ABO到底是怎么个回事。

    徐纠去了最近的酒店开了间房,洗了个澡,顺带让同城跑腿去给自己买了条裤子和一次性内裤。

    又出去溜了一圈酒吧,辗转多地舒舒服服喝了一圈后,这才满意地于凌晨一点回家。

    徐家别墅在市中心,院子外面是车水马龙的大道,汽车轰鸣如飞机压着头顶飞过,路灯爆亮把世界照得于白天没差,炫目的霓虹灯与时刻变化的LED巨大广告牌高挂在深黑的天上,遮天蔽日几乎将黑夜的元素抹去。

    可是徐纠在踏进徐家别墅的瞬间,一阵诡异的寒意从脚后跟直接攀上后脑勺,所到之处皆惊恐地打了个寒颤。

    徐纠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总之他的身体下意识发出畏惧的恐惧。

    这样明亮热闹的夜晚,怎么会感到恐惧?

    徐家的院子里静悄悄的,也是亮的,只是那些亮过于的失去颜色,白得仿若白幡。

    于是暗的地方被这些毫无感情的白色反衬的愈发深黑,仿佛那些黑暗是由一个整体组成,几乎快凝成实体。

    徐纠硬着头皮到别墅门前。

    当他把指纹按进门锁里的时候,手机突然地响起通知声。

    徐纠走进玄关才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

    【你去哪里了?】

    是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徐纠当成骚扰短信删了,一边操作手机一边嗤笑着骂出声:“关你屁事。”

    下一秒。

    短信提示音跟防空警报似的一声更比一声的尖锐响起,带着强烈的危险意味。

    徐纠不得不拿出手机去看,当他看到那一长串不停发过来的消息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身体会在踏入徐家时发出那样强烈的惊恐意味。因为有人在监视他。

    【你去见了谁?】

    【你和谁在开房?】

    【为什么换了内裤?】

    【你的裤子是谁买的?】

    【以前那条内裤在谁手里?】

    徐纠快速地扫视了身周一圈,但是家里的主灯早就全关,只剩下每个拐角处防撞的指路小夜灯。

    正如同一个个满怀恶意的窥视眼睛一样嵌在墙壁上,视线穿过这栋房子的每一个角角落落直逼徐纠这个人。

    “我糙!”

    一句粗口从徐纠嘴里脱口而出,他已经吓得身上汗毛炸立,不管不顾闭着眼睛冲到玄关灯的开关处,几乎是撞上去的力度拍下头顶照灯的开关。

    呲——的一声短促电流声后,灯亮了。

    徐纠身体里的寒意这才勉强驱散,脑袋里的理智慢慢回温。

    “神经病!”

    徐纠对着黑暗破口大骂,念着那个不知为何人、何物的东西,把人翻来覆去的骂。

    双手颤抖着以最快速度把这个手机号拉进黑名单,同时还打开手机的防打扰模式,手机陷入静音与不接受短信与电话的砖头模式。

    徐纠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着前方的路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摸索的往前走。

    在走出白光的瞬间,那股强烈的寒意再一次覆上来,像一块油布一样,蒙得人呼吸困难,身体像被黏住一样艰难前行。

    那些视线就和飞蝇甲虫一样,拥有强烈的趋光性,黑暗里不怀好意地窥视意味更重了,正像刀子一样从四面八方刮擦徐纠的身体。

    突然的。

    不知道是因为徐纠手抖关掉手电筒,还是手电筒他受到不可抗力影响,总之是突兀地灭了。

    世界重新陷入黑暗里,而且这一次的黑暗比上一次还要更深。

    徐纠吓得发出尖叫,猛地蹲在地上的同时。

    他紧张地快速喘息,嘴里还在不死心地往外喷脏话,手上以他平生最快的快速地把手机翻过来,急迫地想打开手机屏幕重新把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点亮。

    但是就在手机屏幕被点亮的瞬间,无数条消息如蝗虫一般蜂拥而至,手机的免打扰功能也失去作用。

    手机嗡地一下掉在地上,接着碰着地面不停地发出燥人的嗡鸣声。

    作为黑暗里唯一的光源,徐纠的注意力想不被手机屏幕吸引都难。

    他缓缓把视线移过去——惊恐地发现他的手机陷入了单调重复的质问里。

    【回答我。】

    【回答我。】

    【回答我。】

    【回答我。】

    【回答我。】

    【回答我。】

    【回答我。】

    【回答我。】

    【回答我。】

    【回答我。】

    【回答我。】

    【回答我。】

    【回答我。】

    【回答我。】

    【回答我。】

    【回答我。】

    【回答我。】

    第38章 第 38 章 空白腺体被迫注入腐烂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久前才玩弄过一个无辜主角的感情, 做过这么一出亏心事的原因,今天的徐纠面对这样神神鬼鬼的事情,总是比以往呈现出更多的恐惧。

    徐纠脑袋埋得很低, 几乎快要作为一只鸵鸟凿穿冰冷的瓷砖地面, 把脑袋狠狠地埋进地里。

    手机还在响,质问的声音一刻没停。

    就像是收音机的频道不小心调错了,于是有无数嘈杂的电子机械噪音从听筒里宣泄而出。

    听起来像布满尸体的河流,以耳朵做眼睛,触目惊心。

    徐纠扑了上来,紧紧把手机掐在手里,像在掐某人的脖子一样,皮肤下的肌肉狰狞地使劲鼓起, 恨不得把手机掐死掐废。

    一阵风森森的从徐纠背后吹来, 仅吹在背上, 没有略过身旁,更没有撩起发丝。

    仿佛是一块轻飘的纱,从后面突如其来的攀上徐纠的后背, 然后踩在徐纠的背上, 做一份毫无重量的背附灵。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徐纠感觉自己的肩膀上似乎真的压了东西,而且那个东西似乎俯下了身子, 抵着徐纠的脸颊相贴, 顺着徐纠的视线一同去看手里发亮发声的东西。

    徐纠用力的吸了口气,壮着胆子缓缓扭头看去。

    肩上的沉重感刹得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回头, 手机也不叫了。

    徐纠看着眼前的陌生号码,猛地涌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点击陌生号码,选择拨打电话。

    嘟——

    嘟————

    电话竟然接了!

    “喂?”徐纠壮起胆子先一步发出声音。

    电话那头很安静, 但偶有风吹过,又似呼吸。

    徐纠带着惊恐过后的极度愤怒,紧咬后槽牙,不安地情绪嚼在唇齿中,经过尖牙撕咬一番后,声音从嘴里一字一句的冲出来:

    “我-糙-你-全-家。”

    徐纠不敢听对方是何反应,勇气用完以后就只剩胆小,话刚说完就立马按下挂断键,并且快速地再一次把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做完这一切,徐纠麻溜从地上爬起来,结果一抬头,黑暗里飘着一点亮亮的星火。

    不是指路夜灯那样朦胧的昏暗,而是像火焰一样,一小点亮在深黑里面,亮得几乎同天上星星一样,星火的边缘轮廓明朗的悬在黑暗中。

    此时此刻,这一点星火如同沙漠的黑夜里,突然远方亮起的一盏烛火。

    很诡异,但同样也很吸引人。

    徐纠握紧空白的手机屏幕,朝着星火的方向走去。

    鬼是没有实形的,那一定是个人。

    是人,徐纠就不怕了,更何况这还是他家。

    “你是谁?”

    “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在这里干什么?”

    徐纠一边问一边靠近,直到他的脑袋直冲冲撞上一块温热的胸膛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已经来到星火面前。

    徐纠仰头看去,黑暗里看不清什么,于是擅自用手去摸。

    像是人,摸起来像人的皮肤,温暖的柔软的,还带着肌肉的起伏坎坷。

    徐纠又往前凑了凑,努力想从黑暗里再看清一些。

    对方也同样往前进了进,配合徐纠的好奇心,拉近距离,把更多的自己送到徐纠手里,供他肆意摸索。

    没摸出什么来,大概只能知道对方是个没穿上衣,且能摸得着的男人。

    隔着一点星火,还能看出男人一只手悬在二楼走廊的大理石围栏上,烟夹在那只手的两指之间。

    所以徐纠才能看到这点引路的星火。

    “你是谁?”徐纠又问。

    这时,空气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嚓——”

    一团熟悉的火焰形状燃起,点亮两人之间不多的空隙,把二人的轮廓用暖色调的线条勾勒。

    徐纠顺着火光看向眼前人。

    是徐熠程,他那个从天而降要抢家产的便宜哥哥。

    徐熠程身上只在下半身抱着一条浴巾,头发还带着水汽,怏怏的贴着头皮凌乱的耷拉着,额前的头发在水的作用下合成一缕一缕的,他的一张脸难得能让人看清楚。

    徐纠刚被吓,没心情折腾徐熠程,随他一起靠在走廊的大理石围栏上,大理石的冷意隔着衣服快速地攀至身体各处,害得徐纠抖了个寒颤。

    徐熠程的视线自然地跟着徐纠而动,他把烟放在嘴边,缓缓抽了一口,手腕靠在围栏上轻轻一抖,一团淡淡的灰落下。

    徐熠程突然发问:“白天你去哪了?”

    “关你屁事。”徐纠自然是没好气骂回去,顺带忿恨地一拳打在身上。

    看着徐熠程又吸了一口气,那股浓烈的白烟带着强烈的潮湿的水汽充盈在徐纠的身边。

    徐纠不明白为什么空气会是这个味道。

    像是六月份梅雨季节里,走在林荫小道的时候,从天上、树上还有地里透出来的一股带着腐烂潮湿的池沼气息。

    不是清新,而是死亡的味道。

    是地里埋葬着寒冬死去的生命,于气温回暖的潮湿季节里复苏出第二次不甘心的怨念,用强烈的不甘搅动平静的湿热世界。

    浓烈密集却又无法捕捉的水汽沉甸甸的压在空气各处,别说是闻一下,光是走进范围里都只觉头皮发麻的窒息。

    反胃,头晕,同时又伴随着六月梅雨季的燥热潮湿,一股无名的火贴着皮肤各处快速地灼烧,几乎快要把身上的衣服烧干烧尽。

    徐纠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闻到这个味道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徐纠的步子向外跨了一大步,但是走进黑暗里又感觉怪阴冷的,于是又一小步迈回来,半边身子在火光里,半边身子在黑暗里,保持住距离,以防自己被打火机照出来的那一圈燥热闷湿烧得心慌慌。

    徐熠程没继续去问徐纠的动向,而是手臂转动方向,把剩下半截香烟递到徐纠嘴边。

    徐纠瞥了眼徐熠程,有些嫌弃,但是碍于此时此刻的徐纠不论是神经还是身体都处于一种奇怪的不适感,他还是选择接下这根烟。

    两指一夹,嘴唇吻上指腹,一口呛人的茉莉香气伴着土地腐烂的味道,跟刀子一样肆无忌惮钻进徐纠的鼻咽喉,随着一口深入过肺的吸入,彻底地纳入徐纠身体血液深处。

    徐纠咳了两声,“问你个事。”

    “问。”

    “就洛文林说他和我信息素匹配度高,所以我——”

    徐纠的嘴巴突然上嘴唇跟下嘴唇打架,撞了两下,把那句俩人要结婚给咽下去,直奔主题地问:

    “我想问信息素是什么东西?”

    “呵呵。”徐熠程笑了。

    徐纠已经在他的信息素里站了不知道有多久,人都快腌进味道了,却在这懵懵懂懂问他信息素是什么东西。

    明明闻到了,却不知道是什么。

    哪天吃进嘴里,骗他是火腿肠,说不定都信。

    徐熠程望着徐纠,那双眼睛并不似曹卫东那般死气沉沉,反倒涌出了许多意思出来,对徐纠的好奇,还有对徐纠问出这个问题的打趣。

    于是空气里的气味浓度又一次拔高,这一次完全越过打火机的光与黑暗的分界线,强行把徐纠匿在黑暗里的半边身子一把拢进气味牢笼里。

    徐纠揉了揉鼻子,以为是嘴边咬着的烟的问题,夹在手里借着火机的光反复的看。

    “手伸出来。”徐纠对面前的男人下了命令。

    徐熠程自然地把手掌摊开放在徐纠面前。

    徐熠程知道徐纠想干什么,已经做好准备。

    烟头抵在徐熠程的掌心凹下的中间地方,随手地往皮肉上去按,撵了一块黑漆漆的烟灰。

    徐纠的手松开,烟头便无力地倒下,滚了两下又滚回徐熠程掌心正中央。

    “算了,睡觉去。”

    徐纠顺手就把徐熠程拿着的打火机夺走,照出前方一块圆形的光亮,踩着橘色的亮光向自己房间方向走去。

    回了房间,床头柜上摆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还垫着一张字条,是妈妈给他留的。

    【宝宝,记得喝哟。】

    徐纠没多心,一口喝下。没过多久眼睛像吊着一块山石般沉重,强烈的睡意蒙着头一把将他拽进黑暗里。

    他的房门,也是在这个时候被推开一条缝。

    徐熠程从外面走进来,拿走徐纠的手机,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打在男人脸上,男人深黑的眼珠快速抖动,视线飞快地在手机屏幕里捕捉信息。

    他把徐纠的通讯录清理了一遍,又检查了电话和短信,还有微信这一类网络交友软件,通通点开过目确认。

    确认徐纠没有背着他在外面喝花酒以后,这才松了一口气把手机放下,目光重新定格在徐纠身上。

    他缓步走到徐纠面前,手探入被子里掐住徐纠的脖子,但不是奔着掐他去的,而是翻过来抠在徐纠脖子后的腺体上。

    细长的手指抵着后颈处的柔软,来回揉弄一番后,徐熠程有些诧异。

    本该有信息素冒出来的腺体,哪怕现在被揉开揉软了,也竟然也只有徐熠程的气味,再没有第二个气味冒头。

    徐熠程观察了很久,终于他明白了——

    徐纠没有属于他的自己信息素,他是一块空白的板子。

    因为睡前在徐熠程的信息素里泡了太久,于是这块白板在梅雨湿哒哒的影响下发了霉,自然而然也是那股味道。

    徐纠被揉得很难受,整个人不舒服地蜷成一团,从鼻子里闷出一点浅浅的埋怨声音,嗯嗯哼哼的。

    徐熠程的手多施了些力道,揉红了腺体。

    空气还是那个味道,潮湿发霉,是徐熠程的带给他的,他又还给徐熠程。

    徐纠的身体也随之战栗,两只手抵在身前胡乱的抓挠,意图将贴在他身上这只不安分的手抓走。

    药的作用,远大于个体的自我意识。

    徐熠程肆意地把玩腺体,手中的玩物也从一开始的不情不愿微微皱眉,变成肌肤渗血似的发红,热气从微张的嘴唇里裹着声声嗯嗯颤抖着吐出。

    忽然的,手里的alpha身体猛烈一颤,接着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只剩唇齿里急促呼出来的热气还在不停地喷洒。

    玩够了,没有下一步。

    徐熠程收走杯子和字条,关门离开。

    徐纠第二天醒过来,一掀被子,天塌了。

    在这个二十五岁属于男人的年龄,他梦遗了。

    徐纠红着脸警告进来收拾的女佣不许乱说,女佣点头说好。

    “宝宝,该吃午饭了。”

    徐母的喊话从一楼传过来,徐纠换了身新衣服便急匆匆下楼去,撞进妈妈的怀抱里亲昵的哼哼撒娇。

    徐母拉着徐纠入座,徐纠一边享着他妈送到嘴边的菜,一边在手机上快速阅读关于ABO的事情。

    大概也明白这个世界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一个只要是A和O,无关男女就能结婚的世界。

    所以洛文林想跟他结婚也不奇怪。

    “妈,我是不是高等Alpha?”

    与其好奇ABO的世界观,徐纠更好奇的是自己是不是高人一等的最高级Alpha。

    “你当然是呀,你可是我们Y市小有名气的大帅哥Alpha,外面不知道有多少Omega想跟你在一起。”徐母揉了揉他的脸蛋,越说越自豪。

    “那他呢?”徐纠没点名道姓,但目标性极强。

    “你哥不如你。”

    徐纠盯着手机屏幕上“高等alpha可以通过释放信息素控制震慑低于他的对象”这句话,久久挪不开眼。

    徐纠猛出了一口气,骂了句:“哼,次品。”

    徐纠吃完后后去附近的公园溜达了一圈,碰巧遇到正准备回家的洛文林,两人碰了面。

    洛文林冲他礼貌的笑笑,主动打招呼。

    徐纠倒是尴尬,一想到面前这人想嫁给他,就浑身难受。

    徐纠也不想跟他多寒暄,起手就是一句:“你真想跟我结婚?你不觉得恶心吗?”

    洛文林点头。

    徐纠这样漂亮的人,在哪都是备受欢迎的,所以哪怕他是假少爷,徐家也更愿意宠爱徐纠,而非徐熠程。

    “连单方面喜欢都不被允许吗?”

    “不允许。”

    徐纠直截了当给洛文林的感情判了死刑。

    “你真刻薄。”

    洛文林淡声评价,脸上的笑意也消亡。

    徐纠点了根烟,烦躁地嚷嚷:“一句话,死不死心?不死心就没得聊,以后都别见面,也别跟我打招呼。”

    话说到这个份上,洛文林只能妥协。

    “我还有事,拜拜。”

    即便洛文林同意他所说的,徐纠照样两脚抹油,直接开逃,多一句寒暄都不想说。

    徐纠又在外面玩了一圈,才突然想起自己还有班要上,虽然是挂名的职位。

    调转车头,嗡一声开向公司的方向。

    公司坐落郊外,规模极大,每一秒的运转都牵连着Y市其他众多关联公司,织出来的商业网络密布于Y市各处。

    像这样的公司,多徐纠一个不多,少徐纠一个不少。

    甚至徐纠不来公司,是在给其他高管减轻压力。

    徐纠的到来惹来了不少惊奇的目光,他一年来不了公司两次,那两次估计还是花钱无度被他爹停了银行卡过来闹的。

    “看什么?浪子回头懂不懂?”

    徐纠挨个瞪了回去,手上端着一杯一口没喝的冰美式,装模作样地走过那些人的工位。

    经过手下助理带路,穿过迷宫一样的公司内部,终于来到自己的办公室。

    一开门,一抬头,一睁眼,徐纠自己都没想到会直接和徐熠程对上目光。

    差点,手里的冰美式就掉下。

    徐熠程的鼻梁上多了副笨重的黑框眼镜,他靠着办公桌而站,一只手撑在办公桌面上,另一只手里捏着一叠薄薄的文件,面前两个穿着西装的人与他汇报事情。

    沉重的黑框眼镜里,徐熠程的双目似一潭死水深黑,眼底的阴恻恻连巨大笨重的黑框眼镜也拦不住地往外肆意冲撞。

    徐熠程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俩人,俩人战战兢兢,连说话都带着颤音,被徐熠程身上极强的低气压胁迫地大气不敢出一口。

    在徐纠踏入办公室的瞬间,一切都静止了,同样也打破了徐熠程所带来的阴沉压迫。

    “您不在的时候,都是您哥哥徐副总在帮您处理部门事务。”徐纠的助手解释道。

    徐纠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徐熠程也推手让面前两个职员先行离开。

    就在俩西装革履的职员擦过走过徐纠身边的下一个瞬间,徐纠指了一下徐熠程,又指了一下门外,直言不讳一个大字:

    “滚。”

    窄小的办公室里陡然陷入了更加沉重的低气压里,像是悬崖上挂着的摇摇欲坠的破木桥上,突然两个仇人迎面撞上。

    桥上还有其他人,可是这其中一个仇人身上带着的戾气,恨不得至极拿刀隔断连接木板的绳子,让所有人都掉下悬崖才好。

    堵在门边的两个职员瞬间不知该走还是留下,只觉此刻擅动恐会引来注意,只能默不作声地靠墙站好。

    徐纠的头微微往后仰,露出嫌恶的表情,手指还悬在半空,正不耐烦地指着办公室门外,等待徐熠程的回答。

    徐熠程回了他一个字:“好。”

    徐熠程放下手里没看完的文件,径直走到徐纠面前,然后转身从他身侧绕过。

    同一时间,徐纠却突然出声喊住:

    “等等。”

    徐熠程自然是停下脚步,等到徐纠发布下一条号令。

    徐纠走到办公桌边,也不管桌上到底是什么文件,拿起,高举起手,向上一抛。

    纸张就像下大雪一样,成片的压下来,把所有的视线都挤压进纸张与纸张之间极细极窄的缝隙里,所有人都只能低下头透过这些缝隙去窥看徐纠此人。

    “捡起来。”

    除开徐熠程之外的人立刻弯腰去捡。

    徐纠更加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手按在桌子上叩了叩,“一群蠢货,没让你们动。”

    众人停顿,抬头去看徐熠程。

    谁都知道这是一场针对徐熠程的羞辱,假少爷对真少爷人格尊严的霸凌。

    “好。”

    在众人的注视下,徐熠程毫无负担地向徐纠低下头、弯下腰,流畅地将那些的散落在地上的资料一一收拢捡起合在掌中。

    没有给人被羞辱的感觉,像是在做分内的事情。

    连徐熠程自己都不觉得是羞辱,更何况是其他人。

    “给我吧。”徐纠咬着冰美式的吸管,深棕色的液体卡在吸管顶端,看似在吸实则徐纠一口没喝。

    从进公司门开始,徐纠就一口没喝,这杯冰美式只是他作为一个cosplay都市精英的道具。

    是他头顶靓丽粉毛,内穿黑色高领羊毛针织衫,外搭一件复古PU拼接深棕羊毛呢夹克,锥形西装裤,脚踩马丁靴的穿搭时尚完成度的其中一环。

    徐熠程走上前,把文件交代徐纠手里。

    于是徐纠在下一秒,毫不犹豫地又把文件甩飞了。

    厚重的一沓文件纸甩在徐熠程的脸上,不比突如其来一耳光的重量要轻,同时崭新A4纸的边角极其锐利,像刀子一样割开肌肤。

    等到这些纸张落地的时候,徐熠程的脸红得发烫,脸颊上多了四、五条细小的血线。

    “捡吧。”

    徐纠笑了,尖牙磨着咖啡杯的吸管尖端,咬出嘎吱的细小声音。

    徐熠程再次弯腰,徐纠却干脆地跳坐在桌子上,一条腿踢起踹在徐熠程的肩膀上,亮出一根白净透粉的手指,轻轻地指着跟前的一块地,语气跳跃地说:

    “跪下捡呀。”

    羞辱到下跪的地步的时候,有人终于没忍住发出提醒:

    “小徐总,这样不合适,这里是公司,他是你哥哥。”

    徐纠踩在徐熠程身上的脚收敛,众人以为他是被点醒了,结果下一秒,徐纠手臂悬空,隔空指着说话的那个人,点了两下。

    “那你也跟他一起跪。”

    说完这句话后,徐纠还是不满意,目光朝着另外两人脸上看去,想看看到底还有谁敢来出来做这个出头鸟。

    凝固的视线打探来打探去,意思只有四个字:关你屁事。

    果不其然有了徐纠这毫无道德底线的点名,另外两个人就是认为不合适,也不敢说什么,低下头去战战兢兢,生怕让自己被连累。

    “赶紧的,跪我,再冲我磕俩头。”

    徐纠脸上笑得满是恶趣味,嘴角高高地飞起,嘴角的尖牙抵着唇角毫不遮掩的释放攻击性。

    “你很有胆量,但是你敢跟我作对,我就敢对你作恶。”

    那名职员久久没有动作,徐纠的手便向两边一移,最后又点到中间的人。

    “你们俩去帮他跪下。”

    面对背后的种种,徐熠程甚至眼珠子都没转动过,时刻停留在徐纠身上。

    他没有感情,也不会因为旁人为了帮他被连累而感到如何,毫无感情负担的注视着徐纠,他的眼睛甚至麻木到只会固定在徐纠身上。

    旁人如何,与他无关。

    徐纠不耐烦地在桌子上叩了叩。

    “不想被辞退就赶紧的。”

    那人终于迫于徐纠的压力跪了下来。

    “还敢多嘴吗?”徐纠问那人。

    那人连连摇头。

    徐纠这才满意地收回视线,挪到徐熠程身上,伸出手轻蔑地拍打他的脸颊,连连啧声道:“这就是你管理的员工?都敢插手我和你的事情,啧啧啧,失职了呀哥哥。”

    徐纠还特意在“哥哥”二字上加重语气,念得恨不得把哥哥给咬碎咽下。

    徐熠程盯着徐纠,眼中的深黑几乎要凝成实形冲出来包裹徐纠。

    他微微侧头,让脸颊更好贴合徐纠的掌心,并说:“是。”

    徐纠的手嫌弃地擦在对方的衣领上,擦干净血珠后抽回手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和烟。

    他咬住烟头,低头点烟的同时,含糊不清地同徐熠程说出那句他们双方都无比熟悉的话:

    “轮到你了。”

    徐熠程往前送了送,高大的他轻而易举就把蜷坐在桌面上的徐纠包裹在他的阴影下。

    徐纠低头点火不知,还有些不熟练的往外送信息素气息,虽然味道嗅起来有些怪,但徐纠没深想。

    “轮到我了。”

    第39章 第 39 章 哥,怨气收敛一下,太吓……

    “你很期待吗?”

    徐纠拿着打火机故意去燎徐熠程额前的头发, 警告他别再往前凑了。

    虽然的确燎黄了几缕碎发,但徐熠程并不害怕,徐纠发现这招没用也就没再继续用。

    作恶的前提是对方要害怕, 不害怕干嘛还浪费时间去点火。

    不知不觉地, 空气里那股沉甸甸的潮湿泥泞感如同一场雨泼下来,周身的湿气随着徐熠程越靠越近而越来越重,重到皮肤都仿佛黏上一层薄薄的水汽。

    像看不清的塑料薄膜裹得人有些喘不上气。

    徐纠去寻找气味的来源,又一次以为是手里的烟,抽了两下后便没滋没味地捏在手里来回甩了甩。

    徐熠程识趣地手掌便递上来,悬停在徐纠面前。

    徐纠白了他一眼,手上的烟头便直直戳上去,滚烫的火星灼得人掌心猛地抖了一下, 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徐纠嫌恶地把烟头丢进面前的掌心里, “嘁, 怕了?知道讨好我?”

    这个时候,徐纠才抬头去看徐熠程。

    徐纠没办法顺利从那副黑框眼镜里直接看透徐熠程的眼眸,只知道对方依旧是那副不喜不悲的模样, 徐纠在他身上施加的罪恶犹如烟头上飘忽的浓雾, 手一挥或是吹一口气就能轻易散开。

    也是在这个时候, 他才发现自己陷进了那副黑框眼镜里,在对方黑色空洞的眼球中被困住的同时, 又再一次附上硬冷的黑框将他锁住。

    对方那双空洞的眼球仿佛就是为了看他而存在的, 瞳孔里的倒影如同镜面一般清晰,徐纠动一下, 倒影便随之动一下。

    分不清是眼球里的徐纠为真,还是眼球外的徐纠为真。

    倒影互为存在,互相影响。

    “怕了。”徐熠程回答徐纠的问题。

    “嘻嘻。”

    徐纠脸上划出假惺惺的笑容, 他再一次生疏地去控制自己的信息素外泄,他不想让徐熠程跪得那么轻松,他想试试自己用信息素压迫徐熠程跪他。

    然后踩在徐熠程的脸上,骂他是下等人,下等alpha天生就是要低人一等,就是活该被人欺负的。

    空气里的信息素气息并没有变化,还是那股令人不适的熟悉的腐烂潮湿,甚至浓度更高了。

    置身其中,徐纠都觉得自己不是都市丽人,而是一具被人打晕了埋进泥土里将死未死的尸体。

    身体、感官以及马上到来的死亡都与泥土里本就存在的腐烂动物躯壳,腐朽生菌的植物残枝融为一体。

    似乎,徐纠马上就要和他们一起作伴,成为泥泞下恶臭的养料。

    徐纠也不知道自己信息素是什么味道,但他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他的信息素。

    既然不是他的,那么面前还剩一个alpha——

    徐纠惊得瞪住徐熠程。

    抬手便是一耳光,扇得徐熠程的脸完全的歪过去。

    不等徐熠程自己正过脸,徐纠先一步单手掐住徐熠程的脖子,食指的指节顶住徐熠程的下颚侧边强行把人逼得正过脸脸。

    徐纠知道怎么掐人最痛,他被掐过,万分熟悉。

    大拇指掐住脖子右边最粗的经脉中间位置,左边的食指和无名指找到对称的一条经脉,两边同时施力,指腹掐得发红,脖子的两侧正极力地向下陷出一圈深深的凹痕。

    徐熠程也不知是真的因为缺氧还是装的,总是脑袋脱力下垂,下巴顺势磕在徐纠的手上,似亲吻那只为他带来痛意的手。

    窒息同样带来的是眼皮不受控制向下垂去,只露出一条细小的缝隙,眼皮颤抖,是眼球在不安的战栗。

    但其实不好分清楚是享受的颤动,还是痛苦的战栗,亦或是二者都有。

    睫毛把最后徐纠审视眼前那人的通道遮拦。

    徐熠程的右手背在身后,不着痕迹地打了个手势,示意办公室贴墙站着的那几个吓得脸色惨白的员工赶紧离开。

    徐纠抬眼短暂地扫了一眼那三个员工,不过嗤了一声,吓得那几人猛烈哆嗦,头也不回地往办公室门外撞。

    “他们怕我,你不怕吗?”

    徐纠问徐熠程,不过他没打算让人回答,掐在徐熠程脖子上的双手愈发骨节绷紧,经脉高耸,几乎快要把手背上薄薄一层皮肤冲破。

    他把徐熠程脸上因痛苦而流露出来的扭曲,当做是下午茶,笑吟吟地享用。

    看死人脸因为他的恶行而崩坏,这的确是一件特别爽的事情。

    徐纠乐此不惫的做着。

    甚至徐纠特别好奇上一个世界曹卫东看见他死状的时候,该是怎么一副面孔?

    他应该比现在的徐熠程还要痛苦吧。

    自以为是的把徐纠这条烈性犬纳入他的所有物,自然是要承担恶犬擅自脱逃的崩溃。

    毫无征兆地徐纠收了手。

    徐熠程的人自然向前跌去,摔进徐纠的怀中。

    徐纠的一只手撑在桌边,一只手端起一口没喝的冰美式,下意识地嘬了一口。

    徐纠被苦得脸猛地抖了一下,但是为了维持好不容易被他构筑出来的氛围,强忍着涩意,平静地从嘴里念出三个字:

    “爽不爽?”

    徐纠的嘴角在猛跳,被苦得仿佛咽了一块金属钠,从入嘴开始便进行爆炸反应,一路贴着舌头炸到喉咙里,所到之处无一幸存,连同胃都在翻滚。

    苦涩过后,反胃的冲动猛烈地撞击徐纠紧咬的嘴唇。

    徐熠程贴在徐纠的身上,脑袋起先是无力地按在徐纠肩膀上,但他主动扭头,正脸几乎快要吻上徐纠的脖子,紧贴在徐纠的颈窝里。

    “爽。”徐熠程一说话,嘴唇不可避免的触碰徐纠的脖子,但正是他想要的。

    徐纠沉浸在冰美式的酸苦里,神志都一同飞散开去。

    徐熠程只好把按在徐纠身侧两边的手缩紧,几乎是像夹子一样把徐纠紧紧挟持,单腿闯进徐纠垂下的双腿之间,从中横插一腿还刻意送到最深处去。

    直到徐纠的身体僵住,徐熠程才微微仰头,嘴唇从徐纠的脖子,缓缓抬到徐纠的耳垂边。

    “很爽。”

    一口凉气故意撩动徐纠的耳垂,害他身体翻起一股强烈的寒意。

    “我糙!”一句使劲的脏话从徐纠的嘴里跳着喷了出来。

    直到被徐熠程完全遏制在双臂之间的时候,徐纠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以为掌握主动权的自己,实际上完完全全是被动的。

    那一耳光扇下去,扇得徐熠程脸上透着股怪异的笑意,像是被打爽了。

    徐纠打开手里冰美式的盖子,手腕一转,聚在徐熠程的头上哗——一下,倾盆落下,连着空杯一同当啷砸在徐熠程的身上。

    “死-变-态。”

    徐纠抓到间隙成功从徐熠程的双臂间逃出,但是又没有完全逃出,不过是从坐在桌子边缘,变成坐在桌子上,两条细长笔直的腿拘谨地盘腿而坐。

    一双明亮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徐熠程,生怕他干出些越界的事情来。

    徐纠再一次试图往外释放信息素。

    高等alpha的信息素可以压制任何不如他的低等ABO。

    结果徐熠程的手直接一把抓了过来,掐在徐纠的后颈处。

    疼得徐纠五官发生剧烈地位移,扭曲地拧在一起。

    “你没有信息素。”徐熠程平静地告知。

    徐熠程的头发湿黏的贴在脸上,棕色的液体像染色剂一样用力地附在衣服各处。尤其是白色的衬衫上,完全变了颜色,斑点如同血渍快速晕开,死死扒住后散发出咖啡豆的酸苦。

    空气已经够逼仄难闻,再多出个涩苦的咖啡豆,便直接挤占得这空气里不剩多少干净氧气。

    徐纠的呼吸道被他自己作茧自缚,弄得脏兮兮,嗅不到一丝一毫属于他自己的气味,完完全全成了别人油漆刷下,任由涂抹填色的标本。

    徐纠咬紧牙关,拉长声音,痛苦的咒骂从唇缝里艰难地挤出:“你——他——妈。”

    徐熠程再说:“我有,闻我的。”

    猛地一下,空气里湿热程度剧烈地上升了一个大的高度。

    腐烂的潮湿恶臭几乎是把徐纠整个人蒙住,强烈的雨气模糊空气,模糊视线,也模糊了边界,谁都分不清两个人之间越靠越近的距离到底要近到什么时候程度才能停下。

    就像一个正极一个负极,正在不受控制的互相吸引。

    直到两人之间一点空气都不剩,连多余的间隙也不肯留下。

    徐纠几乎拼尽了全力才把自己从泥泞的沼泽里抢救出来,两只手抵在徐熠程的肩膀上,把他往外推。

    “不是恨我吗?恨呢?”

    徐纠的声音在不受控制的发抖,与其说是在凶恶斥问,倒不如说像在嗔怒的质问,气势上差了一大截。

    徐熠程还是那副模样,面无表情,又无精打采。

    眼底的颜色是徐纠的颜色,不属于他,眼中一举一动随徐纠而变化。

    因为肌肤是死人一样失去气血的白,所以脸上巴掌印依旧鲜红如初,把他脸凑了上去,几乎是贴着徐纠的鼻尖,轻轻念:

    “我一个人恨没意思,你也恨恨我。”

    从徐熠程嘴里说出来的与其说是恨,倒不如说是可怜。

    求徐纠可怜可怜他。

    徐熠程离得太近了。

    于是信息素的气息毫无保留地钻进徐纠的脑袋里。

    他的脑袋很晕,眼底的红血丝不争气地冒了头,像是泼了一摊墨,沿着既定的水痕扭曲地蔓延覆盖徐纠眼睛里的白色。

    一个恐怖的念头猛地冲了出来。

    他想脱衣服。

    更恐怖的念头随之而来。

    他想脱徐熠程的衣服。

    徐纠的身体无法抑制地软进徐熠程的臂弯。

    但他还是尽可能把脑袋往后仰,两只手按在徐熠程的脸上往后退,感受掌心最后算得上清凉的地方驱散身体燥热。

    “滚!”

    徐纠再一次从喉咙里闷出含糊的咒骂。

    他不敢张嘴,这阵仗他在曹卫东那见过,不是要打架就是要上.床打架,或者一边上.床一边打架。

    徐纠的脑袋向后折出恐怖的幅度,哪怕深受信息素影响,但是抵触就是抵触,恨不得把半边身子都折断,叫徐熠程对着尸体下不去手才好。

    徐熠程瞧着徐纠这副模样,那张阴沉沉的脸上竟然浮出了一丝丝诡异的淡淡的笑意,扭曲地像是尸体躺着躺着忽然自己笑了一样诡异。

    他再一次故意把脸往前推,于是惹得徐纠手臂发抖的更加用力往外推,向后倒的脑袋里哼出更多含糊不清但是又怨念深重的咒骂。

    徐熠程用力地深呼吸一下,克制地把闷在胸口那股气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排出去。

    他觉得徐纠好可爱。

    可爱到他想用手掐死,把那张因为震怒而骂骂咧咧个没完的红透了的脸掐碎掐爆,然后用力地挤进怀里,挤到对方的身体完全地断裂破碎。

    徐熠程忍住了。

    他只是觉得徐纠太可爱了,所以才会萌生出恐怖的念头。真叫徐纠死去,他是第一个不高兴的。

    “好闻吗?”徐熠程又故意去惹徐纠生气。

    果不其然,一句发怒的咒骂尖锐地刺出来:“去死吧你!”

    徐熠程惬意地吸了口气,再一次拉进和徐纠的距离:“喜欢这个味道吗?”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徐纠的指甲按在徐熠程的脸颊上,用力往下掐,恨不得把身前这人的脸皮撕烂扯烂绞碎了丢在地上喂狗吃。

    “知道标记是什么吗?”徐熠程想,如果徐纠不知道,他不介意告诉他,顺带还能看这张脸露出惊恐到失措的表情。

    运气好,说不定徐纠还会没骨气求放过。

    徐纠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像条死鱼怏怏地耷拉了好一阵。

    然后趁徐熠程一个放松,突然暴起,一拳擂了出去。

    “你要是真敢对我做什么,我恨你一辈子!”

    “一辈子吗?”

    那很好了。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房间里的种种,两个人都同时停下动作警惕地看向办公室的门。

    “徐副总,老先生让您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前面离开的职员没有把门锁上,仅仅只是关上。

    如果外面的人想,随时可以把门推开进来。

    而此刻办公室里的气氛旖旎地像是一团艳丽的粉紫色泥泞,湿哒哒又极其恶心黏糊地沾满房间二人的身体各处。

    两人都吸着空气里极为令人不适的潮湿发霉,双脚踩在信息素编织的沼泽地里,半边身子已经完全陷进去,不自知的纠缠在一起。

    趁徐熠程回头去看的间隙,徐纠先反应过来,鞋子踏在徐熠程的腰边,奔着把皮肤下的肾都踹裂开的力度,冲上去就是一脚。

    徐熠程被踹得往后退了两步,眉头微皱,抬手拍拍衣服上的灰,转头去开门。

    “徐副总,您的脸怎么回事?”

    “被猫挠的。”

    “那……那衣服怎么回事?”

    “猫把咖啡踹翻了。”

    徐熠程轻描淡写,抬手轻轻擦去脸上多余的血渍,绕过说话那人径直走出去。

    “告诉老先生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门被徐熠程关上,把门外不算善意的好奇目光拦住。

    徐纠立马从桌子上扑腾起来,几乎是手脚并用狼狈地冲到窗户边上,打开窗户脑袋探出去,用窗户外干净的空气把鼻子里的土壤腐烂的潮湿霉味冲干净。

    洗不干净。

    完全洗不干净。

    甚至哪怕徐熠程不在,他一样能从自己的腺体里闻到这股味道。

    他几乎被徐熠程腌入味了,身体血液里仿佛都流淌的是徐熠程的信息素,而非鲜血。

    就像是——被标记的Omega!

    徐纠的双手用力地捂着脑袋,强行把这个念头甩出去。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徐纠嘴上再怎么嘴硬,半分钟后还是一脸难以接受的震惊开车冲进私立医院里,直奔医生看诊室,扯着里面正在做检查的人的衣服,塞了一沓钱强行插队。

    “医生!我不是Omega吧?!”

    “你不是,你只是患有信息素缺失症,如果这病对你私事上有影响的话,我给你开一点自带味道的Alpha信息素诱发剂,能弥补一些。”

    徐纠深吸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所以我不会被别人标记,对吧?”

    “按理来说是不会的。”

    医生说话喘了口气,停顿在这里。

    不等医生说下一句话,徐纠就一边念着“给我等着”,一边往外走。

    “除非说对方是Enigma,可以把Alpha标记转变为Omega。”

    等医生这下半句说出口,徐纠已经走得不见人影,来不及补充下一位患者已经挤进来看诊,医生抽不开身去找徐纠。

    徐纠回了家,徐熠程也已经下班。

    徐纠的母亲和父亲看见他回来,立马主动迎上去,揉着他的头发和脸蛋,关心他今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徐纠嘴巴甜,哪怕捣乱了一天,也能面不改色的硬生生编出一句:

    “今天在公司里跟着前辈们学习了很多,但是我笨笨的,没有爸这么厉害可以独当一面。”

    “我听说你今天去找你哥了。”

    徐纠的脸立马垮下来,他什么也没说话,但是又明面上告诉所有人他不开心了。

    徐熠程就像是住在这个家里的幽灵,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一个整日形单影只,浑身透着一股死气的人,是不大招人喜欢的。

    如果不是他和这个家有血缘关系,如果不是他很聪明,可以帮徐纠未来分担压力,两个条件少一条他都决然不会被找回这个家。

    徐纠扭头看去。

    刚好和徐熠程对上视线。

    徐纠扬起眉头,露出挑衅的笑容,嘴唇碰碰,无声地吐出一句咒骂的话。

    徐熠程远远地看着徐纠,他的身上没有半分对亲情的渴望,他只对徐纠感兴趣。

    所以当徐纠主动投来视线的时候,他稳稳的接住,并且将徐纠那一张一合的嘴唇轮廓一笔一划,每一个幅度变化都记录在眼睛里,最后完整的分析出徐纠送给他的话:

    “去死吧。”

    四个人的饭桌上,徐父和徐母吃完便出门散步去了,还给徐纠在桌上留了一杯热牛奶嘱托徐纠要好好喝。

    于是只剩徐熠程和徐纠相对而坐。

    在别墅大门关上的咔哒声响起的下一秒,徐纠直接了当抄起桌上盘子砸在徐熠程的脸上,把那句没能说出声的话笑着大骂出口:

    “去死吧!”

    盘子飞出,碎裂的成无数的瓷片。

    在徐纠眨眼的时间里,瓷片缺口在徐熠程的脸上划出无数道血淋淋的疤痕。

    等到所有瓷片落地,发出瘆人的破碎声。

    徐纠才看见一片锐利的三角瓷片插入了徐熠程的右眼下,皮肉划出一道血肉外翻的惊悚裂痕,碎片几乎是卡在皮肉里,鲜血贴着瓷片两侧一股脑往外涌。

    这样恐怖外伤,是连徐纠自己都没有想到会发生的。

    在徐熠程产生反应前,他先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连带着椅子脚擦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吱——声。

    徐熠程把手里的筷子平整的放好,他盯着徐纠,从徐纠的眼睛里看自己。

    相比起徐纠的一惊一乍,他表现的相当冷静,冷静得仿佛这具皮囊不是自己的,仿佛烂掉了再换一个就是,身上的死气几乎透过被隔开的缺口毫无阻拦的蜂拥而出。

    徐熠程缓缓抬手,捏住瓷片外露的一角,从眼下的皮肉里硬生生将插在血肉里的那一半强行扯了出来,黏连带着两侧的皮肉被扯开,令人恶心的外翻。

    徐纠光是看着都五官拧了起来,可是徐熠程在做这件的全过程里,他竟然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徐纠,平静地像是从脸上抹去一片灰似的。

    哪怕红到发黑的鲜血从深不见底的裂隙里汹涌扑出,哪怕他的右脸几乎到了毁容的撕裂程度,哪怕他的人要烂掉了。

    徐熠程皆毫无反应。

    强烈腥臭的血腥味迅速灌满两人之间的空气。

    徐纠颤抖着从口袋里拿出烟,快速地点燃吸了一口壮胆。

    他强迫着自己不服输的瞪回去,哪怕让自己清亮的瞳孔被惊悚的黑红血色抹得一片肮脏,他也不肯扭过头去。

    徐熠程再一次抬手,把眼下的血抹开,连同他的五官一起被血色模糊。

    好像碎掉的不是瓷碟,而是徐熠程这个人,被血色分割成了许多拥有生命的碎片。

    在每一片的红色血液里都正在挣扎出生出一块块的眼睛,眼睛正在生疏的转动眼球,然后在发现徐纠的存在后,全部统一的机械的把眼球转向徐纠所在的方向。

    这一变化,徐纠清楚地看完全过程。

    徐纠用力地揉动眼睛,看一眼徐熠程那些眼睛消失了,可是再揉一下,那些眼睛又再次出现。

    徐纠视线缓缓上抬,看向徐熠程。

    徐熠程好像在笑,笑着在说:“不好意思,衣服坏了,没藏住。”

    徐纠向后退一步,再向后退一步,结果突兀地后背撞到了一团温热的胸膛。

    徐纠吓得闭上眼睛。

    再下一秒,一口冷气从背后吹过来。

    徐纠往视线正前方一看,却发现——本该坐在那里的徐熠程居然消失了!

    徐纠猛地惊恐地发出尖叫,同时他竟然发现自己能在睁开眼睛的同时再一次睁开眼睛。

    这一次他的眼前黑得仿若被埋进棺材里,从明亮到彻底的深黑。

    不过身下柔软的枕头幅度,还有房间里熟悉的空白空气味道都在提醒徐纠这是他的卧室,暗示他可以放心。

    “是噩梦吗?”徐纠自说自话。

    “是吗?”徐纠自我质疑。

    他试探着用右手在身侧小心翼翼摸索,直到他这只不安分的右手被另一只宽大的手从上方硬生生的控住。

    男人的声音冷硬的插进他的腺体里。

    “宝宝,已经很晚了,你该睡觉的。”

    第40章 第 40 章 宝宝,我很开心你说你喜……

    徐纠吓得一声“我糙!”脱口而出。

    他上半身一个猛地打挺, 但是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并不能完全为他所用。

    就像鬼压床,除了那双眼睛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惊恐地注视着黑暗, 感受黑暗里的不怀好意越靠越近,越靠越近,直到——把他的身体吞噬。

    “为什么不睡觉?”黑暗质问他,责备他。

    那只按在徐纠掌中的手犹如一枚钉子,把徐纠钉死在床上,把它变成了一具标本,标本身体插满了固定动作用的图钉。

    在图钉被摘下之前,徐纠只能是一具被强迫摆出羞耻动作的尸体。

    徐纠的身体死的, 嘴却还活着, 近乎是咬牙切齿地从胸膛里喷出无数句肮脏难以入耳的恶毒咒骂。

    把藏在黑暗里的那个东西骂得全家死光, 还给这团黑暗编出108条出门撞大运的横死惨案,总之是怎么脏怎么来。

    一个没素质的人被吓惨了就是这样的,嘴巴里冒出的脏话完全不受个人控制。

    “啧。”黑暗发出了不满意的声音。

    于是徐纠开始尝到真正的苦头。

    他脖子后的腺体被人刻意地一把捏起, 他就像只被夹住后颈的小猫, 脑子嗡地一下, 喉咙失了声,眼睛睁圆了却毫无焦点, 迷茫地散视黑暗。

    好痛, 痛到仿佛是从脖子后面插进来一根钢管贯穿了喉咙与胸膛。

    别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便是一声痛也喊不出。

    痛意仍在蔓延, 但痛感却微妙地放宽了警告,让徐纠能感受到剧痛的同时,又给了他喊痛的间隙。

    一口气灌进喉咙里的时候, 徐纠立马老实巴交地认输:“对不起,不骂了。”

    “嗯。”

    腺体上插入的惊悚痛感这才逐步消失,但依旧有非常强烈的异物感。

    如同一杆枪,枪口是温硬的,指着脖子后柔软的腺体,警告徐纠说话要小心谨慎。

    徐纠望着黑暗,想着对方没有下一步动作,于是壮起胆子去问:

    “你是谁?”

    对方动作停顿一下,声音里带着微恼:“你没听出来?”

    于是黑暗里的男人冷冷的指甲抵在徐纠的右眼下,往下一顶,再缓缓向下移,尖锐冷冽的指甲划出一道发烫的痕迹。

    没出血,但一定会留下一道深刻的斑驳,在徐纠的脸上烫得发麻。

    撕裂的意味暗示如此明显,徐纠就是想忽略徐熠程的名字,他脸上的这道红痕也在无时无刻地叫嚣徐熠程的名字。

    知道是徐熠程就好了,那就不怕了。

    徐纠的血液瞬间沸腾,一声暴怒地脏话从嘴里喷涌而出,几乎是不过脑子的把人骂成了一团生蛆腐肉。

    下一秒,顶在腺体上的温热手指二话不说拧起皮肉顺时针拧起。

    “嘶——”

    蛮力拧得徐纠的再一次失了声,浑身脱力,冷汗贴着脸颊直流。

    “你搞你弟弟!”

    但是这一次徐纠没打算认输,反倒更加用力地骂回去:

    “死变态!死变态!死变态”

    徐熠程的身体虽然埋在黑暗里,可是徐纠知道,离得很近,近到哪怕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低低的笑意,徐纠耳朵上的汗毛都会不寒而栗地颤抖。

    徐熠程惬意地深吸了一口气,毫不掩饰他语气里的餍足:“弟弟才好搞,出门左拐就是你的房间,门一推就开了。”

    弟弟是他的自助餐。

    而且他的弟弟和他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甚至徐熠程只是被冠上徐姓,他连徐家户口本都没上去。

    所以,他可以越过法律的界线,肆意骚扰徐纠。

    按在徐纠腺体上的手松了些力道,又是一阵意味难明的揉捏。

    仍是痛的,只是这种痛对徐纠而言可以忍受,甚至像是蜡烛滴下一样,痛一秒,爽一秒,痛与爽如累加的奖池逐步攀高。

    窗外在下雨,滴滴答答敲打窗台。

    起了风,风卷着树叶婆娑。

    空气里的湿度再一次重到快要凝固,闷得徐纠心头发慌,身上口鼻喉仿佛被这些腐烂的湿气灌注堵上,呼吸道里满是泥土酸臭,咒骂变得艰难,连眼睛里都蒙上一层黏答答的湿气,惹得他睁眼不是,闭眼也不是。

    于是,腺体就成了他唯一还能感受这个世界的地方。

    他是Alpha,腺体是属于他最后的空白地带,在这个湿黏的雨夜里苦苦维持最后的净土。

    “连着好几个晚上我都过来看你睡觉,你不知道吧?”

    徐熠程的语气急转直下,从诉说变成询问,把这场酣畅淋漓的骚扰肆意地涂抹在徐纠的身上。

    徐熠程的手很烫,他说得话也烧得徐纠大脑沸腾。

    那些肢体触碰与言语骚扰像是在火上烤到发红的铁,把徐纠身为Alpha的这块净土灼得面目全非。

    徐熠程的手贴在徐纠的后脖处,肆意的揉弄抚摸,直到这一块硬冷之地被他骚扰成了一块软乎烂泥,发红糜烂。

    徐熠程甚至不需要把手放上去,只要稍稍靠近,让徐纠后脖处的腺体这块肉感受到温度,腺体就会立马作出反应。

    那是一种欲拒还迎的战栗,期待着滚烫温度的奖励把它烧得面目全非,同样又因为作为Alpha的个体意识,强烈的抵触温度的到来。

    不枉费徐熠程这么些天以来的夜夜日.日的教育。

    “你是Alpha。”徐熠程提醒徐纠,让他不要再发出一些过分的声音。

    徐纠并没有被徐熠程发生过任何关系,所以他并不是Omega,甚至连转变为Omega的开始都没有。

    徐纠能有现在此刻的反应,虽然说有信息素的影响,但更多的是——

    他在享受被这样对待。

    徐纠咬着舌头怒骂:“滚!死变态!”

    “你不想知道我都对你做了什么吗?”

    “我不想!”徐纠用力喊了出来。

    徐熠程的手像一巴掌捂上去,几乎快要把徐纠按进枕头里,捂得他头晕目眩。

    “宝宝,我想说。”徐熠程的声音淡淡的,每一个字眼看上去像是在恳求徐纠,但听起来不过是在告知徐纠。

    “其实你也想听的,我知道。”

    徐熠程的掌心起了一层雾水,那是徐纠挣扎着骂出来的脏话,被徐熠程用手掐死在嘴边。

    于黑暗中,徐纠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凝视感,旋即他的耳边突然被人呼出一口暖意,暖气裹着他的耳朵尖。

    那人张嘴欲说话,但在说话前又有一搭没一搭地故意挑弄他的耳廓。

    徐纠浑身僵硬,他想藏进被子里蒙住耳朵,他想冲出房间去报警。

    但是。

    但是他连扭头都做不到。

    他的脖子被徐熠程掐住,整个人被掐起来,不叫徐熠程弯腰去同床上人说,而是要床上人被迫反弓身体难受地去听徐熠程说话。

    徐纠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呼吸都成为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

    呼吸就会染上徐熠程的气味,那些奇怪的潮湿发霉的气味,会贴着他的喉咙长出无数的触手,通过血液迅速又扭曲地爬进他的大脑,把他脑袋里的东西绞烂,把他人搅到完全失去理智。

    徐纠害怕地发抖,完全不敢去听徐熠程的嘴里到底会念出何等的污言秽语。

    明明平日里自己的嘴巴脏得能把花给骂怏过去,但耳朵又娇气的听不得任何污秽之词。

    徐熠程嘴唇微张。

    徐纠的战栗更加明显。

    “ 嗤——”徐熠程短促笑了一声,一个“宝”字打头冒出。

    徐纠的身体猛地绷劲成直线,僵成石头,呆呆地定在徐熠程的手里。

    片刻后,徐纠双眸失了神,眼球不禁向后翻去,整个人找不见一根主心骨,瘫软成一团被抽空的棉花娃娃。

    “其实我什么都没做。”

    徐熠程平稳地放下徐纠。

    他什么都没做,光靠吓唬,就吓得徐纠的裤子裆部濡了一团白白的颜色。

    “你如果能晚一点醒过来就好了。”

    徐熠程有些惋惜。那样就能顺理成章又毫无遮拦的把他想做的事情直接做完。

    “没关系,还有下次。”

    徐熠程俯下身子,吻在徐纠的脸颊上,吻去脸上红痕的滚烫。

    临走前,他又一次对徐纠的耳朵呼了一口冷气,“下次再见。”

    徐纠身上的鬼压床一般的沉重感陡然消失,他听到对方抽身离开动静的下一秒,毫不犹豫地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手直直刺出去用力地攥住对方一只手。

    是活人,摸得到的活人。

    徐纠松了口气。

    谁料对方手腕一抓,主动与徐纠十指紧扣。

    “舍不得?”

    徐纠从喉咙里咳——了一口唾沫,忿恨地tui了出去。

    “滚滚滚!”

    “好。”

    卧室的房门被拉开一条缝,缝外是湿漉漉雨夜笼罩的昏暗灰光,雾蒙蒙的像是另一个世界。

    那道黑色的身影走出去,藏在雨夜的窸窸窣窣声里,毫无声音地离开。

    徐纠拉开窗帘,马路上霓虹灯牌的光线瞬间透过玻璃窗散射进房间,虽说依然不明亮,但起码有了些脚踏实地活着的真实感。

    徐纠把被子抱到窗台边,玻璃窗上的雨滴贴着眼睛视线向下滴答,窗外的一切都被雨水浸泡,空气里的湿度已经重到沉甸甸的化作雾水压得一片白芒。

    什么都是朦胧的,什么都是模糊的,什么都是虚妄的。

    没有什么是能看清的。

    阴冷地湿气透过玻璃窗的缝隙钻进人的骨头里,徐纠又不得不把被子重新抱回床上。

    他蜷缩成一团,双眼失神的注视着窗外远景,战战兢兢过了一夜。

    第二天,刺眼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直挺挺捅进徐纠的眼睛里,把他从深睡里强行打醒。

    徐纠神志恍惚地望着亮堂堂的房间,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雨停了,出太阳了。

    徐纠瞬间活了过来,跳下床冲到镜子面前检查自己的身体。

    脸蛋没有红痕,脖子后的腺体没有红肿,四肢躯干没有淤血,细窄的腰线毫无酸痛。

    什么问题都没有,只有内裤上湿湿黏黏提醒徐纠昨夜发生了一些难以言喻的事情。

    下午时候,徐熠程下班回来。

    徐纠冲上去就是一拳,打了个徐熠程措手不及,整个人向一侧狼狈地跌了好几步。

    徐纠还想冲上去,被妈妈拦下。

    “我糙你的!”徐纠在他母亲的臂弯里对着空气拳打脚踢。

    徐母和徐熠程都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徐纠的手指立马隔着空气用力地点着徐熠程,声音透过胸膛震声骂出:

    “你昨天晚上对我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

    徐母还是茫然不知,“他做什么了?”

    “他——”徐纠的声音顿住,拳打脚踢的动作停下,眼睛变得飘忽不安,下牙顶着上牙来回擦了擦。

    半天,徐纠憋不出第二个字。

    徐熠程摘下黑框眼镜放进口袋,接过女佣递来的冰袋贴在脸上,冷冷地问:“怎么了?”

    “你昨天晚上来我房间打我。”

    徐纠说得含糊不清,还特意用眼睛去瞪徐熠程,警告他不许把实情说出来。

    不等徐熠程说话,徐母先行解释:“你哥哥昨天夜里一直在医院里,怎么会跑去你房间里呢?”

    “???”徐纠震惊,连同声音一起结结巴巴,“不不、不可能!他明明……”

    “有医生开的证明,哪有什么可能不可能的。”

    徐母的手贴在徐纠的额头上,“没有发烧吧?是做梦梦到了吗?”

    徐熠程的表情忽然变得狭促起来,隔着两人之间劝架的人群,一向毫无表情的脸却毫无保留地露出了恶劣的笑,明晃晃地隔空挑衅徐纠。

    徐纠一怔,用力地瞪去。

    却惊恐地发现哪有什么笑,徐熠程明明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淡漠模样,一动不动站在他两臂宽的距离外,毫无反应地承受他的指责唾骂。

    徐纠陷入了难以置信地惊慌失措当中,不夸张的说,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明明这个人昨天晚上还压着他喊他宝宝。

    怎么今天就变成在昨晚在医院治病?

    那么……那么昨晚上那个人是谁?

    “你骗我,你们都骗我!”

    徐纠的手顺时针不分青红皂白的把所有人都骂了一遍,转身撞出家门跑了出去。

    徐熠程放下冰袋,他右眼下方的确有一条黑色的裂缝,似一条细长的蜈蚣盘踞。

    “唉,这孩子。”

    “妈,我去跟着他。”

    徐纠去了台球厅,开台同时发了朋友圈,让通讯录里的人想来都可以来。

    很快一群酒肉朋友蜂拥而至,簇拥着徐纠,徐少徐少的叫唤。

    “洛文林怎么没在?你俩真闹崩了?”

    徐纠没吭声,只当默认。

    “要我说徐少你别傻了,你们俩肯定会联姻的,你不娶洛文林,那就是你哥娶。”

    “你那便宜哥哥成了洛家女婿,那可就是攀高枝,日后指不定怎么整你。”

    “是啊是啊,像你俩这情况,他以后整死你都是轻的,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

    一连好几人的话语跟针线一样冲进徐纠的脑袋里,把他那乱遭的脑子一瞬间捏起来缝合。

    徐纠被这几人的话点醒。

    高门联姻的确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如果他和洛文林闹掰了,那这好事就等于是他拱手让给徐熠程。

    徐熠程抱得大腿,利益相连,徐家就更不可能把徐熠程一脚踢出去。

    那不行,必须要抢在手里。

    一个小伙拍拍徐纠的肩膀,给他送上烟的同时还点上火,打火机灭了火吊儿郎当地甩两下,嘴皮子一碰,一个极其恶劣的办法冒出来:

    “听我的,你干脆去开个房,然后发消息给洛文林,就说想他了来聊天,到时候你Alpha信息素一漏,他就是不想都得想,你直接把他标记,到时你俩生米煮成熟饭,什么都好说。 ”

    “我糙,nb。”

    徐纠给他送上大拇指,决定就按这个计划行事。心想自己的道德感还是太强了,没有像这位烂人一样做到完全腐烂。

    但是徐纠没着急立马实施这个计划,而是拿出手机先意思意思嘘寒问暖了两下,让跑腿的送去一枚满钻的项链,但是什么都不说。

    洛文林问他什么意思,他握着台球杆接着打球。

    直到洛文林没忍住先打来电话,徐纠才把嘴边的烟拿走,走到安静的地方轻声说:

    “我觉得你很好,要不咱俩试试。”

    “徐纠,礼物我都退回去了。”

    徐纠把手机拿开,偷偷骂了一句,再拿回手机装出一副不在意的语气:“为什么?”

    “你是个好人。”

    徐纠没忍住还是爆炸了,“拒绝我?你这是拒绝我?!”

    “徐纠……你吓到我了。”

    徐纠这才意识到洛文林还什么都没说,他自己先臆想自己被拒绝而率先破防歇斯底里,这才赶紧咳了两声,强行把情绪镇住,佯装绅士地道歉:

    “不好意思,那你现在对我是什么态度呢?”

    “徐纠,先做朋友吧。”

    “好。”徐纠颤抖声音,平静地同意。

    “徐纠,那我挂了。”洛文林回他。

    徐纠还是没忍住,对着手机自恋的嘴硬:“拒绝我,你别后悔!”

    徐纠的后槽牙磨得咯吱响,捏着手机愤愤地暗骂:“什么叫我是个好人?”

    “我他妈根本就不是好人啊,都不了解我凭什么拒绝我?糙!”

    徐纠气得一脚踹开安全通道的门,臭着脸走回台球厅里,拿着他的东西,谁也不搭理,头也不回往外走。

    这时坐在一边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也起身,跟在徐纠身后走出。

    徐纠一边走一边骂,把洛文林翻来覆去的骂,骂他不识好歹,不是东西。

    突然他停住,脑袋猛地向后扭。

    什么也没有。

    徐纠的脑袋向上抬去。

    天上开始下起密密麻麻的小雨,雨不大,但起了风,雨线直挺挺拍在脸上很是恼人。

    再一转身,徐纠转进一家酒店里,开了间单人大房,准备洗个澡把身上湿黏黏的雨气洗掉等雨停。

    然后又觉得来都来了,人都在酒店了,干嘛不去实施那个恶毒的计划呢?

    于是徐纠拿起手机,再次给洛文林打去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但是接通的瞬间,洛文林没有说话。

    而是呼吸着,静静地听,等徐纠率先发言。

    徐纠才不在乎洛文林说不说话,他只想着如何把人骗过来。

    他酝酿了会情绪,整个人浸在浴缸的同时,又打开头顶淋浴喷头开关,同时点了一首王唯旖的《舍得》。

    一面哼唱那句“自问到底舍不舍得,舍不舍得爱一瞬都成恨了”,一面顺利给自己营造出一副在雨中被甩掉的苦情感。

    情绪和氛围都到位,洗着澡顺势开始个人表演,委屈又可怜地哭哭:

    “对不起,刚刚我是太生气了才会凶你的,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我没办法控制我的情绪。”

    “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徐纠对洛文林的爱还是太苍白,连喜欢都说得格外的机械,只会连续重复一个词来强调。

    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片刻后,反问他:“喜欢谁?”

    徐纠感觉这会洛文林的声音好低沉,有点陌生,但是想想也许是因为浴室KTV效应导致的磁性,徐纠没想太多。

    “喜欢你。”徐纠的嘴皮子一碰,话就顺利出口,脸不红心不跳。

    “谁?”

    徐纠心想一个喜欢不喜欢的有必要追问那么多次吗?但是为了把人哄上门,还是毅然拍着水花果断大喊:“喜欢你洛文林!满意了吗?”

    那人没说满意,也没说不满意,淡淡一声:“嗯。”示意他听到了。

    徐纠心想这事八成有了。

    遂点了根烟,更加惬意的往浴缸里滑,只剩一只手还露在浴缸外,贴着冷冰冰的边缘抖着烟灰。

    同时,他漫不经心地哼道:“那你能不能来见一面,我好想你,我想见你,想抱抱你。”

    “嗯。”

    徐纠突一下从浴缸里坐起,声音一同拔高:

    “好!我在见景酒店1404号房等你。”

    水花泼灭手边的烟,他赶紧拿打火机又点燃,用着不多的注意力敷衍地哄骗电话那头:“就只抱抱,和你说说话,绝对绝对绝对不会碰你的。”

    窗外在下雨,雨又大了一些,风也跟着大了,能听到令人不安的呼啸拍打窗户。

    徐纠听不见,他浴室的雨声开得太大,全然沉浸在诱骗成功的喜悦里。

    徐熠程停在见景酒店楼下。

    他撇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未挂断的电话,紧接着开始仰头往上数楼层,停在十四层,听着耳边那头洗澡的水声还在哗哗啦啦往下哒。

    徐熠程没着急说话。

    在徐纠哼唱的歌声里,徐熠程闷出三个字:

    “马上到。”

    徐纠慢悠悠回他三个字:“我等你。”

    电话挂断。

    门铃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