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休沐(捉虫修)
所有弟子震惊,眼睁睁看着虎狮开始用臀部使劲蹭聂更阑的腿。
后者起初还不敢信,直到瞥见聂云斟脸上渐渐浮现一抹阴邪奸猾的笑,只是那笑很快一闪而逝。
虎狮仍旧在蹭聂更阑的腿,并且还开始试图两腿站立扒拉他的手。
张涛一伙人开始发出不怀好意的笑,但碍于真君和丘宿鱼在场,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聂更阑拳头慢慢攥紧,关节发出咯吱声响,直至泛白。
为何聂云斟偏要将他置于世人眼皮子底下羞辱,一次次的构陷不够,如今还要借着灵智低微的灵兽侮辱他。
这无异于在告诉众人,他是任人践踏的勾栏小倌,身份卑贱身体脏污,就连野兽也能将他随意玩弄于股掌间。偏偏他此时还戴着面纱,是副女子模样装扮。这份辱人的意味也就更甚。
这时许田田在后面人群里小声叫道:“聂更阑,你试试也吹笛子什么的,用琴音反击回去呀!”
丘宿鱼:“他虽引气入体成功,但体内灵力还太稀少,修为也没有,不足以抵抗筑基期的聂云斟。”
许田田气得跺脚:“那怎么办?!小爷我现在就想看聂更阑狠狠打那混账东西的脸!”
丘宿鱼看向面色略白,手臂微微发抖的少年,低声开口:“师弟,别愣着了,听说你回弹琴,不如就地弹一首,我替你加诸灵力,给他点教训如何?”
聂更阑肩头颤了颤,侧头对上丘宿鱼的视线。
按丘宿鱼的行事作风,假如看不惯他会直接出手帮聂更阑收拾那些人,眼下让他弹琴,应当是想让他亲手教训那些人。
丘宿鱼见他不作声,一笑,伸手揽过聂更阑肩头大大咧咧睨向那头吹箫的人,“师弟,既然有人向你请教,你就还回去呗,还愣着干什么?”
聂更阑咬着唇。
君杳然从旁递过一把自己用的琴,“聂道友,借你一用。”
聂更阑点点头,深呼吸一口气,将琴摆好坐下。
虎狮受琴音操纵,神智混沌,见人坐下变成和自己一样的高度,以为对方答应同自己j媾,兴奋地疯狂摇动尾巴。
聂更阑略一思索,双手幽幽拂动琴弦,琴音缓缓泻下。
众人听了,都一阵愕然,这不是之前琴音课聂更阑展示过的那首“靡靡之音”吗?
据说这种曲子在勾栏地常能听到,是小倌用以取悦客人弹奏的,很是淫/靡。
没想到聂更阑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再次弹奏。
身侧,丘宿鱼双手随着琴音流出开始加诸灵力,好似空气中的琴音都被他控制着往同一个方向集中流淌——那头吹箫的聂云斟。
而琴音连着的另一头,则赫然是发/情的虎狮。
虎狮受到化神期大圆满灵力加注的琴音操控,狂吼出声:“嗷!”
当场改变目标纵身一跃,直奔聂云斟而去。
后面,许田田几人相视一笑。丘师兄这办法果然妙极。
“啊!”
聂云斟被冲过来的虎狮惊吓,躲闪着左冲又躲,他身边的同伴也都纷纷抱头窜鼠躲到其他地方。
一直未出面阻拦的玄芜真君终于高声喝道:“继续吹箫,这是一次难得历练的机会,能与化神期大圆满修为加诸的灵力琴音对抗,这是你难得遇到的机缘。”
慌乱的聂云斟闻言,连忙凑到箫孔上,继续吹奏。
可那虎狮实在过于狂热,看到躲闪的人兴奋感蹭蹭上升,就像逗着什么小东西玩儿一般,蹭到左边又蹭到右边,不亦乐乎。
聂云斟想大喊滚开,但箫声不能停,只得忍着厌恶持续吹奏。
可丘宿鱼化神期大圆满的修为不是儿戏,再加上聂更阑的靡靡之音催/情效果显著,很快虎狮便受不住一个孟扑将聂云斟扑倒。
“嗷……嗷……”
虎狮叫声难耐,火re的躯/体紧紧贴着聂云斟,声音逐渐转为凄厉,似乎在威胁身下之人和他j媾。
聂云斟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等羞辱,脸色由白转青再转红,愤愤拼着力气要从储物袋里掏出法宝对付发.情的虎狮。
眼看事态即将不可控,玄芜真君手一挥,“够了。”
“啪”地一声响过后,发狂的虎狮消失不见。
聂云斟狠狠喘了口气,难堪地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周炎和汪淼淼冲过来给他拍身上沾的落叶泥土,“云斟,你没事吧?”
聂云斟狠狠拂开他,目露寒意扫向在另一头弹琴的少年。
玄芜真君转向丘宿鱼,“以灵力加注在灵力低微的琴音上发挥最大的法力,可以说修为灵力都精纯到了一定境界,你师尊元德真君必定会以有你这般实力的徒弟为荣。”
丘宿鱼拱手:“真君谬赞。”
玄芜真君看向神情狼狈的聂云斟,神色不由带了责备,“方才我并未阻止,也是想顺势看看你二人到底是如何应对此事。”
玄芜真君朗声对众弟子道:“虽然这手段对同门过于下三滥,但将来你们外出历练碰到的人和事会比这更为阴私毒辣,因此,时刻保持警惕,休要过于安逸而忘了,修真界的腥风血雨和残酷无处不在。”
弟子们都听出真君言外之意,是指魔族和那白衣魔头兴风作浪之事,不由心中凛然,的齐声应是。
聂云斟被真君当面斥责手段阴私,脸上仿佛被人抽了几个耳光,火辣辣地疼,只能忍着气行礼:“真君恕罪,弟子只是一时慌乱记错了曲子,才让那虎狮钻了空气,弟子学艺不精,对敌经验不足,发现曲子错误未能及时修正,真君今日金石良言,弟子必定谨记于心。”
许田田低低“嘁”了一声。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玄芜真君记起弟子大选时这少年在天梯上对弟弟的所作所为,神色变得高深莫测:“嗯,如此甚好。”
琴音课结束后,丘宿鱼一把揽住聂更阑肩头,“师弟,在想什么呢?”
方才虎狮一事过后,玄芜真君继续上课。丘宿鱼一直暗中关注聂更阑,发现他神情始终阴云密布,显然是还未从那事走出来。
君杳然走过来:“聂道友,你无需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许田田:“是啊是啊,我们去膳堂吃好吃的去,美食治愈一切嘛!”
聂更阑对他们勉强勾起嘴角笑了笑。
他只恨身体过于弱小,恨不得淬体立刻结束开始修炼。就连丘宿鱼的手也没有心思拂开,任由他揽着。
聂更阑随着众人去了膳堂。
就在快要进膳堂大门时,从一处盆栽后面闪出来一个人,说要和他借个地方说话。
“汪淼淼。”聂更阑语气淡漠念着这个名字。
他看向丘宿鱼等人。
丘宿鱼:“你们就到那边廊下尽头说话,在我能看得到的地方。”
聂更阑点头,和汪淼淼来到廊下,语气十分冷淡,“有什么事?”
其实他并不关心汪淼淼要说的内容,只是厌恶聂云斟才被真君当众斥责后又要如何谋害恶心他。
已经到了这份境地,他不介意恶心自己的养料再多一份,养料燃烧过后便是成长,绽放,光芒愈盛。
汪淼淼肩膀颤了颤,讷讷地抬头,瞥了眼聂更阑后又迅速低头,“聂、聂更阑,其实我有话想对你说。”
“说。”
汪淼淼被少年这一个简单又凶戾的字吓得又抖了抖,他咽了咽口水,磕磕绊绊开口:“我、我是想说,其实我很佩服你……”
聂更阑蹙起眉心。
“一直以来我都把你的遭遇看在眼里,可是我没办法帮你,我、我家,也就是汪家,其实是受制于聂周邢三家的,我真的没办法……”
“若是我遭受这一切,也许我早就郁郁寡欢或者疯了。”
“聂更阑,我真的很、很敬佩你。”
聂更阑居然笑出声,笑到后面音量逐渐拔高,笑得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而后咬牙道:“你们又要使什么招数对付我?是他让你来找我?”
汪淼淼愣愣抬头,“不、不是他,是我自己想同你说这些。”
聂更阑冷笑不已:“你以为我不知道,上次你提醒我张涛欲阻挠纪事课小考,为的就是分散我注意力好让聂云斟在火炎珠一事上陷害我。”
“是他让你来找我的,不是吗?”
汪淼淼打了个冷颤。
在少年幽冷的注视下,还是交代了:“……是。”
“可是!这次是我的真心话,没有任何人指使我!”
汪淼淼蓦地抬头,脸倏地涨红,“反正,我就是忍不住想同你说这些话,我不求你的原谅,只想让你知道,汪家身不由己,我也没办法……”
他说完,一抬脚急急忙忙走了,生怕多待一刻会被人看到传进聂云斟耳里。
聂更阑望着在廊下消失的背影,淡色琉璃的眸子掺杂的不知是何种情绪。
他慢慢转身,往丘宿鱼几人方向走。
许田田看到他回来,叽叽喳喳叫道:“回来了回来了,走吧,饿喽,这膳堂大厨的手艺是越来越好,隔着一道墙都能闻到香气!”
慕容证雪:“我和杳然算是舍命陪君子了,我们如今都在辟谷还来与你们吃饭,感动吗?”
“感动,感动,走吧。”
几人说说笑笑往膳堂走去。
丘宿鱼等在最后,在聂更阑走过来的时候,瞥见他眼尾那一点红,拇指轻轻抚过擦掉水渍,重新将人揽住,语气不能再松快,“师弟,走吧,你肯定也早就饿了!”
聂更阑愕住,抬眸望去,丘宿鱼却神情如常搂着他进了膳堂。
他很快将眼尾被拂过的那一瞬间带来的粗粝和暖意掠过,大步往前走去。
……
雌雄果效力消失的最后一日,恰逢灵音宗休沐。
许田田早就同聂更阑说过,休沐要下山玩。
聂更阑在苦海峰石牢时错过了一次,这次确实很想出去,可他女子的模样要到明日才消退,因此并不太愿意下山。
丘宿鱼得知后,把胸脯拍得嘭嘭作响,“这有什么为难的,师兄给你保驾护航,放心下山!”
许田田:“有丘师兄在,那还怕什么,都下山散心去!”
于是,一行人在休沐这日浩浩荡荡来到灵音宗山下的杳鹤城。
上次弟子大选,聂更阑许田田还未逛得尽兴就因为白衣人在附近出没而回了客栈,因此杳鹤城对他们而言还算是十分新鲜。
下山时,许田田还在忙不停提醒他们:“据说这次休沐杳鹤城会有不少合欢宗弟子前来,你们可都要小心了啊。”
“合欢宗?”许盼娣挑眉,“我们宗休沐,合欢宗凑什么热闹?”
“盼儿啊,你不知道?”许田田开始发挥搜集情报小能手的角色,“合欢宗向来不是以双修修炼而闻名吗,他们自然是来物色能助他们之人。灵音宗是四大仙们之首,修为高深弟子众多,当然是他们的首选目标了。”
许田田说着,巡视一圈,目光停留在丘宿鱼、君杳然和慕容证雪身上,“所以啊,他们三个有修为的,简直就与行走的炉鼎无异嘛。”
许盼娣似懂非懂,“哦!可是我不是听说,炉鼎是弱势的那一方,强大的哪一方也可以做炉鼎么?”
“自然,横竖无论是强是弱,只要身为炉鼎,必定是吃亏的一方吧。”许田田故作高深莫测道。
丘宿鱼拍拍聂更阑肩头,故意逗他:“师弟,别怕,他们要抓人也只会抓我,你不会被看上的。”
聂更阑“呵”了一声,转头懒得搭理这厮。
一行人在两人关于炉鼎的讨论中进入杳鹤城。
今日休沐,城里果然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几个人一会儿看看这摊子,一会儿进那个铺子瞧,没多久就走散了。等到聂更阑回神,发现身边就只有一个丘宿鱼。
这家伙还不忘揽功劳,“师弟,看我多关心你,一直跟在你身旁也没被冲散。”
聂更阑直接忽视这人的嬉皮笑脸,皱眉问:“他们自己走没问题吗?”
远远看去,长街繁华望不到头,全是人海,要找人实在困难。
丘宿鱼:“杳鹤城在灵音宗管辖范围,只要不是什么骇人听闻惨无人道的大事,本门弟子一般不会有事,若是些宵小惹事的,权当做给弟子历练的经验了。”
聂更阑:“那便往下走,总能同他们遇到。”
人群过于拥挤,他扶了扶被挤歪的面纱,正要抬脚,忽的又被路人推搡了一下。
聂更阑身体顺势撞到旁边的摊子,惹得摊贩气哼哼瞪过来,看到是个戴面纱的姑娘和肤色黝黑的青年,道:“喂,看好你道侣,撞翻了我的东西你们赔得起吗!”
丘宿鱼笑眯眯地揽过聂更阑肩头,不停朝摊主挥手:“抱歉,我们一定注意。”
然后,拉起聂更阑顺着人流走远了。
聂更阑忍受不了气味各异的人群,再加之是不是被碰到胳膊手臂和腿等,这会儿犯恶心,忍不住踩了丘宿鱼一脚,急忙钻到路边,“哇”地吐了。
丘宿鱼挤挤挨挨过来了:“喂喂,师兄寻思着你不是已经克服得差不多了么,怎么又吐了?”
聂更阑拿出帕子擦拭嘴角,眼角泛红之余狠狠瞪向他,“谁是你的道侣?”
丘宿鱼语气却十分揶揄:“原来师弟是为这事生气啊?这不是权宜之计么,否则和摊主吵起来这条街都没法逛啦,师弟,你莫不是当真了吧?”
聂更阑冷脸收起帕子:“……”
他就不该多嘴问。
索性拔脚就走。
丘宿鱼脸皮厚得跟墙砖似的,又挤挤挨挨跟上去了,“哎,师弟,别生气了,师兄下次不乱说就是了。生气就不美了,毕竟你现在顶着一张倾国倾城的姑娘的脸……”
聂更阑装聋作哑选择无视。
然后手臂被丘宿鱼一把擒住。
聂更阑冷脸转身要呵斥人,丘宿鱼却对他指了指前方一座名叫“望仙楼”的酒楼,道:“这个时辰城里太拥挤,我们去坐半个时辰,出来便好走了。”
聂更阑确实受不了时不时被旁人触碰,闻言不作声,算是默认了。
丘宿鱼笑了笑,带着少年进了望仙楼,在二楼要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
店小二热情地上来询问:“两位,本店吃食都是用上等灵谷灵肉制成,美味又能增加灵力,两位看需要点些什么?”
丘宿鱼:“六个招牌菜,酒四壶——师弟,你可饮酒?”
聂更阑蹙眉。
“酒两壶便好。”
“好嘞!客观稍坐,马上就来!”店小二一脸是笑地下楼了。
聂更阑:“点这么多,吃得完么?酒你也喝得了这么多?”
“我食量大,因而才长得这般魁梧,酒么,醉不倒,”丘宿鱼凑过来小声道,“这点酒对化神期就如水一般,师弟莫要担心师兄。”
聂更阑:“……”
酒菜很快端上来。
吃了一会儿,聂更阑才终于出声问:“你在看什么?”
丘宿鱼笑了:“师弟果然关注师兄的一举一动,好了,别恼,原本我也正要与你说。”
他手一指酒楼斜对面一间老旧的茶铺,“看到茶铺主人了么,那对夫妇。”
聂更阑顺着他手扫过去,道:“你怎知是夫妻,或许是亲人呢?”
丘宿鱼灿然笑了笑:“他们是夫妻,并且,是一对凡人夫妻。”
聂更阑看向他。
“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丘宿鱼得意地转了一圈手里的酒杯。
聂更阑给了个“这种事你也拿来吹嘘”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埋头继续吃菜。
丘宿鱼举手投降:“好吧好吧,我告诉你。”
“那间茶铺在杳鹤城开了有两百多年,是我某次在凡界游历时救下的一对夫妇,不过历经几代,这对已经不是原来那对夫妇了。”
聂更阑终于停下筷子,无声重新望向斜对面的茶铺,半晌,问道:“他们为何一直都是凡人,没办法修炼?既然不修炼,又为何愿意待在对他们而言危险重重的修真界?”
丘宿鱼:“说来话长,师弟,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聂更阑无声颔首。
“那好,让师兄我回忆回忆,两百年前……”
两百年前,凡界。
从前有一落魄的员外家养有一双儿女,儿子学富五车却屡次没有高中,女儿容色姝丽,是远近闻名的美人,且早已暗暗被府尹家的小公子垂涎。
这双儿女,一个暂且唤作文君,一个唤作文俊。
文君和文俊在八岁那年偶然得知彼此不是亲生兄妹后,便暗生情愫,彼此默许了终身。
只是,员外家落魄,一心指望着女儿文君能嫁个好人家,借此给家里一个翻身的机会。
家里连文俊上望京赶考的盘缠都快凑不齐,那唯一的小厮和丫鬟也眼看就要被辞了。
文俊一直暗中宽慰文君,说将来定会高中光明正大娶她为妻。
两位依偎在一起的情形被丫鬟撞见,吓得跑了出去,以为少爷小姐罔顾人伦暗通曲款。
翌日,悄悄留下一封书信独自离开,沿路靠乞讨施舍到了望京。
而那丫鬟对主人家感情很深,不想少爷小姐误入歧途,索性狠心把小姐的画像与生辰八字偷偷交到了府尹小公子手里。
府尹大人第二日便带着儿子来提亲,当然,院外夫妇喜不自禁,但文君小姐也吓得白了脸,不敢拒绝。女子闺阁画像与生辰八字若是给了男子,便是对他有意,要许定终身。
若这时反悔,她自己和家人都要被世人口水淹死,一个好好的家会毁于一旦。
而首先不放过他们的,也将会是府尹。
文君小姐忍痛答应了这门亲事,连夜书信送往望京。书信送到望京时,是文俊高中那日,也是文君要嫁给府尹公子的日子。
“君已生两意,望勿念。”
文俊悲痛,带着官身星夜赶回小城,却收到了府尹公子新嫁娘在进门前一日自缢在闺房的消息。
员外夫妇痛哭流涕,交给文俊一封遗书。
文君:“君从未有嫁与他人之意,不愿辜负哥哥,只盼父亲母亲诓骗他说君儿病逝。此生已矣,盼来生再会。”
而丫鬟这时才终于知晓,原来小姐少爷竟不是亲兄妹,登时痛哭不止,道出是自己偷偷送出了那幅小姐的画像和八字。
院外夫妇和文俊当即妇抱头痛哭,凄凉话世事无常,命运弄人。
文俊自怨不辞而别害了文君,当夜投井而亡。
当朝新官不赴任是为欺君,院外夫妇无论如何都活不成。
于是,员外夫妇替一双儿女办丧事,打算好好送他们入土再双双寻死。
一个还算温馨的小家,在一夕之间倾倒破裂,竟是为了个小小的误会。
那丫鬟第二日便疯了,疯疯癫癫奔到街上啼哭,大叫着呼唤神仙救救她家小姐少爷,凄惨形容令人闻之落泪。
……
聂更阑听到此处,声音低沉问道:“所以,师兄便是救他们的神仙?”
“对他们而言,修士皆是遥不可及的仙人。”丘宿鱼点头。
“师兄救的,可是文君文俊这对有情人?”
“是。”
“可他们不是已经身死,师兄是如何救下的?”
丘宿鱼目光投向那间茶铺,注视着那对夫妻忙着招呼客人,“他们魂魄未散,我身负温养魂魄的镇魂瓶,要救他们不过是耗费些许灵力罢了。”
“所以,这对有情人起死回生后不愿再待在伤心地,跟着你到了流月大陆,从此代代都在这里经营茶铺为生?”
“是。文君与文俊交代子女,只做小本营生,日子平淡过得尚可便好,不求大富大贵。我便求了宗门时不时对这家茶铺照看一二,便也没人找他们麻烦,日子就这么过下来了。”
聂更阑轻轻蹙眉,神色间透着犹豫,“可我听说,修士不得干预凡人的命数与生死,这虽是一件功德,但师兄却也要遭反噬的……”
他停下,忽然不说了。
丘宿鱼嘻嘻笑了,浑话张口就来:“师弟果然关心师兄,师兄甚是欣慰。”
聂更阑:“……”
聂更阑忽略耳根那一点热度,拿起茶杯饮了一口冷茶,板起脸道:“你说还是不说?”
“哎呀我就是开个玩笑,自然是要说的。”丘宿鱼笑哈哈地举手示弱。
“不过在揭晓答案之前,师弟不妨先猜猜,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52章 合欢宗(捉虫修)
聂更阑:“我记得书上说,天道反噬,轻则寿元锐减,重则元神灰飞烟灭。”
丘宿鱼作势扮鬼脸吓唬他,“没错,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正是师兄的魂魄,其实我是一只鬼。”
聂更阑面无表情同这只“鬼”对视。
丘宿鱼:“……好吧。其实我救了那对兄妹之后,后来还救过一个凡人孩童。”
聂更阑不解:“又?”
“是不是觉得我嫌命太长了?”丘宿鱼闷声低低笑,“师弟,你还是不知道不知晓结果为好,劝你不要随意效仿,毕竟不是谁都如我这般厉害的,哈哈哈哈!”
聂更阑扯了扯嘴角:“……”
聂更阑视线投向斜对面的茶铺,淡色眸子染上不知名的情绪,“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一定是悲痛到极致才让他们下定决心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生活。”
“在那个故事里,任何一环都是逼死文君的导火索,”丘宿鱼难得恢复正经,“倘若员外夫妇不强求大富大贵逼着女儿嫁给高门大户,哪怕小丫鬟多问一句事情的起因……”
聂更阑:“误会欲巧合引起的悲剧,更令人唏嘘。”
丘宿鱼注视少年,语重心长道:“文君和文俊好在还有彼此,虽然前尘往事悲痛,也还是携手奔赴下一个人生阶段了。”
“有时一个人正是缺了那份继续往前走的勇气,所以始终在原地打转,浑浑噩噩度过一生。”
聂更阑眼睫动了动,眯起眼盯着对面的人,“师兄想说什么?”
丘宿鱼仰头灌下一大口酒,眨眨眼:“不过是遇到故人感慨几句,你师兄我毕竟活了几百年——”
说时迟那时快,他笑脸凝固眸色一凛,手臂扬起指尖便捏住一只蛊虫。
“咔。”
蛊虫瞬间爆体而亡,化作烟灰消失。
“哎呀,道友实力不凡,居然毫不费力把本门的释情蛊虫捏了个粉碎。”
那头桌子,有两名女修“啪啪”鼓掌,随后袅袅娜娜向他们走来。
二人极为娇媚动人,穿着大胆暴露,纱衣下是若隐若现的酮体曲线,看似遮掩,但又好像什么都展示于众人眼前,二人的打扮与她们的声音一样,都热情奔放又极尽魅惑。
两名女修一左一右在丘宿鱼身边坐下,将他和聂更阑间隔开来。
离得近了,能闻到她们身上浓烈的香气。虽浓却不惹人厌,反而觉得清新脱俗十分别致。
两名女修勾住丘宿鱼下巴,婀娜曲线紧贴他胳膊有意无意轻蹭。
“哟,焚香,这位道友身材很健硕呢,”一位女修上手就往丘宿鱼胸口摸,笑眯眯地对同伴说,“肤色也将咱们的肌肤衬得白皙,这具身体我可太喜欢了。”
叫焚香的女修嗤嗤而笑,攀住丘宿鱼的肩朝他面上吐了口气,“兰烟姐姐,这种类型的我没吃过,姐姐可不可以让妹妹一次?”
“焚香妹妹,瞧你说的,换个角度来说,咱们就不能一块分享吗,省时省力不是?”
焚香朝她飞了个香吻:“姐姐可真是个妙人儿,妹妹甘拜下风。”
两人嘻嘻哈哈全然不问当事人意见如何,更不顾对面还坐着个穿“女装”的姑娘。
聂更阑不动,丘宿鱼更是稳如磐石,不紧不慢喝了一口酒,而后拎着女修的衣襟事与她们拉开距离,“合欢宗的道友太热情,不过在下并没有在这两年死无葬身之地的打算,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哈哈哈,师兄可真幽默,”焚香扭着水蛇一般的腰再次贴过来,身上的纱衣如同活物悄然缠上丘宿鱼的腰和手臂,口吐幽兰道:“哦?那倘若我们不双修,只是单纯地想同你享受鱼水之欢呢?师兄的身子实在太——”
“啊!”
焚香说到一半,身体骤然摔回椅子里,端端正正坐好。
兰烟见状娇嗔地捶了一把丘宿鱼胸口,“师兄~”
“我们又不害你,你若看上了谁,我们同你结为道侣,永生永世在一起不好吗?”
丘宿鱼叹了口气,没理会合欢宗女弟子,而是看向坐在一旁的少年,“我已有道侣,就是他。”
“这位道友是师兄的道侣?”兰烟好奇地走过去在聂更阑身旁坐下,伸手就要撩起他的面纱。
聂更阑目光冷淡,手一抬,稳稳将其钳住,兰烟顿时进退不得。
兰烟惊讶极了:“哟,这位女修力气可不小呢。”
这段日子聂更阑日夜练剑和药浴淬体,身体素质增强不少,力气也涨了一大截。
挣脱不能,兰烟不得不动用灵力才将手从聂更阑手掌里挣脱出来,咯咯笑着看向她们坐的那桌,“洛儿师弟快来瞧瞧,这位女修定是你喜欢的类型,包你满意呀!”
一名样貌秀丽的男修在那头已观望许久,闻言含羞带怯地过来在聂更阑身侧坐了,一双小鹿眼湿漉漉,看人时含情无限,嗓音同样娇美动听,“这位姐姐好生厉害,姐姐要不要同我们一起逛杳鹤城?我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玩呢。”
“哈哈哈,这是位没有修为的姑娘,估摸着都还没炼气呢,洛儿师弟,你确定要邀请她游杳鹤城?”焚香打趣着问。
洛儿羞怯又恼,“焚香师姐,我……”
兰烟看向丘宿鱼:“师兄,这位姑娘其实并不是你的道侣,就别哄骗我们了。”
丘宿鱼扬扬眉:“你如何得知他不是?”
“这还不简单,第一,这位女修并无任何修为,你们若是道侣,你怎么可能不同她双修助她增益修为呢?”
“第二,她蠢得连释情蛊虫靠近也未曾察觉,而师兄在一开始就发现我们了吧,只是一直暗中盯着不出声罢了。”
焚香掩嘴而笑:“师兄应当是个修为高深之人呢,好生厉害!在床上不知也是否也这般无人可挡?”
聂更阑越听眉心皱得越紧,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顿,“砰!”
焚香咯咯咯笑了:“这位姑娘莫恼,你虽没有修为,可必定是个美若天仙的人儿,我这位洛儿师弟——”她朝洛儿扔了个眼色。
“我愿意!”洛儿激动地频频点头,“姐姐不如来合欢宗吧!我发誓你会过得很快活!我们还可以一块出去勾引修士增益修为,怎么样?!”
洛儿显然以为这是个好主意,一双含情眼兴致勃勃,伸手将聂更阑的手晃个不停。
“放开,”聂更阑额上青筋暴起,冷冷吐字,“脏。”
与此同时,他胃里开始有酸液在翻滚,只能咬牙默默强忍。
意识到这点,聂更阑心中没来由升起一阵茫然,他这些天不是已经克服得很好了么,怎会如此?
洛儿却呆了呆。
焚香和兰烟闻声更是愣在原地,“这……分明是个男子的声音?无量上仙啊,我们居然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洛儿明显更兴奋了,却因为聂更阑目光冷得像是要杀人不敢再碰他,只是咽了咽口水,弱弱出声:“男、男子我也不是不行……”
聂更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滚开。”
他委实受不了这些人靠得太近。
洛儿委委屈屈地坐远了,嘴里却在嘀咕:“好凶。”
“不过洛儿喜欢。”
焚香忽然长叹一声:“兰烟姐姐,洛儿师弟,这两枚可口的果子今日我们怕是吃不到嘴里喽。”
“为何?”洛儿赶忙问。
兰烟:“傻师弟,我们合欢宗的催情烟都放了好一会儿了,你看他们俩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她意味深长看向默默喝酒的青年,“看来这位师兄早就替他和这位师弟布下防御结界,他修为起码也是化神以上,咱们是放不倒的。”
焚香一摊手:“完咯,吃不到啦。”
“道友眼光不错,”丘宿鱼一笑,终于放下酒杯,下一瞬毫无预兆移形换影至聂更阑身旁将其拦腰抱起,“合欢宗盛情我们消受不起,就先告辞了!”
洛儿呆呆地瞧着两人从窗口飞身而下,急忙伸手做挽留状:“那位姐姐,不,那位哥哥,有需要可以到合欢宗找洛儿,勾引成功一位修士有灵石奖励,多劳多得啊!”
酒楼里顿时传来焚香兰烟嘻嘻哈哈的笑声。
洛儿着实感到惋惜,用力地咽了咽口水,“可惜,再过几年,这位哥哥必然更有滋味。”
“洛儿,你都二十多岁了,他看起来比你小呢,叫什么哥哥。”
“师姐莫非真的不懂么?我在下面,定是要唤他一声哥哥呀,他方才好凶,洛儿实在喜欢得紧。”
“洛儿师弟,你算是捡到宝了。”
“来日方长,洛儿师弟,说不定你们还会有缘见到呢。”
……
丘宿鱼甩了张隐身符和匿息符以防那几名合欢宗弟子跟上来,足足带着聂更阑绕了三条街。
聂更阑缩在宽阔的怀抱里,心境却与洛儿方才的触碰完全不同。意识到这点,他登时脸都绿了,瓮声道:“放我下来。”
“这么快?”丘宿鱼样子颇为遗憾,“好吧。”
两人缓缓降落,重新回到街道。
聂更阑神色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眼看气氛透着一丝诡异,丘宿鱼清了清嗓子:“师弟,师兄其实一根指头就能将她们解决,只是为了让你见识合欢宗弟子的真面目这才一直同他们周旋,你不会生气了吧?”
“看得出来,”聂更阑语气淡漠,“否则我也忍不了这么久。”
丘宿鱼竖起大拇指:“师弟果然聪明。”
两人沿着长街往前走,终于不用人挤人,他们随后发现走着走着居然又回到了方才望仙楼所在的那条大街。
聂更阑于是提议:“去那间茶铺吃茶吧。”
“好啊。”丘宿鱼爽快地答应了。
两人慢慢行至那间“素心”茶铺,有个扎着双髻的女童蹦蹦跳跳过来问:“哥哥姐姐,你们要些什么呀?”
丘宿鱼看了眼那位“姐姐”,笑眯眯开口:“两碗茶,两碗素面,两份馒头和油煎火烧。”
女童闻言开心地弯起一双大大的眼睛:“好哦,哥哥姐姐稍坐,吃的马上就来哦!”
小家伙欢天喜地跑进去告诉爹娘:“娘亲爹爹,有一对哥哥姐姐点了好多东西,有茶、面还有馒头和火烧!”
外头,丘宿鱼瞥见聂更阑蹙眉,问道:“这里和宗门膳堂的吃食比不了,不喜欢?”
“粗茶淡饭也很好,”聂更阑摇头,“不过,点这么多吃得完么?”
丘宿鱼拍拍他肩,语重心长道,“师弟,你还是太瘦了,多吃点。”
聂更阑:“……”
丘宿鱼笑了笑,让他坐着休息,自己起身来到那对夫妇面前,亮出了一枚玉佩。
那对夫妇见到玉佩惊了惊,相视一眼后擦了擦手就要出来下拜,被丘宿鱼阻止了。
“你们近来可好?”
这对夫妇知道恩公乃是仙人会幻形术,欣喜地端详容貌黝黑的青年,连连点头,“我们一切都好。”
“恩公,您几百年不曾来了,容貌还是这般年轻。”
摊主夫妇看向不远处坐在桌前的戴面纱的姑娘,好奇地问:“恩公,那是您的道侣吗?”
丘宿鱼咳了声,“那位是我师弟,事出意外才扮了女装。”
茶铺主人笑了笑:“恩公若果真有了道侣,可要请我们去喝喜酒,我们带着年年一块去。”
“好啊。”丘宿鱼眼睛弯了弯。
聂更阑坐在那头看着丘宿鱼同茶铺夫妇聊了好一阵,接着慢腾腾走回来在自己身边重新坐下。
“你们都说了什么?”聂更阑问。
丘宿鱼:“他们二人夸我的道侣很美。”
聂更阑冷睨他一眼要发作,丘宿鱼笑哈哈又道:“我说那是我师弟,日后若是有了道侣一定请他们喝喜酒。”
这时,年年捧着两碗茶和娘亲一道出来帮忙送吃食。
小家伙放下茶碗,忍不住盯着戴面纱的聂更阑打量,一双大眼睛扑闪着夸赞:“姐姐,你好美呀!”夸完,便害羞地牵起娘亲的手溜进铺子去了。
丘宿鱼顿时放声大笑。
聂更阑:“……”
聂更阑已经麻木了,不想解释。
吃饱喝足后,丘宿鱼放下灵石,没惊动茶铺夫妇,带着聂更阑离开。
两人走出很远以后茶铺夫妇才发现,男人对女人道:“君儿,恩公他们走了,你去把碗收拾了吧。”
女人不服气:“可是我想揉面。”
“别闹,你力气小,揉不好,”男人裂开嘴笑了,“年年,快同你娘去收拾。”
“好嘞,娘亲,走啦!”
……
街头的人渐渐增多,吃过饭的摊贩也都回来继续兜售东西,聂更阑见到了许多新奇玩意儿,一时看得入迷。
丘宿鱼双手枕在脑后,“师弟想买什么,师兄有的是灵石,随便买!”
聂更阑脑子里却闪过方才合欢宗的洛儿靠近时自己掩饰不住的厌恶感,摇摇头,对丘宿鱼的提议不置可否。
丘宿鱼看着少年在翻看一张蛇骨制成的弓,道:“今日灵音宗休沐,杳鹤城确实比往日热闹,不过若是到了灯花节,所有城池都会比平日还要繁华热闹几分。届时师兄带你去别的城池转转,如何?”
“灯花节?”聂更阑不由转头问。
“唔,相当于凡界的上元节。”
聂更阑垂下眸,没有做声。
不过却是对丘宿鱼的提议默许了。
“聂更阑,师兄,原来你们在这!”街道那边忽然传来许田田的声音。
紧跟着,许盼娣、君杳然和慕容证雪也过来了,几人皆是一副气喘吁吁狼狈的模样。
聂更阑惊奇地打量他们,“你们怎么了,难道出了什么事?”
许田田拉起他们就往回走,模样从来没这么苦大仇深过,“别逛了,还是回去吧,指不定方才追我们的那些合欢宗弟子又要过来了!”
聂更阑暗暗将手从他手里挣脱,嘴里讶异道:“你们也遇到了合欢宗弟子?”
许盼娣:“聂道友,你同丘师兄也遇到合欢宗的人了?!”
双方于是立刻交换信息。
原来许田田他们走散后兀自沿街逛了下去,却在另一条街碰到了合欢宗弟子,上来就问他们要不要立刻去客栈开几间上房。
许盼娣捂脸:“我起初还以为他们是客栈拉拢客人的,没想到却是合欢宗弟子。”
许田田怒气冲冲:“更过分的是他们说我们男不男女不女,都是些人妖,有人要我们就不错了!”
慕容证雪叹息:“果真闻名不如一见,合欢宗弟子也着实……饥渴了些,倒真是符合他们宗一贯奉行的宗规。”
“烈男烈女怕缠郎,追男追女隔层纱。”
君杳然脸这会儿还是黑的:“他们还有后半句没说完,若不是我祭出乾坤袋要抓他们,恐怕还会继续纠缠。”
丘宿鱼:“看来你们遇到的合欢宗弟子修为不算高,若是碰上那对焚香和兰烟,还有那个什么来着?”
聂更阑:“洛儿。”
“对,洛儿,恐怕你们都走不掉,单那个兰烟修为恐怕也在金丹中期,你们谁也不是她的对手。”
许田田想想就后怕,摇头不止,“快别说了,还是赶紧回宗门吧,没点修为出来都都发怵,就怕碰上合欢宗的热。”
于是,一行人返回了灵音宗。
许田田等人闹嚷嚷着要回去修炼,回了各自的峰头。
聂更阑也不打算闲着,让丘宿鱼御剑带他来到仙音台,打算继续挥剑。
今晨下山前,他已经挥剑一千五百次……
聂更阑对合欢宗弟子有了阴影,打算再咬牙挥个一千下。
丘宿鱼忍俊不禁:“吓怕了?看来这趟下山收获不小,一个合欢宗就把你们吓成这样哈哈哈,好事,好事。”
聂更阑居然头一次对这人的戏谑感到赞同。
合欢宗弟子难缠也就罢了,若是碰上魔族,岂不是生死就在一息间?
想到魔族,他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一抹白衣飘飘的身影。
在聂家庄后山,他分明没有伤害自己分毫。
他当真是残忍嗜血的大魔头,没杀他只是因为喜怒无常,才侥幸逃过一劫么?
聂更阑正沉思,两旁高大的树丛里哗啦翻出一只圆滚滚的大鸟来。
“哎哟,多长了一根羽翅就是麻烦,摔死我了……”
聂更阑望着摔在雪地里的灌灌,扬声开口:“又见面了。”
灌灌把脸从雪堆里拔出来,看到聂更阑歪了歪鸟喙,模样十分神气活现,“原来是你啊!”
聂更阑立即发现了不对。灌灌昔日全是褚色绒毛的脸这会儿多了几根彩色羽毛,在它左翅底部,还长出一根紫色的羽翅,煞是漂亮。
总之,就是看起来漂亮女气了一些。
聂更阑恍然大悟:“难不成这几日你都躲起来了?你也因为吃了雌雄果转换了性别?”
灌灌气愤难当,爪子在雪地里踩来踩去对他们大呼小叫,“那些弟子实在可恶,果子分明有问题!居然让我一只威武帅气的灌灌变成了女儿身,气煞本鸟!宗主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也不管管那些人,成天就知道恶作剧!”
丘宿鱼强忍笑意:“那你躲得好好的为何又出来了?不怕被我们看到么?”
“我!”灌灌气焰顿消,低下脑袋,爪子踩着雪层,“我这不是太饿了只能出来找吃的,饿死我你们谁负责?”
聂更阑:“跟我来膳堂,请你吃暖烘烘的肉包子。”
灌灌一双豆豆眼亮了亮。
丘宿鱼皱眉:“鸟会吃这个?不是只有猪才会吃么。”
灌灌尖叫着拍着雪,从地上溅起雪沫,“你会不会说话,怎可拿那脏兮兮的玩意儿与我相提并论?”
聂更阑当场就拆穿了他:“他就扮过猪从我手里骗吃的。”
灌灌一下子没了脾气。
丘宿鱼放声大笑。
最后,还是灌灌怕膳堂的弟子看到自己女气的模样,强烈要求聂更阑把肉包子带到竹林,这件事才算揭过。
聂更阑、丘宿鱼于是往仙音台而去。
一路踏雪簌簌,满世界银妆,万籁俱寂。
快到仙音台时,聂更阑忽然没头没脑问了一句:“师兄,你在宗门两百多年,可认得方才那只灌灌?”
丘宿鱼:“自然认得,这灌鸟平日最是刻薄,还喜好逗弄弟子,怎么?”
“没什么。”
聂更阑摇摇头,去寒风里练剑了。
……
一个时辰后,练剑结束,聂更阑直言有事让丘宿鱼先走。
丘宿鱼打趣他:“看来师弟也有秘密瞒着师兄喽。”而后笑眯眯地走了。
出了竹林后,丘宿鱼直接御剑离开妙音峰。近日他都宿在独孤苍眠的天境峰,只为在聂更阑泡药浴时替他护法。
甫一靠近天境峰,他便看到最不想碰见的一道身影伫立在停剑坪。
飞剑降落,丘宿鱼神色淡淡走近,没有行弟子礼,只淡淡道:“见过真君。”
独孤苍眠并不恼,反而淡笑着注视他:“聂更阑淬体在来年结束,大约灯花节之后便能进行洗髓了。”
第53章 梵音铃(捉虫修)
流月大陆,西南地域。
聂家清风苑。
王管家领一队仆从抬着八个箱奁步入清风苑,“夫人,老爷命小人给您送东西来了。”
八个箱笼整整齐齐码在正厅里。
王管家微微躬身:“老爷与夫人伉俪情深,时不时给夫人送法器珍宝过来,老爷对夫人的情谊真是天地可鉴,令人感动呐。”
沈端枫但笑不语,看向一旁的侍女。
侍女银铃笑着上前塞给王管家一块中阶玉髓原石,“王管家,瞧您每次来都把夫人红得这般开心,庄上谁人不知夫人老人举案齐眉恩爱有加?王管家辛苦啦。”
王管家收下玉髓原石,命人将箱笼抬往库房。
待杂七杂八的人终于走后,侍女银铃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命丫鬟闭了清风苑大门回到正厅,屏退所有服侍的人后在四周布下隔音结界,这才退回沈端枫身边。
主仆二人面前渐渐显现出一面水镜,画面上恰是王管家领着小厮走出清风怨的情形。
“王管家,老爷又去找那个什么渺渺仙子了,您说夫人也真是可怜,老爷时不时给她送一堆珍宝法器,结果却在外面……”
“闭嘴!”
王管家突如其来的厉喝把嚼舌的小厮吓了一跳。
“这事倘若在庄上透露出半点风声,你们几十年千辛万苦修炼到手的筑基也都别想要了,那几条灵根也通通废了再扔出去!”
几个小厮都打了个寒噤,没再多嘴,
银铃将画面拂去,愤愤看向沈端枫,“夫人,老爷几乎每日都要去找那个狐狸精,这是压根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沈端枫指尖捻着串珠,面容波澜不惊,“自他屏蔽道侣契感应再到与仙子厮混被我发现,从那时起局面便已经无可挽回。”
银铃咬牙切齿:“也不知道他是从何处弄来歪门邪道竟能切断道侣契感应,真是难为他了!这种薄情寡义之人当真一点儿也不顾念情分!”
沈端枫:“我与他哪里还有什么情分,一切不过都是在强撑的假象罢了。”
“恕婢子多嘴,您就不该在伤心欲绝之下修那个清心道。”
沈端枫微叹:“那时我怎会知道斟儿是抱错的孩子,我的亲孩儿还流落在外呢?”
银铃:“夫人,那我们之后该怎么办?”
沈端枫:“继续盯着他那边的动静,我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咳咳……”
这句说完,她竟是又呕出一滩鲜血,将帕子和衣襟裙裳溅上不少斑点。
“夫人!”
***
流月大陆,北域天魔谷。
天魔殿内来来往往皆是侍从,捧了一堆又一堆的天材地宝进出。
魔尊稹肆眼角眉梢一向风流不羁,此时只余苍白,面上隐隐有魔力乱窜的迹象。
灵医看诊后回禀:“魔尊服用灵药之后再静心闭关修养一段时日,这伤势方能渐渐痊愈。”
稹肆挥了挥手,面上看不出喜怒。灵医于是躬身退下。
骁尤神情担忧:“魔尊,这白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将您伤至这等境地。”
骁尤顿了顿,神情欲言又止。
稹肆眉眼闪过一丝阴戾,“说。”
“魔尊,”骁尤硬着头皮道出猜测,“那无间魔域我们穷尽办法几百年也打不开,可那白衣人却轻而易举进去了,难道说……”
“他是前任魔后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骁尤艰难说完最后几个字,立时惶然拜倒请求恕罪。
稹肆靠在铺满狐裘的石榻上,伤势虽重姿态依旧透着野性和妖魅之美。
他嗤笑道:“我当是什么,不止你,恐怕整个流月大陆都充斥着不少同你一样的猜测。”
说到这,他眸子眯起,不知想起什么没再言语。
骁尤耐心等了一阵,见上边始终不出声,小心翼翼道:“可前任魔后向来最疼爱尊上,她怎可能在外有私生子?”
稹肆脸色阴晴不定:“谁知道呢。”
骁尤冷笑一声继而出谋献策,“尊上,白衣人与魔族为敌,我们动不了他难道还动不了修真界那帮道貌岸然的仙门名家吗?”
稹肆斜长的眉眼划过一丝猩红:“这脏水你好好地泼,须小心行事不泄露蛛丝马迹。”
“是,尊上放心养伤,属下定不负使命!”
***
自从上次休沐被合欢宗弟子大规模骚扰纠缠,再加上近日白衣人异动频频不少仙门弟子罹难,因此灵音宗弟子皆人心惶惶,修炼愈发刻苦。
诸多真君长老半吓唬半警示弟子:“呵呵,若不勤勉修炼,你们修为增长的速度都赶不上被合欢宗吸收的速度。”
众人哄堂大笑之余,私下暗暗较劲着开始勤学苦练。
往日妙音峰冷清的竹林居然从天不亮就遍布弟子打坐的身影。
外门弟子如此,璇玑峰的内门弟子更不必说,每日醒来两眼一睁就是修炼,吃完饭修炼,睡前修炼,睡醒了接着修炼。
已经筑基了的弟子颇受旁人艳羡,他们已经辟谷无须进食,就连睡眠也不需要,因而能节省下更多时间修炼。
宗门各处地方都满是修炼打坐的弟子,后来还传出了笑话,说是把那只灌鸟惹怒了。
灌灌愤怒:“本鸟连个睡觉的清净地都没了,你们这杂灵根些废物,修不修炼无甚差别,你们到底在蹦跶什么!”
其结果就是,数以计百个雪球齐齐扔向灌灌,并且所有弟子都口径统一开始唤它诨号:珍珠鸡。
许田田得知后笑得前仰后合:“这胖鸡活该!谁让它嘲笑多灵根的,多灵根就没资格努力修炼吗!”
聂更阑提醒:“它是鸟。”
“管它是鸡是鸟,它就是一只珍珠胖鸡!”许田田做了个鬼脸。
竹林每日热闹,幸而仙音台无人发现,聂更阑依旧能安稳在此练剑打坐,半个月过去,在他异常努力下每日挥剑次数竟也达到了两千多下。
而藏书阁也异常火爆,每一层随处可见或坐或站的弟子苦读典籍,尤其是外门弟子。
既然修炼进度滞涩,那寻求外物护身的法子也大受追捧,什么毒药典籍,蛊虫秘法之类,都很受欢迎。
聂更阑抱有同样的想法,于是除了修炼之外,跑藏书阁的次数也比平日多了一倍。
除了毒药、蛊虫等典籍,灵兽、灵器法器等内容他也均有涉猎。
丘宿鱼闲来无事跟着,懒洋洋靠在窗前注视少年翻阅书籍,忍不住打趣:“相比起魔族,师弟还是更惧怕被合欢宗弟子缠上吧?”
聂更阑头也不抬翻动下一页,“挡住光了。”
“还有,藏书阁禁止喧哗。”
丘宿鱼歪了歪脑袋,将挡住的日光让出来:“我早就在上方布下结界,旁人看不到也听不到我们谈话,如何,师兄是不是很贴心?”
聂更阑赠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索性后背冲着他让光线充分地打在书页上。
眼不见,心不“烦”。
谁想才过须臾,一只小虫子飞来在聂更阑四周嗡嗡乱叫,不是爬到书页,就是飞到他脸上和额头,无所不用极其地捣乱。
“啪!”
聂更阑面无表情将虫子一掌拍扁,甲虫蓝色血液将掌心染成蓝色,那抹蓝色渐渐褪去,消失得干干净净。
丘宿鱼的声音从耳侧传来,“师弟好狠的心,居然将一只活生生的虫子杀死。”
“再捣乱我还能杀鱼,信么?”聂更阑视线没离开过书册,语气含着淡淡威胁。
丘宿鱼:“我好怕。”
“哥哥,你怎么能如此待我?”
聂更阑心头猛地跳动几下,好端端地这人叫什么哥哥——
他冷然回头打算收拾这条鱼,却不料被一张妖娆娇媚的脸贴了上来。
赫然是那日在望仙楼热情邀请他加入合欢宗的“洛儿师弟”。
聂更阑脊背一凉浑身发毛往后倒,身躯被那人眼疾手快扶住。
“洛儿”含羞带怯地与他对视,眼波流转好不勾人,“哥哥?”
聂更阑鸡皮疙瘩冒了满身,浑身如过电一般麻,咬牙切齿将“洛儿”推倒,一个翻身把人压在身下摁住,“你是不是找死?”
“哥哥,你怎的这般凶恶,”“洛儿”亮晶晶的眸子淌着委屈,“洛儿不过是想同哥哥亲近亲近罢了,哥哥不要凶洛儿,好不好?”
聂更阑太阳穴青筋暴起,闭了闭眼。
“洛儿”咦了一声,“哥哥将洛儿压得这般亲密,这姿势洛儿甚是喜欢,哥哥,你想不想——”
“洛儿”言笑晏晏之余,一把将聂更阑拉得更为贴近。
聂更阑整个人几乎就要往娇媚的人儿胸膛靠倒,眼看唇要与“洛儿”娇嫩水润的唇贴上,“啪叽”一声,聂更阑及时扯过一本书拍在这人的脸上,一个肘击往下一顶。
“咳咳,快捂死我了,哥哥好凶……”
聂更阑冷笑:“再不起来就等着受死。”
“洛儿”幽怨地从地上爬起,脸在洛儿和丘宿鱼的脸之间幻明幻灭,语气娇嗔又粗犷,“洛儿的胸口都被哥哥顶出淤青了,哥哥也太生猛了些!”
在聂更阑动怒之前,洛儿/丘宿鱼已经疾速撤退,“娇笑”铃铃作响从藏书阁窗口一跃而出,“哥哥定力非凡,洛儿佩服,就不打扰哥哥看书啦!”
人影彻底消失后,聂更阑耳边终于恢复清静。
藏书阁四周寂静,弟子们都在埋头苦读,没人看得到结界里发生了什么。
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
聂更阑瘫倒在地,深呼吸三下,默念了三遍清心经才重新捧起方才落下的书册。
半晌,视线所及不过才十余行子。
又过了许久,少年耳根热度才完全消退,终于再次沉浸进入典籍中。
……
十二月转瞬即逝。
距离除夕还有半个月时,这届的新晋内门弟子进行了一次实力考校。
许田田在这段时间突破了炼气中期,在考校中打败了五十多名弟子。
第五十三名弟子被打趴在比试台后,许田田兴冲冲奔回到观战的聂更阑跟前。
许盼娣他们也都在别的比试台进行考校,只有聂更阑隶属外门弟子,没有资格参与考校,只能在台下观战。
许田田格外亢奋,摩拳擦掌看着其余几个台子弟子的比试,“这段时间升到炼气中期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能打败五十多人更是意外之喜,这感觉也太妙了!”
一旁的丘宿鱼到:“单灵根在金丹以前升级还算简单,相比多灵根可以说是易如反掌。在金丹之前你们可以多积攒实战经验,而金丹以后,在外的对手个个都不是吃素的,实战经验丰富不说,手段层出不穷,非死即伤。”
许田田:“师兄的意思是,大家历经千辛万苦突破金丹,在这之前已经积累了丰富的对战经验,所以不能掉以轻心,对么?”
“正是如此。”
许田田顿时燃起熊熊斗志,“师弟受教了!我一定会好好总结自己的长处与短处,争取在下次考校多打败几个对手。”
“嘿嘿,方才周炎被我摁在地上揍爬不起来,聂更阑你看到了吗?他那表情也委实太精彩了些!”
聂更阑:“干得不错,你争取下次把聂云斟也揍得满地找牙。”
“那必须的,你也加把劲,洗髓过后你的修为也上来了,到时咱们悄悄套麻袋收拾他,咳咳,不是,在考校时将他打得翻不了身……”
许田田激情澎湃地叨叨半天,终于发现不对劲,诧异地盯着丘宿鱼脸看了半天,“师兄,你的脸是怎么回事?谁能把你一个化神期大圆满打到鼻青脸肿的?”
气氛陷入尴尬境地。
聂更阑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将视线转到台上的比试。
丘宿鱼哈哈大笑:“这不是某人出手毫不留情,我脸上挂彩不冤枉。”
“这是怎么回事?”许田田好奇地左右来回打量二人。
“咳……也没什么,就是我收了神通修为同他比划过招,没想到他手劲这么大,师兄才被打成这副模样。”
“那师兄为何不服用丹药疗伤?”
“我想看看在除夕前他到底能在我身上留下多少印记,进步与否。”
那日藏书阁丘宿鱼以“洛儿”之身调戏聂更阑后,隔三差五就以各种形式“挑衅”他。压下神通的丘宿鱼要么化为合欢宗子弟,要么化为魔族小兵,再或者是周炎张涛之流。
聂更阑每一次总能将“幻形”稳稳压制,将其揍得满地逃窜求饶。
除了丘宿鱼的黑皮本体。
在力气上,聂更阑已经远超常人。而在对战技巧和敏捷度上,他还有所欠缺,尤其是丘宿鱼将幻形恢复到本体。尽管压制了神通,聂更阑每次都被压倒性的力量死死钳制,即便使尽浑身解数满脸涨红,对方依旧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这让聂更阑大感挫败。
丘宿鱼鼓励他:“师弟能将除了我之外的人打趴已经极为难得,我这身肌肉毕竟长了两百多年,实力悬殊也属正常。”
聂更阑神色沉沉,“要如何才能打得过你?”
丘宿鱼眨眨眼,掰着手指数,“力量、技巧、敏捷度、实战经验,缺一不可。”
于是,聂更阑除了挥剑之外,主动在腿、手臂绑上铁砂袋,除了睡觉其余时间都不曾解开。
由于铁砂袋过于沉重,他挥剑次数从两千骤降到三百,重新回到初时挥剑胳膊酸痛的日子。
聂更阑明白这是必经阶段,把三百次挥剑坚持了下来。除此之外,他还会绑着铁砂袋满雪地追赶灌灌。
灌灌:“?”
“聂更阑你疯啦,本鸟有翅膀,你追我不是自取其辱吗!”
“你不许飞,只能在地上跑。”
“我呸,凭什么!”
“肉包子,羊肉,牛肉,管够。”
“罢了,本鸟向来心善大方,舍命陪废物了!你来抓我啊!”
于是,苍茫雪地留下一串乱七八糟的鸟爪和人的脚印以及满世界吱哇乱叫的呼救。
“你追就追,禁止揪我的羽毛!”
“干什么满脸杀气,本鸟又不是你仇敌,救命啊啊啊!”
……
在那之后没多久,聂更阑多少也能让丘宿鱼本体脸上挂彩。
丘宿鱼索性不治,以此作为激励。
许田田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说聂更阑如今的眼神看着都有震慑力了,原来是师兄训练的成果。”
不过挂彩就挂彩,师兄怎么还一脸与有荣焉的模样,半边脸快肿成猪头还笑得出来。
***
鸡飞狗跳的日子悄然流逝,转眼除夕已至。
灵音宗在妙音峰主殿设宴,各峰真君、弟子以及长老和各个管事皆有出席。聂更阑一个外门弟子没有资格参加,据说,清鸿剑尊也并未露面。
丘宿鱼身为元德真君的弟子,自然是去了的。
而当夜,聂更阑一直在仙音台修炼至繁星满天才缓缓睁眼。
因为是除夕,仙气飘渺的灵音宗群峰难得沾染上一丝凡尘的烟火气,各个峰头都飘起了五彩焰火,火舌形状如飞龙凤凰在天空漫天飞舞。
“半盏屠苏犹未举,灯前小草写桃符。”
“除夕更阑人不睡,厌禳钝滞迎新岁。”
本应举家团圆夜,只余一轮寒月照我心。
聂更阑努力不去想象聂家庄此时该是何种推杯换盏热闹场景。
聂云斟回了聂家庄与家人除岁迎新。聂重远和沈端枫以及聂家族人应当满脸是笑,庄内各处挂灯装饰一新,桃符贴上,到处都洋溢着新年气息。
这是聂更阑认回双亲后的第一个新年,那热闹的场景却唯独没有他。
本以为……
聂更阑自嘲般扯起唇角,他何苦去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事物,只会为难自己而已。
从仙音台出来后,他漫步在雪地里,手脚绑着沉重的铁砂袋,行路缓慢,任由雪水将衣摆靴子浸湿。
火炎珠被他收进了储物袋。
也许,只有无尽的寒意能稍微浇灭心里仅存的一丝对于家的渴望。
待他好不容易走出竹林,鞋底衣襟被打湿,身体被多余的负重拖得摇摇晃晃,在夜里的雪地留下歪七八扭的细痕。
到妙音峰停剑坪时,聂更阑已经哆嗦得牙齿上下打颤,眼睫沾上一层雪花结了冰,唇色亦苍白如纸。
眼看身形一晃就要倒下,一双手及时出现稳稳将他扶起。
“火炎珠呢,为何冻成这样?”
聂更阑费力抬起沾满霜雪的长睫瞥向凝视自己的丘宿鱼,吃力启唇:“师兄,你还有亲人在世吗?”
话才问出口,他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
聂更阑一病连躺了三日。
许田田几人只以为聂更阑是单纯生病,送了不少礼物过来探望。
直到第四日,聂更阑才肯服下丹药治病,之后生龙活虎继续日常的修炼,对除夕夜的事只字未提。
丘宿鱼同样没问。
宗门恢复了之前勤修苦练的氛围。
直至,初十五花灯节来临。
……
花灯节当日,聂更阑忘我修炼一整天,练了二十遍丘宿鱼教给他的剑法。在压制神通的丘宿鱼脸上留下新的淤青,再把灌灌追得满山逃窜直呼救命。
最后还是丘宿鱼强行把他从雪地里带走,灌灌才逃过一劫保住了没被揪掉的羽毛。
“师兄说过带你赏花灯,走走,今日目标超额完成了,修炼须张弛有度方能有奇效!”
聂更阑随丘宿鱼御剑往山下飞。在经过妙音湖边的红晶树时,聂更阑叫住他:“等等。”
红晶树见有人靠近,张牙舞爪要发动袭击,却见少年拿出一条长丝带,其上镶嵌无数细如小指的夜明珠。
珠子是聂更阑在灵兽课捕捉紫晶灵狐得到的。
他把丝带挂在红晶树身上,长长的丝带一闪一闪发亮,在浓厚夜色中亮起一条银河。
红晶树目瞪口呆:“……”
聂更阑出声:“走吧。”
丘宿鱼勾唇一笑,御剑带人离弦般驶向杳鹤城。
初十五,杳鹤城张灯结彩亮如白昼,花天锦地满城人声鼎沸。
“赏花灯分为河边放花灯,以及点燃花灯升空。”
丘宿鱼边走边同聂更阑解释,“距离赏花灯还有半个时辰左右,你若嫌挤我们可以寻一处地方喝酒吃茶慢慢等。”
聂更阑:“好。不如就去上次那对夫妇的茶铺?”
丘宿鱼:“不可与凡人牵扯频繁,对我们彼此都好,去酒楼吧。”
聂更阑没有异议,两人从人群里中脱离出来,却见一抹熟悉的身影闪身进了街尾的巷子。
两人相视一眼,默契地一同来到街尾。
丘宿鱼自己和聂更阑身上罩了结界,聂更阑循着稍显漆黑的巷子望去,适应光线后渐渐看清许田田身边围着几个身穿华服之人。
“……甚是思念四皇子,还请四皇子随小人来……”
许田田道了声“好”,随那几个华服之人往另一头巷子出口走去。
结界里,丘宿鱼啧了声:“这小子藏得够深啊,原来竟是凡界皇宫的皇子?”
身边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丘宿鱼偏头看去,发现聂更阑眼睫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伤心了?因为同伴藏着身份不告诉你?”
聂更阑转身往回走,语气平淡如常,“能不能带我去邻近的桐月城?那里也能赏灯花吧。”
“当然。”
丘宿鱼索性布了个小型阵法带聂更阑一跃而入。
聂更阑久违地再次体验到被空气挤压到窒息的感觉,当喘不过气时,人已经出现在一条全新陌生的长街。
丘宿鱼拉起聂更阑:“走吧。年轻人谁没有个秘密,他不告诉你也许有苦衷,别难过了。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没有恶意。”
聂更阑瞥他:“谁说我难过?”
“嗯?怎么?”
聂更阑:“杳鹤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赏灯花说不定会碰见他和他的家人,届时他会内疚自责。今日是灯花节,还是不要扫兴为好。”
两人漫步在挂满流光溢彩的灯火长街,丘宿鱼望向身侧少年,灯火掩映,轮廓也似隐隐透着流光。
懂事不是不好。
只是他更想看到少年率性想哭就哭,想生气便生气的模样。
而此时,聂更阑思绪正翻飞。
倘若没经历过绿苑里恶心的事和被聂云斟等人构陷,兴许他会如寻常少年一般朝同伴置气,又或者大吵大闹一个月都不理对方。
如今他除去惊讶,多余的情绪倒是没了。许田田尽管是乞丐出身却始终阳光热烈大方自然,再譬如,他居然识字且见多识广,虽然咋咋呼呼可胸襟远超同龄人。这些都是他往日不曾注意到的细节。现在想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不过正如丘宿鱼所言,人谁没有个苦衷。凡界皇子身份贵重,他瞒着自己无可厚非。
聂更阑没再多言。
眼看气氛凝滞,为了转移话题,丘宿鱼自储物袋拿出一件礼物,“师弟,新年最后一日,师兄送你一件礼物。”
聂更阑扬眉,不动声色接过来,接着面露讶异:“留影石?”
“是,不喜欢?”
“这很昂贵,据说要三千上品灵石以上。”
“不贵,师兄富得流油,冰山一角而已。”
上次聂更阑险些被独孤苍眠刺中脸,北溟朔坚持要送礼物给他压惊,丘宿鱼记起来这档子事,趁着灯花节便送了。
见聂更阑摩挲着手里的留影石,丘宿鱼笑容神秘道:“里面特意存了一段你女装挥剑的影像,师兄是不是很贴心?”
“原本你不戴面纱还好,戴上远远看去同女子无异,哈哈哈,这段留与你作纪念,不要太感激我。”
聂更阑“唰”地停下脚步,目光飘飘幽幽扫过来。
丘宿鱼仍在大笑,看他神色有异也跟着停下,“不想留,那就消除了?”
气氛有一瞬间寂静。
也许是几息,也许是一刻钟,久到丘宿鱼快要以为这件新年礼物触了少年逆鳞。
就在丘宿鱼欲问时,少年出声了。
声音依旧飘忽却带着清透,不似以往低沉。
“师兄,你,是不是喜欢我?”
丘宿鱼一惊,目光撞进少年沉沉的视线里。
少年没有躲避,只是静静看他。
半晌,丘宿鱼不答反问:“你可知道梵音铃么?”
少年摇摇头。
丘宿鱼从里储物袋拿出一只金色铃铛递到他掌心。
少年的手被大手握住,温热的触感不似真实一般。他听到上方传来低沉嗓音。“握紧铃铛。”
少年听话,慢慢收拢手指。
“梵音铃摇动,若声响,则铃铛之主情动。”
低沉嗓音仿若魅惑精灵,一步步诱引少年。
“来,想知道答案,晃动它。”
第54章 无量山(捉虫修)
聂更阑有一度不明白身处何处,在做什么,方才又说了什么话。
但裹着他的那只掌心过于滚烫,他实在没办法忽略。
因此大脑短暂空白几息后,他唇抖了抖,终于着记起方才自己居然问出了什么骇人惊闻的话。
一阵后悔随血液冲上头顶,耳边来来回回萦绕问出口的话,聂更阑登时感到脊背发凉,脚也软了软,眼看就要站不稳。
丘宿鱼稳稳扶着他,手掌依旧将他的手裹着,声音低低回荡在耳边,“师弟?”
聂更阑如梦初醒,反应过来挣扎着要逃。
丘宿鱼早有预料,牢牢将人擒着拽到跟前,脸上笑眯眯的:“话说了,我也听见了,况且留影石也记下来了,你是心虚了,还是打算抵赖?”
挣扎着想逃的聂更阑被这句话提醒,忽然出奇般恢复了冷静。
他咬牙,强装镇定淡声道:“放开我。”
“可以,不过可别想着跑,”丘宿鱼拍拍他肩头,“师兄有的是办法把你抓回来。”
那只梵音铃被放到聂更阑掌心,裹着他的大手也放开了。
聂更阑拢着金色的铃铛,指尖和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冷脸看向丘宿鱼,极力让声音听起来镇定从容:“师兄,我只是随口一问试探你罢了。”
丘宿鱼:“是是是,我知道你聪慧敏锐,铃铛就摆在眼前,你真不打算亲自验证?好奇到抓心挠肝也不想知道结果?”
聂更阑观丘宿鱼一如往常嬉皮笑脸,方才冲动之下生出的猜测仿佛瞬间拨开迷雾有了答案。于是心口凝滞,隐隐生出一丝酸涩。
他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亦想快刀斩乱麻认清现实,以浇灭不切实际的猜想。
聂更阑暗暗吸了口气,将铃铛捏起扬在半空。
丘宿鱼语气含着鼓励:“摇三下。”
聂更阑捏着铃铛,在寒风中晃动,心中默默念着。
“一下。”
“两下。”
最后一下,他紧张得喉结上下浮动,目不转睛盯着盯着金色铃铛。
“三下。”
冷风萧瑟席卷长街,将装饰的五光十色的缎带和花灯吹得微微飘荡,也吹凉了少年方才还火热跳动的一颗心。
他不甘心,几乎是下意识又将铃铛摇了三下。
依旧毫无动静。
“哈哈哈,”爽朗笑声在长街响起,丘宿鱼眼睛眨了又眨,“师弟,这下可不能再怀疑师兄对你图谋不轨了吧?”
聂更阑蓦地仰头与他对视,唇慢慢抿紧,试图从他脸上看出别的痕迹。
他是否看出自己的手足无措和心慌意乱,在给自己递台阶下?
丘宿鱼却已经转身朝前大步走去,“走了。这只梵音铃,送你了!”
聂更阑一愣,碎步小跑不由自主跟上,但又装作不经意地问:“为何要送我?”
“师弟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尤其是容貌姣好的都有些臭屁自狂,生出误会也是正常。”
“这只梵音铃横竖对我也没什么用,你就收着,倘若我真的情动心动,铃铛随时会发出警示。”
“这下,你可以放心跟着我赏灯花了吧?”
他话里周全滴水不漏,全然是将即将步入十七岁的聂更阑当成一个心思敏锐又自恋多疑的少年。
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聂更阑不知这算不算得上是好事,是该庆幸心底隐秘的一丝情愫没被发现,还是该暗叹这一点微末的感情没被当真?
丘宿鱼仰天大笑拍了拍聂更阑肩头,“还发呆?走了。”
聂更阑看着大步往前走去的宽阔背影,定定站在原地。
他郑重地将梵音铃收进储物袋,小跑着再次追上那双长腿。
……
桐月城笙歌鼎沸,暗香流动,欢笑吆喝交织,满城大街小巷五光十色,一派繁荣。
接下来的路程,丘宿鱼神色与平日一般无异。
聂更阑起初还浑身不自在,时不时偷偷瞥一眼身侧的人。
心里的纠结又偷偷浮上水面——他是看穿了自己在给台阶?还是根本好无所觉,单纯地认为自己就是一个臭屁的自恋少年?
不过丘宿鱼往日张扬惯了,若让他这么藏着掖着自我伪装也是一件难事。
聂更阑仿佛一只暗处的小兽,心事重重偷窥了许久,见对方神色始终如常,才渐渐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撇去那点混乱酸涩的情愫,寒风将脸上的热意吹散,任由自己沉浸进入桐月城的夜色景致。
“时辰差不多了。”
丘宿鱼招呼聂更阑来到一处花灯摊子前,“师弟,过来挑几盏,咱们也凑凑热闹到河边放花灯。”
聂更阑被满摊子的花灯迷了眼,造型千奇百怪各式各样,仙鹿兔子灵珠花草应有尽有。纠结许久,他挑了花、好、月、圆四盏花灯。
丘宿鱼笑吟吟道:“看来师弟已经想好许什么愿望了。”
随后,两人各提两盏花灯,随人流慢慢向绕桐月城边缘而过的一条宽阔的河走去。
河面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将花灯放了,顺着汩汩流水沿河飘下。满河熠熠生辉仿若星罗棋布的亮芒星子,煞是好看。
“花好月圆,师弟,你要这花好,还是月圆?”丘宿鱼这时问。
聂更阑忙着张望四周穿梭如织的人群观察旁人都在做什么,闻言随意回答,“都可。”
丘宿鱼便将月圆递给他,“喏,你要不要在花灯上写下愿望?那边有摊兜售纸笔。”
“不是说,愿望写出来就不灵了么?”
聂更阑第一次赏花灯,有些手足无措,对一切流程都是一知半解,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在绿苑从来不被准许出门,更年幼的那几年,身为小乞丐整日饥一顿饱一顿,哪有闲情过年节赏什么花灯。
丘宿鱼拉起聂更阑往贩卖纸笔的摊子走去:“写下来将纸叠好,别人看不到就能有机会实现。”
聂更阑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他提笔时就像一只护食的小狗,一会儿用手遮挡自己的花笺,一会儿又卷起花笺一角,生怕别人看到写的内容。
磨蹭许久,两人终于将愿望写完,分别塞进自己的两盏花灯。
一盏,顺水漂流而下。
一盏,形似孔明灯,点燃缓缓升空飞去。
漫天灯火下,丘宿鱼抚了抚少年的发顶,“可以闭眼许愿了。”
少年合上掌心,嘴唇翕动,默默把心里的愿望诉诸。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慢慢睁眼。
四周不断有新的人涌到河边,天空和河面的花灯数量庞大可观,璨若星河。
绚烂灯火映入聂更阑淡色的眼眸,眸子盛着斑斓壮阔的世界……也逐渐盛进一道宽阔的身影。
丘宿鱼站在聂更阑面前,好奇地盯着发呆的人晃动手臂,“怎么放个花灯还魔怔了?师弟,你可别变痴傻了,师兄可不负责养你一辈子啊,醒醒师弟!”
聂更阑一脚把映入眸子的人影踢了出去。
“你傻了我也不会傻,”聂更阑咬牙,末了又正色道:“师兄,花灯放完了,能否带我去个地方?”
***
寒风呼号,北域冰雪千里。
不过阵法内并不能感受到这一切。
聂更阑再次经历挤压窒息的感觉,从传送阵出来后大口喘气。
丘宿鱼环顾四周苍翠群峰,不禁赞叹:“不愧是地处西南,与北域的冰封千里天差地别,山峦常青,甚好甚好。”
聂更阑望向前方熟悉的聂家庄,心中略有不安,“师兄真能帮我?”
丘宿鱼:“你知不知道,连续使用传送阵法极为耗费灵力元神,我既然千里迢迢带你到了聂家庄,何不送佛送到西?”
两人一路慢慢行至聂家庄的广场,再往前靠近,便不能了。
丘宿鱼:“这里有结界,师弟且退到一旁躲着,我去替你问。”
聂更阑于是退后数十丈藏到一棵巨树后,看着丘宿鱼朝那层结界走去。
他其实渴望和生母沈端枫见一面。哪怕母亲已经对他失望厌弃,他还是想亲口解释,那日并非他不愿下山,而是身不由己。
“咣!”
一声巨响惊动了沉思的聂更阑,四周森林群鸟惊得纷纷冲天而飞。
聂家庄结界遭受重创,很快庄子冲出一队人,王管家从人群里走出向丘宿鱼拱手:“敢问道友从何而来,夜访聂家庄究竟所为何事?”
丘宿鱼眉眼上扬,“好说,你们家二少爷在十五之夜过来,想求见生父生母一面,还烦请道友代为通传。”
“二少爷?”王管家惊疑不定打量眼前的青年,“你是说,少爷现在在这里?”
“我要先确定聂家庄及其夫人对亲儿子的态度,才好告知你们他的去处。”
王管家忽然明白了什么,冷笑道:“你莫不是绑了二少爷作人质过来试探老爷夫人口风的吧?你想要天材地宝,法器灵石?还是灵丹妙药?”
“我要的话,你们能给多少?”丘宿鱼扬扬眉。
王管家冷哼一声:“你们这些乡野散修当真胆大包天,主意竟敢打到聂家庄身上。”
“你若想讹法器珍宝,劝你还是早死了这条心,我们老爷早已宣布和二少爷断绝关系,你难道不知道?小子,下次打听清楚再行事,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王管家放完话,往四周瞧了一眼,树影绰绰,灯火通明,并无人影。
他一挥手,带人撤退回了庄内。
丘宿鱼立在结界外,半晌,才慢慢离开,走回那棵巨树背后。
聂更阑从树干后走出来,一时与丘宿鱼相对无言。
“师弟,不若师兄直接将这结界劈开带你闯进去?”丘宿鱼十分认真地提出建议。
聂更阑苦笑:“别开玩笑了,这样只会让他们会更憎恶我,况且你今夜频繁用传送阵耗费了不少灵力心神,再大动干戈实在不妥。”
说着,他无声望向那片气派连绵的建筑群,
他不过是想在新年和生母见上一面,就这么难么?他们竟连这个机会也不肯给。
巨树投下的一片阴影里,聂更阑身形恰好藏在其中。
光线虽然昏暗,可化神期目力非凡,丘宿鱼依旧将小师弟黯淡的眸光和泛红的眼尾看了个一清二楚。
“你先别哭,”丘宿鱼在巨树前踱来踱去,脑子急速转动,“师兄再想别的办法。”
“有了!”
丘宿鱼按住聂更阑双肩,将他重新藏到巨树后,“你在此处等着,师兄去去就来。”
聂更阑甚至来不及回应,丘宿鱼身影已经一闪而逝。他环顾四周,哪里还有他的人影?
……
丘宿鱼身形如夜鸟钻入结界,匿息法宝亮了亮,随后顺利踏入聂家庄。
这幻形可维持一刻钟,一刻钟后便会打回原形。
夜鸟扑簌双翅向前飞去,不多时已经赶上方才的队伍。下方,王管家正带人疾步往回走,一边吩咐护卫,“在清风苑四周增派人手,夫人院里有任何异动立即来报。”
“是!”
夜鸟眼珠子骨碌一转,跟在这群人的后面低飞滑翔,一路尾随护卫飞至东南方向的清风苑。
靠近清风苑地界时,夜鸟立即察觉出四周藏匿了无数探查灵识元神的法器。
不过,这些在它眼里都敌不过自己身上的息神仙草。
夜鸟无声掠过清风苑,果然法宝和法阵探测皆没有任何反应。它飞入院子,直奔正厅而去。
正厅灯火通明,人影幢幢,侍女衣裙飘动,往来不绝。
里面在设宴。
可显然只有一个女主人在首座,聂家庄的家主并不在里头。
夜鸟趁乱潜入正厅,潜伏在一根朱色正梁上方。
才没多久,女主人沈端枫似乎身体不适,观赏一阵歌舞后,便由侍女搀扶着进去了。
直到进了房内再无他人,银铃才终于出声埋怨,“夫人,十五是何等重要的日子,老爷竟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不来你这,倒去了渺渺仙子的住处。庄里的人已经察觉不对,都在私下议论夫人是不是……”
银铃说到一半自觉不对,猛地打住话头。
夜鸟听到一道清亮柔和的声音从房中响起:“你在乎这些做什么,又不是不知他的为人,已经被虫子蛀空的树根,我们是没法救回来的。他对我无情,我更不会劳心劳力替他费这个心思。”
“好了,命人端一桌酒菜进来,我们主仆二人也好好过个花灯节吧。”
“嗯!夫人,婢子这就去。”
吱呀。
房门打开的一瞬,夜鸟无声无息闪进去,房门在身后再度关上。
房内,沈端枫端起茶杯撇去茶水的浮沫,正要饮下,忽然眉眼淡淡扬声开口:“阁下既然深夜造访,何不现身一叙”
……
聂更阑在巨树后等了一刻钟。
一刻钟后,丘宿鱼顺利返回。
聂更阑眼含期待地看他,丘宿鱼却摇摇头,“师弟,我尽力了。聂家庄守卫森严,我若是强闯你母亲的清风苑,恐怕有去无回。”
聂更阑目光瞬间黯淡下去。
“行了,别垂头丧气,”丘宿鱼摸摸他脑袋,“起码我们尝试过,已经不留遗憾,不是吗?”
他开始布下传送阵,把少年拉到身旁,“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再待下去只会徒增伤感。”
聂更阑默不作声任由他把自己拽进传送阵。
消失前,他忍不住朝聂家庄投去最后一瞥。灯火和月夜笼罩其间,群山在半边庄子上投下黢黑的阴影。
一阵天旋地转,两道影子消失在巨树阴影之下。
……
聂更阑已经记不清今夜是第几次从传送阵出来。
甫一冒头,他正要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忽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拽到身边。
聂更阑踉跄一步靠在丘宿鱼身侧与他紧密相贴,懵然不知所以,“怎么?”
丘宿鱼紧抓他手臂,聂更阑头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咬牙切齿的表情:“传送阵出了问题!”
聂更阑讶然:“怎么会这样?那我们现在——”
他茫然一转头,才惊觉四周不是一片花灯灯海的桐月城,亦不是灵音宗山下的杳鹤城。
此处乃是一片茫然无边的林海。冷月高悬当空,没了温馨绚烂的花灯映照,月亮在群峰和林海的映衬下透出几分阴森诡异。
“传送阵为何出了问题?”聂更阑心下一凛,隐隐传来不好的预感,“莫非是——”
一阵突兀的尖细怪笑响起将他打断。
下一瞬,一个穿白衣的鬼魅身影出现在他们十丈开外的大树前。
除了白衣人,他身边还跟随了三十多个同样身影虚化在阴影里的随从。
“我当是哪里飘出令人作呕的名门正派的臭味,还真来了两个小卒,哈哈哈哈!”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聂更阑心口处莫名被揪紧。
白衣人?
在他遥远的记忆里,白衣人声音冷清,行事神秘不张扬,永远独来独往。
对,这不是白衣人。说话声音,气场,行事风格,都不对。这人绝对不是!
丘宿鱼淡淡撩起眼皮子:“诸位可是魔族的道友?”
一个随从发出桀桀的阴森笑声:“呸!谁跟你是道友!休要把我们与魔族那群腌臜之人相提并论,我等来自无间魔域,这是我们的尊上,白衣魔尊!”
“无间魔域,白衣人?”丘宿鱼不动声色打量伫立在最中间的人影。
不得不说,这些人魔气浓郁强悍,倘若只和这白衣人对战,他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看来今夜传送阵有异是对方早有预谋,他们横竖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聂更阑忽然冷声质问对面:“你不是白衣人,你们到底是谁?”
白衣人神色一寒,骤然飞身而来,他身边三十多个随从也齐齐将两人包围在中心。
“无间魔域会铲除所有道貌岸然的仙门修士,上!别让他们活着离开无量山!”
说时迟那时快,伴随着白衣人话音落下,丘宿鱼一把将聂更阑推入不知何时布好的传送阵里。
聂更阑大惊失色,想挣脱法阵回去,但无论怎么使劲都无济于事。
只听得丘宿鱼的唇在冷月清辉下一张一合。
“师弟,回灵音宗。”
“若有机会,便搬救兵。”
丘宿鱼向来自诩实力不凡,怎么会还没打就主动提出要搬救兵?
聂更阑眼眶有热意迸发,终于忍不住厉声大吼:“师兄!”
无尽的黑暗砸下,传送阵迅速启动。
漩涡里,聂更阑死死屏住呼吸,眼前飞掠过无数虚影。
等到终于出来,人已经摔入灵音宗的结界里。
聂更阑摔到地面,被一个冰凉的东西嗑到下巴。
他早已满眼湿润,将那东西拾起,发现是丘宿鱼在杳鹤城“素心”茶铺曾经拿出过一次的玉佩。
聂更阑握紧玉佩。
须臾,灵音宗群峰上空传来凄厉的仰天长啸:“来人,魔族围堵,求你们救救师兄!”
***
妙音峰,正殿。
聂更阑浑浑噩噩被人扶进大殿,殿内陆陆续续有人现形,宗主、真君以及各峰长老都紧急赶到了。
安如风把聂更阑搀扶到宗主面前,温声道:“师弟,你同宗主说说,你和同门遭遇魔族围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量山!”聂更阑忽然疯狂膝行上前抓住宗主元千修的衣袍,声嘶力竭大吼,“丘宿鱼在无量山被魔族围困,他拼力将我传送回来,请宗主带人前往救援!”
元千修皱眉:“无量山,魔族?你们为何会出现在无量山?”
“他留在无量山御敌,将你送回来了?”人群中,独孤苍眠蓦地出声。他神色寒凛,眼里布满阴戾。
聂更阑猛地摇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染上疯狂:“没时间了,宗主,快去——快去——”
眼看他要陷入疯魔,元千修当机立断将一道灵力打入他内体。
聂更阑眼白一翻,彻底晕死。
元千修:“再这样下去他会走火入魔。安如风,你即刻点五十名弟子前往无量山,会有两名真君和三名长老带队,务必要把人救回来。”
“是,宗主!”安如风领命而去。
正殿内,气氛凝滞。
守卫弟子们更是人心惶惶,担忧地互相交换一个眼神。
一个白衣人已经把修真界搅得不得安宁,若魔族再伺机而动,流月大陆必然会陷入乌烟瘴气混乱黑暗的时期。
?
元千修:“好了,紫业擅阵法,你与玄芜真君带队前去无量山,这里有我们坐镇,尽管放心!”
“是,宗主。”
紫业和玄芜退离大殿。
“至于聂小友,”元千修看向躺在地上陷入昏迷的少年,目光投向独孤苍眠,“独孤带他回去歇息,等醒了再好好将今夜发生之事和盘托出。”
“是。”
独孤苍眠目光幽幽望向地上的聂更阑,五指屈起成爪,渐渐地握成拳头。
……
一阵呼啸风声掠过,独孤苍眠带着聂更阑出现在天境峰停剑坪。
“师尊!”慕容证雪火急火燎奔过来,神情慌张语无伦次,“听说聂道友和丘师兄出事了,他们被魔族的人围剿,情况怎么样了,怎么只有聂道友,丘师兄呢?”
独孤苍眠冷然扫他一眼,“遇事不乱。同门只不过碰到一群魔族败类而已便慌成这样,忘记我怎么教导你的了?”
慕容证雪惶然退后一步,“弟子知错。”
独孤苍眠:“我带他回无名小院,你回去面壁思过,不许妄动。”
“是。”慕容证雪把头埋得越发地,惴惴地躬身退下了。
昏迷的聂更阑被独孤拎起,身形一闪出现在无名小院的房间中。
“嘭。”
独孤苍眠将人扔到床上。
眸子冷戾盯着少年看了许久,他勉强抑制下涌动的怒意,转身要走。
蓦地,他停下脚步,唰地往床上再次看去。
聂更阑的储物袋不知何时松垮地耷拉在床边,袋口也开了一道口子。
独孤苍眠双目眯成一条缝,幽幽走到床前,将从储物袋里掉落的东西拾了起来。
这是一只金色铃铛,其上缀满繁复的梵文,铃铛在夜明珠的映照下隐隐泛着金光。
独孤苍眠对这只铃铛再熟悉不过。
——是梵音铃。
第55章 通灵世界(捉虫修)
独孤苍眠拾起金色铃铛,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
半晌,他终于眯起眼睛看向床榻上昏睡的少年,眼里掺杂上复杂的情绪。
“哗啦!”储物袋被粗暴地扯开,翻动寻找。
终于,独孤苍眠找到之前给过聂更阑的那只弟子传唤铃铛。
他手徐徐一抹,术法施展之下银铃铛眨眼幻化成和梵音铃一模一样的金色铃铛。
真正的梵音铃被独孤苍眠收走。
房门吱呀关上。
外面依旧天寒地冻,冷月月清辉映照万物,似乎和无量山的那轮月亮没什么不同。
……
聂更阑睡得极不安稳。
一整夜,不断有血淋淋的脸忽远忽近在和他说话。他看不清那张脸,一直奔跑追赶,等到终于追上时,才发现居然是丘宿鱼。他瞳孔涣散无神,眼白大面积占据眼球位置,七窍流血,面目透着青白死灰,乍一眼看过去令人毛骨悚然。
“唔!”
聂更阑冷汗涔涔从梦里惊醒,才睁眼,就被一道身影扑过来大叫:“聂更阑,你醒了!”
聂更阑环顾一圈,发现是在无名小院自己的房间。
他一惊腾地坐起来,“你怎么在这?”
“我昨夜一回来就听说丘师兄出事,你也昏倒了,我急匆匆跑来天境峰看你,许盼娣他们也来看过你啦,这会儿回去了。”
聂更阑听到丘宿鱼的名字,一凝眉,翻身下床就要往外冲。
许田田急急追上来,跟在后面劝他:“你、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之类的?”
“哎我这嘴怎么乱问,都被魔族围剿了怎么可能没受伤,要不你还是先吃饭,再服几颗丹药,你这么贸然出去……”
“我没事,”聂更阑心急如焚步履匆匆,直到走出无名小院才想起似乎可以直接问人,于是急忙转向身侧,“师兄人呢,长老真君把他救回来了吗,伤得重不重?”
许田田关切的神情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凝重神色。
聂更阑心急,等不及他回答,风一般冲出院子往停剑坪而去。
“聂更阑,你别跑了,别乱跑!”许田田回过神连忙追上去。
聂更阑什么都听不进耳里,一心只想去妙音峰打听情况,但还没靠近停着的仙鹤,反而先撞到了一个人。
“真君!”聂更阑看清来人是谁后心下稍稳,“宗门的救援怎么样了,丘师兄伤得重不重,他现在在何处?”
独孤苍眠负手而立,神色淡漠与他对视。
聂更阑看看他,又看向气喘吁吁追过来的许田田,昨夜血淋淋的脸孔一闪而过,心里忽然生出不详预感。
他拔脚要冲向仙鹤。
独孤苍眠冷淡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回来。”
聂更阑刹住脚步。
“不必去,他不会回来了。”
聂更阑悚然转身,瞳孔慢慢睁圆,“弟子不明白真君这是何意?”
许田田忽然传出哭腔:“聂更阑,你别太难过,丘师兄……他的、他的命灯昨夜就已经灭了。”
聂更阑强压下心头巨大的慌乱,悚然的神情忽而渐渐转为一抹笑,“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许田田吸了吸鼻子,看起来十分难过,“你冷静些,命灯灭,意味着意味着……”
他哽咽一声,又道:“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妙音阁查证,那里全是宗门弟子的命灯,今晨我们几个也不信,我还亲自——”
“没必要!”聂更阑乍然被泪意糊住眼眶,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透着一丝魔怔,“我不会去,他的命灯一定还亮着,他会回来的。”
许田田无措地转向独孤苍眠,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劝解同伴。
聂更阑唰地转身往回走,嘴里喃喃,“我一定是在做梦,回去睡一觉就能醒过来,师兄一定在等着我去修炼。”
他跌跌撞撞往无名小院跑去。
许田田要上前阻拦:“聂更阑!”
但聂更阑还没跑出一丈远,他身体蓦地被一道灵力凌空攫起。
下一刻,独孤苍眠移形换影至他跟前,拎着他踏上飞剑离弦般飞出天境峰往妙音峰而去。
许田田慌忙爬上仙鹤的背跟了上去。
……
妙音峰,妙音阁。
此地虽然称作阁,不过外观却是塔楼形制。历来宗门弟子的命灯都会在此处存放,一共九十九层的塔楼,楼身壮观宏伟,塔楼几乎要高耸入云。
而身份地位越高、修为越高之人,命灯存放的楼层就越高。
独孤苍眠把失魂落魄的少年带到塔楼第八十八层,一松手,聂更阑一个骨碌狠狠摔在阁楼地板上。
这层阁楼一望无际,成千上百的命灯摆放得到处都是,灯里燃着一簇簇蓝色的火焰,形如灯烛火焰的形状。
这里大部分命灯都亮着,间或夹杂着几盏已经灭了的灯,寂静无声摆在那,与四周火焰跳动的命灯格格不入。
聂更阑头皮一阵发麻,脊背寒凉浑身颤抖,就连潜意识都在昭示自己排斥来到这个地方。
许田田气喘吁吁跟上来,拉起聂更阑起身往里走,“跟我来。”
聂更阑被强行拽着经过无数盏命灯,转过两条小径后,终于在一处宽阔气派的壁阁前停下。
“就在那,那里写着丘师兄的名字,”许田田手扬起,指引同伴往其中一个阁子看去,“你……你还是早点接受现实吧,虽然很残酷,可人总要向前走,不能活在梦境里。”
聂更阑浑身颤抖,哆嗦着来到那盏漆黑的命灯前。
阁子上刻着一行小字:元德长老亲传弟子,丘宿鱼。
聂更阑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之间出现一道道虚影,呼吸也变得异常困难。怎么可能,丘宿鱼可是化神期大圆满,只差一步就要突破炼虚期,只差一步……
眼看聂更阑要站不稳,许田田连忙过来将他扶住,低声劝慰,“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同丘师兄每日相处感情深厚,但是他已经走了,你还是接受事实……”
不等他说完,聂更阑猛地从他手里挣脱不管不顾冲向那盏属于丘宿鱼的命灯。
他要砸了这盏灯!
他们凭什么说丘宿鱼已经死了。
他不信!
“聂更阑!”许田田大叫。
就在少年的手即将触碰到那盏命灯时,他再次被独孤苍眠一阵强劲的力道扫落滚至地面。
四肢百骸传来钻心般的疼。
聂更阑来不及爬起,身体又一次不受控制腾空升起再狠狠摔落在地板上。
“唔……”
他眉心皱得死紧,手攫紧生疼的胸口身体蜷缩成一团,一时间根本站不起身,只能发出痛苦的呻吟。
许田田神色担忧,惴惴不安看向目光冷厉的男人,“真君,他……”
独孤苍眠冷冰冰俯视地面神情痛苦的少年,目光森冷夹杂着阴诡,“你还没资格碰他的命灯。”
“更没资格伤心难过!”
聂更阑眼睫被泪意濡湿粘在一起,双目模糊地望向居高临下冷睨自己的独孤苍眠。
“砰!”
又一道灵力凌空击中聂更阑,他瞳孔一震,昏死过去。
许田田慌张冲过来:“聂更阑!”
……
天境峰。
秋悦居后的一处密室,室内蒸汽氤氲缭绕,灵药丹药气味浓郁扑鼻。
室内有一方炉鼎,里面药水翻滚沸腾,白色的汤药散发着阵阵药香。
独孤苍眠盯着炉子里的汤药看了许久,忽然神色一凛一掌朝炉鼎里的汤药劈下。
汤药被灵力包裹,渐渐的,散发出一股浓黑的雾气。
独孤苍眠神情冷厉,目光投向身后的一汪池水。
聂更阑正无知无觉泡在池子中,脑袋耷拉低垂。
“呵。”
“想阻挠你的人还真不少。”
“若不是为了讨师弟欢心,我怎会容忍你住进天境峰,还忙前忙后助你淬体?”
……
聂更阑一醒来,脑袋仿佛被人劈了十几刀,头疼欲裂。
“嘶。”
他欲伸手捂住额头,还没怎么动弹,手边首先传来一阵丁零当啷的动静。
他一愣,继而惊醒,眼睛睁得大大地望向四周,遂慢慢看清了四周情形。
他此时居然泡在冷冰冰的水池里,手脚被手臂粗壮的铁链捆紧,动弹不得。
这里似乎是一个密闭的房间,在水池前,一方花纹繁复的药鼎静静伫立,其间袅袅飘出浓郁的药香。
他不是在塔楼看命灯,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聂更阑心头一震,开始拼命挣扎铁链,铁链再次发出叮当碰撞声。
一道冰冷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醒了。”
聂更阑急速往后扭头,恰好对上独孤苍眠那双冷淡的眼睛。
“放开我,你想干什么!”聂更阑挣扎铁链的力度逐渐加大,因为用力脸和脖子涨得通红。
独孤苍眠静立不动,淡漠望着徒劳挣扎的少年,“你现在不能离开。静心入定,之后服下洗髓丹,便可以开始洗髓了。”
铁链碰撞声倏然消失。
聂更阑瞪着一双泛红的眸子厉声嘶吼,吼声在宽阔的密室清晰回荡,愤怒而绝望:“他命都没了,你还有心情洗髓!”
“你也知道他陨落了!”独孤苍眠冷喝,“既然不想变强替他报仇,那就永远做一只在泥沼尘埃里爬行的虫,永远爱被人踩在脚下。”
“你觉得如何?”
少年因为愤怒张大的瞳孔渐渐缩小,冲天的悲伤和愤怒刹那间涌上心头。
他慢慢恢复安静,头垂下,一头青丝散落在汤池中,被药汤打湿。
独孤苍眠面无表情扬起手,一颗散发着绿芒的丹药自掌心浮起,而后对准聂更阑激射而出。
丹药整个没入他的体内。
顿时异香满室。
……
洗髓丹服下不到一刻钟,聂更阑浑身开始出现万虫啃噬、骨骼血肉在体内冲撞和撕裂的剧痛。
“啊!”
聂更阑遽然朝天仰起脖颈,双目痛苦地紧闭,血管在冷白的皮肤下急速涌动。
药鼎里的汤药开始从导管里注入汤池,药汤慢慢蔓延而上,淹没盖过了他的双肩。
聂更阑的鼻腔火辣,胸腔更像是被几千几百人捶打刺中。而最疼痛的,莫过于丹田处。
“啊!”
“啊……”
丹田像是被修为高深的大能硬生生用灵力一下一下撕扯,仿佛魔鬼生啖撕扯血肉那般。
聂更阑浑身冷汗淋漓,身上的水珠早已分不清是汗还是汤药,眼皮嘴唇苍白如纸,破碎得像是随时都要消失。
“七七四十九日后,方可完成洗髓淬体。”
独孤苍眠冷冷出声,“熬过去,就是曙光。”
聂更阑浑身如脆弱的纸人,顷刻间就要撕裂。
独孤苍眠居然在安慰他?
未等多想,聂更阑两眼一黑就要晕死过去。
独孤苍眠早有准备,手里一粒冰魄丹激射而出送入他嘴里。
这丹丸能使他保持清醒不易疼晕过去。
“好好想想已经死去的人。”
独孤苍眠冷冷说罢,拂袖消失在密室中。
聂更阑承受着撕裂般的疼,勉力从被药水泡烂的衣服撕下一块布条团成一团塞入嘴里死死咬住。
他一定要活着出去。
……
***
一年后。
天境峰上方乌云密布,紫色雷云滚滚。
灵音宗不少人被惊动,众人很快注意到,这是有人从炼气直接一跃升到了筑基中期!
筑基的九道劫雷一道一道声势威猛当空劈下,虽只有九道,但气势如长虹凌厉迅疾,不同于以往一个小境界慢慢突破升上来的劫雷,跨了一个半大境界,劫雷威力非比寻常。
所幸只是升到筑基,所幸劫雷只有九道。
惊天动地的雷电轰然落下,之后天境峰上方恢复晴空万里,和之前无异。
山洞内,一个年轻人从石床一跃而下,步伐轻盈走出山洞。
一年了。
天境峰景致与从前别无二致,还是进山洞闭关前的样子。
山洞闭关修炼不知年月,和从前入定修炼一样,少年在山洞只感到待了短短一段时间,但他清楚时间流逝已经过去一年。
只是聂更阑没想到,他居然能从毫无修为的境界一跃升到了筑基中期!
只要再两级,他就能拥有金丹,真正地步入到修士行列当中。
金丹在修真界只是一道门槛而已,若想成为高手,必须跨越金丹这道门槛。
不过聂更阑才升到筑基中期,目前还不急于操心这件事。突破金丹非同小可,必须历练有所感悟,急也急不来。
聂更阑伫立于峰石峭壁之上,视线缓缓扫过四周。
身为筑基中期,他眼下目力所及能看到天境峰的停剑坪以及无名小院的院门。
四周一切都无比清晰,双目仿佛被人洗炼过一般。
聂更阑举起双臂,觉得走路比起平时都要轻盈松快,仿佛踩在云层上飘。
他弯腰扛起一块堪比门扉大小的石块,也十分轻松。
聂更阑欣喜不已,举起双手仔细打量,仿若获得新生,一切都新奇无比。
嗡嗡。
腰间的储物袋里,弟子玉牌传来响动。
聂更阑被吸引注意力,从里拿出弟子玉牌,才摸到冰凉的触感,他眼前渐渐浮现一阵密密麻麻交织的蓝色光芒。
似乎弟子玉牌中藏着一个通灵小世界。
一行字在聂更阑眼前闪过。
“聂更阑,单火灵根。”
“恭喜成为内门弟子。”
“恭喜一跃突破筑基中期!”
“欢迎进入灵音宗内部联络通灵世界!”
聂更阑被这通灵小世界吸引,好奇地看着里头一行行字在闪动。
里头居然有弟子在聊天,而且不止一个,聊天内容大致都是交换丹药法宝,交流功法修炼心得等等,还夹杂着不少闲聊八卦的内容。
聂更阑一眼便看到,有弟子在问方才看到的天境峰上方的筑基雷劫紫云。
“你们都看到了吗,是不是天境峰有人升到筑基中期了?还是一跃从零跨境界升上来的!”
“看到啦!天境峰有独孤真君和慕容证雪,除了他们,就只有那个杂役弟子聂更阑了!”
“我的无量上仙,这恐怕得是单灵根天才身上才能出现的奇迹吧!你们看看这紫云,我在十里之外的峰头都看得心惊胆战的!”
“哎哎你们真别说,我方才去看了一眼,聂更阑的名字已经出现在咱们宗门修真武力排行榜上了!”
修真武力排行榜?
聂更阑退出这个聊天界面,逡巡一圈,立即注意到一张灵音宗修为排行榜,排名依据修为从高到低排列而下。
身居榜首的,毋庸置疑便是流月大陆第一剑修清鸿剑尊。
聂更阑好奇地从上往下寻找,看到了宗主和各个真君的名字。他根据自身修为,很快在第五万三千七百二十七的位置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真够低的。
聂更阑一跃升到筑基的欣喜即刻被冲淡了一些。
忽的,他记起什么,急切地去寻那个熟悉的名字。
“化神期大圆满……”
最后,他在第四千六百二十七的位置终于看到了那个名字,顿时心神一颤。
聂更阑缓缓伸手摸上那个名字,丘宿鱼。
只可惜,名字已经永久褪为灰色。这代表,该名弟子已经陨落,神魂俱灭了。
聂更阑心情从云端跌落至谷底,顿时没了心思再看其他的,直接退出了这方通灵小世界。
天境峰的景色重回眼前。
聂更阑嘴唇紧抿,神游天外,目光放空。
师兄……
等他从沉思中回过神,忽然觉得怀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硌自己胸口。
他伸手一摸,从里衣内层掏出一枚古朴通透的玉佩。
遥远的记忆潮水般涌来,杳鹤城望仙酒楼对面的“素心”茶铺,茶铺老板夫妇,他们的女儿年年……以及那抹熟悉的身影把玉佩递给茶铺夫妇的画面。
历历在目,异常清晰。
水雾漫上眼眶,聂更阑视线变得模糊。
紧跟着,他又记起一件东西,在储物袋里翻找一阵,找到了那块留影石,以及那只金色的铃铛。
留影石内,一段女子在峰头迎着寒风挥剑的影像静静封存在里头。聂更阑扬手注入灵力,影像开始走动。肩若削成,腰若素约,人影挥剑迎风而动,不仔细看的话,就连聂更阑自己都会认为这是一名女修。
这是丘宿鱼亲自录下存进去的。
“不戴面纱还好,戴了远远看去同女子一般无异,哈哈哈。”
熟悉的戏谑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就在耳边。
聂更阑握紧留影石,眼中水光积聚,慢慢地,视线投向那只金色铃铛。
他扬起铃铛,晃动三下。
寂静无声。
是了,怎么可能发出声音呢。
这辈子也不会了。
聂更阑静静伫立在广阔的天空之下,迎风而立。手里握着的铃铛因为风吹动而轻轻摇晃。
片刻后,他收起玉佩、留影石和梵音铃,大步往停剑坪而去。
他没学习过如何御剑,只是在御剑课听过理论。
可当他随意踏上一把飞剑自由升空时,就知道自己操纵对了。
聂更阑调转剑身要从天境峰离开,忽的,天境峰上方从天而降一道身影。
是独孤苍眠。
“真君。”聂更阑依旧有些惧怕对上独孤苍眠那双森厉的眸子,连忙行了一个弟子礼。
“嗯,突破筑基中期了,”独孤苍眠声音一如往日嘶哑阴沉,“做得不错。”
“多谢真君帮助,弟子……”
聂更阑忽然卡壳了,其实他一出关就应该去向天境峰的主人禀报,然而实在伤痛淹没理智,他根本无暇顾及到这一层礼节,只想赶去仙音台和竹林,再去一趟妙音阁看看那盏命灯。
独孤真君不理会聂更阑的结巴,冷然出声:“随我去妙音峰,宗主有话要问你。”
聂更阑蓦地抬头,很快就重新埋首道:“是,真君。”
聂更阑独乘一剑,独孤苍眠则御风而飞,两人共同往妙音峰方向而去。
群峰巍峨,挺拔绵亘。
即将到达目的地时,一直不出声的独孤苍眠淡声开口:“你身上是否有一只金色的铃铛?”
聂更阑吃了一惊,“弟子确实有一只金铃铛,真君如何得知?”
独孤苍眠只是问:“这似乎是梵音铃,你从何得来?”
聂更阑眼神黯淡几分,嘴唇蠕动欲言又止,最后声音低低回答:“这是,丘师兄在花灯节那日赠与弟子的。”
“他为何会赠你这梵音铃?”
聂更阑随意地扯了一个谎,“弟子……与丘师兄打赌,看他将来到底会不会动心,究竟何时才会遇到命定的道侣,弟子赌他再过五百年也不会遇到。”
“师兄便把这铃铛交给弟子,说让我且等着看,若是响一声就算他输,要赔给弟子三万上品灵石。”
说罢,忐忑地瞥向独孤真君。
他不明白真君为何会突然问起梵音铃,难道真君也对这只铃铛感兴趣?
独孤苍眠得到答案,沉吟起来。
永不动心。
这倒像是师弟会说出的话。
独孤苍眠淡淡“嗯”一声:“梵音铃举世稀有,本君一时好奇便问了问。”
聂更阑恭谨跟在他身旁,没再出声。
一路到了妙音峰正殿,才进去,就看到上首坐着笑眯眯的宗主元千修。
“火单灵根!可喜可贺啊!”元千修朝聂更阑招手示意他过来,“聂小友,我就知道你必定是个有根骨资质的,独孤没白白助你这一臂之力啊!”
聂更阑深深行了一礼:“弟子全仰仗真君助力,才会有今日的成果。”
“谦虚了,若不是你毅力非凡,有人得了机缘洗髓也不一定能熬过去呢。”元千修赞赏地注视这年轻人。
也许,将来宗门又会出一颗新星也未可知。
“只是,为何是一跃而突破到筑基中期,而不是到金丹?”元千修提出疑惑,“火单灵根资质上佳,一年内到筑基中期委实令人觉得可惜了些。”
独孤真君:“能升到筑基中期已是难得,宗主,过及必反。”
“哈哈哈哈,也是,说的也是啊!”
聂更阑急着要去想去的地方,不由出声询问:“宗主,不知宗主今日传唤弟子过来有何要事?”
元千修笑呵呵看向聂更阑,慈爱地打量这少年,越看越满意,“今日来,是想问你些事。”
“这第一啊,既然你如今已经是火单灵根,也正式成为内门弟子,聂小友,你想不想拜在独孤真君门下,成为他的亲传弟子?”
第56章 失忆与命灯(捉虫修)
聂更阑大感意外。
宗主想让他拜在独孤真君门下?
聂更阑微微转头看向坐在下首的独孤苍眠,对方并不意外,看来已经提前知道这件事。
说不定这还是他本人的意思。
聂更阑行了一个弟子礼,恭谨回话:“弟子多谢宗主和独孤真君的厚爱,不过弟子暂时并不想拜师,只愿下山外出历练一番。”
“历练?”元千修重复一句,似是想起什么,又问,“对了,一年前无量山那夜,你们遇到的究竟是不是魔族之人?”
聂更阑:“宗主为何这么问?”
“我们赶到时确实有一个白衣人在场,且他魔力高深,我们与之缠斗激烈,不料那孽障十分狡猾,竟一路奔逃至无间魔域外。”
“紫业亲眼看着那白衣人消失在无间魔域上方,再也没出现。”
聂更阑听完元千修的叙述,神色越发凝重,之后摇了摇头,十分坚定地说:“宗主,弟子认为那不是白衣人,而是魔族之人。”
元千修:“无间魔域只有白衣人能进入,魔族一旦冒进便是死路一条,他们总不可能主动寻死吧?修真界都知道,白衣人同魔族乃是两股不同的势力,两方互相容不下,魔族是进不去无间魔域的。”
聂更阑只道:“无论怎么样,弟子都认为围剿我们的不是白衣人。”
“哦?你为何如此笃定?”
“我……”聂更阑声音急了些,嗓门提高几个度,“弟子就是知道。”
元千修和独孤苍眠交换一个眼神,又看向聂更阑,见他神情倔强只得叹道,“唉。”
“魔族也好,白衣人也罢,都无甚区别,横竖都是残害修士的魔头罢了。”
聂更阑唇抿紧,神色并不赞同,“弟子并不这么认为。人是谁杀的便是谁,他们是两方不同的势力,不应混为一谈。”
元千修看出他神色激动,颇为意外,“聂小友,看你这般坚持,你……”
元千修欲言又止。
他似乎能感觉出这名弟子话里有话,但又不确定猜得是否正确。
聂更阑拱手:“弟子只是觉得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不能将莫须有的罪名安在无辜之人身上。”
“你认为白衣人是无辜的?你又如何得知那人并非白衣人本尊?”元千修文。
这就又陷进了一个死胡同。
聂更阑不打算将自己的过往遭遇告知宗门。在没弄清事实之前,他不会轻易和盘托出。
元千修见他坚持己见,感到无奈,“你还当真与当年的清鸿一个脾气……”
他说到一半,瞥向独孤苍眠那边后,又及时收住了话头。
“罢了,既然你想外出历练,那么就须得参加一个考校,”元千修道,“这是半年前宗门出的新规,考校分为三场,内门弟子须得全都通过才能下山。此举是为了激励弟子提升实力,否则出了宗门也是为魔头所害。你准备准备,且去吧。”
聂更阑头一次听说这新规,怔了怔:“宗主,就连休沐日也不能下山去杳鹤城了么?”
“倒是可以,休沐一般的弟子只能在杳鹤城范围活动,轻易出不了城。”
“还有,你暂时不愿拜师,便搬去璇玑峰吧,那里有内门弟子的宿阁,你的资质,如今不可再做杂役弟子了。”
聂更阑微微躬身:“弟子遵命,多谢宗主和真君,弟子告退。”
看着少年坚定地大步走出殿外,元千修还想感慨几句,记起独孤苍眠还在殿内,只得作罢。
……
聂更阑从妙音殿出来后,直接去了竹林。
此时已是春分过后,万物勃发,生机盎然,算得上是“暖日晴风初破冻”了。
竹林弥散着阵阵竹香,不少弟子在林间打坐修炼,四处一片寂静。和他闭关之前一样,努力修炼的人只多不少。
聂更阑在竹林里漫步。
每次从仙音台出来,他都会经过这片竹林,有时是他一个人,有时是和丘宿鱼。
聂更阑垂眸,慢慢往前走去。
仙音台还是一处隐蔽地,因为宗门明令禁止不许弟子靠近这片地界,因此一年多了也没人踏足。
这里飞瀑依旧潺潺流动,气势如虹。
聂更阑曾经站在上面挥剑的巨石静静伫立在群石之中。
望着熟悉的一草一木,很快,眼前闪过一幕又一幕。丘宿鱼在此处替他戴上那枚龙形戒指,丘宿鱼他夸其实很好看,丘宿鱼他调侃说“你有的我也有,你害羞个什么劲”,还有,丘宿鱼打横将自己抱起……
聂更阑拼命摇晃脑袋,强制自己中断回忆,不要再想。
可丘宿鱼看到自己疤痕祛除后那道惊艳的目光还是清清楚楚浮现在脑海中。
“师弟,师兄这么贴心,感动吗?”
“师弟啊,师兄能打得过他,只是要给你做个教学展示罢了,不骗你,师兄从无敌手,你信不信?”
“师弟,你太瘦弱,须得锻炼这副身体。”
“师弟,这个留影石送你了。”
“师弟,梵音铃便赠与你了。”
一道又一道声音绕梁不绝,拉长调子在空间里回荡。
聂更阑在泪意涌现时,咬牙果断转身离开仙音台。走着走着,目光渐渐又暗沉几分,“师兄,我要参加考校外出历练,你说过没有实战经验的修士算徒有一身修为,你会支持我的,对么?”
聂更阑低喃着,出了仙音台绕回竹林打算去一趟妙音阁。脚下踩着满地新旧不一的竹叶,“咔咔”作响的叶子声音清晰。
聂更阑沿路走过去,似乎还看到几个脸熟的,张琥珀和魏禧在竹林另一头修炼。
他没有任何表情,继续往前,很快,就要经过往日住的拓音阁。
就在这时,从枝头上哗啦飞来一只体型颇为肥胖的鸟。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这鸟骂骂咧咧就要往聂更阑头上砸树枝,嘴里还呸呸呸吐着泥:“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从早到晚修炼也比不过内门弟子修炼三个时辰还管用,哼!这么努力做什么!干脆都去药峰种灵田算了!”
还是熟悉的刻薄毒嘴。
聂更阑抬眼瞥向那抹紫色的尾羽:“树枝砸到我了。”
灌灌听到有人搭理自己顿时来劲了,忙不迭飞下来准备与这人周旋一二。
竟敢怪它乱扔东西,这是在忤逆它!
“大胆!”
灌灌尖利的喙直冲聂更阑而来,“你这无名小卒,连本鸟也敢嘲讽,看我不把你脑袋啄出个血窟窿!”
灌灌俯冲速度极快,转瞬就到了少年面前。
聂更阑早已不是一年多前的那个少年,轻松一闪几个跳跃便躲到了拓音阁院门的另一侧。
“你小子还挺灵活!”
灌灌一双豆豆眼转了转,鸟喙一摇,“臭小子,你似乎不是外门弟子,是不是已经筑基了?我就说么,外门弟子何时混进来一个身手这么好的,你不在璇玑峰待着到这儿来作甚?”
聂更阑:“……”
聂更阑盯着这咋咋呼呼的灌鸟,有些不确定地问:“我没记错的话,妙音峰只有一只灌灌?”
“嗯?怎么?”灌灌瞪圆了豆豆眼,腮帮子的羽毛抖了抖,“妙音峰还敢有第二只灌灌?本鸟非把它啄瞎不可!”
聂更阑:“……你不认得我了?”他没记错的话,灌灌形如一头猪,羽毛为绛紫色,说话风格也如今日这般阴损刻薄。
确实就是眼前这只没错。
灌灌瞪着圆乎乎的眼睛,神色高傲地上下打量这少年,不一会儿严肃地得出一个结论:“你想同本鸟攀关系?”
“……”
“你真不认得我了?”
聂更阑惊异之外,心中不免闪过无数个猜测,可无论怎么猜,都得不出合理的结论。
难道说,一年多以前发生过什么?
思及此,聂更阑对灌鸟道:“你是不是喜欢吃肉包子?牛肉,鹿肉,羊肉等等?”
“唔……”灌灌闻言悄悄吞了吞口水,豆豆眼转溜一圈,又恢复自傲神色,“哼!你居然偷偷打听我的喜好!还不老实交代,你这黄毛小儿有何目的!”
聂更阑忍不住感到头疼。
“你且等等,我去给你带些吃的过来。”
说罢,他御剑去往膳堂,片刻后果真带了肉包子和一个油纸包着的两个羊肉腿。
“看看,喜不喜欢?”聂更阑把吃的推到灌灌面前。
灌灌昂着脑袋小跑过来,低下脑袋嗅了嗅,错不了,这香气它可是馋了很久了,但已经很久没人给他送吃的,它只能每日吃那些索然无味的灵谷饲料,寡淡得很。
嗯?为何它会生出“许久没人送过它吃的”这个念头?
难道之前有人送过么?
灌灌的小脑袋容不下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不去想了,迫不及待啄了一口香喷喷的肉包子。
啄了三两下后,它忽然抬起脑袋,就看到聂更阑正专注地看着它吃东西。
灌灌警铃大作,“哗啦”将油纸包和肉包子叼起,扑腾着飞到一棵更高的枝头上。
“臭小子,别以为讨好本鸟,我就会对你另眼相看!谁知道你藏着什么祸心呐!”
灌灌放完狠话,再次叼起食物飞远,接着消失在竹林里,不见了。
聂更阑慢慢站起身。
“真傻,不够我还可以再买,跑什么?”
聂更阑失笑过后,依旧在思索灌鸟为何会失忆这件事,也不曾注意拓音阁已经有不少弟子往他这边看了过来。
“哎,这不是那个谁吗?天境峰那个杂役弟子,聂更阑!”
“今日度雷劫的就是他吧!听说已经升到筑基中期,成为内门弟子了!”
“不是吧,我是不是眼花了?他怎么生得比从前还好看了?这体质,不愧是小倌出身,出落得越发……”
兴许是注意到聂更阑忽然扫过来的阴沉眼神,那些议论的弟子都害怕地低下头飞快走了。
如今聂更阑已经筑基中期,不是他们这些连炼气都还没入门的弟子可以比拟的。
拓音阁院门前聚集的弟子很快散了,又重新来了几个。
聂更阑叫住一个女弟子,那女弟子吓了一跳,然后慢吞吞走过来,“道友,你、你找我有事?”
“道友,可否问你一事。”聂更阑行了一礼。
女弟子哦了一声,回答得倒是干脆:“可以的,你问吧。”
聂更阑:“敢问过去一年多,妙音峰可曾发生过什么大事?”
“大事?”女弟子做回忆状,然后摇摇头,“并没有呀。”
“那道友可知,那只灌鸟为何无故突然失忆?”
“灌灌,珍珠鸡?”女弟子沉吟,“这我倒是不曾注意过,它不是每日都骂骂咧咧的么,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对了,道友说的失忆是怎么回事,你又是如何发现它失忆的?”
聂更阑默然。
看来这位道友并不清楚。
灌灌一向嘴巴坏,能与弟子深交也不太可能。
这时,女弟子的一个同伴拎着食盒回来了,她连忙朝同伴招手:“之蝶,你过来。”
叫之蝶的弟子好奇地打量同伴身边的少年,“咦,他不是那个四灵根的……今日忽然筑基了的那位么?!”
“是是是,之蝶,这位道友想问你,你知不知道那只灌鸟是否失忆过?”女弟子问。
之蝶惊奇地眨眨眼,放下食盒,道:“失忆?我还真记起一件事,那还要从去年说起……”
原来在去年,有一次之蝶无意间踩到一只掉落的灵果,随后她就发现那是灌鸟掉在地上的,遂被它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绕着拓音阁追了好几圈。
“丑丫头,还戴个梅花钿,再戴你也成为不了美人!”
灌鸟记仇,之蝶从那日起每次碰到它都会被嘲笑脸上的梅花钿。
之蝶气不过每次都同它吵上半日。
但是一年后,之蝶却发现灌鸟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我那日心情不好,害怕它又骂我,心想躲远点呢,结果它问我为什么跑,是不是觉得它长得丑。我与它对话几句后才发现,不知为何它已经不记得我了。”
之蝶若有所思:“这灌鸟到处得罪人,兴许是被谁报复了,或者撞到脑袋才失忆了吧。我还以为灌鸟失忆是我胡乱猜测,没想到你也发现了。”
聂更阑默默听完整个故事:“原来如此,多谢两位道友。”
之蝶点点头,拾起食盒和同伴进了拓音阁,忽然,之蝶回头叫住聂更阑,“道友,你长得真好看……还有,你能在一年中突破筑基也很厉害,恭喜你了!”
“多谢。”
聂更阑朝她们点头致意,转身离开往主峰的妙音阁御剑而去。
一年多以前,丘宿鱼见到灌鸟时说是认得它。可灌灌对丘宿鱼并无印象。
聂更阑忽然意识到这并不是巧合。
可如今他暂时寻不到任何头绪。
只得先将这件事放下。
……
聂更阑走出外门弟子宿阁地界,正要御剑前往妙音阁,一道身影鬼鬼祟祟不知从何处闪身出来,“聂师弟。”
声音小心翼翼的,生怕叫的人不高兴。
聂更阑听到熟悉的嗓音,皱眉看向来人。
他已经一年多没见过北溟朔,亦不知他去了何处。本以为永不会再见,没想到他这个时候居然又冒了出来。
“聂师弟?”
一年多不见,北溟朔没什么变化,看到聂更阑后依旧走不动道。尤其是聂更阑去掉疤痕,再加之脸已经长开,皎月般的容颜更是引人注目。
北溟朔见少年不出声,像做错事的孩子挤挤挨挨蹭了过来,想拉他衣角又不敢,只能惶然地放下手,“师弟,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聂更阑蹙眉:“我现在没心情同你闲聊。”
北溟朔委屈地撇嘴:“师弟,你还不肯原谅师兄吗?那日不是我不想帮你,我是真的无能为力。”
“嗯,知道,你与我说过,”聂更阑听到“师兄”二字,眉间有郁色划过,“没事的话先告辞了。”
北溟朔却拦在他身前,急不可耐地解释:“不,你不知道!那日我是没办法出山门,否则就直接下山替你传话了!”
“师弟,你就原谅师兄吧,我就近寻人替你传话,没想到时间竟这样过了,后来我强行撞上山门结界还受伤晕了过去,醒来时早已是三更半夜……”北溟朔看着少年,仿佛一只做错事的小兽,可怜巴巴等着主人审判。
聂更阑却忽然问:“你为何不能出山门?”
北溟朔瞬间卡壳了,心虚地低下头,他只急着想让美人师弟原谅自己,没顾着其他的竟说漏了嘴,“我,对不起,这个我不能说。”
聂更阑扯了扯唇角,淡漠打量北溟朔一眼,转身离去。
北溟朔被少年眼里的冷意吓得不敢跟上去。
一年多过去,师弟越发清水出芙蓉,也长高了,身体还壮实了不少。只是眼神比过去阴郁了几分。
丘宿鱼那家伙,居然真的把他修为升到了筑基。
北溟朔痴迷地盯着那道背影,想了想,遂不远不近缀在后面跟着少年去往妙音阁。
……
妙音阁。
守卫弟子都认得聂更阑,再加上他刚从零突破至筑基中期,都以为他是独孤真君看重的弟子,于是没说什么把人放了进去。
聂更阑重新登上塔楼八十八层,凭记忆找到了那扇壁阁。
熄灭的命灯静静立在中间的一处阁子。
丘宿鱼的名字也还在。
一年多前,他还试图砸坏命灯,企图欺骗自己丘宿鱼没有陨落。只要看不到熄灭的命灯,他就还能麻痹自己,师兄还会回来。
安静地注视命灯许久,聂更阑动了动。他踮起脚尖缓缓伸手,试图够那盏命灯。
然而在碰到命灯前,他身体忽然一歪,眼睁睁看着命灯从他手中飞向身后。
聂更阑扶住壁阁站稳身形,看清来人后,眼底郁色又涌了上来,“真君,您这是何意?”
独孤苍眠哂笑:“就凭你也想拿到这命灯?”
聂更阑咬紧后槽牙,不甘心地盯着他手里的命灯,眼神仿若一头豺狼,似乎想扑过去硬抢。
“一个筑基,还不能从我手里抢到东□□孤苍眠冷声道,“即便是外门弟子,也不可妄动陨落弟子的命灯。”
“不过——你若真想拿去,也不是不行。”
独孤苍眠语气忽然转了个弯。
聂更阑一惊,瞬间收敛了神色问:“真君愿意把命灯给弟子?”
“只不过有一个条件。”独孤苍眠淡声睨着他。
聂更阑咬牙:“真君请讲。”
独孤苍眠:“只要你结束历练回来后拜我为师,我就把这盏命灯给你。”
聂更阑愕住,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对方。
独孤苍眠想收自己为徒?理由是什么?
可无论如何,聂更阑是打从心底里排斥这件事,内心一万个不愿意。
独孤苍眠只当他在考虑,耐心等待着。片刻后,听到少年阴沉沉开口:“把它给我。”
独孤苍眠眸子划过一丝阴戾:“不愿意?那么,这盏命灯将在你面前摔碎——”
聂更阑耳边闪过许多片段,北溟朔的叮嘱,和丘宿鱼之间的对话,包括自己亲眼看到的事实,都在昭示独孤苍眠是个疯狂到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独孤苍眠面目似乎变得狰狞,阴恻恻笑着将手里的命灯高高扬起。
聂更阑顿时脊背发凉,急声阻止:“等等。”
独孤苍眠动作停滞下来。
“我答应你。”聂更阑喘了口气,眼神直直盯着那盏命灯,“把灯给我,我现在就能拜你为师。”
独孤苍眠将命灯收进储物袋,阴森神情不复存在,似乎依旧是之前冷面严肃的独孤真君,“还是先活着回来再说吧。”
接着,聂更阑听到此人嘴部一张一合,说了句令他胆寒的话。
“你若是在外陨落,我同样会摔碎这盏灯。”
独孤苍眠冷笑一声扫了眼神色阴沉的少年,大步往外走了。
聂更阑眼底渐渐暗芒积聚,无声看着对方背影消失在塔楼中。
……
独孤苍眠出了妙音阁,才走出不久,猝然停下脚步喝道:“出来吧。”
一直躲在暗处的北溟朔幽幽现身,目光喷火忿忿不已,恨不得将其生吞了。
独孤苍眠颇为意外:“是你。”
北溟朔愠怒得吼道:“把命灯交给我!”
独孤苍眠:“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北溟朔被他恬不知耻的嘴脸气得冷笑,“你恶不恶心!你有什么资格拿他的命灯!”
独孤苍眠:“不关你的事,闪开。”
北溟朔:“该滚开的是你!交出命灯!”
大吼的一瞬间,他飞身朝独孤苍眠扑了过去。
只在化神初期的北溟朔根本不是独孤的对手,身形还未靠近已经被炼虚期的独孤一道灵力狠狠扫在地上。
独孤苍眠瞬间将威压释放铺满十丈的范围,北溟朔立即被压得爬不起来,脸贴在地面灰扑扑,同时被威压震荡得心神呕了一口血出来。
“再啰嗦,我不介意再抽一次你的龙筋。”
北溟朔心神一凛,被这森冷的语气吓得浑身颤了颤,大气不敢出老老实实趴在地面。
他相信这个疯批能第二次干得出这种事。
不知多久后,威压终于撤去。
北溟朔当即从地上一跃而起,朝着独孤苍眠离开的方向破口大骂:“老不死的东西,你敢抽我的筋,我哥就能将你神魂剥成八瓣去喂狗!”
北溟朔骂着骂着,忽然看到从远处阴沉沉走过来的聂更阑。
他赶紧擦了把脸上的血渍匆匆跑到聂更阑面前。
少年视而不见,确切来说,是将他视为空气,眼神空洞地绕开他走过去了。
北溟朔怔了怔,赶忙又奔到他面前,“师弟,丘宿鱼陨落你是不是很难过?别难过了,以后有我陪着你,你还有我这个师兄呢。”
他方才在妙音阁里看到聂更阑神情阴沉地和独孤对峙要拿到命灯,隐隐觉得少年心里悲痛难以自抑。
该死的独孤,那双脏手怎么敢碰丘宿鱼的命灯的!
北溟朔怒气冲天地想着,回过神不期然撞上聂更阑冷寂的一双眸子。
“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别伤心?”
北溟朔一愣。
只见少年不知何时眼尾已经泛红,咬牙开口时,声音隐约染上一丝哭腔。
“少来烦我。”
“滚!”
第57章 下山与影子(捉虫修)
北溟朔被喝得灰头土脸不敢做声,悻悻低下头。
“师弟,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你尽管骂,不,你来打我吧,师兄收起灵力随你怎么打,你别生气,是我说错话了……”
北溟朔低声下气说完一大堆,许久没听到动静。
一抬头,聂更阑不知何时已经走了,面前哪还有什么人影。
北溟朔明白少年在气头上,横竖不敢追过去,只能垂头丧气地回了玉髓峰。
一到寒池旁,他化作原形将长长的龙尾扫在池水里,愤怒地把一汪池水搅动地哗啦啦作响。
“气煞我也!”
寒池中,男人上半身衣袍被池水打湿很快与肌肤相贴,若隐若现出一身宽阔坚实的肌肉。
男人淡声开口:“发什么疯?”
龙气一声咆哮将他长发吹得飘起,“我能不气吗!就因为独孤苍眠那个王八蛋,聂师弟冲我发脾气了!”
清鸿剑尊:“。”
龙:“我不仅被师弟骂,还被独孤恶心,我今天是倒了什么大霉,一出去就碰到那个恶心玩意儿!”
“还有啊,哥你知不知道,你分神的命灯被那老不死的抢走了!”
龙絮絮叨叨一堆,最后一句成功让清鸿剑尊撩起眼帘。
“你是不是很生气?”龙把尾巴在池水里拍得哗啦作响,“我打不过他,否则就将命灯给你抢回来了!”
“发生了何事?”清鸿剑尊终于不悦地蹙起眉。
龙忿忿地将事情起因说了:“……师弟要拿那盏命灯,独孤那个老不死仗着自己是炼虚期就是不还给师弟,还要他历练回来拜他为师才把命灯给他。”
清鸿剑尊眉心依旧不展:“聂……那名弟子为何拿丘宿鱼的命灯。”
“因为伤心呗,或许想留着做个纪念?”龙吭哧吭哧喷出鼻息,把清鸿湿透的衣袍在水里吹得掀起一角,“丘宿鱼教了他这么多,还成功让他筑基,应当是万分感激把他视为感情很好的师兄了。”
“我都听说了,丘宿鱼为保护他把他送进传送阵,自己被魔族围剿落了个神魂俱灭的下场。”
清鸿剑尊一年前已经从宗主口中听说过这件事。
如今再从龙的嘴里听到,他并未有什么情绪波动。
不过是丘宿鱼性子张扬喜好逗人,才与那个少年产生了羁绊联系。
待那缕分神回到他体内,他还要消化他与少年相处的点滴细节与情感。
该心烦的是他才对。
龙依旧哭丧着脸在絮叨:“师弟伤心过度,对我发火在情理之中,都怪独孤,师弟本来就还没原谅我,如今对我印象更是不好了。”
说到这,他不由叫了声:“哥。”
“丘宿鱼的命灯,就这么让独孤拿在手里吗?这也太憋屈了!”
清鸿掀起眼帘扫向龙,“我暂时不能出玉髓峰。”
龙哼了声:“你不是能幻化分神吗?直接派个分神出去把灯抢回来——”
他说到一半也意识到不对劲,龙尾狠狠甩在魂玉柱上,“不对,你要是去了,独孤岂不是得爽翻了天,这死变态就等着你去找他呢!换成是我,我也不去,纯粹是恶心人!”
清鸿剑尊:“。”
还不算笨。
龙懊丧着一张龙脸,“如此一来,只剩一个办法了……”
……
聂更阑回到天境峰,当即开始收拾东西着手搬去璇玑峰。
他原本打算把丘宿鱼的命灯带在身边。没想到独孤苍眠半路杀出,硬生生将命灯掳走。
分明只差那么一丝距离,他就能碰到那盏灯。
聂更阑神色阴沉沉,动手将小院内属于自己的东西收进储物袋。
不由自主的,他来到后院的廊下。
院子过去是他露天泡药浴的地方,每次药浴结束,丘宿鱼因为不放心都会在廊下打坐一整晚,守着他的房门。
他记得,有好几次丘宿鱼嗅到危险气息,那枚独孤的弟子传唤戒指便会准时亮起,那是独孤苍眠召唤他前往秋悦居。
可丘宿鱼每次都坚持不准他过去。
聂更阑起初还忧心忡忡:“真君待我不薄,如今有事传唤,我怎么能不过去?”
丘宿鱼当时只淡淡道:“你听我的,试试这次不去会有什么后果?”
“你的药浴不能断,好好待着哪都不许去。”
聂更阑果真没有去秋悦居。
而独孤苍眠也神奇地没有出面斥责他亦或是给出任何惩罚。
收起回忆,聂更阑盯着廊下丘宿鱼坐过的蒲团发了会儿呆,便起身前往慕容证雪住的盈肃居。
到了地方,里面却并无人回应。
院子的门上挂着一块牌子,写道:“闭关中,有事出关再议。”
原来慕容证雪也在闭关修炼。
聂更阑只得回到无名小院,想了想,他将丘宿鱼坐过的蒲团也塞进了储物袋。
如今他是筑基中期,能使用更高容量的储物袋,并且也能让其认主了。
聂更阑确认没有东西落在院子里,正要离开,弟子玉牌忽然亮了起来。
他拿出玉牌进入通灵世界,发现原来是许盼娣在找自己。
“聂道友,你是不是要搬来璇玑峰?我会在停剑坪迎你,欢迎你来!”
聂更阑诧异许盼娣消息还真灵通,于是出了无名小院直接御剑离开了天境峰。
在他走后,独孤苍眠身影从无名小院上方降落,神情森森走过院子。
这里干干净净,一丝杂物也不曾留下。
不光院子,就连屋内的布置也同聂更阑住进来之前无异,不曾动过分毫。床上、屏风、书桌无一处不洁净,未曾留下一件物件。
独孤苍眠目光陡然一寒,一掌朝房中的床榻劈下,石床骤然四分五裂化为齑粉!
怎么可能一件东西都没留下。
他分明在这里度过不少时日!
……
聂更阑御剑到了璇玑峰,一下停剑坪就看到许盼娣朝他小跑过来。
“聂更阑!”许盼娣:“许田田他们都在闭关,抱歉啦,只能我一个人出来迎接你了。”
聂更阑边跟着许盼娣往里走边问:“他们闭关多久了?”
“唔,起码有大半年了吧,”许盼娣回想着日子,“许田田的话,约莫有七八个月啦。”
聂更阑顿时记起,花灯节那晚在杳鹤城碰到许田田与身份显贵的人在一起的场景。
那夜发生的事太多,他现在才记起来,许田田似乎是凡界的四皇子。他不由看了一眼许盼娣。兴许他们还不知道此事,他也就不便提起。
聂更阑问道:“对了,你怎知我会搬到璇玑峰?”
“你的脾性还不好猜吗,”许盼娣道,“独孤真君当着众人的面差点刺中你的脸,你都筑基了,愿意住在天境峰才有鬼了。”
许盼娣说着,朝他拱手:“对了,我代他们几个向你道一声恭贺啦,恭喜你升到筑基了!”
“谢谢。”聂更阑跟着她往内门弟子的宿阁走去。
许盼娣忍不住偷偷瞥他几眼。
一年多前,聂更阑从无量山回来后就因为丘宿鱼的陨落伤心欲绝。
他们几个得知后心急如焚,后来知道聂更阑被独孤苍眠带着去洗髓,都担心他因为伤心撑不过这一关。
许盼娣很想问他心情如何了,但又怕引起他伤感,于是也不主动提起丘宿鱼。
“对啦,”许盼娣这时道,“内门弟子联络的通灵世界,宗门有规定不许向外泄露任何信息,之前是我们不告诉你,你别生气呀。”
聂更阑:“不会。”
两人交换着这一年多以来的信息后,聂更阑这才知道,下山的考校是半年前出的新规定,再譬如许田田把药峰的好几片药田毁了被青炎真君狠狠惩罚到药峰后山给灵兽捡了一个月粪便,再譬如,聂云斟的跟班周炎,这家伙参加了三次考校都没通关,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许盼娣正说完周炎的事,就听到前方响起一道充斥讥讽的声音。
“哟,看看谁来了?这不是升到筑基中期的那个小倌吗?”
聂更阑和许盼娣不用看也知道这是谁,一抬头,果然看到周炎那张欠揍的脸出现在面前。
周炎冷笑一声,又道:“怎么,升到筑基就自以为了不起了?整个宗门筑基境界的弟子多如牛毛,你算老几!”
聂更阑如今根本不屑搭理这种挑衅和讥讽,是以并不做声。
许盼娣冷脸上下扫视周炎:“你哪只眼睛看到他自认为了不起了?”
周炎嗤笑:“你眼瞎?看不到他走路鼻孔朝天,就快把下巴戳到天上去了。”
许盼娣:“哟,看来西南世家公子还挺自卑,人家只不过随随便便筑基了而已,这也值得你冷嘲热讽,也不知道谁参加了三次考校还没通过呢?你没本事筑基,就只会说些嫉妒的酸话遮掩你那脆弱的自尊心罢了。”
“你!”
周炎先是气急败坏,随后又强忍着怒意开始转移嘲讽目标:“许盼娣,你名字是盼娣,怎么家里还不见生个弟弟出来?是老爹老娘老了不能生,还是他们死了根本生不出了?不然你干脆滚回家和你弟弟生几个带到灵音宗,这儿给杂灵根废物提供的床位多得很,宗门不缺钱!”
许盼娣脸色明显变了变。
聂更阑目光一凛,悄无声息从储物袋召唤出剑——
骂他无所谓,骂他的朋友就是找死。
可许盼娣忽然拽住他衣角,冲他摇了摇头。
聂更阑以为她要劝自己忍让,谁知下一刻许盼娣自己冲了上去,“接招吧,死嘴硬男!”
瞬间,两团白光缠斗在一起。
由于两人修为低于自己,因此聂更阑能看清楚他们对打的每一个动作。
聂更阑生怕许盼娣吃亏欲上前帮忙,却被几个围观的弟子叫住:“哎你别拦着他们,璇玑峰弟子随时随地都能打起来,一来二去我们对战经验也就丰富了。”
聂更阑没想到这层,闻言压下了想召唤剑的手,静立一旁观战。
很快他发现,一年多不见许盼娣力气似乎大了不少。
不,应当说大了起码二十多倍。
许盼娣竟能直接将旁边的镇院石头灵兽一举扛起砸向周炎。
聂更阑大为震惊。
周炎则骂骂咧咧:“死女人,怪物!空有蛮力了不起吗!你敢不敢凭真本事打一架?”
许盼娣飞身上了屋檐,以灵力操控屋檐的一片片砖瓦扔向周炎,“这不就是我的真本事?打不过我就趁早认输!”
说话间,数十片砖瓦刻意往周炎子孙根部位砸去。
周炎大怒祭出宝剑,操纵宝剑对付这些乱飞的瓦片。
聂更阑只看了一会儿发现,许盼娣的攻击性比之前强了许多,出手果断、狠辣,也较为老练。
只怕在对敌经验上,他还比不上许盼娣。
大约这一年来她没少和弟子进行切磋比试。
很快,许盼娣借着要把一尊三丈高的石雕砸过去的假动作,趁周炎躲避的间隙撒了一把药粉。
灵药顺着风飘入周炎鼻孔,使他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阿嚏!”
随后,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再缩小,最后变成了和一只兔子相同体型的小人。
“哈哈哈!”四周弟子们哄堂大笑。
周炎气急败坏大叫:“死怪物,给我解开这破术法,死怪物,有本事别使这种阴招!”
许盼娣拍拍手上的灰尘,装作没听到,对聂更阑眨眨眼道:“走吧,内门弟子两人住一间院子,你住的院子已经挂上你名字的铭牌啦。”
聂更阑:“其实你是看到铭牌才确定我会搬进来的吧?”
许盼娣:“咳咳,看破不戳破。”
她领着聂更阑穿过围观的弟子,经过大骂大叫的周炎时,还状似无意一脚踩了上去。
小人周炎左右躲避着对他而言是巨人的许盼娣,恼怒咒骂:“等着瞧,我以后一定让你好看,否则就不姓周!”
许盼娣嗤了一声,对聂更阑道:“要不要我再回去踩一脚?”
聂更阑:“切磋点到为止,算了吧。”
说着,他颇为意外看向她,“一年不见,你力气为何这般大,攻击性似乎也强了不少。”
“我这不是效仿丘师兄给你进行的训练么,我是双灵根,修炼速度比不得单灵根,自然要从别的地方下功夫,”许盼娣随口解释道,“周炎那种小人就该狠狠打一顿,你觉得我下手太过了?”
聂更阑:“这倒不是。”
他没再有异议,跟着许盼娣进了一个清静的院落。
许盼娣:“原本这里住着另一个弟子,听说你要来,他方才已经搬走了,切,什么人呐!”
聂更阑:“无妨,一个人更清净。况且我明日就要参加考校,之后便下山历练,住在这里的时日不多。”
许盼娣神色有些犹豫,“你,你是不是……”
“什么?”
许盼娣隐隐有种感觉,聂更阑急于下山历练是为了早日变强,或许,是为了丘师兄。
“没什么,”许盼娣扬起笑脸,“走吧,看你的房间去。”
……
翌日,考校。
内门弟子的考校在璇玑峰演武场进行。
第一关是弟子在一张大圆台上比试。时间为一刻钟,掉落圆台或者被击中要害者便算输。
演武场聚集了不少弟子,大部分都是筑基期,其中也有少数几个金丹,金丹以上则不需要考校,可以自由下山外出。
场内一共七张圆台,聂更阑被分配到第二张,与他比试的是一名男弟子。
随着长老一声令下,比试开始。
聂更阑看到对面拿出一把琴,显然是要用琴音对付他。
聂更阑想了想,召出御剑用的那把飞剑。
两人互相躬身,聂更阑看清对方胸前贴着的名字,拱手道:“祝道友,请。”
“请!”
祝道友话音落下,先发制人开始弹奏琴音。
两人同属筑基,聂更阑能清晰地看到那一个个白色音符带着攻击性冲向自己。
他剑锋一挑,使出丘宿鱼当初教给他的那套无名剑法。
当时练剑他并无修为灵力,如今已经是筑基,因此也能发挥出一分威力。聂更阑一道白芒劈向对方,那些音符顺利地被劈刺掉落,纷纷萎靡在地。
祝道友笑道:“剑法不错,不过我这琴音可不止这个本事。”
他手法骤然一换,开始弹奏起一首截然不同的曲子。
聂更阑很快便知道这是什么。这曲子能让人昏昏欲睡,神智混沌,不知不觉很容易受人操控做出连自己都意识不到的事来。
聂更阑只听了几息大脑便开始浑浑噩噩,等到好不容易回过神,自己已经站在圆台的边缘,看样子似乎要从这里跳下去。
聂更阑惊了惊,疾步往后退去。差一点,他就要输在了第一关。
眼看祝道友露出得意的神色,聂更阑脑子飞速转动,从储物袋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收徒大典之前在妙音峰时,许田田给过他的两团棉花。他迅速塞进耳里,琴音却依旧清晰无比。
聂更阑情急之下,只能往耳边施了一道术法。那是他在藏书阁看到的一个屏蔽结界小术法。
原本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灵力灌入,他的耳朵直接将琴音隔绝在外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居然成功了!
聂更阑勾起嘴角,举剑朝祝道友刺了过去。
第一关,聂更阑胜。
第二关很快也开始了。
这次,每个人都需要从演武场的入口进入一个小世界完成任务。
聂更阑踏着蓝光闪烁不停的入口进去,才进到里面,就发现四周是一个巨大的石窟。
这里赫然是一个万蛇窟!
聂更阑需要把蛇母旁边的蛇蛋拿到手,任务就算完成。
不过,蛇母四周有成千上百的蛇保护着,每一条蛇都吐着信子发出“嘶嘶”声,它们的竖瞳全都泛着幽绿,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危险重重。
聂更阑试图御剑起飞冲向蛇母,才飞到上方,就有许多蛇尖啸着朝他冲来,蛇嘴里吐出大量黑雾,逼迫聂更阑退了回去。
这黑雾显然有毒,若是不想昏迷在蛇窟里,一口都不能吸入。
聂更阑想了想,从储物袋拿出一管笛子,打算用琴音操控蛇群。无奈,蛇的数量众多,他只能同时操纵一小部分,而蛇窟的力的蛇有成千上万条,他做不到操控全部蛇群。
眼看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聂更阑忽然灵光一闪,拿出了当初纪事课获得的火炎珠。
这颗珠子陪伴他度过了整个冬天。
丘宿鱼也是。
聂更阑眼前闪过那张宽阔的背影,一剑朝火炎珠劈下。珠子顿时光芒四射,开始喷出大量橙色火焰。
蛇群畏火,尤其是灵火。
这些蛇群在火炎珠的火焰游走过来时,纷纷尖啸着游离了这方石窟。
聂更阑举着散发大团火焰的珠子慢慢走到蛇母面前。蛇母起码有两层茅草屋这般高,此时慢慢睁开了眼睛,一双绿色竖瞳阴冷地盯着聂更阑。
聂更阑目光淡漠地与之对视。
几息后,蛇母悄无声息游走逃开。
它身下的蛋闪烁着金光。
聂更阑松了口气,拾起蛋的一瞬间,也顺利通过了比试。
……
很快,他就来到了第三关,也是最后一关。这道关卡依旧是幻境。
第三关,随着长老宣布“开始”,聂更阑倏地落入了一个冰天雪地的陌生世界。
长老说,他们会在幻境看到现阶段自己最害怕发生的事。也可以说是这是弟子本人的心魔。
聂更阑一睁眼,就看到丘宿鱼站在眼前朝他微笑招手。
“师兄?”聂更阑瞬眼眶慢慢红了,“是你吗,师兄?”
丘宿鱼眨眨眼,笑得极为狡黠:“这里天寒地冻,师弟,你过来,我给你一件狐裘穿上,怎么样,师兄贴不贴心?”
还是那个熟悉的语气。
聂更阑喉咙哽咽,一时间发不出声,只能捂住嘴,眼泪静静往下淌。
蓦地,一把剑毫无预兆刺穿了丘宿鱼的胸膛。
聂更阑瞳孔睁圆,手猛地垂落在地。
接着,他看到丘宿鱼慢慢垂下头,血水在洁白的雪地淌了一地。
而那个站在他身后偷袭的,赫然就是无间魔域的主人——白衣人。
……
一炷香时间很快结束。
聂更阑跌落在演武场地上,眼尾泛红,喘气频频。
考校结束,他通过了所有三关的比试。
可方才幻境里的情形,却让他久久难以忘怀,萦绕不散。
在聂更阑离开后,聂云斟神色阴鸷地从一道兵器架走了出来。
他方才也在幻境里经受考验。
聂云斟的幻境是,自己一无所有被聂家赶出家门,天材地宝尽数没收,他成了卑微可怜的散修,为了一件小小的法宝手骨被人踩断侮辱,而这仅仅是为了突破一个小小的筑基期。
……
聂更阑回到璇玑峰,许盼娣得知他通过考校,拉着他去膳堂吃了顿饭,以示庆贺。
许盼娣举起一杯酒:“这顿饭就当做给你辞行,你明日下山,在外一切都要小心,外头人心险恶可比宗门里的人还恶毒,千万要小心了。”
聂更阑以茶代酒向她道,“好,多谢。”
许盼娣笑了笑:“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
聂更阑和许盼娣吃完饭,回到自己住的院子。他才到璇玑峰住了一晚,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于是便到院子里练剑。
只是下午,不速之客北溟朔又来了,还直接闯进了院子。
“师弟,听说你要下山历练,师兄不能跟在身边保护你,只好送你几件法宝法器,你一定要收好了。”
正在院子里练剑的聂更阑一度无言:“……”
“你怎么知道我要下山?”
“通灵世界看到的,你三项考校都通过了,”北溟朔挠了挠头,不敢看少年那双冷淡的眸子,怕他又生气。
聂更阑没什么表情:“你的东西我不要,回去吧。”
北溟朔急了:“在外历练危险重重,一不小心就能招来杀身之祸,怎么能不要!”
“要我再说第二遍?”聂更阑神色冷了下来。
北溟朔缩了缩脖子,被少年突如其来的气场吓得退后一步。
美人冷脸……好凶。
北溟朔脚挪了挪,大着胆子问:“你真不要?”
聂更阑:“。”
北溟朔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储物袋扔在了地上,“你不拿走也是扔在这暴殄天物,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可是他死乞白赖从他哥手里薅来的法器,关键时刻能保命!美人若是知道这是清鸿剑尊的法器,肯定立刻就收下了。
可他不能说。
气人!
“……”聂更阑还没见过这么赖皮的,一时间有些无语。
他上前拾起那个储物袋,打量一阵,面无表情扔到一旁,继续练剑。
***
翌日。
许盼娣早早到了山门前送聂更阑下山。
同来的还有北溟朔。
“师弟,我给你的储物袋你带上了吗,一定要带着啊!”北溟朔千叮咛万嘱咐道。
结果聂更阑压根不搭理他,和许盼娣道别后,御剑直接从通灵天梯飞下山。
经过那棵红晶树时,那树妖还认出了他:“喂,臭小子,你这是要下山历练?”
聂更阑朝树妖挥挥手,当做是告别。
红晶树妖哼了声:“臭小子,长大了性子也更沉了。”
……
聂更阑下山后,首先去了一趟杳鹤城。
他在“望仙楼”和丘宿鱼坐过的桌子点上几碟菜,慢慢吃了。
尽管他现在已经辟谷并不需要进食。用完饭,他才慢慢下楼往“素心”茶铺而去。
聂更阑一路走到素心茶铺,静静站在幡子前看着文君夫妇忙碌了许久。
直到文君发现他,热情地过来问:“年轻人,你是要吃吃茶吗?”
聂更阑朝她微微躬身,“我之前与师兄来过这里,您还记得我么?”
文君疑惑地看着他。
聂更阑拿出一方面纱戴在了脸上,“当时我是女子的扮。”
文君奇异地地眨了眨眼睛,“年轻人,你确定到过这里吃茶么?”
聂更阑一想,一年多过去,他们不记得也属正常。于是从储物袋拿出了那枚丘宿鱼的玉佩。
“这个玉佩,您总记得了?”
文君看到那枚玉佩吃了一惊,连忙往铺子里唤了一声。他丈夫晏道闻声小跑出来,一见那枚玉佩就什么都明白了。
夫妻俩双膝一弯,郑重地向聂更阑跪拜。
聂更阑忙伸手要将两人搀扶起来,“不必,快请起。”
然而下一刻,他便注意到一个骇人的事实。
阳光充沛,春风送暖。
街上熙来攘往,人影幢幢。
下跪的文君夫妇被扶着起身,脚底却没有一丝影子的痕迹。
第58章 浮生伞(捉虫修)
聂更阑要扶人的动作在半空凝滞一瞬。
文君夫妇见他忽然不出声,双双抬头看过来:“仙君,您怎么了?”
聂更阑摇摇头,没说什么,俯身将两人扶起。
只是,他手里握着的玉佩无意照过文君夫妇身上,霎那间,他猝不及防窥见到了两副白骨。
属于文君的那具白骨嘴巴一张一合,“仙君,您此次是到杳鹤城还是外出云游?”
聂更阑瞳孔慢慢睁圆,仿佛没听到文君的问话。片刻,他错愕地再次摇头,“不,我不是丘宿鱼,我是上次同他来过一次的师弟。”
“仙君原来姓丘?”晏道笑了笑,“这么久了,我们还是头一次听说仙君的名讳,失敬了。”
文君:“仙君似乎前不久才来看过我们,怎么才没多久又来了?”
聂更阑忽然变得有些结巴:“我是代师兄过来看一眼。我、我此番下山乃是历练,没什么事的话就先告辞了。”
属于文君的骨架点了点头:“好,那仙君慢走啊。”
聂更阑这时想到什么,沉声问:“你们……来此处开茶铺已经多久了?”
文君温和地眯起了眼睛,“仙君许久没下山,不知外面年月了吧?我们到杳鹤城已有五百多年啦。”
“原来竟过了这么多年。”聂更阑顺势点头回答。
晏道把女儿年年叫来,一家三口并肩站在一处,晏道说:“年年,同仙君道别。”
年年乖巧地冲聂更阑挥手,笑得脸颊露出两个酒窝:“仙子哥哥再见!”
聂更阑微微颔首,慢慢向前走去。直到走出很远,回头还能看到一家三口伫立在原地目送他。
日光在长街上拉长。
聂更阑没看错。
叫年年的小女孩分明是有影子的。
他收起玉佩,沉默着走了一段路,还未等他细想方才所见,只听到一阵脚步声噔噔噔带着急切奔到他面前。
“扑通!”那人竟是直接跪在了聂更阑面前。
“仙君,我认得您,您是我们四皇子的同门,对么?”
聂更阑惊讶地打量来人。
这人身穿一身凡界的官服,面色红润精神奕奕,他身旁两侧跟着两个随从也跟着跪在地上。
能看得出,这人通身气派,权势颇大,此时却一脸惶然格外无措。
聂更阑眉心皱了皱,用试探的口气问,“四皇子,许——”
“许田田!”
那名官员急忙回答,接着又惶恐地低头,“罪过,下官罪过,四皇子的名讳岂是下官能直呼的。”
果真是在凡界的官员。
聂更阑问:“你如何认得我是他的同门?”
那官员连忙答:“仙君明鉴,一年前的花灯节,下官随驾陪同皇后到此看望四皇子,那晚在巷子口,其实我们与皇子都看到了仙君您。”
许田田早已知晓他知道了自己在凡界的身份?
聂更阑怔了怔。
也是,花灯节那夜情况危急,他回到宗门许田田也无暇提起这件事。
思及此,聂更阑又问:“你跪我可是有事?”
官员忙不迭又磕了个头,“仙官请一定要救救凡界的天下苍生!四皇子如今正在闭关,我们求人无门,恰巧碰到仙君,只盼仙君慈悲为怀怜悯我等!”
“凡界发生了何时?”聂更阑心中一动,把这两人叫到旁边的酒肆里说话。
官员长叹一声,满脸萋萋地把事情经过一一道出。
原来,凡界两处江河的堤坝决堤,洪灾肆虐,朝廷寻了一位高人巧匠前去修筑新堤坝。不料前往河堤的半路,洪水冲垮房屋席卷城池,巧匠为了救堤坝图纸放弃了一位父亲央他救下襁褓婴儿的请求。
事后那位父亲夜袭巧匠,将人杀了图纸也毁了。
之后,洪水越发无法控制,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遍地哀鸣。
官员说罢,再次向聂更阑跪下:“下官带着皇命来到这里,就是想求仙君将那巧匠起死回生,好让他拯救黎明百姓于水火之中。”
让凡人起死回生?
且不说聂更阑有没有这等本事,即使有,可丘宿鱼告诫过他,修士不能插手凡人的命数,否则会被天道反噬,后果会异常严重。
正当这时,那头走过来一个看着和聂更阑同岁的少年,一脸鄙夷地瞪了眼官员,接着警告聂更阑。“你要是信了他们的话就惨了。”
官员惶然失色:“下官绝不敢欺骗仙君,仙君若是不信,尽管随下官到凡间走一遭,真相自然大白。”
少年嗤笑一声,眼睛却看着聂更阑:“它们是精怪中的一类,唤作魅,专扰乱心境祸害修士,你若是被它牵着鼻子走,神智会被掌控,渐渐成为它们的傀儡。”
少年说着,一把拉起聂更阑往外走。
官员连忙带人追了出来:“仙君,下官绝无欺骗您,仙君明鉴啊!”
“别理它们。”少年拉着聂更阑走得很快,不多时,两人就进入了一条无人的胡同。
那官员竟是又追了上来,显然不死心打算缠定了聂更阑。
眼看脚步声逐渐逼近,“铛”的一声,聂更阑祭出一把剑,毫不犹豫挥向那名官员。
“唰唰”两下,官员以及随从都化作烟灰消失在空气中。
少年终于松了一口气,朝那魅站过的地方切了声,然后对聂更阑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像你这样修为不高的,最容易被精怪鬼魅盯上了。”
“对了,道友是不是灵音宗出来历练的弟子啊?”
聂更阑把剑收入剑鞘,扔回储物袋,“是。”
少年脸上一喜:“哎,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们可以做个伴。”
“对了道友,你打算去哪?历练不是得有个大致范围么,你可有属意的地方?”
聂更阑想了想,回答:“无量山。”
“无量山?”少年眼露惊喜,“这地方我去过,往东北方一直走就对了。那里有一方小秘境颇为凶险,上次我没成功进去,这回我陪你再去一次怎么样?听说里头有不少珍奇法宝哦,若是得了其中一件,恐怕会受益一辈子。”
聂更阑点点头:“无量山森林茂密,辽阔无边,我在藏书阁的典籍上得知那里有一条河,河底连通精怪的巢穴,里面的精怪至少也有成千上万。”
说话间,他不动声色打量少年。
“原来你也知道这个地方?”少年撇撇嘴,“但我劝你还是不要靠近那条河为好,精怪可比魅还要难缠,被一只缠上就已经够受的了,实在不敢想象有一窝会是什么情景。”
他话音才落,只见聂更阑神色阴沉沉一剑朝自己劈来。
少年吓了一跳忙闪身躲开,“道友为何偷袭我?”
聂更阑面无表情:“戏演得不错。”
少年的脸顷刻间化为一虚一实,开始割裂,笑容也异常狰狞,“呵呵,你何时发现的?”
聂更阑再次凌空一剑劈向他,“无量山根本没有那条河!”
剑身裹挟灵力来势汹汹,但少年很灵活,到处游走躲闪,聂更阑能感觉得到自己灵力势头不小,可就是难以刺中对方。
渐渐地,他放慢了攻势,沉下心来感受灵力在手里的把控运用与走势。
少年却讥笑起来,“还真是个新手,有脑子,只可惜实力还不——”
就是趁他说话露出破绽的空隙,聂更阑找准机会一剑虚影分为五道,齐齐砸向少年。
论对方再快,五道光影有一道刺中就算成功。
下一刻,少年被两道剑影劈中,发出尖锐的惨叫声:“啊啊啊——”
聂更阑淡漠开口:“你与那几只魅是同伙。”
少年已经没办法说话。
空气中传来类似火堆噼里啪啦的声音,少年渐渐化为颗颗星火,狰狞的面目由浓转淡,最后也和那几只魅一样消失不见。
一截树根“啪嗒”掉在了地上。
原来是一个低级的树精,看来是从树精本体脱离,专门寻找目标吸收灵气精气的。
聂更阑又是一剑,彻底将那截树根斩为两段。
他眸色沉冷慢慢出了巷子往大街而去。
方才官员恳求他到凡界救人时,他就已经起了疑心。
因为许田田不可能没告诉过修士不得插手凡人命数的规则,
聂更阑重新回到长街。
第二次经过“素心”茶铺时,他没进去,而是用玉佩再照了一次。
文君夫妇依旧是一副白骨影像。
聂更阑收起玉佩,毫不犹豫大步往城门方向走去。
……
聂更阑在城门口向人打听了去无量山的路线,出城后便沿着山道往西北方走去。
如今这里处于灵音宗附近,灵气很充沛,聂更阑打算在方圆二十里范围内慢慢走,最好是能多遇上几个妖魅鬼怪,以累积对敌经验。
有足够支撑的灵力,不用白不用。
方才他对付树根精时起初颇为吃力,不过这树根精等级太低,他还未充分体验灵力运用走势,就已经将对方解决了。
因此,当聂更阑经过一片密林外,一阵笑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女人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时,他倏地停下脚步。
***
流月大陆,聂家庄。
清风苑。
侍女银铃端坐在房内,沈端枫施了一道术法,侍女的脸瞬间换为她自己的。
银铃面露担忧:“夫人您速去速回,莫要被他们发现了端倪。”
“放心。”
沈端枫摸摸她鬓发,动用了匿息的法宝,下一刻消失在屋内。隐匿身形穿过清风苑结界时,她被守卫的法宝和结界威力震荡了心神,胸口一闷。
沈端枫迅速服下一粒丹药,身形轻飘飘赶往家主聂重远所在的院——道境院。
似乎是没料到沈端枫能突破清风苑的守卫,道境院的防卫并无太多变化。是以沈端枫十分顺利地穿过院子的守卫,不一会儿,隐匿身形来到书房门外。
书房门此时紧闭着。
沈端枫祭出法器“窥神钟”,法器静静飞到书房外结界,没过一会儿,书房内的谈话声清晰传出。
“上次的事很顺利,做得不错。”
“受了您的照拂,我怎会不尽心尽力,这次……”
沈端枫听着听着,神色逐渐转为凝重。
忽的,书房内那道陌生的声音开口:“有人偷听!”
下一瞬,房内声音消失全无,沈端枫刚收起法器,书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聂重远的身影已经迅疾出现在她面前。
沈端枫无处可避,只得沉下脸与聂重远对视。
“端枫,你怎么忽然来了?”聂重远神色温和,声音更是出奇地平静,“你方才听到了什么?”
这一反常态的平静不禁让沈端枫打了个寒颤。
她神情不变,淡淡开口:“我只不过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又与那渺渺仙子厮混在一处?”
聂重远:“端枫,你……”
沈端枫正要冷笑,胸口一闷,只能压下情绪淡声道:“聂重远,我的本事确实不如你,但你未免也欺人太甚了些。”
“端枫,你怎会如此说?”聂重远摇摇头,“我隔三差五命人送奇珍异宝到你院里,就连渺渺都没这等待遇,我对你的情义难道还不够重么?”
……
片刻后,沈端枫身形摇摇晃晃走下台阶。
有守卫要上前把她带回清风苑,聂重远出声阻止,“罢了,她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加强道境院守卫就是。”
“是,家主。”
沈端枫一路胸口闷痛着出了道境院,没多久,在一处连廊迎面碰上了王管家。
王管家惊讶之余连忙见礼:“夫人您怎么过来了?”
沈端枫忍不住苦笑:“你和他问的第一句话还真是一模一样。”
王管家惶然垂头:“夫人。”
沈端枫摇摇头:“王管家,从前你并非这副模样,聂家庄在你的协从管理下也还尚可,究竟是从何时开始你变了一副面孔的?”
王管家低头回话:“我们只是下人罢了,说什么、做什么,还不是全凭主人的命令么?”
沈端枫见他冥顽不灵,拂袖径自离开。
王管家对身边小厮道:“走吧。”
王管家与沈端枫的背影渐行渐远。
王管家的儿子在秘境外被妖魔伤得几乎要陨落,若不是靠着家主提供的天材地宝,儿子早已神魂俱灭。
不过是图个利字罢了。
……
***
密林外,女修笑声阴森冷寂,转眼间便到了聂更阑面前。
“又是出来历练的毛头小子吧?把你储物袋的东西都交出来,否则我就吸干你的精气和血,让你变成一具干尸!”
“看在你长得这般漂亮的份上,乖乖听话,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聂更阑无动于衷盯着女修张牙舞爪恐吓了半日,吐出两个字,“没有。”
女修哼了一声:“胆子还挺大,看来也不是新手了?”
聂更阑面对试探试探依旧没有回应,只是“铛”地一声再次亮出利剑。
女修见状也住了嘴,立时祭出一把血色骨伞,“小子,我这把可是浮生伞,又唤作赤血伞,若是被我的伞钉刺中,你浑身的血可就流干了。”
见聂更阑依旧冷着脸,女修不再废话,举伞刺向聂更阑。
可他没接几招,女修就从四面八方幻化了虚影袭来。
聂更阑发现身后没有依靠,四处都是空门,只得飞身往密林而去。
女修眼里划过一抹得逞,持伞追赶而上。
聂更阑进到密林,不一会儿便找到一棵十人环抱的参天大树。
这里环境很好,站在树前,不必腹背受敌。
聂更阑停下脚步不再逃匿,一道剑光挥向女修。
但女修作战经验明显胜过他,一来二去,他的脸、腿和肩背都被浮生伞刺中,血顺着衣袍流下,触目惊心。
聂更阑脸色沉沉,当机立断掏出丹药服下一粒。许盼娣在离开前特意交给他一瓶丹药,说是许田田留给他的。再加上之前他已有的,手里的丹药不在少数。
女修见状哈哈大笑:“还说手里没有宝贝,这么多丹药,你骗谁呢?”
聂更阑收起瓷瓶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手持利剑缓缓站直,“再来。”
女修:“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今日我就让你知道害怕二字怎么写!”
话音落,浮生伞和利剑挥出的灵力交织在一处。
渐渐地,聂更阑适应了女修的攻击力度,灵力走势运用也开始得心应手。
然而女修的浮生伞阴煞之气太重,打了一百多个回合后聂更阑终于意识到,对方修为在他之上,并且应当是筑基大圆满。
“铛!”
浮生伞再次砍在聂更阑的剑上。
在伞撑开的一瞬间,数枚骨钉再次激射而出。
聂更阑心神一凛,纵腾跳跃躲避开来,也是在那一瞬间,他看清了浮生伞内部骨架。
里面除了伞柄是骨架,其余支撑都是阴离木制成。
聂更阑似乎明什么,开始打量起四周环境。
下一瞬,他倏地收起剑飞速驶离密林。
女修脸白了白,紧追其后再次发动攻击,嘴上却嘲讽道:“怎么,还没打多少个回合你就怕了?就你这样子还出来历练,还是滚回家吃奶去吧!”
聂更阑并不理会,无论她如何激怒始终没有停下,一路御剑飞往密林外。
女修不由恼羞成怒,“还往哪里逃,给我受死!”
说着,她手里的浮生伞骤然大开大合,比方才还长一倍的骨钉闪烁着森诡之气蓄势待发!
聂更阑眼看就要飞出密林,不经意回头一瞥,情急之下召出火炎珠。
珠子被灵力催动,刹那间绽放出一道炙热的火光。而骨钉也几乎是瞬间向他发射而出。
女修“啊”地一声发出尖叫。
聂更阑趁这间隙迅速御剑飞出密林。
女修咬牙收起浮生伞,再次追赶而上。
不过几息,两人重新回到方才密林外的位置。
“臭小子,你知道了?”女修咬牙切齿,怨恨地盯着少年手里的火炎珠。
聂更阑被方才长出一倍的骨钉刺中身体十几处,血再次静静往下淌,他抹了把血迅速嚼下一颗丹药,道:“阴离木喜阴,畏光畏热,因此你方才故意引诱我进入密深处,那里光线昏暗,便于浮生伞发动攻击。”
女修猖狂大笑:“你一个长得这般漂亮的新手奶娃娃,没想到还挺见多识广呢,老娘还当你是个好欺负的主儿,算我看走眼了!”
聂更阑默默垂眼眼帘。
自从和丘宿鱼休沐那次回来,他三天两头往藏书阁跑,在丘宿鱼的各种“骚扰”下他看了不少书册典籍,因而也对流月大陆的灵植灵药、妖魔精怪了解不少。
聂更阑闭了闭眼,拂去“丘宿鱼”在眼前冲他勾勾手指的画面,眸子一凛,手里的剑即刻发动攻击。
“我虽然少了浮生伞,但修为还是比你高出一个小境界,漂亮的奶娃娃,你还是认命吧!”
女修也瞬间换了法宝,从浮生伞变为峨眉刺,这刺淬毒,尖头幽光闪烁,一沾到皮肤就会中毒。
峨眉刺和剑瞬间交汇,灵力冲击形成两道气墙。
若放在一开始,聂更阑还没把握,但方才打了个一百多回合,他已经摸清女修进攻和防守的路数。
打了十几个回合后,聂更阑终于由被动转为主动,开始频频发动攻击。
女修见他打法开始凶蛮,甚至有时顾不得空门大开,不由感到震惊,“你是不是疯了?”
聂更阑脸色阴沉,毫不理会地招招往她要害上劈次。
尽管他这时已经身中峨眉刺好几处地方,渗血的伤口也隐隐泛着幽蓝,明显是中毒了。
女修:“啧啧,这么漂亮的脸蛋也被我刺中了,你可找谁哭去啊,不好意思,今日你可没机会哭爹喊娘了!”
女修狂笑着正要再下狠手,心口却忽然遭到一击。
她笑容逐渐凝固,缓缓低下头看向刺中自己的剑身。
“……你?”
“我早已无父无母。”聂更阑不知何时已经闪身至她身后,神色冰冷连灵力带剑刺向她后背,一并贯穿了心口。
“噗嗤!”
聂更阑不等她反应,拔出剑又刺进去,一连狠狠刺了三下。
女修应声倒地,从喉头涌出腥甜,看着昳丽的少年缓缓走到面前。
“你败在废话太多。”少年冷冷说道。
眼看少年又要举剑再刺下终结性命,女修连忙抱住他的腿厉声求饶:“别、饶我一命,我、我还有个女儿在家里等我,她才三岁,若我身死她就孤苦无依了!”
女修话音落下,那头便传来一道软糯的女童嗓音。
“娘!”
果然,从那头奔来一个脸蛋圆润可爱的女童,大大的眼睛眼睫扑闪着眼里全是担忧。
“娘!你怎么样了!”女孩儿看到女修嘴角渗血胸口中剑的模样,惊慌失措大叫,“不要呀娘,你这是怎么了……呜呜呜……”
聂更阑没想到这女修还真的有一个三岁女儿,一时间怔在原地。
女修眼底闪过一丝阴冷,仿若一条毒蛇趁机扑了上去:“连幻境也识不破,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受死吧!”
只是没想到,聂更阑反应速度出奇快,在她碰到自己之前,第二把飞剑应声而出刺中她的左眼。
女修惨叫一声翻滚在地。
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可爱的女童?
聂更阑眸子怒意一闪而过,一剑又一剑裹挟灵力刺中女修腹部,直至她再也不能动弹。
她不该用这么可爱的孩子欺骗自己。
在女修咽气之前,聂更阑冷冰冰问,“幻境是何时下的?”
“毒、毒粉……”
女修说完最后两个字,脖子一歪彻底咽了气。
聂更阑满身是伤跌坐在地,旋即掏出丹药再次服下,开始调息打坐。
平日有丘宿鱼在身边护着,他竟不知道孤身一人时处处都是险境。
不过今日的对敌收获了不少心得。
聂更阑静心感悟大道,吸收灵力进行调息。
片刻后,他缓缓睁眼,完成调息。
对方毕竟是筑基大圆满,他方才拼尽全力才杀了女修,虽然服了丹药,可身上的伤口一时半会不会痊愈。
依旧是疼痛难忍的。
聂更阑扶着一棵树慢慢站起身,走过去拾起女修的储物袋,手指扯了扯。
打不开。
看来是认主了。
目前唯一能确定的是,里面有一把浮生伞。
第59章 未婚妻!(捉虫修)
聂更阑动不了储物袋里的东西,只能暂时将女修的储物袋收好。
也许将来能用上也说不定。
做完这些,他靠着一棵树干慢慢滑坐下来,剧烈喘息了一声。
方才将女修捅了个对穿时,他身体乃至脑子都是麻木的,一心只想着如何自保,如何活下去。
如今回过神来,他双腿不自觉有些发软,不得不坐下来歇息片刻。
除去杳鹤城里的两个精怪,这算是他第一次杀人。
这种复杂和矛盾的感觉格外不同。
聂更阑脸上、衣服还沾着方才溅上的血迹,斑驳点点,异常醒目。
他没力气使清洁术,双手软绵绵垂在身侧,头垂着。
耳边似乎回响起丘宿鱼曾经告诫他的话:“修真界弱肉强食,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可以不主动犯事,但受到侵害时要有自保的能力,否则只会被啃食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原来,这就是修真界。
残酷而又残忍。
这是聂更阑第一天独自在修真界行走。
他慢慢举起手,打量着一双骨节分明修长的手。
手,在微微颤抖。
……
枯坐良久后,聂更阑终于恢复一丝力气,施了一道清洁术将身上的血渍清理干净。
他扶着树干慢慢起身,往地上咽气的女修看了一眼。
然后转身离开。
只是没走多久,聂更阑猝然停下脚步,冷声开口:“出来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道同是少年的声音传来:“这位道友还真是神了,我可是用了隐匿气息的法宝的,你如何发现我们的?”
少年说话时,另外两个同伴也从后面不远处的大树后走出来。
他脸上明显带着赞许和欣赏的表情,颇为感兴趣地打量聂更阑。
聂更阑冷眼看着这三个人,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两步,姿态极为戒备。
这三人和他年岁不相上下,一个神色宽和,一个神情桀骜不驯,另一个则靠着树干慵懒地站着,连看也懒得这边。
对方人多,而聂更阑才消耗过灵力稍显疲惫,对方若打定主意抢他的储物袋,他只能处于下风被动的位置。
最开始说话的少年见聂更阑神态戒备,露出一个温和的笑,“道友莫要紧张,我们观察你大半日了,觉得你能力上佳,配得上与我们一块组队历练。”
聂更阑不动声色打量这几人:“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
“也不久,就是从第一只魅开始,向你求救那个。”少年依旧一派春风细雨,和乐地回答聂更阑的问题。
聂更阑怔了怔。
他竟然被跟踪了大半日也不曾发现端倪。
筑基等级的修为终究还是太低了,无法识破法器的痕迹。
“道友,你还没告诉我是如何发现我们踪迹的呢,”少年这时拱手道,“对了,我大名唤作卫子野,你呢?”
聂更阑一指靠在树干上看不到脸的那人:“他露出了袍子的一角。”
少年惊讶地看向那名同伴,须臾,失声笑了笑,“失策了,他就是来打酱油的,成日不上心,这会儿估计都睡着了。”
“对了道友,你如今是不是筑基大圆满?”
聂更阑始终在观察这几人的动向,闻言不动声色回答:“筑基中期。”
“筑基中期?”叫卫子野的少年吃了一惊,“方才那女修应当是筑基大圆满了,你竟将她打败了?”
虽然筑基中期和筑基大圆满只差了一个小境界,但对于他们这些初出茅庐的新手而言,打败比自己境界高的修士可谓是惊为天人了。
实力、智慧缺一不可,少一样都会落在下乘被对方弄死。
少年的同伴之一,也就是桀骜不驯的那个少年这时哼了一声冷冷道:“什么实力强劲,不过是个走运的小白脸罢了。”
“陆金狂,不可胡言。”卫子野皱了皱眉。
陆金狂哼了声,不满地抱着双臂,不说话了。
靠着树干打瞌睡的那个少年听到“小白脸”几个字猛地惊醒,茫然地从树后跳出来,“什么小白脸,在哪呢,在哪呢?”
卫子野略有不满:“邢简,我们是在办正事,你也理应一道与我们观察,出出主意,怎么能睡了这么大半日?”
邢简拿出帕子擦净嘴边的口水,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有你和陆金狂就够了呗,反正我实力不如你们。”
他说着,视线扫向站在前方的聂更阑,目光终于倏地停住了。!
“你?”
邢简激动地指着昳丽的少年,“你、你……”
聂更阑神色冷了冷,似乎也认出了面前之人,顿时拔剑出鞘横在身前,姿态更为警戒。
卫子野一怔:“你们认识?他是谁?”
邢简激动得双眼放光,指着聂更阑说话也不利落了,“你、你不就是我那个没过门的未婚妻吗!”
此话一出,四周静了静。
就连对聂更阑不屑一顾的陆金狂也睁大了眼睛,扫了几眼聂更阑,最后嗤笑出声。
果然凭借一张脸走天下的角色,呵!
卫子野惊讶地注视聂更阑:“你就是传说中邢简的那个未婚妻?怪不得这小子在宗门里就总是惦记你,这回出来还唠叨着会不会遇到你呢,没想到还真让我们碰见了。”
聂更阑脸黑了黑,手里的剑“铿”地一声出鞘,在要不要把邢简舌头割了的想法中反复横跳。
邢简被他拔剑的动作吓了一跳,“小美人,不不,聂更阑,你别紧张,我什么也没做啊。”
聂更阑脸都绿了:“你早已退婚,我不是你的未婚妻。”
邢简当即疯狂摆手:“不不,我当时不知是脑子抽了还是中邪了,退婚不是我的本意,我并未想要与你退婚!”
聂更阑面无表情:“……我早已被赶出聂家。还有,我不喜欢男——”
他习惯性说出这句话,却忽然卡了壳。
眼前倏然出现一张张扬不羁的脸,笑意盈盈之后对他挤眉弄眼。
那头,邢简眼睛一亮:“没关系,我照样可以娶你,我会好好待你的。至于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嘛,现在不喜欢没关系,以后总会生出感情的。”
卫子野和陆金狂听得直皱眉。
这只看脸的家伙,人家都说了不喜欢男子还上赶着蹭,对方不生气才奇怪了。
果然,聂更阑立时“唰”地一声拔出剑,直直对准邢简,“你找死?”
邢简立即抱起脑袋,“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这美人真凶煞他也!
邢简当初中邪浑浑噩噩,只约摸记得聂更阑跪在家族面前哭,从头到脚都是弱小无助,谁成想这才多久他竟已经筑基,成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冷美人。
邢简痴痴地盯着这冷美人。
凶点好啊,听话乖巧的在床笫之间没意思,凶一点才对味…
察觉到邢简忽然痴愣透着下流的眼神,聂更阑冷眼扫过去,目光闪过一丝厌恶。他收起剑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要走。
才出宗门就碰上曾经的“未婚夫”,这让他没来由记起聂云斟那张阴损恶毒的嘴脸。
委实晦气。
卫子野一看聂更阑要走顿时急了,奔过来拦在他面前,“聂道友请别忙着走,我们是诚心邀请你加入我们的历练队伍的。”
邢简忙不迭点头,热切地看着少年,“对对,加入我们吧!我们临雾宗没别的长处,只一点,有钱,非常有钱!财大气粗灵石无数,你跟着我们准没坏处!”
“当然,邢家也很有钱,你嫁过来也绝对有利而无害!”
卫子野呵斥他:“邢简,既然已经退婚就休要再提往事,你想把人吓跑不成?”
这三人显然是以卫子野为中心,邢简没有反驳,悻悻地退到一旁了。
聂更阑冷声开口:“我凭什么要与你们一队?”
陆金狂冷嗤:“就凭你一个人不可能活着回自己宗门。”
卫子野朝他拱了拱手,展颜一笑:“正式介绍一下,我们都是临雾宗内门弟子。”
“若是聂道友加入,我们能互相有个照应,路上遇到什么妖魔或找事的修士,也方便布阵掠阵。”
“聂道友,这一路上你不可能遇到的全是形单影只的散修,我们这些筑基的新手,抱团对抗敌人才是上策,不是么?”
邢简神情热切盯着聂更阑:“我和卫子野都是筑基初期,陆金狂是我们当中修为最高的,他是金丹初期。有金丹在队伍里,你大可以放心和我们组队。”
卫子野不禁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果然有“未婚妻”在,这家伙比之前一路上都积极多了。
邢简嘿嘿一笑,露出得意神色。
卫子野这时道:“聂道友是灵音宗弟子吧?除了上面所述以外,临雾宗与灵音宗还是四大宗门之一,关系深厚,迟则明年快则今年,临雾宗将有一批弟子到贵宗进学。”
“就凭这层盟友关系我们也不能对你怎么样,你大可以放心。”
渐渐地,聂更阑在他们轮番说动下动了心。
他们列举的每一个点都言之有理。
若是同他们组队,这一路上起码不会太狼狈。
聂更阑终于道:“如何证明你们的身份?”
卫子野一喜,对两个同伴道:“向聂道友出示一下你们的弟子玉牌吧。”
邢简动作最快,唰地一下拿出来向聂更阑展示,神色无比骄傲,“这上面是临雾宗的宗徽,神渊凤鸟,我们三个都是内门弟子。”
聂更阑一一看过去,卫子野和邢简的弟子玉牌确实出自临雾宗。
陆金狂却阴沉沉道:“等等,我不同意他加入队伍。”
卫子野蹙起眉:“陆金狂,适可而止!”
聂更阑则冷笑:“无所谓。”
加入他们的队伍是会有照应,但若没有队伍,他一个人也终会到达目的地。
说罢,聂更阑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卫子野第二次将他拦下,神色带了急切:“聂道友请见谅,他就是那个臭脾气,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习惯就好了。”
陆金狂粗声粗气道:“我是认真的!”
“你给我闭嘴!”
方才一直和煦亲人的卫子野突然厉声呵斥,冷不丁径直往陆金狂脑袋砸了一块灵石。
陆金狂额角顿时涌出刺目的红,血缓缓往下滴落。
这突如其来的变脸把邢简也吓到了,愣愣地来回看着两人。
卫子野冷脸呵斥同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实力匹配的,你要闹到何时!法器灵石你还要不要了?”
卫子野是真的动了怒。
陆金狂一个金丹初期、身形魁梧的人,居然被矮他一头的卫子野训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色阴沉地低下了头。
聂更阑注视着转变的这一幕,诧异地扬眉。
卫子野训了人,见陆金狂不再反驳终于松了口气,看向聂更阑:“聂道友,怎么样,你现在该同意了吧?”
陆金狂低低咕哝了一句:“别找个拖油瓶就行了。”
卫子野给他扔了个眼刀。
陆金狂悻悻闭嘴。
聂更阑则不作声,算是默认了。须臾,他淡声开口:“我的目的地是无量山。”
卫子野大喜:“你同意和我们组队了!没问题,那便去无量山,横竖都是历练,去哪都成。”
邢简喜笑颜开,拍手鼓掌:“好好,欢迎我的未——”
他收到了少年幽冷的眼刀子。
于是紧急改口:“欢迎聂更阑加入队伍!”
于是闲话不说,几人当即动身赶路。
一路上邢简极为殷勤,一会儿问聂更阑要不要吃的,要不要喝的,一会儿问他要不要法衣法器之类的宝物。
眼看聂更阑耐心将磬,卫子野及时把人拉到陆金狂身边待着。
聂更阑的世界这才清静了。
到了入夜,他们便在一处干燥的山洞里休息。
邢简锦衣玉食惯了,嫌弃地环视一圈山洞,接着从储物袋拿出一条毯子铺在在稻草上,他想去问聂更阑要不要毯子,才发现对方已经闭眼入定打坐了。
邢简便将毯子放在聂更阑身边,回到自己的毯子上。他才迈入筑基不久,还不习惯辟谷,于是拿出干粮吃了。还跑到打坐的聂更阑身边巴巴地等,想等他一睁眼就能看到自己把干粮递给他。
山洞另一头,陆金狂居然也从储物袋拿出准备好的干粮,小心翼翼递给了卫子野。
卫子野抬头瞥他:“我才步入筑基初期,你忘了?”
陆金狂收起干粮,小声道:“对不起。”
他眼角余光看到聂更阑身边的毯子,扬声对邢简道:“毯子还有没有,再拿一条来。”
对别人,完全是一副命令和刻薄的语气。
邢简对他这切换自如的两副脸孔无语至极,目光鄙视得不行,“这是我给聂更阑的,没有了!你自己之前不知道准备好吗?”
很显然,陆金狂没考虑得这么周全。
他又惴惴得瞟了眼卫子野。
“我坐稻草即可,出门在外哪有这么多讲究。”卫子野淡声开口。
不知何时,聂更阑已经结束打坐,睁开眼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
“我不需要这东西。”他面无表情地扫了眼邢简,再冷冷瞥向旁边的毯子。
陆金狂见状,忙走过来拾起毯子铺到卫子野旁边,“你坐上来。”
卫子野像是习惯了陆金狂的照顾,没说什么,还是坐到了毯子上。
……
聂更阑将视线从他们身上收回。
邢简热情地凑过来,“聂更阑,你辟谷成功了吗?要不要吃干粮?”
聂更阑冷冷瞥过去。
邢简接收到他嫌弃的信号,视线落到山洞那头,自顾自换了个话题:“你是不是也觉得很神奇,陆金狂一个金丹对居然对筑基初期嘘寒问暖言听计从的?”
“其实吧陆金狂一开始就是个穷小子出身,是靠着卫子野的灵石和天材地宝爬上来的,虽说到了金丹他也不必再这么卑躬屈膝了,但这家伙也太奇怪,居然都没离开,还是一直跟着卫子野……”
邢简说起八卦兴致勃勃压根停不下来,待到发现聂更阑凉凉的眼神才及时住了嘴。
“离我远点。”聂更阑冷冰冰出声警告。
邢简痴迷地盯着他昳丽的面容,愣神地点了点头,一句也不敢反驳拖着毯子退出了一丈以外的距离。
他倒是还想让聂更阑做他的炉鼎,这可是极品啊。
……
翌日,一行四人出发上路。
两人行进速度不快也不慢,走了两日,终于出了灵音宗地界范围。
在他们翻过一座山坳后,身后的密林中冒出两个魔族小兵。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禀报魔尊,暂时别惊动他们。”
“好。”
……
聂更阑四人翻过两座山后,终于在一处山坡碰到了前来抢法宝的修士。
三人看起来皆是四十多岁的模样,模样凶恶,开口就是要他们交出储物袋。
卫子野沉了脸色,暗暗在掌心积聚灵力就要上前,陆金狂却一把拉住他,眼神扫向聂更阑。
“这是他证明实力的好机会。”
聂更阑无声冷笑。
卫子野皱眉警告陆金狂不许闹事,率先冲上前和那三人打了起来。
聂更阑和陆金狂当即跟上。
邢简则在后面辅助他们。
打了才不过一阵,就有五个修士从树林里跳了出来,神色得意不已:“哈哈哈,几个毛头小子也不过如此,我们已经摸清他们的对敌路数了。”
原来这三人与这五人都是一伙的。
这几人一句话没说上来就发动攻击,而且招招对准要害,誓在要将聂更阑一行人击杀到底。
虽然有陆金狂这个金丹在,但毕竟是四个对八个,渐渐地,聂更阑等人开始体力不支。
邢简撑不住了,脸色苍白地大叫:“陆金狂你行不行啊,他们当中根本没有金丹修为的,你快将他们都干掉啊!”
陆金狂这会儿吃力地一对四个修士,根本无暇顾及邢简的喊话。
他面色嘴唇和邢简一样,都苍白得不像话。
聂更阑从与自己对敌的两人当中抽身出来,迅速环视一圈,发现卫子野也同样面色惨白如纸。
他迅速明白过来,当即厉声大喝:“都撤退进入树林,这里有瘴气!”
其他三人一惊,这才发现四周不知何时弥漫起一阵淡青色的雾气,肉眼几乎不可见。四人对敌投入专注,若不是聂更阑及时醒悟,恐怕他们就要慢性中毒被彻底绞杀在这瘴气中。
陆金狂咬牙撤出战斗圈子,拉起卫子野御剑往树林而去。
聂更阑和邢简紧随其后。
那八个人修士见状大叫:“不好,要让他们跑了!”
“追!”
聂更阑几人一边御剑,一边迅速服下九转冰魄丹,解去了瘴气之毒。
在树林里,他们很快被那八个修士追了上来。
这八人没一个修为超过陆金狂的,失去瘴气这个利器,陆金狂一刀一个灵力翻滚交织将其砍翻,聂更阑其余三人也提剑上去助力,不到半炷香时间,他们将人全都撂倒在地。
邢简狠狠松了口气,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些阴险卑鄙的家伙,知道修为不够就使阴招,还好聂更阑发现及时,否则我们都要折在这儿了!”
卫子野:“聂道友,这次真的多亏了你,你是如何看出来他们放了瘴气的?”
聂更阑:“这瘴气名为绿爪毒瘴,起初只有一只手掌大小不易为人察觉,色淡青,闻之无味,若不细看很难发现。我也是恰好看过一本典籍才认了出来。”
邢简猛地竖起大拇指,看着聂更阑的眼神仿佛在看九重天的仙人,痴迷又崇拜:“你好生厉害!”
他冲陆金狂骄傲地扬起下巴:“你现在服气了吧?我们都认不出这瘴气,若不是聂更阑,就连卫子野都要死在这了!”
陆金狂恼怒:“你少乌鸦嘴。”
卫子野:“好了,吵什么?一开始我就说过,聂道友的实力值得加入我们队伍。陆金狂,你以后莫要再使性子。”
陆金狂瞥了眼神色淡漠的聂更阑以及得意洋洋的邢简,无声退到一旁。
卫子野:“我们找个安全之处调息打坐,之后再出发上路。”
其余三人没有异议,纷纷跟着卫子野从林子离开。
***
流月大陆,天魔谷。
一年多以来,魔尊稹肆的伤势已渐渐恢复。
他一痊愈,天魔谷又恢复了载歌载舞,夜夜笙歌的景象。
偌大的殿宇内,魔族属下穿过十几个翩翩起舞的妩媚妖姬来到面前禀报:“魔尊,属下收到消息,那个叫聂更阑的弟子已经从灵音宗离开,往流月大陆西北方向去了。”
稹肆将怀里搂着的妖姬放开从床榻上慢慢坐起身,眯起一双风流成性的桃花眼,“呵,他终于下山了。”
下属又道:“魔尊,我们还查到,似乎最近白衣人也在注意聂更阑的动静。”
稹肆眸光一凛:“你说什么,白衣人?”
“是!”
稹肆目光染上一层阴鸷,“本尊即日便出谷。”
他嗓音仿佛含着霜雪,“那人抢了无间魔域,这次,我绝对不能再让他得逞!”
***
和八个修士对战结束,聂更阑四人调息恢复体力后,继续出发上路。
经过这几次的对战,聂更阑多少发现自己的不足和缺陷体现在灵力运用不纯熟、以及体内灵力储存不够两个方面。
不过卫子野和邢简倒是带了足够多的灵石,还分给了他许多灵石。至于运用不纯熟,还是得靠多磨练。
一行人走了半天之后,穿过一条溪流,不远处渐渐出现了炊烟。
“看来前面有村落,”卫子野道,“今日我们走不出这山谷,可以在村里借宿一晚,明日继续上路。”
这时,聂更阑不禁打量起四周的地形。
卫子野忍不住问:“聂道友,你在看什么?”
“无事,只不过发现这村落的入口,地形神似一只葫芦的嘴。”
卫子野:“这进村的入口确实狭窄了些,大家进去都警惕些,以防遭人暗算。”
不过,待他们顺利通过那“葫芦嘴”后也未曾发生任何事,四人也就放下心来。
这里似乎是一个较为隐蔽的村落,村民都很热情。
卫子野问过这里谁是村长后,村民纷纷给他们指路。
聂更阑等人跟着卫子野来到村长家,请求借宿一晚,并承诺会付给他们大量灵石作为报酬。
村长当即热情地将他们迎了进去:“几位道友快请进,我家里最大那间西屋空着,你们需要歇息入睡么?我立刻给几位找被子来。”
卫子野连忙道:“村长太客气了,我们晚上打坐即可,也不需要进食,你只管忙自己的事便好。”
村长忙不迭点头:“好好,如此我就不打扰各位道友了。”
他打量一眼四人的穿着装扮,露出了踌躇之色。
卫子野:“村长是否有话要说?请不妨直言。”
“唉,”村长犹豫一阵还是开口了:“我看你们非富即贵的想必身怀不少奇珍异宝,劝你们明日就赶紧走吧,这山里有修为高深的怪人,又或许是精怪,总之实力不容小觑,诸位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卫子野和聂更阑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随后,卫子野道:“多谢村长好意,我们明日一定离开。”
几人目送村长出去后,邢简将门关上。
“修为高深的怪人?”邢简道,“不如明日去一探究竟?若实在修为太强,我们就及时撤退。横竖都是出来修炼嘛,去看一眼也不打紧。”
卫子野瞥他一眼:“你何时变得这么积极了?”
邢简偷看那头的聂更阑一眼,干笑一声不说话了。
卫子野问:“聂道友,你认为如何?”
聂更阑并无异议:“嗯,就这么办吧。”
一行人商定后,各自寻了个角落入定打坐修炼了。
几人本以为村长所言是危言耸听,过于夸大。
没想到,过了一夜天大亮时,众人才发现屋里少了一个人。
卫子野不见了。
第60章 葫芦村(捉虫修)
起初是邢简最先发现的。
他修炼了半宿毫无进展,看看屋中三人都在静心打坐,无聊地打了个呵欠,拿出毯子铺在地方躺下了。还特意往聂更阑身边靠了靠。
筑基其实已经不需要睡眠,可谁让他无聊呢?
于是邢简一觉睡到天大亮,模模糊糊睁开眼后,发现聂更阑和陆金狂依旧在打坐。
两人居然纹丝不动了一整夜。
而他们中间的那个蒲团,却是空空如也。
一大早的,卫子野不知道去哪了。
邢简并未放在心上,又搂着毯子睡了过去。
直到巳时醒来,陆金狂和聂更阑也终于结束了一整夜的打坐,睁开眼睛。
邢简不经意瞥了眼两人中间,咦了一声:“卫子野怎么一大早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陆金狂一怔:“你说什么,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是啊,我辰时醒了一次,看到他不在还以为他出去打水洗漱了呢,就继续睡,”邢简又打了个呵欠,从摊子上坐起身,“卫子野该不会是去村子里查探那个什么精怪的情况了吧?”
陆金狂脸色不太好看,“不可能,他……他才筑基,不会离开我单独行动。”
说到最后,他语气也带了几分犹豫,有些不确定了。
那头,聂更阑已经站起身走到屋门后,查看一圈后道:“人没出去,门栓没动过。”
陆金狂和邢简立刻围了过来,一看,脸色瞬间变了变。
门栓在里面确实是拴着的。
卫子野如果要出去,不可能从外面把门栓上,也没这个必要。
邢简睁圆了眼睛,下意识后退一步:“什、什么意思?难道说,卫子野是在这间屋子里消失的?”
陆金狂皱眉:“不可能。”
邢简连忙看了一圈四周,忽然指着窗户叫道:“昨夜我们忘记栓窗户了,难道他是从窗户出去的?说不定他很快就回来了!”
陆金狂忍不了他这白痴的发言,作势一脚踹过去,“你能不能动动脑子!他为何放着门不走要跳窗!”
“再者,他若是被人从窗户掳走,我们不可能没有察觉。”
邢简一想也是,有些惴惴地看向正在沉思的少年,“聂更阑,你觉得卫子野到底去哪了,他是不是被掳走的?”
陆金狂:“他真要出去走走,不会一声不吭,一定会留下字条。”
聂更阑当机立断做出决策:“先去院子以及村子里找,同时告诉将此事告知村长。”
陆金狂:“我去找!”
“等等,”聂更阑出声叫住他,“最好不要单独行动。”
于是,三人一道出了屋子。
村长家有七八间竹屋,不算大,但在村子里也是最大的一户人家了。
三个人在院子里找遍也不见人,神色渐渐转为沉重。
村长一家早已起来,喂鸡的喂鸡,给菜浇水的浇水,村长的儿子虎子方才还出去打柴了。村子里的人基本都是炼气期,因此生活起居和凡人没什么不同,依旧需要吃饭睡觉。
村长见三人在院子里转悠了半天,忍不住过去问:“各位道友,一大早的,你们是不是掉了什么东西,我看你们找了一圈了也没找到。”
陆金狂神情阴沉地朝村长走过来,气势凶恶得仿佛要打架,吓得村长连连后退了两步,还以为他要打人。
“道、道友,”村长害怕地看着陆金狂,“你这是?”
陆金狂却沉着脸问:“请问村长,今晨起来可曾见过卫子野出门?”
“卫子野?”村长这才仔细看了一圈他们,问道,“是不是那个文质彬彬和和气气的少年?我还以为他在屋里歇息呢,怎么,他不在么?”
“不在,他不知是不是出门了!”邢简道,“我们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你家里的屋子消失了。”
村长瞬间睁大了眼睛。
于是乎,他立即跟着三人来到了昨夜他们休息的西屋。
村长叹了口气,脸上神情露出匪夷所思,“其实我不用看都知道,那位卫道友并不在这屋中,会不会是他今晨出去了,只是我恰好没看到而已。”
想了想,他立即去把二儿子柱子叫来,让他去挨家挨户地问。
柱子找了个几个玩伴帮忙,问了一圈很快回来回话,说今早到现在并没有见着卫子野出现在村子里。
邢简顿时害怕地打量天花板和地面,“这么说,卫子野当真是在这里不见的……”
村长直摇头:“呸呸,晦气晦气,莫要胡说。”
“我们一直住在这儿,从未出过什么事,你可别瞎说呵。”
邢简却悄悄往聂更阑身后躲了躲,疑神疑鬼地又开始观察这间屋子。
屋子是竹屋,基底悬空,不存在什么地板暗道之类的机关。所以村长家暗害卫子野的可能性没这么大。
陆金狂一想到卫子野已经失踪了一个时辰就焦急异常,竟主动冲聂更阑询问意见,“你怎么看?”
屋子里的人都朝聂更阑看了过来。
聂更阑走到窗前,将竹窗子支起,而后又回到屋子中间沉声道出自己的分析:“现在无非只有两种情况。”
“第一,卫子野很早就出去了,他以为会很快回来因此没留字条,但没想到中途出了意外。”
陆金狂眉头忍不住皱得死紧。
“第二,他根本没出去,正是在这间屋子消失的。”
邢简禁不住连连点头,双眼放光,看着聂更阑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从天而降的神明,混沌的脑子也变得清晰起来,“对对,就是这样没错,只有这两种可能。”
“小美人你也太聪明了,这么快就将这一团乱的线理清了!”
聂更阑沉下脸:“你叫我什么?”
邢简生怕他又拔剑对准自己,心虚地捂住嘴。
陆金狂皱了皱眉。
聂更阑冷脸道:“只是还有一个问题,为何我们没事,唯独卫子野不见了。”
邢简:“莫非是他看上去法宝最多,所以那些什么精怪之类的单单将他掳走了?”
陆金狂怒而一脚踹向他,“你敢咒他?”
邢简躲过这一脚再次躲到聂更阑身后,“你发什么火,我也只是合理猜测而已,难道昨日村长说的话你忘了,这里有觊觎人法宝的精怪出没!”
村长忙不迭点头:“是是,确实如此,那精怪只看得上身怀天材地宝的。可是,这也说不通呐,为何诸位都没事,却只有那卫道友不见了?”
聂更阑出声:“既然村长说这间屋子一直都平安无事,横竖屋子跑不了,先把第一个问题确认了再议。”
陆金狂:“你是说先出去找人?”
“嗯。”
陆金狂:“好,你与我一块出去找,邢简负责守在此处。”
邢简一听跳了起来大声抗议:“你们别把我扔在这,我也要去!”
陆金狂:“你出去只会拖后腿。”
“万一这屋子又吃人怎么办!”邢简疯狂摇头死活不同意,“要走一块走!”
聂更阑:“现在不能少人,一起行动吧。”
邢简头一次听到美人替自己说话,眼睛发亮当即蹭了过来。
“唰!”聂更阑拔出剑横在他面前,警告意味十足,“离我远点。”
邢简咽了咽口水,盯着那把剑后退到了陆金狂身边。
村长这时道:“几位道友,你们可要注意安全啊。我让村民留意了,若是在外头瞧见卫道友,立即派人通知你们。”
陆金狂:“有劳了。”
于是,三人出了村长家,沿着村子走下去。
这一路上,当然是没见到卫子野的身影。
直到快走到村尾时,他们才看到一块石碑立在路边,上面刻了三个字。
“葫芦村,”邢简念了出来,“还真用葫芦做了地名。”
聂更阑在进村子前说过,这里的地形神似一只葫芦,只不过进村的入口像葫芦嘴并且非常狭窄而已。
陆金狂找不到卫子野,已经开始急躁:“上山找!”
三人从村尾的岔路口沿路而上,为了不和卫子野错过,几人没有御剑,而是一寸一寸徒步往上爬。
不过,这边的山范围何其广泛,三人爬了大半日,日头将他们晒得汗流浃背。
邢简早已累得腰酸背疼,脚底也疼得再也不肯前进一分。索性干脆不走了。
反观聂更阑和陆金狂,像没事人似的,气不喘脸不红,实在天理难容。
放在平时,陆金狂早已鄙夷地开始嘲笑:“连用灵力调息都不会,白长了这修为。”
但他眼下没有心情,只是沉沉扫了邢简一眼就作罢。
聂更阑开口:“御剑搜吧,在这片地方再找一遍。”
邢简如获大赦,立即御剑跟着他们升空起飞。
还是御剑好,不用亲自走路。
然而,几人在方圆十几里的范围一遍又一遍呼唤卫子野的名字,却始终一无所获。
这个办法虽然蠢笨,但也只能这么做。
聂更阑和邢简都是筑基,两人的御剑时间不能过长,很快,体内的灵力就不足以支撑他们再飞下去。
眼看天色不早了,聂更阑提出打道回府。
陆金狂立即道:“不行!找不到他都不许回去!”
邢简:“我说你要不要这么霸道,我俩灵气早已经耗光了,又不像你是金丹,难不成你要背着我们在这山头找人不成?”
聂更阑:“天色已晚,若你出事,卫子野就失去一个能被找到的机会。”
这话确实一针见血。
神情激动的陆金狂一听,瞬间安静下来。
邢简哼了一声。
三人于是回了葫芦村,进村子时,各家各户已经升起炊烟开始烧火做饭。
?
不久后,终于能看到村长家的竹屋,邢简自语低喃:“奇了怪了,莫非卫子野真是在那间屋子里消失的?”
“还是说,他被什么东西吸引情急之下跳窗出去,被引到了山上?可这这些山峰实在延绵不绝,要找起来也太困难了些。”
正说着,三人已经进了村长家的篱笆院子。
村长知道他们回来忙迎上来,瞧见他们疲惫的神情,关切地问:“几位道友,是不是没找到?”
聂更阑:“是。”
村长叹口气:“我让村里的人注意一整天了,这里也没有卫道友的消息。”
邢简:“果真是那间屋子有古怪?可是这也太不合理了,为什么我们三个会没事呢?”
这个话题他已经给出过猜测,但始终不太敢相信。
蓦地,站在后面的陆金狂一拳砸向篱笆,弄得篱笆簌簌震动,把几人吓了一跳。
陆金狂眼睛发红忍不住低吼出声:“若是找不到他,我……”
空气中安静一瞬。
邢简唉声叹气:“修真界生死有命,全凭天意,任谁也想不到好端端地在屋里也会出事啊,你想开点。”
陆金狂却忽然拔高嗓门大吼出声:“他救过我和我娘的命!”
在场的人都怔了怔。
陆金狂吼道:“你懂那种被逼到绝境、被欺凌和饥饿交织的滋味吗!小时候我和我娘被那群人侮辱,眼看就要……”
他似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啜泣,“然后他就出现了。”
陆金狂平时话不算多,绝不会主动吐露私事,尤其是这些阴暗扭曲令人愤怒的往事。
意识到自己多言,陆金狂看着错愕的邢简冷笑:“不,你是世家公子哥,养尊处优的少爷,体会不到看见光芒从天而降的心情。”
邢简确实无法明白。
但聂更阑能理解。他默默垂眸,看着地上的碎石子和杂草,久久不语。
陆金狂恶狠狠开口:“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把他找回来!”
好一阵没出声的村长这时道:“各位,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但这件事太过蹊跷,你们不妨上报宗门请求支援,这样还能快一些。否则时间流逝一息,卫道友就失去一丝生机啊!”
邢简忙不迭附和:“对对,赶紧联系宗门,让他们派人过来救卫子野!”
聂更阑却说:“再等等吧,明日若是再找不到……”
不等他说完,陆金狂已经往外冲去,“我自己去找!”
聂更阑喝住他:“回来!”
“别忘了我说过的话,你若出事,他便失去一个被找到的机会。”
陆金狂猝然停下脚步。
随后,一声不吭神色阴沉沉地又走了回来。
村长见状道:“好了好了,入夜外面确实容易遇到危险,我给几位道友烧了暖脾的汤,各位喝点压压惊便歇了,明日好继续找人。”
三人便随着村长进去,回到了昨夜住过的西屋。
村长端了汤过来,几人虽然不饿但还是喝了一些。
之后便是洗漱,各自打坐的打坐,躺下的躺下。
夜半时分,屋里四颗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光芒依旧四溢,将屋内照得如同白昼。
这是邢简主动摆上的,还说如果对方是一个怕光的鬼魅妖魔,或许还能震慑一二。
然而他半夜迷迷糊糊醒来时,屋里依旧如同白昼。
只是,属于陆金狂的那个蒲团早已空空如也,毫无人影。
邢简揉揉眼睛拼命看过去。
没错,确实是没人!
陆金狂不见了!
几息后,西屋传出惊天动地的喊叫声:“来人啊!”
村长一家被惊动,匆匆披了外衣赶过来,一进屋就看到邢简躲在聂更阑身后,显然是觉得整个事情毛骨悚然,害怕极了。
“出了什么事,怎么了?”村长急声闻。
邢简畏畏缩缩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陆金狂的蒲团,“他、他、他不见了!失踪了!和卫子野的情况一模一样!”
“这下总不能说陆金狂大半夜跑出去了吧,一定是这屋子有问题!”
村长大儿子虎子说:“是不是陆道友急着找卫道友,大半夜出去了?”
“他知道轻重,”聂更阑摇头,“若是出去,他会留言的。”
聂更阑现在几乎可以确定,无论是卫子野或是陆金狂,两人都是在这间屋子里无故失去了踪迹。
邢简哗啦一下翻出法宝天音锤气势汹汹横在村长跟前,“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暗害我们!”
“不不,道友息怒!”村长急得都要跪下了,“道友不妨想想,我若是要害你们,为何不全都把你们带走,反而一个个弄走,费时费力不说,还要惹得你们怀疑和报复?”
聂更阑:“嗯,村长所言有理。”
邢简气得“啪”地收回天音锤,又怕又怒地扫了眼陆金狂的蒲团,“那现在该怎么办!”
村长慌忙往外走:“我去把村民叫起来,连夜上山找人!”
“不必,”聂更阑出声叫住他,“若对方真是鬼怪精魅,你们都是炼气期,斗不过对方反而有危险。”
村长闻言停下脚步。
邢简哼了声,语气充满鄙夷:“对方要的是天材地宝,要害他们早就害了。”
聂更阑冷声警告:“闭嘴。”
村长一家被刺了一句,虽然不满但也不好和客人发作,更何况他们都是筑基期的修士,并不适合起冲突。
聂更阑看向村长,“抱歉,不必理会他。请问可否给我们换一间屋子?天亮后我们再出发找人。”
村长看他是个好说话的,好心提醒道:“道友,我看你们明日还是趁早离开吧,已经不见两个人,这里实在太邪乎了,我早就提醒过各位,你们……唉。”
村长说不下去了。
邢简眼睛一瞪:“那怎么行!连金丹都折在这儿了,没了金丹期修士我们也走不下去!”
“那,不如两位道友还是联络各自的宗门寻求援助吧,这件事过于棘手,再晚点恐怕那两位会出现性命之忧。”村长第二次劝他们向宗门进行求助。
“只能如此了,”聂更阑拿出弟子玉牌,“灵音宗距离这里最近,我这就联系宗主。”
说着,他走到角落,以灵力注入玉牌,接着着对玉牌说了几句话。
把事情交代清楚后,聂更阑重新回到村长一家面前,“那就劳烦村长给我们安排另外一间屋子了。”
村长:“好说,南屋没人住,只是杂物堆放多了些,二位要是不嫌弃就跟我来。”
邢简在看到那间屋子后嫌弃万分
,但要让他回那间西屋他也不敢,只能用术法大致清理了一遍,铺了毯子重新坐下。
一切都整理好,村长出去前道:“二位好好休息吧。”
说着,出去替他们把门关上。
聂更阑使了术法将门栓落下。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再也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一阵诡异可怖的氛围始终萦绕在空气中。
邢简怕得睡不着,索性也跟着聂更阑一道打坐,不至于睡得太死出了事也毫无察觉。
……
聂更阑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的。
再次醒来时,他和邢简已经都不在那间堆放杂物的南屋里。
聂更阑踢了踢旁边呼呼大睡的邢简,冷冷出声:“起来。”
邢简立即惊醒从地上一跃而起,“怎么了,怎么了!”
话一出,他才发现这里并不是什么杂物房,吓得尖叫大喊。
“啊!”
“这是哪里,我们在哪!我们也被那怪物掳到这里了吗!”
聂更阑被吵得眼皮直跳,“安静!”
邢简当即收了声,安静如鸡。
这是一处黑漆漆类似牢房一样的地方。
适应光线后,能看得出来这是一间无人的石牢。
但也只是勉强分辨得出,这里光线过于昏暗,实在无法再看出更多细节。
邢简不由摸了摸储物袋,紧跟着咬牙切齿开口:“我的储物袋不见了!”
“那个怪物果然是冲着珍宝法器来的。”
他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响起,石牢门似乎被人从外面打开。
也不知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石牢门打开后室内依旧一片漆黑,聂更阑根本看不清进来的到底是人还是怪物。
聂更阑和邢简戒备地站在一处,正打算反击,却忽然发现使不出分毫的灵力。
“灵力呢!”邢简惊慌失措地大叫,“我的灵力怎么没了?!”
聂更阑心里沉了沉,正要说话,对方却将他们推搡着往外走。
是一只手。
聂更阑能感受到对方是人。
得出这个结论,他便垂下眼睛乖乖跟着对方一路沿着黑暗的甬道往前走。
实际上,失去灵力他倒是可以试着与对方肉搏,但如今还没找到卫子野和陆金狂,实在不宜轻举妄动。
邢简就更加不敢动了,这里过于幽暗,没有灵力傍身,他生怕一挣扎对方就会取他性命。
两人很快被推下一间更为幽闭的空间。
推落的地方似乎类似于地窖的入口,聂更阑和邢简摔进去时浑身传来难忍的疼痛。
没有灵力护身,处处都不方便。
“咔嚓。”地窖口被关上了。
聂更阑摔得耳朵嗡鸣,从地上爬起来时,赫然一下看清了整个密室的情况,瞳孔微微睁圆。
邢简更是夸张,恐惧地叫声贯穿了整个密室:“啊——”
密室内光线并不算昏暗。
因此他们能看得出,四面的石壁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一双双眼睛。仿佛是刚从人脸上挖下来似的,眼球上似乎还滴着血。
一双双眼睛的瞳孔似乎在滴溜溜转动,恰似活人的眼睛一般,硬是生出了一股可怖的荒谬感。
邢简“嘭”地一声跌倒在地,捂着嘴开始干呕。
“窸窸窣窣。”
宽阔的密室另一头似乎有东西在动。
邢简顾不得继续呕,赶紧连滚带爬躲到聂更阑身后,生怕蹿出一头什么可怕的怪物将他吞吃了。
不一会儿,从阴影里走出来一个人。
聂更阑这才看清,那头昏暗的角落,居然密密麻麻一片都是人。
他们当中清一色都是少年人,或男或女,青年也有,间或也有几个三四十岁模样的夹在里面。
从阴影里走出来的那个人,他们认识。
“你们终于来了。”陆金狂面无表情地看着聂更阑和邢简。
邢简听到这话有点不爽,“什么叫终于来了,你巴不得我们也落入怪物的手里对不对!”
陆金狂哼了一声,懒得和这蠢货计较。
邢简不爽归不爽,看到陆金狂还活着总算松了口气,他四处张望道,“卫子野呢,他也还活着吗?”
“我在这。”
属于卫子野的声音传出,阴影里继而走出来另一道身影,他对聂更阑点点头:“看来你们也灵力尽失,储物袋被搜走了?”
聂更阑视线扫向那边密密麻麻的人堆:“是。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邢简:“还能是什么情况,那个怪物不就是贪图我们的灵器法器吗!”
卫子野:“灵力尽失,储物袋落入对方手里,自然是成为待宰的羔羊了。但只是贪图宝物吗?我看不尽然。这里隔几天就会有人被带走,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我们,随时都会有丧命的危险。”
聂更阑视线重新回到那面挂满眼球的石壁,“这些,都是被关在这里的受害者的眼球?”
“我也是如此猜测的。”卫子野点点头。
密室里,所有被囚禁的人都静静听着这几个少年的对话,并不出声。
关于对这些眼球和密室的讨论,他们已经重复了不下百遍,因此这会儿都只是沉默而已。
这时,另一道声音从人堆中传来,还伴随着一阵恐吓的嗤笑:“这里的人不光是被杀掉。”
“据说活人会被带去一个地方,先是经历过某些更为恶心恐怖的事,然后,再慢慢凌迟弄死你。”
这声音颇为耳熟。
聂更阑不会忘记这个声音,是以眉心瞬间皱得死紧。
下一刻,聂云斟那张神情戏谑的脸出现在阴影外,似笑非笑走到聂更阑身前,手啪地一声搭在了他肩上:“弟弟,别来无恙啊?”
聂更阑厌恶这张脸。
这个看似文质彬彬实则对他从来都是侮辱戏耍的人,就对他说话时声音也若有似无含着挑逗戏弄。
“呃。”聂更阑胃里酸意翻涌,当即呕了出来,身体更是排斥对聂云斟的接触迅速往后倒去。
然而不知何时他身后已经出现一道身影,在聂更阑以为要狠狠摔在冰凉硬邦邦的地板上时,他被一双有力的手结结实实托住了。
少年蓦然对上一双清冷的眸子,接着,脑袋嗡了一声,艰难出声:“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