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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21章 日子

    赵炎进来的很快,银屏带着人直接进了院子,一边说:“今日正好没出门。”

    赵炎见赵诚出来,笑着说;“刚知道你没去御营司当值,要不然白跑一趟。”

    赵诚:“三哥,快进来。”

    赵炎跟着他进了屋子,扫了一眼,就知道他果然不一样了,就是赵敬书房里也不如他房间宽敞雅致。

    到底是身上有爵位,底气足,和他们不一样。

    赵诚看他一眼,只管邀请人喝茶,赵炎才说:“你这里倒成了府里最雅致的地方了。”

    赵诚笑说:“没办法,要成家了嘛。就不能胡闹,要学会稳重。若不然祖父每日都要教训我。”

    赵炎笑起来,心里觉得十分怪异,这个五弟向来性情莽直,说难听点就是个傻子,没想到居然开窍了。

    “怪不得你三嫂说,五弟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赵诚心说,是三房以前稀里糊涂的不一样了吧。

    他不再搅合府里的事情,也不再一心听谁的教导依附人,自己顶立门庭,他是三房的当家人,现在很清晰,不再是依附老王爷和大房活着。

    且他已经有了差事,当下反而三房的人脱颖而出。

    赵炎看着屋里的摆设,心里感慨,他运道是真的好。

    谁也没想到老五和晋王府私交这么好,当日赛马场上众目睽睽之下,只有他飞奔跃入场内直奔赵吉,将人护着。

    虽说有投机取巧的嫌疑,但晋王和祖父不一样,那是官家的亲叔叔。

    这不,老五的前程不就来了。

    赵诚对他的揣测并不清楚,所以从不和人说赵吉的事情。

    “父亲这几日因为六弟的亲事定下了,明日我设宴,兄弟们一起喝酒。“

    赵诚:“三哥客气,若是单为这个,只管让人通知我一声就可。不用自己特意跑一趟。”

    赵炎却说:“我特意和你嘱咐一声,明日有客,你要招待客人,可不能贪杯。”

    赵诚莫名,问:“客人不是由长辈招待吗?”

    赵炎:“只是年轻一辈,父亲明日有事,刘家的表兄们,还有宗室的兄弟们。文饶有伤在身,要不然他来了也要陪客的。”

    赵诚听的莫名,但也应承:“没问题,我明日午后就回来。”

    “怎么样?御营当差如何?”

    赵诚好笑:“武职当差,安守本分,不出差错即可。更何况我只是个守城的么,和上殿的文臣不一样。”

    赵炎却说:“此话说错了,当今朝中帅臣,皆是文臣转职,将来你未必不能节制一方,转为文臣。正好明日于西府相公杨家的老三,林副相家的公子也来,也来,正好给你认识。”

    赵诚听着渐渐明白了,二伯没有差事,三个儿子已经开始想出路了,怕是赵炎已经看上职务,借着老六定亲这个当口,开始活动了。

    他说的杨彪和林汝为,都是有些交情,怪不得让他招待客人。

    至于他,谁也没想到,马球赛能出意外,官家的旨意来的突然,他能进官家的眼也是意外,所以临时起兴来请他的。

    “那就谢三哥了。”

    赵炎说完也不停留,起身说;“行了,你忙你的吧,我还要出门一趟。”

    赵诚送他出了院子,看着门外长街两侧绿柳已经抽芽,丝绦春风中飘摆,春深夏日长,大家都开始蠢蠢欲动了。

    周全周到两人见赵诚站在门外,周全上前小声解释说;“三郎之前谋的是许州通判,结果没成。这次不知道谋的是哪个职。”

    赵诚问:“走的是谁的门路?”

    “听说是刘家那边的门路。”

    赵诚点点头,就进去了。

    杜从宜把手里的钱都给了赵诚,身边只留了一些零花,惠安不安地问:“会不会太出格?他要是不帮忙怎么办?那位连少东家不是和你交好吗?”

    杜从宜看着一间半大的屋子,住着她和惠安两个人,一张最宽不过一米六的床睡着两人,这一年多都是她两凑合。

    她答非所问道:“再过几个月咱们就要搬家了,先东西吧。这桩亲事不是逃不过去吗?”

    惠安:“你失心疯了吗?说的这叫什么话,什么叫这桩亲事逃不掉?赵五郎貌似潘安,有容人之量,性情更是温和,已经是再难得不过的郎君了。你问问汴京城里有多少女娘羡慕你?你莫要贪心。”

    杜从宜听的好笑,两次见赵诚,确实看得出来性情温和,而且略有些害羞,话也少,并无孟浪之举。

    虽然大她一岁,十八九岁的年纪,一切都挺好的。

    她都算好了,等成婚了,一两年内起码还是热恋期,对方人品不坏,那么就过几年已婚攒钱的日子,等热恋期过了,想要纳妾或有其他心思了,两人到那个时候分道扬镳,时机正好,再名正言顺不过了。

    反正她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正说着,冯氏院子里新来的女婢通知:“大娘子请四姑娘去上房。”

    杜从宜回头看了眼惠安,惠安会意,站起身赶紧说:“屋里乱糟糟的,正好开春收拾东西,云雀姑娘,不知道这会儿夫人忙完了?”

    冯氏为了给两个姑娘准备嫁妆,上月末买进来六个丫头,云雀就是其中一个,生的胖胖的,有几分憨直。

    “大姐儿和二姐儿都回来了。”

    杜从宜:“我这就过去。”

    云雀走后她换了身素净衣服,领着惠安就去了。

    等她到了,老三已经站在那里了,和老二亲热聊着,两姐妹将来都是伯爵府里生活,互相已经有守望相助的意思了。

    只有老大绷着脸一言不发,看起来不高兴。

    杜从宜一一打了招呼,老大就出言讥讽:“哟,你来我们杜家几年,名也有了、利也有了,可不要当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

    多直白又不做作的要求。

    杜从宜只管应付:“大姐说笑了。”

    老二接着说:“不要听大姐胡说,她就是一整日说胡话。你能得了姻缘,那就是你命数里该有,谁也抢不走。话说端王府六月的亲事,老三五月初,这么算下来上半年咱们家双喜临门。瞧,母亲给你们准备好了陪嫁丫头,该有的体面一点都不少。”

    杜从蕊说话就显得精巧的多,但内里意思其实和杜从薇没什么区别。

    话糙不糙,只是老大的话确实糙了点。

    冯氏从游廊过来,大约刚才去库房了,见四个姑娘都在,笑着说:“今日二姐问起你们的陪嫁事宜,我正好也想说,买了六个合用的女婢,已经调教一个来月了,今天正好分给你们姐妹。”

    说着将人叫进来。

    杜从珍回头看了眼杜从宜。

    冯氏:“样貌、身家、本事,都已经挑过了。你们两一人三个。你们自己分。”

    杜从宜对这种选人的环节不是很在行,她工作过,但没做过hr,看人的眼光一般。

    “三姐先挑吧。”

    杜从珍也是有想拔得头筹的意思,笑着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看着六个姑娘:“紫英,丹桂,流朱。”

    剩下云雀,青桃,云杏归杜从宜了。

    惠安有些挑剔看着人,姑娘把一半身家交给夫人置办嫁妆,她就觉得腰杆很硬,花自己的钱,但是买的女婢不合她的心意,她不是很满意。

    原因无它,被杜从珍挑走的三个,样貌好、身段好,而剩下三个就显得普通灰头土脸的,唯一算得上喜庆好看的云雀,还是胖乎乎的。

    大姐见老三挑好的,立刻出言讥讽:“你也是个奸的,好看样貌都你挑走,给老四留着三个丑的进王府像个什么样子。”

    杜从宜发现了,大姐就是个典型喷子,对所有人无差别喷。

    老三一点都不怵,立刻说:“大姐有所不知,四妹进端王府,是一家主母,且四妹夫有爵位,身份贵不可言,将来必然不能短了银钱,将来还怕女使找不到?”

    大姐冷笑:“好像你是寻了什么穷苦人家?我尚且还不曾哭穷,你算什么东西,跟我上眼药?”

    冯氏立刻喝止:“薇娘!”

    老三红着脸,被骂的脸涨红,老二赶紧握着她的手,表示和她同仇敌忾。

    老二这才讪讪说:“大姐放心,等三妹进了都亭侯府,都亭侯掌兵事,姐夫必然能更进一步。咱们姐妹之间哪能这样。起了内讧,平白让外人笑话。”

    老大一点都不给她面子:“你少在这里跟我说闲话,你爱钻营也就罢了,引得妹子弃了原本的穷秀才,攀上都亭侯府。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将来过得好也就罢了,过不好就是你们的报应。我才不稀罕仰人鼻息的富贵!”

    杜从宜心里叹服,着老大穷横穷横的,怪不得冯氏有什么事向来和老二商量,老大这种喷子,真搞不好直接对喷。

    老二一点都不生气,想来是对这个姐姐十分了解。

    “姐姐说的这叫什么话?我们出了这个门,都姓杜,谁也离不开谁。你向来糊涂,骂我也是张嘴就来,我和你计较过吗?你相公的差事我哪一次没帮你?我也是为了母亲,眼下我们家是不值一提,但是将来呢?总有守望相助的时候。老四,你说对不对?”

    杜从宜莞尔:“我承蒙父亲母亲恩惠,自然是要报恩。”

    冯氏听着杜从宜的话,听了也知道,她来家里十二岁,如今快十八岁了。张娘子是相公的妾,养着也没什么,但是小四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养着一个孩子给口饭吃,算什么大恩惠。

    她连嫁妆都是自己掏钱,铁了心不想占杜家的便宜。

    从蕊对她的回答不满意,就说:“我们三个姐姐向来是把你当亲妹妹的,从不曾薄待,将来你进了端王府,我们姐妹也要多相来往为好。”

    杜从宜听着为极其擅长钻营的二姐的要求,也只管说;“这是自然。”

    自求上进,自搏前程当然是好事。

    但不能要求着别人给自己当垫脚石。

    这样容易劈叉。

    老大看着还是想说什么,结果冯氏说;“好了,你们姐妹相继出门,将来可就没那么多机会像今日这样闲聊了。你是做大姐姐的,以后说话过一过脑子,你妹妹们不和你计较,越发没规矩了。今日也是为了给三姐儿送添妆,等小四出门的时候,你们还能一聚。做姑娘的时候自然是松快,我虽然管束你们,但不曾薄待。将来到了婆家,也要爱惜自己,咱们杜家门风清正,你们的品性我是知道的。不可做自轻自贱之事。”

    杜从宜听着冯氏教诲,说实话她已经很爱护女儿们了,能说要爱惜自己这种话,她就算是个好人。

    四个人齐声应答。

    冯氏也说:“三姐儿下个月就要出门,到时候家里热闹,都亭侯府那边的意思,是女婿腿脚不便,让庶子代为接亲,到时候难免会有言语传出来,三姐儿你需记得,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不要惧怕些许流言。”

    杜从珍听的眼泪汪汪,只管点头。

    冯氏说完才说:“去吧,先去准备吧。”

    杜从宜正要起身,冯氏却说:“小四留下。”

    她疑惑回头看冯氏,冯氏大约也知道两个女儿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就改了主意说:“陪你两个姐姐坐会儿,晚间她们就回去了。”

    她乖巧点头应声,老三走后姐妹三个这会儿也和谐了。

    只要老大不找事,老二不钻营,老四就可以聊天。

    老二这会儿说:“三妹说你擅长画花样子,我看了她的花样子确实好看,你能给我画几个吗?”

    老大问:“你想要什么样的?”

    老二;“你又不耐烦做针线?”

    老大遂怒目:“我不爱做,我家里有做针线的婆子!”

    她听着姐妹两斗嘴,回头见冯氏桌案上纸笔,就起身随手画了两个,姐妹两也觉得新颖,葡萄藤也精致,樱桃枝也好看。

    老大见了就喜欢,她一边画一边问:“外面绣坊里卖的应该比我的更好看。”

    老大立刻说:“那是南面来的秀娘,做的也都是些大活儿,一整个扇面,或者是宽幅大的画。样式也就那几种。不过生意都是极好的。”

    老二也说:“南面来的几种新的料子极好,但今年生丝价格涨的厉害,料子也跟着涨了。眼下没有好的棉布,丝绸价格倒也就那样。”

    她听着,继续问;“街上卖的到底花样多,南北来的,肯定是不一样。”

    老大却说:“那些也贵啊,北面的皮子都涨成天价了,如今汴京城的生意不好做,我前几日听相公说,他的同僚买一副什么画,价格都涨到三百贯了,倒是让这帮人赚了。”

    杜从宜听的赶紧换了话题。

    “是吗?那才子出名,果真是身价高涨。”

    老二却说:“不过是奇淫巧技,当不得真。这汴京城好的宅子都小一万贯,诸不知大户人家都坐拥上百亩的宅子,家里产业遍布,我想在城外寻个庄子,几年了都没寻到。”

    杜从宜好奇问:“城外的庄子大概什么价格?”

    老二笑着说:“等你将来进门了,去问问端王府,有没有路子,咱们两一人买一个。”

    杜从宜心说,真是顺梯子爬墙的主,没梯子自己搭根绳,也要爬上去。

    “那等将来打听打听。”

    老大听的酸溜溜:“好没意思,你们一个个侯门显贵,我们这等穷酸人家,怕是和你们做不成亲戚了。”

    老二只管搂着她笑闹:“姐姐说什么胡话,要是姐夫再惹了你,我只管带着人上门打杀了他替你讨公道。”

    老大这才笑着说:“走开!”

    亲姐妹就是真性情,上一秒骂娘,下一秒抱成一团。

    杜从珍成亲前一天,杜府人满为患,没想到赵诚还特意送来礼物祝贺。

    送礼的是来复,还特意来见了杜从宜。

    给杜从宜另外带了东西。

    她要的铺子已经选好了,但那张欠条赵诚还回来了,房契都办好了,就放在她名下。因为保人是赵诚,产业自然也能落在她名下。

    她问:“你们家郎君有什么话吗?”

    来复:“我家郎君说,以后有什么事只管让人通知一声。一定给您办的妥妥当当。”

    已经五月了,离成婚就只有一个月了。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端王府也有喜事,杜从宜前几天才知道赵诚的姐姐也要成亲。

    所以也准备了礼物。

    “惠安,去把东西拿出来,让他带回去。”

    惠安这次不小气了,抱着一个大箱子递给来复。

    杜从宜说:“这是我的回礼,你家郎君见了自然懂。”

    赵诚这几天确实忙,吕好蒙和赵昭云的亲事就在五月十五。

    他先是领着人去吕家送嫁妆,后又给赵昭云添了自己买的田庄、铺子,还有一些江南采买的添妆。

    加上老王爷这个月身体抱恙,他作为三房出仕的唯一男丁,要出面待客。

    一切要稳当,不能让客人有什么微词。

    那日他到二房陪客,猜的不错,二房指着他当梯子,因为他这块招牌没用但是看着漂亮。

    因为当日有宰辅家的公子是知道官家亲口夸赞了他,所以想认识他的人也多。

    各种试探和琢磨,他都应付着,但什么也没答应。

    让赵炎调侃说五弟不如之前爽利了云云……

    这几日府中客人多,他除了当值,也十分忙碌。傍晚回来见桌上的大箱子,他打开看了眼,里面是几幅画,一套鸽血石雕刻的书房用品,一套青玉雕刻的。

    他打开一幅画,居然是绢布,连着三轴幅,莲叶鱼戏水,夏日清凉。

    工笔细腻一看就是女子闺阁里喜欢的画,加上画幅十分壮观,挂在墙上都很合适。

    他笑起来,扣下青玉文房用具,让人一并给赵昭云送去,就说是杜四娘子送的。

    那套青玉的摆件他留着自己用了。

    整个五月,汴京城的成亲的人激增,仿佛*7.7.z.l每日都有人成亲。

    杜从宜在杜从珍成亲当天,天不亮就起来,跟着宴客被遇见的每个客人都要抓住盘问几句,像个观赏品一样,杜大杜二姐妹两笑个不停。

    直到杜从珍跪在堂下拜别父母,哭得不能自已,冯氏难得也红着眼,毕竟是身边长大的孩子。杜良镛则摆摆手安抚:“莫哭,我与你母亲教导你,孝敬侍奉长辈,辅佐夫婿,你要尽好本分。”

    冯氏让张嬷嬷扶起人,一路送到车上。

    听着爆竹、鼓乐齐鸣,一路走远,杜家骤然安静了。

    梁小娘哭成个泪人,还是给冯氏布菜,冯氏也体谅她,只管说:“你回去休息休息吧,今日不用你。”

    梁小娘也听话,带着人回自己小院里去哭了。

    杜良镛今日十分高兴,因为今日来的客人都是贵客,府里还在宴客,送完女儿,就去陪客人了。

    这会儿姐妹三个躲在这里,杜大姐莽是莽了点,但人又不傻,感喟说:“我当日出嫁,什么都不懂,哭也不晓得哭,只管欢欢喜喜出嫁。真好笑。”

    杜二却说:“我记得你第二天回来,一样很高兴,傻人有傻福。”

    杜大骂了句:“谁和你似的,鬼精鬼精,春日踏青,就让罗家大郎对你情根深种,非你不娶。今日把老三嫁入都亭侯府,对你是百利无一害,但老三若是过不好,你也别想好。”

    杜二却说:“大姐说话好生刻薄,说的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我把她送进去的?见过富贵人家,怎么可能再看得上穷秀才。日日穿金戴银,出入仆妇成群,她是小娘生的,自觉要出人头地,能入都亭侯府,是她的福气。”

    杜大却说:“成婚,是要和夫君过,不是和都亭侯府的牌匾过。她夫君出身富贵,且又年少意气,本可以娶高门贵女,只因为自己身体不好了,才娶了小门小户女子。他能欢喜才怪了。到时候有老三气受的。你看着吧,她一辈子直不起腰。”

    杜大平日里人烦鬼厌的,但是每每遇到大事,都能大智若愚,仿佛她平日里的粗鄙刻薄只是假象。

    而且成了婚的女子,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杜从宜听着姐妹两聊天,觉得很有意思。

    等午后客人散尽,府中要准备收拾等着接待回门宴,两个出嫁的女儿也要回家了。

    索性都离家不远,杜从宜终于也回去补觉了。

    等她再睡醒,已经是第二日了,三个女婢跟在惠安身边,也是闲着没事,埋头一起做针线,因为地方小三个人就住在她隔壁房间,通铺睡在一起,房间里还堆放着她的聘礼。总之,主仆几个人都住得十分逼仄,再没有比她还寒酸的主家了。

    她也没办法,毕竟她也是寄人篱下,不能要求那么多的。

    端王府的聘礼十分丰厚,冯氏置办的嫁妆虽然比不上端王府的聘礼,但也算丰厚,毕竟她给的钱不少。

    外人看起来,杜家嫁了四个女儿,已经很不容易了。

    忙完杜从珍的亲事,就轮到她了。因为最后一个月了,家里紧张忙碌准备着,来宝说连颂请她去一趟,她又正好想出门去看看赵诚买的铺子,所以欣然答应。

    连颂这个人,杜从宜和他做朋友是没得说,讲信用钱财方面十分大方,对她更是多有帮助,对她来说当年为张小娘治病,多亏了连颂愿意给她机会。

    她自己觉得自己是个守法的好公民,和连颂这种法外狂徒做朋友有压力,但不至于指责他知法犯法。她自己除了缺钱的时候,她才去走钢丝,其余时候还是能做个守法公民。

    反正在她眼里,连颂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法外狂徒。

    她是真的冤枉连颂了,连颂对她是真的欣赏,也是真的喜欢,寻常的假画,根本不会送到她眼前,欣赏一个人才,就是不惜财。

    尤其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

    杜从宜进游廊,连颂就看到了,他发现杜从宜每次来进了宅子从来不打量,只管走自己的。她和别人都不一样。

    他心里觉得好笑,笑问:“你今日好闲情!”

    杜从宜站在院子里,试探问:“少东家今日请我来,是有什么事?”

    连颂浪荡自在,靠在榻上,似没骨头一般,她从来不喊自己的名字,向来管自己叫少东家,其实只有他自己亲信才这个叫他。

    他笑着:“并无什么事,只是请你喝杯茶而已。”

    杜从宜听的好笑,多任性的人。而后觉得自己防备心过重,每次心里都觉得连颂找她都是为了干坏事。

    这个朋友处的一点都不坦荡。

    她和连颂一条绳上的蚂蚱,彼此都知道底细,就是将来有什么事发,也是跑不了的那种。

    这种时候,还故作什么姿态。

    故而她大大方方笑说:“可惜我是个俗人,并不爱喝茶,辜负了你的美意。”

    连颂大笑:“那就喝酒吧,总有一样喜欢的。”

    杜从宜进去后就坐在他对面,然后提要求说:“我倒是挺喜欢听那位崔行首弹唱。”

    连颂越发觉得她有意思,只管笑说:“这个简单,翠微,去让崔娘子带着琵琶来。”

    不过片刻间,那位女子抱着琵琶果真来了,杜从宜揶揄笑他:“我以为她是哪家坐馆的行首,结果却是你养的娇娘子。”

    连颂笑着解释:“实非如此,是她自己惹了祸事,让人送到我这里避祸来了。可不是我养着的。”

    崔行首垂首丝毫不敢插嘴,杜从宜并不十分懂这里的曲子,:“就唱上次的曲吧。”

    说罢身边有美婢端着饮子进来,正值初夏,果汁盛行,她听着曲儿,坐在窗口吹着风,实在惬意。

    连颂转头看她,见她倚靠在椅背上,窗外有风吹来,她微眯着眼睛,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团光晕中,半眯着眼睛认真听曲儿,十分享受,仿佛午院里的微摆的绿牡丹,从容大方,美得有些不真切。

    哪里是那些循规蹈矩低头敛首的小娘子可以比的。

    崔娘子看着连颂盯着杜从宜出神,心中更是惊愕,等一曲终了,杜从宜果汁也喝了,曲儿也听了。站起身说:“谢少东家招待,今日十分尽兴。我这就要回去了,家里管的严,咱们下次见。”

    连颂在她回头那一瞬收回视线,复又变成浪荡风流模样,笑着说:“改日,再请你喝酒。”

    杜从宜大笑:“一言为定。”

    她出门几步,然又回头问:“不知少东家可知,杭州寻常产业,作价如何?”

    连颂登时被问住了,而后诧异:“怎么?你要杭州置产?”

    她笑笑,眨眨眼:“未尝不可。”

    连颂的七窍玲珑心瞬间活泛,笑着说:“这个好说,待来日,我路过杭州,替你打听一二。”

    他说的是打听一二,其实已是认定她会去杭州。

    她和所有官家小娘子不一样,她渴望自由,自己攒钱,有自己的想。

    总之一句话,她不该被困在内宅。

    杜从宜从这里出去,然后看了眼赵诚给的地址,没想到他买的铺子,居然在繁华处,而且时两间二层小楼,前门脸和后面院子完整。

    来宝都惊讶说,这处宅子不论到什么时候都贵。

    她这会儿满意了,那草包美人果真办事得力,才真的回家去了。

    回去后惠安已经将房间里翻的乱七八糟。

    她看着惠安翻出来张娘子的那口红木箱子,里面是张娘子的所有遗物,她不喜欢翻看旧人的东西,所以一年多时间从没有打开过。

    惠安一边,一边说:“也不是惦记她的东西,只是旧东西还是要翻出来晾一晾,小心生了虫。”

    杜从宜也不反驳,只是看着,见她拿起一个螺钿漆盒,她还好奇问:“这是什么?”

    惠安笑说:“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她说着翻开盒子,杜从宜一眼看到盒子里的那块五龙玉佩,还有几封书信,还有一对婴孩的赤金手镯,一个金项圈双龙携珠,十分精巧。

    惠安不识字,所以看着东西,笑说:“必然是她留给你的东西。都是些好东西,你们家从前怕也富贵过。这兜兜转转,你能进端王府,说明你命里确实贵重。”

    杜从宜心里惊疑,这种东西不就是认亲才用得到吗,张娘子百般留着,只能是‘她‘的。

    那‘她’究竟是谁?

    她最后还是没有打开书信,张娘子身上的秘密太多了,抖落开了对谁都没好处。她人已经去世了,那些就不关她的事,她不会过问的。

    等惠安将里面的东西清楚,和云雀说:“晾一晾,去一去霉气,下个月都带带走的。”

    杜从宜听着惠安忙忙碌碌安排,惠安身上有种生机勃勃的活力,她好像对去端王府的生活充满希望,仿佛离开这个院子,她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好。

    连带着杜从宜也被她感染了,跟着自己的东西,翻出来很多她练习的画稿。

    她的家当最值钱的不是衣服首饰,而是她的颜料和那些贵重的纸笔,那些玉石刻刀……

    赵诚连着赵昭云成亲这几天他几乎都没有闭眼,三房的人要想立起来,他就要当好这个主人。

    该躺平的时候躺平。

    该行的时候,不行也得行。

    要不然,关键时候掉链子,影响以后的躺平生活。

    总之他是真的累惨了,等赵昭云大婚当晚回来,他直接窝在罗汉床上就睡着了。

    来安心疼他这几天辛苦,也不叫醒,只管让他睡了,直到第二天中午他才醒来,还是被热醒的。

    五月已经开始热了,外面行走的人也多。但府里已经紧锣密鼓准备他的亲事。

    原本是堂嫂陈氏再准备,但等赵昭云出嫁后,便再由大伯母邹氏接手,陈氏倒是在他面前说了几句,只是他忙着其他事,言语搪塞过去了。

    等今日终于闲了,再想起,不免觉得好笑,端王府内,也是风波不断。

    邹氏是当家大娘子,他父母不在了,当然责无旁贷要为他准备大婚事宜。若是按照他的想法,成婚后分府另过为最好。

    毕竟他身上有爵位,住的地方也是早就分好的,只要东墙一封,就是自己的府邸。

    只是端王府暂且不可能分家,他还要有的熬。

    不过邹氏做事情他是很放心的,赵昭云的婚事就很好,体面又妥帖,连吴家的舅母都很满意。

    邹氏这半年一直忙着府里的事情,她是把经营家庭当成工作来做。

    毕竟她进门的时候,赵敬赵恒兄弟两已经十几岁了,她只比他们大几岁。

    要不是母亲去世,从小定亲的人闹着悔婚,她不可能给人做继室。

    从前人家都说她命不好,但是进了端王府,婆母和气,丈夫也上进,虽然性情粗疏,但尊重她。

    她一进门就开始管家,大儿媳有些争强好胜,二房原本是觉得不甘心,长房和三房将来都有爵位,二房这几年凭借娘家生意,有些抖起来了。隐隐有了想分家的意思。

    她是无所谓,三房原本只是两个小孩子,可眼下五郎渐渐起势,当了差马上成亲,将来三房就立起来了。谁能想到半年前还依附着长房的两个孩子,不过半年,就已经独自顶门立户,在汴京城有了自己的声望。

    话又说回来,大房儿子多,将来也是麻烦,她的两个孩子还小,将来的前程还不知道在哪里。

    二房原本在老王爷那里出力,大约是想试探几分,让老王爷给寻个出身,可惜老王爷自身难保,没有什么大作为,二房这才掉头去笼络刘家,刘家那位安平郡主十分不简单,老六的亲事定了,定的却是安平郡主的独女。

    说来也奇怪,安平郡主如日中天,她的独女想嫁个高门,是不难的。毕竟安平郡主和高皇后私交甚笃。

    可偏偏选了二房这个没什么根基的。

    邹氏当初听了,就觉得安平郡主爱女之心,无人能比。

    第022章 新娘子

    陈氏对二房定下的亲事还有些惊讶,一边纳闷一面又觉得刘家真短视,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无处和人说,就和赵敬私下说:“我之前就听说那位留小娘子看上了咱们家五弟,闹出一些风波,听说安平郡主生辰宴那日,她领着几个小娘子特意教训那位杜四娘子。这哪是正经女娘子做的事情?结果这才多久,居然和六弟定亲了。你说这算不算糊涂了?”

    赵敬是个端正持重的人,在家里也甚少玩笑嬉闹,只管说:“别胡说。”

    陈氏成婚快有五载还没有生育,但赵敬房里也没添进来人,对她还是一如既往。

    她生的明艳,又是个好强张扬的性格,做事情风风火火,本心不坏。就是在子嗣上好强不起来,在赵敬面前竟十分的伏低做小,丝毫没有外面的爽气。

    “我不是胡说,这几日母亲那边管着五弟成婚的事,祖母的意思是五弟将来立门户就是伯府,咱们这一房将来你也有爵位。将来分家,二房总归脸上不好看……”

    她还在和赵敬说悄悄话,结果话没说完,赵敬脸上都不好看了,皱眉:“又在胡说,赶紧睡。”

    陈氏话都没说完,哪里肯睡:“我忙了几个月,五弟婚事如今差不多了。只是母亲腾开手了,接过去了……”

    赵敬稳重归稳重,但也不是傻。有几分好笑问:“难不成嫌弃母亲抢了你的功劳?”

    陈氏:“那倒不是。”

    但到底觉得不舒服。

    赵敬将人塞进被窝里,哄说:“早些睡吧,过几日五弟大婚,有你的忙的时候。”

    陈氏还想争辩几句,但对上相公的眼神,一下缩进被窝里了。

    夫妻恩爱话不尽。

    六月初六,暑气已经起来了,日头也毒,府中到处披红,第二日就是大婚,赵吉已经能自由行走了,特意过来帮忙,章奎和吕好蒙两个损友赖在他屋子里,只管调笑:“别说,若甫这大半年都安静了,汴京城都说你弃武从文,更显儒雅俊逸,不知让多少小娘子们心碎。”

    赵诚听的好笑,比起这幅俊俏样貌,让他有些别扭不习惯之外,其他确实都是好处。比如真应了那句话,脸在江山在。

    从前的他也长得不赖,要不然也不能让大城市出身的女朋友看上他,但和之前有几分像的样貌,还是让他觉得不习惯,主要是太小了,才十八岁。

    他越不说话,越显得心虚,让在场的人都笑。

    第二日大婚,杜从宜天不亮就被拖起来,惠安紧张的喋喋不休,三个女婢被她指使的团团转。

    杜从宜几乎一夜没睡,这会儿木木的,被安排坐在镜前上妆,屋子人来来往往,惠安全盘统筹,冯氏请的亲戚这会儿轮番进来看她,最后等到梁小娘带着压箱底的礼物进来教导她,还说;“夫人这会儿在前面待客,来不及过来看你,你三个姐姐也回来了,这是交给你的,你慢慢看。你是个有福气的,你小娘在泉下有知,也会开心的。”

    杜从宜只管听着,就算脸上有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来,反正妆太厚了。再说就那两页避火图对她来说是毛毛雨。

    资深网瘾少女,不爱说话是因为,网上是浪里白条,朋友圈是深度社恐。

    再说了她自从来了这里,就这个初始设置,真是无话可说。

    再退一步说,她画的避火图比这个高清的多了,这种画本确实没什么可看……

    一直等人来接她了,她才清晰认识到,她居然真的今天结婚。

    而且她一早上水米未进。

    紧接着人就被牵着出门,她口渴难耐,拜别父母,被赵诚抱着上车,每一道门都有人守着,每一次跨台阶,身边乱哄哄的。

    总之晕头转向,唯一记得的是赵诚中途伸手牵了她,别说手非常漂亮。

    最后就是赵诚住的院子很大,她不用再和惠安挤一张床,惠安打呼噜再也吵不到她了。

    等进了屋子,然后才听到赵诚长舒了口气,但门外的人很多屋子里也有人进来,只听见他匆匆嘱咐了一句:“你先休息吧。不用等我。我去前面看看。”

    杜从宜等他一出门,就开始摘冠,惠安推门还一脸笑意,见她动作吓死了,惊呼:“你干什么?”

    杜从宜:“头痛死了。摘了吧。”

    惠安:“再忍忍,等会儿有女眷来看你,不可以这样。若不然人家会笑话咱们杜家的教养。”

    杜从宜和她商量:“那把最上面的重冠摘了。我洗一洗,你觉得我这样真好看吗?”

    惠安犹豫了片刻,大约也觉得夸她现在好看太昧良心了。

    终于答应:“那就洗洗,等会儿,我让人去找水。”

    杜从宜等了很久,暑热加上妆太厚,她脸颊脖子有汗珠留下来,她又不好伸手去擦,更难受,整个人被闷在厚厚的喜服里,她甚至觉得自己说不准会中暑。直到陈氏领着女眷们来了,惠安都没回来。

    杜从宜装成一个羞答答的新娘由着一群小少妇们调戏了半天,赵诚的姐姐才护着她说;“好啦,嫂嫂们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可不能欺负我们小的。”

    陈氏笑着说:“哟,咱们家三妹也知道当姐姐的护着弟媳了。我们不说就是了,正好母亲那边忙着呢,咱们去那边招呼客人吧。”

    房间里赵诚的姐姐留下来陪她。赵诚的姐姐也诚实,和她和气说:“我之前收到你的画,十分喜爱。等这个月天热了才挂起来。你快些摘了冠松快松快。”

    杜从宜这才由着她帮忙,将头上的冠摘了。这时候惠安才领着云雀提着水进来。

    惠安脸色还好,但云雀还红着眼睛,杜从宜看了眼两人,也没问。

    只让惠安陪赵昭云坐着,她去洗漱了。

    隔壁的云雀这才小声告状说,院子里两个管事的女使,其中一个叫银朱的十分跋扈,就是不给水,嘴巴也不干净,一直说我们这种乡下来的,倒是金贵的很,小门小户不懂规矩……

    杜从宜一直静静洗脸,从头到尾都没说话。

    等洗完脸了,才不咸不淡说:“我知道了。”

    等出去后,赵昭云才说:“来了几位姑姑,我要过去见一见,你先休息吧。这会儿还早,我让人去准备吃的了,等会儿就送来,你先吃,不用等他们。他们那边喝酒还早着呢。”

    杜从宜从善如流。

    等赵昭云走了,她才问;“出什么事了?”

    惠安有些不乐观说:“可能是,姑爷房里的人。”

    杜从宜心想,真晦气。

    让人捷足先登了。

    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问:“这个院子里人多吗?”

    “只有那两个女婢,再就有一个年长的女使叫来安。姑爷房里都是来安管着。”

    “那两个女使进房间了吗?”

    “那倒没有。”

    杜从宜:“那估计不是房里人,大约是有想法的女婢而已,不用会。”

    杜从宜只当作不知道,但来安已经知道银朱的混账事了,她忙的晕头转向,结果还是没防住这个小蹄子坏了规矩。

    这会儿正在后院里,来安冷着脸说:“今天的事,你自己去和娘子赔罪,要么就发卖出去,你自己选。”

    银朱撑着脸不说话,银屏只管赔罪;“姑姑,是我的错,是我没盯住她。”

    两人同年进的院子里,相伴这些年到底是有感情。

    来安见过太多的龌龊事了,只管说:“过了今日,自有你的去处,五郎待你们宽容,却不是真的看上你了。是五郎心善,不愿意苛待人,反倒让你们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银朱不甘心:“一个六品小官的庶女,小门小户毫无教养,也想荣华富贵,这是什么道……”

    银屏吓得话都不敢说了,扯着她:“你失心疯了?”

    来安只管等她说完,冷笑着说:“很好,收拾好你的行李,明早上就送你出去。咱们院子里太小,容不下你这样的贵人。”

    说完也不再等她说话,她还要给新来的大娘子去赔罪,要去处后面的麻烦事。

    杜从宜吃了饭,也不知道是谁送的,反正也听不到外面的喧嚣声,暮色落下院子里静悄悄的,云雀进来给她煮茶,她还问:“院子里的人呢?”

    云雀:“那个叫来安的出去忙了,那个银屏在收拾东西,另一个没见。”

    杜从宜思考了片刻,今天的事情不应该出这种乱子,假设赵诚是个还不错的男人,到目前为止还是洁身自好,而且几次接触中他的人品是不错的。

    所以她首先要怎么做呢?

    不能让人捷足先登。

    恋爱要她先谈。

    等她不谈了,才能轮到其他女人,这个先后顺序还是要分得清的。

    当然,最打动她的,还是赵诚的脸和身材。

    毕竟这种姿色的人,少见。

    等晚上,她还小睡了会儿,醒来后人还没回来。

    夜色起来,屋子里终于凉快了。

    来安是个本分的人,硬是等她睡醒了,才敢领着银屏来给杜从宜见礼,来安是个老实人,一点都不私藏,只管认错:“因为院子里女婢没了规矩,让娘子身边的人受了委屈,这是我的失职。请大娘子责罚。”

    杜从宜睡了会儿人还没有完全清醒,观察着屋子里的摆设,一边应付说:“我知道了。”

    来安拿不准她的意思,又不敢将事情大事化小,就继续说:“娘子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住处,就在后面的厢房里,晚间小厨房里都备着宵夜,娘子一整日也没吃什么东西。待明日我再和娘子细细交接院子里的诸事。”

    她听的出来这位叫来安的急迫的意愿,安抚说:“这些不着急,我身边的管事叫惠安,和你年纪相仿,名字也是凑巧了。院子里的事情,你们两个商量着处吧,不是大事不必大动干戈。”

    两人相视一眼,来安领着惠安去收拾今晚住的地方了,由云雀守着杜从宜。

    大约巳时,听着外面喧闹声,赵诚被送回来了。

    第023章 新婚夜

    他大约是喝了很多酒,身边的来复半搂着人,他跟没骨头似的,整个人软绵绵的。等进了屋子,来复更不敢停留,行礼后就出去了。

    赵诚等来复走后,就有了精神,见杜从宜洗得白白净净,就坐在那看着他。

    他除了略微又些囧之外,确实喝的有些多了,但没他装的那么严重,只是有点轻微的头晕目眩,但不影响直觉。

    杜从宜就很有意思,坐在那里也不说话,也不害羞,就那么静静看着他穿着大红圆领袍躺在那里休息,大红色越发显得他样貌娇艳,尤其还是身材高大。

    赵诚大约被她看害羞了,叫了声:“来安。”

    来安这才让人抬水进来给他洗漱。

    等洗漱完,赵诚精神了一些,因为是夏日,他只穿了件薄衫,杜从宜从他一闪而过的胸口看到了肌肉的痕迹,似乎有些垂涎,但又不敢太放肆。

    赵诚见她又些呆萌坐着看他,就好笑问:“怎么了?我是有什么不妥吗?”

    来安和惠安开始准备两人合卺酒,还有照看房里的龙凤烛等等。

    赵诚见惠安领着云雀,似乎是要守夜,就说:“我这里不用人守着,你们收拾完就去休息吧。”

    开玩笑,夫妻卧室里总会发生点什么不为外人所道的事情,旁边加座设个观众,这算怎么回事?

    两人喝了酒,杜从宜这才问:“外面都安顿好了?”

    赵诚依靠在罗汉床上,笑说:“怎么可能,我好不容易才脱身,今晚子观怕是不好过,明日云姐儿肯定会抱怨我。这个新郎官不是个好差事。”

    杜从宜听的好笑,也不傻。

    赵诚放松的很,要说第一晚就发生点什么,也不合适。

    他三十几的年纪,又不是傻小子,虽然没结过婚,但也知道感情要慢慢培养。他也不是见色起意之辈,反而心里还是有点自己的骄傲。

    所以他就招呼说:“来,喝点茶。”

    杜从宜没想到他这么松弛,心想也好,先交流交流也好。

    但他的皮囊实在美丽,就非常神奇,明明是个纨绔子弟,但坐在那里言行举止的气质,反而更像久经职场的精英男。

    她坐在他对面,觉得他这个人挺有意思的。她在这里接触的异性有限,除了杜良镛再就是连颂。杜良镛是小官出身,人不坏,但性情迂腐,有点清高又不失善良。一心想着升职一展抱负。

    连颂这个人就更有意思了,实在是法外狂徒,为商者,媚上而圆滑。连人命都不当回事,唯有财富、地位是他的追求。

    但赵诚这个人,她反而看不透,他吝啬言语,并不善言,但也不沉闷,稀疏平常的几句话就能让气氛轻松。

    见她喝茶不言语,赵诚也坦诚:“我院子里没几个人,平日里也喜欢清静,院子里的人要是不够使唤,你就让人添加吧。”

    他就想看看这位是怎么管后宅的。

    毕竟他手里的产业,都是他的私产,把公账给她让她先忙一阵子。

    也不知道是为了让她安分一些特意替她遮掩,还是有心缠住人,

    杜从宜:“那也不用,我也喜欢清静,暂且就这样吧。”

    等两人喝了茶,赵诚的酒劲已经过去了,彻底清醒了,但是越清醒淡淡的尴尬就挥之不去。

    一直到来安惠安关上门出去,杜从宜已经开始打哈欠,赵诚才说:“不早了,睡吧。”

    杜从宜眼睛一转,也对。

    赵诚的卧房格局她是很满意的,两间正房前厅和后卧室加起来,十分宽敞,等她换了睡衣,赵诚才进来,坐在床边还在犹豫要不要聊一聊。

    结果等刚躺下,杜从宜居然十分自然伸手摸到了他的腹肌,试探问:“你要睡了吗?”

    他闭着眼都气笑了。

    谁能想到,新婚夜里,他堂堂伯爷,居然会被新娘子霸王硬上弓。

    当然他也不知道杜从宜的迫切,她既没有什么迂腐的贞洁之论,也没有什么女德的概念,她只相信自己有优先交往权,不能让别的女人捷足先登。

    这个恋爱必须她先谈。

    而且按照她的计划,结婚恋爱几年等相看两厌了她就要南下了,新婚夜自然不能含蓄,要不然耽误她的进度。

    总之,就是一个行动力十分强的女人。

    赵诚闭着眼由着她上下其手,她是一点不客气,他最后忍不住问:“你找什么呢?”

    外面红烛高照,里面昏暗中朦胧晦涩。

    没想到她从容答:“我……就是看看。”

    至于看什么,她不好直说。

    赵诚闭着眼伸手抓住她继续向下伸的手,还是好声好气,想给她个机会。

    她这个人,胆子大得出奇,真是破绽百出,都用不着他特意拆穿了,只管由着她。

    闭着眼的人提醒说:“下山虎,可不会空手上山。”

    她大约没懂他的意思,放在他腹肌上的手蜷缩起来,指甲划过他的肌肤,痒的像划在心尖上。

    他心里轻叹,真是迂腐了。

    都已经法定结婚了,早几日和晚几日,又有什么区别呢?

    且不提一夜被翻红浪,至于具体是怎么翻的,惠安说你们没结婚的小姑娘们,打听这种事不合适,不让我细说。

    第二天一早,新人见礼,杜从宜醒的很早,其实一晚上也没怎么睡,虽换了大房间,但这里毕竟不一样。她睡觉又有点认床。

    而且和赵诚折腾了半夜,终于知道,千里驹,不光俊美,身体素质也是极好的,日行千里,不在话下。

    她甘拜下风。

    第二天整个人就怏怏的,跟着赵诚去正院里见长辈。

    这是她第一次在端王府里见人,领着惠安和云雀。

    走在游廊里,赵诚都低头和慢他半步的杜从宜说;“等会儿里面女眷多,不着急慢慢认,祖母不管事,大伯母做事公正。二伯母家财丰厚。剩下同辈的女眷,我也不怎么熟悉。”

    杜从宜心里奇异,难不成好男人真让我遇上了?

    儒家士大夫思想里的男人,少有这么贴心的。她始终没有往其他地方想,尤其是早上起来,见他坦然接受来安给他穿衣服穿鞋。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彼‘赵诚’都是来安伺候,此‘赵诚’来了以后哪里敢突然就不让来安伺候了。

    总之,夫妻两个各怀心思进了正院。

    外面院子仆人问安,正堂的老夫人笑着说:“这是新人来了。”

    杜从宜入眼就是一屋子女眷,七嘴八舌说的她昏头涨脑。

    赵诚送了人,先和杜从宜一起给老夫人奉茶,老夫人赏了她一对玉雕摆件。

    接着给邹氏行礼,邹氏这个人稳重,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就给了礼物。

    轮到刘氏,她是个显摆人,拉着杜从宜的手,笑嘻嘻说:“外面都说五郎委屈了,娶了小门小户的小娘子,可是他们哪里知道你这般标致,和五郎实在相配,站在一起可是再养眼*7.7.z.l不过了。”

    她说话向来这样,说话刺刺不休。

    赵诚笑说:“我到底和六弟不同,二伯母和安平郡主做了亲家,以后说不准到禁内面圣都是有机会的。”

    刘氏被他说的讪讪,干巴巴应了句:“瞧你说的,舍不得你的娘子了?”

    赵诚也不和她计较,笑笑并不当回事。

    若是遇上机灵的小娘子,这时候断然会为赵诚解围,赵诚见杜从宜还是看八卦的心思,心里好笑,好没良心的姑娘。

    刘氏十分骄傲自己儿子定了门好亲事,三房有爵位又如何?还不是结了家市井小民,让人平白笑话。

    安平郡主就曾说,没想到端王老了,人也糊涂了,做事情没得让人笑话。

    只是她没懂,安平郡主的言外之意而已。

    但她儿子娶到了安平郡主的独女,将来前程步步高升,那就是脸上有光的事情。

    二房眼可见的,前程似锦了,大儿的差事也有了着落,等将来两个兄长地位稳固,三儿子何愁前程。她最得意就是连生了三个儿子。

    可见自己的命是最好的。

    剩下的同辈中,陈氏是长嫂,旁边是二嫂小吴氏,刘氏身边的是赵炎的妻子周氏,还有些家里的亲戚女眷们。

    杜从宜一一交换了礼物,一遍之后,其实人还是认不全,但也有个印象了。

    赵诚等敬了茶才说:“我去看看祖父,你且陪祖母坐坐。”

    老王妃打发:“你只管去吧,你媳妇儿在我这儿丢不了。”

    杜从宜听着这种玩笑话也不害羞,只是好奇老王妃居然这么和气。

    陈氏说笑十分大胆,笑着说:“五弟是个贴心人,这么舍不得,步步不离。”

    杜从宜好奇:“那大哥呢?你们新婚当日他不曾陪你吗?”

    她问的十分大胆,但又真心单纯,天真的很,让在座的女眷们都笑起来。

    陈氏向来泼辣,居然被她故作‘真诚’问得脸红:“刚进门就学坏了,都是五弟教的!”

    刘氏接话继续玩笑:“你是长嫂,是第一个进门的,那现在这般牙尖嘴利,那是敬哥儿教的了?”

    陈氏对上婶母一点都不惧:“婶母说这话就是冤枉人了,我向来就是这样,承蒙祖母和母亲不弃,这才侥幸进门,可不比弟妹们可人,将来安平郡主的千金进门了,婶母可要保护好了,小心让我这个无赖教坏了。”

    她就见不得刘氏那幅小人得志的样子,和安平郡主结为亲家,好似她立刻成了贵人一般。小人得志。

    刘氏:“瞧瞧,真是半句都不让人,敬哥儿都要让着你一些。”

    邬嬷嬷在气氛有些快要出岔子的时候,适时端了茶点招呼说:“快尝尝今年的新茶,只有这么些,老夫人都给你们留着呢。”

    杜从宜听着刀兵干戈,女人之间的话题十分凛冽。

    稍有不慎,就会被刀尖削到,危险得很。

    第024章 她确实不一样

    等中午的时候,午饭前了,意外的是老王妃不留人,居然赶人说:“你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今日天气正好,府里事情也多,只管回去忙你们的吧,我也要午睡了。”

    众人这才散了,陈氏笑着和杜从宜出门,还说;“五弟妹,等回门回来了,记得到我院子里坐坐。”

    杜从宜笑着应声:“一定。”

    等出了游廊,顺着柳荫路往回走,她才问起来安:“府中一直都是各自院子里厨房吃的吗?”

    惠安也奇怪,老王妃和老王爷居然不在一起住,而且各房就跟分家了一样。

    来安细细解释:“前些年,女眷们中午都是在老夫人院子里用膳的,后来府里事情多,大娘子进府后,要料府里的事情,二房的大娘子又要照料二房的事,老夫人就让各自回院子里,不用陪她,也不让每日晨昏定省,老妇人说孝心在心,不在虚礼。除非有事,大家都是隔三差五聚在老夫人那里,孙辈们也一样。”

    杜从宜听的惊讶,就问:“那,咱们院子里的厨房一直都有吗?”

    来安:“咱们院子里原先是没有厨房的,五郎姐弟两一直都是在老夫人院子里用饭,五郎之前……常不在家,饮食穿衣也不讲究。直到去年五郎受了伤在家养了一个冬天,院子里才有了厨房,云姐儿也就跟着在院子里用饭了。”

    杜从宜点点头,端王府看着豪门深宅,其实是外严内松,内宅里的女眷并没有想的那么极端和受迫害。

    等她进了院子见赵诚已经回来了。

    杜从宜到底不好意思,一夜夫妻,还是比较陌生。

    只不过现在这个世道,都这样,思想保守,但身体不保守。

    年初结婚,年尾生孩子,一家三口同一年认识。

    杜从宜见赵诚卧躺在罗汉床上,一边喝茶一边好像看着账簿,随口问:“你不去当值吗?”

    赵诚依旧看着账目,但笑起来说;“好没良心的小娘子,大婚第二日就催我去当值。”

    杜从宜才不管他,她没睡好,这会儿也怏怏的,罗汉床被赵诚占了,她没地方坐,就问:“你的书房呢?哪里能腾出一间房给我。”

    赵诚只管答应:“就这个院子,你让来安带你去挑。看上哪一间就去布置。”

    杜从宜挑眉,倒是挺好说话的。

    她说罢便有些傲娇,提着裙摆,匆匆进里屋睡觉去了。

    赵诚眼睛瞥了眼,伸手摸摸鼻子,好泼辣的小娘子,他昨晚差点就被她降住了。

    也不知道从前是干什么的,这么飒爽利落。赵诚以为她是职场飒姐,比他年纪都大,但是最晚之后发现,她年纪应该不大。下山虎吃的餍足。

    赵诚在御营当值不过两月,已经摸清了里面的人事,赵吉也是这个月开始当值,被官家赐了出身,其实都算不上正经武官,有点像勋贵的意思。御营城门卫三千人,戍守内外二十一道门。

    他的衙司在宋门,进了门角楼街进去就是大相国寺。这条街上热闹繁华,衙门里上百号人,他是空降而来,请客吃饭,手底下的人会自动孝敬,每日午食到四逢八节的孝敬,都是不缺的,里面的银钱往来,互相笑纳数目繁多简直令人咂舌。

    他初来乍到,自然也不能做那个不识趣的人。

    只是他出身好,一朝入仕,又是官家亲口封赏,都说他将来必能做禁内御前统制官,城门当值不过是锻炼而已。

    他也不好反驳,拿了下面人的孝敬,衙门自然也去的少了。

    这里面的小九九他其实清楚,不外乎城门守卫和巡检司互相勾连,又些税摊派到最后也说不清,他守在城门,下面的人反而不自在,他也知趣,每日当值也只是上午去一趟点个卯,下午就回来了。

    所以这个婚期,对他工作是一点影响没有。

    除了第三日,赵诚是大清早出门一趟就回来了。杜从宜这两天在间西厢房挑了两间房当作书房,而且都是她自己陈设,并且不准闲杂人进去。

    这回她终于将自己的家当全都摆出来,之前在杜府因为没有地方,所以她的东西都装在箱子里,每日晚上才拿出来。

    书房里连惠安都不用动手,惠安这两日还在熟悉环境,也相信了这个院子里的人真的不多,尤其是姑爷是个洁身自好的,身边连个女婢都没有,只有一个年纪和她一样三十几岁的来安,剩下的周全周正兄弟两,其他的就是几个厨娘。

    所以惠安才是那个最高兴的,一直念叨杜从宜命好。

    至于那日的那个女婢已经不让进屋子了,云雀、青桃、云杏三个人进了屋子伺候。

    云雀白胖爱吃,管着饮食。青桃木讷针线好,管着衣服。云杏比云雀还小一岁,看什么都新鲜,就打发她跑腿最好,她也爱热闹,这两天就出门逛了几趟,还打听了好多府里的事情讲给那两个同伴听。

    三个人年龄加起来,才堪堪五十岁。这么小,都没成年。杜从宜从不管她们,平时都是惠安领着她们做事,加上几个小孩胆子小,做事总凑一起议论,所以也不怕她们捅篓子。

    早上赵诚回来就出发回门了,两人去了趟正院见了长辈,带着礼物才回杜家去了。

    杜从宜也没想到杜家三个女儿都回来了,杜家今日门户大开,迎接端王府出身的女婿,多少是有点骄傲的。

    三个姐姐见了杜从宜,也是十分热情,陪着说笑。

    不光女儿,连女婿都回来了,只是都亭侯府那位腿有疾的三女婿今日没来。

    赵诚进门就被带去前院了,端王府的礼物非常重,杜从宜规规矩矩和冯氏见礼,即便不是亲母女,但冯氏也感喟:“你这一出嫁,我这心里空落落的,总也惦记,这几日怎么样?府里的人相处可和气?”

    杜从宜笑着扶着她的手臂:“母亲放心,都挺好的。”

    杜从薇见她一身不出众,但是十分华贵的料子,酸溜溜说:“四妹终究好命,一飞冲天,做了枝头凤凰。”

    杜从蕊笑说:“这不正好,我妹妹往后尊贵,我只有高兴的份儿。三妹也是,你看三妹成亲才一个月,这身气度就不一样了。”

    杜从珍却不如杜从宜坦然,她这门亲事怎么来的,她自己心虚,所以赶紧说:“瞧二姐说的,我哪有什么气度,二姐才是光彩照人。我不过是求个……”

    她说到一半又不好意思说了,大约是想说求个如意郎君。

    杜从薇却说:“三妹夫为人有些傲气,你也不用那么伏低做小。”

    杜从珍脸色不自然说:“瞧大姐说的,嫁人为妻不就是要恪守本分,孝敬婆母嘛。”

    杜从薇;“话是不假,但只要自己立身端正,就用不着讨好谁。就算王侯门第也不惧怕。”

    杜从宜听的想笑,符合她穷横穷横的性格,没看出来她挺自我的。

    杜从珍讪笑:“大姐说的严重了,都是自家人,哪有什么讨好不讨好的。你问四妹,端王府里,热不热闹?”

    哟,还知道祸水东引?

    杜从宜笑着说:“挺热闹,只是我们各房吃住都在自己院子里都分院,寻常事不怎么牵扯。家里老夫人上了年纪,嫌我们小辈们呱噪,都不让晨昏去打搅她。”

    杜从珍混淆视听:“四妹夫对你,当真是极好了。”

    她摇头:“并不是因为我,那是府里早就定好的,听家里人说老妇人说了孝心在心,不在虚名。不必每日都去打搅她的好梦。所以小辈们每日早晨不必去晨昏定省,白日里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杜从薇听得大笑,因为她也不用伺候婆母。

    另外两个则是听的有些羡慕,尤其是杜从珍,嫁入都亭侯府,是她梦寐以求的,但都亭侯府里也复杂,规矩也大,都亭侯夫人性情严肃,家教甚严,每日晨昏定省,三餐伺候日日不缺。

    姐妹三人原本就是嫉妒她好命,但说起来赵诚是庶房,之前除了太出众的美貌的名声,几乎没什么作为,但随着定亲,他有了差遣官职,眼看着有出息了。这会儿是真的嫉妒杜从宜了。

    之前还有人说酸话,端王府败落,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也是王府。

    杜从宜太清楚‘怕姐妹吃苦,又怕姐妹享福’的这种微妙的心态了。

    再说,她到底不是杜良镛的女儿,和她们三个不能比,但是塑料闺蜜团,也是闺蜜,要不然显得她多不合群。

    赵诚是第一次进杜家,今天杜良镛非常高兴,除了老三女婿腿脚不便没来,两个女婿都是对他和气。大女婿不用说,人又些傻气,但十分赤忱。赵诚虽然话少但每句都恭维了他这个老丈人。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人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人就很容易快乐。

    直到午后休息时间,赵诚才起身去了杜从宜住的房间,东跨院里,非常狭小,边上有个小角门,能容纳一人出去。

    进了房间里,他站在窗前,想她就是躲在这狭小拥挤的东跨院里,日夜不辍赚钱攒钱的。

    杜从宜进来,见他张望,问:“你看什么呢?”

    赵诚问:“你房间里东西搬空了。”

    杜从宜无所谓说:“原本有些挤,我和惠安住这个房间,她们三个没地方住就住在隔壁。京城居大不易。”

    赵诚其实这两天能从她身上窥探到一些她从前的生活习惯,比如她从前肯定是不缺钱,她对生活境遇没有那么大的渴望。

    就比如她卖画很赚钱,但对生活境遇没什么渴求,也并不执着想改善。

    他收过她送的礼,即便住的狭小逼仄,但那一套青玉雕刻文房用品,价值可观。

    她有很多不经意的时刻,比如初次进了他的院子里,对房间里的摆设看了也就那样,没有多喜欢,也没有多惊喜,再好的东西在她眼里,也就那样。

    所以他断定,她是生在富贵家庭里,学艺术的女孩子,才气横溢,泰然自若。

    果然和他这种小镇青年不一样啊。

    第025章 回门

    赵诚喝了酒,靠坐在床上,还在打量着房间里的摆件,问:“你那个铺子想好做什么了?”

    杜从宜回头看他一眼,问:“我见你看账簿,你有什么生意?”

    赵诚:“我?木材生意,你要做吗?”

    她皱眉:“木材?你哪来的木材?怎么想起做木材生意?”

    赵诚笑起来:“自然是山里寻来的木材了。”

    他原本的身家并不多,只是城外有个庄子,田亩也不算大,有山地种些瓜果而已。去年底开的铺子做家具,也是机缘巧合,来复管着铺子,遇上有个益州木材商,因为家族中家产分不均,想卖了这边的生意,以保家中的其他产业。来复觉得是个好机会,就做主买了木材商的产业,包括雇佣木材商做管事,黔南益州等地山中木材照样运来,加上他的关系,木材生意已经源源不断。

    再者他管着宋门和旁边的卞河水门进出也方便,漕运都是经卞河进城,这与他做生意更方便。

    杜从宜“那我能做什么生意?”

    赵诚试探:“你想做什么生意?”

    杜从宜了解画廊运营,但是目前来说,不具备这个条件。

    她只能说:“我没什么可做的,只会一些小道,比如书画。”

    还比如,做生意、工业元件,家里从事这些行业,她多少懂一点点。

    在这里,都是没什么实际用处的东西。

    赵诚见过她的本事,但不是很信任她的聪明。因为做生意和聪明是两回事。会做生意的人一定很聪明,但聪明的人不一定会做生意。

    所以就给她建议:“若是你想容易些,就做点寻常赚钱的买卖。若是想赚一些轻松一些的钱,那就专营你擅长的。”

    杜从宜盯着他的眼睛,总有种怪异感,他不该是迂腐的吗?

    怎么会这么懂别人的心思?还变得通情达了?

    她的警惕心顿时生出来了。

    她看着赵诚拿起一张书签,就过去站他身边说:“寻常买卖,我不懂。那我就做我懂的。”

    赵诚笑起来,转身伸手轻轻触了下她的眉毛,她有一对极为好看的眉毛,杜从宜错愕看他,根本没想到他会这样。

    赵诚才笑说:“你给自己取一个名号,过几日我带你去拜一位师傅,将来你的画要有自己的名字。对你的生意有好处。”

    杜从宜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

    赵诚放下书签,只管躺床上说:“对,你好好学,将来名扬天下,什么生意做不得?”

    杜从宜真心觉得怪异,房间里沉默很久,她才试探问:“你……就没有其他想和我说的?”

    赵诚见她一脸纠结,闭着眼睛笑着问;“娘子可否陪我小睡一会儿?昨晚实在孟浪了……”

    新婚夫妻,虽然不熟悉,但躺一个被窝里,年轻活力,剧情难免就多。

    杜从宜瞪他一眼,再不怀疑,就是个好色之徒而已。

    不过她确实承认,想和这些在世的名家们较量一番。

    她胜在年轻,才十八岁的年纪,在钻研十几年,未必不能自成一派。

    她的不足之处,还有她的优势,和这个时代流行的画风,书法的笔度,她都要系统学习。

    但赵诚躺在床上,她反而没地方去了,这和惠安不一样。

    她只好过去说:“你让一点。”

    赵诚也不睁开眼睛,准确就能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拉着一起躺在床上。

    杜从宜还问:“你的意思,是我可以随意出门?家里不管吗?”

    赵诚好笑:“大嫂、二嫂也是整日出门,不是去赴宴,就是流连矾楼或者城外的景致,这有什么?我送我娘子去学艺,如何就不成了?”

    杜从宜也觉得好笑,事情被他说的仿佛不值一提,但其实不是这样的,女眷出门还是避讳很多,她闭着眼不答话了。

    赵诚又说:“二伯娘有钱,以后遇见了不用太管她。”

    杜从宜顺势问:“那咱们三房的财产,都是府里管着?”

    赵诚听的好笑,也不傻,知道要钱。

    “来安不是把账簿都交给你了?”

    “那是内宅的账簿,我问的是,你身上的爵位,三房的资产都在府里管着吗?”

    赵诚睁开眼看着她问:“你想管?”

    杜从宜:“我就是问问。”

    “不在我手里。”

    其实有一半在他手里,就是三房置的产业,和当初的赏赐。至于他身上的爵位食邑本就很虚,归府里公中管了。

    杜从宜点头。

    赵诚问:“听大姐夫说,你来杜府的时候已经十岁了?”

    杜从宜好笑,杜大夫妻果真是一个被窝里出来的人,肚里一句话藏不住。

    其实当初定亲后杜良镛就说了,这个小女是继女,并不是她女儿,端王府若是不愿意,可以当没有结亲这回事。但老端王这个人都和正常人不一样,他比杜良镛还大方,直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名声他要,反正锅是赵诚背。

    所以这桩亲事,有惊无险,关于她身世的事情双方再谁也没提起,外人并不清楚,也不过笑话她小门小户出身而已。

    “是,我和张小娘逃难路上被父亲收留,因为我当时病重,后来就不怎么记得之前的事了。”

    赵诚好整以暇看着她,由着她胡说八道。她很可能就是那场病后来的,倒也是说得过去。

    他心态十分镇定,有种让你先跑四十九米,我一样能一刀追上你的感觉。

    杜从宜一概不知道。

    两人闲聊着,在暑热中也渐渐睡着了。

    等午后醒来,杜从宜见自己十分不客气的伸脚搭在赵诚身上,她自己起来,见他内衫丝绸衣带滑开,露出若隐若现的腹肌,到底欣赏了片刻,才起身。

    等她起身后,赵诚睁开眼笑着问:“泰山大人午后喝多了,怕是晚饭都起不来,你要不要去尝尝外面的菜?”

    杜从宜想起府里厨娘的手艺,就问:“是去上次那家吗?”

    “换一家吧。”

    杜从宜立刻说:“那傍晚时分出门,正好晚上回去。”

    小夫妻两正是热恋期,也没有矛盾。或者说,矛盾暂时都因为新鲜都藏起来了。

    惠安高兴坏了,从大婚那天开始,就生怕这个性情古怪的四姐和姑爷闹出什么事情来。赵诚在惠安眼里,那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姑爷。

    等傍晚杜良镛果然醉酒未醒来,天色还早,赵诚用‘家里老太太还等着’为由,带着杜从宜告辞,一行人出门直奔东角门,从相国寺往东,沿着州桥夜市一路走,惠安跟在后面四处张望,她对这里很熟,一边走,一边和杜从宜介绍:“你喜欢吃的那家鸭卤,就是桥头过去那个小店。”

    赵诚听着两人聊天,很有意思。

    她身边的惠安对她经常唠叨甚至大呼小叫,也没什么尊称,向来你你我我的。

    她丝毫不以为意。

    沿着州桥夜市,一路往东,穿过宋门,城外汴河两岸灯火璀璨,夜市商铺摊贩密密麻麻,夏日夜晚的悠闲,行人在河岸边自在游走。

    河上花船精美艳丽,传来丝竹悦耳之声,顺着汴河,飘进岸上行人耳中,仿佛飘渺的靡靡之音。

    杜从宜远远看着,甚至有几分心动,站在岸边瞧着不肯走。

    赵诚看的好笑问:“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一行人已经买了一路,惠安和周全提着很多吃的,还有给家里的那几个人买的。

    惠安毫无做首席管事女使的自觉,听赵诚问也不会,只管怂恿杜从宜:“你看那边那艘最大的花船,有三层高呢,去年冬天我在这一带就见过好多次了,沿着河往外,就是汇集虹桥处,那里白日比夜晚热闹多了……”

    对,就是《清明上河图》里的繁花似锦的汴河两岸,和那座虹桥。

    还有桥下漕运船队,全景的八百多人物。

    杜从宜本来兴趣一般,但听着惠安介绍虹桥,立刻两眼放光,说实话她还不太能找到这里的具体位置,出门也只是内城街上行走,并没有出过城。

    赵诚听着两人毫无顾忌的言论,只好出言恐吓:“这会儿城外可什么都没有,只是些腌臜人的场所,你们两个可去不成。”

    杜从宜听的翻白眼,腌臜?

    就许你这个人上人出门,就不许我们出门?

    人家平头百姓腌臜,就你高贵?

    臭德行。

    杜从宜的弹幕吐槽了八百条,但面上丝毫看不出来。

    不过,她看着夜色,城外这会儿确实不是时候。

    也解他一个官宦子弟,说出这种话也正常。

    惠安被他恐吓了一句,终于有了自觉也不敢说了,催着说:“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几个人回去,来安正焦急等着,一边安排一边说:“碧云园的人来说,明日请娘子去做客。”

    杜从宜看了眼赵诚,似笑非笑问:“大嫂找我这么急?是有什么事啊?”

    赵诚:“能有什么事,怕你寂寞呗。”

    杜从宜很想呸他一声,迂腐脑瓜子。

    心想得亏你脸好看,身材也要,要不然……

    赵诚这会儿心思不在她身上,而是还在琢磨刚才城外汴河沿岸的货船。

    按说,每日点验的漕粮河漕运上的货船,明日一早放行,今日不该停在那里,除非这些船根本不入城,今夜卸货。

    他也只是多想而已,毕竟这些不归他管。

    惠安催着来安回房间,去分食她带回来的东西。

    赵诚和杜从宜则是洗漱后就睡了,新婚夫妻总是亲密,入了帷帐,赵诚只管交账,杜从宜是仔细点验,赵诚是倾囊相授。

    第二日一早,赵诚早早起来,在院子里锻炼,他锻炼的强度不小,天气暖和后就开始打拳、练枪,杜从宜起来的晚,就见他已经洗漱完了,脸上头发湿漉漉的他也不在意,她有点忍不住想替他一番,但又忍住了。

    问:“我去看祖母,你有什么要代转达的吗?”

    赵诚看着她不说话,临出门了才看着她,指指脖颈处。

    “遮一遮。”

    杜从宜被他看的脸一红,照镜子一看,登时骂了句:“不要脸!”

    惠安端着早饭正要进门,吓了一跳问:“这是怎么了?”

    只听见赵诚笑的放肆出门去了。

    杜从宜恨恨:“没事。”

    第026章 端王府里

    这事她大婚回门后第一次融入这里。早饭后她带着来安去了正院,老太太不接待晚辈们吃饭,也是为了省心,她看老太太却是该有的规矩。

    来安比惠安稳妥许多,说话做事,就像一个精英助,素质高做事有效率,为人处事样样都好,最重要还能将这里的规矩讲清楚。

    两人在柳荫路,来安一路介绍过去:“前面路拐过去是二房,二房人丁多,二娘子性情急迫,院子里的人说话做事也有几分她的真传。八月二房的六郎成婚,定的是安平郡主的独女。”

    杜从宜听的异样,那位啊?

    两人一路走着等到了正院,门外的女婢才说:“老太太刚起来。这会儿正在用早膳。”

    端王府里饮食讲究,老太太这边的更是,老太太喜欢吃羊羹,且只吃羊脸上那一撮肉煮的,上年纪的人饮食喜好软烂,和年轻人吃不到一起,老太太也通达,直接让各房回自己屋里吃了。

    要不然闹哄哄一桌人,她也吃的不畅快。自己一个人反而清静,十分开明的人。

    屋里的人听到外面的声音,老太太问:“谁来了?”

    杜从宜进门:“祖母,是我。”

    老太太大约也有些惊讶,见她进来笑着问:“怎么是你一个人?”

    杜从宜进去见老太太一个人坐在罗汉床上,矮几上摆着早点。她坐在对面乖巧答:“夫君去衙门了,我一个人无事,就来看看您,正好昨日回娘家,带了母亲做的新丰酒,给祖母尝尝。”

    老太太喝完羊羹,一边笑着说:“夏日暑气正盛,走这么远来看我一个老婆子,没得意思。”

    杜从宜哪里敢顺着接这种话,情商考级,她凑合也能拿满分的。

    她只管笑着说:“哪里,我刚进门,也不懂什么规矩,大伯母忙着家里的事,二伯母听说也在忙着为六弟筹备婚事,我只好来叨扰祖母。”

    老太太只管笑,也不接话,等吃好了才说:“这算什么叨扰,你们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多出门走走。哪里用听我这个行将就木的人讲的道。”

    杜从宜听的怪异,就继续装傻说:“祖母教诲,总会不一样的,我连府里的人都认不全,大嫂请我今日去她院子里,我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来安听得惊呆了,怪不得惠安同她年纪一般大,说话做事随意成那样。

    原来是随这位小夫人了。

    老太太听的大笑,一边笑一边和郑嬷嬷说:“我柜子里有三匹益州绫,花色正俏,你带回去给你大嫂二嫂一同裁夏衣。”

    杜从宜没想到老太太一高兴就撒钱,但老太太却是知道的,杜家门风果真不一样。

    她的几个嫡孙,孙媳都只是初一、十五定时间了才来看她。她不愿意留小辈,小辈们难道就是真心愿意来她这里?她心里和明镜似的,道都清楚,也厌烦应付这些了。

    她家世好,只是从成婚开始丈夫就不喜欢她,丈夫喜好美色,家中姬妾十分繁盛,两人早已无什么话可说,她也懒得过问,。

    她从不嫉妒,也不强求,娘家父兄得力,丈夫就不敢放肆得罪她。

    等她长子成年,她彻底不再管束,夫妻两一年见不了两次。

    外面传闻她不好说话,其实她只是看得开,儿女都已经长大成家了,她自然也没什么可计较的。

    只是今日觉得意外,这个庶孙媳居然会来看她。

    人和人的感情,有时候就是讲机缘,丈夫贪花好色,但只得了三个儿子,老大是她生的,剩下两个都是妾室生的。老二像了他老子,老三却读书自小刻苦,对她恭敬,和她亲子一般无二。只是老三年纪轻轻就没了留下赵诚和赵昭云姐弟两也是可怜,她多有怜惜。赵诚性格淳朴,她反而更疼爱他一些。

    杜从宜陪老太太坐了一上午,听着老太太介绍家里的亲戚,几个三个出嫁的姑姑,都嫁的不错,大女儿嫁给了娘家外甥,二女儿随女婿去了长安,三女儿是御史中丞夫人,家世显贵。

    剩下的家里的亲戚们都七七八八了。

    等时间差不多了,来安提醒说;“时间差不多了。”

    杜从宜兴致盎然说:“祖母午饭后歇息吧,我不叨扰你了,我要去叨扰大嫂了。”

    说笑着告别老夫人这里。

    邬嬷嬷送她出门回来,见老夫人依旧坐在罗汉床上喝茶。

    邬嬷嬷笑说:“五郎的媳妇,性情倒是很好。”

    老太太轻轻叹息:“府里的局外人,两个都是明白性子。”

    邬嬷嬷笑说:“您糊涂了不成,怎么就成了局外人,都是您的孙子。”

    老太太也不辩解。

    杜从宜出了门,顺着来安说的路,一路过去,大房子嗣最多,住的地方扩了几次,等进了院子,陈氏院里的人就出来迎了。

    陈氏见她还带着礼,笑着问:“你这是做什么?”

    杜从宜:“我刚从祖母那里出来,她老人家见我穿的素净,赏了我三匹料子,说是让我给两位嫂嫂送来裁夏衣,我连家都没回,这不,直接带来了,正好给你,和二嫂送去。”

    陈氏快人快语:“你这样,我怎么好开口求你办事。”

    杜从宜也不计较:“大嫂有什么只管说。”

    “祖母寿辰,五弟拿着你画的画,逗笑了一家子。这不我娘家老祖宗也*7.7.z.l要过寿,我这不厚着脸皮,也想问你讨一副画。”

    杜从宜:“这不难,只是我刚好东西,来不及补颜料,不知你想要什么样的画?”

    陈氏:“我哪知道,还是要靠你。”

    杜从宜听的好笑:“那容我回去想一想。”

    陈氏拉着她的手:“这都不进来坐坐了?”

    杜从宜好笑:“我大清早就出来了,这不还有二嫂的东西,一并给她送过去。至于画,等我准备好了,到时候让人来请你。”

    陈氏:“你瞧我,刚进门就给你找事做了。”

    杜从宜;“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大嫂放心。”

    她执意要走,陈氏也爽快,见她出门,就提醒说:“二弟妹素来不喜见人,你别和她计较”

    杜从宜;“这样的话,就让来安去送就好了。”

    等来安去送东西了,她一个人沿着柳荫里往回走,正值午时太阳最毒的时候,大家都躲着避暑午休了,忽听见旁边园子里隐隐有人说话,她犹豫了一瞬,好奇心作祟,沿着柳树林向湖边靠近,

    一眼望过去亭子里并没有人,她还奇怪,哪里传来的窃窃私语。

    隐约有男人声音。湖里的水鸟掠过湖面,一闪而过,她目光追寻水鸟,才看到人了,亭子下面靠近湖面的角落里,四周都是水草,有个穿着宝蓝袍子的男人,搂着一个女子,两人十分大胆。

    杜从宜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虽然说伤眼睛,但毕竟是现场直播不是。

    等她回去,来安都回来了,见她回来正着急问:“大娘子这是去哪里了!我刚准备出去去找你!”

    来安以为大白天把人丢了。

    杜从宜见赵诚居然在家,只管安慰:“没事,我就是路上好奇,被打岔了一下,这就回来了。”

    说完就问赵诚;“你怎么回来了?”

    赵诚:“这不等你,一起吃午饭。”

    杜从宜嗤笑,心里还想着刚才那个喜欢户外运动的男人是谁,那个女子虽然看不出年龄,但也肯定也不是老婆和妾,老婆和妾肯定是有床有榻,不至于没地方要到户外寻刺激,那就只剩偷的了,但凡有地方,都不可能在外面撒野。

    摆上饭后,她看着午饭,问惠安:“新找的厨娘,怎么样?”

    来安先说:“惠安新找的这个厨娘,做的菜极好,听说是商户家出来的,那商户归乡,遣散了人。这才另寻出路,来了咱们院子。”

    杜从宜尝了口确实不错,就顺口说:“你们也别等着,和惠安一起去吃饭吧,这里不用伺候。”

    来安原本还担心这个院子里女主人会严苛,但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除了有时候跳脱了一些,平日里极好。

    等人走了,赵诚见她这样,就诈她问:“你刚才去哪里了?”

    杜从宜看着他,犹豫片刻问:“我遇到一对主仆,在湖边吵起来了,就路过劝说了两句。”

    赵诚疑惑看她,其实他对府里的人并没有比她熟悉多少,又加上他有了差事,更不怎么在府里呆了。

    “是吗?”

    “一个穿宝蓝色袍子的男人,年纪大约比你大。”

    赵诚还是不知道她说的是谁,但听这不是好事,这个天气,哪个正经人大中午在湖边吵架的。

    夫妻两就在打哑谜,赵诚也好奇,继续问:“你说实话,到底看见什么了?湖边可不是吵架的地方,除非……”

    杜从宜盯着他,见他这么笃定,心想你们府里难不成人人都知道?

    好半天她才失笑;“我能看见什么,无非是……野鸳鸯呗。”

    赵诚盯着她问:“所以,你偷着大中午不回来,就是去偷看野鸳鸯了?”

    杜从宜还狡辩:“看到最后也没认出来那是谁。”

    赵诚:“以后都别对人那么大好奇心,保不齐就被人发现,将你扔湖里。”

    杜从宜不以为意,你们家可够乱的。

    “知道了。”

    等午饭后,又要午睡了,杜从宜问:“你都不干点正经事吗?”

    她真觉得赵诚过的有点太安逸了,她从前的生活已经很自在了,但是明显赵诚看着比她从前还自在。

    男人,没有事业,就显得很多余。

    其实赵诚大清早起来,就是去盯昨晚城外的船队了,果然船在半夜就卸货走了。

    他在官署里,和人打听了几句,副手罗文中和他私下说,头儿,这种事很多,你查不完的。

    第027章 生意

    赵诚自然知道,这种事都是汴京城里的贵人的生意。

    他无奈说:“管得住,也不该我们管,我只是昨晚碰见又些好奇。就想问问谁家的船,这么大的量。”

    罗文中这才放心了,笑说:“现在是六月,夏收之后,会有更多的船进汴梁城,而且进京赶考的人也逐渐多了,南方豪绅多了,这算什么,你要是想问我帮你打听。”

    赵诚也不小气,照例掏了钱给今日当值的几个兵定了午饭,这才回家了。

    他的货船也是从汴河而来,但是不进城,在城外卸货,这几天他正要去看看。

    来复这段时间一直在城外管着生意,话说,他的生意越做越大,来复都不怎么回府里了。

    城外的庄子上有些生意也能做,来复忙里忙外的。

    说起来赵诚的身家其实不少了,他就是典型的那种,面上看着挺轻松,背地里偷偷用功的人,特别遭人恨。

    中午回来的早,照例又被杜从宜嫌弃。

    像他这么前途光明的一个人,居然被老婆嫌弃是个二世祖,还挺有意思的。

    他自己好笑想,原来凡尔赛是这么玩的,但就是偏爱逗小姑娘。

    “你这话讲的,我堂堂伯爷,清闲一些,不该吗?汴京城里的富贵闲人那么多。”

    杜从宜看他这么直气壮:“那我是不是还要给你买一缸鱼,买几只鸟?买几只鸡,或者蛐蛐让你玩的尽兴?”

    赵诚听得乐不可支,但还是八风不动:“那倒不用,我不爱那些。我是个正经人。”

    农村长大的小孩,真的对这些不感兴趣。城里小孩因为好奇,专门去乡下观察农作物生长,殊不知他从小就生活在那里,闭眼都知道什么节气该收割什么。

    天差地别。

    杜从宜被他气得胃疼,要不说和这种男人有璧,根本沟通不来的。

    赵诚悠悠问:“你书房收拾好了吗?之前铺子里进了批木料,师傅们打了张黄花梨木的桌案,这料子寻常人家不怎么用。我就让尺寸宽大一些,正好放你书房。”

    杜从宜瞬间变脸,黄花梨的桌案,挺奢侈。黄花梨在明清家具中开始流行的。

    “做好了?”

    赵诚见她上钩,佯装不知:“这几天就好了,你书房怎么样了?我去看看。”

    杜从宜就是这么能屈能伸,这会儿对他失了戒心,干脆说:“你帮我看看,除了桌案,我还需要柜子。”

    赵诚一想也是,他不会画,她会啊。

    书房挨着会客厅,杜从宜的东西都已经摆出来了,她的画稿是最多的,有些初稿,有些已经完成的,对各种颜色的尝试,各种纸的浓墨实验。

    她介绍着布局,和自己的想象。

    赵诚则是在找当代画的证据,她居然在试图画《江山图》,他看着端详了很久,最后也只装作不认识。

    杜从宜则是料定他不懂,对他全无戒心,和他闲聊;“大嫂找我,说是见你那幅贺寿的画十分喜爱,今天请我就是为了讨一幅画。”

    赵诚翻看着她的画稿,一点不在意,但问:“她?那你先给她送,等过后我再问她讨钱。”

    杜从宜真觉得他就像蛔虫一样,轻易猜出来她想干什么。

    “讨钱不好吧?”

    赵诚一点都不在意:“我娘子的画,不好白拿的,等将来你声名鹊起,就不是今日这个价格了。”

    杜从宜听的好笑,居然觉得这个美丽废物有点可爱。

    怎么说呢,就是挣钱的心思很朴实。

    赵诚也是果断,指着她的多宝阁:“这个放不了多少东西,挪到门口,这边放个大书柜,这边……”

    他说到一半,转头说:“你自己去铺子里挑吧,看上什么家具,让来复安排人直接送回来。”

    杜从宜跃跃欲试,:“那我下午就去。”

    赵诚:“不用那么急,我下午要出门。”

    她只管说:“你只管出门去,我自己去挑。”

    赵诚也不阻拦:“你出门带着人,避着点人,不能太放肆,毕竟府里人多。”

    杜从宜根本当没听见,当天下午就挑了家具,连夜就把书房装修好了。

    还多挑了一套小的榻,小小的放在书房里很合适。

    当晚她就开始加班,恢复了从前的生活,夜灯下赶工。

    赵诚傍晚出门会友去了,杜从宜只是问了句,也不多问过。

    她一个人在书房加班,也不用人伺候,院子里就来安和惠安两人吃饭,剩下的女婢,又凑了四个人,银朱自从那日闹事后就被来安打发到厨房里帮厨去了。

    来安问惠安:“大娘子那里不用伺候吗?”

    惠安吃着东西:“不用,她看书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

    要是杜从宜听到,肯定会问,哟,你也知道我不喜欢打扰?那你还照样唠叨我?

    来安这段时间一直很忐忑,杜从宜并没有接她手里的管事权,连账簿都没收,院子里还是她管事,惠安是大娘子身边的女使,但惠安这个人大粗心,大娘子又宠着她。

    来安摸不准主仆两人的意思,不知道该不该主动去说这件事。

    就试探问惠安:“大娘子,也不知道将来管家想要什么样的仆人,我守着院子,就等着大娘子领着人住进来,然后将这个家管起来。”

    惠安喝了茶:“你且安心,不用管她,她最不耐烦管这些。院子里的人她还嫌多呢,只要各司其职,别闹事情,她是个挺简单的人。”

    来安还是解释;“虽说在端王府里,但是将来咱们院子毕竟是伯府,大娘子就的任务不轻呢。”

    惠安笑起来:“她就是看着严厉,处久了,你就知道了,其实最好说话了。”

    惠安:“我还有些针线要做,不信你去看她。”

    惠安如今有了自己的房间,宽敞气派,还管着手底下的四个女婢,而且杜从宜还给她涨了月钱。

    自从来了端王府,她心里就美着呢。

    来安特宜煮了茶,杜从宜不爱吃擂茶,来安就煮了红茶加了牛乳。

    杜从宜一晚上构思出几张贺寿图了,百子图太过繁琐,麻姑献寿是可以的,松鹤延年也是可以的,她正在勾勒松树,听见门开,也没抬头,只说:“你先去睡吧,不用等我。”

    来安见她专注,也不吵她,伸手将桌上茶杯好,提着壶倒了茶才说:“大娘子歇歇,我煮了茶,先喝一杯。”

    杜从宜这才抬头,笑说:“我以为是惠安来了。”

    来安:“时候不早了,大娘子看了一整晚,仔细眼睛。“

    杜从宜;“我不常在晚上熬夜。”

    等她尝了口茶,有点意外,居然是奶茶。

    “果然是你比较细心,惠安其实不知道我不爱喝擂茶。她这个人粗心,其实不耐烦做这种细致活儿。”

    来安笑笑没说话,杜从宜不知道她是找自己说什么,但不得不承认来安是个非常合格的管家,她在管家务方面完全不需要她操心。

    来安先说:“大娘子,之前交给你的账簿,你也没有收……”

    杜从宜见她有些不安,安慰她:“你要是为这个,我和你说过了,我不擅长这个,暂且由你管着,你要是觉得心里过不去,那每个月和我报一次就可以了,或者你和惠安两个人核对好就行了。咱们三房就我和夫君两个人,是非更少,和别的院子里不一样。我知道你是看着夫君长大的,我对你管的家也挺满意,至于银屏银朱,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你看着处就好。我陪嫁的那几个年纪小,性格都有些粗放,要是哪里不合规矩,你只管教训就是。”

    她的态度很好,让来安更加惶恐。

    “大娘子言重。”

    杜从宜喝着奶茶,心想,大晚上有人给我煮奶茶,一点都不言重。

    正说着门口的周全说了声:“郎君回来了。”

    来安急匆匆起身去接了,杜从宜端着茶杯,继续回去工作了,松鹤延年并不复杂,她已经快收尾了。

    赵诚进门,就看到这幅景象,杜从宜亭亭立在桌前,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拿着笔,胳膊悬空着,稳稳的在纸上勾勒。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更动人。

    他自己踱步过去,桌上画中松鹤都已经成型,她手里的奶茶倒是温热,他伸手接过顺势尝了口,杜从宜回头瞪他一眼,但也没阻止。

    赵诚身上有些酒气,但并不重。

    杜从宜就不爱问他干什么去了,一点不关心。

    赵诚问;“这么快就画好了?”

    她:“上哪鬼混去了?该不是一个人去花船上游荡了吧?”

    赵诚难得诚实:“赵吉这几天就去入职,他几个月没出门,憋的难受。正好今日在角楼街约了人庆贺他痊愈。老晋王一直担心他的腿,原本是御营和我一起当差,但官家又改了主意,让他去门下听令去了。清贵的出身,并且责令他好好读书,今年大考争取给他一个出身。”

    杜从宜:“那端王府为何没有晋王那么有脸面?”

    赵诚好笑:“咱们府里毕竟是远支了,祖父本就是过继承嗣的,和官家也不是同出一支。晋王可是官家的亲叔叔。”

    杜从宜:“那,府里没人当权吗?”

    赵诚低头笑:“祖父年事已高,因为一些争执,被免职。端王府确实没什么前程。”

    杜从宜点头:“那为何官家会提拔你一个庶支,按照你说的,都知道咱们府不得人心才是。”

    赵诚听的一凛,静静看她几秒钟。

    因为她无心的一句提醒,很多事情突然就说得通了,这次被赐出身的宗室子弟和勋贵子弟,没有人是家中长子、嫡子。

    按照赵吉说的,户部亏空,财政空乏,东南因为前些日旧党下野,闹得沸沸扬扬,新政很多武勋上台,比如他这个好武的年轻人,又是端王府的庶支。

    就好像宋门外的酒楼茶和点心是一绝,听说原本的枢密院相公们天天去,自从朝中出了乱子后,没有了大相公们的光临,生意一落千丈。

    听同僚们说,掌柜的说要是年底还这样,就彻底付不起酒楼租金,到时候只能卖了酒楼回乡。

    生意人反而是对这件事最敏感的。

    第028章 背后说坏话

    杜从宜见他出神,只是定定看着自己,一句话不说,皱眉问:“你真去花船了?”

    没想到他低头猝然亲了她一下,朗声大笑:“大娘子就是聪慧。”

    杜从宜被他亲的嫌弃扭头:“你发什么疯?”

    赵诚一点不在意,只管笑:“等改日我让表嫂送你一盒珍珠。”

    他自顾自讲:“她家里做珍珠生意,汴京有名。”

    “她不是官宦人家吗?”

    “是啊,她祖父国子监祭酒,再清贵不过了。但她父亲那一辈读书无人出头,最后都散去做生意了。只是旧的姻亲还在,陈家还有些体面。”

    杜从宜好奇:“那大伯母呢?”

    “她父亲是淮南东路经略使,甚至比端王府更显赫。”

    “二伯娘家呢?”

    赵诚不肯说了。

    杜从宜好笑,故意问:“是不是介意安平郡主的千金?没能让你报得美人归?那日她对你是非常爱慕的。”

    赵诚好笑,我能介意什么。

    “那倒不是,他们家起家不是正统读书人,攀上的是内侍的关系。走的不算正路,但确实富贵。”

    杜从宜:“还挺讲究。我的店想好了,开一家布帛铺。”

    赵诚有点意外,但也不意外,点头:“随你的意。”

    杜从宜以为他会说点什么,结果见他丝毫不奇怪,也不肯再说了。

    第二天一早她收到三姐的信,说是六月底都亭侯府设宴,邀请她去。

    她拿着信,问惠安:“母亲到时候也会去吧?”

    惠安听着她介绍,点头:“那要不我回家问问?”

    惠安是个没心眼的人,带着给冯氏准备的礼物,回去问消息去了。

    午饭后,赵诚还在家里,陈氏来特意来挑画了,云杏进来说:“东苑的大娘子来了。”

    赵诚先出门笑着问:“大嫂,大哥不在家吗?”

    陈氏笑着说:“他整日忙,也不知道忙什么,父亲这段时间也是整日不着家,也不知道忙什么。”

    她说话很有意思,说是解释,其实也是问话的意思,赵诚就是不接话,也不过问,关于端王府里的事情,他一律不问。

    就好像三房真的彻底分家了。对祖父、伯父和堂兄的事情从来不过问。看起来是真的很不上进。要不然老王爷总是把他提到院子里训斥。

    陈氏见他不说话也无所谓,继续说:“现在好了,咱们端王府里这一辈的,也就数你前程最好了,这不,我这就投奔你来了。”

    赵诚真服了这些老嫂子们,说话没个遮拦。

    你怎么投奔我?这是个好问题,不敢多想。

    杜从宜似笑非笑看他一眼,看他一脸菜色忍不住笑起来。

    陈氏:“我是个没本事的,什么都不会,不像弟妹精于书画,真真才学出众。”

    杜从宜:“大嫂说笑,不过是小道。都知道我家小门小户,做不了什么学问,只是嬉于书画。”

    赵诚听着她胡说八道,她身上可一点没有小门小户庶女的样子,简单点说就是她特别的直气壮。

    干什么都气势很足,所当然,若不然他也不能新婚夜差点被霸王硬上弓。

    厨房的人上了奶茶,点心是糯米团子。

    陈氏起初不以为意,等尝了口奶茶,好半天才说:“五弟院里的吃食果真不一样,怪不得三妹整日闹着要回你院子里,母亲都没办法。这奶茶味道真好。”

    杜从宜:“你若是喜欢,就让厨房人将方子给你。”

    陈氏大惊失色:“弟妹说笑什么?难不成我成了这种人?”

    夫妻两天的莫名,陈氏见两人茫然,才笑着解释:“着汴京城里谁家没两个秘制菜,那都是不能外传的待客菜,就比如你的茶点,真真是两个老实人。”

    杜从宜怀疑看了眼赵诚,她不是那么清楚情有可原,但为何他不提醒呢?

    赵诚哪里敢承认,他根本不了解。

    只好出口解释:“外面也有牛乳茶,只是不如这个味道好。算不得什么稀奇。”

    陈氏笑说:“还是你们夫妻两清静,小夫妻两个,正是恩爱的时候。”

    杜从宜想了下,这个她没办法反驳,新婚蜜月期关系确实挺好。

    别人打趣新婚燕尔,都会害羞,就他们两个一点不害羞。

    赵诚见她这么乖巧好笑:“大哥之前说,说是要备考,今天秋季大考,宗室子弟皆可参加。大哥学问最好,肯定能高中。”

    陈氏就喜欢听这种话:“他是最刻苦不过了,若是真能高中,我就去大相国寺给他抄经。”

    杜从宜:“你们也是恩爱夫妻。”

    陈氏似乎有些羞怯,看了眼赵诚,赵诚:“你们聊吧,我出门一趟。”

    杜从宜也不在意,等人起身要走了,陈氏惊讶:“他出门,你都不过问的?”

    杜从宜听得莫名其妙,陈氏见她这样笑着说:“你这样可不行,男人还是要管一管的,若不然他们可什么都干得出来。”

    杜从宜看了眼出门的赵诚,心想,他不会出去鬼混吧?

    赵诚站在门外,回头见她看自己审视,赶紧说:“大嫂可不能给我添乱,我才新婚,娘子温柔可人,我有什么不知足的?我总要去当值的。”

    陈氏笑的花枝乱颤,看着小夫妻扭捏的样子十分有趣。

    杜从宜起身从书房里取了画稿,回来摊在桌案上,“大嫂自己挑,喜欢哪一幅,挑好了我就落款了。”

    陈氏见好几张,每一张都好看,见她用的纸时寻常的纸,就问:“能换成上好的麻纸吗?”

    杜从宜:“我用的是绢布。”

    陈氏其实并不懂,只是点头:“也好,那就这幅吧。”

    她要的是麻姑献寿图。

    陈氏也是闲聊,带的女婢叫春桃,春桃十分机灵,乖巧说;“大娘子,二房的赵小娘请你去挑料子。”

    杜从宜疑惑,但也没问。

    陈氏自己解释:“二叔母院里的赵小娘,得了些好料子,她和我母亲那边有些亲。这不,她膝下的四姐儿年纪也不小了,她请我去给她挑些好看的花色,给四姐裁夏衣,过几日都亭侯府寿宴,二婶要带四姐去赴宴。”

    杜从宜好像有点印象,认亲那天见过,特别腼腆的一个女孩子。

    “那是我记错了,我一直以为二伯母院子里只有三个儿子。忘记了这位妹妹,等夏天料子到了,我也要送一匹去。”

    陈氏笑的前仰后合:“你是心真宽,二房有三个妹妹,那两个身体弱不怎么出门。”

    杜从宜这下是真的惊了。

    “三个?”

    她仔细回想认亲那天的人,当天的女眷很多,但是她有印象的就那么几个。

    陈氏低头特意小声说:“二叔房里有几个心爱的,闹得不像样子,二婶也没办法。四妹原本是外面生的,被带回来,二婶不肯养,就给了赵小娘。”

    杜从宜第一次听说还可以这样。

    但陈氏愿意开口,那就是特意来和她说的。

    陈氏接着说:“二婶也是因为生了三个儿子,人也泼辣娘家又得力。二叔不敢得罪她,只是房里人一直不断。前几年还有闹出人命的乱子,这几年太平了些。”

    杜从宜诧异:“我看着二伯母不像是伤怀的样子。”

    陈氏:“当年的林小娘死后,她就不再伤怀了,加上她娘家发了财。如今二房早就是她说了算。”

    杜从宜对这种事倒是看得很开。

    试探问:“祖父祖母没有管过吗?”

    不得不说陈氏十分可爱,赵敬对她是真的爱重。

    她压着声音:“你没见祖父院子里,有多少妾室美婢?父亲成亲后,祖母就让他搬出去了。你当日敬酒见人了?他从不见家里女眷的。”

    杜从宜还真见过,大婚后第二天敬茶见了老太太,但是当晚她和赵诚被召到老王爷院子里,老王爷看着她,最后说了几句当初和杜良镛定亲时的酒气豪迈,和当时传成佳话的两姓之好的约定,总之,就是吹了会儿牛,最后警告赵诚不要丢了他的脸,气的赵诚出门黑着脸,一路没说话。

    陈氏见她跟着点头,又说:“那位安平郡主,本就是武勋后人,不过是巴结了那位吕内侍,得了些恩赐,张扬的不成样子,汴京城里横行霸道。当初就因为咱们家老太太寿宴,见了一面五弟,非说看上了五弟。和咱们府里递了话,老太太不肯应声。这不,五弟的姻缘在你这里呢,她可撬不走。这才多久,又定了六弟,可见,也不是个长情的。”

    杜从宜听得笑起来。

    背后一起说坏话,果然是成为朋友的最快途径。

    她接着就好奇问:“祖母为什么不肯?不是说安平郡主很得高皇后喜欢吗?”

    陈氏喝着奶茶,一边说:“她在官眷们面前其实还有几分体面,真正体面的人家眼里,她算什么,巴结一个内侍,若不是她没有儿子,早就沸反盈天了。你当御史台的人吃素的?”

    杜从宜应景地点头,表示认同。

    可见文官集团还是很厉害的。让陈氏这样出身,家族没落都看不上风头正劲的安平郡主。

    “那二伯母还是很厉害的。”

    陈氏低声笑:“这是自然,她当初撮合五弟和安平郡主千金的亲事,就是想让五弟的爵位让给二房,让安平郡主替五弟重新讨要一个,打量谁不知道呢,真真笑死人。”

    杜从宜古怪问:“那她为何不直接求到安平郡主那里,给她儿子求一个爵位?”

    陈氏恨铁不成钢道:“你当爵位是说讨就能讨来的吗?她不过是诓骗人罢了。”

    杜从宜点点头不再问了。

    陈氏说完,又问:“都亭侯夫人的生辰宴,你去不去?”

    杜从宜:“大嫂糊涂了,我三姐今日让人给我送了请柬。”

    陈氏这才反应过来,笑着说:“瞧我这个脑子,你们姐妹是汴京城有名的双姝。”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杜从宜没有接茬。

    第029章 新婚夫妻

    陈氏可能也是憋的狠了,是在找不到人一起讲八卦,痛痛快快喝杜从宜讲了一通八卦,然后干脆利落站起身说:“好了,我也不耽搁你了,我是个闲人,再去二婶那里坐坐,你忙吧。”

    就有种‘干练的社区大姐,一通吐槽后起身说,好了你忙吧,我去下一家,接着说’的即视感……

    杜从宜也不挽留,起身送她出门,等人走远了,来安才说:“娘子不用计较这些,五郎的亲事,是他自己点头才行的。”

    杜从宜好笑问:“他和我定亲,也自己点头的吗?”

    来安哑口无言,觉得是自己多嘴了,有点弄巧成拙。

    杜从宜只管笑,也不在意。

    陈氏来了,给她带来很多信息,二房之前算计三房,她和二房关系一般,祖母不喜欢二房的钻营……

    二房夫妻关系不好。以及她在大房沾不上什么,邹氏把持管家权……

    中午来宝进来送信,说连颂新得了一幅画,送来给她瞧瞧,并且附上一封信。

    信中连颂说,他上个月去了杭州,上次见她,听她有杭州置产的意思,所以他在杭州买了一套院子,前院是铺面,后院座住宅,十分安逸,等她将来去杭州,直接送她云云,再就是一路上风土人情。

    连颂太清楚她的喜好了,所以信中也都是她喜欢的东西。

    又说她大婚时,他不在汴京城,特意给她补上新婚贺礼。

    杜从宜看着地上的几个大箱子,和里面小半箱珍珠,还有几匹上好的料子,零零碎碎首饰、青色花斛瓶等等。

    惠安一边东西,一边嘟囔:“娘子都不戴花冠,也不怎么用首饰,这么好的珍珠都可惜了。”

    杜从宜:“要是多了,磨成粉给我做颜料吧。”

    惠安大惊失色:“娘子失心疯了不成?这么上好的珍珠!可不能让你这么糟蹋了。”

    杜从宜被她瞪的不敢太放肆,连颂的礼物实在厚重而且贴心,也不是那种看着挂起来的摆设,全都是她用得上的东西,从首饰到颜料,到画册,到那幅画。

    杜从宜了一下午,珍珠成色很好,她特意让惠安挑出来找工匠穿起来,做项链。

    她也是爱美的年纪,好看的首饰都喜欢的,只是从前太拮据,没心思而已。现在有条件了,当然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来。

    想当年,她虽然被家里人管的喘不上来气,但是花钱用度从来没有受过节制,学艺术的审美还是很自信的。

    所以等晚上赵诚回来,就见老婆换了身行头。

    要说生活享受,他肯定是没有杜从宜会享受,比如院子里的厨娘她换了一批,不是一个,另找了三个厨娘,一个做点心,一个做主菜。

    现在家里的餐食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非常接近现代口味了。

    卧室里的画,她全都换了,房间里挂上上好的彩纱绫,有点像手工镂空蕾丝,还带着流苏,具体是什么,他也不清楚。

    反正房间里处处都是女性的生活痕迹,连床上的床单被罩,都成了粉嫩的。

    真别说,就是比灰色的舒服。

    赵诚凝视她片刻,杜从宜以为他要问自己哪来那么多首饰,结果他居然说:“还挺好看。”

    杜从宜:“你又去哪里喝酒了?喝酒可以,但是不能玩女人,听见没有!”

    赵诚被她说的又囧又好笑,都被逗笑了,没想到她还挺机灵。

    “放心,我娘子娇美,且新婚燕尔,我才看不上外面的胭脂俗粉。”

    杜从宜长得好看是公认的,比杜家几个女儿都好看的多。

    杜从宜白他一眼。

    赵诚摸摸鼻子,才想起来问:“怎么想起买东西了?”

    上好的珍珠,有大有小,色泽很好。

    杜从宜想了下才说:“我一个朋友送的,他没赶上我的喜酒,这是补送我的礼物。”

    赵诚瞪着眼睛,嘿,这么胆子肥,上我家里来挖墙脚来了?

    “是吗?谁啊?”

    杜从宜低头:“你不认识。”

    赵诚都气笑了,就你们那些假画伎俩,早晚出事。

    “行,我不认识。别让我遇上他,要不然我要他*7.7.z.l好看!”

    杜从宜皱眉,急眼了:“你什么意思?是你说给我找先生,是你说我可以在书画方面专研,你出尔反尔!”

    赵诚阴测测地笑,故意吓唬她;“对,是我说的。但是我屋子里不准其他男人爬墙进来。明白吗?”

    杜从宜气纠纠盯着他,觉得他是在侮辱自己,最后一句话不说,盖上箱子,一个人回卧室里去了。

    杜从宜生气的不是他侮辱,是他处处管着人的样子。从他身上看到了曾经她家长的影子,管着她交朋友,管着她的爱好,管着她做什么,什么都要管。

    她最后都冷处了,成了冷暴力的高手,完全自我封闭了。

    赵诚见她走了,也乐了,气性挺大,娇小姐可不好对付。

    等宵夜的时候,来复才回来送东西。

    赵诚买的珊瑚,色泽非常好,看着摆在桌上的珊瑚,赵诚又哄她:“可以做首饰,我见你好像有一对珊瑚的耳坠。”

    他就纯胡扯,杜从宜哪能买得起珊瑚耳坠。

    杜从宜:“我不用。”

    她现在烦死赵诚了。

    赵诚见她不搭自己,也知道自己吓唬她太过了,等晚睡的时候,才说:“明日带你去拜师。”

    杜从宜闭着眼睛:“不去了。”

    赵诚叹气:“你不能这样,我要说错了什么话,你可以反驳我。你这样不人,我……”

    杜从宜是个冷暴力高手,她在常年累月的环境中,养成了这个习惯。

    听着赵诚絮絮叨叨说,就是不吭声。

    赵诚还以为自己把小姑娘吓唬了。还在反省自己三十来岁的人,是不是和她有代沟,杜从宜在他眼里真的就是小姑娘。

    胆大、调皮,天真。

    但是老婆还是不一样,当然不能惦记外面男人。

    就这样新婚一个月的夫妻第一次吵架了。

    夜晚暑气还盛,杜从宜已经睡着了,他热的毫无睡意,隔着床幔,外面的烛还亮着。

    他手里拿着扇子,就顺手给老婆扇着,心里一面想着赵吉今晚说的,东南学子北上经常聚众高谈阔论,赋税难收,水灾造成漕运延期。

    上面的意思是要维护东南,有御史上奏,北方是士民,南方也是士民,不能因为南方无战乱,就无限度供养北方。

    他想起宋门外的酒楼。

    杜从宜睡着了,又被他扇醒来。

    朦胧中,见他面对自己坐着,给自己打扇子,顿时睡意全无,都惊的清醒了。

    她皱眉问:“你怎么不睡?”

    赵诚被她突然出声吓了一跳,之后才笑起来顺势躺下慢悠悠说:“我?我在琢磨,你明天你要是不去拜师,我怎么和人家说。”

    杜从宜气性已经过去了,而且心里还是有点感动的,傻小子还知道哄人。

    在她眼里,她二十几岁的姐姐,和十八岁的弟弟怄气也犯不上。

    反正,夫妻两各怀心思。

    等第二天起来,赵诚果真不提拜师的事情了,其实赵诚找的是赵吉的老师,致仕的枢密院使,有名的书画大家汪伯言。

    杜从宜有点叛逆,他也不强求。汪伯言刚被罢职不久,赵诚看中他的才情,但他的政治智慧他不认同。

    第二天杜从宜就出门去了,赵诚也没在意,她领着来宝进了观南楼,掌柜见她就说:“我家郎君回来了。”

    杜从宜已经和掌柜熟悉,打了声招呼只管往后院去了,连颂今日不在,但是那位美婢见她进来,立刻招待:“娘子进来坐,我家郎君交代了,娘子来了万万要留住。”

    杜从宜:“他说寻到一本画集,我今日来看看。”

    女婢给她上了茶,尽管并不知道郎君说的画集,但依旧站在面前陪着她。

    杜从宜也不好让她站在一边服侍,就问:“上次见的那个崔娘子不在吗?”

    女婢大约没想到她会问起崔行首,就答:“她本就是别人赠予郎君的,后来赠予别人了。”

    杜从宜听的好半天都没回过神。

    就活生生一个女人,因为牵扯到了贵人,像个物件一样,被人送给连颂,这才多久,接着又被连颂转送给了别人……

    她和连颂因为一幅画引为知己,因为生活太拮据,她急需用钱,和连颂赚钱至上的念一拍即合,成了朋友,可此刻她真切知道,连颂和她不一样。

    这个世道,对女人真的剥削。

    连颂正好进来,身边的美婢迎上去:“郎君回来了?杜娘子来了一会儿了。”

    杜从宜看着连颂春风得意,她其实并不关心他是怎么赚钱的,就算卖画,她也觉得是银货两讫,况且连颂说了,卖出去的画都说得很清楚是仿品。

    她就没当回事。

    连颂见她来了很高兴,像是端详她一样,静静看她片刻,杜从宜问:“崔娘子,你送给谁了?”

    连颂面色不变,只管笑着问:“送人?你听谁说送人了?”

    那女婢浑身一抖,垂首再不敢抬头,连颂转头笑着看她说:“又是你说的?下去吧,让怜春进来伺候,让荣三去接崔娘子,就说有客人想见她。”

    那女婢再不敢说话,匆匆出门去了。

    连颂冲杜从宜无奈笑,仿佛这是自己后院里争风吃醋的事被人看见了一般,有些尴尬说:“你等等,她一会儿就到了。”

    杜从宜见他当真,也就说:“我就是挺喜欢她唱的词,乍一听,真以为你将她送人了。”

    连颂坐在她对面,笑着说:“怎么会,她本就是别人托我照顾她。去年年底广和楼因为她,两位贵人出了事,她差点没命。我不好不收留她。”

    杜从宜听过一嘴,只是没有认识的人涉及,所以没有什么印象。

    第030章 女人家的

    连颂说完起身取了画集,两尺见宽的册子,打开里面全是前朝的画。

    “我知道你喜欢这些,古迹难寻,暂且只有这么多。”

    杜从宜看着画,很难想象她居然接触的这些都是真迹,有些甚至是手稿,简直爱不释手。

    她看了很久,才自信说;“等我研究一段时间,送你一套一样的画。”

    连颂笑意盎然:“我知道你的本事。依照自己的心意。记住了,你的画在精不在多。和那些一幅画一百贯的人不一样”

    杜从宜也笑起来,认同他这个说法。

    最后也没等来崔娘子,说是崔娘子去了广和楼坐馆,今日不能回来。

    杜从宜怀疑看着连颂,连颂见她的眼神,笑的无奈保证:“她既不是我的妾,身契也不在我这里,我怎么可能把她送人。放心好了,等你下次来,打招呼她肯定不出门,你爱听的曲儿一定能听到。”

    说实话杜从宜没法真的确认他说的话真伪,但是见他认真,“女子可怜,不要为难她。”

    连颂和她保证:“放心。”

    她这才带着画册和来宝匆匆而去。

    而连颂目送她出了门,脸色立刻就阴沉了,冲身边的吩咐:“把翠兰带上来。”

    那女婢就是刚接待杜从宜的女婢,她被人拖进来连一句话不敢说,跪在地上只管哭求:“求郎君饶命!”

    连颂垂首看着她,冷漠说:“我说过,谁敢在杜娘子面前多嘴,下场自己知道。翠微的教训,转眼就忘了,是吗?”

    他慢条斯说这,春烟吓得只管哭求,整个人匍匐在地。

    “你既然心疼崔娘子,那就用你去换了她回来,荣三,带着她去换人,我屋子里有块上好的籽料,替我给周大人陪个不是,就说我又舍不得崔娘子,反悔了。”

    翠兰惊恐看着连颂,哭着哀求:“郎君我错了,求郎君饶我一次!求郎君……”

    但是无人在意她的哭声,人从这里拉出去了,连颂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个人低头把玩着那一方杜从宜送的小印,低笑着自言自语,喜欢崔娘子唱曲儿?

    赵诚在宋门外遇到赵吉,他身边跟着御史台的人,赵诚问:“诚朴昨日喝酒,说过几日城外避暑,你去不去?”

    赵吉在门下省被指使的团团转,他也知道相公们之间暗流涌动,立刻应声:“去。”

    两人一个照面之后,赵吉匆匆而去,赵诚一个人进了那家酒楼,酒楼空荡荡的确实没什么人,掌柜的都闲坐在窗口,见他进来,立刻问:“赵统制,快坐!”

    他殷勤的太过了,赵诚没有来过这里,手底下的兵卒也是。

    这座酒楼因为那位紫袍张相公而声名大噪,客如云来。也因为那位张相公去职,而门庭凋敝。

    而来复查的说,这掌柜的出身福建路,东南的人,到底富庶啊。

    他无意牵扯进朝政中,只管做他的看城门的。所以对掌柜的殷勤装作不知。

    掌柜的亲自督促厨房上菜,而后就坐在他背后悠悠说:“这几日好天气,但是接下来有雨了。”

    赵诚看着外面艳阳高照,应了声;“是吗?”

    那掌柜也有意思,见他不答话,反而兴致高涨:“赵统制不信?我这个生意眼可见的衰败了,就等着年底兑出去归乡养老喽。”

    赵诚尝了口菜,味道确实不错,他问:“那为何不现在兑出去?趁着酒楼还又些人望。”

    那掌柜的一愣之后笑起来:“您有所不知,秋季大考,这生意再差,到时候也能赚回来些房租,要是现在就兑出去了,我可就血本无归了。”

    赵诚也不在意他话里的心眼,附和点头:“也是。”

    他一个人静静吃饭,少有呼朋唤友的时候。

    只是吃完后,才说:“刚才的菜,要三十份,我等会儿让人来取。”

    掌柜的眉开眼笑答:“放心好了!”

    伙计送他下楼时,只管说:“大人放心,等会儿也不用让人来取,直接给您送过去。”

    赵诚也不推辞。

    等他回了衙司,副手罗文中进来说:“今日有很多东南学子进了汴京城,曹门那边不知道,但是水路和宋门进城的很多。”

    赵诚不穿戴甲胄,他的职务更多是文职统领武卫,如今文武对立,时局敏感,他虽然是这些人的上级,但入职以来几乎没有训诫过。就比如现在,他指指宋门外说:“我在那个酒楼订了午饭,等会儿送来,你们分着吃。”

    在场的几个兵都笑起来,起哄齐声大喊:“谢大人赏。”

    自从赵诚来了,只要他在衙司里,吃饭就不用这些人掏钱。这些人俸禄有限,兵丁名声不好,其实过得也辛苦。按照汴京城目前的房价,他们一个月俸禄只有七百文,七百七十文是一贯,一个月不到一贯,要是租房住,就更入不敷出,所以只能找外快,去哪找呢?只能是平头百姓头上去搜刮。

    都知道他是个大方的上司,爱请客,平时的孝敬也收,但收了转手又散下去了。

    所以这帮人都喜欢他,底层的人不在乎你有什么企图,有什么名望,只知道这个月过的宽松,能多吃两顿肉,那就是好日子。

    罗文中知道他的底细,端王府出身,所以对他多有奉承,赵诚不戳穿也不在意。

    一直等午饭送来了,他才说:“谁帮我盯着看看,那酒楼进出的赶考的学生能有多少。”

    一个粗旷的关西汉子立刻说:“这个简单,大人放心,我替你盯着。”

    赵诚:“你叫什么?”

    “俺叫张九郎,关西延安府人。”

    赵诚顺手掏出一把碎钱,丢给他:“行吧,你替我看着点,拿着打酒喝!”

    他越发高声喊:“谢过大人!”

    他说完起身就出门去了,剩下的人都笑骂张九郎的好运气。

    听着张九郎含含糊糊的应付着。

    汴京城繁华之下暗涛汹涌,赵诚的直觉很敏锐,根据他这么多年训练出来的嗅觉,秋季科考,一定会出事。

    七月底的天气依旧毒辣,他什么都不干,还是热的汗流浃背。

    来复已经短暂培训后放出去管产业了,最近身边一直带着周全,周全是个老实性格,指一下动一下,不像来复能举一反三。

    穿过御街,远远看到杜从宜身边的那个来宝走在前面。

    赵诚觉得来宝是个好员工,和来复一样,做事十分稳健,而且异常机敏。他问过杜从宜,结果她不松口,不肯把人借给他。

    来宝从前住杜宅外,现在搬到了端王府附近了。杜从宜给他的月钱高,杜从宜出嫁冯氏给她城外买了个庄子,城里的商铺是买不起,剩下的钱杜从宜交给来宝,来宝除了看管铺子外,还会去城外自己投资了。

    汴京城牙店做投资生意的人很多。

    来宝是个谨慎性格,做事十分果决,值得杜从宜给他开高工资。

    赵诚看着来宝带着东西一路到端王府,他冲周全示意,周全上前就抓着人问:“我家郎君……”

    赵诚看的皱眉,惊讶于他居然不认识杜从宜的人。

    来宝却十分机敏,回头看见赵诚就立刻行礼:“见过伯爷。”

    赵诚看了眼周全,才问:“你这是去哪了?一起进去,你们大娘子在家。”

    来宝用余光看赵诚一眼,有点心虚,杜从宜明明白天出门见了连颂……

    他自己也知道,杜从宜行事十分大胆,和京中贵妇们完全不一样。

    便是低眉顺眼跟着赵诚进门院子,杜从宜从观南楼回来,就进了书房研究画册,整个府里就他们院子里最清净,男女主人的心思都不在内宅,来安管内宅斗十分简单。

    这不,云杏给正院里送东西,回来就和杜从宜八卦;“大娘子,二房那边好像出事了。”

    杜从宜正在完善陈氏的画,陈氏那日见她房间里挂的画夏日清凉,就又开口讨要了一副夏日荷图,她就随口问:“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我去正院送东西,刚进院子,就听见二房的大娘子在屋里哭,正院的女使把着门,也没让我进去,接了东西就把我打发出来了。”

    杜从宜都被逗笑了,扭头问:“你听到了?”

    云杏:“我只听到里面喊‘我没脸活了。’”

    杜从宜彻底笑起来,问:“来这边还习惯吗?”

    云杏猛点头:“习惯的,这边屋子很宽敞,惠安姐姐有点凶,其他的,就是那个女婢有时候欺负人。”

    杜从宜皱眉:“谁?”

    “就那个银朱。”

    杜从宜点点头:“我知道了。”

    云杏像是想起什么了,猛的站起身:“我不是告状,惠安姐姐说不能告状,要告也只能和她告,不能打扰大娘子。”

    杜从宜听的好笑,惠安都知道框架管了,还能知道不能越级告状。

    “我知道了,出去吧。”

    云杏走后,赵诚就回来了,她很奇怪,他每日干什么?这么清闲?

    跟着赵诚的来宝进来,让她吓了一跳,她还以为赵诚知道她今日出门了。

    赵诚这会儿累了,顺手说:“路上遇见来宝给你送东西,你们聊吧,我进去休息会儿。”

    等他走了,杜从宜问:“你在哪儿遇见他的?”

    来宝:“门口,姑爷见了我就说你在家。”

    杜从宜顿时长舒了口气,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虚。

    等来宝走了,她回房间,见见赵诚居然睡着了,她郁闷看着床上的人,也没见他辛苦,怎么还累成这样?

    午后陈氏领着人就到了,见她在书房,开口就说:“我不是来催画的,这不,娘家送了我一盒珍珠,只是去年我刚得了一匣子,左右也用不了这么多,正好给你送来。”

    杜从宜看着颗颗饱满,粒粒圆润的珍珠,笑着说:“大嫂的礼,过于贵重了。”

    陈氏也不意外,笑着说:“你是不知道,祖母房间里挂着那幅画,来过咱们家的人都知道,五弟妹书画了得。”

    杜从宜也不分辩这话的真假,笑着说:“大嫂要是喜欢什么样的画,只管说。”

    做生意,常来常往。

    陈氏低声问:“你知不知道,二叔院子里的事?”

    杜从宜心说,来了。

    八卦,虽迟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