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阅读网 > 都市小说 > 火葬场,但父可敌国 > 17、默默
    慈默只觉得自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在梦里,各种瑰丽怪诞的景象出现在他面前。

    他看见大鱼从海底游出漂浮在空气中,星星落到了地上变成露水打湿了草坪。

    他还看见,在森林的最深处,各种植被扭曲地长在了一起,枝叶径直从泥土里伸出,掉下的果实瞬间腐烂化作养料。

    天地似乎融为一体,慈默在其中自由自在地徜徉,如同一阵风。

    可当他伸出手想要触碰时,周围的景物却在一瞬间猛地坍缩成了一个小点,他像被扔出了宇宙的缝隙,突然回到了现实。

    但好在现实也给人一种安全舒适的感觉,慈默醒来时,感到自己正睡在云层里。

    床垫虽然柔软,但却完全不会引起腰部的疼痛,反而像轻轻托着他的一只大手,不管什么姿势都不会感到难受。

    慈默的第一反应是,我的硬板床什么时候自己进化成这个样子了?

    他睁开眼,看到坐在床边的牧修远,才猛然回忆起自己已经不在家中了。

    他坐起身,感觉脑袋清醒了不少,完全不晕了,反而感到神清气爽。

    可是,身体好转也有弊端,那就是他清晰地回忆起昨晚的每一个细节来。

    自己好像在牧修远面前说了一大堆没有逻辑的话,甚至还掉眼泪了,真是太丢脸了……

    而且他最后的记忆是在回家的路上,现在却已经回来了,所以不会是牧修远把他抱回来的吧?

    慈默只觉得自己一来这里就把事情弄砸了,给人添了这么多麻烦。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会突然病成那个样子,平时明明不会那么严重的。

    以前就算发烧了,他也只是没有力气动弹不得,完全不会乱说话。

    再看牧修远,穿的仍然是昨天的衣服,而且自己一醒来就看到他坐在床边,难道他一晚上没睡?

    这般待遇慈默可消受不起,简直不知道怎么面对人家了。

    但牧修远却仍是那副寻常的样子,用温水冲了一杯药剂。

    他告诉慈默,说他昨晚一直高烧不退,医生给他用了些药,现在已经好多了。

    “但还需要再喝两天巩固一下,可能有点苦,哥哥这里有水果糖,喝完吃一个好不好?”

    慈默从小就没见过吃药还需要哄的,在他看来,吃药是为了治自己的病,哪有让别人求着你吃的道理?

    他觉得牧修远又把他当小朋友了。

    慈默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你的工作是幼师吗?”

    牧修远一怔,说他并不是,他现在在白毅的公司里工作。

    “小乖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表现得太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幼教了。

    既然他说不是,那或许是平时和小孩接触比较多,所以习惯了吧。

    慈默追问道:“那你是不是很喜欢小孩?”

    牧修远没明白:“哪个小孩?”

    慈默觉得和他说话有些费劲:“就是朋友家的小孩啊,或者在大街上碰到的小朋友……你遇见他们的时候会不会很开心,喜欢逗他们玩?”

    牧修远一本正经:“我为什么要在大脑发育不完全的人类幼态体上浪费时间?”

    慈默:……

    好吧,或许牧修远就是个怪人。

    他结束了这个话题,一口气喝干了药,把水果糖还了回去。

    “小朋友才要吃这个,我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

    牧修远似乎有些想笑,但他忍住了,应和道:“我知道小乖长大了,只是小孩那么废物的消化系统都能吃的东西,凭什么大人不能吃?”

    慈默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一时间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答道:“那不一样,我要是喝个药还必须吃糖,你会觉得我娇气的。”

    “别那么说,”牧修远纠正道:“根据星网的词条官方解释,‘娇气’这个词一般是贬义的,你一点也不娇气。”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因为他害怕给慈默造成压力。

    昨夜慈默昏睡的时候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但牧修远却把每一个情节记得清清楚楚。

    医生说,他之所以发烧是因为身体长年累月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现在堆到了临界值,所以一生病就来势汹汹。

    “根据检查结果来看,小家伙应该一直都不舒服……他居然没有跟你们说吗?没想到他看起来这么瘦弱,还蛮能忍痛的……”

    还没说完,医生看见几人神色不对,就及时住口了。

    他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心想这小家伙真可怜,流落在外这么久,身体被糟蹋成这个样子,自己一个没有孩子的看着都心疼,更何况是刚刚和他重逢的亲生父母呢。

    不过好在现在总算找回来了,这里的医疗水平可以说是全星际最顶尖的,只要慢慢调理别出意外,应该也能好转一些。

    处理好并交代过注意事项后,医生看情况不再危急便离开了。

    而牧修远根本没有注意到医生已经走了,他一直在反复地想那句话——

    “他还蛮能忍痛的。”

    小的时候,小乖就不是一个会把所有事情往外说的人。

    有一次,牧修远回来时发现他腿上多了一大块淤青,问了好久才知道是昨天自己走路时磕着了。

    小团子反而跟他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跑到房间外面去的……”

    他怕牧修远因为他不听话而训他,所以才一直没有说。

    牧修远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是自己没有把门锁好,小乖却反过来体谅他。

    当时,牧修远难得严肃地跟他约定,以后不论是受伤还是不舒服,不管有多小也一定要告诉他。

    在巧克力的收买下,小乖当即和他拉勾说定了。

    牧修远想,他要当一个好哥哥,照顾小乖是他的职责。

    可是如今,他却又一次失败了。

    他看着慈默面不改色地把味道呛人的药水吞下去,思绪有些纷乱。

    他记得小乖从前最怕苦了,可现在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宁愿慈默冲他发火,说药这么苦我怎么喝啊,然后指责他疏忽大意,在他生病的时候把他带出去受了凉。

    虽然医生说慈默的病是在出去前就开始显现的,但牧修远仍觉得自己莽撞的行为加重了他的病情。

    他想了这么多,而喝药的慈默却什么感觉也没有。

    他其实只是尝不出药的味道而已。

    慈默苦中作乐地想,味觉丧失也算是有点好处。

    他正思考着自己能不能用这个能力靠拍吃难吃的食物广告赚一笔钱,牧修远却突然开口道:“你昨天说,你根本不是白风眠。”

    慈默浑身的血液好像猛得凝固住了。

    什么意思,牧修远……知道自己是个冒牌货了?

    自己真的说漏嘴了!

    怎么办怎么办,刚才的温和果然只是掩盖,现在图穷匕见,要找自己算账了!

    慈默猛然想到,自己刚才喝下的药……不会有问题吧?

    难道他们要逼问自己,给他喝的是吐真剂?

    不对,好像没有那种东西……

    慈默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但因为他低着头牧修远并没有看到,便接着说:“小乖你放心,我们以后都不会再那么叫你了。”

    慈默的心脏咚咚直跳,正在紧张地思考,忽然听到这么一句,只觉得峰回路转,被茫然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缓缓抬起头,不明白牧修远的意思。

    自己这到底是暴露了还是没暴露啊?

    牧修远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尽最大努力让他显得较为亲切。

    “我和白叔他们商量过了,是我们不好,我们不能要求你接受你根本不记得的事情……小乖,你想让我们怎么叫你?”

    慈默的嘴唇轻轻动了动。

    他想大声喊出来,说我根本不是你弟弟,你在让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侵入你的生活和家庭。

    但最后,他只是压下了自己的情绪,抿了抿唇:“我……我记不清了,只能想起以前好像有人叫我默默。”

    牧修远立刻接受了这个称呼,觉得这两个字好像天生就是为小乖准备的,和他一拍即合。

    他重复了一遍:“默默。”

    慈默在他口中听到自己的真实名字,一种异样的感觉在他心底升起。

    他觉得,自己似乎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卸下了一层伪装。

    在这一瞬间,他变得更真实,更敏感,也更容易受伤了。

    因为那层伪装,也是他用来保护自己的外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