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宵夜

    晚上月光声升起来没多久,金狮就走在了荒凉破败的小巷子里。

    金城的人口越来越多,城墙都外扩了一次,这片地方却一直荒凉破败无人居住。住在附近的百姓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这是某位权贵的地皮,但是人家就是不用。有的说这里被某个富商买下了,富商是外地的,这里就一直空着。还有人说这里是某个贪官的私产,贪官后来进了大狱,这片地方就入官了,只是一直没放出来卖。

    无论外面怎么说,都没人说这里不祥或者闹鬼,这种事儿不会发生在金城,更不会发生在奈陈。所以大家都信这片地方在官府手里,总有一天官府会把这里卖出去的,说不定大家能买到一小块用来盖房子。

    大夏在这里住了几天出去听到的就是这样的说法。城里的地皮寸土寸金,无论是在什么时代,在京中都是“京城居,大不易”!

    所以当金狮一步一个脚印走到胡同里面大树下的时候,发现里面没有人。

    三十年时光让原本的柴门都脱落了,独留一个将要倒塌的门框在这里。再往里才是大夏小院的新门,他推门进来,发现这里静悄悄的,连大夏养的那头小牛都不在。

    他站在院子里面怅然若失,满心欢喜而来,满怀失望站在这里,心境如波涛一般起伏,他明确感受到忧虑,恐惧,后怕等负面情绪,他不得不低头双手合十开始念经,念了一卷经后心情才恢复。

    金狮深呼吸,随后腾空而起来到了金城上空,看到城西的田野里有一团升腾的火焰,他转身往那边飞去。

    从高空俯瞰,在一处河岸上大夏正在用大铁锅煮面条,河两岸庄稼郁郁葱葱,河水静悄悄流着,北岸上的大锅里面水在沸腾,左边不远处小牛卧着睡觉,大锅的右边码放着洗干净的青菜和不规则的面条。

    紫石金睛兽从河里钻出来,浑身毛发仍然干燥,但是大夏却嫌弃地让他走远点再斗毛:“别把水珠子甩到锅里来!”

    紫石金睛兽只能委委屈屈地往小牛的东边走,然后开始使劲抖身上的毛。

    金狮落到地面上,说道:“紫石出水后身上是不沾水的。”

    大夏不信:“大师,话可不能说得这么绝对!”

    你拿显微镜看过了?真是张嘴就来!

    金狮也没说什么,在铁锅边坐了下来。紫石金睛兽颠颠地跑来,大脑袋非要挤在金狮和大夏中间。

    金狮斜眼看了他一眼,紫石金睛兽本来很欢乐,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立即起来哟哎蹲在大夏的另一侧。大夏就说:“你看你,你还蹲在刚才的地方别动,我要把面条放锅里,你蹲在这里太碍事了。”

    紫石金睛兽只能往后面退,可是他身体庞大,后面又是庄稼,他无处可去,只能噗通一声跳河里。可是河面并不宽,他的个头又太大,上游的水被他庞大的身体挡着,他又起到了一个小水坝的作用,大夏一边用筷子搅着锅里的面条一边说:“就说了不让你蹲水里,你再蹲一会这河水就涨上来了。”

    紫石金睛兽没动,喉咙里呼噜几声。

    大夏把洗好的青菜也放到锅里,跟紫石金睛兽说:“你说得有道理,偏科之间水是不会涨上来的。但是马上要吃饭了,你总不能一直蹲水里吧!”

    金狮没管紫石金睛兽,就问:“怎么找了个这样偏僻的地方?”

    大夏叹气:“除了这里,我也找不到其他地方了。我倒是想在院子里,可是天这么黑,火光这么亮,万一有巡夜的或者是附近的街坊看到来救火怎么办?难道告诉他们,我就住在那片废墟里?我都不知道怎么解释,明天消息传开了,我出门就要经过那些街坊们跟前,我该怎么抬起头啊!”

    大夏等到现在还不能做到在一群老太太大婶子面前潇洒走过,特别是走过去之后那群人自认为小声实际上嗓门洪亮地大声议论:“就是她住在那地方!”

    随后就有一个婶子说:“哎哟,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住在一堆破烂里,别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大夏敢保证,不出白天她就是那片街坊嘴里的话题,然后在茶余饭后被老奶奶小婶子大嫂子们拿来议论,随着参与的人越来越多,她身上的故事能衍生出很多个版本,有离家出走说,有私奔说,有破屋藏娇说,有弃妇下堂说,有半掩门子拉客说……总之,她的名声绝对不好,让她日后怎么出门!

    她是想融入这里的生活,不是鹤立鸡群让大家看笑话!

    大夏就忍不住问:“你怎么把我的小院子放到这么一堆废墟里?你这几十年怎么就不修一下那几条胡同?不是,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看着那地方断壁残垣就不觉得不顺眼吗?”

    金狮把一根树枝扔到火堆里,想说不觉得,但是他觉得这么说肯定会让她生气,就笑着说:“我一直在寺里,你也知道,于你我而言,三十年和三十天差不多,没想到再去之后那地方就成了这个样子,我也没想到。不过你不用着急,我已经找人了,就是还没把图纸送来。对了,今天既然说了这事儿,那片地方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什么想法?”大夏惊讶地看着他:“你想怎么修是你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哦,是这样,如果你想住大院子,或者府邸,正好顺手修了。”

    “我客随主便。”大夏有种奇怪的感觉,这感觉让她有种不妙的想法:这地主之谊也太殷勤了。

    不怪大夏这么想,毕竟早先金狮这主人当得相当冷漠,三番五次警告大家别馋人肉,要是大夏伤害了这里的百姓,他能拼命!除了这些,他要是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大晚上就来问清楚,从不考虑人是不是睡下了,就有一种:不要你觉得,他要他觉得!

    可如今这么好商好量是什么意思?

    大夏不觉得自己能打,他开始讨好人了。

    大夏看他还往火堆里添柴忍不住说:“别放树枝了,面条都熟了,你再添柴就煮成糊涂汤了!”

    大夏喊紫石金睛兽:“上来吃饭!”

    紫石金睛兽游上岸,跑很远去抖掉身上的水。大夏从百宝袋里拿出碗筷和小牛的食盆,又拿了勺子出来,她一边盛饭一边问:“大师吃吗?”

    “吃点吧。”

    大夏随口说:“大师,你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哦?”

    “你以前是不是不吃饭?现在怎么开始吃了?”

    “看你们吃,也跟着吃一点。”

    大夏确定了,这家伙的人设真的有变化。

    金狮一碗,大夏一碗,小牛一盆,剩下大半锅都是紫石金睛兽的,

    小牛被叫起来和紫石金睛兽在一起加餐,大夏风卷残云飞快地把自己的一碗饭吃下去觉得不满足,看了一眼金狮。

    金狮一直都没动筷子,把自己的面条往前推了一下:“吃这份吧。”

    大夏也不客气,拿来就吃,不过这一碗比上一碗吃得文雅多了。

    大夏吃的时候还说:“大师,你为什么一直没动。”

    金狮回答:“因为开饭前我们都是先诵一小段经文的。”

    他经没念完,大夏就在一眨眼间把饭吃完了,他觉得大夏大口吃饭很可爱。

    大夏吃的速度确实快,上辈子倒是斯斯文文,但是这辈子活着的时间太长,上辈子那几十年和这辈子比起来连个零头都比不上,所以她的很多习惯是这辈子养成的,比如吃饭快,看到的人都不好意思用狼吞虎咽来形容,吃饭简直没个人样!

    这么说完全是形容词,绝不是骂人,早先别管是水,大家都茹毛饮血,大夏因为闹腾倒是在师父跟前吃过熟食,但是无论生疏,无论是不是在师父的洞府里,吃得慢的人就是吃不上饭,不抢怎么办?

    大夏也知道自己这饭桌礼仪欠佳,甚至没有饭桌礼仪,往日还能装一装,今日是真的饿了,吃的就快了一些。她就为自己找补:“刚才吓着大师了,其实我往日不这样。”

    金狮笑着说:“无妨,比你吃相差的我见得多了。”

    大夏点头:“那是,妖怪比我吃相差多了,毕竟吃肉上瘾啊!”

    大夏一直坚信,虽然人是女娲造的,但是也有女娲解释不清楚的地方,那就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说不透无法证明的禁忌:食人者必遭反噬。

    这就跟大夏以前劝朋友们不要吞噬同类,吞噬同类必遭灭绝。这或许能用因果解释,但是大夏从一部分的遭遇里面发现因果也解释不清楚。

    她认真地跟金狮说:“大师,不吃东西是好事,你要保持啊!别为口腹之欲动摇了自己的修行。”

    这话在金狮听来就成了劝他不吃人。

    金狮问:“尊神怎么就认定我会吃人呢?”

    “我是说别吃肉,不是说你吃人,你误会了。”

    金狮听了,有心引导她多说几句,就问:“尊神活得够久,肯定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事,今日月光正好,不如给我讲讲过去的事吧。”

    “过去的事儿。”肚里饱饱,吃饱后浑身舒服,月光当空,万籁俱寂,空中弥漫着青草的味道,火堆已经熄灭,残留着一丝热意,如果拨开火堆,肯定能发现里面还有泛着红光的余烬,如果这时候放上去一团干草,必定死灰复燃。

    死灰复燃!

    大夏对过去的记忆随着金狮的话开始死灰复燃。

    “过去的事儿太多了,你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

    大夏仰头把面条全部塞在嘴里,吃下去后跟金狮说:“给你讲讲我两个朋友的故事吧。”

    两个为了男人死掉的冤种。

    第52章 夜话

    大夏并没有立即给金狮讲自己的那两个冤种闺蜜,而是先说了一通星象。

    “这个世界先有神再有人,神乃是万物化身,就算是羲和望舒这样的日神月神,在她们有自我意识前,太阳和月亮已经东升西落了很多年。那时候的神有大把时间用来玩耍和观察,他们很快意识到一个现象。”

    大夏看着金狮,金狮立即问:“意识到什么?”

    大夏对他这种捧哏很满意,笑着接:“那就是生与死,蜉蝣和蝼蚁都命短,大树年年落叶,小草随着四季枯荣。就连山中猛虎也有生老病死,百兽之王都如此,更别说其他飞禽走兽花鸟鱼虫了。精怪们也是如此,以至于后来,连神都有死亡的时候,于是大家就把眼光放到了日月星辰上面。

    羲和虽然是日神,但是太阳自有运行规律,太阳每日从东北升起,但是今天和昨天升起的角度并不一样,他们很快发现,每天太阳升起的角度都不一样。可是三百多天后,太阳就会在回到观察的原点升起,他们就发现了黄道。同时也发现了岁星,开始在黄道附近分二十八宿,有了天干地支。

    神本来就能腾云驾雾,他们飞上天空观察星星,然后又去观察大山石头,最后得到结论,大家都要死!”

    “哦,这结论……出乎意料。”

    神仙们经常讲寿与天齐,天永恒存在,神仙也会永远存在,然而最初的古神认为神也会死,这让金狮来了兴趣,这理论依据和现在不一样。

    大夏接着说:“怕死是天性,每个人都怕死,我也是如此。我如果不怕死,我就不会在我师父路过的时候求救,这个话题扯远了。

    那时候强大如羲和望舒,聪慧如伏羲女娲,大家都意识到神也不过是万物中的一员,在宇宙这个大罩子里,大家都有死的一天,区别就是蜉蝣的成虫有一天的寿命,野草有大半年的寿命,树木有百年千年的寿命,而神,他们推测大概是几万年到几十万年的寿命。

    那么就有一个问题:怎么让自己的寿命长一点呢?”

    金狮回答:“修炼。”

    大夏笑着摇头:“错了大师,修炼这法子未必有用。修炼的道人少吗?说起来三十年前你们当着我拆天宫的时候,你身边就站着一群得道的全真,他们不也是照样有人死吗?”

    “得道的全真?道士?”金狮回想了一下,他身边的就是蝎子精他们兄妹五个,号称五毒。金狮说道:“并非是贫僧有门户之见,您说他们是全真,全真乃是道士,他们……是毗蓝婆门下的弟子,毗蓝婆菩萨乃是一位实力非凡的菩萨啊!”

    大夏笑起来:“你说你没有门户之见,难道你还不知道殊途同归?无论说天上二十八宿还是黄道十二宫,难道因为名字变了,那些星就不是原来的那颗星了?就跟我一样,人家喊我茧大夏,难道我就不是酒神了?你不要看表面,要看本质,本质修道修到最后图的就是一个长生。什么鹤发童颜青春永驻,什么朝游北海暮苍梧,这都是附加的,只要有命,一切都很精彩,没有命,再精彩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说修炼能延寿,延长多少不知道。这个道理他们很快意识到了,在逃脱死亡这件事上,他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修炼上,万一死到临头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嚎啕大哭,所以找另外一条路就迫在眉睫。

    可是,一条新路哪里是那么好找的啊!”

    金狮问:“他们找到了吗?”

    “我想说没有,但是岔路怎么不是路呢?他们又找上了一条岔路,修炼是一条岔路,但是没太大的危险,不过是让人每天勤奋点,我觉得让每个人知道自己每日要一件事反而是一种健康的生活方式,总比游手好闲混日子有用。扯远了,就说另外一条岔路,比起修炼来,这条路真的要命啊!”

    “什么路?”

    大夏接着说:“在扯远之前,我跟你说说他们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他们也是有一些依据的。你看蜉蝣,他们吃什么?”

    “吃什么?”金狮皱眉:“我师父曾经给我讲经,说一钵水里有八万四千虫,难道这些蜉蝣吃水里这四万八千虫?”

    和尚和修行的居士在喝一碗水前要念三遍净水咒,就是“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若不诵此咒,如食众生肉”。

    大夏接着说:“对,蜉蝣生物吃这些看不见的虫子,那么一年生的草木吃什么?”

    “吃地下水中的虫?”

    “对,这理论也说得通,区别就在于吃的多还是吃的少。蜉蝣因为本身体积小,所以吃的少,就有一天的寿命。而草木比蜉蝣体积大,吃的多,所以有一年的寿命。你往下怎么想?”

    “多吃点?”金狮随后悚然:“吃长寿且本事大的……同类?”

    “对!这就是同类相食的最初原因,就两个字概括‘食补’。我不是说食补不好,后来《黄帝内经》就把世间万物当做药,然后吃进去的每一样东西都会补到自己身上,这就是五行对应五脏。最初的医者和巫者区别不大,就是现在也有些大夫在诊脉的时候问出生年月。

    当然这不是同类相食的唯一原因,同类相食的原因有很多也很复杂,比如不舍得,比如掠夺能力,比如报仇泄愤,比如说传统。总之,同类相食这歪风刮起来了。这中间的血雨腥风就不跟你说了,说说日后我那两个朋友干过的事情吧。”

    大夏叹口气,把附近的一个土坷垃变大,靠在上面,把以前的事儿说了出来。

    “说起来我出生的晚,我出生的时候各地人族部落都已经初具规模。扯远了,我出师的那会人族已经进入邦国时代,那时候三皇治世刚结束,五帝还没定人伦。有一天我师父带我去赴宴,因为我在他老友洞府里面一直吃,让他老人家觉得养了我这么多年丢了那么多人,我却从没让他在老友跟前颜面有光过,十分生气,回来的时候就训了我两句,让我吃饭文雅些,我就顶了两句嘴,被他一把推下云端,说我出师了,能各处走走了。我就从山上坠了下来,掉到了一张蛛网上。”

    “蜘蛛网?”

    “是啊!铺天盖地的一张大网,只是蛛丝都很细,从天上都看不到这张网,我掉在上面才发现这里有网。我朋友喜神就从树上爬出来,她长的很……夸张!作为闺蜜,我实在不想说她长的不仅丑很还可怕,我看到她第一眼就尖叫起来,你要知道我也是见过各种各样丑出天际的……神,但是现在都忘不了看到她的第一眼。当然了,丑是我说的,她不承认她丑,她说蜘蛛里面她是第一美蜘蛛。”

    金狮点点头:“你们就认识了?”

    “也算吧,我当时被她丑的忘记换季,只想夺路狂奔,就从蛛网上挣脱跑了,她一直追,那山上漫山遍野都是蛛网,我一路跑一路破坏,本来她不打算追我了,毕竟捕猎都有失手的时候,她也没想到我居然不腾云驾雾就走,而是在地面上一路狂奔,她布置的网都被我破坏了,自然发誓要追杀我。

    我就从山里一路跑出来,身上裹了一层白花花的蛛网,翻山越岭跑到了一个山谷里,看到一个特别美的少女。她长的美丽极了,她说她是食神,路过这里,看我们两个一个跑一个追,就热心帮我们断官司。”

    “那是碰上好人了。”

    “你错了,她哪里是什么好人,当时根本没安好心。她打的主意就是想弄死我们两个吃掉,只是她一对二没胜算,就先哄好我们,然后再趁着我们不备痛下杀手。这是她后来自己说的。”

    “也就是说刚认识的时候她有这个盘算,后来落空了。”

    “是啊!她可会哄人了,在大家面前,包括在我们面前,嘴里没一句实话,我和喜神也是傻乎乎的,对她不仅相信,还唯命是从。不知不觉她就成了我们三个的头,我们三个同行了一段时间,她好几次对我们下手都阴差阳错没得逞。我和喜神还傻乎乎的觉得她是个贴心大姐姐,喜神什么话都跟她说。我也是,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傻的冒烟。”

    大夏也就隐瞒了自己重生夺舍的经历,对于“食神”这位新朋友,连师父的压箱底绝招都告诉她了。

    “我们在山里生活了十来年,因为我和喜神是一对傻蛋,说开了之后她对我没什么芥蒂,我看惯她的模样后也不觉得丑了,我们就形影不离,睡在一起吃在一起。”就是上厕所也要手拉着手一起去。

    大夏接着说:“有一天我说我从中原来,想回故乡看一看。食神就立即提议去中原,她还说我们虽然对外宣称是神,也有本地的百姓认可,但是只有人族共主册封的才是真神,而人族共主居住在中原。考虑到我目前没个正经身份,不如一起去中原,大家为我谋划,也好让我早日和她们两个一样有正经身份。我自然欣然同意,大家就一起从山里出来往中原去了。”

    “再后来呢?”

    “到了中原她一番打听,得知老的共主年纪太大了,但是一直没确定下来继任人选,而各处邦国部落推举出的候选人已经出现,只是这几个候选人竞争太激烈,□□主对着这样夺权夺利的场面难以选择。她一番走访发现,有个候选人实力最强,她就提议去投奔这个实力最强的,最后争取一个拥立之功,这样我就有了正式的册封。”

    金狮副业是国主,此时国主属性突然发作,问:“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劲啊!”

    “是吧,你听着不对劲是吧?”

    “对啊,人应该是求着神啊!据我所知,人祭祀神,大部分时候神是吃了拿了还不给办事,怎么可能会倒贴呢?”

    大夏叹气:“因为我这食神朋友她就倒贴了!她看上那个人了。”

    这也就是一个狡诈美丽的狐狸精败亡之路的开端。

    第53章 一拒

    大夏对狐狸这种生物没好感也是因为食神。

    大夏就给金狮讲:“食神非常美丽,是一只漂亮的金红色狐狸,不仅狐狸形态十分美丽,化成人的模样也是美得让人看了走不动道。用现在的话来说,她人漂亮还出身不错,食神来自青丘。”

    金狮点头:“青丘氏和涂山氏是当初两大狐狸家族。”

    “是啊!他们都是九尾狐,不过他们的尾巴不一样,所以很好分辨。青丘狐的九尾是从尾巴跟上分九个尾巴,缺点是九个尾巴太重,很多小狐狸在童年很难维持平衡,经常跌跌撞撞滚作一团,但是一旦维持平衡,那就美的人人称羡的小崽子,既聪敏又美丽。

    涂山狐的尾巴像一根树枝,一根主干上分出八条小尾巴,远远看像个大号的鸡毛掸子,说起来就外观而言,远远不如青丘狐可爱。所以给人的刻板印象就是青丘狐美丽,涂山狐睿智。”

    金狮忍不住说:“如今再难见到九尾狐的踪迹了,倒是各种一尾的杂毛狐狸看到了很多。无论是涂山氏还是青丘氏就见不到了。真的如外界传言的那样,涂山氏睿智青丘氏美丽?”

    “差不多吧,大部分都是这样,一个族群里也总会出现几个特例。也不怪大家都这么想,比较起来,青丘狐给人的感觉就是没脑子。不像是涂山狐,涂山狐不仅在妖怪里面大名鼎鼎,在人族也吃得开,最有名的就是后来大禹和女娇结合生了儿子名叫启,启开创了夏朝。至于大家为什么觉得青丘狐没脑子,看看食神做的那些事儿吧!”

    大夏叹口气:“我一直跟你说她是食神,其实不是。人族或者说早先的生灵万物尊一些达者为神,是因为他们身上带一种特性,九尾狐的特点就是送子,后来无论是人族还是各族雌性都拜九尾狐求子。

    九尾狐是个庞大的族群,和人族也不相上下,除了青丘和涂山,在别的地方也有繁衍,但是送子神只有一个,他们族群又那么大。食神就开始为自己谋划,她本事不大,但是手段很多,在遇到我们之前设计吃掉了真正的食神,从此实力大涨,就用食神的身份各处行走。

    没错,我们三个,她是个假扮的,我是个懵懂的,正经有身份的是喜神,但是喜神又是个脑袋简单的。我们能一路来到中原,多亏了食神她有经验,我也正是在她身上学会如何在当时的众神之间立足。”

    “按照您这说法,她不该是个没脑子的啊,相反我觉得她很聪明,应该擅长以小搏大。”

    “可能吧”大夏赞成一部分他的观点:“没遇到那个男人前,她显得很正常,只是遇到那个男人后就没脑子了。

    这个男人叫作同,姜姓,吕氏。将吕部首领,长得很不错,威严有气势,三十多岁,身姿高大,他背后有整个姜姓一百八十多个氏族支持他。同时整个姜姓又积极奔走,和他们联姻的姚姓的一部分氏族和嬴姓一部分氏族也都旗帜鲜明地支持将吕同。

    但是他的对手也实力雄厚,来自一个小姓,始姓,叫良,始良,是个将近四十岁的女首领。这位我对她的印象很深,她很普通,那时候的人老得快,她给我的感觉是一个坚毅的女壮士,还是个慈祥的老奶奶,真的是女壮士,有熊罴之力。

    她身后有妫、姚、姬这几个大姓支持,还有一些别的姓氏的氏族。特别是姬姓,这个姓氏经常出共主,牢牢占据着中原最肥沃的土地。”

    金狮想了一下,皱眉说:“依着我看,这个女首领更有实力啊!毕竟实力强大的姬姓支持她,且她有出身小姓,要不是有些本事,也不会崭露头角。”

    “所以我才说食神她没脑子,我是懵懂,又不是个傻瓜,将吕同是有实力,但是绝不是实力最大的一个,这中间的实力差距我能看出来,喜神也能看出来。但是我们一直以来都相信食神,在我们说破后,她一番花言巧语又哄着我们两个相信她了,然后就跟着她去了同样的部落。

    她就和同结为夫妻,同以前有好几个妻子,还生了很多孩子,这些妻子各有领地,并不住在一起,偶尔会带着各自的孩子来和同团聚。

    比较起来,食神觉得自己在她的这些妻子里面实力最弱,想尽办法帮助同。那真是掏心掏肺掏出一切要帮他,把自己放在一个卑微的地位上,无论别人怎么说,她都觉得自己比对方差了很多,对方是丝毫没缺点的,她反而觉得自己很差,自卑到了极致。

    各个候选人之间身边都有妖怪帮助,同身边也有,甚至各部落还把部落中的神送来助阵,这些非人族中,她是最出力的那个,甚至在后来这些候选人开始互相出兵攻伐阶段,她为了让同变得更强大,就把自己的尾巴切下来给同吃了。

    同不满足于吃九尾狐,食神终于把她的储备粮也就是我和喜神准备端上桌了,带着帮助同的那些神和妖怪们来抓捕我们。

    我和喜神不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是面对着这种局面也只能逃走。

    我当时一直觉得我本事低,实际上我还是有点本事的,喜神也不太差劲,我们两个逃了出来,一头扎进了妫姓的阵地,被抓了。我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证明我身份,我说我出生在妫姓夏氏的土地上,那时候我们还不愿意说是从姜姓那边逃出来的,就担心守不住食神的秘密。

    再后来,我们就没参与过了,我只知道三年后同战败被杀,中间的博弈过程我不知道,也没兴趣打听,战后就和喜神一起去找食神。

    按照我们的想法,这男人死了食神也该放弃了,她想从乱军中逃出来该是很容易的,找到了她我们三个一起走,我和喜神都觉得她是被男人迷惑了,现在也该醒了,她和那男人前后加起来也不过是认识了五年,我们都已经二十几年的交情了……总之,我们两个相信她是个好人。”

    大夏拍了拍脑袋,她这人有个毛病,不愉快的记忆她总是会遗忘,找食神的过程并不愉快,最终她和喜神找到了被俘虏的一个女奴,这是当初侍奉食神的女奴。

    女奴向大夏和喜神讲述了食神那三年来的日子。

    食神把自己的肉削下来给同,同总是不满足,温柔地跟她说不够,永远不够。食神就不断地削自己,最后尾巴没有了,耳朵脚趾也没有了,伤痕累累,奄奄一息。但是同还说不够,特别是最后连吃败仗,同已经疯了,不仅开始吃食神,还抓妖怪来吃,下令捕神,他觉得只要自己吃一个完整的神,自己就会扭转局势。

    疯狂的他没发现周围已经没了追随者,但是毫不满足,勒令食神去抓更多的妖怪来。

    而且自己也不像个人了,他的躯体变成了怪物,吃得太多,太杂,几次差点爆体而亡。听说最后战败被杀的时候,他已经是个怪物模样,身上找不到一丝人的影子了。行刑的时候,甚至分不清楚他哪个部位是头颅。

    食神从不拒绝他,在最后的决战前把自己仅剩的骨肉血水让同吞了下去。

    她在死之前跟女奴说了很多,说了她的出身,她的经历,她这一辈子里最得意的事儿,她生命最后几十年和两个朋友的相处以及她和同这样畸形的感情。她笃定大夏和喜神会去找她,找不到她也会找她身边的人。她让女奴把她的话带给大夏和喜神。

    大夏叹口气,跟金狮说:“食神死了,我们找到了她的女奴,她的女奴说‘贵人说她不后悔,她快活过,年轻过,疯狂过’还说‘同是爱我的’,为了回应这份感情,为了永远在一起,她让同吃下了她,她觉得,这样他们就融为一体了,日后永远不会分开。

    我听了目瞪口呆,但是喜神在一边感动地掉眼泪,觉得喜神让同吃了她是多么的悲情啊,还觉得这是在一起的一个好办法。

    我当时觉得食神不可理喻,喜神是个笨蛋。唉,如果时光能倒流,我就跟喜神说这有什么可感动的,我要是能把这事儿掰开揉碎地讲,她也不会有后来的结局。

    不,要是时光能倒流,我就拉着食神和喜神在山里过日子,去什么中原啊,不去中原我们一直都很快乐,早晚食神会露出马脚,别说我和喜神任意落单了,就是我们睡着了全无防备她也都杀不死我们。

    男人啊!就跟永生一样,看着已经到手,实际上压根没拥有过。”

    大夏说完,对着金狮说:“我朋友的例子就在前面,所以男人于我是毒药,万不可沾染一点的。”

    金狮心一沉,立即说:“尊神说得对,智者不入爱河。”

    大夏笑着说:“大师,天亮了,今儿你刷锅。”

    说完站起来招呼挤在一起睡觉的小牛和紫石金睛兽起来,大早上真是遛圈的好适合,这里还有很多青草,大夏就去遛小牛。

    金狮坐着没动,大家都是聪明人,大夏这虎头蛇尾的故事目的只有一个,她不打算和任何男人有任何感情交集。她这是用一个故事巧妙地避开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儿,给两个人都留足了体面。

    金狮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呢。

    就是因为听出来了,他才一直坐着没动。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但是接下来该怎么相处呢?其中的尺度又该如何把握呢。

    第54章 平静

    大夏考虑过搬到别的地方去,因为金狮明显是有心思的。

    但是金狮在大夏委婉地点出两个人没有可能在一起后立即拉开了距离。

    他让紫石金睛兽送来了大夏居住的那片地方的契书,并且一连两个月都没出现。大夏有些放心,觉得对方作为一个上位者还是有些气度的,于是就自己出钱找人把这附近的断壁残垣收拾了,开始建造小院子,然后出租给那些有需要的人,打算过一把包租婆的瘾。

    银子对她来说是最容易弄到的,她知道何处有银矿,自己去提炼纯银,建造小院子也花不了几个钱。所以钱到位后,前后几条胡同里面就开始热火朝天地施工起来,两三个月后,赶在天冷之前房子已经盖好了。

    紫石金睛兽经常在夜里跑来找大夏蹭吃蹭喝,大夏就在建造之后带着紫石金睛兽在夜里去检查各处地方。这些小院子都是小小的院落三间正房和两间厢房,还有门口的倒座房,倒座房可以做厨房,也可以做仓库,一家五六口人住进去来绝对够了。

    等到木匠们把一些简单的门窗床桌送来后,大夏在过年前就开始贴出告示招租了。

    头一户客户就是进城讨生活的一家六口,父母带着四个孩子,两个男孩两个女孩,这一家打算进城做点小生意,因为是家里不受宠的孩子,分家的时候几乎没分到什么,所以在老家过不下去了,只能来城里讨生活。

    大夏和他们约定了每个月的房租,让他们去挑,前后几条胡同随便选,反正布局都是一样的。这家人想做小吃生意,就挑了靠街的院子,买了锅碗瓢盆,置办了米面粮油,就住了下来。

    大夏也融入了这里,和牙行的人开始打交道,毕竟牙行手里有客源,好在大夏也不着急,就不紧不慢到了年底。

    年底整个金城都很忙,大街上几乎挤不动,四面八方的年货汇聚在这里,各处邻国也派出了使节前来拜见,衙门到了年底,又要开始各种考核,刑部开始执行死刑。于很多人而言,这是一片太平景象。

    大夏居住的小院子就在胡同的最里面,几乎是离群索居,很多消息到了她这里都已经是旧闻了,她也不爱和人交往,非必要不在白天出门,就是夜里出门,街上的鬼魂阴差见到她都躲得远远的,夜游神看到她都赶紧避让,因此她看到来交房租的一个年轻小媳妇穿了一身丝绸问了一句:“这衣服好啊!丝绸这东西不常见啊!”

    小媳妇就说:“您真是见过大世面,听说这是达官贵人才能穿的绸,我们当家的前几日给我买的,您喜欢回头我送您一块。就是……大娘子,那院子您真的不卖吗?我们当家的说您要是卖,价钱好商量。”

    “不卖,这地皮是我找人借的,将来要还人家的,你让我怎么卖?你们两口子不如多攒钱买别的地方,金城这么大,总有人会卖家产的。”

    “这不是有钱都不好买吗?我们也留意着呢,城里人家要不是因为实在没法子也不会卖房子,算了,我们再等等。回头我让我家的婆子把丝绸送来,这是一个叫汉的地方运来的,这玩意可难买了。”

    “汉啊?这东西肯定贵,你别送我了,留着自己穿吧,你跟我说在哪儿卖的,我自己去。”

    “就是前面环湖大街上赵家铺子,金城就这一家卖呢。”

    “行,我记住了。”

    大夏急匆匆过去,看到这铺子前面人挤人,很多人的鞋都被他人踩掉了。大夏看这场面,决定晚上再来。

    晚上她把一个罐子上的盖子打开,伸手进去抓了一把银子,想了想觉得不够,又抓了一把,用手帕包着来到院子里,她跟小牛说:“我出去买东西了,待会紫石金睛兽来了,你跟她说饭在厨房。”也不管小牛听懂了没有,直接透明,穿过木门从胡同里走到了大街上。

    整个大街静悄悄的,她一阵风飘到了环湖大街来到了赵家店铺门口。

    店铺已经打烊上板了,板上贴着门神,门框上挂着桃符。

    大夏刚要进去,抬腿登上台阶,就听到有人说:“您好歹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受过册封的酒神,怎么能干这种事儿呢。”

    “是啊,传出去您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大夏看了看左右门神的画像,把包着的银子从袖子里取出来在手里上下抛着:“神荼,郁垒,你们睁大了眼睛看看,我这是来买东西呢。白天那人挤人的场面你们又不是没看到,我白天来不了只能晚上来,放心,我给钱!”

    两个门神也不是那迂腐古板的人,两道金光闪过,大夏直接进去。

    这家店铺很大,大夏看得心花怒放,有了购物的冲动,立即还是翻看,最后选了一大堆,看着自己选出来的布料,她从百宝袋里把盖房子剩下的银锭拿出来,数了十来个,连同来的时候拿来的碎银子放在了柜台上,出门的是她还跟两个门神说:“你们看着呢,我给钱了,只多不少,所以不许说我偷窃。”

    神荼回答:“我们自然知道,唉,您下次别这样了,要不然人间闹起来,城隍爷要追查,最近新来了个城隍颇有些手段,虽然您打的天上地下没丝毫还手之力,但是您也不想惹上城隍吧?县官不如现管。”

    大夏潦草地应答了一句,抱着绸缎回家。

    路上遇到了阴差巡逻,往日他们躲着大夏走,那是因为大夏惹不起,今儿大夏抱了一堆东西,这些阴差也不敢管,立即回去找城隍。

    城隍是大夏的熟人,半年前刚分别的沈方。

    次日一早沈方来见大夏,大夏喜出望外:“是你啊!昨天听门神讲换了城隍,原来是你!从县城隍到都城隍,恭喜高升了。”

    但是城隍没那么高兴:“下官还是想回大汉,可惜了,没能回去。不只是臣来了,臣以前的好友阳间的县令也来了,这半年来他受了大罪,自从神牛离开后,不少官员都说他故意放走了神牛,加上国主糊涂,他不仅被免官还下了大狱。

    小神为了救他各处奔走,最后保住他一条命,他以为要终老家乡的时候,就有奈陈的官员去找他,让他来这里为官,他就劝说下官一起来,下官当时说,阴官比阳官还不自由,哪里是说能辞就辞说走就走的,没想到翠云宫下了调令,让下官来这里做金城城隍,地藏王菩萨就住在翠云宫。要知道这里是都城,下官活着的时候都没做过京官,这真是死了走狗屎运了。”

    说完他把大夏给他倒的水一口喝干,说道:“这会儿怎么让人觉得不正常呢。不瞒您说,下官有种……有种……”

    大夏接话说:“被算计的感觉。”

    “对对对!就是这样。”

    大夏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因为这事儿还不能怨金狮,城隍和他的搭档确实是能干实事的官员,虽然圆滑一些,并不糊涂,更没有尸位素餐。他给自己找两个干活顺手的人,怎么能说是因为大夏的原因才出手的呢?

    大夏就把这事儿抛开,跟城隍说:“既然之则安之,坦然处之总比疑神疑鬼要强。对了,我看到了随丝绸之路而来的丝绸了,这真是太好了,昨日我买了很多呢。”

    城隍带着七分自豪三分欣慰:“下官也听说了,真好,听说王莽篡汉,下官大哭了很久,想我高祖皇帝提三尺剑安天下,没想到最后被外戚篡位。后来又听说高祖的子孙把大汉夺了回来,当时就乐地手舞足蹈,如今看到大汉的东西翻山越岭来到这里,我大汉还是以前的大汉,下官每每想起来都想哭。”他低头擦了擦眼泪:“只盼着往后的皇帝能如文景二帝一样爱惜民力休养生息,百姓真的太苦了。您不知道,下官活着的时候百姓都已经很艰难了。”

    说到这里,城隍倒是夸了金狮一句:“下官一直以来觉得我大汉是最强的,来到这里才过来几天,才发现这里居然民间比大汉还要富裕,这里的国主无为而治,反而比大汉要好一些。”

    大夏笑着问:“没想到你更喜欢道家的黄老之说。”

    “是的,‘无为’不是无所作为,而是不妄作为。这里就挺好的,国主一天当中,只拿一个时辰过问大小事情,其他时间他自去念经,臣民不打扰他,他也不多管理臣民,这乃是最好的典范啊!”

    大夏就怀疑这家伙夸金狮是背后另有隐情,就问:“你该不是叛变我大汉了吗?咱们说好了的,大汉才是最好的!你现在夸人家是什么道理?”

    城隍头一次觉得大夏不够理智成熟,似乎心智还不稳定,就惊讶地说:“我大汉当然是最好的,但是咱们也要正视人家啊,不能昧着心说这里比不上大汉,一点都比不上!最起码这里没有庞大的宗室需要百姓供养,这里的官员管理着各处,没有宦官和外戚干政,没有僧侣道士插手朝廷和民间,更没有各种封国掣肘,压根不会发生封国造反。”

    大夏点头:“你说得对!”太正确了,喷不了!

    这时候金蝉落到了一心寺,金狮从台阶上下来迎接他。

    金蝉笑着说:“你托我的事儿我都给你办完了,地藏王菩萨那边也好说话,怎么,不谢谢我?”

    金狮就说:“多谢师兄。”

    “你就空口百牙说谢?没点别的表示?”

    金狮问:“你想让怎么谢你?”

    “师弟,”金蝉扯着他:“你怎么还不能开玩笑了,你看看你这表情。”

    金狮深呼吸叹口气:“我听你这玩笑口气就想起他们来,以为你也要让我拿些真金白银出来。”

    “咱们是亲兄弟!你这脾气到现在都没变,罢了,你这人就不能说笑,我问你,你和那酒神是什么关系?我怎么听地藏王菩萨的意思,你犯色戒了。”

    金狮闭上眼睛。

    金蝉惊讶:“还真是!说来不该怀疑他,他座下谛听有些神通。”随后他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金狮:“就说咱们是亲兄弟,你看,你我都一样。”

    “你我不一样!”金狮没好气。

    金蝉看了他这模样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你比我惨,人家没搭理你吗?我是哥哥,不笑话你了。”说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金狮一甩袖子离开了。

    “弟弟,师弟,你回来,师父让我给你送一件东西来。”

    金狮站住,回头看去,看到金蝉从袖子里抽出一件金色袈裟。

    “给你,这是你那件袈裟,碎片当时就从天庭带回来了,只是修补的时间长了些。”

    金蝉松开手,袈裟飞出去披在了金狮身上。金蝉笑着说:“果然是人靠衣装,你这么模样……”

    “行了,你走吧!”金狮就怕他走得晚了说出什么让自己羞耻的话来。

    “等等,今儿来还有一件大事要告诉你。”

    “你有话一次说完。”

    “师父前些日子去见大天尊,向他解释你和酒神的事情。”

    “哦?”金狮面色认真了起来:“结果如何?”

    “结果你不用管,你这事儿不过是师父去见大天尊的幌子,他们两个见面都没提,但是他们说了一件大事,你想啊,要用一件事掩藏的事必然是大事。师父准备釜底抽薪,向中原传教,时间就在六百年后。因为他测算出中原经过几百年战乱,六百年后会迎来大治,在盛世的开端要把这件事办完!大天尊自然乐意看到,一旦这件事办完,对佛门,对师父,收益都是巨大的,所以……往后几百年会不太平。”

    传教!几十年前弥勒佛派人去传教,为什么还要传教呢?

    不过是又一次分饼。

    金狮忍不住叹口气:“师兄,说真的,我厌烦了这种日子。”

    “弟弟,放心吧,这事儿不会牵连你的。师父跟我说了,让我再三劝你别多想,这事儿和你没关系,让你有空了去看望他老人家。”

    金狮皱眉:“有些事情不是想躲就能躲过去的。

    第55章 赴宴

    很快新年就到了,大夏就感受到了久违的热闹,她的这些租客陆陆续续来拜年,送上些自家做的点心炸货,算是邻里间串门拜年,大夏就免了大家半个月的租金。

    除了和街坊邻居互动,她还请城隍大吃了一顿,感谢他前几个月让自己蹭吃蹭喝。这次聚餐除了席面上的菜多了些和以往没什么区别。大概是因为都城人口多,所以衙门里处理的事情也是千奇百怪,城隍攒了很多案例,眉飞色舞地给大夏讲了一整天,从早上讲到晚上都不带重样的。这些案子涉及方方面面,连最近街上闹得最大的偷窃案他都提前跟大夏透露的调查进度。

    能看得出来,自从来到了都城,城隍整个人都变得飞扬了起来,觉得在这里干活是真痛快。

    他喝了一杯酒,惋惜地说:“下官早年初入官场就盼着这么过日子,对事不对人,能为民做点事儿,不亏了良心,不至于老了告老还乡不敢上街就怕游侠儿提剑上门。唉,也不知道我大汉什么时候才能如此这般。”说完显得痛心疾首。

    大夏问:“你得到什么消息了吗?”

    城隍叹气,跟大夏说:“我做了都城隍后忙了不少,不仅要管着辖区内的事,还要每月去翠云宫点卯。我上次去和大家不熟,也没多说,这次特意去早了些,专门和别的城隍聊聊,想着混个脸熟,可是没想到听到了一个消息。”

    大夏问:“什么消息?”

    “您知道中央黄极黄角大仙吗?”

    大夏听了觉得耳熟,稍微一想才想起这是五方五老之一,在天庭也是重要人物。衡量一个人是否重要就是要看他和谁放在一起说,就拿五方五老说,如来和南海菩萨都是五方五老中的人物,所以这位中央黄极黄角大仙也是个响当当存在。

    大夏就回答:“听过,不熟,要是遇到了我未必能认出来,毕竟没打过交道。他怎么了?”

    “他下界了,不,说下界有些不准确,他投胎了。您要知道地府管着六道轮回,这么大的一个人物投胎是地府里的大事,所以大家聚在一起讨论了几句,我打听了才知道他要投胎的地方是咱们大汉。”

    “投胎!不至于啊!”大夏低头思索了一下,跟城隍说:“我也不瞒你,三十多年前我去天上闹了一场。”

    城隍在一边点头,这事儿三界都知道,他当时作为一个小小的县城隍都听说了,自然是对大夏的名声如雷贯耳。他问道:“他投胎和您有什么关系?”

    大夏就反问:“怎么没关系?总要有人背锅啊!被人打上门拆了天宫,致使天宫人仰马翻地动山摇,这事儿不能当没发生。他们那种地方无风还要三尺浪,这么好的机会,有些人必然要用起来的。”

    “可是,听说背锅的是紫薇大帝啊!紫薇大帝和勾陈大帝他们兄弟几乎成了光杆,整个家族一落千丈,就剩下个虚名,都到这份上了紫薇大帝他们都没下界,中央黄极黄角大仙为什么下界?”

    大夏总觉得中央黄极黄角大仙这个名头很耳熟。

    她对城隍说:“你让我想想,我总觉得在哪儿听说过这位大仙。”

    城隍点头,叹口气喝了杯酒。但是等了一会大夏还在想。

    大夏不好意思地对他说:“你再等等,毕竟活的时间长了点,经历的事儿也多了些,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也是有的。不要紧,你说你的我想我的。我总觉得这名字有点重要,就是想不起哪里重要。”

    城隍问:“您就不能掐算一番?”

    “我们六天故气不掐算,我们占卜!”大夏眼睛一亮:“对啊,占卜啊!可是我没龟甲啊!我去牛棚找根草。”

    大夏伸手,小牛正在牛棚吃草,食槽里一根干草随风飞起来飘到了大夏手里,大夏拿着草坐在原处祝祷了几句,随后草落到了地上,大夏看了半天,跟城隍说:“平,既不是大吉也不是大凶!”

    城隍很失望:“只能占卜吉凶?”

    “对啊!这就够了啊!”

    城隍的表情就是:上古的占卜也不怎么样啊?

    他问:“不是说文王卦很厉害吗?难道是传说?”

    “也不是”,大夏不好意思:“文王六十四卦是从伏羲八卦演化而来,按道理说当初伏羲给我讲过八卦,我好歹掌握的是一手消息,得到的是真传,应该比文王这个经过很多人口耳相传后学会的人理解得更深刻,但是吧,伏羲讲的我压根听不懂。不瞒你说,我跟女娲也学过星象,也没学会,如今还分不清二十八宿呢。”关于星象,理论忘记的差不多了,实操的时候简直丢死人了。

    城隍看她的表情就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拍着桌子说:“尊神你怎么这么……怎么这么不当回事。”他更想说大夏怎么这么没用!

    城隍叹口气:“我在翠云宫,听他们说中央黄极黄角大仙要投胎到大汉,心里就觉得不好,他们这些大人物除非如三十年前那样战死需要再生一遍才会去投胎外,一旦主动投胎必然是历劫。您想啊,历劫能是什么好事儿,必然是朝廷动荡生民有倒悬之急,这样的环境里面,无论是官是民,都要颠沛流离。说到底我大汉又要大乱一次,天道对我大汉怎么如此不公!”

    说完呜呜哭起来,大夏更不忍心跟他说魏晋南北朝比汉朝更苦。

    唉。

    这顿饭吃到最后城隍哭着走了,大夏的心情就变得不好。翻来覆去想中央黄极黄角大仙为什么这么耳熟。就在这个当口金狮让紫石金睛兽送来一张请柬,他要在行宫里宴请大夏。

    大夏看着请柬,上面说临近过年,邀请好友一聚。

    这理由也正当,住在这里不可能不见面。再说大夏想请金狮演化一下未来,看看中央黄极黄角大仙投胎对大汉有什么影响。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才导致中央黄极黄角大仙下凡,是不是自己一时恣意害了大汉的百姓。

    金狮的行宫是城外山峰上的寺庙,因为寺庙无论是从建筑还是佛像都是石头建造雕琢,这些石头从不同的地方运来,各种颜色的石头拼在一起,官方名字就是彩石寺,民间称呼彩石宫。

    大夏跟着紫石金睛兽来到金城一百里开外的山腰,金狮在山腰的一处平台上等着。这一处平台不太大,上面摆了一张小桌两张凳子,金狮穿了一身白色僧袍,远远看并不觉得像个僧人。

    紫石落到了平台上和金狮打招呼:“大师,好久不见,风采依旧啊!”

    金狮微微一笑:“尊神亦是如此。”

    大夏看了看周围,四野开阔,低头能俯视山谷,平视能看到层峦叠嶂,加上暖阳微风,让人心旷神怡。她忍不住说:“大师选了一处好地方啊。”

    金狮就请她坐下。

    大夏没急于落座,而是转身抬头看向背后这座大山的山巅,能看到红褐色石头外墙,远远地看,确实是一座雄伟庄严的建筑。旁边不远处就是一条夯土大路蜿蜒而上,通过这条路能上山。大夏就笑着说:“大师,你也是,怎么不把路修得好一些?让那些敬仰佛祖的人也能更方便的进去上一炷香。”

    金狮笑着说:“因为这寺庙不是让人朝拜的。”

    “哪怕是你的行宫也要修啊,那些凡僧也是要上下山的。”

    “修行者吃点苦也是该的,而且这不是什么行宫,二百年前上游一个国家发生内乱,他们扒开了大河的河堤致使汪洋千里,连累到了奈陈。无数百姓来到金城附近乞食,当时的丞相担心灾民众多难以管理日久生乱,和我商量不如以工代赈,就把他们带到这里,远离大城,救灾的时候就修了这处寺庙。没修完灾民就要返乡,所以上面也就建了一半,更别说这条路了,当时我就说留着吧,留着下次赈灾的时候再接着修。”

    “哦,原来如此。”大夏真心实意地说:“大师,这才是功德呢。”说完坐下了。

    金狮不吃,大夏一人守着一桌水果,还有只贪吃的紫石金睛兽蹲在一边,大夏一边自己吃一边喂给紫石金睛兽。

    金狮发现大夏对这种话题很有兴趣,就和她说起了一些朝廷里面的事儿,他知道得多,不仅能说奈陈境内的事情,还能说出隔壁车迟国女儿国的大事,大夏果然听得眼珠子都亮了,连连催着他往下讲。

    金狮看她爱听,不紧不慢地讲,大夏还贡献了花茶,金狮喝茶大夏吃东西,两人聊得很快乐。

    说到女儿国,金狮随口说了一句:“……她们内乱几十年,都看出来这些王女皇孙不是明主,把家国局势弄得如此糜烂,也不管生民受苦,所以各地烽烟四起,百姓起义不断。前几日丞相进寺里和我商量,说是要管控边境,这两年十有八九要有流民逃难进来。”

    大夏跟着叹气,就说:“别说一个小小的西梁女国了,我听苏城隍说他还没死的时候大汉那边也是三五年就有人叛乱起义。大汉在诸国中已经是极好的,大汉都难免如此何况西梁女国呢。不说别的,几十年前王莽篡汉就有绿林赤眉起义,往后还有一场轰轰烈烈的黄巾起义来敲响大汉的丧钟,黄巾之后还有……”

    大夏怔住了。

    金狮正低头喝茶,听她不说话立即抬头:“尊神?”

    大夏表情在不停地变化,似乎想起了什么。

    金狮再次出声:“尊神,这是怎么了?”

    大夏开始皱眉,仍然是陷在了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出神。

    金狮的话在舌尖滚了一圈,小声地说:“大夏,你在想什么?”

    “我想起来了!”大夏的手一下子握紧了:“中央黄极黄角大仙,就是张角!他这一去回不来了。”

    大夏闻到一股浓浓的阴谋味道,因为后来天庭再没有什么中央黄极黄角大仙这个人物,他和他的属下们一起消失了,就如飞灰湮灭了一样。

    金狮皱眉:“尊神这是?”

    大夏站起来看着群山,咬牙切齿:“他们要以我大汉为棋盘,以我汉人为棋局,以中央黄极黄角大仙为祭品开创四百年乱世啊!”魏晋到唐二百九十年,加上三国时期几十年,将近四百年的混乱啊!

    大夏的鼻子一酸,眼角流出两行泪。她急切转身看向山巅,寺里就有各色石头,那是绘画阵法的原料之一。

    第56章 暗中

    不能急,打过猎的大夏告诉自己,不能着急,要有耐心。计划已经实施,按部就班就行!

    她深呼吸一口气,再次看了看山顶上的建筑,又坐下和金狮闲聊。

    金狮就问:“中央黄极黄角大仙是个关键人吗?”

    大夏点头:“算是吧,他大概轮回几次,然后就提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号,振臂一呼,百万百姓跟着他掀起起义。义军声势浩大,很快逼得大汉全力应对。”

    “听起来倒是很严重,”金狮问:“结果呢?”

    “自然是被镇压了啊!”

    金狮明显感受到大夏的心情变得糟糕起来,他就知道,今天不能再聊下去了。于是站起来说:“尊神,本来想请你各处走走,我想起来我那边有事儿……”

    “既然如此,就此别过吧。今日多谢您招待,回头我请您。”

    金狮立即打蛇上棍:“尊神请客是必须去的,不知道放在哪一天?我也好提前安排。”

    大夏不知道他这是约下次见面的时间,她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也顾不得思考那么多,就笑着说:“不如明天,不,后天吧,我明天准备一下,上街买点年货蔬菜,大事一定要赏光啊。”

    “不敢推辞,就后天见了。”他说完转身离开,紫石金睛兽在大夏的身上蹭了几下不得已跟着走了。

    大夏叹口气,也顾不得看眼前的湖光山色,转身回到了金城。

    她回去后躲在厨房煮茶,小炉子上的陶罐里的水在沸腾,她泡了一杯茶后把杯子放在了小桌子上。随后把杯子里的水倾倒出来一些,用手指蘸着在桌子上写写画画。

    大夏不知道这里面各方是如何勾兑的,但是必然是玉帝扶持了如来,把中原许诺给了佛门。道家必要反击,但是这些人心不齐,也许、大概、可能让中央黄极黄角大仙去打前阵,两方在人间斗一斗,可实际上中央黄极黄角大仙投胎后道家和佛门有了新的协议,中央黄极黄角大仙被放弃了。

    这只是大夏的推断,未必是事实。

    但是中央黄极黄角大仙是弃子是真的。

    大夏用抹布把桌上的水迹擦干净,等桌上残余的痕迹蒸发了之后,她又在想自己该怎么应对。

    应对办法就两个,第一是打上天宫,第二是装不知道。

    打上天宫有用没有?

    没有!

    一点都没有!

    佛门盼着进入中原掌握中原,甚至是统治中原。这是他们的核心利益终极梦想,哪怕是杀一批人也不过是把这件事往后面推了几百年。就算是把佛门连根拔起也会有其他的门派出现,只要中原是肥肉,永远不缺觊觎的人。

    需要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来彻底解决这种事情,在没有成功前需要忍耐,需要装瞎,需要装作不知道不在乎!

    最主要的是不要让人察觉到她的目的。

    她深呼吸几口气,翻身躺在柴堆上,看着被熏黑的房梁联想起篝火堆下面的木头,她就不可避免地在脑海里想起大禹王来。

    大禹给大夏的感觉很复杂,他不仅仅是书上几行字勾勒出来的圣主,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年轻时候的沉默、中年时候的得意、晚年时候的老奸巨猾给了大夏很深刻的印象。

    大夏想起初次见面的时候年轻的大禹带着筋疲力尽的治水大军坐在山崖边埋锅造饭,身边是滚滚而过的洪水,上游有个人被洪水冲过来,向他们呼救,但是大军中没一个抬头的,大夏和喜神忍不住冲出来问大禹:“你怎么不救人?”

    大禹回答:“我不救他是为了救更多的人!你看看这些人,我们干了一天活儿了,哪里还有力气去救人,到时候为了救一个人搭进去两个三个,甚至是五个八个人,这样不断减员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疏通这条河道?”

    大禹冷酷地说:“死一个是最划算的。”

    大夏目瞪口呆,承认他说得对!但是感情上接受不了,最终她飞过去把人从洪水里拉了出来,从此大夏就跟着他们做起了火头军,负责给他们做饭,关键时刻还要用法天象地的神通帮他们清理水中巨大的石头,搬开大山疏通水道。

    大夏坐起来,把手伸进百宝袋里翻找,终于找到了一支骨箭头,这是大禹王晚年带人追杀大夏的时候射入大夏小腿肚里的一支箭,大夏带着这支箭头从中原逃走,从此再没回去过。

    大夏捧着灰白色的箭头心里安慰自己:死一个人是最划算的!

    她只能通过这样的话让自己安心。

    随后她深呼吸几次,让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拿了个篮子出门逛街去了,走在胡同里遇到了租户,大夏和他们寒暄:“这不是快过年了吗?我再不去买年货就真的买不到了。”

    她一副高兴模样去采买年货的时候,金狮也在思考今天的事。

    以他对大夏的了解,今日不该有情绪上的变化,今日却出现了情绪起伏,其中必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他就想起黄眉和金蝉来,这两个人都是有名的包打听,这会儿去找师兄金蝉得到的消息更准确,带来的负面影响也最小,但是师兄在灵山,要去那里免不了要去拜见师父。去找黄眉倒不是麻烦,就是他肯定不会全说,而且说的也未必可信。

    想了想他决定去一趟灵山,赶在后天前回来。就在他准备出门的时候,就有僧人急匆匆地赶来,对金狮说:“左丞相求见,有急事要向您汇报。”

    金狮觉得先见见不影响去灵山,就说:“让他进来吧。”

    左丞相急匆匆地上了大殿,对着金狮的背影合掌施礼后又带着身后的几位官员对着佛像施礼。

    金狮没有回头,淡淡地说:“坐吧。”

    左丞相带人坐下,小声说:“主上,和西梁女国交界的玄英郡出事了。”

    金狮:“哦,难民越过边境了?”

    “有小股难民越过边境,不算棘手,都是一家子一起逃难,把她们年轻的女孩嫁入玄英郡为妻或者是给人做妾,然后一家老小以投奔亲友的名义进入郡中,有人照应他们吃喝,倒也不算是大事……”

    金狮打断他:“不可掉以轻心,这些年女儿国连年战乱,她们国内有人内外勾结买卖她们国中年轻漂亮的女孩到别国已经不是新鲜事了。车迟国祭赛国都因此接连出过命案,你吩咐下去要引以为戒,最好不让她们进来。”

    “是,臣要说的不是难民之事,而是咱们玄英郡人口失踪案,都发生在靠近边境的村庄,当地的捕快查验后上报,说是非人族所为,必然是有大妖出手。”左丞相说完示意身后一个年轻官员把卷宗送上。

    金狮拿到手里看了几眼,合上了卷宗递给刚才的年轻官员:“回去吧,三日之内证据和案犯送到,到时候你们再结案。”

    “是。”

    金狮抬手摆了摆,这些人退下了。

    金狮就不打算这时候去灵山,而是一直等到了晚上,他再次走入小胡同里。

    胡同里现在住满了人,几家欢喜几家愁,从门前经过,听着里面各家的言语,金狮心中略微有些不一样的触动。最终走到了大树下,他在门前站定。

    厨房里在磨石头的大夏在他进胡同的时候都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她这会已经收拾完了,再次细心检查一番,一丝研磨的痕迹都没有才放心下来。

    大夏推开厨房门,手里提着一盏油灯走到柴门前面:“您怎么这会来了?”

    大夏打开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您来得正好,我买了些麦子和面,明日炸丸子包包子,今儿做炒米茶,进来喝一杯吧。”

    金狮微微颔首,进了小院子。

    他平静地说:“今日来是想请您和我去一趟边境,听说有新茶就忍不住想喝一杯再走。”

    “去边境干吗?”

    “有妖怪来玄英郡掠夺人口,下面报了上来,截至上报,失踪了八百多人,全郡上下几乎吓破了胆。”

    大夏着急了:“你还喝什么茶啊,现在去,早去一会可以少死一个人!”

    金狮微笑起来,觉得大夏还是那个大夏,于是两人同时升空,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就飞到了边境,一只蛇妖卷起大风裹挟着百姓正要北上进入女儿国。

    大夏在云头上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妖怪我看着眼熟啊!咦,不是妖怪!”

    金狮已经面无表情了:“这就是您前不久说得道的人,已经修成正果了还如此下三烂,掠夺人口做口粮,这哪里是得道了啊,和妖怪并没有什么区别。”

    大夏冷哼一声:“越体面的人私下里越不堪,这好像是你们那什么菩萨的弟子,这是条蛇啊!你还是比别下去了,我去除了他!”

    大概说完从自己头上摘了一根如筷子一样的发饰,直接从云端扔了下去,下面的蛇精已经发现了他们,正要反应,然而发饰下降的速度太快,他刚要躲开就被一下子钉在了原地,钉在了七寸上,巨大的蟒蛇现出原形,在地上痛苦挣扎。

    金狮眉头一皱,发现蛇精在大夏手底下过一招的实力都没有,并非蛇精太菜,而是前几次见面酒神没有用全力。今日看得出来情绪波动很大,这是已经进入愤怒状态了。

    金狮一把扯住要下去的大夏,然而他手伸出去的时候大夏已经飞下去了。金狮担心大夏愤怒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随后跟着一起飞下去。

    大夏来到蛇头前面,看着趴在地上比人还高的蛇头,大夏笑着问:“如何?有没有猜到自己有一日死在一根小小的发钗之下,而且这发钗还是凡物,这东西是人家拿来找我抵债的,是不是很意外?”

    蟒蛇突然张大嘴要吞大夏,大夏一出手抓着蛇信往后一扯,把蛇信从蟒蛇嘴里扯了出来。蟒蛇疼的再次翻滚,可是他又被钉在地上,浑身气血不通,经脉阻断,空有万般本事,七寸被钉在地上除了翻滚再做不出别的动作来。

    蟒蛇断断续续地说:“我不会放过你的。”

    大夏把手指塞进百宝袋里,抽出一根竹简来。

    金狮惊讶的后退了一步。

    大夏对蟒蛇说:“你见过这东西吧!我记得你有个同门就是被这宝贝执行死刑了的,今儿你和他团聚吧。”

    “你不能!”

    “你能对比你更弱的人生杀予夺,我也能!”大夏一手拿起竹简用一种庄严的声音读了起来:“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做官,扑作教刑,金作赎刑,眚灾肆赦,怙终贼刑。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

    周天突然金光大作,空气中回荡着“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的声音,甲骨文金文大篆小篆隶书草书楷书等各种字体在空中明灭闪现,各种法律条文笼罩着这片大地,突然从条文中飞出无数道金链缠上了蟒蛇,各条金链同时收紧,血雾迸溅,蟒蛇没叫出一声就飞灰湮灭。

    金色文字消散在天空中,大夏叹口气:“平时就该少作恶,看看,这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说完把竹简放在了百宝袋里。

    金狮只能来得及夸一句百宝袋:“好宝贝!这大概是天上地下最好的宝贝了吧。”

    大夏没搭理他,飞起来到半空中才说:“回去喝茶吧!”

    金狮没立即走,而是努力寻找到一块指甲盖的蟒蛇鳞片,这是蟒蛇留下的最大遗物了,这玩意还要当物证拿去结案呢。

    金狮又去看望刚刚差点被掠的玄英郡百姓,这些人吓坏了,一群人手脚并爬来到金狮身边抱着他哭诉,金狮只能耐心安抚他们。

    大夏落下来,找个僻静的地方装作无聊模样等着金狮,还把一块泛紫的石头踢来踢去,不耐烦地催着金狮:“大师,该走了。”一脚把这块石头踢碎成了小块,一副没意思的模样又去踢别的石头。

    这时候本地的土地神和城隍等出来拜见金狮,大夏天上地下扫了一圈确认安全后把一小块紫色石头藏匿在自己身上,又踢踢踏踏地催着金狮赶紧走。

    紫色石头是她今天的意外收获,让今天糟糕的心情变得稍微好了一些。

    金狮安抚了百姓,和阴神们吩咐了几句,又去把大夏刚才扔下的银发饰捡起来,他来到大夏面前递给她:“尊神,你忘了这个。”

    “哦,是啊!”大夏接着,就解释说:“这是前面胡同刘家娘子拿给我抵下一年房租的,这两天刚拿到手,还没相处习惯,往后习惯了就不会再丢的到处都是了。”

    说完用手擦了擦,把发饰重新插在头发上。

    金狮觉得大夏今日情绪很不对劲,也没多说。两人一起腾云驾雾回去,金狮就带着歉意跟大夏解释:“后天怕是不能赴约了,我明日去见师尊,再去一趟千花洞,总要为蛇精的事儿收尾。”

    大夏无可无不可。

    第57章 计划

    说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大夏想尾随金狮去一趟灵山。

    但是她立即放弃了,就连弄一块颜料她都要做得十分隐秘,闯灵山更容易打草惊蛇。

    人心生一念,天地悉皆知。

    所以保密才能做成大事,哪怕是最后自己粉身碎骨也要把这件事做成,保守秘密比粉身碎骨更容易。

    大夏回到了小院子里重新点开炉灶,她把厨房的门关上,整个厨房里半边屋子都被火光映红了。大夏的两只手搅拌着面盆里的面糊,八条腕足在卖力地剁肉,而背后的八只蜘蛛腿在研磨捡回来的小石块。火光把她的影子拉的变形,让她看上去不像个人,是个十足的怪物。

    如果单听声音,这间厨房里的动静和万千准备年货的家庭一样。油锅被烧热,面团放进锅里,滋啦一声,满屋子都是油脂的香气,能听到炸丸子时候的噪声,偶尔还有剁肉的声音传出来,间隔着木柴燃烧时候的噼啪声。这一切把研磨石块的声音掩盖了下来。

    早上大夏利用水飞法分离出各种紫色,把装满颜料和水的罐子藏在厨房,等待着晚上烘烤颜料收集起来。

    大夏从厨房出来,去棚子下抱了一捆干草来喂给小牛,又给小牛换水。喂完小牛后大夏打着哈欠回屋里睡觉去了。

    睡下没多久她开始做梦,大夏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腿向着敲鼓的地方走去,走着走着,她惊讶地发现遇到了很多神,这些神在后来要么死了,要么走了,然而此刻她在梦中再次看到了他们。

    大夏那不受控制的双腿来到了一处山崖边,周围绕着山崖站满了神,大家低头看向山谷,这是一处圆形山谷,下面人族列队,隆隆的鼓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因为身处在山谷中,鼓声被山壁阻挡,回响声混着鼓声,让人觉得天地都在震荡。

    大夏能控制自己的腿后就赶紧在众神间行走,想找自己认识的神。

    她在这些神中间穿梭,找了很久没找到喜神,倒是一个穿着兽皮腰上系着一根麻绳的大汉对她招手。

    “大夏,你来。”

    这声音在隆隆鼓声中清晰传到大夏的耳朵里,大夏走过去谦卑地低下头:“伏羲大神,好久没见。”

    “也不是好久没见,三个月前我刚见过你。这么说你不懂,你只要理解今日今时在万里之外有个你,在这里还有个你就行了。”

    “什么意思?”

    “唉,没想到你一直不开窍,女娲一直抱怨你笨,我以为你早晚会懂。你总觉得时间是向前的,所以学不会回溯时间。”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总是觉得时间是个轴,昨天逝去以后永远不可回溯,未来永远不来,你只在今天出现。而你与我们,本应该可以今日出现在昨日,也能去明日游玩后回到现在。”

    大夏为难地说:“还不懂,您说得再直白一点好吗?”

    “你能想象四维和多维吗?”

    “哈?”

    “看来不能,连想象都不能自然不能掌握时间和空间,所以是你自己禁锢了自己,如果你不能想象自己会走路,就永远只会爬行。”

    “啊?”

    “看下面。”

    大夏转头看向山谷,一个男人被簇拥到了台上。

    大夏想起这个人了:“我认识他,他是颛顼。这是要干吗?”

    伏羲的声音似乎是在她背后,似乎是在大夏的记忆深处,也似乎是隔着姚远的宇宙万物传了过来:“颛顼要在此处下令,日后‘天地相分,人神不扰’,也叫作绝地天通!这是第一次绝地天通。”

    大夏问:“还有第二次?”

    她转头要看伏羲,这时候周围的景色变了模样,从山谷变换成日月星辰,她孤零零地站在宇宙里。

    大夏睁开眼睛翻身坐了起来。

    此时正好是中午,阳光照在庭院,周围静悄悄的,她坐了好一会脑子里还回响着隆隆的鼓声。

    绝地天通!

    就跟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一样,人不可能一下子把神鬼赶出这个世界。

    第一次绝地天通其实是一场改革,把宗教解释权收归官方,彻底分析了神妖魔鬼的种类,使得人族对魑魅魍魉十分排斥,甚至大家认为人妖不两立。然而还保留着对神的祭祀。人族对宇宙万物和对未知的不解都求助于神,这时候没办法把神驱逐出去。

    大夏打开门来到阳光下,让阳光照耀在身上。想起第二次绝地天通,那是殷商灭亡后周公颁布周礼。

    周礼让人更关注自身,从而进一步远离神。周礼也是一张追杀令,在看不到的地方随着周礼的颁布,以老君为首的新势力出动,大量神明死在未知的角落里,上古神明们在周朝八百年的时间几乎被赶尽杀绝。蛮荒一去不复还,时间不可倒流,上古的战鼓声也成了大夏记忆里的东西。

    大夏站在阳光下揉了揉脸,心里叹口气,不是她不愿意回溯时光,而是她打心眼里盼着人族奔向更光明更灿烂的未来,去享受盛世而不是被当做祭品献给贪婪的神明。

    大夏深呼吸一口气,走进厨房把昨日炸的肉丸子拿出来一个塞进嘴里,看了看被面盆压着的一排罐子杯子。

    她微笑着想:六百年后是第三次绝地天通,这次之后大家彻底说拜拜!

    人心生一念,天地悉皆知。

    此时在大雷音寺和金狮说话的如来抬头看向晴朗的天空,脸上的疑惑一闪而过。

    金狮问:“师父?您这是怎么了?”

    如来掐指运算,皱眉说:“末法时代要提前来了。”

    他身边的弟子都惊讶地看着他,但是更多的细节却掐算不出来。

    如来说:“天机已变,结局注定,这事要商量啊!”随后对弟子们说:“敲响钟磬召集诸位佛、菩萨、罗汉来大雷音寺。”

    天宫中正在炼丹的老君突然睁开眼睛,伸手掐算,嘴上说:“绝地天通!”

    他从云床上起来手持拂尘走到门外,看着周围天宫云雾弥漫,陷入了思索中。

    没一会童子来禀告:“师祖,元始天尊,太乙救苦天尊等已经到了前面大殿上,前来拜见。”

    老君点点头走向兜率宫的大殿。

    众人对老君稽首,随后分宾主坐下。

    三官大帝说:“刚在路上我等和元始天尊互通消息,听他说天庭似乎要有大难?不知道老君这里发觉什么了吗?”

    老君点头:“有人要绝地天通。”

    大殿上一群人立即交头接耳,元始天尊说:“历次都是从人间开始,都是人间至尊或者是代替至尊下达的命令,这次估计也是如此。”

    大家刚才议论的就是这个,因为中央黄极黄角大仙下去投胎了。大家对这位的印象就是此君一身反骨,在大家看来,大夏那是匪患,此君是内鬼!

    孙悟空当齐天大圣给大家平账的那几十天里,大家都纷纷利用孙悟空抹平账目,只有中央黄极黄角大仙引着孙悟空去闹了兜率宫,要不然为什么给天庭背锅的紫薇大帝还好好的空有虚名,而有十二万天兵天将的中央黄极黄角大仙却必须下界投胎。

    他自己也知道此一去再难回来,必然是有很多人在他数次轮回的过程中灭了他,要知道一个普通人别说对抗天庭了,就是对抗一个妖怪都很难有胜算。他这么去了,必然是要抱着某些目的的。

    所以众人一致认定,想要再一次绝地天通的人就是中央黄极黄角大仙。

    老君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他跟元始天尊说:“绝地天通虽然严重,却不致命,我总觉得此乃是致命危机……”

    这时候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冷笑了一声:“老君,绝地天通不可怕,佛法东传也不可怕,但是加到一起于咱们而言就是致命的了!”

    道门当然是不愿意看着佛法进入中原,但是进入中原这件事已经拦不住了。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接着说:“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勾兑的,但是下面的灵官灵将们都不理解,再下面的土地山神城隍们已经听不到咱们的命令了,再这么下去,迟早这里也要腾出来给人家。”

    太乙救苦天尊小声跟老君和元始天尊说:“下面的人都想不通。”

    老君就说:“顺其自然吧。”

    此话一出,大家表情都不一样。

    晚上大夏把颜料烤干从碟子底部刮下来,这都已经是粉末了,她把这些粉末装在罐子里密封起来,预备着将来使用。

    她看着这几个罐子,想起一句话“俺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如果认真算的话,孙悟空保着唐僧取经的时间算起来明明是六百年前大闹天宫,他自己不会算数,难道全天下的妖怪都不会算数吗?为什么大家都信他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妖怪呢?

    那是因为在孙悟空大闹天宫一百年后也确实有妖怪去闹天宫。但是这次大闹天宫的人只敢大肆宣扬这件事却不敢让人知道这件事是他们干的,所以阴差阳错之下全天下的妖怪都知道孙悟空闹过天宫,那些土地山神更不敢挑破。

    大夏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七十年内她要随时上去绘制阵法图,这次的目的地是东天门!

    第58章 代价

    大雷音寺中被钟磬召唤来的佛菩萨们汇聚一堂。

    如来端坐在中间,东边坐着燃灯佛祖,西边坐着弥勒佛祖。

    如来说:“三时之时限,正法五百年,像法一千年,末法一万年,随后佛法寂灭。今日我于此处打坐,心有所感,感应到末法时代要提前来到。”

    大殿上大家瞬间开始交头接耳。

    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不担心如来说假话,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时候南海观音诵了一句佛号,问道:“我等众人入灭之后才有三时之时限,佛祖说末法时代提前来,难道是我等要提前入灭吗?”

    满堂的佛祖菩萨看着如来,连左右的燃灯和弥勒佛都在看着如来。

    入灭,就是圆寂。

    上次灵山闹那么大,最终的结果是大家约定在弥勒佛出生五十七亿六千万年后做佛门的治世之尊,也就是未来佛。也就是说整个佛门和道门是一样认为没有一种神明能长生不死,而几十亿年这种对人族来说绝对是永远的年限,对于神明来说,也不过是一段需要等待的时间。

    那么末法一万年提前到来,是要缩短佛陀入灭的时间吗?

    就在堂上讨论的时候,金狮和师兄站在角落里,别人都在认真听见,他却在走神。

    他回想起半年前酒神跟他说过神明同类相食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因为想要延寿,而此时大家讨论的事情就是延寿,也就是让末世时代晚点到来,这让金狮感到一种宿命般的荒唐。

    只怕急切避免的反而会提前到来。

    大家都没讨论出什么结果,反而争吵了好几天,大家都想推倒上次的约定,哪怕是得利最大的弥勒佛也想让如来早些腾地方,要不然末法时代提前来临压缩的是他的统治年限,如来自然不同意,加上毗蓝婆菩萨又质问金狮为什么杀了她的弟子,和金狮本来就有仇的孔雀大明王趁机阴阳怪气,整个大雷音寺混乱了起来。

    倒是最靠谱的南海菩萨提出了一个算得上解决办法的办法:“不如先寻找原因,是什么原因导致末法时代提前到来?看看能不能避免?避免不了也要算准提前多少年,咱们好做应对。”

    这么简单的道理大家不是不知道,很多时候明明有大智慧能纵横捭阖的雄主,做出的事情显得极其幼稚令人不齿,不是他本人幼稚,而是多方利益牵扯下给人的感觉就是他不聪明,让最不了解全貌的人觉得:我上我也行!

    好在托塔天王父子来到了灵山,把天庭的事情告知了他们。

    既然老君他们得出的结论是再次出现“绝地天通”,那么末法时代提前来临极有可能就是人族抛弃了佛法。

    既然有这个可能,就要提前应对。

    和老君那种“顺其自然”的态度相比,佛门上下很积极,他们都赞成迎难而上,都想比原计划更早进入中原,兑现计划里的兴旺发达。

    得中原者得天下,入主中原才是正统,不入中原永远是旁门左道!要把佛法融入中原的方方面面,从皇帝到贩夫走卒,让大家都信佛,让佛法变成他们割舍不掉的信仰。到那时候就算是中原朝廷绝地天通,佛法也能逆风翻盘。

    于是在最后几天大雷音寺里面一致达成一项决议:加快佛法东传!

    加快的动作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是直接向天庭道门要求放开中原土地,不能做任何抵触。第二部分就是加派僧人去往中原,要让他们不畏艰辛传播佛法。最后一部分就是地府发力,要让魂魄给他们的家人托梦,凡是信佛的人家,要给他家的家属投个好胎,让他们在阳间口口相传,使得大家都要相信佛门不仅能保佑这辈子还能保佑下辈子,如此一来自然是众生都念佛。

    商量好了之后大家散了,金狮留了下来。蛇精的事情自有如来和毗蓝婆菩萨交涉,金狮出面向毗蓝婆菩萨道歉就行了。

    金狮在等待如来和毗蓝婆菩萨交涉的时候,黄眉急匆匆地来找他,来不及寒暄,黄眉就说:“我听那些老东西们说了,说是和天庭交涉的事情先请你师父劝说玉帝同意传经计划,如果道门答应放开中原两家各凭本事收拢香火一切都好说,如果道门不愿意,就要效仿几十年前酒神打上南天门去。你早点应对,别到时候让你去打,天庭正经是有一大群人有本事的神仙,我就怕你去了又丢半条命。”

    金狮皱眉:“打上南天门?他们怎么想的,疯了吗?”

    “疯什么?这是打老君的脸,玉帝又不管,甚至玉帝老儿巴不得把道门的脸放地上踩呢。不说了,我该走了,回头见。”

    “回见!”

    金狮皱眉,正在想这件事,听到阿难出来叫他:“师弟你来,师父叫你进去。”

    金狮提起衣袍缓步上台阶,阿难说:“你待会进去听到菩萨说难听话别顶嘴,她毕竟死了弟子。”

    金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还失去了一群百姓呢。”

    “你看你,都不知道退一步。等会儿进去少说话。”阿难带着金狮进去了。

    金狮确实少说话,也没故意激怒毗蓝婆菩萨,听了几句挖苦,这件事对于金狮来说就这么过去了。

    等毗蓝婆菩萨走后,如来让弟子们坐下,跟他们说:“末法时代要提前来临了,当初为师测算,佛法要在中原兴盛十二元,兴盛后又要有十二元时间开始衰落,又十二元入灭。”

    一元是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一元分十二会,每会是一万零八百年。

    金蝉问:“师父,那五百年正法一千年像法一万年末法该怎么解释?”

    如来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旁边的迦叶就说:“这话不过是让道门听的,咱们怎么可能只有五百年的正法时间!”

    阿难也说:“是啊,如今我们气运正隆,怎么可能在千年内由盛转衰进入像法时代?”

    旁边还有阿尼律陀说:“是啊!上古神魔如此残暴都能存世几十万年,咱们比他们差到哪儿了?怎么就不能多兴盛一段时间呢。”

    金蝉没说话,金狮更是什么都没问。

    又过了半天,金狮才从灵山辞别往奈陈方向飞去,他的目的是来询问师兄一些问题,特别是地府的运作以及中央黄极黄角大仙的事情,如今觉得也没必要再问了。

    金狮在紫石金睛兽的背上心事重重,回到奈陈已经是春末夏初。他在灵山待了几个月,回到寺里,紫石金睛兽就跑去找大夏,金狮不得不面对许多官员,把积累的事情做了批复。

    金狮一直忙到后半夜,来到大夏家里,发现院子里没人,连小牛都不在,他只能半云半雾出去找。

    大夏就在前些日子金狮请她吃水果的平台上烤肉。旁边趴着紫石金睛兽,紫石金睛兽的身边还卧着睡着的小牛,紫石金睛兽等吃的过程中很愉快,小尾巴在不停地摆动,快乐得像一只大狗。

    金狮落在了平台上,对着架子上的烤羊低头念起了经文,大夏飞过去一对白眼,和尚就这点不好,在大家高兴等吃的过程中念什么经啊!羊都杀了,就显得你有慈悲心!

    大夏随他去,拿刷子蘸料刷在羊肉上,随着她缓缓转动烤肉架,油脂滴在炭火上,烤肉的香气更浓郁了。

    大夏对着烤肉使劲吸鼻子,闻过味道后对一边等着的紫石金睛兽说:“行了,我要个羊腿,剩下的都是你的。”

    大夏对着一堆炭火哈出一口气,冰层覆盖了火焰和炭火。灭了火焰之后,大夏站起来挑选羊腿。

    “选哪个呢?让我看看哪个肥。”

    因为小牛靠着紫石金睛兽睡觉,所以紫石金睛兽动不了,着急地摇尾巴,喉咙里呼噜噜的提醒大夏快一点。

    大夏看来看去,选了烤的比较嫩的一只羊腿撕扯下来,把剩下的烤羊塞到了张大嘴等着吃的紫石金睛兽嘴里。

    紫石金睛兽美滋滋的开始嚼起来,大夏就捧着羊腿在啃。

    “吃烤肉容易腻,下次煮汤吧,我上次去集市上看到有卖母鸡的摊位,咱们下次炖鸡汤吧?”

    紫石金睛兽的大脑袋不停地点,喉咙里呼噜噜地响了起来。

    大夏笑着说:“好的,多放水,让你多喝汤,我有个超大的鼎,是那时候的人祭祀我用的,我就用那个炖汤。”

    紫石金睛兽不同意,那玩意烧热都要好久,用那玩意炖汤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呢,他闹着用大铁锅,一心寺就有超大的铁锅,他负责给大夏偷来。

    金狮看这两个吃货有商有量心里很平静,还想笑。

    大夏看他坐下来终于不念经了,才抽空问了一句:“大师,怎么去了这么久?”

    “遇到了些大事。”

    “哦,我能知道吗?”

    “虽然是大事,想来没多久你就知道了,现在告诉你也无妨。我师父掐算出末法时代提前来。天上老君推算出有皇帝想要再一次绝地天通。”

    “哦!”大夏把羊腿从嘴边移开,认真地说:“绝地天通?大事啊?真的吗?”

    “是啊!”金狮问:“尊神很关注这个?”

    大夏接着啃羊腿:“怎么不关注?上次周公旦制周礼,我们都成了邪神,祭祀我们的地方也成了祠,我更是狼狈逃窜,如今听了心里又生出几分畏惧来。”

    大夏问:“算起来周朝八百载,汉朝二百年,加上秦朝十五年和王莽篡汉的时间,也才过去一千一百年,又要绝地天通了?”她说完笑了一下:“我觉得我有点杞人忧天。我就是一条漏网之鱼,最近这些年也没做过什么兴风作浪的事情。哦,在天宫闹那一场不算,毕竟没牵扯到人间,所以人间要绝地天通也不会针对我,想想要针对谁呢?”

    有资格发出绝地天通命令的人是中原皇帝或者是代为摄政的官员,现在中原盘踞的是道门。顺着这个思路往下考虑,金狮也觉得这次倒霉的是道门。

    “道门不过是渎职而已。”

    既然天庭划拨了职责,然而天上的神仙很少有人坚定履行。如果说天庭因此被人间怨恨也说得过去。

    金狮不理解的是:“这和佛门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道门衰落还会连带佛门的末法时代提前来临呢?”

    大夏说:“人心生一念,天地尽皆知。善恶若不报,乾坤必有私。中原虽然福泽深厚,能代表人与神鬼掰手腕,但是别的地方的人也不是草木啊!他们受的苦难也要给个说法啊!狮驼国百姓的魂魄还在哀号呢,你自然能保一国百姓安居乐业,但是被灭国的地方还少吗?

    传教!传教!无论哪一个教,传教的手段都不干净。”

    坚船利炮是传教手段,威胁恐吓也是传教手段,屠杀了男人和高过车轮的男孩子,在地里撒上盐和荆棘种子这也是传教手段。

    大夏冷笑着说:“大师,干过的每件事都要付出代价的,现在不付出不代表日后不付出,现在你们上上下下都高兴的抢着到手的好处,代价准备好了吗?到时候是要给出去的啊!”

    第59章 真菌

    代价?

    金狮没法想象要付出代价。

    在紫石金睛兽嘎吱嘎吱嚼烤羊的时候,金狮问:“尊神觉得会付出什么代价?”

    大夏在寂静的夜里听着旁边庞然大兽美滋滋的嚼着烤羊,紫石金睛兽吃肉很少吐骨头,毕竟咬合力惊人,他甚至觉得骨头很香,所以在夜里他吃东西的声音就显得超级大。

    大夏示意金狮看紫石金睛兽,问他:“吃这顿饭他要付出什么代价?”

    金狮蹙眉:“论打机锋和辩论,尊神未必是我的对手,可是让我回答这个问题,我真的回答不出来。”

    “想想嘛大师。”

    “这羊必定是尊神买的。”

    “是啊,花了我几两银子呢。”

    “木柴是他找的,按道理说,干活就是他付出的代价了。”

    “羊还是我杀的呢?更是我辛辛苦苦烤出来的,为什么我吃得少他吃得多?按照多劳多得的说法,似乎眼下的分配并不合理啊!”

    紫石金睛兽听到聊自己,嘴里停了一会,见主人开始思索,就又开始美滋滋的嚼着。

    金狮思来想去都想不出来紫石金睛兽该付出什么代价。他只能说:“是尊神慷慨,并不需要他付出什么代价。”

    大夏把自己吃剩下的半只羊腿抬手塞给了紫石金睛兽,摇头说:“大师,你没开悟啊!”

    “请尊神指点。”

    “不想指点你,”大夏站起来看着大山,大山在黑夜里只显出轮廓,看着非常美。

    大夏就说:“佛门有顿悟派和渐悟派,大师,我瞧着你是渐悟派的,日后你就知道,紫石金睛兽不需要付出代价,因为他哪怕再笨,羊报复不到他身上,也报复不到我身上,只会伤心地入轮回,忘了这一世开始下一辈子。人也一样!他们想去地府申冤哭诉,才发现求告无门,然后只能哭哭啼啼去轮回。于大局没有影响,于众生没有影响。”

    金狮蹙眉:“既然如此,紫石金睛兽不用付出代价,为什么……?”

    “因为紫石金睛兽在某些至高无上者眼里和一只羊一样,羊不会为自己申冤,不会仗着自己的本事报复,但是他的苦难,在未来的某一日被意想不到的人给抹平了。就如六天故气,他们难道不强吗?不也是被绞杀了吗?”

    金狮合掌低头,明白了。

    “您的意思收债的不一定是债主,但是这笔债是逃不了的。”

    在大夏和金狮说话的时候,如来要从西天门进入天庭前往凌霄宝殿拜见玉帝。

    门口守门的是四大天王中的东方持国天王和南方增长天王。

    两位天王和一群天兵天将在西天门下说话,看到如来高坐在莲台上带着阿难迦叶两位弟子以及护法菩萨韦陀和随从罗汉们到了门前,赶紧上前拜见。

    如来点头,随后带人进了西天门,等他们全部进去后,东方持国天王拍了一下脑门说:“坏了,忘了告诉他们最近天庭发生的怪事了。”

    南方增长天王想到刚才那群人,尤其是罗汉力士们都是光着脚,瞬间目瞪口呆,忍不住苦笑:“苦也。”

    随后他立即说:“他们清净无垢不惹尘埃,想来没事儿。”

    东方持国天王皱眉:“那……为何赤脚大仙他们也沾染了?”要说清净无垢,大家都一样。

    这下南方增长天王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如来带着阿难迦叶进入凌霄宝殿,韦陀菩萨和众位罗汉们在朝圣楼前站着,与各位神仙们打起招呼。

    正说话间哪吒三太子踩着风火轮来到韦陀菩萨跟前,看了后面的罗汉,立即说:“快穿上鞋!最近天宫各处不知道怎么了,大家都生了足癣。”

    韦陀菩萨听了瞬间想笑:神仙还能得皮癣?这可真新鲜啊!

    哪吒三太子就说:“别笑,我说的话再不会害你们的,你们看赤脚大仙。”

    站在不远处的赤脚大仙两脚来回搓蹭,一副很痒的模样。

    韦陀菩萨惊讶地问:“这是?”

    “最近大家得了脚癣,也不知道这劫难是哪从哪儿来的,大家不仅手脚开始痒痒,忍不住想抓挠之外,就是指甲也开始变厚变硬,除了弹琴的都很苦恼。一开始也就是各处宫女侍从坐骑童子们这样,现在很多不穿鞋的神仙都这样了。”

    听他说完光着脚来的罗汉们瞬间紧张了起来。不过他们也会安慰自己:就来一会,想来是不会跟着一起渡劫。

    这时候太阳帝君走来等着拜见玉帝,看到韦陀菩萨在这里,想了想就走来问:“这不是韦陀菩萨吗?”

    韦陀菩萨赶紧拜见太阳帝君,太阳帝君笑着问:“听说酒神最近在你们的佛国里安家,现在如何了?”

    韦陀菩萨立即回答:“听说她到处玩耍打发日子。”

    太阳帝君点头:“玩耍好啊!这么一直玩耍下去大家相安无事就更好了。”

    韦陀菩萨连连赞成,太阳帝君转头看到踩着风火轮的哪吒三太子,问道:“你怎么在这里都踩上风火轮了?”

    哪吒三太子无奈地说:“不瞒您,我也是天天光脚啊,只好出此下策。”

    太阳帝君就说:“各处传的都夸大了,我们日宫都没人得皮癣。”

    哪吒三太子立即说:“帝君是日官,克一切邪祟,自然不会有人得皮癣。”而且大部分天官和天兵天将都穿鞋靴,所以目前这部分还没手脚痒指甲厚的烦恼。

    太阳帝君就说:“回头我各处看看,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完往凌霄宝殿去了。

    没一会太阳帝君又出来,急匆匆地去请太上老君。到了兜率宫,太阳帝君小声跟老君说:“西方佛老来了,开口就请玉帝下旨允他去中原传教,目前东方崇恩圣帝已经同意了,听说是前些日子佛门就和他们私下联系过。”

    太阳帝君没说玉帝的态度,这根本不用特意说,玉帝必然会同意,这种削弱道门的机会可不多,只要是佛门和道门争夺中原,玉帝必然拉偏架。

    老君问太阳帝君:“你意下如何?”

    太阳帝君回答:“我是不想答应。”

    “拦不住!”老君从云床上站起来,带着太阳帝君走出门去,看着天宫中时隐时现的宫殿和终日弥漫的云雾,跟太阳帝君说:“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拦不住的,早晚有这一日,有时候多做多错。”

    太阳帝君还是不甘心:“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拦不住。”

    “郁仪,你太执着了。”

    太阳帝君没说话,跟着老君走到兜率宫门口,突然说:“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是这样吗?”

    老君没说话。

    弥罗宫中真武大帝来到元始天尊跟前,俯身拜见后说起了如来拜访之事。

    元始天尊默默思考了一会,说道:“这件事看老君的意思吧。”

    真武大帝就说:“只怕将来会变得退无可退。”

    元始天尊笑着说:“怎么退伍可退呢,不是说东方崇恩已经拿到好处了吗?”

    真武大帝皱眉:“这无疑是与虎谋皮,干的都是火中取栗的事情。西方看着和善,一旦放他们进入中原,和开门揖盗没什么区别,他们这是引狼入室!”

    “所以这时候咱们也要和善一些,西方和酒神不一样。酒神闹地再凶,不过是咱们颜面上难看点,每次都闹到恰到好处双方收兵,说到底是自家的事情,她也知道闹得大了家长会来收拾她。但是西方不一样,他们不是自家人,自然是要用别的办法应对。”

    真武大帝问:“自家人?是了,她修行的乃是道家神通。”

    元始天尊不想多聊这些,就问:“你带着灵官们去剪除天下妖邪,如今怎么样了?”

    真武大帝回答:“小妖们倒也罢了,毕竟脑子笨,有时候还被百姓糊弄,倒也做不了大恶,能飞沙走石的,也只敢弄点牲畜打牙祭。至于大妖王们,”真武大帝停顿了一下,“现在活着的都是背后有人的。没人的也有,估摸着十不存一。”

    元始天尊点点头。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转眼几年过去,大夏走在胡同里,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跟邻居们闲聊:“回了趟老家去看了看我兄弟,我兄弟家添了个大胖小子,回去吃酒啦。”

    邻居说:“这是大喜事啊!”

    大夏得意地说:“是啊,我将来养老的事儿也有着落了。”

    她一路说笑,走到门口才把笑僵的脸放松,一边揉着脸一边感慨又要为自己安排新的身份了,好在她现在不用频繁换身份,只需要在几十年后再套个身份回来接着收租。

    刚进门就看到城隍在喂小牛,大夏赶紧关上门,高兴地问:“城隍大人来了,来来来,我买了瓜子,咱们一边嗑瓜子一边喝茶一边聊聊地府的新瓜。”

    城隍用了好几年才习惯用“瓜”来代替各路小道消息和闲言碎语这些形容词。

    他坐下后开始挠头皮,大夏正煮茶,看到他头皮屑大片大片的出现,就问:“你头皮怎么了?”

    “哦,最近痒。”

    大夏看了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

    这是真菌感染了!

    她说:“你把手伸出来。”

    大夏心里“哇喔”一声:这是灰指甲啊!

    真菌大礼包肯定送出去了,大家算了算,这都四十多年后,这大礼包从天庭带到地府,八成过不了多久,就要从地府传播到人间,说起来速度比她想象的快。

    大夏就说:“头皮屑多就该勤洗头,你坐会,我去拿点大枣放茶水里一起煮。”

    大夏去了厨房,出来的时候对着城隍的背影伸手一抓,一团荧光绿被她抓到手里消失在她的指尖。城隍日后不用为满头的头皮屑苦恼了,再长出来的指甲就是粉嫩饱满的指甲,也不会觉得手足发痒很想挠。

    大夏把洗好的大枣放到了罐子里一起煮,高兴地问城隍:“咱们上次说到哪里了?哦,太乙救苦天尊去地府那事儿,后来怎么样?”

    “后来啊,引渡亡魂的权力分给了他老人家。”

    “哦,佛门要在中原大兴了啊!”

    城隍冷哼:“尊神,我打听到他们打算让天子夜梦金人,就如当年文王梦到飞熊一样。”

    大夏摇头说:“文王梦熊,渭水泱泱。他们所图不小啊!”

    第60章 来访

    城隍唉声叹气,说道:“下官真想现在回一趟大汉入梦告诉今上,请他早做打算。”

    “今上?”大夏问:“你是刘彻的县官?”用‘上’或者是‘今上’称呼皇帝是从汉初开始的,回想到城隍对文景二帝很崇拜,他应该是文景之后才入朝为官,这才随口问了出来。

    城隍点点头。

    “你肯定见过冠军侯!”大夏很有兴趣,想和城隍聊聊卫霍。

    城隍摇头说:“下官被举荐做官的时候冠军侯已经去世,就连他舅舅长平侯也不在了,下官侍奉的是年老的天子。”

    年老的帝王令人印象深刻,威严又焦虑,虚弱又霸道,别说天子身边的人了,他这个被推荐入朝的小官跟着同僚去未央宫拜见天子的时候都发现了对死亡的畏惧,天子晚年有巫蛊之祸如今想来不觉得意外。

    大夏忍不住叹息:“那你也真够倒霉的,赶上了巫蛊之祸。”

    “这件祸事虽然声势巨大,可也牵连不到下官一个偏远县令身上。”他唉声叹气,随后似乎想起什么,立即说:“尊神可以去一趟啊!此地距离大汉万水千山,下官去不了,尊神有大神通,肯定能去得了。”

    大夏摇头:“我也去不了,大禹王禁酒,从此之后历朝历代都禁酒,大汉的禁酒令几乎年年颁布,我自然也去不了。”

    “可惜,可惜啊!”城隍给大夏倒了一杯茶解释说:“禁酒是必然要做的,达官贵人热衷饮酒,一斤粮食三两酒,他们欢饮达旦,一晚上一场宴会就能喝掉几百亩地产出的粮食。百姓嗷嗷待哺,贵人们从不考虑他们的死活,不肯拿出来一点去救助百姓,任凭这些人饿死,如果不禁酒饿死的百姓将数不胜数。”

    大夏点头。

    她从没有怨恨过禁酒令,哪怕颠沛流离这么久她也没违逆禁酒令回到中原。

    大夏才说:“所以我不能去,我一旦去了,这玩意形同虚设,必要反噬,你说会反噬谁?”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地看着这件事发生而无动于衷吗?”

    大夏笑着说:“你还不懂吗?就是你赶过去阻止又能怎么样?你以为皇帝不懂还是百官不懂?就如刘彻独尊儒术一样,难道黄老之说就真的没用吗?汉初休养生息用的就是黄老之学,黄老之学给汉武帝攒下了那么多家底,后来时移势易,皇帝衡量选择,才选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那些做皇帝的人都会选眼下对他们最有利的选择,别说他们了,古往今来人都是如此。”

    大夏的话让城隍无话可说,他虽然一辈子是个县官,因为出身不错,见多识广,自然了解大夏这话里的意思。

    纵然是佛门百般算计,可是百姓太苦了,需要那套轮回转世的说法安慰自己,哄骗自己这辈子多吃苦下辈子就要享福。而朝廷也看到了这办法好用,自然是大力推广,免得义军四起,江山摇摇欲坠。

    他跟大夏说:“卫皇后母子薨后,巫蛊之祸牵连数万人,又因为连年用兵败多胜少,国库已经枯竭,百姓早已经苦不堪言,民间暴乱四起。李广利两征大宛索要宝马又葬送了我大汉十万儿郎。东宫空悬,丞相刘屈氂和李广利合谋推李夫人的儿子昌邑王为太子,事情败露导致刘屈氂身死,朝局动荡。在这时候天子又要造承露盘求长生,这时候传出消息,要丁税再加三十文,致使民怨各处沸反盈天,眼看局面已经糜烂到不可收拾,这才有了《轮台诏》。

    这绝不是罪己诏,不过是在一次次对匈奴作战失利后把朝廷的策略从攻转守,然而就这一步调整,使得天下生民终于能喘口气了。

    下官是汉臣,不该质疑皇帝,更不该在这里诽谤天子,然而武帝根本不爱惜生民,他都这样了,也不知道现在的皇帝如何。”

    城隍喝茶如喝酒,灌了一肚子茶水失魂落魄地走了,出门的时候跟大夏说:“就跟当年我们都觉得卫太子素来仁慈,内心不愿意接受他落下那样一个下场一样,现在也不想接受您刚才的一席话。可事实就是如此,难道圣明天子真的只考虑自己没考虑过家国吗?”说完哭着离开了。

    大夏叹口气,站在门口看着城隍消失在胡同里,心里想着他将来要是知道大汉彻底没了又要痛哭到什么时候,不敢想象。大概是因为他有一颗仁心才有机会成了城隍,也不知道这位城隍更爱生民还是更爱大汉。

    大夏把门关上,准备把鸡圈里的鸡杀一只炖了,让美食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就在她把锅里的鸡肉盛出来转身去盛麦饭粥的时候,一股妖气进入了金城。

    大夏的手停顿了一下,按照金狮的脾气,别说金城了,有妖怪路过奈陈都要被他两只眼盯着,怎么就有妖怪大模大样地进城了。

    她随后一想,奈陈有个妖怪是合法居住在这里的,那就是开荒的牛魔王!

    这妖气也正是牛魔王的,大夏把锅盖上,心想:这牛魔王怎么进城了,要不是他进金城,我都忘记他这号妖王了。

    大夏没管他,自己在厨房吃饭。

    但是牛魔王已经开始摆谱了。

    一群豪奴簇拥着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到了胡同口。有车夫搬了一张硬木雕花错金银的凳子在马车边,跟里面说:“老爷,到了。”

    牛魔王嗯了一声,从里面出来踩着凳子站在了胡同口。他穿一身锦绣辉煌的衣服,浑身配饰衬托得他非常有钱。加上他还有点威严的样子,身材雄壮,站在胡同口颇有些贵人模样。

    牛魔王嫌弃地看了看周围,这里没什么大户人家,全是小门小户,街上围观的艳羡的不计其数,放眼看去都是贩夫走卒。牛魔王就不理解酒神住在这种犄角旮旯里面能有什么乐趣。

    他跟身边的狗腿子们说:“打听一下,别让老爷我找错地方了。”

    “是,”随后一群奴仆每人提着一袋子糖开始打听大夏住在哪里。

    “茧”找个姓氏很少见,别说附近了,全城也就这一位。大家迅速给牛魔王指路,茧大娘子就住在胡同最里面,门口有老树的那家就是。

    牛魔王矜持地进了胡同,小孩子们拿着糖块飞快跑到大夏家门口报信:“茧大娘,有人找您。”

    大夏对“大娘”这个词儿有点伤心,想到自己活了这么多年了,被人家叫一声大娘也没什么,在厨房里怏怏不乐地应答了一声,也没出去。一群小孩子围在门口,等牛魔王走近了,一起跟牛魔王说:“茧大娘在家呢。”

    牛魔王伸脖子一看,小小的院子一眼看遍,这里比郭阳县的房子好,这里能看出来是青砖大瓦房,在郭阳县居住的时候,那房子是大夏自己盖的,那模样只能说是丑绝人寰!这里只有长大的小牛看着眼熟,院子里没人,牛魔王心里七上八下。

    他示意身后的奴仆把剩余的糖块分给这些孩子们,把小孩子们打发走,让人守着门,他自己则是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正了正冠,在门外恭敬地说:“老牛前来拜见,您在家吗?”

    大家在厨房里喝下一口粥,说了句:“进吧。”

    牛魔王进门后捏了一个手诀,隔绝院子里的声音不让外面听到,恭敬走到厨房门口,又再次施礼:“尊神,久疏问候。”

    大夏看了看他骚包的穿着,把嘴里的粥咽下去,从背后提了一个树桩隔着小桌子放在门口:“这里地方小,凑合着坐吧。怎么了?好几年不联系今儿怎么大张旗鼓上门了?”

    牛魔王恭敬地说:“自然是来求酒神庇护。”

    “庇护?”大夏听了想笑:“怎么庇护?我自己都是朝不保夕的,没法庇护你。说起庇护,你和罗刹女最近怎么样了?她背后的佛门不能庇护你们?”

    牛魔王满脸愁容:“尊神,昔日我们七兄弟结拜,除了孙兄弟被压在山下,我老牛因为您拉着来耕地逃过一劫外,其他兄弟都死了。”

    “哦?”大夏惊讶极了:“老死了吗?”

    “他们虽然年纪大了,却也不是这一二百年内该老死的,是被天庭的灵官绞杀了。”

    天上灵官别看被大夏打得落花流水,杀这些妖王真的跟切瓜砍菜一般。

    大夏问:“谁这么有魄力啊?”

    “真武大帝,也就是九天荡魔天尊。”

    “他啊!”大夏点了点头,装作不经意地问:“我听说狮驼国那边有些高调,绞杀他们了吗?”

    牛魔王摇头:“那金翅大鹏是如来的舅舅,又是凤凰的儿子,孔雀大明王的弟弟,如何绞杀?这也是老牛来求您的原因,没人罩着的妖怪除非本事极大靠拳头硬挺过一劫,除非是投奔一股势力,想活命没第三条路可走。”

    牛魔王现在是真的怕了,以前还觉得天庭都是一群脓包,真的被天兵天将围剿的时候才发现没有丝毫反抗之力,他此时就是急不可耐的来找大夏寻求庇护。

    大夏说:“我四处漂泊,又背着通缉令,天庭更是把我当眼中钉肉中刺,你跟着我就不怕他们先拿你开刀?找我是最不明智的。放心,你全家将来都和佛门有缘,我夜观天象,发现你不是个命短的,你和你儿子妻子将来虽然有离别之苦,然而全家整整齐齐,比现在这些妖怪不知道强了多少。”

    “真的?”

    “当然了,我观天象这本事是跟娲皇学的!”大夏不觉得自己骗人,是跟女娲学习的不假,至于能不能学会就不足为外人道也。

    牛魔王松了一口气却也没开心,跟着佛门日子也不好过。他这人朋友多,知道的消息也多,跟了佛门也只是活着,凑合着过日子,想要翻身只怕是永无出头之日。

    大夏正在吃饭,就挥了挥手:“放心,你好日子多着呢,回去吧,争取早点娶媳妇早点生个大胖小子,一家人一起快活过日子。”

    牛魔王愁眉苦脸再三感谢,来这里也不是一无所获,知道自己能挺过眼下这一劫已经是大收获了,他站起来躬身跟大夏说:“几年没来看望您了,带了些俗礼,请您一定要收下。”

    门外胡同里堆满了用绸缎包着的礼物,大夏神识扫了一下,点了点头。

    牛魔王让人搬到院子里来,还去看了看小牛,在小牛的脑袋上撸了几下,等礼物搬完他带着奴仆走了。

    直到天黑前,前后几条胡同还在议论茧大娘子那阔气的亲戚,纷纷羡慕大夏有福气。

    大夏从这堆礼物中找到了一些做内衬的黑色丝绸。

    大夏把丝绸展开后还在想:牛魔王发达了啊!丝绸从大汉沿着丝绸之路送到这里来价格十分昂贵,他一下子送了这么多,可见金狮真没亏待他!

    大夏一边想一边把丝绸缠在身上,随后活动了一下手脚,穿着这身夜行衣去牛棚喂了喂小牛,拍着小牛的脑袋说:“多吃宵夜,没宵夜容易饿肚子,吃饱了才能睡得香,你现在在家,我出去玩一圈就回来。”

    小牛是一只普通的牛,慢慢地嚼着干草,对于大夏变成一条大蛇也只是疑惑地看了一眼,一眼之后又埋头吃了起来。

    人首蛇身的大夏笔直的钻入云层中,向西直奔狮驼国。

    此时在念经的金狮停顿了一下,在大殿里面做出了一个看向东北方向的动作。

    他还在想:这么晚了这是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