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它永远知道怎么样能够伤害到我
【第四十一章】
“就这样？”郁檀没想到墨忘竟然会接受, 如此欺负人的行径，还不足以让墨忘产生与之对抗的念头吗？
郁檀再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怀疑，墨忘看起来并不是能靠得住的, 拉拢她上同一条船，可能船还没开呢，船的主动权就已经被墨忘交到敌人的手中，这可不行，很不行。
“……”墨忘合上文件, 与她对视, “郁经理想我是什么反应。”
“我以为你不会接受。”可是一辈子啊，一旦接受未来肯定和柳无双绑定, 墨忘未来哪天想要脱身, 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且不论她是个心软的人, 单凭柳家的势力，也决不允许她抛弃嫡系唯一的千金。
“郁经理想多了。”墨忘望着窗外, 天色太晚，再加上小道偏僻，外面没有一个人走过，没有一辆车驶过。
刚才的崩溃好像是刹那的幻觉。
“父亲和母亲养育我长大成人，如今有回报他们的机会, 我当然是会接受。”她说着，试图骗过郁檀，也试图骗过自己。
她骗自己，不管父母对她怎么样, 她的命是他们找权威医生，砸了重金才保住的。曾经医生一次次预判的死期, 在他们不吝啬的人力和钱财之下，一次次被解除，尽管他们对她不好，和救命之恩比起来，其实也可以忽略的，是吧……
是啊，墨忘对自己说，所以啊，不应该不甘、不愿……
接受安排的婚姻，接受从今往后名义上永远的另一半，就算是，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了。
墨忘头抵在冰凉的窗户，悄无声息的眼泪安静地从眼角滑落。
“墨总，你是认真的，打算要接受吗？”郁檀忍不住问，锐利的眼睛扫过她的侧脸，她是知情人，知道墨忘在林家遭受什么样的对待，她不能理解墨忘的决定。
墨忘很聪明，在商业上的能力与她不相上下，她明明有能力，为什么不飞出囚笼呢。
“郁经理想要找人合作，恐怕是找错了。”
墨忘说，她拭去眼角残存的湿润，正了正神色，“我不知道郁经理在谋划什么，在准备做些什么，但是我希望，你做的事情不要牵扯到无辜之人身上。”
“墨总看来知道很多啊。”郁檀有些惋惜，墨忘的能力如果能上了她的船，绝对是一大助力。
“我什么也不知道。”墨忘轻声说，“郁经理放我下去吧，很晚了，你也该回家休息了。”
“你也说了很晚了。”郁檀瞧了眼身旁那人，上车之后脱掉了外套，收腰的毛衣衬得她更加瘦弱，让她不放心，“我送你回去吧，墨总，这么晚打车也不安全，我想你也不想叫林家的司机来吧。”
墨忘打消了打车的想法，“那就拜托你了，郁经理。”
“小事一桩。”郁檀挂挡开车，踩下油门之前，她表态，“如果哪天墨总的想法改变了，随时联系我。”
“……”
在小区门口分道扬镳，小区内道路两侧的路灯一闪一闪，光线昏暗得根本看不清楚路。
墨忘踩着夜色回家，猫猫在家里等得着急，一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就跑到门口等。
她打开门后，猫猫直接冲到她的脚边，绕着她的脚边走。
“喵喵喵~”
像在询问，也像在安慰。
墨忘关上门，靠在门上，滑坐到地板上，冰凉的瓷砖透过带绒的布料钻进皮肤里，那股冷不仅蔓延到身体里，也蔓延进了心里。
她把文件扔到一旁，想用力，又没有用力。
她总是没有办法照着自己第一想法做事，瞻前顾后和退缩已经在日积月累的重叠下，形成了无法褪去的重壳。
“喵~”茶茶担心地站起来，前爪搭在她的肩膀上，有倒刺的舌头轻轻舔舐她的脸蛋，它尝到了伤心的味道，于是自己也不那样开心了。
“今天在家里有乖乖的吗？”墨忘抱着它，一手摸向她的小肚子，瘪瘪的，“怎么不吃饭啊，是猫粮不喜欢吗？”
茶茶从来不会委屈自己，小肚子每次都是吃得鼓鼓的，即便是在把它留在家里，自己一个猫的时候也是。
今天是个特例。
也是这个特例，让墨忘告空的精力条恢复了一点，她走去放粮的位置查看，定时的自动投喂机的碗里装着满当当的猫粮，也不是新买，准备给茶茶尝试的那款，就是旧的，本来茶茶就爱吃的那一种。
“嗯？”她忧心地揉着茶茶的脑袋，“你怎么不好好吃饭啊，接哪里不舒服吗？”
她检查了茶茶的各处，没看出异常。
“喵！”乖乖待在墨忘怀里的猫咪突然跳下去，冲到了玄关处，对着紧闭的门喵喵叫，似乎是门外有人，它在警告。
墨忘追过来，诧然抱起茶茶安抚快要炸毛的它，门在这时被敲响，她不免生出些害怕。
难道是什么不怀好意的人来找她……
谁派来的，父亲吗，还是母亲？
外面的人敲得越来越快，墨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奇怪的是猫突然之间不叫了，也不呲牙哈气了，舔舔爪子颇有几分尴尬的意思。
“墨忘？墨忘，是我，简清，你还好吗？”门外的人急声问。
墨忘猛地松了口气，低头看着继续舔爪爪，没有看她的茶茶，本来梳理特别好的毛发被它胡乱地舔舐，反而凌乱了。
“墨忘！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简清担忧问。
墨忘把门打开，穿着一身毛绒的兔子睡衣的简清出现在眼前，简清在日常喜欢行动方便的衣服，在舞台和重要的场合会穿得精致，美艳四方，像现在这种可爱风，极少见，大学都可能没见过。
她觉得新奇，“你怎么穿成这样？”
“这身衣服是母亲要我穿给她看的，我临时决定要出来，除了个手机什么也没带，也懒得去换衣服。”简清抓了抓脖子后耷拉的，带有两个大兔子耳朵的连体帽，“你看，还有两个兔耳朵。”
毛茸茸的耳朵里带着骨架，简清吧帽子带上，两个兔耳朵就竖起来了。
墨忘愣愣地看着，忍不住伸手去抓，“好软。”也好可爱。
简清配合地低下头，让墨忘能更方便抓着，“是吧，我也觉得软软的，挺有趣的这俩耳朵。”
她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把在林家洗完澡穿着这身衣服出来后，皱眉说耳朵碍事，衣服穿着也不舒服，一脸嫌弃的自己抛却脑后。
“只有兔子的睡衣吗？”
“还有狗狗的，下次穿给你看。”
“喵~”
简清才和窝在墨忘怀抱中的猫咪打招呼，“茶茶。”她揉揉它的脑壳，假笑，“才多久没见，你就把我的脚步声忘记了？”
“我可是你妈妈，你不能厚待妈咪薄待妈妈，这不公平，你要做一只端水的小猫，好吗？”简清抱过茶茶，低声在它耳边说，试图给她洗脑。
“喵！”茶茶别过脑袋，给简清一个后脑勺。
“不给我进去吗？”简清耷拉着眼角，说不出的可怜。
墨忘蹙眉，没有要让开给简清进门的意思，“简清，你来我这边，父亲和母亲知道吗？”
“不知道啊。”简清说，“我洗好澡，他们已经睡了，我就自己出来了。”
墨忘拿起手机就要给司机打电话，“我联系司机来接你，你不能留在这。”
“为什么？”简清夺过手机，追问，“为什么我不能留在这里。”
她也不做什么，她只是想见墨忘而已。
“你走吧，简清。”墨忘眉眼中染上一丝恳求，死死挡着门缝，不给她可乘之机。
“我不想走。”简清拿过墨忘的手机，她还没有拨出电话，她对上那双无措的眼眸，认真说，“我发誓我不做什么，我只是想见你，想和你聊聊天。”
“那也不行。”墨忘摇头道，抱过她怀里的缅因，下逐客令，“你快走吧，我想休息了。”
“你……”
“你在这里，我根本不能好好休息。”她叹息，眼神透出深深的疲惫。
她眼里的疲惫化作一把剑，刺入简清的心。
“好吧，你好好休息。”简清妥协，把手机还给她，“什么时候你想见我，给我打电话好吗？”
“不会的。”墨忘接过手机，淡淡说了一句。
她不能再想见她了。
既然妥协，她现在就是有未婚妻的人，怎么可以还与简清纠缠不休，再继续放任纵容，哪天简清发现，肯定……会受伤的。
简清心口生疼，疼得她眼睛都湿润了，“你的嘴巴真的好厉害。”她笑着对墨忘说，“它永远知道怎么样能够伤害到我。”
“……”
墨忘垂眸。
“不过没关系，我会原谅它。”简清伸手想要去摸她的脸颊，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墨忘向后退了一步，躲开。
心好像更疼了。
简清眨了眨眼，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她还在笑着，关心道，“你的脸色不好看，墨忘，你要多穿一点。你太瘦了，一日三餐要按时，量最好也加大一些，胖点才健康。”
她其实还想问她：今天穿这么好看，画这么好看的妆，是去见柳无双吗？
但她突然发现，她似乎没有身份，也没有资格去问。
“是不是今天你心情不好？”简清的笑容逐渐苍白，还在勉励维持。
“明天见，墨忘。”
希望明天的你心情能好一些。
第42章 这里是距离墨忘最近的地方
【第四十二章】
夏冰敲了敲门, 将迟到了三个小时的午饭送进去。
走进办公室之后还特地将门给合上，墨忘看她欲言又止，放下钢笔, 捏着握笔太久导致轻微凹陷的中指，“怎么了？”
“老板，工作是做不完的。”夏冰看着她那双泛着红血丝的眼睛，憔悴的脸色，实在不放心, “人是铁饭是钢, 一顿不吃饿得慌。再怎么样，总得把饭按时吃了。”
激增的工作量, 不仅员工们要赶, 墨忘更是恨不得住在公司里, 比员工早到比员工晚走, 过得比员工还惨的老板，夏冰是第一次见。
都怪那只笑面虎董事长, 把墨总当成什么了，垃圾桶吗，什么篓子都扫给她清除，光让驴拉磨不让驴吃草，真黑心。
“我还不饿, 你放着吧，我一会吃。”墨忘没有胃口，拿起手边的杯子就喝，不保温的杯子在冬天的低气温下早就凉透了, 像是从冰箱里拿出来一样，喝下去简直透心冷。
来不及阻止的夏冰也顾不得什么分寸, 直接上手去拿走她的水杯，责备道，“墨总，你的水早冷了，不吃饭还喝冷水，是不是想要进医院啊？”
说完夏冰就后悔，呸呸呸好几下，去去晦气，将热好的饭盒推到她的手边，“吃饭吧墨总。”再不吃，她都怕她倒下。
“……好吧，我知道了。”墨忘无奈接受，中午饭是面条，她把头发扎起方便吃，夏冰利落地把饭盒拆开，取代她面前的一堆文件，“文件我再整理分类一下，一会方便看。”
“好，谢谢你。”
“墨总真想谢谢我，就好好吃饭吧。”夏冰站在一旁整理文件，也是在督促她吃东西，“要是再不好好吃饭，我下次真要叫关小姐过来了。”
墨忘夹起一筷子面条塞进嘴里，放久了面条已经坨了，软趴趴的，她嚼了两下就往肚子里咽，“我才是你老板。”
“能和您一起共事，是我的荣幸，您是个很好的老板。”夏冰异常认真，“所以我希望您重视自己的身体，长命百岁。”
墨忘手上的动作微怔，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滋味，缄默半晌突然轻笑，“怎么，你要给我打一辈子的工吗？”
夏冰也笑，“不是不行啊，打工当然比创业好，创业的风险可没能有个老板担着。”
“你啊。”墨忘摇头，眉眼轻松了不少。
夏冰察觉到这点，悄悄在心底松了口气，和墨忘朝夕相处，虽然她的情绪不明显，但是细心观察还是能发现的，老板最近的情绪都不好，而且是很不好，她之前以为是徒增的工作量导致，现在……
她整理好文件，走出办公室，看到外面自己的工位上赫然坐着的简小姐，断定：墨总不晴朗的情绪应该和她也有关系。
这位简小姐，她说她和墨总是恋人关系，相识四年，大学开始交往。
而墨总却说，简小姐都是骗人的，叫她不要相信。
夏冰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面对简清总有几分局促，想到自己方才听简清的话，没有把她到来的信息汇报给墨总，止不住的发虚。
“你不用这么紧张。”简清让出位置，尽量友好对她笑，“等我走了你再告诉如实告诉她我来过，还叫你不要说，哦，也可以说是我逼你的。她是个很好的人，不会迁怒于你。”
夏冰当然知道，她只是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
她就不该听简小姐那一番‘如果墨总知道她来，会更加没有心情吃饭’的话。
“简小姐还有什么需要吩咐我做的吗？”事情已发生，无力挽回，夏冰只能想等一下要如何与墨总道歉。
“没有，你忙工作，我在这里待一会可以吗？”简清问道。
夏冰作为墨忘的助理，工位就在总裁办公室的外边，这里是距离墨忘最近的地方，近到只有一门之隔，她不要压低声音说话，用正常音量，开着的大门该是可以很清晰把她的声音传进墨忘的耳朵里。
“您是想在这里呆着吗……”夏冰有些为难。
“算了。”简清并不想妨碍人家，“我想起来我还有些事情，就先走了。”
“啊，您慢走，我送您。”夏冰恭敬道，送走简清，大大松了口气，这尊大佛可算是离开了。
卸下警戒，一身轻松回到自己的工位，刚踏进去差点被坐在自己工位上的人吓死，定睛一看，“墨总？”
墨忘捻着她桌面花瓶的一朵玫瑰，放在鼻前轻嗅，闻声偏头，“你回来啦，怎么忽然喜欢上玫瑰花了，之前不是一直插着百合花吗？”
空气中似有若无，熟悉的玫瑰香，是来自于这几朵玫瑰么？
“这个，这个是……”夏冰难以回答，这是简小姐刚才带来的小花束，可能本来是要送给墨总的，后面想想不知道怎么，直接插进她的花瓶里，取代那几支花瓣开始有些蔫蔫的百合。
她一结巴，墨忘就察觉出了问题，顿了顿，问道，“简清的吗？”
夏冰瞪大眼睛，她的老板也太聪明了，这怎么猜出来的。
墨忘将玫瑰放回花瓶里，深深吸了口气，更多的玫瑰香从鼻尖进入身体，她喟叹，果然没有闻错，这是简清爱用的玫瑰香水，不是新鲜玫瑰的味道。
夏冰目瞪口呆看着老板，该怎么说呢……就是，好像有一点点的变态……
她家老板怎么这样子了？
“她让你进来送饭的吗？”墨忘没注意到她的表情，捏着玫瑰花瓣问。
“是的，那些话也是，简小姐吩咐我一定带到。”也是她的真心话，她是由衷希望墨忘这样的好老板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她给她打一辈子工都可以。
“好。”墨忘点头说。
夏冰听得有点茫然，好、好什么。
“晚上临时加个晚宴，我要去参加，你陪我去，宴会上你不要喝酒，我可能会喝一点。”墨忘将自己收到的信息同步给夏冰，吩咐她做一些准备，“今天的宴会有些特殊，主办方是……秦家，秦家小姐一向看我不顺眼，如果她为难我，你不要惊慌，找个时机或者创造一个时机把我带走。”
夏冰听着觉得危险，“一定要去吗？墨总，您都说了秦小姐和您的关系不好，她要是趁机……”
“夏冰。”墨忘看向她，笑容里有安慰，也有自嘲，“会没事的。”
她也想要拒绝，可是……
她有拒绝的底气吗。
夏冰看着她苍白的笑容，不免心疼，捏紧了手机，墨总都没有把握应对的事情，她可能也够呛，简小姐说墨总出任何事情都可以第一时间给她打电话。
“年底了。”墨忘注意到夏冰桌上的一台小日历，已经掀到了最后的十二月份，嘴角突然变得好沉重，重得她撑不起来，“夏冰，你是要回去老家过新年吗？”
“没有啊，我跟着您的时间走，不用给我放假。”
“假期还是要放的，新的一年到了，要休息好放松一下，才好迎接新的一年。”
“那休息一两天，足够了。”
“别人是恨不得放假，你是生怕放假放多了。”墨忘摇摇头，站起来准备回去自己的办公室，走的时候很顺手地就拿走她插着玫瑰花的花瓶，自然得像是在拿本来就属于自己的东西一样。
“工作吧，早点做完早点下班。”
“好的老板。”夏冰应下，在老板走进办公室，不可能看到她的表情后，才露出一* 个调侃的笑容，坐回工位看着空落落的那一角，啧啧摇头。
敢情和她聊那么多，是为了自然而然地顺走这花瓶啊。
“笑什么呢？傻兮兮的。”
声音突然从旁边响起，夏冰吓得一抖，诧然地看着去而复返的简清，惊讶也没忘压低声音，道，“简小姐，你怎么还没走？”不是，她不是看着简清离开公司，踏出公司门的吗。
“我是准备走。”简清把特殊小熊包装的甜牛奶递给她，“帮我把这个给墨忘，她爱喝。”
“哦，哦好。”夏冰拍着胸脯接下，她感觉她这一整天就是到处被吓。
“我就先……”走了。
后面两个字没说出来，因为她注意到桌上的花瓶不见了，疑惑，“嗯？夏冰，你的花瓶呢？”
夏冰支支吾吾。
丢掉了？简清想，不至于吧。
她看了眼垃圾桶，里面除了粉碎的纸张之外干干净净。
夏冰见她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只好指了指敞开的办公室门，低声说，“墨总刚才出来，猜到是您来了，进去的时候把花也带进去了……可能是去装饰一下房间，换换心情。”
她最后尝试着为老板粉饰一下太平。
简清挑眉，手撑在桌上看她，“她知道玫瑰花是我带来的吗？”
夏冰：“……知道的，我平日只在花瓶里插百合花，没有用那么鲜艳的花。”
简清恍然，沉闷的心情轻快不少，“知道啊~”她偏了偏头，看着那敞开的门，知道还把花带进去啊，就是接受她送的话咯。
第43章 一定要让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第四十三章】
林宅, 客厅里弥漫着凝重。
坐在沙发上的妇女美丽的脸庞因愤怒而扭曲，仆人们纷纷低头，大气不敢喘一下。
林志远收到消息匆匆往家赶, 看到妻子铁青的脸色，还有她手中握着的水果刀，心中也是一惊，女儿找回来后她很少再这样，精神一直处于正常状态, 今天这是发生什么, 刺激得她又开始不正常了。
他招呼管家到客厅外边，小声与他了解情况。
“保镖拍到小姐进花店买了玫瑰花, 然后往……二小姐所在的公司去了。”管家如实交代, 眼下这种情况, 他实在想不到如何隐瞒。
“又是她。”男人拧紧眉头, 和善的面具褪下，显而易见的厌恶毫不遮掩地从眼眸深处滋生, “警告她多少遍了，她还在勾引简清。”
“你明天找个时间，拿着喜帖去见墨忘。”林志远吩咐，深深看着管家，“一定要让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她是我们救回来的人, 她的性命是我们保住的，她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施舍给她的，让她正视自己的身份，老实本分地按照我的计划行事, 不要再去玷污我的女儿，弄脏了她。”
磁性的男声放得很低, 他每个字都是挤出来的，眼里的憎恶令人心惊，他好像是在对仇人说话。
即便见识过很多次老爷对二小姐没由来的恶意，管家仍觉得愕然，神情还是维持着波澜不惊，“是，老爷，我会把您的话带到。夫人那边……您还是去看看吧，请的医生堵在路上，可能还要一些时间才到。”
“嗯。”男人颔首，理了理袖口，收起尖锐的情感，调整到柔和的表情才踏入客厅，安抚妻子。
管家没有跟进去，他在玄关处站岗，等着大小姐回来，第一时间通知老爷夫人。
很快，简清回到家里，和心理医生前后脚跟着到。
管家先和简清打招呼，让来过无数次，已经对林宅很熟悉的心理医生自便。
“出什么事了？”没有见到一个女仆，简清有些奇怪。
管家没有回答她，而是说，“小姐，我们到二楼的会客厅聊吧，好吗？”
简清云里雾里，不过还是跟着他上了二楼会客厅。
在踏上通往二楼的阶梯的最后一个台阶时，突然从客厅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简清下意识要下去查看，被管家眼疾手快捉住了手腕。
“陈管家，你做什么？”简清蹙眉，很不爽地盯着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尽管他戴了手套。
“小姐，你跟我去会客厅吧，我会解答你的疑问。”管家清楚这一声巨响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夫人的情况不可控，持续时间不确定多长，至少现在是不可控的，他想，老爷和夫人应该都不会想要小姐出现，看到他们狼狈一面。
简清只能答应，只有答应了，管家才放开她的手。
进了会客厅，管家把门关上，走到墙面一排的开关前，按下了最后一个开关。
咔哒一声，会客厅的四面墙降下隔音装置，光进不来，整个空间黑了一瞬，随之头顶的灯光紧随开启。
一黑一亮，眼睛承受不住，下意识眯起。
“陈管家，你这是做什么？”简清认得这个装置，她们舞团偶然一次租的昂贵练舞室也有，完全隔绝外界的噪音，让舞者更快地投入到故事里，理解舞蹈、音乐的奥义，对舞姿细节的调整，和情感的流露有很大的帮助。
那是顶尖专业舞蹈室，砸重金制作隔音装置，简清能理解。
家里一个会客厅，至于弄得这样复杂吗？
简清很不理解。
“夫人她……”管家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夫人她病情可能复发了，避免把小姐您也卷入进去，在夫人情绪稳定下来之前，您和我待在会客厅里吧。这里很安全，也很安静，最深的书架是关于舞蹈的书籍，您可能拿来看看，打发时间。”
“病情？”简清追问，“你讲清楚，什么病情。”
“是精神疾病，具体我想应该等夫人告诉您。”管家可不敢乱说，万一后面被追究，他这样的小人物承担不起啊。
精神疾病，因为她失踪所以有的精神疾病。
简清猛地站起来，“开门，我要出去。”她不知道怎么开关这个装置，只能找管家。
“小姐，夫人她不希望您看到她……”管家话说一半，被简清打断，“母亲的心结如果是我的失踪，看到我难道不会帮助精神稳定吗？”
“可是老爷嘱咐……”管家还要说。
“总之你开门。”简清有些烦躁，“后面父亲追究你的过错，你跟父亲说是我强烈要求，你不得不打开。”
管家在简清颇有压力的注视下妥协。
“还请您小心，不要伤着。”在简清下楼前，管家不放心地叮嘱，“夫人发病起来认不得人，老爷和二小姐都有被误伤过。”
简清回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了。”
客厅里兵荒马乱，摔东西砸东西的声音连绵不绝，夹杂着心理医生的声音，距离太远，背景音太嘈杂，无法听清楚。
仆人们已经遣出客厅，简清做好心理准备，走进客厅。
刚迈进去，一道残影急速朝她飞来，简清身子矫健闪过，‘哗啦’一声，原先站着的位置很快躺着一个破碎的花瓶。
如果没有躲过去，后果难以想象。
“清清！？你先出去，有什么事情晚点再说。”林志远没想到女儿会突然进来，想到刚才惊险的一幕，一阵后怕，忙叫她出去。
简清没有出去，而原本乱丢乱摔，抗拒心理医生和丈夫近身的妇女突然之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眼神呆滞看着简清，似乎在辨别她是谁，她的眼神很陌生，充满了冲击性，充斥着负面情感，和平日里温柔莞尔的母亲完全是两个模样。
心理医生像见到了救命稻草，作出和林志远相反的决定，示意她走过来，接近温婉婷。
简清毫不犹豫走向母亲，下楼前她换了一身母亲喜欢看她穿的白色连衣裙，戴着母亲送她的古风手表。
“母亲，我是清清。”她轻声道。
握着锋利水果刀的女人身躯一怔，简清走近了才看到刀柄上的献血、母亲手臂上的划痕，她在自我伤害，心口像是塞了一团泡过酸的棉花，涩得她说不出话。
“你、你叫我什么？”温婉婷颤抖着声音问。
“母亲啊。”简清手攥成拳，维持着冷静，“你不认识我了吗？我叫简清，是你的女儿。”
温婉婷很认真地打量她的样貌，突然之间大笑，笑得东倒西歪，“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不见了，我的女儿、 我可怜的女儿……”笑着笑着，她开始哭，“为什么、为什么要报复在我女儿的身上？”
“她只是个孩子，只是个无辜的孩子……”
“是谁？肯定是南家，他们可恶！他们该死！不应该心软要斩草除根才对。”她嘀咕着，凝着手中的水果刀，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斩草除根才是对的，斩草除根女儿就不会被抱走……”
简清靠近的动作肉眼可见的一滞，神色微变，nan家？南吗？
斩草除根，报复……
所以，她当初是被南家的人抱走去孤儿院的？报复和斩草除根，听起来像是林家先对南家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林志远察觉到她的神色变化，心中暗道一声不好，看了心理医生一眼，心理医生了然，从医药箱里迅速拿出一针镇定。
绕到温婉婷的视线盲区，一个箭步冲上去，林志远躲过她手中的水果刀，医生果断地扎入镇静剂。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在哪里……我要找我的女儿……”药效很快起来，温婉婷倒在沙发上，失去聚焦的眼睛还死死盯着大门口，眼泪簌簌落下，不断呢喃着，“我的女儿在哪里……”
直到她昏过去，嘴里还在念叨着女儿。
简清定在原地，看着他们熟练的配合，耳边还回荡着母亲那些话，心里无比复杂，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母亲说的那样具体，不应该是发病之后神志不清编纂出来的故事。
“吓到你了吧。”林志远一脸疲惫走到女儿身边，厚重的声音尽量温和，“你不要害怕，思念成疾，你母亲只是太想你了。”
“父亲。”简清抬眸对上他的视线，“以前家里和南家，发生过什么事情？”
“……这事说来话长，是商业上合作上的一些分歧。”林志远说。
“南家想要报复我们家，所以把我抱走的吗？”简清问。
男人沉重地叹了口气，坚挺的脊背像是被巨石压弯，点点头，“是，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当时只可能是南家做的。”
“是我们家，做了什么对不起南家的事情吗？”她试探着问。
“当然不是。”男人一秒否决，“是南家离谱，原本谈好了条件，在准备签下合作书的时候突然翻脸，导致合作失败，他们自己公司亏损了好几百万，就把亏损的理由强硬安在我们家头上，记恨我们家。”
“南家后面破产，完全是他们咎由自取。没想成……他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你的身上……”
林志远眼角微微湿润，“女儿，对不起，是父亲没有保护好你。”
第44章 她怎么会在这里
【第四十四章】
温婉婷在沙发上昏睡容易感冒, 林志远和她聊没多久就以安置她好好休息的理由结束了对话。
一直到晚上八点钟，因为母亲昏睡而延迟的晚饭开始吃，简清才找到继续和父亲聊的时机。
话头刚起, 母亲略带迷茫地询问丈夫什么情况，简清的手机来电铃声突然响起。
她本来想要掐掉电话，和父亲继续深谈，想了解当年具体发生的事情，拿起手机, 看到来电显示上面‘夏冰’二字, 原本要滑到挂断键的手指立刻往反方向滑动，接听。
夏冰和她存了很久的联系方式, 这是第一次打电话给她。
没有特殊情况, 她不会贸然打来的, 有特殊情况, 那必然是和墨忘相关。
“简小姐。”电话那头的夏冰把声音压得很低，小声到几乎要被嘈杂的背景音盖过去, 她貌似还在走动，和旁人说了一句对不起借过一下，找到稍微安静的地方，她才大声说，“简小姐, 您现在有时间吗？”
她的声音有些纠结，可能在怀疑这个电话打得对不对，就像她要她帮忙隐瞒自己来的消息时的犹豫。
简清歉意朝父母笑了笑，拿着手机离开餐桌, 走到阳台去，“我有时间, 出什么事情了。”
夏冰回头看了眼被秦小姐拉着不让走的墨忘，她喝了两杯红酒，脸倒是不红，愈发地苍白，这让她也更加担心，墨总的身体本不宜喝酒，平日去见客户，赴约宴会也没有人会像秦小姐这样灌她酒。
“是这样。”夏冰下定决心，“墨总今天参加的宴会主办方是一直以来都看墨总不顺眼的秦家小姐秦安，墨总本来嘱咐情况不对，找时机带她脱身，但是……但是现在场上的情况是，秦小姐一直押着墨总，劝墨总喝酒，我实在是没办法……”
秦家是林氏集团的另一大合作集团，从前秦安几次想要找墨总的麻烦，碍于墨总林家千金的身份，多数都是语言侮辱，暗地里给她使点小绊子，现在真千金回归，墨总这个养女在林家不受宠，不受重视的消息早就在圈子里传开了，所以秦安才能肆意直接找墨忘麻烦。
要让秦安收起她那些心思，可能也只有拜托简清来一趟，打破真假千金不合的传言。
“地址发给我，我现在过去。”简清当即决定。
回到餐桌去告诉父母，“父亲，母亲，我临时有事情，要出去一趟，你们慢慢吃。”
“这么着急要去哪里啊？”温婉婷看她行色匆匆，憔悴的脸色添上一抹担忧。
“去见一个朋友。”简清下意识地隐瞒。
“叫司机送你过去吧。”林志远放下汤羹，准备拿手机打电话。
“不用，父亲。”简清阻止，“我那个朋友有叫车来接我，就不用麻烦家里的司机了。”
“安不安全的？”林志远不放心，“不然这样，你把你朋友的电话给我，我问问她叫的车是哪个平台，什么车牌，这样要安全一点。”
“哎呀。”简清觉得太夸张了，笑着说，“很安全的，放心吧。”
“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啊。”
“知道了！”
简清风风火火离开，餐桌上原本较为轻松的氛围变得低沉。
林志远温和的笑容一秒转变，眼含责备看向妻子，“你知道你捅出多大的娄子吗，你竟然把南家说出来了，我们女儿聪明，她肯定会去查的，你说万一当年的痕迹我没有处理干净，被她查出什么来，我们拿什么脸去面对女儿。”
他语气很冲，丝毫没有考虑到发病不久才清醒的妻子，“你真的是会找事。”
温婉婷懊恼地捂着头疼欲裂的脑袋，她觉得有个大斧子一下一下砍在她的后脑勺，搅得她痛苦不已，“我又不是故意的。你不是看见了吗，我发病了，我发病了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她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甚至无法控制住情绪，直接拿起桌上的陶瓷碗就砸向地面，眼眶猩红，“我有病！你不知道吗，林志远，你知道啊，你现在嫌弃我什么！？你怎么不说你自己，不把女儿看好，别让她看到我那副狼狈的样子！？”
“还是说……”温婉婷望向他，低声呢喃，“还是说你就是故意的，故意放女儿进来客厅，故意让女儿看到我发疯的样子，让女儿害怕，让女儿远离我，林志远！你……你是不是怀着这个鬼心思？！”
她高声喊着，站起来，揪着他的衣领，眼底竟是疯狂，“你说啊！”
“你是不是要女儿不要我这个母亲？你是不是要抛弃我，带走女儿，去和你健康的情人，健康的儿子生活！？啊！！”温婉婷扇了他一巴掌，扭曲的脸庞撕裂了装点温馨的表面，“你给我说话啊！！！”
林志远挨了一巴掌，脸颊却没怎么红，温婉婷的力气太小了，小到根本对他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他只是很冷静很淡定地看着温婉婷。
也是他的这份冷静，这份淡定，让温婉婷更觉得自己像个可笑的疯子。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温婉婷嘶吼着。
“好了。”
林志远淡然说，甚至不愿意去哄她一下，“你应该想要知道女儿离开家里是去见了谁吧。”
“还能是谁！？”温婉婷咬牙切齿，“除了墨忘，还有谁能勾引她这么匆忙离开家里。”
“那么你冷静一些，我们是同一条战线的，你应该不想看到女儿被墨忘蛊惑，和她在一起，甚至……为了墨忘，对抗我们吧。”林志远用舌头顶了顶腮，虽然不疼吧，但是有点麻。
温婉婷嗤笑，“等她嫁去柳家，被那个小傻子绊住什么事情也做不了，自然不会再有心思来骚扰女儿。”
……
精美的瓷盘每一个都是手工制作，纹路全部都是独一无二，旁人求都求不来一个，买得到的却将它变成了一堆废品。
穿上名为温馨外衣的宅子，开始有了撕裂，透过撕裂处往里望去，是盘旋在幽深之处，会吃人的怪物。
秦安的酒楼今天开业，宴会也是庆祝她新一项投资开业，宴会现场当然设定在酒楼里。
整个酒楼整整有五楼，每一层都设了宴，邀请了人来参加。
低楼层的是没什么身份的人，纯粹是拉进来做活动，引人注意，为以后铺垫，最顶楼五楼，则是只有身份才可以进去参加的。
五楼有人把守，夏冰在收到简清信息时就出来门口等待，不知和保安说了什么，原本打算要拦住她的保安恭敬地放她进去。
要拦她，简清可以理解，她知道自己穿的是麻袋风格，完全不像是来参加宴会。
“墨忘在哪里？”简清一进去就忙去问夏冰。
夏冰却不好意思地朝她干笑两声，拉着她到旁边，指着在角落的两个女子，“在那里，她已经脱身了。刚发生，我没来得及告诉您。”
她以为简小姐会责备，或者愤怒，她紧赶慢赶过来就是为了墨总。
可是简小姐出乎意料地，却是松了口气，“那就好。”墨忘有给自己预留好脱身方案，这很好。
“抱歉简小姐，让你白跑一趟。”夏冰递上一张纸巾，寒冬季节，简小姐额头上竟然出了密密麻麻的汗，可见她是有多着急。
“没事。”简清摇摇头，“谢谢你。”
她的眼睛一直跟随着角落里坐得很近的两个人，墨忘的身影她是认得出的，她身边的那个人……也有些眼熟啊，她问，“帮墨忘脱身的是谁？”
“郁檀，郁经理。”夏冰说，“她也是受邀来参加宴会的。”
视线中心的两人，中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几乎要贴在一起。
简清面无表情，“哦，还挺巧。”
“诶？夏助理，你身边那位是谁啊？”有人注意到简清的到来，看着她不合宴会的打扮，不由嫌弃，“这位小姐，你来参加宴会总要打扮打扮吧，穿得这么随便，不是给你家里丢脸吗？”
“你是哪个家族的，做什么的？”她顶着一张科技感满满的脸，趾高气昂地问，“你的脸，不会是动过的吧。鼻子吗，还是额头，动过多少次。”
“……”简清与她无话可说，她并不喜欢这种宴会氛围，没和她说话，扭头对夏冰说，“既然事情解决了，我先离开了，你们回家注意安全。”
夏冰看她没有要自报家门的意思，也没说出来，点点头后走到简清身前，看着张小姐刚炫耀过的百万项链倒吸一口气，“张小姐，您的项链上面的钻石是不是有一颗掉了？”
“什么！？”张小姐神情秒变，哪还能关注到简清，急急摘下项链查看。
“真的少了，来人啊！快来帮我找一下项链的钻石！”
……
骚闹声传到安静的角落，两人不由侧目望去。
也是那么巧，墨忘和简清像自带吸引力一样，一下就对上视线，墨忘偏了偏头，眼睛里布满了疑云，简清？她怎么会在这里？
第45章 生日愿望一点也不灵
【第四十五章】
简清没有停留, 看了眼门口，又看了眼墨忘，和那位同样侧身看向她的郁檀, 继续往前走，离开。
“简小姐很关心你啊。”郁檀轻声说，那人却没应她，撑着身体要站起来，郁檀眼疾手快扶住摇摇欲坠的娇弱身躯, 又补了一句, “墨总和简小姐的感情真好。好多小报记者在传你们的感情不好，真该让他们来现场看看。”
墨忘头疼欲裂, 苦涩的酒液仍在舌尖残存, 心脏的跳动在失去秩序, 特效药物起效没有以前快了, 思绪混沌，进入耳畔的声音也变得模糊, 谁在她耳边低语，低语的内容是些什么，她都不清楚。
半睁的眼眸执着地盯着简清离开的方向，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见简清。
“墨总，你还好吗？”郁檀感觉到压在她身上的力越来越重, 这意味着墨忘开始失去控制自己身体，独立行走的能力，她是有心脏病的人，貌似还是先天性的, 在治疗之后改善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她一无所知。
所以她很担心, 墨忘会出事。
酒对于这类病人而言就是百害无一利的毒药，心脏病患者就不应该喝酒，郁檀想起离世的母亲，对几乎把整个身体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的娇弱女子生出一些怜悯、心疼，和愤然。
林家、林志远真是不做人，让一个孱弱的病人出来赴宴。
夏冰看到情况不妙，赶过来帮忙一起搀扶墨忘，在引起众人的注意前，郁檀让夏冰一同加快脚步，迅速带着墨忘离开。
她们离开得算快，但是一直盯着她们的秦安和她的小跟班姐妹还是发现她的情况。
看到她昏迷，被两人搀扶离开，小跟班有点担忧，“秦姐，墨忘的身体听说不大好，我们今晚灌她喝酒，不会、不会弄出人命吧……”
秦安心虚了一秒，很快镇定下来，“不至于，她的身体再弱，两杯红酒就能让她归西也太离谱了。她说不定是装的，做戏给我们看，让我们害怕。”
“可是我看她的脸色，不像是能装出来的啊。”
“好了。”秦安皱眉，带着一丝不耐烦，“别说坏心情的人，出事也是出在我的头上，你怕什么。”
“……好。”小跟班讨好地送上一杯红酒，“秦姐，我们喝酒，不提晦气的人了。”
……
酒店一楼的大堂处，简清在沙发上坐着等墨忘下来，她笃定墨忘读得懂她的示意，也会跟着她离开的。
但是她没想到，墨忘是被搀扶出来，已经陷入了昏迷中。
一阵兵荒马乱，她们到了医院，墨忘被医生护士簇拥着进了一间病房，以会妨碍到诊断治疗的理由将她们关在门外，简清跟得最近，有几次想要冲进去，被护士拦住，她不放心墨忘，这里是林家的医院。
护士严厉喝止，质问她妨碍治疗病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担不担得起责任时，简清到底是服从地退出，守在门口。
匆匆的几眼，她看到了那间病房的不同之处，病床边有好几台仪器，不知道是检查还是检测什么用的。
“墨总会没事的。”郁檀安慰地拍了拍简清紧绷的肩膀。
简清偏头看着她，眼眶里有深切的担忧和焦虑，还有隐隐的害怕，她凝着郁檀那双如墨的眼睛，缄默片刻后才问，“你是父亲的心腹，对墨忘的事情是不是了解很多，你告诉我，她是不是……身体上有什么问题……”
郁檀心中有诧异闪过，她竟然不知道么？墨忘有先天心脏病的事。
片刻后她恍然，她的确有可能不知道，墨忘有心脏病是对外界隐瞒的信息，林志远和温婉婷只对外说是早产孩子，体质孱弱，如果没人告诉简清，不约而同地一起隐瞒，简清的确是不可能知道。
心中掠过猜测，神情却没有波澜，保险起见，她说，“我也不清楚。简小姐，我很少和墨总接触。”
简清没看出端倪，只得放弃这莫名奇妙的直觉，扭过头继续盯着那紧绷的门。
医院的气氛总是压抑的，不管是头顶的灯光，还是雪白的白墙，抑或大理石的瓷砖，总会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会不会是……”夏冰突然说，“会不会是低血糖，又喝酒，遭不住。墨总她今天来赴宴之前就吃了那点面条，再没吃其他的东西了。”
简清蹙眉，“你说什么？”要是知道墨忘要如此对自己的身体，她死皮赖脸都要在那边盯着她按时吃个晚饭，或者吃个蛋糕什么的，垫垫肚子再去赴宴。
夏冰呐呐地低头，“墨总最近一直没什么胃口，您，您交代我务必看着墨总把面条吃下去，按时吃饭，可是……”她为难，“墨总吃不下，我硬逼着吃，也没有用啊，而且，硬吃下去，墨总会反胃，受不了偷偷跑去厕所吐……”
心疼如冰锥刺骨，潮湿的酸涩深入肺腑，简清喉咙干涩，“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会这样的……”
“好像在……三周前？”夏冰数了数时间，确定，“就是三周前，是逐渐严重的。”
三周前……
简清眸光忽暗，她离开跟舞团，就是三周前。
什么啊……
简清背抵着墙，厚重的外套没有给墙面的冰凉可乘之机，可她的心却在水深火热中煎熬，说什么她在会让他休息不好，这不是、完全相反么，她不在，她才休息不好，吃不好、可能也睡不好……
她紧盯着花白的门，眼睛干涩到出现重影，她仍是一眨不眨。
铺天盖地的心疼快把她给吞没。
她再一次确定，墨忘对她，一定有感情。
郁檀和夏冰一直陪伴到墨忘诊断结果出来，就如夏冰猜测那样，是身体虚弱，空腹喝酒，低血糖导致突然昏迷，医生还着重强调了不建议给患者喝酒，这种不利于身体的物品最好以后永远别碰。
“如果你们看重她的身体，不想这种情况再出现第二次，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再让她碰酒。”医生拧着眉说，语气特别不好。
“好，下次一定不让她碰了，我会和她强调饮酒的坏处，谢谢你医生。”简清应下，朝她鞠了一躬。
医生有些诧异，情况貌似和她想的不一样？
“没事，大小姐您客气了。”接收到院长的目光，医生在口罩下硬生生挤出一个微笑。
“病人在输液，还在昏睡中，你们进去的时候小声点。”医生叮嘱，“还有那些仪器，是用来监控她的身体情况，让我们有个了解，你们不用担心。”
“好。”简清点头，“谢谢你。”她再一次道谢，然后便迫不及待地开门进去。
夏冰和郁檀紧随进去，女医生看门合上，面色凝重地问院长，“院长，我们这样做是对的吗？病人的情况根本不是什么低血糖，是她心……”
“小张医生啊。”院长打断她，笑眯眯道，“有些事情你装作不知道，会更加轻松。”
“如果你想要在这里继续做下去，那就要配合上面人的指示，听话，才能被重用。”
小张医生低头不语。
违背良心换来的重用，真的会心安吗，真的能心安吗。
“我知道了。”院长没为难她，“你去找你师兄，叫他来跟进，你以后就不要再来接触了，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
再一次看到墨忘躺在病床上，简清心中很不是滋味，她坐在床边，为她拢好头发，黑色的发丝和苍白的脸颊形成鲜明的对比，眼眶不自觉湿润，“生日愿望一点也不灵。”
她轻声说，她每次都许愿：墨忘平安健康喜乐，现在看，好像一个都没有应验。
郁檀适时递上一张纸巾，简清顺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那只手望过去，看着郁檀有几分不解。
“眼泪。”郁檀点了点自己的脸颊，提醒她，“擦擦吧。”
“……谢谢。”简清才意识到自己掉泪了。
“不用。”
擦拭掉泪水，她乱作一团的思绪也稍稍找回条理，“郁经理，今天谢谢你帮墨忘脱身。时间不早了，这里有我在就行，郁经理先回去家吧，夏冰，你送郁经理回去，然后自己也回家休息。”
夏冰一秒摇头，“我也在这里照顾墨总。”
“不用。”简清拒绝，“有我在就够了，你回去吧。”
“可是……”夏冰担忧。
“怎么。”简清幽幽看向她，“你担心我照顾不好她？”
“不是，当然不是。”夏冰摆手，汗流浃背了，“您照顾，我当然放心，怎么会担心呢。”
“你跟我走吧，我打的车在楼下，让他先送你回去。”郁檀适时开口，帮夏冰解围。
“路上小心，我就不送了。”简清说，完全的主人姿态。
郁檀嗅到了什么，视线隐晦地从简清和墨忘握着的手扫过。
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夏冰也随着她的脚步停住，“怎么了，郁经理。”
“想问你个问题，可以吗，夏助理。”已经行至医院外，郁檀拿出口袋的烟盒，抽出一根烟，没点燃，只是夹着。
“这要看您问的是什么问题了。”夏冰谨慎答。
“放心，是你能答的问题。”
“夏助理有没有兴趣到我这边来工作啊？我可以给你开双倍薪资。”
夏冰瞪大眼睛，她要挖墙脚！？
第46章 你是乖小孩，最棒的小孩
【第四十六章】
墨忘睡了很久, 第二天深夜才醒来。
是被吵醒的。
“我要带她转院，我有个学医的朋友，在大医院工作, 转过去那边可以做更加详尽的检查。”简清看着病床上仍然昏睡的人儿，脸色还是那么苍白，明确将自己的想法告知，她觉得这里不靠谱。
齐医生不松口，满脸不赞同, “大小姐, 二小姐从小就在我们医院里治疗，她的身体情况我们是最清楚的, 用药也是最精确的, 她现在之所以迟迟没有醒来, 是因为严重的睡眠不* 足, 让她好好休息，睡饱就会醒来的。”
“你告诉我, 她每天输的那些药是些什么药，为什么要特地把标签撕掉？”简清压着的嗓音里满是警备。
她还是刚才出去打水经过其他人的病房，看到她们输液瓶上的标签才意识到不对劲。
“二小姐用的这些药是特效药，全部都是……”
“怎么了这是？”
温婉的女声传进，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简清神色不是很好, 看到温婉婷心中的戒备更重，如此地巧合吗？
万千思绪涌上心头，简清没表露出来，“母亲。我想带墨忘去大医院检查, 她睡了快一天了，还没醒。”
“大医院有更加专业的设备, 或许能查出是什么原因。”
温婉婷示意医生离开，缓缓走到简清身旁，手搭上她的肩膀，面色温柔，“母亲知道你是担心妹妹，但是你要相信这家医院呀，这可是我们自家的医院，检查仪器全部都是最先进的，不逊色大医院。”
简清沉默，就因为是自家的医院，她才更加不放心。
病房里放着恰好的暖气，简清只穿了一件单衣，她感觉到肩膀上的那只手有些冷，却没有像往日那样，握住她的手，帮她暖。
她没有那个心思。
眼眸全神贯注凝聚在墨忘一人身上，她好像是故事里的睡美人，呼吸的起伏都不大，简清很害怕她会一睡不醒。
“不然这样。”温婉婷扫了病床上的人一眼，眼底是淬着毒的寒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小声提议，“先听医生的，等墨墨醒来，我们再带她去大医院检查一遍，检查到你安心，好不好？”
简清默然，除了这个办法，好像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先不论墨忘昏睡着检查不方便，有些检查也不是短时间可以重复做的，反而会对身体有伤害。
“好。”她低声应下。
也不管母亲在身边看着，拿起床头柜的棉签和倒着温水的一次性水杯，棉签沾水，涂抹在墨忘干裂的嘴唇上，动作轻柔到呼吸都屏住，生怕一个不小心力道重了，伤害了她。
怜惜，爱意，不加掩饰地从心灵的窗户流露。
温婉婷黑了脸。
“清清，我这次来医院还顺道处理了伤口。”她不甘被忽视，撩起胳膊的袖子，缠绕在小臂上的纱布上边有一道隐隐的血痕，“伤口开裂了，医生又缝了几针，没打麻药，可疼了。”
简清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头，为什么来医院处理伤口？家庭医生呢？
她察觉出不对劲，但是没有戳穿，握着她受伤的那只手，关心道，“母亲，你洗澡和用水时要小心避开伤口，不要弄湿了，会很耽误恢复的。不打麻药肯定疼啊，父亲呢，他没有陪您来医院处理伤口吗？”
温婉婷笑容微僵，“他哪会有时间，你父亲是个大忙人啊。”
忙着一个大企业，周旋在两个家庭里，哪有时间来管她的伤口。
“您受伤了，父亲应该没时间也应该关注，问候才是。”
……
刚住进医院的时候，简清会让来探望的人在病房里静音，出去病房外说话，现在她没有刻意地保持病房里的安静，她想墨忘被吵醒，她想让墨忘早一些醒来，没看到她醒来，心总是放不下去。
或许是老天爷听见了她的心声，送温婉婷出病房门，她再折返回来，便看到昏睡的人睁开了双眼。
“你醒了。”简清激动，“你终于醒了，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床上的人眨了眨眼睛，声音虚弱，“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在这里？”简清没有去按床头铃，她看着那张憔悴虚弱的脸颊，俯身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
墨忘下意识闭起眼睛。
简清看她配合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为她掖了掖被角，目光触及她连接着仪器，因为扎针一片青紫的手背，一股酸涩堵在喉咙处，使得她声音带上哑，“我照顾你啊。”
“我……”墨忘眼神迷茫，她努力想要回忆她躺在这里的前因后果，可是她只要一去想，去思考，脑袋的疼痛就更重一分。
“是不是头疼？”简清看她忍痛的表情，眼疾手快按住她要乱动的手，手按到她的脑袋上，轻轻按着，“你不要乱动，手上都有东西呢，哪里不舒服跟我说，我帮你。”
“嗯……”墨忘思绪尚在混沌中，迷迷胧胧。
“墨忘，我有个朋友在大医院上班，我想带你转院过去那边，好不好？”简清边轻轻为她按着头，边轻声问她。
“不好。”神情恍惚的人没有丝毫犹豫，摇头拒绝，“不要去医院。”
“嗯？”简清腾出一只手点她的鼻尖，“我是不是和你说过，讳病忌医是不好的行为。”
“……我是坏小孩。”墨忘掩耳盗铃地闭上眼睛。
简清无奈，继续给她按着，口头上答应她不去了，实际上还在心里盘算怎么在她身体好些之后，用个接口把她骗过去大医院做个体检。
“你不是坏小孩。”简清低头亲亲她的眼皮，嗓音温柔似水，“你是乖小孩，最棒的小孩。”
“……”她眼皮底下的眼珠转了转。
简清含着笑，“是不是最棒的小孩？”
“……嗯。”墨忘想了想，认真点头道。
“最棒的小孩生病了会乖乖去看病，乖乖去体检，对不对？”简清又说。
“……”墨忘不答了。
简清失笑，“好啦不逗你了，你不想去，暂时就算了。”
暂时……
墨忘拧起眉头，她对这个字眼不满意。
“你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简清问，“要不要喊医生过来看一下？”
“没有，不要。”这次答得很快。
说是这样说，简清也有些抗拒让医生过来，但是考虑到墨忘的身体，简清还是按下了床头铃，早就等在外面的医生听见了呼叫铃，刻意等了一会才进去，为墨忘检查身体数据。
“不要再喝酒了。”他最后也忍不住多嘴一句劝说，“身体更重要。”
“知道了。”墨忘轻声应下。
“医生，怎么样？”简清在医生检查结束后问。
“恢复得还行，身体要养一养，一日三餐要按时吃，量也要增添一些，只吃一点再强壮的身体也扛不住，还有，睡眠也很重要，尽量早点休息，保证睡眠充足。”齐医生说，“如果要出院，明天早上就可以出院。”
墨忘睡了多久就有多久没吃东西，简清打算找点粥给她吃。
可惜又庆幸，墨忘不似发烧那次，烧到糊涂失去理智，说什么也不让她离开。
时间太晚，病房周边的饭店都关门了，点外卖又不放心，简清像无头苍蝇在医院周边找了一圈，在折返回住院部时，有个好心的大姨告诉她，医院旁边的小巷子走进去，有一家二十四小时开业的粥店，特别干净，食材也新鲜。
她按照大姨的指引找过去，哪怕深夜，粥店还是很热闹。
她下单了一份南瓜小米粥，买个了包子一边吃一边等。
“姑娘，你家里是谁生病了呀？”隔壁桌的老奶奶看她一个小姑娘，头发邋遢，眼圈乌青，便知道她和自己一样在医院照顾病人。
简清囫囵吞下嘴里的包子，“婆婆，我是来照顾我女朋友的。”她说得直接。
“女朋友……”另一边的隔壁桌胡子拉碴的半头白发的男人摇头，“小娃娃小小年纪就犯大错。”
“关你什么事。”
简清唇瓣微张，要说的话就被抢了去，老奶奶瞪着男人，“我与小姑娘讲话，你偷听就算，还插什么嘴。”
“还活在旧时代呢？”老奶奶嘀咕，“真是，年纪比我小，思想比我还陈旧。”
男人无话可说，悻悻捏着没点燃的香烟走了，他不是来吃饭的，只是累了进来歇歇脚。
“谢谢你婆婆。”简清友好笑道。
“不客气小姑娘。”老奶奶摆摆手，“你的女朋友生的什么病呀？”
简清一时答不上来。
老奶奶还以为是她不愿意说，善解人意道，“老婆子我也只是八卦一下，要是不好说，不想说，不用勉强，我就是、在医院太闷了，没人和我说说话，你和我外孙女差不多大岁数，我就想和你聊聊天。”
“不是的。”简清说，“还没有去检查，还不知道呢……”
“婆婆呢，婆婆是家里什么人生病了？”
“我外孙女。”老奶奶指了指脑袋，“她两年前出车祸，伤到头了，命是保住了，人在医院病房里躺着，不知道多久才能醒来……”
躺着两年醒不过来，怕是悬了。
简清哑然，不知道要如何安慰。
老奶奶却笑了笑，苦涩又带着几分释怀，“意外总是突如其来，能做的只有珍惜当下。现在，我活着，她活着，每天朝夕相处，总好过我去她坟头呆坐着。”
老奶奶拿到餐，打算离开，走前语重心长说，“小姑娘，你要珍惜你女朋友，和她好好在一起啊，人这一生能遇到真正喜欢的人，不容易。”
第47章 突然觉得这个令她厌恶的病房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第四十七章】
拎着粥回到病房, 墨忘还是像她出门时一样躺着，身影寂寥，垂在两边的手都没有改变过姿势, 闻声偏头，深邃的眼眸深处是空洞和孤寂，她依然表情淡淡，简清却觉得有浅浅的悲伤笼罩在她的身上。
“有谁来过吗？”简清敏锐道，快步走过去。
墨忘睁大了眼睛, 那一丝惊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只是不知道她是惊讶她这样说，还是惊讶她猜得到。
“是有人来过吗？”床头柜放着仪器, 她把粥放在椅子上, 半跪着认真看她, “墨忘, 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来过？”
“……”墨忘茫然摇头, 眨眼间眼睛恢复淡然，“没有啊。”
简清沉默，她不知道该不该信墨忘这张嘴巴。
“你……”她还要再说什么，病床上的人抢先开口，声音微弱, “我饿了……”
苍白的唇瓣轻抿，悄然流露出一丝委屈，简清与她对峙两秒，很快妥协, “好吧。”
她转身，捻起椅子椅背上不知何时落下的一根发丝, 黑色的，又长又直，她清楚记得在她离开的时候椅背是干净的，所以这上面不可能是她的头发，故意转到墨忘看得到的那一边，将那根发丝丢进垃圾桶里。
墨忘心虚得频频转动眼珠，好像她看不到，这根发丝就看不到。
“吃饭吧。”简清也没有追问，想着先让墨忘把粥吃了，这么久没进食，肚子一定饿坏了。
简清拆了包装，自然地拿起勺子舀粥，放在嘴边吹，不烫了才把粥送到墨忘的嘴边，示意她，“啊。”
墨忘不自然地低眉，没有张嘴，反而说，“我、我自己来。”
简清忍不住笑，不由道，“上次你发烧，喝奶都要我拿着奶瓶呢，怎么这次喂个粥都害羞啊？”
啊，说出来了……
简清意识到不对已经晚了，视线中那张脸庞蹭的一下通红，磕磕绊绊道，“什么喝奶，还奶瓶，你在胡乱说些什么话。”
墨忘想到那天醒来时，在床头柜看到的粉红色奶瓶，再想到原来简清口中的奶娃娃是自己，顿时感觉自己没脸见人了。
多大岁数了，小时候她都没有要人拿着奶瓶给她喝呢，长大后反而……画面在眼前浮现，两只手都不方便随便动，羞到极致只能自己闭上眼睛。
“噗嗤。”
简清忍俊不禁，笑了好一会，才在墨忘红得滴血的耳朵下克制住笑意，“很可爱呀，那时候的你。”
“……”墨忘讲不出话，草草把话题揭过，“我饿了，我自己吃，你帮我把床摇上来。”
床帘严丝合缝地抵挡住月光的进入，天花板的灯光很恼人，太明亮了，她自己都觉得烫的脸颊在简清的视野里不知得有多红。
“不可以。”简清说，舀起来挺久的粥已经没了热气，她把它放回大家族里，搅了搅，舀起新的一勺，依旧是细心的吹凉，这次还垫了张纸巾到墨忘的下巴下边，“啊……”
墨忘还在抱最后的希望，“我真的可以自己吃。”
“哎呀，吃吧吃吧，我喂你不好吗？”简清不给她勉强自己的机会。
墨忘抿唇。
“来，啊……小飞机来喽~”简清故意发出古怪的声音，墨忘哑然，温热的粥被汤匙盛着抵在嘴边，她纠结着张开口，终于是吃下第一口。
“哦~原来是缺了小飞机啊~”简清故意说，下一勺也走了同样的流程。
她的语调太搞笑了，也许也是粥太甜了，墨忘的嘴角悄悄地上扬。
“再吃一点？”
“不要了，我饱了。”
墨忘的肚子饿，只吃了一半不到的小米粥就饱了，简清记着医生劝说的尽量多吃点，多长点肉，体质才会好一些，劝墨忘再喝几口，墨忘也听话地喝了，只是脸上的表情很明显的勉强。
这让简清不敢坚持，担心撑着了反而让她反胃，不舒服。
“这里没有保温的，剩下的我吃了，你等一下肚子又饿的话跟我说，我去外面买。”简清决定不勉强她，改成少食多餐的方案，与她聊起小巷子里的粥店，还有遇到的那位老奶奶。
有简清的陪伴，耳边都是简清的声音，墨忘突然觉得这个令她厌恶的病房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墨忘睡太久，醒来后身体虽然还虚弱，使不上劲，但是精神还好，没有睡意。
简清强打精神和墨忘聊天，聊着聊着中间哈欠连篇。
“你去睡吧。”墨忘劝道，病房里给简清也准备了休息的折叠床，之所以没有用更舒服的病床，墨忘猜是母亲觉得不吉利，耷拉下眼角，“我也困了。”
简清张嘴的那一霎又是一个打哈欠，生理性眼泪快要把视线糊住。
墨忘没事，简清紧绷的神经松下，倒是没有守着墨忘时的精神。
“好吧。”简清揉了揉眼睛，看了眼输液瓶剩余的液体，设置好一小时后的闹钟，“你安心睡，我设了闹钟，到了点我叫护士来拔针。”这终于是最后一瓶了，医生开的输液数量多到她怀疑他的医术。
墨忘要推拒，简清已经把灯换成暖黄色桌底灯，折叠床拉到床边，几乎贴着病床放，带的小枕头再精致也不舒服，她胡乱团了一件羽绒外套，抖开母亲带的薄款蚕丝被盖在身上。
安静不到一秒，一只手偷摸地揉了揉蚕丝被，还有墨忘盖着的被子。
对比之后很果断地起来，把她们两人的被子更换。
即便病房里打着暖气，一下被迫离开暖和的被窝，墨忘身体还是不由一抖。
简清忙把两床被子换回来，重新躺上折叠床，朝墨忘笑道，“你等等，我暖好被窝再和你换。”
墨忘眨了眨眼，才没让湿润得逞，低声说，“不用，我盖着这个被子就好。”
“那个没有这个舒服。”简清说，她单纯地想把更好的换给墨忘，减少哪怕一点点的不舒服都好。
“等被窝暖起来，你也差不多有睡意了，就不要麻烦了，睡吧。”墨忘轻声说，简清眼圈的乌青那么重，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知道了知道了。”简清应下，却还是在被窝暖好后起来更换。
蚕丝被染了她的玫瑰清香，很淡很淡，墨忘偷偷地把口鼻往被子里缩了缩，安心的味道更浓了一些，心弦微动，闭上眼睛片刻便安然入睡。
闹钟如期响起，简清很快地进行一个掐断，睡眼惺忪爬起来，针水只剩下一些，墨忘正沉沉睡着。
按下床头铃，护士很快来拔针，这是最后一瓶，墨忘坚持明天一早出院，所以直接把留置针拔掉了。
拔针的时候墨忘没有醒来，好像已经习惯了，只在针头从手背拔出的那一刻皱了一下眉头。
护士收好了就离开，简清也跟着她走出病房。
护士有几分疑惑，“简小姐，您是要去买早餐了吗？还早吧？”
“我有事情想问你。”走廊的灯光明亮，刺得简清眯起眼睛。
“什么事情？”
“在墨忘醒来之后，我不是出去买粥么，你看到了的。”
“是。”
“在我离开的期间，有谁进过墨忘的病房？”简清问。
护士回忆了一下，摇摇头，“不知道，我当时好像被叫去给病人打针了。”
“这样，那好吧，打扰了。”简清作罢，果然是没那么容易抓住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在走廊伫立片刻，她忽然抬起头，看向了监控的位置，红点有规则地闪烁着。
若有所思地拖着下巴，下一秒否决了自己去调监控画面的想法，这可是林家的医院，找过去可能早就处理干净了，而且……她直直地看着那个监控，说不定在监控的后面，就有人在盯着她……
如她所想，监控室内，早就和简清道别，说自己回家了的温婉婷正端坐在显出监控画面的大屏幕前。
“夫人。”管家恭敬喊了声，“时间太晚了，您该回去休息了。”
温婉婷一动不动，凝视着画面里盯着镜头的女儿，仿佛透过监控室在和她对视，良久开口，声音低沉，“你说，在她的心里，是不是墨忘比我还要重要。”
管家不敢答。
一边是缺席了二十三年人生，认回半年不到的父母，一边是大学就认识、交往的初恋爱人，哪边的羁绊更深其实不好说。
何况……老爷和夫人一直在做一些败坏好感的事情，小姐又聪明，对墨小姐观察细微，如今心里对老爷夫人的芥蒂不知有多深。
他们拙劣的幕布终于是等来了能够一眼看穿，还有胆量撕碎的人。
“没关系……”温婉婷低声呢喃，用力握住伤处，疼通变得剧烈，她眼里的疯狂也无处遁藏，“没关系，她很快就不会再出现在我女儿的身边了……很快了，到那时候我看她还怎么勾引我女儿……”
她在自言自语，管家听得心惊，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很快不会出现在大小姐身边了，他们又要对墨小姐做些什么？
管家脸色微沉，更奇怪的是，他没有收到一点风声……
第48章 在墨忘心中，还是她比较重要
【第四十八章】
晨光驱散浓墨, 又一个绚丽多彩的早晨如期而至。
被子摩挲的声音传进耳畔，简清强撑开沉重的眼皮，正在收拾病床的人停下动作, 轻声说，“是不是吵醒你了？还早呢，你再睡一会。”
“你要去哪里？”困意一时散不尽，冬天温暖的被窝好像一块狗皮膏药，粘着她不放。
“我去上厕所。”墨忘应道, 暗暗把快要铺平的床弄乱些。
简清皱了皱眉, 墨忘不知道她是不是发现什么，她一向很敏锐, 下一秒完整被棉被裹得严实的人突然坐起来, 猛地一下把身上的被子推到床尾, 体感乍然从温暖变成冰冷, 穿上经过一夜放置冰凉无比的羽绒服，身体还止不住颤。
墨忘愕然, 眨眼的功夫，睡眼惺忪的人穿戴整齐站到她身边。
“走吧，我和你一起去。”简清扫了一眼病床，没说什么，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按了一下腰, 腰上有旧伤，睡一个晚上不舒适的折叠床，还是够呛。
“……好。”墨忘撕了一张暖宝宝给她，注意到她揉腰的动作, 却装作没有发现，喉间的关心也硬生生变成一句, “今天比昨天冷。”
“感受到了。”简清深有感受地点点头，从被窝出来的那一刻，简直像是经历了两个季节。
冬天的早晨来得晚，时钟剑指七点。
这个时间住院部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可能是因为这边病房的老人比较多，走廊上家属们来来往往，不是去买早餐，就是已经买回来早餐，护士也开始忙碌，准备交班查房。
她们是第一个办理出院的，原本还没到时间，但是她们身份非同寻常，很默契地首先为她们服务。
办完出院，准备离开，在电梯还遇到了小张医生，在墨忘被送来医院时首先接诊的女医生。
她值了夜班，眼里都没光了，额上还有一个显眼的痘痘。
“诶，是你啊。”她戴上眼睛，厚重的镜片被窗户跑进来的阳光折射出白芒，视野清晰，认出了她们，想起墨忘的病情，忍不住询问，“你感觉身体如何？”
“挺好的。”墨忘微笑，还有些疑惑，“你是……？”
“你送来医院的时候，第一个帮你看病的是这个医生，后面才变成了那位齐医生。”简清解释。
“这样。谢谢你。”墨忘感谢道，笑容里多了一份真情实感。
“不用谢……”小张医生欲言又止，院长的敲打还在耳畔回响，她又想到这些年家里供她读医的不易，辗转几次，出口只剩下苍白的关心，“要注意休息，多吃一些，你太瘦了。”
“多谢关心。”墨忘庆幸她没有说出什么，这位女医生应该是刚来不久，她从没有见过。
电梯抵达三楼，小张医生道别后走了出去。
白大褂下的身躯娇小，又充满了力量。
“她是个好医生。”电梯门缓缓合上，墨忘语调轻轻道，偏头，那人还在看她，眼里的探索毫不掩饰，她没有藏起发现不对劲的表情，坦然地让她看到，点点头，“嗯，我也觉得。”
墨忘正过头，视线虚无地落在亮起的电梯按键上，更紧地攥住暖手宝。
她一定又觉察到什么。
住院部门外栽种了许多的植物，门口对面那颗翠绿大树充满勃勃生机，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洒下一地斑驳。
“大小姐，二小姐。”等候已久的管家在她们在出现在门口的第一时间迎上去，恭敬道，“夫人和老爷在家里等二位小姐回家，准备了丰盛的早餐，二位小姐快些上车吧。”
回家？
墨忘眼神复杂看了管家一眼，没说话。
“不用。”简清直接拒绝，“我和墨忘还有私事要处理，暂时还不回家。”
她说不出口的拒绝，简清毫不犹豫地替她说了。
“陈管家你回去吧，我约了车，今天我和墨忘都不需要司机。”
“可是大小姐，老爷和夫人嘱咐说，不管如何回家吃个早餐，他们在……”
“陈管家。”简清打断他，眸色深深，“我说了，我们有事情，早餐哪天都可以吃，找其他时间再聚也不迟。父亲母亲那边你把我的话带到就好，有意见让他们直接找我。他们都是开明的人，肯定不会因为我们有事情不能回家吃早餐，就怪罪我们，对我们产生什么意见。”
又不是提前约过的事情，如此临时的通知，她们可以答应，也有拒绝的权利。
“好的大小姐，你们出行注意安全。”口袋里设置成静音的手机振动两下，陈管家作罢，走到侧边让开路。
“嗯。”简清淡淡应了声，握住墨忘的手腕拉着她离开。
简清的步子迈得大，也和她现在情绪比较重有关系，墨忘慢慢跟在她身后，她们之间有半个身位的距离，她迎着光的身影镶上一层金边，微风吹起她的发丝，发尾扫过她的侧脸，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其实应该回去的。”墨忘突然说，她们并没有约着要去做什么，与其拒绝惹怒他们，不如答应。
“你想去吗？”简清停下脚步，回身看她，眸中灿若星光，“说实话，你想去吗？”
墨忘被她眼里的星光深深吸引，呐呐了许久，才挤出一句想，低低的，充满心虚。
“小骗子。”她嫣然一笑，在笑她轻易被人看破的伪装，墨忘心中还在忐忑，她在思衬该如何去应对简清的敏锐，可当她看见她的笑容，唇角也不自觉弯起。
约的滴滴已经在医院大门外的等待，简清在马路边眺望，瞧见车牌后就要拉着墨忘走过去。
走出没两步，身后一阵阻力，她偏头，墨忘不知为何停下。
“怎么了？”简清轻声问。
“我叫了夏冰来接我，她在那边等我。”墨忘指了指相反的方向，口吻迟疑，“我准备去公司，你……回去家里好好休息吧。”走出医院的一路上简清时不时就在揉腰，肯定是疼痛难忍。
简清轻笑，抱手昵着那张苍白依然漂亮的脸庞，“所以你其实不是去上厕所，是要偷偷跑掉，是吧。”
“只是去上厕所，还会回来的话，用得着收拾床么。”
回旋镖扎在身上，墨忘垂眸，半晌后承认，“我的确是悄悄走，不想影响你休息。简清，你忙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有的几天假期，要好好休息才是。”
去哪里都好，森林、海边、山上，她从前都喜欢在假期去不一样的地方转化心情，而不是从投入到另一片劳累中。
“在你身边我就不能好好休息吗。”简清反问。
“不能。”墨忘直截了当，她对上简清的视线，“眼圈乌青，头发散乱，腰伤复发，哪一点会是能休息好的证明。”
简清微怔，忽而挑眉，“你很关注我啊。”她真以为自己揉腰挺背的动作很隐晦呢，原来都被看见了。
墨忘默了一瞬，重点是这里吗？
“就这样吧，我先走了，夏冰等了挺久。”
“可以。”
出乎意料，简清很快松口，原本应该庆幸，可是真听见时心中却生出一阵失落。
她强硬把那阵不合时宜的失落丢进谷底，合了合衣服，“那我先走了，再见。”
“哦。”简清在手机上划拉两下。
墨忘抬步离去，应该分道扬镳的那人也跟着走，走出一段距离，侧头，她笑语晏晏在身旁。
墨忘：……
“简清，你不会把那辆车退了吧……”
“是啊。”简清语调轻快，无视掉她眉目间的无可奈何，“我跟你走。要是不想让我跟着你去公司的话……这样，你让夏冰送我回你家里，我去你家里休息，你和夏冰再去公司上班。”
墨忘拿起手机，“我现在打电话给管家……”
“不行哦。”简清十分顺手抽走她的手机，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手还保持着握手机姿势的那人茫然地盯着她的口袋，似乎不理解怎么自己的手机就那么顺畅地到了她的口袋里。
或许因为身体还未恢复好，她的动作有几分呆滞，澄澈得像小动物的眼睛里闪烁着不解，很可爱。
“我不想回去。”简清说，自从发现宅子温馨外表底下是何等的腐烂，她就对它有些抗拒。
“我在这里也没有房子，身份证也没有带出来不能去开酒店……”简清耷拉下眼角，做出委屈样，音调拖长，“你要是不收留，我就无处可去了……”
墨忘很清楚地知道她是装的，但是……
她还是忍不住心软。
车子行驶到小区门口，墨忘把自己家的钥匙给她，“麻烦你检查一下自动喂食器里的猫粮还剩多少，还有茶茶这么久见不到人，可能会闹情绪，拆一个鸡胸肉干给她吃，可能会好一些。”
“好~”简清笑眯眯接过钥匙，“放心吧，茶茶也是我的女儿，我知道要好好安抚孩子情绪。”
“……我先走了。”
“嗯嗯，路上小心。”简清绕到前面和夏冰也挥挥手，“开慢点哦。”
目送黑色小车离开，简清立刻端详起墨忘的家门钥匙，眉眼添上几分得意。
关照的是备用钥匙，她的是主钥匙。
孰轻孰重，一眼便知。
哼哼，在墨忘心中，还是她比较重要~
第49章 是不是……有人在跟踪我
【第四十九章】
钥匙到手, 简清却没有进去。
她打了一辆滴滴，等车子到上了车，让司机先开到目的地, 点了确认抵达，结束平台的单之后，载着她在道路上绕几圈，中途换了车辆，然后再去往真正的目的地——坐落在郊外的一座福利院。
郊外, 往返的油费一扣, 没什么赚头，司机原本是不愿意去的, 简清承诺给三倍的钱, 他才同意。
郊外人烟稀少, 司机把她放在福利院门外, 有些不放心，递给她一张名片, 叮嘱道，“小姑娘，这个是我的手机号，要是等下找不到回去的车，打电话给我, 我来接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跑到这种地方来，很危险啊。
“好，谢谢你师傅。”简清恰好也在苦恼一会和伍雁碰面结束后如何回去, 一同走害怕一个万一被发现，分开走看这地方不像是能够叫到滴滴的。
林宅的司机倒是随时待命, 可是最不能来的也是他。
“不客气。”司机说，看了看时间，干脆决定，“我就去镇上歇会，或者逛逛，你要走了给我打电话好了，这里不好打车，就算打得到也危险，怕是黑车。”
简清连连感谢。
银色的小轿车行驶离开，轮胎在道路上带起一片尘土，放眼望去，这一条未经开发的道路除了远去的银色小轿车，看不到第二辆车。
简清的手机已经在小程序打车的第一个目的地时关机，这是伍雁要求的，给司机的钱也是特地准备的现金。
福利院的铁门锈迹斑斑，阳光福利院这几个字都是用一张红色的纸写好，贴在墙壁上的。
福利院铁门在里面上了锁，简清在大门口看了好一阵，没找到进去的路。
‘吱——呀’
简清循声望去，最近的那个木门打开了，一个小孩从里面跑出来，扎着两个小辫子，脸蛋红彤彤，套着一件明显不合适她的羽绒服，围着一条红色喜庆的围巾，像个圆滚滚的小汤圆。
她大概五岁左右的样子，犹犹豫豫地走来，简清看她绞着的手，不敢贸然开口，怕吓着她。
走到铁门，她仰起头怯生生地问陌生姐姐，“你是简清吗？”
“对，我是简清。”简清放柔声音。
女孩眼睛亮了亮，压低声音问她，“你知道暗号吗？”
简清一阵失语，她以为伍雁就是开玩笑，没想到真的是定下了那么羞耻的暗号。
“你不知道？”她沉默的时间太久了，女孩警惕，按紧口袋里的钥匙。
“* ……我知道。”简清逼不得已只能承认。
“那我开始了。”女孩神色认真，“隐藏黑暗之力的钥匙啊！”她顿住，澄澈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简清，简清局促地抿了抿唇，小声接下，“在我面前展现你真正的力量……”
然后是一句起一说的，女孩没有接下去，反而皱眉，“不对。”
“哪里不对？”简清敢保证每个字都是对的。
“气势不对，声音也好小。”女孩一本正经，“五姐姐说了，必须要和我一样激情地讲出来，才能一起说最后一句，才是对上暗号的人。”
简清：……
天杀的伍雁。
“你到底是不是简清？”女孩追问。
简清：……
“重新再来一遍……”她妥协。
女孩：“隐藏黑暗之力的钥匙啊！”
简清深吸一口气，“在我面前展现你真正的力量！”
“曾与你定下约定的小樱命令你，封印解除！”
“曾与你定下约定的小樱命令你，封印接触！”
女孩兴奋，“对！你就是简清！”她拿出口袋里的钥匙，“我现在给你开门。”
简清面色通红，她用微冷的手捂住脸颊辅助降温，风吹的，脸红是风吹的，她不尴尬的，没人看到，就一个小孩子，没关系的，要坚强简清，不过是年少时一些中二少女的回旋镖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铁门打开，女孩等她进去之后很谨慎地把门重新合上，还叫简清一会进去之后要保持小声。
“园长妈妈今天有事出门，天又这么冷，所以大家都在睡懒觉呢。五姐姐在二楼的小阁楼里，简清姐姐你上去找五姐姐，小小声的，不要吵醒大家。”女孩嘱咐着，待简清点头，才推开门。
走进去就能看到几张上下床，有铁制的，也有木头做的，从磨损和使用的痕迹看已经用很多年，其中有一张木床还有红笔标注了‘不要’的字样，很有可能是捡回的别人家淘汰的家具。
上下床虽然破旧，但是毛绒的床帘都印着可爱的图案，有一张下床的帘子掀开，里面没人，大概是小女孩的床。
室内静悄悄，能听见时不时轻微的打鼾声。
女孩带着她穿过休息区域，抵达最深处的一条木梯，指着上边低声说，“你从这里上去。”
“好。”简清同样放低声音，临走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八。”小八扬起一个骄傲的笑容，“名字是园长妈妈给我取的，好听吧？”
“嗯，好听。”天真无邪的小八看得简清心软软。
“一会再见，我上去了，你去休息吧。”
“嗯嗯。”小八听她夸奖了自己的名字，对她多了一些好感，贴心提醒，“五姐姐喜欢在阁楼里藏着，要是你上去看不到她，不要惊慌哦。”
说起这个，简清眼眸有笑意升起，“我知道，她很喜欢藏起来，还喜欢装扮成熟人认不出的样子。”
走上阁楼，如小八的猜测一般，她的确是没见到人。
堆着的物品都是衣服鞋子，还有一摞摞的书本、小学到初中的都有，有些的书皮破败不堪、还有用过但是没有用完全的笔记本，大大小小都有、还有一些墨水剩余得参差不齐的水性笔，个头各异的铅笔……
都是很熟悉的物品，每一样都是，简清之前在孤儿院时，有一次还和院长一起出门，去废品站找这些东西，和废品站的老板打口水战，希望能便宜些卖给他们，有些老板会好心地直接送，有些老板会嫌恶地让他们离开，说他们是乞丐。
简清环视一周，各座‘小山’后边都可能藏着个伍雁，她骨架小，个子也小小，只有一米五出头，明明是很可爱的外表，偏偏中意一些帅气的穿搭，不过这两个元素在她身上却不相悖，很融合。
是一个很特殊的可爱又帅气的朋友，初中时的深交，可惜在上高中后少了联络，好像距离也远了。
当然，距离远的想法只存在于那句暗语之前。
简清想起那句羞耻的话语还觉得头疼。
那句羞耻的暗语出现后，什么距离，什么陌生了，她现在就只想好好找伍雁算账，竟然让她在一个小朋友面前出糗。
“伍雁，你出来。”简清干脆不找了，坐在小板凳上，撑着下巴，“再不出来，我这个雇主要不高兴了，一不高兴呢……很可能你的报酬就没有那么丰厚了~嗯，会削弱多少呢？一半，还是三分之二？”
她思考着，“不如不给了吧。”
伍雁：！！
小财迷雷达在疯狂作响。
“怎么可以！”身姿小小的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走到简清身边，讨好笑道，“哎呀，我一个小小的侦探社，经营不易，简清你人美心善，肯定舍不得克扣薪资的啦~”
身体娇小的人儿穿着一身校服，校徽是第一中学，没有画成熟帅气的妆容，乍一看像个初中生，脸蛋娇嫩，青涩的很。
简清一时都不敢认她，愣了半秒，不可思议地站起来看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人儿，“你重新读初中了？”
伍雁抓着略大的校服袖子晃晃，“是啊，回炉重造，打算考个重点高中。”
“……”
心系着墨忘的事情，简清没有和她攀谈多久，寒暄几句便转入正题，“所以你调查到了些什么？”
“还有，你让我绕好几个圈到这边来，强调手机关机，准备现金付款，是不是……有人在跟踪我。”
伍雁搬了张比较高一点的板凳坐在简清前面，很满意地和她平视，“你既然这么问，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么。”简清可是当年她萌生开侦探社的想法后，第一个想要招募的成员。
可惜她是精修舞蹈，不是同路人。
简清默了一瞬，心沉了沉，“所以，是有人在跟踪我。”
“派出那些人的，还是我的亲生父母。”她轻声补充，寒意萦绕在心间。
“嗯……”伍雁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拿着随身携带的彩色圆珠一下一下按，按得‘滴答滴答’响，“在他们看来，这是对你的保护。”
“什么保护？”简清嗤笑，对父母最后的期待被击碎，她冷笑，“必须在他们控制下的保护吗，这和犯罪有什么区别。”
伍雁耸肩，“很多父母都是这样，不顾子女的想法以保护的名义控制着子女的人生，他们认为自己呕心沥血为子女付出，殊不知他们的好快要让子女窒息。”
“你被人抱走也不是一件坏事。”伍雁望着简清充满了光芒的眼睛，她是向阳而生的向日葵，是璀璨夺目的玫瑰，没有成为泥土里腐烂的种子。
“小孩就像一面镜子，身边的环境，身边的人投射到小孩心里是什么模样，潜移默化中就有可能变成那个模样。”
“不正常的家庭，令人窒息的父母，若你从小深受其害，也许你就无法成长为今天的简清了。”
“你是幸运的，简清。”
第50章 你不要脸，我女儿要，我要
【第五十章】
“其实, 我还没有查到与你心上人相关的信息。”
伍雁坦白道，“你心上人的信息在林家好像属于是机密，我四处打听全在碰壁。”
“越是这样越说明问题。”简清下定论, 眉头微拧，“既然没有查到，为什么那样着急找我出来？”
她最想知道的就是关于墨忘的消息。
和初中校服融为一体的女子转了转笔，“为了提醒你，要警戒你的父母啊。”她顿了顿, “简清, 林家的水很深，一丝风吹草动都很可能打草惊蛇, 我现阶段是通过林董事长的远房亲戚的在上初中的女儿调查的, 足够远, 所以他们没有发现我, 若是靠得太近……”
高速旋转仿佛一朵朵灿烂烟花的彩色圆珠笔被握在白嫩的手里，伍雁神色严肃, “我怕我会先丢了性命。”
简清猛地瞪大双眼，心中骇然。
“就我目前查到的信息，不管是林董事长，还是林董事长的夫人，都有可能派人将我处理掉。”伍雁声色严厉, 目睹那双眼眸的惊诧，“他们就是那么狠的角色，所以我很着急要和你见上一面，提醒你, 你的父母是多么危险的人物。”
“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南家。”
南家……
母亲扭曲癫狂的表情在眼前浮现，伍雁很可能就是查到南家和林家发生的事情, 所以猜得出了她的……父母十分危险的结论。
“二十三年前，也就是你出生之前，林家在帝都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中小型企业，根本挤不进豪门世家的圈子里，而南家当时的发展如日中天，和另一大企业柳家强强联手，林董事在中间动了手脚，导致柳家和南家闹掰，柳家离开帝都，而南家家主，在企业破产的那一日从公司天台一跃而下……”
南家家主那时候才三十四岁，那样年轻有无限可能的生命就这么陨落谢幕，伍雁忍不住惋惜。
听着亲生父母做下的罪孽，简清心里并不好受，她有些疑惑，“是我……父亲从中作梗导致南家家主死亡的话，警察不会抓他吗，而且为什么二十三年前的事情反而能查得到，墨忘的消息却查不到。”
伍雁失笑，站起来拍拍她的脑瓜子，“傻姐姐哦，如果没有保护伞，谁敢脏了自己的手。”
“二十三年前的事情查得到是因为你。”
“我？”简清听完更加不解。
“你丢了，他们觉得是南家做的，林家的人都在找你，四处找，难免有嘴上把不住门的是透露出风声，一传十十传百，林家上下基本都知道这件事情，所以我能查到。墨忘的消息查不到，我怀疑，他们自从收养墨忘以来就没有带她见过林家其他人，我接触的那个小孩对墨忘也只是停留在伯父收养的养女，这一个单薄的信息上面。”
简清想起了神秘的地下三层，所谓专门收拾给猫居住的小房间。
没有犹豫，她把信息同步给伍雁。
“如果你的想法是真的，你父母真的不是人，不配做个人。”伍雁最讨厌看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被欺负，那么弱小稚嫩的孩子，能做错什么，凭什么要遭受折磨，饱受虐待。
简清默了半晌，面色郑重，“拜托你帮我查清楚。”
“查清楚，然后呢？”伍雁觉得自己深入下去，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有可能会摸到一些犯罪证据。
“……如果查到什么实质证据，麻烦你……保留起来。”
……
坐着司机的车回到市区里，找了个清吧进去，点了一杯酒，她才将手机开机。
手机开机的那一瞬，恰好有电话打进来。
她没有接电话，也没有去看来电显示，现在的时间还早，下午四点钟，她觉得这个时候打电话的只可能是父母，跟踪她的人汇报跟丢了，给他们通风报信，他们就开始找自己的下落。
叮铃作响的手机搁置在一旁，简清面孔呆滞，毫无表情，她还沉浸在巨大的信息中没有缓过神来，轻晃着蓝色清爽的气泡酒，心跟着气泡酒的冰块一同浮浮沉沉，曾经做梦都想要拥有的父母，和蔼温柔的面具下竟是如此狰狞。
酒吧的布置恰恰好都把外面正好的阳光完全遮挡，室内灯光昏暗，只有简清一个客人。
面前突然出现一杯盛着红色液体的酒杯，鲜艳的玫瑰花浮在红色的水面上，妖艳，又危险。
放下这杯酒的手很白，细嫩无比。
简清抬眸，吧台里高挑的女孩笑容有些僵硬，朝她微笑示好，“简小姐你好。”
女孩面容青涩，眼神澄澈，笑容带着几分社恐，像是刚进社会的大学生。
简清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一号人物，她的声音倒是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不好意思，你是？”
“哦，我是伍雁的助手。”女孩忙介绍自己，“我叫临安然。”
简清重新开始打量这个店面，难怪要求她在这个清吧附近下车，原来是她开的啊，也是猜到她会心烦，想喝杯酒解愁吧。
“你是哪个大学的？怎么会来给伍雁做助手。”
“我是A大的，我、我欠她钱……”临安然绞手道。
“欠多少？”
“……五十万。”
“你说多少？？”简清震惊，伍雁那个一毛不拔的雁子，竟然会借出这么多钱？
“五十万。”临安然低头嗫喏道，咬着唇，“我，我在努力还她了，七七八八还了有一半了……”
简清是伍雁的朋友，临安然也就没有瞒着她。
“你不是还在上学吗？”简清好奇她是怎么还的。
“照料酒吧，还有……”临安然不知想到什么，不自然地扯了扯毛衣的高领，耳廓骤然通红，“还有一些贴身服务，就、就还了一半……”她的声音越说越小，简清礼貌地笑笑，没听清也没听懂，不过没再问了。
她都社恐到红温了，给i人留点空间。
她抬起自己点的那杯酒抿了一口，前调是清爽的柠檬，然后弥漫舌尖的便是酒液的苦涩。
刚入口的冰，很快变成一团火从咽喉烧到肺腑。
电话铃声响久了，完全变成了BGM的存在，无论响几遍，简清都无动于衷。
“简小姐……”
“嗯？”
“你不接电话吗？你的女朋友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了。”
一声拒绝生生咽回，她诧然地拿起回归静默的手机，解锁滑动一看，未接来电‘女朋友’（21）。！！
简清差点要被嘴巴里残存的酒液呛到，干咳两声赶紧回拨，徒然生出懊悔，手机还是应该看的，怎么样都不能让刚出院的人为她操心啊。
试想一下，要是她打墨忘的电话不接，回到家又发现她不在，再打去电话还是一直未接通，得有多焦急。
也不是试想了，之前就发生过。
电话很快接通，墨忘声音急促，“简清，你去哪里了？”
“我出来……”简清巡视四周，摸了摸鼻尖说，“散散心，在清吧里喝点8+1。”
“手机怎么关机那么长时间，还有刚才我打了好几个是通的，但是你没接。”墨忘关心问。
“别提了，手机掉厕所里了，我找服务员捞起来，借人家的一缸米放进去吸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机的，声音也没听着，还是服务员提醒我的呢。”简清用丧丧的语调说，“好倒霉。”
吧台里正在清理调酒用具的临安然投来敬佩的一眼，说谎不打草稿，真牛。
“……”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简清有几分忐忑，说好要去她家里的，还拿到了她家里的钥匙，扭头就来了酒吧，不知道墨忘会不会生气。
“你吃早饭中饭了吗？”墨忘轻声问。
简清怔了一秒，忙说，“吃了，早饭吃了粥，中午吃了街边八块钱的快餐，茄子炒肉和土豆丝的，很好吃，老板还送了一瓶矿泉水给我。”
她捏造许多细节，以此来营造自己话语的真实性。
墨忘：“吃了就好。”
“早些回来，不要喝太多。”她叮嘱，“喝了酒就不要自己喊车了，等一下叫司机去接你吧。”
简清下意识点头，意识到墨忘看不到，才补一句，“好。”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墨忘的关心像是一块安抚人心的白巧克力，简清的烦躁和焦虑逐渐淡去，归于平静，她勾着唇，凝着杯中的小气泡，看它们一个个轻盈地漂浮到蓝色湖面。
“你更要顾好自己的身体，多吃点饭，知道没？”简清温声说，“我可是拜托夏冰盯着你按时吃饭了。”
“知道，我也会照顾好自己的。”
“那一会见哦，我很快就回家。”
“……好。”
电话结束。
室内一片安静，身后有呼吸声传来，轻轻的，却那么可怕。
墨忘用力攥紧手机，嘴唇泛白，瞳孔充斥着浓浓的不安，阳台外是明媚的晴天，她的世界卷起暴风雪，她努力地藏起自己的害怕，转过身去，尽量平静地对上温婉婷狠毒的一双眼睛。
“夫人。”
“墨忘，你现在是柳无双那个傻子的未婚妻。”温婉婷阴狠地瞪着她，如果眼神能杀人，墨忘怕是早已经被她千刀万剐了。
“有婚之人不要再起龌龊心思，勾引我的女儿。你不要脸，我女儿要，我要。”
“再有下一次，我给你的身份、地位，甚至是……生命，统统都可以收回来，你就会成为连垃圾都不如的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