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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浮云卷霭(四十) “走?” “……

    最近周知意发现自己在放学那个时间段根本找不到明月的人影。

    明明上一秒钟还在一起上课, 一起讨论问题,下一秒等周知意算完题目往她那边一转头,刚要告诉明月自己总算写出来这个该死的题目的时候才发现, 不知道何时,人没影了。

    最开始的时候她还转过身去问后边的陈明安:“班长, 明月干嘛去了你知道吗?”

    陈明安脸上的茫然比她还多:“不到啊周姐,可能是去厕所了?”

    周知意一脸纳闷的转过头去:“不能啊, 上厕所不叫我?”

    然后她越想越不对,干脆从书包里拿出来手机轰炸明月。

    她发一句, 旁边的书包就轻微震动一下, 发一句震动一下,这家伙没带手机。

    周知意沉默许久,干脆把手机塞进书包里不管她,继续写自己的作业。

    后来明月一脸要断气的样子回来周知意才知道这家伙是被周阔拽着跑步去了, 说大病初愈,要锻炼一下身体素质。

    就这, 她都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吐槽周阔好几次,但每次周阔都一脸淡然的说运动有助于身体健康,要不她也来跟着跑两圈。

    旁边的徐立言一脸赞同, 张弛的话也即将说出口,荆棘一向不发表任何意见,周知意见状赶忙闭了嘴, 给明月使了个眼神:“救你于水火这件事, 可不能靠我了。”

    笑话, 姐你不知道周阔的厉害么?差一点我也成了陪跑了,救人没就成还搭进去一个,多不划算啊。

    周知意心有余悸, 抓紧时间吃了两口饭堵住自己的嘴然后装听不见。

    后来也就见怪不怪,一扭头看见自己旁边空了位置也不惊讶,还是照常做自己的事情,碰见不会的题就转过身去问陈明安,他要是不会那周知意就去阶梯教室溜一圈,看看张弛或者徐立言他们谁在,谁在拉着谁给自己讲。

    虽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她到了阶梯教室,拿着题目问了一圈然后发现大家都不怎么会,他们几个凑在一起打电话给徐立言让他回来讲。

    你问为什么不打给周阔?

    因为他和明月出去的时候根本不带手机。

    联系不上,根本联系不上。

    就说有一次徐立言打电话叫他去学生会给自己帮忙,然后发现根本打不通

    周阔回来之后一点反应没有,看着徐立言问他:

    “怎么了?我和明月去跑步了,没带手机。”

    徐立言把东西给他后他,周阔,面上依旧云淡风轻:“行,放那吧。以后这个时间段都不要找我,没时间。”

    气的徐立言扑上去锁他脖颈,而后回到学生会后转着圈的说这个恋爱脑生怕别人打扰他们两个人相处的时光。

    再后来周知意的根据地就转移到了阶梯教室,一转身就有现成的答案,省的跑来跑去的。

    原本明月去跑步这事对自己没啥影响,狄雪和荆棘都在阶梯教室,她们做完作业了之后一起出去玩,可是这几天不知为何,这俩人也见不到身影。

    张弛说荆棘最近又泡在了练功房里,通常都是呆上一个晚上,也不让人去打扰她。

    “那狄雪呢?”,周知意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张弛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操场:“疯狂训练呢。”

    “申教练——就是咱们的特聘老师,国家队的教练说,给她半个月的时间调整状态,半个月后回来接她。”

    周知意掰着手指数了数,而后抬起头来一脸惊讶:“我去,这不没几天了。”

    “是啊,”张弛叹气:“运动会过去了小半个月,她最多也就在这里再呆上四天。”

    “啊?”周知意的声音里有些许的失落:“可是我才刚和她玩没多久。”

    “没事,还有几天。”一个声音横插进来,周知意看着那个身影越来越近,面容也越来越清晰。

    高高帅帅,阳光松弛,是徐立言回来了。

    他三两步在张弛面前落座:“她一个运动健将,不可能长久的呆在西琅这个小地方。”

    周知意对于这种运动员的等级一无所知:“啊?”

    张弛温和地笑:“姐你可能对健将级别的运动员不是很了解,我给你说明一下,女性运动员1500米项目授予运动健将的标准是4分18秒,参与国家大型赛事,而那个和你嘻嘻哈哈玩闹看起来就没个正形的狄雪,在她15岁的时候参加全国青少锦标赛夺得的成绩是——”

    他卖了个关子,看着周知意期待的眼神沉默了两秒,然后揭晓答案一般的对着她道:“3分40秒。”

    “卧槽——”周知意下意识吐出来两个字,反应过来之后双手迅速捂住嘴巴,稍显局促。

    “牛吧?”徐立言在旁边看着她问。

    周知意点点头,迟钝的转过头去对着他道:“我上次跑800,用了6分半。”

    “没事,”徐立言出声安慰她:“我上次跑1500用了八分钟,咱俩彼此彼此。”

    旁边的张弛闻言转过头去在周知意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还八分钟,还1500,张弛心里一个小人跳到徐立言头上踩着他的头发大骂:

    那你他妈不是活该吗?

    不让你和董永年打球不让你和董永年打球,你非他妈不听,趁老子训练非要充好人被人拉去在凑数,你不崴脚谁崴脚?还他妈八分钟,你脚丫子能保住就不错了。

    下一秒他转过头来道:“牛吧?我哥1500跑8分钟,不像我,3分钟跑完了。”

    徐立言被阴这件事一直是张弛的心结,几乎每次提起来他都会生气,此刻也不例外,周知意看着他一瞬间黑了脸。

    他火力全开,当着徐立言的面继续阴阳怪气:“唉没办法,谁让某个不听话的非得去和阴沟里的臭老鼠打球呢?”

    周知意看他情绪不太对,不知道张弛为什么突然这样,徐立言对她笑着摇摇头,悄声说:“没事,一会就好了。”

    然后看着张弛制止道:“张哥,张哥——行了行了,都过去了,昂~”

    他笑着对张弛道:“过去的事咱不提了,收收你那一幅阴阳怪气的嘴脸,别吓到你周姐。”

    张弛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下不敢出声的周知意,绷着脸转过去,拿起水杯喝口水冷静一下。

    没有办法,他和徐立言玩了这么多年,这家伙到哪里都是嘻嘻哈哈的,和谁都玩的来,上次被董永年背后阴那么一下子,差点这个人都废了。

    这让张弛没有办法释怀,每次提到这件事都会生气,说阴阳怪气真不至于,但他心里其实是清楚的,归根结底是后怕,怕他再也站不起来,怕他那么阳光的一个人,会被阴招毁了。

    而徐立言心里其实也清楚,虽然张弛不说,但自己知道那是他对自己的心疼,难受他因为这件事情吃了那么多的苦。

    是以此刻他在张弛转过身去喝水的时候立刻转移话题,笑着对周知意说:“狄雪那么厉害,那你猜一下你弛哥什么水平?”

    周知意没见过张弛训练,分班之前对他们也没太了解,直挺班里有人感叹过张弛在体育场上很帅,但是帅和实力完全不沾边啊。

    周知意此刻还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猜:“三级?”

    徐立言摇摇头,冲着张弛的背影故意大声道:“你张弛哥那么厉害又那么能吃,一个三级多少有点配不上了。”

    “哼。”张弛依旧背着身,听见这话对着徐立言冷哼一声,这狗东西又拿这一招来对付他。

    徐立言对着周知意使了个眼色,周知意会心的点点头,提高音量道:“国际健将?下一个苏炳添?我去张哥你厉害啊——————”

    胡说八道张口就来,也算是周知意的本事。

    四周说笑的人停了动作向她们这边看来,话没说完张弛立马跳起来想要捂住她的嘴:“小姑奶奶我求求你——猜不是这么个猜法啊!”

    而后张弛那张不算白皙的脸渐渐红了起来,他来回扫视这两个人,咬牙切齿道:“故意的!你们两个就是故意让我社死的!回头传出去又该说我吹牛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知意笑着凑上去,眨巴眨巴眼冲他道:“传不出去,我和徐立言都会保密的,是吧徐哥”

    徐立言笑着点点头:“当然。”

    下一秒徐立言冲张弛道:“ 所以到底是什么啊?快亲口告诉你周姐,她好奇心要炸了。”

    他俩一唱一和的,那默契的样,看的张弛牙酸,只见他认命一般对着二人道:“一级。”

    周知意一个大拇指竖出来:“不是张弛,我真的小瞧你。”

    徐立言也学着她的样子对着张弛竖大拇指:“一级。”

    而后嘴贱的补充:“活的一级。”

    周知意没出声,却附和的点了点头。

    张弛见状转过头去把做完的作业收好,拿起来自己的背包要去操场训练。

    说真的,他一点都不想搭理这俩神经病。

    “哎哎张弛?去哪??”周知意对他突然离开的动作搞蒙了,不由得问他。

    张弛转过去看着她道:“训练。”

    徐立言见状,对着他道:“别走啊一级哥,我话还没和你说完呢!”

    已经走了两步的张弛听见这话原地停了一秒,而后健步如飞,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教室。

    每天和他们在一起都得丢人丢到世界各地,服了,惹不起躲得起。

    “唉跑的真快啊,我还想看看他的一级证呢。”周知意笑着道。

    徐立言眼珠转了两圈,问她:“你想不想看活的运动健将?”

    周知意闻言对着他道:“狄雪?”

    徐立言点点头:“她在风雨操场训练呢,咱们弛儿也刚走,估计还有个三四天她就走了,”

    说到这,徐立言怂恿似的对着她道:“怎么样?要不要去看看?”

    没等周知意回答,徐立言漫不经心的又提了一句:“说不定周哥和月姐也在。”

    周知意原本听到狄雪要走了就决定要去,一听到徐立言说自己的CP也有可能在,原本期待的眼神更亮了。

    下一秒,她看向徐立言,往外一点头,轻声道:“走?”

    徐立言双手撑桌站起来走到她座位前:“走。”

    周知意没写完的作业摊在桌上看着那两个人往外走,一个解孤单的躺在习题册上面,听着二人的声音越来越远:

    “可是我物理作业还没写完呢,好多我都不会。”

    “没事,回来我教你,这节课不是很难,我一说你就会了。”

    “真的吗?徐老师包教包会?”

    “那必须的,徐老师十项全能。”

    “可是我有点饿了……”

    “那咱们去重光先吃饭?反正时间还早,吃完再去看他们

    也不迟。”

    “我有一个非常不成熟的想法——”

    “说来听听?”

    “我想去操场上吃泡面——金汤肥牛的!”

    “走!”

    夕阳之下,他们的身影越来越长,声音里面也是写不尽的年少,哪怕拐了弯,下楼梯走了好久,教学楼前的竹子也依旧能听见一些回音。

    那好像是,日落也掩盖不了的青春。

    第42章 浮云卷霭你(四十一) 明明灯光和月亮……

    狄雪走的那天, 周知意的眼睛都哭红了。

    刚下过雨的天空起来了大片的晚霞,积水倒映着漫天色彩,随着天色逐渐变暗。

    她看着狄雪越来越远的背影, 心里止不住的难过。

    旁边的明月和荆棘一个劲安抚她,说又不是生离死别此生不见, 她这么一哭,倒是显得离别伤感。

    周知意伸手抹去眼泪 , 轻声反驳:“我知道她会再回来的,我只是觉得, 以后的时间里没有她在, 就好像少了一些什么一样,青春都变得不完整。”

    徐立言站在周知意身后看着她垂下去的头,用只有他们几个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答道:

    “可是知意,不一定非要携手度过的时光才叫做青春, 那些互相思念却不能相见的时光,也是青春中的特别章节。”

    “等到日后想起来才会明白, 正是因为这些思念在,所以显得陪在对方身边的每一秒,都是格外的珍贵。”

    徐立言话音刚落, 那边的狄雪似乎也心有灵犀一样。

    她在大巴启动的轰鸣声中匆匆跑下来,隔着数千米,拼尽全力地对着他们大声喊:“周知意——”

    她用力太猛, 以至于额头上起了青筋, 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好像要在离别之前把自己的心里话彻底宣泄出来:“你不要哭——等我拿个金牌回来给你看——”

    “一言为定——”周知意的哽咽终于忍不住,她带着哭腔对着这个新晋挚友大声道:“你不能骗人——”

    “我狄雪说话算话——”

    她看着好友们不舍的表情故作豪爽道:“等拿了奖金,我请大家吃饭。”

    脚边的积水倒映着暗蓝天空, 天地之间,幽兰互相呼应。运动会后聚餐的情形仍旧历历在目,就天边飘来的云甚至都和当时的相同,他们却分别各奔前程,清风明月仍在,可是却不知道是否还会有再次把酒言欢的那一天。

    狄雪顶着身后孟然的注视,看着面前的好友心想,他们一定会有再次相见的那一天。旁边的车已经数次鸣笛催促,而狄雪却不想走。

    明明这个机会是过去几年的求而不得的,可是此刻真的到了这一天她才发现,原来这些和他们共同度过的时光,这么让人难以割舍,以至于生了离别之痛。

    她狠狠的擦了一把眼泪,仰起脸来对着他们道:“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利落转身上车的那一霎那,有一声憋不住的呜咽从喉咙里溢出来,然后很快的被她咽进肚子里。

    没关系,分别只是暂时的,她们总会再次相见的。

    旁边的孟然在她湿着眼睛坐下之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她:“擦一下吧。”

    狄雪的抽噎被她逐渐咽下去,此时看见孟然的纸巾也准备去接。

    可在狄雪伸出手的那一霎那,孟然却改了主意。

    只见她往旁边偏了一下,原本要递给狄雪的纸巾也径直的朝她脸上去,在那纸巾和肌肤相接触的那一秒,狄雪听见她轻声道:

    “不要哭,以后都有我陪着你。”

    孟然看着她依旧红着的眼睛心想,是我陪你长大,看着你吃了那么多的苦终于拿到了健将,看着你意气风发,又看着你低沉消磨,直到你再次昂扬向上,出现在我的身旁。

    以前都是我陪着你,以后的路,无论是赢是输,我也一定会陪着你。

    孟然把那张纸巾塞到她的手里冲她温柔笑笑,而后紧紧的握上了她的手,这一刻,她在心里对着狄雪低声。

    “永远,永远的陪在你身边。”

    明月看着那车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这才收了自己一直挥着的手。

    旁边的周阔虽然没有说话,但他周身也是低压缠绕,明明不舍得自己的朋友,却还是表现出来一幅无动于衷的样子。

    他和狄雪相处时间不长,没有那么难过也情有可原,但旁边的张弛看着却很开心。

    明月对他道:“你明明也不舍得,都要哭了,怎么人走了你看着这么开心?”

    她看着张弛纳闷,变脸大师?

    不能啊,张弛这性格不是那种虚情假意的人啊?

    但他变脸变得也太快了吧,变脸大师也不能这个速度啊?

    何况那是他好朋友唉?

    就连明月跟狄雪认识的时间不长都对她很有感情,张弛和她共度风雨,就更不应该啊。

    这话一出,徐立言也忍不住她的直言直语,被逗得直乐,但他看着周阔扫过来的眼风,还是给面子的没有直接的笑出来。

    荆棘在旁边拉着周知意的手,出声替他解释道:“因为拿冠军一直都是狄雪的梦想啊!”

    张弛也笑:“是啊,因为那是她的梦想,她以后天地广阔,很快可以梦想成真,我当然为她开心。”

    张弛转过身来对她道:“等月姐你实现了你的梦想,我也会这么开心的,”

    他上前两步走到大部队前面转过身,倒着走了几步,看着他们道:

    “我觉得,看你们实现梦想,甚至会比我实现自己的梦想都开心。”

    说完这话,他自己都笑了,感觉肉麻的不得了,可下一秒他还是说:

    “我希望大家都能过的很好,无论是将来还是现在,无论我们这些人在一起还是分开,我都希望你们可以很好。”

    “好!”

    徐立言第一个捧场,三两步上前和他并肩:“鼓掌!”

    下一秒几个人给面子的拍起来巴掌,稀稀拉拉零零碎碎的,整段垮掉。

    但徐立言不在乎啊,他攀上张弛的肩膀:“还是我好宝儿觉悟高,这么会说话,下次张主任罚我的时候你替我写检讨啊。”

    “我去你……”张弛看他这欠样张口就来,可一想到后面四个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脏话也不好意思说,称呼拐了好几个弯:“三姨姥姥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徐立言道:“害羞啦?骂人都温柔了。”

    张弛装模做样的要踹他,被他一闪身躲了过去。

    徐立言看着他最近脸皮变薄,也不再戏弄他,转过身去道:“大哥大姐们,吃饭去呗,真饿了。”

    “去!”明月第一个响应他。

    此刻天色已晚,她放学先是和周阔一起去跑步,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去取了送给狄雪的离别礼物,再匆匆赶到,去给狄雪送别。

    绕了好大一个圈再加上刚刚哭了一通,此刻早已经饿的不行了,就连她自己都害怕自己饿晕过去。

    周阔在旁边也点点头,虽然刚才的运动量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但是一会还要和大家一起准备演讲比赛,那可是个重要项目,所以此刻哪怕自己不饿,也还是要吃一点东西垫一下。

    前面俩人径

    直往前走,可是后面的荆棘却慢下来脚步,放开了牵着周知意的那只手。

    “怎么了?”周知意看着荆棘逐渐慢下来的动作,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明月看着她们慢下来的脚步,也停下来等她。

    荆棘停住了,看着她们道:

    “我就不去了。”

    秋风吹乱了她那一头柔顺的头发,暗下去的校园里突然亮起来了路灯,荆棘停在最后,温柔的笑着对他们说:

    “前两天刚买的霜花耳钉掉了一只在练功房里,正巧今天也该跳舞了,我去找一下,就不和你们一起去吃饭了。”

    “啊?”前面的那两个愣头青发现后面的伙伴没有跟上来,也折返回来。

    张弛看着她眼睛还红红的,秋风吹过,那身形单薄的,让人替她觉得冷。

    他对着荆棘提议道:“那我们先去吃饭呢?吃完饭我们帮你一起找,这样也快一些。”

    “不用啦。”荆棘一口回绝:“你们去吃饭就好啦,我本来也在控制体重,不吃晚饭的。”

    这是明月第一次听她话说的这么坚决。

    明月和周知意看着她,路灯之下,那双翦水秋瞳里面有着盈盈泪光,可她下一秒又变成了那个柔软的小孩儿,那脸上是温柔笑着的。

    荆棘对他们挥手轻声道:“快去吃饭吧。”

    他们几个饿得狠了,此刻听她的话,也不再勉强。

    明月对着她道:“那好吧荆棘。我们去吃饭啦,那一会的比赛演练还要等你吗?”

    荆棘摇摇头,几缕长发被风吹走:

    “不用等我,晚上跳完舞之后可能要和另一个主持人商量一下流程,还不知道待到什么时间呢。”

    “那好吧。”

    周知意道:“那我们去吃饭了啊,有事给我们打电话。”

    “好,去吧。”荆棘对着他们几个点头。

    张弛指指食堂,对着她使眼色:“那我们走啦?”

    她站在原地,冲他们几个挥挥手,温柔的注视他们离开的背影。

    张弛和徐立言的拌嘴,明月和周知意的嘻嘻哈哈,几个人轮番找周阔说闲话,虽然很少得到回应但是依旧乐此不疲。

    盈盈水光与初升的月亮相得益彰,分不清楚是谁在秋风中湿了眼眶。

    秋风渐重,旁边的路灯闪了两下,荆棘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突然出声叫道:“张弛——”

    而那边早已经要拐弯的张弛却恰好的转过头来,身处热闹,却依旧听见这么一声真切呼唤。

    就好像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荆棘叫他的名字,他永远都能听见荆棘的声音。

    “唉——”他立刻回应,而后毫不犹豫的向她跑来。

    走出的路不远,他很快的到了荆棘面前:“我来啦。”

    他看着荆棘不知为何越来越红的眼眶道:“这是怎么了?还在哭?”

    他开玩笑哄她:“你等着啊我这就打电话给狄雪叫她回来哄你啊,这么伤心,看的我都想和你一起哭了。”

    他从兜里掏出来手机作势要给狄雪打过去,一边摆弄手机,一边悄悄瞟她什么反应。

    “去你的。” 荆棘被他逗得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毫不在意,拿袖子擦掉脸上的泪道:“晚上等我一起回家。”

    张弛看她终于笑了,收起来手机,从兜里左翻右翻,最后掏出来半张皱皱巴巴的卫生纸。

    荆棘看着那半截卫生纸停了抽泣,他看看那卫生纸,又看看荆棘,嘿嘿两声,又把那半截卫生纸塞回去了。

    没了卫生纸,张弛干脆拿袖子给她擦:“好,一定等你。”

    刚洗干净的校服还带着淡淡洗衣液的清香,他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念叨:“当初超长发挥考到这里,就是想着这几年都和你一起回家的。说好给你当保镖,这话可从未食言。”

    他低下头来仔细看看她的脸:“好了,擦干净了。”

    “会等你的,不许再哭了,不然真的给狄雪打电话了啊。”

    荆棘听话的点点头,看着伙伴们停在前面,除了周阔,那三位个个脸上写着调侃。

    远处的徐立言和她视线相交,冲着他们那边道:“张弛,赶紧啊,别让我周姐饿肚子!”

    旁边的周知意刚要点头就反应过来这狗东西说了什么,她一巴掌拍上去:“不是你饿了干嘛拿我当挡箭牌啊?这么多人呢徐立言——”

    “不是你听我解释,”徐立言笑嘻嘻的凑上去:“那不是你比较有面子吗,我说我饿了他根本不搭理我啊!”

    这俩人气氛渐好,明月忍住上扬的嘴角扯了扯周阔的袖子。

    周阔看看他俩,又看看一脸欢乐的明月,稍微低下头去和她说话。

    三言两语,那边的荆棘和张弛已经再次分别,此刻她正看着张弛大步向他们跑来。

    “舍得回来啦?荆棘和你说什么了这么高兴?”

    “去你的。”

    张弛现学现用,对着徐立言道:“她让我等她一起回家。”

    “我还以为是什么悄悄话。”徐立言道:“原来还是老一套,你看你那个便宜样子——”

    “唉什么老一套,也就是最近才等她呀,之前她总是要练舞,参加比赛,忙的很。”

    说到这里张弛还有了几分失落:“我这个保镖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哎呀会有的会有的。实在不行你给我当保镖,来保护我!”徐立言说到这里声音带了几分笑意:“快走吧,真的饿死了。”

    “我也饿了。”周知意接道。

    “嘿我说你们——”

    一行人浩浩荡荡又往餐厅那边走去。

    即将拐弯的时候,周阔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回头,却发现荆棘依旧在原地目送他们的背影,此刻见他回过头来,点头冲他笑了笑,又挥手和他告别。

    明明灯光和月亮的光辉也照在了她身上,周阔看过去的时候,却总觉的她一直站在暗处。

    就好像是那次他们去练功房看她跳舞,推开门的那一霎那,光影劈开地面,而她就站在中间回头朝外看来。

    哪怕绝色,却是黯淡几分。

    和现在一样。

    前面几个嘻嘻哈哈越走越远,明月一回头发现周阔落后,笑着出声叫他:“周阔,想什么呢?走啊!”

    周阔闻言回过神来,一闪而过的思绪被人打断,索性不再细想,气质这东西最是玄妙。

    他对着明月道:“来了。”

    而后冲挥手的荆棘点了点头,转身拐过去了那一道弯,一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荆棘低头笑笑,看着亮起来的路灯,也转过身朝瑶光楼的练功房慢慢走去,一点都没有了刚刚回绝他们时的心急。

    远远瞧着,那瑶光楼的练功房里早已经亮了灯,而她这个本应该努力的人却迟迟没到场。

    什么平白无故水平下降,内里都是事出有因。

    第43章 浮云卷霭(四十二) 当生存摆在首位的……

    演讲比赛马上要到了, 明月用功程度更甚,课间都不休息了,站在教室内发窗边低声背稿, 生怕自己到时候因为紧张出差错。

    如果说明月的努力成了常态,那么就连一向松弛的张弛都早起来教室就能看出来大家心里那根弦绷得究竟多么紧。

    这看的周知意压力山大, 在原地也焦虑的不行,一刻钟也坐不住, 索性出门换个地方试讲。

    她们两个很少参加这种活动,自然也比其他人来的紧张, 眼瞅着比赛日期越来越近, 心下更是煎熬。

    就连顾徐都能看出来她们两个神经紧绷,暗自感叹着这俩孩子对这个比赛也是真的上了心。

    这不今天一群人去找她过稿,张弛第一个改完,站在旁边玩笑似的说中午睡午觉的时候, 他们几个连梦话说的都是英语,做梦都不安生。

    这话惹得顾徐忍俊不禁, 笑着摇头。

    张主任暗地里对顾徐竖起来一个大拇指,这施压能力真不是一般的强,看看给咱们孩子逼成什么样子了。

    他悄悄做完小动作, 想了一下,觉得也要激励一下这几个家伙,转过头去对着张弛笑着开口道:

    “加油啊张弛, 这次比赛可是顾老师亲自拉的赞助, 奖励丰厚呢, 可要努力给我争光了。”

    “那自然的张主任!奖励肯定没有给您争光重要啊!”

    张弛这个小机灵鬼眼睛转都不转,上来就说道:“张主任,您放心, 我必然不会叫您丢面子。”

    张星光被这话哄得开心,笑着伸手点了点他:“你啊你啊。”

    张弛也跟着他嘿嘿笑,只不过张主任咧着的嘴还没收回去,张弛又道:“所以特等奖金是多少啊?”

    他挠挠头,红了耳朵:“这钱也不重要,只是要是我知道的话,那说不定动力更足呢?”

    张主任看着他这个没出息的样子更开心了,指着他对着顾徐哈哈大笑:“你看这小子,话没说两句就露馅了吧?”

    顾徐也收了面上的严厉,看着张弛一脸傻样笑得温和:“这孩子,还是没长大。”

    “哎呀张主任,别卖关子啦。快告诉我吧,真的很好奇。”张弛被调侃道不好意思,看着张星光道。

    张星光摇摇头,一脸宠溺的看着这个阳光小孩,对着他伸手比了一个数,然后对着他眨眨眼:“怎么样,是不是够多了?”

    张弛看着他那个三:“……”

    无语了一瞬间,他伸脖子上前对着张主任道:

    “不是这不像是咱们西琅的风格啊?哪个赞助商这么抠门,奖金才给三百块?”

    他低声吐槽:“西琅的进步奖金都有五百块呢,这怎么还倒退了呢?”

    这下顾徐是真真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张弛,原来在你心里我的面子才值三百块?”

    “啊?”

    张弛被这话问的愣在原地:“不是三百块啊?”

    旁边的徐立言听了全程笑着怼他,暗地里给他台阶下:“最起码也要加一个零啊,你也太小瞧咱们老师了。”

    “就是。”张主任在旁边帮腔道。

    顾徐笑着看他,也没接话,她把目光移到了坐在自己旁边改稿的周阔,出声询问:“你觉得呢周阔?”

    周阔听见顾徐问他,抬头环视了一圈,看着张主任和顾徐期待的表情,云淡风轻道:“三万吧。”

    他低下头继续按照顾徐的意见修改稿件:“刚刚张主任说这次活动是顾老师拉的赞助,那一定不会低。”

    你瞅瞅人家这说话水平。

    徐立言给张弛抛了一个眼神,挤眉弄眼的嘲笑他:“要不周哥招人喜欢呢?”

    “真敢猜啊周哥,什么活动的奖金是三万啊,”张弛白了徐立言一眼,转过去看着周阔,伸出三个手指:“三万啊?”

    他看着徐立言道:“我七大姑八大姨加起来给的压岁钱都没这么多。”

    徐立言看看他,又看看顾徐脸上缓缓扩大的笑意,心里有了答案。

    这么大手笔确实难得一见,但也不是没有过。

    他迈着长腿起身:“算算时间,洛水的参赛选手要到了,我和张弛的稿子都改完了,我们去接一下?”

    他话音刚落,那边顾徐的手机就亮了起来,与此同时,周阔改完了他的演讲稿,在一旁停下笔来,等这她接完电话后将稿子给她过目。

    顾徐拿起来手机毫不避讳的接通,那头声音嘈杂,她轻声应着。

    余光瞥见他停下来笔,顾徐捂着电话,转过头来低声问他:“写完了?”

    周阔点点头,顾徐直接伸手把他的纸张拿到面前,看那一手好字写出来的整篇佳作。

    她满意的笑笑,继续应着电话和人交谈。

    顾徐的工作效率一向高,三言两语中提炼出重要信息,顺带安排好了一切。

    “去吧。”

    她挂断电话后对着那俩人挥手:“带队的老师说大巴已经停在风雨操场旁边了,你带着几个人跟着张主任去帮着安顿下,顺便认识一下人。”

    说完后顾徐有转过来看周阔,把手里的纸递给他:“可以了,很不错。”

    她难得满意,看周阔哪哪都好,声音也缓了一些,带着似有若无的骄傲:“跟着他们一起去见见你的对手吧,尤其是那个叫季镜的聪明孩子。”

    “好。”周阔接过来稿子应道。

    “快去吧,别让人老师等的不耐烦,倒是显得咱们没有礼貌。”

    “放心。”徐立言冲着顾徐笑:“一级运动员带着,不行让他先跑到。”

    张弛:“……”

    没完了,真没完了,每次说完自己是一级,都要被徐立言这个狗东西调侃好久。

    周阔看着张弛那个咬牙切齿的表情,又看看徐立言笑得一脸灿烂,对着这俩人无奈摇头。

    他从顾徐旁边起身和他们一起出去:“走了,还有人等着呢。”

    周阔走在最后,离开的时候,他转过头去看着阴沉的天气,又看着顾徐被突然灌进来的冷风吹的一个哆嗦,下意识的替她关紧了门。

    刚出门,张主任就笑着看他们:“我去找后勤老师拿宿舍钥匙,你们几个带着人来始影琯朗,剩下的就都交给志愿者了。”

    “哎好,您去。”徐立言道。

    张主任点点头,看着这三个孩子人高马大的,周阔和徐立言行事沉稳,也逐渐放下了自己的心,朝着后勤处走了。

    前面的徐立言见张主任身影消失后,转过身去和张弛说话:“月姐他们一直好奇呢,你把咱们的稿子送回去再叫他们一起来呗,也顺带给咱们帮忙,天冷,别让远道而来的朋友冻着了。”

    “行啊,那你们先去,我叫上他们一起去风雨操场找你们。”

    “嗯。”

    徐立言说完转过身来看他:“周哥,”

    天空沉沉,窗外秋风阵阵,好像是要下雨。

    他对着周阔弯了两下手掌:“稿给我,咱先去,让张弛把稿放回去再叫月姐他们一起来。”

    周阔把手里的稿子递给他:“嗯。”

    他对着张弛道:“天不好,一会你们走慢一点,不要摔到。”

    张弛嘿嘿笑:“还是我周哥,面冷心热,放心吧。”

    他接过徐立言手里的两份稿子转身下楼,和旁边的两人背道而驰。

    这边的周阔和徐立言也转身大步流星地向风雨操场走去,心里生怕怠慢了对方选手。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他俩都想见见那个八校联考的传说,比起来徐立言,周阔的期待更甚。

    因为他不相信。

    外界对她的吹捧犹如造神,她的名气甚至到达了一种接近荒唐的程度,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没有任何神的存在,他只相信大家各有所长,那里会有什么完美存在,所有的一切恐惧只不过来源于未知。

    未知即完美,这种认知本就荒唐。

    徐立言适时开口:“紧张吗?”

    周阔摇摇头:“一点也不。”

    他侧过头去看徐立言,反问道:“你紧张?”

    “我当然紧张啊周哥。”

    徐立言长出一口气:“连着两年的败绩,怎么可能不紧张?”

    他自嘲的笑:“要不是我天生心态好,现在心里肯定七上八下乱跳,坐立难安都说不定。”

    “没事。”周阔拍拍他的肩膀,出言安慰道:“只是一个比赛,经验比得失重要。”

    他看着徐立言温声调侃:“而且和这么强的对手比赛,本身就是一种荣誉。”

    他眼里含笑,对着他道:“因为你本身就很厉害,所以才会把她看作对手,而实际上,无论输赢,你都是赢了的。”

    这话有些安抚,又有些郑重,说的徐立言些许不好意思,又无限感慨。

    怪不得明月喜欢呢,这谁不喜欢,要不是他俩好兄弟自己又对周知意坚定不移,他都想去追。

    而后风一吹,徐立言一个哆嗦:“妈的美男计。”

    他没出息的暗自呸了自己两口:真没出息啊徐立言,什么帅哥你没见过啊?明星朋友你也不是没有啊?怎么还为别人着迷?

    可是这一秒,徐立言站在原地看着周阔的背影,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所有的紧绷渐渐消散,随着秋风一起飘向远方。

    那宽

    厚的背影变作一张网,而他的好朋友用实际行动说,不要怕,尽情高飞。

    这边还愣着,那边的周阔已经走到前面去了,见他呆愣在原地没有跟上来,转过身来不明所以:“愣着干嘛,走啊?”

    徐立言看着他转身,时光在这一刻拉了长镜头,而他跨越荧幕站在他面前对着他疑惑。

    像一阵清风,吹去所有的害怕,吹走落叶,也吹来所有的希望,伴随着他一路前行。

    下一秒,他回过身来对着他笑笑:“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今天格外的帅。”

    周阔看他不正经的扯皮,淡笑着摇头,明明已经听他惯了胡说八道,可今天他兴致却格外的高,竟也有兴趣和他一起胡扯:

    “比得上城北徐公吗?”

    “比不上。”

    徐立言毫不犹豫的答道,仿佛犹豫一秒,都会错失一个亿一样。

    “什么时候比得上?”周阔不恼,温声反问着。

    徐立言的声音被走廊的风吹到她的耳边,那声音里带着笑意,也带着对他道期待:“拿下三万块奖金请我们吃饭结账的那一刻。”

    话毕,他也意识到自己在无形中给了周阔一些压力,只见徐立言紧接着耍贫嘴开玩笑缓和:

    “其他时候,都差一点。”

    周阔看他一眼,大步迈下楼梯哼笑一声向前走去。

    下一秒,秋风传来两个字:“等着。”

    信誓旦旦,好像冠军本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自信却不张扬,从容又不狂傲。

    真像是一阵清风啊,山水不惧,只是向前走,却无意抚平山海。

    徐立言低头笑了,看着前方笔挺的身影,快步赶上他:“你说的啊,那我要去最贵的地方去吃。”

    “嗯。”他走到了天权楼的出口,站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从他这里望去,恰好看见停在风雨操场旁边的那辆大巴。

    几十个人站在一起乌泱乌泱一大团,互相挤压,看起来比天上的云还要躁动不安。

    乍一眼看过去数不清的朝气和生机,秋风也遮掩不住。

    除了最后那个从车上下来的女生。

    前面的人跨越人群来找他说话,而她毫无动容,只是淡淡点头,此后再无任何反应。

    她单肩背着个包,学生证也板正的戴在胸前没有任何逾距,校服合身,马尾高昂,明明是和周围一样的打扮,甚至比起来那些刻意装饰还少了些许首饰,可是看起来却简单大方,比其他那些刻意打扮更加夺目。

    这一刻,无论是周阔还是徐立言,对着眼前的人都有些移不开眼。

    当视线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过去,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慢动作,连风吹乱她的头发的时候,也会觉得是恰到好处。

    举手投足皆是浑然天成,可那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却让人感觉冷,如同在冰川罅隙驻足千年。

    那里面的情绪令周阔震惊。

    比刚刚吹过的秋风还要更冷几分。

    秋冬交错的风已经带了些刺骨,不仅仅是凉那么简单。

    此刻就连穿了毛衣,拉紧拉链的徐立言和周阔对着那阵寒风都有些许的缩瑟,可是那个漂亮女生却分毫不动,面不改色,那单薄的脊背依旧挺拔。

    仔细看,她身上只有一层单薄校服。

    直到她扫视过来的那一秒,这两个人才回过神来,发觉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是因为无心,是以此刻反应过来之后才会觉得有些震惊,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美丽不能用言语来衡量。

    无关定力,无关其它,天生夺目。

    周阔细细打量她,脑海里的直觉告诉他,这就是季镜——

    那个让明月和徐立言心生畏惧的人。

    季镜从车上下来的那一瞬间就感觉到冷。

    明明洛水和西琅相距不远,没想到温差却那么大,还起了风,以至于她一下车就被吹了一个寒颤。

    想来是之前在ICU的时间住的太长,身体还没恢复好,要不然怎么一点寒风就觉得冷?

    之前冬天的时候可是两件毛衣就能过冬,哪里会像现在一样发抖。

    谈念跨过人群来找她,轻声问她冷不冷,晕车的症状有没有缓解一些,现在还想不想吐?

    季镜看着那双热情的眼睛摇摇头,说好很多,让她不用挂心。

    想是她那便宜哥哥又拿她做借口去接近谈念,拜托她多照顾自己一些。

    胆小鬼,季镜心下笑他,喜欢一个人却这么大费周章,兜兜转转这么久,依旧不肯说出口,明明两情相悦,却迟迟不肯靠近。

    季镜不明白他。

    但她非常感谢谈念,这个善良女孩与她,是患难之交,她是季镜苦难的年少中最鲜丽的一抹颜色。

    知恩图报,这个道理季镜是懂得,是以她拉着谈念一同来了西琅。

    是想锻炼她的心性,也是想保护她,帮助她飞到更广阔的天空。

    毕竟以谈念这个性子,留她自己在洛水,季镜放心不下。

    此刻她在人群最后,和老师同学一起等待西琅接应的人员对此次的选手进行一个安置。

    前面带队的老师点完名之后特意向她走来:

    “季镜?”

    “闵老师。”季镜对着年轻的女教师点点头,轻声回应。

    “哎,冷不冷?你身体刚好,要不先去车上躲躲风?”闵晏然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心疼道。

    她心下叹息,这孩子也是遭了罪,明明学习长相哪里都好,却被学校那群不学无术的小孩欺负,把好好一个孩子从大礼堂推下来,以至于她险些丧命,在ICU住了好久。

    那么高的礼堂,就算掉下来一个苹果都会摔成两半,更何况是一个人呢?

    闵晏然打了个寒颤,她是在想不明白那些对季镜动手的人,明明也是一个孩子,怎么会心狠手辣到这种程度?

    简直是夺人性命,恶毒至极。

    现下闵晏然望着季镜苍白的连止不住的心疼,好好的一个孩子,样样拔尖,怎么命这么苦呢?

    非得摊上一个和校园暴力和解的妈,只要钱,完全不顾孩子性命。

    明明差一点,她的女儿就要永远躺在ICU里沉睡,再也不会醒来了啊。

    闵晏然想到这里就止不住的揪心,看着她苍白的面容,想上去抱抱她,哪怕这个拥抱很轻,但是能为她当一些寒风也是好的。

    “没关系闵老师,”季镜抬起脸来对着她笑笑:“我不冷,您别担心。”

    闵晏然不知道那话有几分真,寒风吹在她脸上,告诉她这话全是假的。

    可她说不冷,那假的也能装几分真。

    “那好,你冷的话一定和老师说啊——

    闵晏然还想和季镜说些什么,可下一秒前面一个男生出声叫她,打断了闵晏然想要对季镜说的话——

    “老师,接应的同学来了。”。

    “好,我记住了。您先去忙。”季镜不卑不亢对着她道。

    年轻的女教师想在多嘱咐她两句,可众目睽睽,她始终没有说出口。

    闵晏然忍下眼里的湿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冲着她温柔的笑笑,在男生再三呼喊下离开。

    季镜目送她走到前面之后,站在原地,在一片秋风中四处打量西琅的校园。

    和之前见到过的一样,丹楹刻桷,恢宏大气,处处透露出来巧思。

    哪怕此刻天气如此阴沉,风雨操场上也有着运动的人,旁边的教学楼上探出来数个人头,无数好奇的目光在她环视周遭环境的时候,也落在了她身上。

    季镜不在意的收回来自己的视线,伸手拉紧了身上那件单薄校服的拉链。

    旁边同行的人在积极地和带路的那几个人说话,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听好西琅一中的一切,以便自己生活。

    叽叽喳喳,问什么的都有。

    季镜被他们吵的头疼,索性落后几步,独自一人跟在大部队后面慢慢地走。

    管那么多人干什么?

    什么队友是否会拖后腿,什么校园漂亮,什么校风开朗人和善,什么住宿条件,学校几个超市几个食堂又有几个教学楼,她全都不在意。

    什么奖杯什么荣誉,她全不在意。

    当生存摆在首位的时候,她只在乎自己的生命。

    而这场比赛,她除了赢,别无选择。

    她跨越数重山来到西琅,此行只有一个目的——拿下那三万块的奖金。

    然后,活下去。

    第44章 浮云卷霭(四十三) 可阳光雨露……

    “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 到底谁能来救救我啊——”

    明月一边背稿一边手抖,此时夕阳西下,一片静好, 距离演讲比赛正式开始还有14个小时。

    按理来说他们准备了这么久,一切都是没问题的才对。

    可是今天明月跑完步来到操场上和大家一起对着周阔背演讲稿的时候才发现, 那些她倒背如流的内容,此刻因为紧张, 已经忘记的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个题目了。

    周阔远远望见明月手里的那张纸晃的厉害, 人也一直在发抖, 还时不时拿着胳膊擦眼泪,那样子慌乱又可怜,可她偏偏倔强,哪怕哭, 也要再次背稿,不断尝试着在明天之前把稿子再次背熟。

    有一瞬间, 他好像回到了刚刚转来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明月也是这个样子的,一边慌乱,一边写物理, 明明不会,可是偏要把一条路走完,哪怕哭着也不愿意放弃, 还特意跑到天台去哭, 生怕自己会影响别人考试。

    倒是没有影响到别人, 只是碰见他了。

    善良而坚定,温柔却不肯屈服。

    这是周阔对她的第一印象。

    也是此刻周阔看着她的背影脑海里浮现出来的话。

    周阔回过神后笑笑,原来那个时候, 自己就已经记住了明月。

    下一秒他把相机递给张弛让他帮忙拍徐立言他们,自己去到操场观众席角落里找明月。

    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他听见了她的哭声:

    “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到底谁能来救救我啊——”

    “……”

    周阔刚在距离她两个台阶的地方停住脚步就听到这话,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明月的哭声一下停住,下一秒,她转过身来,隔着台阶和他平视,那眼神里写着无数震惊,脑门上刻着“你怎么来了?”五个大字。

    周阔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求神拜佛不管用,所以我来了”

    他三两步上前站到她身旁,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纸:“别信他们,信我。”

    那纸张随着那只好看的手一起晃动:“他们没见过你的努力,可我见过。”

    明月伸手要去拿那张纸,眼里的泪痕不去,声音的沙哑犹存:“可那又有什么用,我现在全忘了。”

    说到这里,她又要憋不住:“自从上次运动会回来之后,我就没日没夜的背稿,早上也背,晚上也背,甚至做梦都在背,有的时候半夜惊醒都是梦见自己在第一轮被淘汰了。连带着你们几个也被取消各种保送资格,我拼命的去求顾老师再给我一次机会,可她就是不答应,就是不答应——”

    说到这里,她已经开始嚎啕大哭了。

    那哭声引得前面录像的徐立言都转过头去看他们,张弛这个背稿的背到一半转过头去对着周阔大声道:“哎我说周哥,你怎么还把月姐说哭了啊?”

    徐立言看着明月埋头痛哭,也对着他们道:“限你在张弛演讲完之前把月姐哄好啊——不然我带着他们三个过去揍你。”

    “就是的——”一旁坐着的周知意出声帮腔道。

    周阔看着下面的四个损友,又看着旁边崩溃的明月,心下明白郁结所在。

    他对着那几个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放心吧。”

    周阔说完坐到了她的身边,对着她道,“先饶了我?明天比完赛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他起身蹲在他面前,看着明月湿漉漉的眼睛,顺着他们几个的话开玩笑:“不然那几个真的过来收拾我了。”

    明月看着那张帅脸出现在自己面前,轻声细语的开着玩笑试图缓解她的紧张情绪,那眼睛里的笑意胜过万千朵繁花常住的春。

    她抹了抹眼泪,抽泣道:“那我会保护你的。”

    周知意看着周阔拿着自家好姐妹的稿子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低声说话,也转过头去看徐立言,“我觉得明月压力太大了,周哥莫名背了个锅呢。”

    徐立言把相机给荆棘后也坐到她身边,垂着手看她,“谁说不是呢?”

    他抬起手看看自己手上的茧子,把手伸到周知意面前对着她道,“这么厚的老茧,周哥手上也有一个。”

    周知意在幽兰的天空下看着徐立言手上的茧子道:“我也有。”

    徐立言却摇摇头,他转过头去看着上面那两个人道,“不一样。”

    周知意跟着他的视线移动,也望向明月那边,“那里不一样?”

    徐立言笑:“不一样在,你没有意识到这些茧子到底意味着什么。”

    “之前的时候,周哥给月姐讲题,月姐问,这么多的茧子才换来今天的成绩,周哥是不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吃了很多的苦?”

    “嗯哼?”周知意随着徐立言一起靠在阶梯上,听着他继续讲。

    “周哥说,是也不是,因为没有人逼他做这些,只是他自己想做,因为想做,所以就做了。”

    “不明白。”周知意对着他道。

    徐立言笑笑,对着周知意转移了话题:“你现在,也紧张吧?”

    “一点也不。”周知意笑着摇头,可是那手却不自觉的攥在一起,大拇指不停摩挲中指。

    徐立言看转他的小动作,却也不拆穿她,“真棒,和我一样。”

    他看向她的眼睛对着她道:“我也不紧张。”

    “真的吗?”周知意看向他的眼睛,问道。

    “真的。”徐立言看着周知意被风吹起来的头发笑了。

    她今天没有梳马尾,头发就那么放下来,乌黑发亮,一阵风吹过,发丝飞扬,衬得她格外出尘。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徐立言说:“你在想,如果你没有发挥好惨遭淘汰,那我们该怎么办,是吗?”

    周知意不说话了。

    “你看,你就是这样想的。”

    徐立言看着她无奈道:“可是,这只是一个比赛而已呀周知意。”

    “一个小小的比赛决定不了我们的一生,不是吗?”他把那只长满老茧的手伸到周知意面前晃了晃,对着她笑:

    “这些茧子还不足以说明吗?”

    风雨操场的灯光下,徐立言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

    “从我小时候起我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且为之奋斗,手上这些厚厚的茧子就是我努力的证明,这是实力的象征,也是面对未知的底气。”

    “这次失败又怎么样?哪怕没有这次机会,我们依旧会拿到那些应该拿到的荣誉。”

    “就像是顾徐老师说的,被取消保送资格,被记过。可那又怎么样呢?一个小小的错误,就能毁掉我们一生吗”

    “我不信。”

    他笑了:“人生没有太多可以肆意的时候,什么都循规蹈矩,听起来就索然无味的一生,该是多么无聊啊。所以哪怕会为当初的选择背上一些遗憾,我也没什么后悔的。”

    他看着周知意的眼睛,认真的告诉周知意自己的心里话:“因为我知道,我心里清楚,只要我们想去,无数的努力堆积成茧,我们依旧会梦想成真的。”

    他笑:“更何况,不保送更好啊。”

    后半句话,他却没有说。

    不保送就能和你多呆的时间久一些。

    因为,我真的,非常非常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周知意在无尽的沉默之中转头看向他,面前这个人转个七八个弯,说了那么多无用的花,只是想要告诉她,他不后悔之前和大家度过的那些难忘时光。

    他同样觉得那是人生最宝贵的回忆。

    他想告诉她,人生没有那么多的限制。

    他让她不要害怕。

    他不怕失去那些在世俗看来很重要的东西,他不后悔之前的选择,比起来那些,徐立言只害怕她有负担。

    他害怕周知意因为这些虚无的东西,畏惧了前方的路。

    那怎么行?

    他们还要一起走下去。

    他还想要和她,一直走下去。

    远方有烟火盛开,他拉着她站起来看。

    夜幕之下他在一边璀璨之中笑着看向

    她的眼睛。

    “你看,烟花都提前庆祝胜利,明天我们一定能赢的。”

    徐立言轻声叫她的名字:“周知意——”

    下一秒,他对着她笑道:“别害怕,向前走吧,就做你自己——”

    就做你自己,就做周知意。

    可以不开心,可以难过,可以流泪,可以痛哭。

    也可以开朗,可以明媚,可以举杯大笑,可以畅然开怀。

    就做最真实的周知意。

    不要害怕,因为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在你身后。

    因为无论什么样的你,我都会为你骄傲。

    那双眼睛里蕴含着无数的爱意,眼里闪亮的光和所有未说出口的话被演讲完的张弛拿着相机拍了下来。

    荆棘看着那两个对视的人低头笑,盛大的烟花,同样盛大且沉默的爱。

    后来这张照片被周阔洗出来后跟着徐立言远走南城,在无数辗转难眠的日子里,成为他所有爱意的存放地。

    这边浪漫无边,同一时间的北城却是另一番景象。

    盛津坐在沙发上举着电话一脸烦躁,电话里总是响着忙音。

    旁边的盛婉悠哉悠哉坐那看电影,看到这场面给他一个白眼:“是不是让你提前告诉赵遥,提醒过你吧?”

    “你说八百遍我也是忘了啊,那谁知道他这手机是干嘛的,连个电话也打不通。”

    “你以为人谁都我一样的愿意配合你这说走就走啊?再说这个点他在忙也是正常啊。”

    “……”

    盛津气的站起来指着盛婉那张挑衅的面容,又发觉她一点也没说错,气的转头又坐回到沙发上。

    他拿起手机又开始拨号,电话嘟嘟两声,那边倒是接的快:“什么事?”

    沈三在那头毫不客气的问他。

    “走,阿阔西琅有比赛,咱们去看啊?”

    “你神经病吧这大晚上你打电话直接说走?还有事呢。”

    “你有什么事你有事,你那不就是你那学姐找你一起玩吗?约会有咱们阿阔重要吗?”

    “你那不是废话,当然有。”沈鹤归笑了,把手机换了个边继续逗他玩,“你知道我约了她多久吗?你知道个p啊——”

    “别搞这么多,晚了。”盛津在旁边哼哼:“机票都给你们几个买好了,小婉你阿遥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哦,那走吧。”

    “我告诉你明天天大的事你也得给我推了——啊?”

    盛津反应过来他说什么之后被他搞了一个措手不及:“你说什么?”

    “傻*,我说走。”

    “还学姐学什么姐啊,早八百年前的事了,自己脑补的挺像样呢?嗯?”

    盛津反应过来沈三从一开始就在逗他,炸了,“沈鹤归,你完了,你给我等着吧。”

    他刚要发作,那边的沈鹤归慢慢悠悠的逗他:“嗯,等你宝贝。”

    电话中好像有人在叫他,那声音听起来不算和善。

    他收了逗弄盛津的心思:“啧,烦人的东西来了,”沈鹤归皱着眉转过身去看着他那个大哥向他走来,那副生气的样子不知道的以为沈鹤归撬了他媳妇呢。

    “又是你那个大哥?他怎么三天两头出来刷存在感?”盛津听这话对着沈鹤归问道。

    “因为他惯是个会恶心人的东西。”沈鹤归不屑的对着盛津答道:“挂了,拉上遥儿明天晚上机场见。”

    “哎需不需要过去找你啊——”盛津话还没说完,沈三那边就挂了电话。

    他一脸无奈的转头看着悠闲的盛婉道:“你说这几个挂人电话这么快跟谁学的?”

    盛婉往嘴里塞了块糕点:“问我干嘛啊?我又不知道。”

    她眼睛滴溜溜的,话音一转对着盛津道:“那人又去找鹤归岔子了?”

    “可不是。”盛津低头给赵遥发信息告知他明天的活动,“沈鹤归也是倒霉,摊上那么一个家——”

    盛婉把那块糕塞进嘴里摇摇头,对着盛津含糊不清道:“他倒霉也不是一天两天,我先上去收拾衣服了,周阔说西琅冷的厉害。”

    “就是啊,西琅和北城温差很大——”

    盛津的注意力还在他的屏幕上:“你记得带件毛衣。”

    他说到这这,突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在原地愣了一秒,猛地抬头对着上楼梯的盛婉大声道:“你和阿阔说了???”

    “说好的给个惊喜,那你说了还给什么啊?”

    “说说说,说你个头啊。”盛婉暴躁的声音从楼上传来:“群里的信息你是一点也不看啊。”

    盛津挨了骂,闭上了嘴。

    他悻悻的坐回沙发滑到群里的聊天记录回看。

    着实不怪他,这不是整日都在想着怎么给阿阔一个惊喜比较好,对这方面与所忽略也是正常嘛。

    窗外的风低低呼啸,趴在窗外往前冲,似乎要当面嘲笑他,只是他家窗户关的严实,三两遍无果之后低声唾骂中向着西琅去了。

    风吹到季镜的窗户的时候已经深夜了。

    她收了桌面上七零八落的纸,将它们整齐放在书包里之后关上了那盏昏黄的灯。

    所有的一切,能做的她已经做了。

    而现在要做的,只有闭上眼睛睡觉,养好精神,为明天的比赛做好准备。

    三万块钱足够她度过这个难挨的冬天,只要正常发挥,她绝对不会输。

    季镜在床上翻了个身。

    紧张吗?

    真的没有。

    可是她的眼皮一直在跳,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翻来覆去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她成功的抽到了开场并且极其顺利的讲完了自己的题目。

    西琅瑶光楼大礼堂内,无数的镜头对准她美丽的面孔,而那地道的英式发音让她整个人冷淡的气质更上一层楼。

    顾徐看着季镜的眼睛心想,无论后面的选手如何发挥,都很难超越她一二。

    无可置疑,只要她站在讲台上,第一就是她的。

    永远都是。

    她和季镜在转音的间隙四目相对,季镜毫不慌张,看着顾徐眼里的打量,大大方方的回了一个笑。

    聚光灯下霎那生辉,数千人窃窃私语,选手区一片哀嚎,大多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美貌横生,实力过人,无法超越。

    演讲结束的那一刻,掌声雷动。

    徐立言坐在选手席上对着旁边的周阔紧张道:“卧槽这咋超越,一个烛光让她说的比肩曜日,这谁打得过?”

    “放松”周阔拍拍他的肩膀摇着头笑:“到你上场了。”

    徐立言在荆棘的声音中起身向前走,临回头的那一眼,他听到周阔对他那句小声祝福:“可以的阿言。”

    前面主持的荆棘退场,徐立言跟着灯光指引站在以顾徐为首的评委团面前,季镜已经从侧面退了下去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后面的摄像机发出的光芒提示着他,一言一行都在被记录。

    他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了名为紧张的感觉,那是对于季镜统治区之下的真实反映。

    手下败将可以反败为胜吗?

    万年老二可以完成逆袭吗?

    “真的会赢么?”

    他说不准。

    手上的茧子在话筒上转了数圈,他突然想起来昨天那场盛大的烟花和周知意在路灯下那双潋滟的眼睛。

    他想起来和周阔他们一起演练过的情景,想起来明月的哭声,甚至再远一点,他想起来那天偷溜出去吃火锅时酒杯碰撞在一起带出的阵阵心动。

    他想起来这段时间几个人凑在一起没日没夜的练习。

    这是他数个好朋友陪他共度的青春。

    是他的人生痕迹,也是命运给予他反败为胜的底气。

    这一瞬间,他生出了许多许多的信心。

    侧面的周阔见他在舞台上走神第一时间鼓起了掌,台下有和他交好的朋友突然出声大叫他的名字,他向那边望去,却偶然瞥见站在最后方的周知意——

    今天她运气不好,抽到了最后一名。

    她本应该老老实实的坐在选手去等着比赛,可是此刻却站在后面空隙处举着手机对准他的眼睛。

    她在默默记录他每一个发光的瞬间  。

    徐立言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看着那部正在录像的手机露出来一个温柔的笑。

    没什么好害怕的。

    没什么好失去的。

    他已经有了最好的经历,他已经做到了他能做的全部。

    徐立言举起话筒,对着礼堂,缓缓的讲述属于自己过去的时光。

    那是他在漫长时光中完成的自洽,也是他想要告诉大家的如何适应当下困境并且从中完成自我救赎。

    他十六年的人生经验不多,但一定有用,如果能帮到一些人,如果能拯救一些人,那就是有意义的。

    他收了一身散漫模样,打着领带周正上前对着大众侃侃而谈。

    就在这一秒钟,他所有畏惧消失的这一秒钟。

    徐立言用挺直的腰板和散发出来的自信告诉大家,,他已经身体力行证实了自己的课题,完成了人生自洽。

    万年老二又如何?

    失败了又怎么样?

    人生一定要拿冠军吗?

    非要像一个商品一样,急着对于大众去证明自我价值吗?

    可阳光雨露都在诉说着生命美好人生幸福,明明活在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更何况他有那么多的人站在他的身后陪伴他前行。

    这一秒钟,他在聚光灯下看向了自己的朋友——明月脸上写着认同,周阔眼里含着笑意,张弛看见了他的眼神对他比了一个大拇指,一班的人悄悄拉起来横幅,那上面写着徐哥比起奥特曼的光辉更胜一筹。

    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笑意如繁花盛开,他在一片感动中看向最后方的周知意。

    她依旧是站在那里,认真的记录着他发光的每一秒,隔着屏幕和她四目相对,她看见徐立言望向她的温柔双眸。

    鬼使神差,周知意放下手机看向他的眼睛。

    徐立言在那一秒看见她的脸上带着无数的骄傲——她好像在说,你看,就像你为我感到自豪一样,我也永远都会为你感到骄傲。

    无论什么时间,无论在哪里,我都会,为你感到骄傲。

    非常、非常骄傲。

    因为你是那样的闪耀,因为你无论遇见什么令人望而生畏的场景,都不会退缩。

    因为你是如此的勇敢,因为你一次再一次的突破。

    所以无论最终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我都不会失望。

    我始终,坚定的,为你感到骄傲。

    周知意看着他结束演讲后放下话筒,三两步走到季镜身后坐下。

    她收起手机来要走,就见他转过头来精准的看向自己,耳朵边上的小痣依旧夺目,他好像说了一些什么。

    徐立言知道声音不会传到她的耳朵里,但还是对着她轻声道:“周知意。”

    季镜的耳边传来一句温柔缱绻的声音。

    那声音张扬中夹杂着一丝期待,又隐隐含着骄傲,还有几分潮湿意味。

    后面的帅哥只说了两个字,可季镜却体会到了太多的隐秘情感。

    或许那句加油,会在某年某月某晚替换成我爱你也说不定。

    季镜摇摇头,勾着嘴角轻声笑了一下。

    又或许是她的错觉,因为生命缺失,所以看什么都感觉是爱。

    可她还是觉得真好啊。

    这样浓烈而又炙热的感情,她从来都没有在别人身上感受过。

    是以此刻遇见她才会觉得,原来自己也是羡慕的。

    她也会像个小孩一样,渴望拥有来自别人真挚而又坚定的爱,想要成为别人鉴定的选择。

    她是渴望的,可是这不现实,于是倔强这说没有这回事。

    季镜想到什么,面上的笑容却又转化成了讽刺,她垂下眼睛嗤笑一声,老老实实收回来自己的注意力,将心思放在比赛上。

    初赛之后还有决赛,她不能放松,也没有时间放松。

    第45章 浮云卷霭(四十四) 她以前是明月,现……

    台上陆续上来选手, 两个小时匆匆而过。

    就在季镜准备提前退场的时候,讲台上站上来一个女生。

    她的手好像在抖,腿也是, 那神色看的评委都有几分皱眉。

    聚光灯下,她的紧张无可藏匿, 被摄像机看的一清二楚。

    她没怎么上过演讲台,甚至可能是第一次站在这么多人面前。

    季镜看着她只想起来了自己当初也是这样的——那时她还是一个小孩, 却已经知道了自己不被爱着,当别人的家长陪着他们参加活动的时候, 她却只能孤单一人坐在选手区, 为了赚那不算高昂的奖金颤抖着咬牙上前。

    那个时候,她应该和讲台上的这个小姑娘是一样的——第一次面对未知,一样的无措,只想着逃离, 可是已经站在了聚光灯下,她没有退路。

    季镜看着讲台上的明月, 在选手区率先鼓起了掌,个人的声音并不算大,可是集体力量无限, 她的掌声犹如一个信号,随之而来的鼓励如星火燎原。

    一片浩荡。

    季镜看着明月逐渐放松下来的面容笑了。

    事实上,她年少的那次比赛因为太过紧张并没有得到一个好名次, 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到现在季镜还依旧记得。

    后来她鼓起勇气站上舞台好多次, 吃了很多的苦, 才成了现在不怯场的季镜,而那种年少的遗憾,她并不想让台上的这个陌生女孩再感受一下。

    季镜安静的坐在讲台下看着明月, 她实力真的不差,缓过去那阵紧张之后,无论内容还是节奏,包括发音各种细节,全部都是可圈可点的。

    她不完美,但季镜知道,她下过功夫,背地里吃过很多很多的苦。

    她已经做到了她能做的最好。

    而这已经够了,她在季镜心里已经足以被看作一个优秀的人。

    明月并不知道季镜的心里百转千回,她只是下意识的被季镜吸引住了。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明月对着季镜扬起来一个灿烂的笑。

    她从比赛刚开始的时候就和周阔他们坐在一起看着她开场。

    明月知道她的名字——她叫季镜,来自洛水一中,在过去的高中生涯中凭实力一骑绝尘,可她没想过季镜生的这样耀眼。

    明月知道自己没参加过这种大场面,但是她对自己文字把控的方面有着绝对的信心,甚至周阔都会拿着自己的稿子来过问她的修改意见,有的时候顾徐翻译书籍的过程中看见一些有意思的片段也会拿来让明月尝试着翻出来,而结果都是赞誉有加——

    可是就在刚刚季镜开场的那一瞬间,她说完第一句话的那一秒,明月心里就有一个直觉——季镜在文字把控运用方面和她势均力敌——甚至有要超过她的那种感觉。

    果不其然,她的一切都堪称完美。

    她演讲完的那一秒,明月在台下佩服的五体投地,瑶光楼内掌声如潮,而她对季镜的掌声,一定是最响亮的那一个。

    她号码牌靠后,在台下等待的漫长过程中,每一个人上来后,明月都忍不住去看季镜的面庞——

    有的时候人们是会不自觉的将别人做一个对比,明月看着季镜漂亮的侧脸心想,截止目前,无论是谁,季镜都是胜出的那一个。

    她一直在走神。

    周阔看出来明月的心不在焉,以为她是紧张的不想说话,悄悄拿了座位旁边的笔给他谢小纸条。

    明月看着周阔和煦的面孔心想,她没有紧张,她只是被震撼到了。

    原来自己一直仰慕的人,是这副模样。

    时间偷偷转,号码牌指向她,明月站在聚光灯下看着台下人山人海的那一刻才彻底明白了季镜表现的含金量。

    此时钦佩更上一层楼,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却令她心颤,就在她脑海一片轰鸣的时候季镜和周阔在两侧率先鼓起了掌。

    她下意识看向周阔的眼睛,那里面写着无数的鼓励,他一直为她加油。

    下一秒她转向季镜,没想到那一秒明

    月望见她脸上积雪消融,恍若梅里雪山迎来花团锦簇的春天。

    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微笑着为自己鼓掌。

    可她们分明不认识。

    在这一刻明月好像顿悟,为什么她能够是如今这副强大的模样。

    明月的眼睛转向台下的顾徐,又看着她的好朋友们一同高声为她加油,她突然就少了许多畏惧。

    反正这一局,她不输的不是吗?

    她从中收获很多,见识很多,经历很多,成长蜕变许多,在她望向台下的那一刻,之前所有努力的时光也回望了她。

    那些时光告诉她,有的时候,过程比结果重要的多。

    明月笑了。

    人生是一个不断经历感受的过程,至少这一秒钟,她感受到了属于青春的炙热与鲜活。

    顾徐站在台下看着明月,无论是运动会还是此次的演讲比赛,亦或是平常相处,她都见证着这个小姑娘一点一点的蜕变。

    顾徐每天都能在明月身上看到她的进步。

    她身上的自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逐渐消失,原本极其内向的性格也越来越活泼,学习成绩直线上升。

    对于顾徐来说,她像是逐渐绽放的牡丹花,也是逐渐升起来的明月,越来越来越明媚,越来越生辉。

    就像她的名字,就像月亮有一个升起来的过程。

    明月。

    她现在站在讲台上,顾徐的脑海里只有两个字,明月。

    她以前是明月,现在是明月。

    顾徐站在台下望着明月,心下只有骄傲。

    明月初升,淡舒其光。

    而这个小孩,在她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已经逐渐长成了她心里的模样。

    这样的骄傲在周阔上台的时候更胜一筹。

    顾徐的得意门生,西琅一中的无冕之王发挥一如往常的稳定,比起来季镜丝毫不输,甚至比起来季镜更胜一筹。

    当他从容不迫的站上讲台开口的那一刻,当历史长河成为他的诉说,当古今中外的学识作为他的一部分的时候,此次比赛的特等奖杯上就已经暗暗镌刻上了周阔的姓名。

    季镜在他演讲结束的时候看着自己单薄的衣袖暗暗攥紧了手,毫无疑问周阔实力太过强劲,当欢呼声掀开大礼堂的天花板的那一霎那,季镜承认自己慌了一瞬。

    旗鼓相当,不分伯仲。

    二选一往往是个令人揪心的过程,即使她很久没有输过,可依然不敢放松,有剑悬在头上。

    没关系,季镜在心里暗自安慰自己,还有复赛,她一定会有逆风翻盘,反败为胜的可能。

    洛水的冬天真的很冷,输了的话,她没办法度过十六岁的寒冬。

    后续选手陆续上台,可季镜却已经没了继续听下去的心情,索性偷偷溜出大礼堂,去操场吹风等结果。

    明月在徐立言身边坐下之后徐立言久一个劲的冲她输大拇指,他拿着拜托朋友递过来的相机,一边给站在台上的周阔一边对着她道:“月姐,你刚刚真的太牛了,真的——”

    徐立言找好角度给周阔拍了几张帅照,他刚要继续夸奖明月,一转过头就看见明月那不信的眼神。

    “……”

    徐立言笑了:“不是你怎么连我都不信了?”

    他低下头去找刚刚给明月拍的照片:“喏,你自己看是不是特别好看?”

    明月看着照片,那里面的女生笑得明媚,舒展的面庞上写着恬淡,扎起来的头发显得她有几分利落干脆,她拿着话筒看向镜头的那一刻,所有的月光都出现在她的眼睛里。

    “?”

    明月看着相机里的自己愣了一瞬,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徐立言:“你着相机的参数到底怎么调的啊徐哥?”

    明月捂着脑袋崩溃:“我脸都看着小了两圈,不是徐立言你长这样你还把参数调成这样,你有天理吗?”

    徐立言:“?”

    他被冤枉的不知如何是好,干脆笑了一下,“不是,”徐立言看着明月和相机里别无二致的脸对着她道:“月姐你最近没照镜子么?”

    “啊?什么?”

    徐立言看她一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对着她道,“这就是你,最真实的你。”

    “月姐,不是我调参数,是你瘦了。”

    “真的假的?”

    明月一脸不信的看向他手里的相机,讲台上的周阔恰巧进行到高潮,瑶光楼内一片掌声,徐立言对着她道:“真的,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自己这些天的努力吗?不信我给你和周哥合张影,你自己看。”

    说着,他指挥明月半转身子,她坐在台下不甚明亮的地方,而周阔站在舞台最中央。

    聚光灯下的周阔把他们的一举一动收紧眼底,就在明月转过身子伸出手比耶的那一秒,他换了那话筒的手,而那只空出来的右手自然下垂半攥成拳,拇指搭在食指上比了一个小小的心。

    转瞬即逝。

    却没想到这一瞬间被徐立言在取景框里定格。

    这张照片后来也被周阔洗出来放到那本和她有关的相册之中随着他远走北城,随着他在日复一日中对着明月会出现的方向永恒守望。

    第46章 浮云卷霭(四十五) 一个是一年四季循……

    荆棘从大礼堂出来的时候, 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这场演讲准备的太久,以至于出结果的时候,她都有些恍惚。

    180个选手选出来三十个, 这真的不简单,大批的人淘汰看的荆棘触目惊心, 可当她真正的拿到入围复赛的名单之后却又松开一口气——六个人参赛,每个人都入围复赛。

    那些排练的时光没有辜负她们, 也没有辜负青春。

    荆棘浑身脱力的坐在瑶光楼心想。

    她回到练功室换下礼服,拿出来手机看信息。

    张弛他们已经先去食堂占座位, 此刻几个人的群里已经发了一张就绪的图片, 周知意在群里@她说只等她来。

    荆棘放下手机毫无形象的瘫在了练功室的木地板上看着天花板出神。

    窗外天气沉沉,窗帘半遮,昏沉飘进室内,她看着熟悉的天花板闭上了眼。

    太累了, 她没有任何力气了。

    可是徐立言他们还在等着她。

    荆棘侧过去拿来了电话给张弛拨了过去,他们一直在等她吃饭, 可她现在看着这块熟悉的天花板只觉得疲惫,提不起来任何欲望。

    她就像躺在风里随着海漂浮,浑身都被海浪撞得疼。

    那边张弛秒接:“荆棘?忙完了吗?去瑶光楼那边接你来吃饭?”

    荆棘翻了个身:“结束了张弛, 但是我很累,你们先吃。”

    张弛背过身去隔开她们几个好奇的眼神:“你在练功室吗?”

    荆棘看着墙边张弛的那把吉他低声回答到:“嗯。”

    她想起来之前那次几个人吵吵嚷嚷要来看她跳舞,美其名曰想要看一下什么是羽化登仙,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 荆棘笑着看着她们, 根本不反驳。

    那天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每次她跳起来这首舞蹈都会回想起来那天的场景,那是她为数不多湿了眼眶的时候。

    旁边的风依旧在吹, 荆棘翻了个身躺在地板上对着他道:“不要等我了。”

    那边的张弛说了什么,荆棘垂眸应了两声然后挂了电话。

    手机的信息一条接一条,荆棘也不厌其烦,一条条划走,看都不看。

    精疲力尽的时候,她根本不想搭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她在一众信息中准确的找到张弛的回了过去,内容简单,只是让他晚上等自己一起回家。

    稀疏平常的话语在这信息中不见得有多么的特别。

    可如果翻开聊天记录的话就会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荆棘对张弛的话,就只有等着她一起回家了。

    窗外阴沉更甚,甚至好像落下一些小雨,荆棘

    看着透明的玻璃上沾着的雨滴,在窗外剧烈的风声中渐渐睡过去。

    有风在往屋内吹,天花板开始剧烈晃动,窗外阴沉一片,世界摇摇欲坠 。

    她在梦里也是不安稳的,不停的翻来覆去。

    她觉得是谁在哭,有人心里在下雨。

    可是这练功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这是给她申请的房间,是她自己的练功室。

    没有人会来这里哭。

    窗外的风一直在注意她的动响,看着她翻来覆去睡不好觉似乎也觉得自己太吵,于是渐渐收了声息,温柔的跑到她的身边吹吹她的头发,又轻轻亲了她的眼睛。

    浩渺烟波风也喜欢,每每都吹皱春水。

    她似乎做了什么噩梦,眼皮轻颤,抗拒着转身不愿意面对。

    又好像是醒了,却久久不愿睁开眼睛。

    还是有人在哭,可她却疲惫到意识不清。

    于是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下午时光过的格外的快,等荆棘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她看着停止晃动的天花板回神,窗外昏黄一片,站在玻璃旁边往下看,能注意到大片积水,看来雨刚停了没多久。

    一天没吃东西,肚子一直在咕咕叫,可是荆棘却没有任何进食的欲望。

    不止是进食,她觉得各种欲望在她身上都已经烟消云散了,她只觉得很烦。

    厌烦这样的时光,厌烦当下的一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荆棘对现在的生活没什么期盼了,她唯一能感到不舍的事情就是和他们一起度过的时光。

    她从地板上缓慢的坐起来,一阵熟悉的痛感袭来。

    头痛,腰酸背痛,连蜷缩起来的脚趾也泛着疼,她感觉整个人都很疼。

    这疼痛难忍到她生出来一种绝望的感觉。

    可这不是她第一次睡在练功房,也不是她第一次对这种痛感到绝望。

    张弛的那把吉他依然靠在墙角,像是他对荆棘永恒的陪伴。

    荆棘对着那吉他发呆了好一会才拿起手机起身出去——天色渐晚,她也该去找张弛,和他一起回家了。

    她关上练功室的门的时候,手有些抖,腿也一阵脱力,险些要跪下去。

    仓促扶门的时候,不算尖锐的门锁边缘划破了她的手,鲜血滴在地上晕开,在黑暗之中开了花。

    门外闪着红光的摄像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坏掉,原本此刻该明亮的楼层在天色的作用下暗下去,乍一看这一层只有应急灯在亮着。

    绿光令荆棘的心发慌,刚刚划破的手掌也突生尖锐痛意,无边的黑暗开始蔓延,似乎下一秒楼层内就会出现什么人将她拉进无间地狱带她万劫不复。

    荆棘匆匆掩上门把手机揣进兜里快步向外走去,慌乱间竟然没注意那是通往风雨操场的路——和平常相反的一个方向。

    又或许她注意到了,在当下这个令人绝望生畏的环境里,她只想离开,无论去哪。

    去哪都好。

    等到她站上风雨操场的那一刻荆棘才反应过来自己走到了哪里。

    她转过身去看着大片灰暗许久,露出一个苦笑——原来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已经是折磨了。

    荆棘想到这里垂眸,她不想再回去了,可是前面风雨操场要绕路很久,看这个阴沉天气,等和张弛会和之后,估计天都要黑下去,再次下雨了。

    她皱了皱眉头——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西琅总是下雨,一天一天,一阵一阵,总也不停。

    荆棘叹了口气,选择向前。

    她不想再走回头路,瑶光楼内的情况她实在害怕的紧,是以她选择向前走,绕路也比迷失要好很多。

    风雨操场上积水阵阵,荆棘也不在乎鞋会不会脏,对着水洼径直踩下去,雨水四溅的那一刻,仿若她的心情也得到极大的缓解。

    只是走着走着,积水迸开的声音就和一阵悦耳的低颂声相结合。

    荆棘在大片昏沉之下抬头,一眼看见季镜耳朵里塞着耳机,似乎是在跟着什么练习一样。

    美貌骤然映进她的眼睛,荆棘直直定住移不开眼,漫长的时间一分一秒划过,有一瞬间荆棘甚至生出了这天是好晴的错觉。

    直接而又热烈的注视让季镜不能忽视,她在看台上和荆棘四目相对,看着荆棘眼眸生辉的那一秒,二人露出来一个共同的笑——

    是明眸皓齿的开场选手和顾盼生辉的主持人在赛前生怕对方紧张互相说出的那句加油达成的桥梁,是两个优秀夺目,灿烂耀眼的人对彼此发出的致命吸引。

    在季镜对着她摘下耳机的那一刻,荆棘也抬脚向看台上走去,旁边作为的积水被季镜小心拭去生怕脏了荆棘的衣服,而荆棘绕了个弯才落座她身边也是怕鞋子沾湿她的裙摆。

    两个人身处在同一天空之下,荆棘看着那片昏沉率先开口道:“恭喜你——”

    “初赛你拿了第一名,成功晋级。”

    季镜莞尔:“谢谢——”

    她从单薄校服中伸出手来收了一只耳机,在吹来的寒风中轻轻打了个冷战:“这是我最近听到的最好消息了——”

    荆棘见状笑笑:“明天也会有好消息的。”

    她侧了侧身,暗暗替季镜挡住来风。

    季镜转头看着她轻言细语也不自觉开心,回答的声音里多了两分热气:“希望会——”

    最好是又好消息的来临,不然,她真的没有办法度过洛水漫长的冬季。

    荆棘看着她问道:“你之前,是在英国生活过一段时间吗?”

    她看着季镜疑惑的面容笑着解释道:“是刚刚听见你低声呢喃时突然产生的想法,毕竟上一个这么标准的牛津腔还是黎锦学姐——她是黎校长的女儿,小时候去英国呆过几年,最近也在新申请牛津的offer。”

    季镜听着荆棘的发问笑了。

    她看着逐渐散去的阴云轻声回答荆棘的问题,那声音里并没有不悦,还带着数不清的柔和:“我没有去过英国,这是我第一次离开洛水,感觉还不错。”

    说完,她对着荆棘递过去那只收起来的耳机:“BBC,你要听么?”

    荆棘毫不犹豫的伸手接过她的耳机带上:“那你一定听了很多遍。”

    季镜回想起来被枯燥英语填满的少年时光,却并不觉得苦,她对着荆棘轻声说道:“人生的基本功,只是和着枯燥的日子一样重复——”

    荆棘接过来她的话:“重复着重复着,也就不觉得有多么苦了。”

    或许也是苦的,可是这样的苦日子过习惯了,于是也可以成为平常。

    二人相视一笑,明白双方的心有灵犀。

    季镜看着她未散的笑意,对着她落落大方道:“季镜——季节的季,镜花水月的镜。”

    荆棘听见她自我介绍,于是也不再羞怯:“荆棘。”

    “我有看过考琳麦卡洛的《荆棘鸟》,是那个荆棘吗?”

    荆棘笑着点头:“是那个荆棘,是尖锐的刺。”

    人间艰险,不怪荆棘有刺。

    季镜道:“不尖锐的话,如何才能在残酷的社会生存呢?”

    她笑着转身看向荆棘的眼睛:“荆棘,我们两个人,名字好像是相反的。”

    荆棘在旁边也笑:“是啊,在还不认识的时候,我就已经惊叹于这个巧合。”

    季镜,荆棘。

    荆棘,季镜。

    一个是一年四季循环往复的镜花水月,另一个是险恶丛生中自我保护的山间荆棘,说不清楚那一个生存环境更加艰难,又或许二人不分伯仲,于是命运安排着相遇,要她们互相搀扶挨过这段艰难的少年时光。

    季镜闻言也笑:“现在惊叹的人,又多了一个。”

    荆棘

    听着耳机里的音频和她的声音交叠,那潺潺流水的清脆声在她耳边环绕,她听着季镜的话肯定点头,转而又和他聊起来其他话题。

    一见如故并不是说说而已,在荆棘抬脚走上看台的那一刻,季镜就有一种预感——她和荆棘,一定会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

    荆棘紧绷的背逐渐松弛,二人无所不谈,她笑着调侃新朋友:“你知道自己对于西琅一中的威慑力吗?”

    “嗯?”

    季镜听着她轻声细语,对她的话表示出来疑惑:“什么?”

    “你的……”荆棘对着她犹豫,似乎在斟酌用词:“成绩?”

    她笑:“各方面都有吧,其实我也说不准,只是经过这么多次联考,大家每一次提起来你,都觉得你很厉害。”

    “其实没有。”季镜想到什么,面上的笑容下去两分,看着天边飘来的云道:“我只是,运气好了一点。”

    “运气吗?”荆棘也随着她的眼睛向前望去:“可是我却觉得是实力。”

    荆棘笑笑:“虽然我知道事情不是这样,但是季镜,有的时候你看起来,真的非常非常强大,好像任何事情都能够轻而易举的完成。”

    季镜沉默一会,开口否定掉这话:“不是的。”

    她摇摇头,说:“学习其实是一件非常非常辛苦的事情,我所有的一切,也不如看起来那样轻松。”

    她声音里多了些自嘲:“看起来我每次都能拿第一,外表上光鲜亮丽,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夜晚的时候灯亮到几点,草稿纸怎样反复,而为了练好口语,又吃了多少苦。”

    季镜转过头去看向荆棘心想,她的优秀,只不过是因为没有退路罢了。

    真正爱她能为她兜底的人早已与世长辞深埋地下化成一捧灰,而活着的那些人非但不爱,反而是她苦难的来源。

    可她没办法和任何人说出这些话。

    诉苦永远都不会是她的选择,就像是无论怎么样的苦难生活都不会成为阻挡她前进一样。

    哪怕有时候真的很累。

    如果她有任何退路,她何尝不想放纵呢?

    欢声笑语的平静生活是她最大的愿望,可她却在这条通往幸福的道路上耗费一生。

    “但你坚持下来了。”

    荆棘依旧肯定她,她轻轻拉上季镜那只冰冷的手摩挲:“你都做到了。”

    季镜的眼睛再度转向了那片云,看着它慢慢飘走,听着自己的话也随着风一起远去:

    “因为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

    “学习是一件非常非常辛苦的事情,可这却是我能够改变命运最好的方式。”

    荆棘也笑,却没在说话了,那双柔软的手在寒风下逐渐传递温度给她。

    她知道季镜也是厌恶当下的生活却和她一样难得挣脱樊笼,她知道季镜的心。

    二人面上的难过都写在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伤心无解的话,那让陪伴试试吧。

    第47章 浮云卷霭(四十六) “无非是有违花时……

    周阔回到家就发现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先是司机容叔闪烁其词一个劲的追问他明天的行程, 再是家里做饭的阿姨突然煲了很多汤。

    周阔打开自己父亲的对话框没发觉出来什么特别的,他这个时候正忙,应该是在乡下考察才是。

    紧接着他又打开自己母亲的, 那上面的聊天也停在了两天前,只是简单的提醒他天冷穿衣。

    他看新闻推送, 她好像被派到外省巡检,那边日子不太平。

    周阔想起来之前出事的叔叔阿姨心下一紧, 紧接着叹了口气。

    他的母亲慎思有鸿鹄之志,他又怎么可以做那只以担忧为借口困住她的燕雀呢?

    那不是周阔, 那不是慎思的儿子。

    周阔只会是她人生的底气, 是她动力的来源,而不是那个阻碍她的绊脚石。

    他走到旁边沙发上坐下后,捞起手机来给慎思发信息——虽是主动关心,可周阔不会表达, 万千忧虑也之变成了一句好好吃饭,注意身体。

    知道爱是一方面, 感受并且表达爱又是另一回事了。

    周阔寡言,他都是直接用行动来回答这些事情。

    就像是小时候他很喜欢和赵遥盛津一起玩,可他不说, 只等着别人来找他,眼巴巴坐在家门口一等就是一天。

    不来的时候他失落,可等他们来了周阔也别扭。

    玩具一个劲往他们手里送, 可就是一句话都不说, 脸憋的通红一片, 看的慎思哈哈大笑,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说还真是他爹的儿子,父子俩全都闷葫芦。

    啧。

    周阔想到这些糟心事就一阵上头。

    有点烦。

    也不是因为别的, 就因为当时慎思把他的行为录了下来,等后来他们几个都长大一点之后在周阔的生日宴上放了出来。

    那天周阔耳朵脖子一起红了很久,赵遥那几个人都乐不可支,一个劲叫他可爱宝贝。

    去他妈的可爱宝贝。

    但不得不说从那之后他们的关系更上一层楼,有什么事情都会一起,甚至好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就连他转学他们的群里也是每天都畅聊,虽然大部分时间周阔都在潜水——不对——

    最近这两天怎么这么消停?

    周阔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捞起手机来查看群里的聊天记录——最后一个发信息的人是赵遥,昨天他在群里发了一个问号,然后就无疾而终了。

    直到现在都没有回音。

    不对吧?

    那几个家伙从小跟在自己家老人身边耳濡目染的,就算是见了只狗对他们叫两声都会对着调侃回去,现在赵遥在群里发信息这么久了,那几个人居然会让他把话落在地上吗?

    不太可能吧?

    周阔眼珠提溜转,三两下就想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来西琅给惊喜?

    几岁了还玩这一套?

    准备掐着点明天决赛突然出现?

    周阔笑笑,心下有底了。

    他先是叫来阿姨说了几个他们爱吃的菜让她加上,然后有意无意的告诉容叔明天几点比赛完,最后抱怨似的给赵遥发信息说明天就要决赛了,他该怎么在赛后第一时间内给明月买一束辛西娅呢?

    点到即止,剩下的就交给赵遥。

    他办事,周阔放心。

    做完这一切之后的周阔拿起书包上了二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心情好像很不错,嘴角含笑,还轻声哼着歌。

    书包被放在了书桌前,浴室里很快氤氲出来水汽。

    当薄荷香气落座在椅子上,此次明月参加比赛的照片出现在电脑屏幕上的那一霎那,周阔感受到了爱的具象化——家庭幸福,朋友相伴,喜欢的人在身旁。

    周阔知道,再也没有比此刻更好的时光了。

    可是还不够。

    这样的时光还不够。他想要的还有更多,甚至到了期望永恒的地步。

    这一瞬间周阔明白了为什么人总是贪心,他就好像木头第一次打通了任督二脉,懂得了感情究竟是怎样奔涌的河流。

    他摇头笑笑,转身看向窗外,这时天色渐晚,有月亮逐渐升起来。

    在云边,在风的耳边,在窗内人的身边,这月亮挂在半空中越来越明亮。

    或许是多年默契,周阔看着月亮笑,已经身处西琅的盛婉也在看着月亮。

    北城和西琅的温差相差很大,哪怕她提前准备,但也没能避免刚下飞机就打喷嚏的命运。

    盛津听着自家妹妹这个动静出声道:“冷啊?”

    盛婉背对着他翻个白眼表示无语,又觉得还不够,转过身去对着拉了两个行李箱的盛津臭脸:“热的。今天西琅38°,你没感觉到吗?”

    盛津傻傻的:“啊?哪里38°?零下八度都有吧妹妹?”

    盛婉:“你这不是能感受到?”

    西琅和北城的距离不近,因着盛津临时起意,几人只能坐经济舱,长时的舟车

    劳顿加上路上没睡好,还被冷风吹的一个激灵,盛婉心情很差:“那你问冷不冷?肯定是冷啊!”

    盛津也看出来了她烦,干脆笑笑不说话,安安静静做个受气包。

    沈鹤归拿着行李箱从后面跟上来笑着道:“下次记得提前订票,别让咱妹跟着受累啊!”

    因着前两天沈三在一点小事上得罪了盛婉,她是个快意恩仇又明艳骄纵的性子,哪怕见沈三给了台阶也不愿意下。

    “啧!”盛婉烦的要死,又听见这沈三又叫她妹妹,瞬间更烦了,她转过头去看着盛津说:“哥,让他闭嘴!”

    到现在盛婉也不搭理他。

    沈三见状想说什么,盛津没给他这个机会,松开行李箱一把上前捂住了他的嘴。

    盛津伸头过去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别惹我妹,不然我们都得挨收拾。”

    赵遥听见这动静望向这边,原来订花的手收了起来。

    他把手机一手塞进兜里,上前伸手拉了盛津刚刚松手的行李,对着那边低声说话的两人翘了一下嘴角,轻声道:“走吧,这儿冷。”

    盛津见他拉着箱子也没有要接过来的意思,心安理得的让他出力:“接机的也到了,先回酒店再说。”

    几个人跟在背了个包的盛婉后边,手边拉着的行李箱轻微摩擦地面,面上含笑,默默的看着她大步流星。

    小孩子嘛,起床气难免的,那能咋办啊?

    闭嘴跟她走呀,话什么时候不能说了?但她生气可不行,憋着气对身体不好。

    沈三看着那个高挑背影心想,都是这几个人惯的!

    但是这也有他自己一份力,之前别人惹她生气的时候,他可是第一个动手的,比他亲哥反应还快。

    毕竟她比沈三小五天,算个小孩。

    沈鹤归看着那个背影撇嘴笑了一下,对着她摇摇头。

    就是个骄纵的小屁孩!

    算了,他大人有大量,不和她一般见识。

    自家小孩,随她去呗,她开心就行。

    反正将来还要靠她撮合自己和心上人。

    一想到自己魂牵梦萦的那个人,沈三眼里都带了笑,他压了压养起来的嘴角偷偷撇了前面的赵遥一眼又快速收回来。

    反正目前没有什么马脚露出来,他有这个耐心去等她回应。

    赵遥倒不知道自己好兄弟心里想的什么,他带着没完成的任务匆匆被拉来西琅,还要帮周阔给他心上人订花,忙的很。

    话说西琅哪家花店的辛西娅开的更好一些?

    刚刚他在网站上看到的那些图片都不够漂亮,买花这件事情,还是本人亲自到店去比较好。

    赵遥打定主意去店里买最新鲜的,恰好也看看西琅的玫瑰绽放的是否和北城一样热烈。

    只是现在到了冬季,玫瑰不好好养护的话,枯萎的速度是很快的。

    赵遥想到这里皱了皱眉,花落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但他很快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根本不用他担心。

    他不送花,只是一个代为买花的人,还有幸见证玫瑰绽放,怎么说都是值得的。

    想到这里赵遥心情都好了两分。

    只是预想是这么预想,第二天早上赵遥起床跑遍西琅数个花店,见到的都只有玫瑰枝桠。

    他气笑了,就好像是说好了一样,这一天玫瑰不开,谁来花都不绽放,只有一个花苞傲立枝头。

    他顶着冷风回到酒店等着盛津和盛婉回来——这是他们兄妹两个的习惯了,每到一处地方都要去当地的烈士陵园瞧瞧,去替他们爷爷给逝去的战友说说话,去替忙于生活地方人献束花。

    沈鹤归在旁边看着赵遥扶额不由得好笑:“红玫瑰不开,你就买阿阔要的辛西娅啊,反正都能完成他给的任务,总比空手去的好。”

    赵遥听着这话转过头来:“没有不买,只是我在疑惑,为什么西琅开遍辛西娅,却没有一束开的好的红玫瑰。”

    他摇摇头:“我觉得奇怪。”

    沈鹤归没有他这么心思细腻,他在冷风中往上拉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看着赵遥道:“无非是有违花时。”

    这天寒地冻的,不是玫瑰绽放的时候。

    沈三看着赵遥调笑:“说明今天不是你和玫瑰相遇的时候,不凑巧。”

    赵遥对着他笑笑,云淡风轻道:“它一个花,还论什么时候相遇吗?”

    “当然”,沈鹤归一脸理所当然的看着他:“万事万物都讲求一个缘分,缘分不到,你非再多功夫,也是徒劳。”

    他故作玄虚的伸出来食指对着他左右摇摆:“这是天命。”

    天命吗?

    赵遥笑了。

    他看着窗外的寒风心想,他才不信什么天命,他只知道事在人为。

    买不到新鲜的花除了有违花时,归根结底是他走到花店还不够,你说这西琅——偌大的一个直辖市找不出一朵开的好的红玫瑰?

    赵遥是不信的。

    只是他囿于时间困于行程走不到玫瑰跟前,并不是玫瑰开不好。

    听人扯什么天命,只不过是给失败找个理由让自己过的心安理得一点罢了。

    都是借口。

    他把手里的咖啡放在桌上,冷眼看着窗外寒风吹。

    第48章 浮云卷霭(四十七) 爱是心怀悲悯,爱……

    这边他们悠哉游哉, 那边明月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复赛啊!

    复赛啊!

    这可是复赛啊!

    淘汰率惊人的复赛,居然让她给闯了进来,这日子果然是好起来了。

    和初赛个人演讲不同, 复赛的情况是现场发挥,随机抽取题目不说, 还要回答评委的问题——回答问题啊!!

    台下坐着的那些复赛评委早就换了一批,那可全都是行业og啊, 明月想都不敢想自己能见到他们——整个行业的领头人在这里看他们打打闹闹小孩子过家家,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他们在台上心惊胆战, 可评委们却是开心, 这帮小孩潜力巨大,将来个个都是栋梁之才,能不开心吗?

    是以出现了这样一副画面,慈眉善目的评委们笑得和蔼可亲, 可嘴里的话却比西琅今天的气温还要更加的低,那话都带刺, 嘴都淬毒。

    不信?

    那你听听他怎么问周阔这个倒霉蛋的。

    今天复赛开场抽数,他抽到了第一个,明月人还没清醒呢, 他就已经根据题目开始现场回答了。

    他很迅速,在遗忘的这个主题里面,周阔把流言, 死亡, 和遗忘结合起来。

    先不提他那一长段的具体内容, 就说这个提问,坐在中间鹤发松姿的老人上来就打了明月一个措手不及。

    他没有说很多废话,只是笑着举起来话筒, 问明明每一个城市都在焕发这新的生机,但是为什么周阔却能联想到每一个城市的血泪都在被遗忘。

    他根据周阔的发言迅速抓了重点,一阵见血的提出来疑问。

    他说不对啊,明明一切都在越来越好啊,可为什么你周阔对着这花团锦簇说遗忘呢?

    周阔的话似乎说到了这老人的心坎,那双堆着松弛皮肤的手有略微的发颤。

    这问题好像也触及到了周阔内心,他站在聚光灯下看着老人问出这句话时的期待眼神,也笑了。

    他在八个评委期待的眼神之下丝毫不慌,面对着他们,声如清泉的说出来自己的答案:

    “Todays society is peaceful and prosperous, but then rumors cover death, oblivion and shame hide the traces of the original heroic city.”

    (当今社会和平安定,万事欣欣向荣,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流言覆盖了死亡,遗忘住在了人们心上,污名掩盖了英雄城市本来的痕迹。)

    “Few recall the profound tragedy of the Nanchang Massacre  , appreciate the historical significance of the Nanchang Revolution, or remember the Long March that originated here, nor the heroic sacrifices this city made for peace. Instead, they often mock the people of Jiangxi Province by obsessively discussing the betrothal gifts within the region”

    (很少有人记得南昌大屠杀这件深刻的事情,他们不在意南昌起义,遗忘了在这里开启的红军长征,忽略这座英雄城市为了和平悲怆的牺牲,取而代之的,是把江西的彩礼放在嘴边时刻对江西人民进行调侃。)

    “If the example of Nanchang doesnt sufficiently resonate, Henans narrative is equally compelling. People ignore Zhang Xunnings unwavering perseverance in Suiyang City during the Tang Dynasty, disregard the valor and loyalty Yang Jingyu exhibited in our country, and fail to recall Yue Feis loyalty to the throne and patriotism. Whats more, the sense of national righteousness during times of adversity is overlooked, and even the pivotal role Henans farmland plays in sustaining countless lives in this era of peace is also neglected”

    “Despite their heroic efforts to safeguard the city, they have unjustly borne a flood of unfounded accusations and malicious attacks. This city, which deserves recognition, should not carry such a burden of blame”

    (如果说南昌这座城市的例子不够深刻,那么我想河南也是一个非常好的证明。人们忽略了唐代睢阳城里张巡宁死不降的刚烈气节,遗忘杨靖宇的忠肝义胆,不记得忠君报国的岳飞,也想不起来国家危亡时期的民族大义,更是漠视这个和平年代里河南的农田究竟供养了多少生命。

    他们做了一切兜底的事情的同时,承担了数不清的脏水和滔天恶意,这座英雄城市担上了不应该的罪名。)

    台下的参赛选手听着周阔的发言纷纷拿起手机开始百度,南昌大屠杀是什么情况?

    张巡守睢阳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杨靖宇为什么忠肝义胆,而他们人人都知晓的岳飞——这位民族英雄,他的故乡,究竟在什么地方?

    为什么河南和江西,要承受这么多无妄之灾,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

    听到这个回答的人开始循着周阔给出的例子去找答案,可是只有这些吗?只有个例吗?

    就在这一刻台下的人才发现,无论是晋冀鲁豫还是云贵川渝,各个省市都背负着很多莫须有的谣言,提起来这些城市,人们首先想起来的,是这个城市的污名,那些英雄事迹被人们遗忘,这些污名逼得人灭亡。

    不对啊,苦难明明已经过去了啊,明明一切都在越来越好啊,为什么还会这样?

    也是心底冒出来疑问的这一刻,他们隐隐明白,为什么周阔对着这花团锦簇说遗忘。

    这边争相上百度,而经历过那些苦难的评委听着他的话却陷入了沉思。

    他的家乡在中国的最北方,那片辽阔的黑土地里埋葬了数不清的血泪和尸骨、历经过这些所有的磨难,他太能体会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了,酸涩随着周阔的话语涌上了他的心头,他开始对周阔改观。

    在一切都没开始之前,他以为周阔是个借着历史侃侃而谈的假把式。

    他愿意相信当代青年有这些思考,可他不敢奢望现在的人会有这样的认知,因为这非常非常难得——至少过去十几年,他没有机会能见到这样的青年。

    可现如今他见到了,他知道历史是有人铭记的,他明白周阔只是一个代表,以后这样的青年会越来越多,这个社会,这个国家,会越来越好。

    光明的未来不体现在人们的口号里,光明未来出现在人们的行动和精神里。

    这位老人忍住心中酸涩,看向周阔的眼里带着欣慰。

    还有人能记得,还有人愿意为了这去发出自己的光热,哪怕污名犹在,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在时间场合里,总会见到光明的。

    他笑着看向周阔,对着他点头道:“I agree with what you said, and I dont have a problem with that.”

    (我认同你说的这番话,我没有什么问题了。)

    其他评委听了这番话也陷入了沉思,此刻见主考官放下了手中的话筒,心下也给这个小孩打了分。

    后面陆续有人拿起话筒,场上得到回答的评委大多眉开眼笑,周阔知道,那个放在最高处的奖杯上已经镌刻上了他的名字。

    毫无疑问周阔退场的时候掌声雷动,随后的同学也不服输,对着随机的话题侃侃而谈。

    他们喜爱科幻,是以对着星际思维发散。

    他们热爱地理,因此对着评委的尖锐问题轻柔化解,如长风将他们吹到喜马拉雅山,带他们感受人间至高不胜寒。

    他们痴迷自己心中的桃花源,所以站在台上追寻梦想的时候,敢对着评委说要成为国家栋梁,为天地立心。

    年少的青春总是肆意张扬,借用张弛一句狂放的话那就是手握当下现实,蔑视一切理想。

    管他那么多?

    人生就是要活的肆意畅快,这一刻,话筒在我手里,世界只能听我说。

    一个个刁钻的主题被选手们轻松化解,或许是这些评委还有些慈悲心,给出来的随机主题里面也不尽是难题。

    比如明月抽到了爱,比如季镜抽到了家。

    你问明月什么是爱?

    爱对明月来说是什么?

    爱是许泽屿在少时陪她学古筝学琵琶,是许静为了她甘心放弃个人前途,是明成蹊意识到了自己对明月的伤害从此洗心革面,是周知意的鼓励,周阔的耐心陪伴,徐立言的张扬搞怪,狄雪的挺身而出,荆棘的温声细语,是顾徐和张星光对她的恨铁不成钢。

    爱也是她在许泽屿创办律师事务所初期心甘情愿拿出来所有压岁钱给他当作启动资金,是她为了自己母亲的锦绣前程咬牙坚持住校,是她知道明成蹊有着中式父母的不会表达所以选择原谅,是她拉着周知意的手向前,看着周阔的笑容逐渐舒心,是明白徐立言所有的言不由衷,义无反顾的为狄雪撑伞,是告诉荆棘,人生笑对所有的荆棘,更是她日夜不眠的弯道超车想要给顾徐和张星光一个答案。

    爱是心怀悲悯,爱是双向奔

    赴,是在这个给人人都说爱是常怀亏欠的世界里,她站出来补充说爱是心有包容。

    爱是心有恩慈。

    可这些明月都没有拿出来举例,她只是在评委提问的时候,含笑回答她说,爱是为陌生人鼓掌的那双手。

    她看向季镜那双含笑的眼睛轻声肯定自己的答案。

    爱是孤立无援的时候,她给出来的善意。

    这是明月回答的最后一个问题,她在浮世万千中选择的答案,是与她而言最贴切的答案。

    听了这么多选手的回答,明月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的人生在霎那间柳暗花明。

    在这一刻,拿不拿奖对明月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走到复赛的最大收获明月已经得到了。

    比起来奖项,她选择遵从自己的内心。

    而她的回答精彩与否,台下观众的掌声说明了一切。

    这热切的氛围直到季镜站在台上还没有消散,她被明月的回答所感染,此刻眼眸含笑,顾盼生辉,在舞台上明艳不可方物。

    可下一秒这笑容就僵在了脸上,所有兴奋如流星雨一般褪去,响亮的掌声在这一瞬间化作尖锐的悲鸣——

    随机停下的屏幕上,主题赫然是一个“家”。

    第49章 浮云卷霭(四十八) 可是生老病死,没……

    世界在季镜的眼前变得黑暗, 她的手开始颤抖,可是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开始回忆起来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家。

    该说什么呢?

    该从何说起呢?

    是季明方酗酒家暴,还是自己母亲苦苦哀求他不要走?

    是说离婚前那些年的折磨?还是说他们离婚后她成了烫手山芋, 像一块破布一样被弃之如履?

    是说小时候生日得到的耳光,还是说长大后的漠视?

    是说自己遭受校园霸凌自己的母亲拿了十七万私自和解, 还是说突然出现的父亲看似要送她去北城读书实则准备将她偷偷卖掉?

    或者是外公外婆与世长辞后,她成了一个没人爱的小孩?

    是要说这些吗?

    家是这些吗?

    评委想听的, 是这些吗?

    不是。

    这次的主题明明是家啊,不是苦难吧?

    可是没错啊, 这就是她季镜过去的家。

    她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是这样日复一日的苦日子,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会来西琅?

    不然你觉得为什么西琅这么冷的天,她只穿着单薄校服?

    是她不想吗?还是她不冷?

    是她没有啊。

    因为她没有钱,也买不起厚衣服来抵御寒冬, 更无法生活,所以她不得不来西琅赢下这三万块的奖金。

    是她在外公外婆死后, 没有了家,也没有了选择啊。

    这一刻世界停在了她的眼前,她心里有了许多许多的泪水, 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过的有多么心酸,可是到了这一刻她却忽然发现,她其实是非常想回到外公外婆身边的。

    她愿意和他们住在乡下, 她可以帮他们多做一些活, 她情愿和自己母亲此生不再相见, 她甘心付出一切代价只要能让她回到外公外婆的身边,她放弃什么都认。

    她只想再见外公外婆一眼,只想再感受一下他们身上熟悉的温度。

    她只想听外公外婆含笑唤她一声镜镜, 然后招手叫她过去吃饭。

    她真的不贪心。

    她还记得那些时光,她不想再从回忆里见到他们。

    那一年他们把她从父母身边接了回来养着,虽然没有给她锦衣玉食,但是他们给了季镜很多很多的爱。

    那个和蔼的小老头会拿着季镜的奖状夸她厉害,外婆刚开始的时候对她虽然有偏见,可是每天送她上学前都会耐心叮嘱她好好好学习,在学校受了委屈要告诉她。

    夏天的时候外婆会给她摇蒲扇,冬天的时候外公会给她在火炉里烤地瓜。

    回春的时候他们总是会给季镜加衣服,说春捂秋冻,生怕倒春寒。

    等到如现在一般深秋,他们就会拿出来早早备好的棉衣笑着看她,说可不能感冒呀,落下功课是小事,不停生病他们才心疼呢。

    这些年相处的时光在季镜心里过了个遍,她的心千疮百孔,思念汇聚成河,可是天人永隔,此刻只有她一个人面对人生的风雨。

    她和外公外婆,此生再没有机会相见了。

    他们变成了一块冷硬石碑,下雨天温度更低,让人心凉的彻底。

    季镜的心不停在流泪,可那双眼睛还是干涸的。

    她站在讲台上对着台下的人,说不出来一句话。

    坐在最侧的顾徐看到这个情况叹了口气摘下来眼镜,侧过身去隐藏进黑暗里擦了擦泪。

    你当她为什么会亲自邀请西琅前来比赛,又为什么拉赞助呢?

    三万块真的是个小数目吗?

    当然不是。

    可是她不能看一个好孩子受苦,不能让她因为没有学费而念不起这书。

    拉个赞助算什么?邀请评委的艰辛算什么?

    都不作数的,比起来这场比赛的能得到的结局,这些艰辛根本不值一提。

    顾徐之前担任过季镜的指导老师,她知道这些情况,她顾徐心甘情愿的,她有这个能力,身为她的老师,顾徐自认为也有这个责任。

    可这所有的轰鸣也只有一瞬,屏幕上的数已经开始倒数,季镜不能失去这个机会,路到尽头,她不得不上。

    季镜看着那数值流动直到末端,在那数值归零的那一刻卡拍开口。

    可她脑海里依旧空白一片。

    这一瞬间,有叹息自天堂来。

    外公外婆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逆光的面容逐渐清晰,外婆在一阵虚无之中伸手想要触摸她消瘦的脸庞,她流了泪,枯槁的手不停的发颤,好像是在埋怨自己为什么走的这么早,让她如今吃了这么多的苦。

    季镜依旧没哭,她看着出现在身边的外公外婆开心的笑,她格外珍惜和他们重逢的时光,她不停的在说自己过的多么好,好像是怕他们走后在天堂偷偷哭泣而自己不能前去为他们擦眼泪。

    人感到幸福的那一瞬间是遮掩不住的,台下的评委都不明白,为什么她瞬间变了个状态,而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家里有的只有外公和外婆两个人。

    她在笑,周身流露出来的幸福让人看的心尖柔软,而她分享的那些真情实感带着每个人去到了这世界最温柔的云里,那是每个人心里的乌托邦,是灵魂的栖息地。

    他们知道这个漂亮女孩有着全世界最幸福的家庭,有这世界上最爱她的外公外婆,他们会给她唱歌,听她说话,夜晚起来给她盖被子,下雨撑伞接她回家。

    有他们在,她从来不害怕刮风下雨,也不畏惧任何一年的寒冬,因为无论起雾还是大雪,都有人等她。

    他们把她看作自己的一切,是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金玉不换,千金难买。

    他们会出现在每一个季镜需要他们的时候,就像现在,他们会自天堂来陪她度过人生所有的难关,看着她走完所有的磨难。

    他们爱她,他们永远都会陪在季镜身边。

    因为这样好的季镜,值得拥有他们的爱。

    演讲时间进入倒计时的时候,季镜终于忍不住哽咽,原本流利的英语带上了鼻音,而她红了的眼眶,也终于被大众看见。

    来自天堂的身影逐渐消散,可外公外婆面上的泪却越来越多,季镜伸出手想要感受他们的温度,却有一阵风吹来她的身旁。

    谁都不想告别,可却不得不说再见。

    季镜知道一切都要结束,她不舍得他们离开,她想和他们多呆一些,可是也知道天堂制度森严,人生多艰,早晚有能再次会面的时候,如果自己此刻不调整状态的话,他们离开也要担心的。

    季镜不愿意在梦里看见他们哭泣。

    于是舞台上的玻璃美人强挤出来一个笑,外公外婆看着她心里流泪面上强撑止不住的心酸,自己的孩子心里的想法却都清楚。

    放心不下,可是他们已经死了,人生的路上,没有人给这孩子做荫蔽了,他们只能含着刀子看她受苦,心扎烂了千百回也没地方哭。

    为什么离开的这么早呢?为什么不能陪她再多走一段路?

    哪怕多一秒也好。

    这个想法同时出现在了他们的心底,可是生老病死,没有人能给出回答。

    人生再难,她也只能像现在这样,咬着牙含着笑目送她最爱的人离开,心里流

    着血走下去。

    时间归零的那一秒,她笑着看了天上最后一眼,然后绷着还在笑的嘴角,维持最后的弧度给在场的所有观众鞠躬。

    垂下头去的那一刻,眼泪砸到了地上,她在心里失声痛哭。

    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那是她的全部,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即便目送他们离开千百次,拼了命的强忍着,又怎么能忍住呢?

    自从外公外婆走后她就不断的在送别,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生了病,不然为什么,她总是觉得他们还在这个世界上,她也还是有个家呢?

    今天的这场复赛让她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处境。

    她其实不是生了病。

    她也不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孩,她是有家的,只不过爱她的人暂且去了天上。

    可是家依然存在。

    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这些爱也从未随着他们的离去消散在风里,它们只是怕她偷偷哭,于是藏了起来,等到她想见外公外婆的时候,变成感召和他们相见。

    她是有人爱的小孩。

    她是有家的。

    她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惧怕前路艰险了,因为她知道,有人永远爱她,陪着她,看着她变强大。

    顾徐听完了一整个演讲的内容眼眶湿了很久,旁边的评委见她双眸含泪的样子,举起来话筒率先道:

    “During the presentation, you kept mentioning your maternal grandparents, and I could tell you loved them very much.

    Can you explain why you chose these things for your presentation?”

    (在演讲的过程中,你一直提到你的外祖父母,看的出来你很爱他们。)  )

    (能讲一下为什么你选择这些事情来当作你的演讲内容吗?)

    季镜沉吟了一下,缓缓笑了,她周身冷淡疏离在提起挚爱的那一瞬间化作缠绵春风,原本的脊骨在这一刻更加挺直,爱的力量让她变得无畏:

    “Yes, I love them a lot. Even though they passed away, the love they gave me was enough for me to get through all the difficulties of my life.”

    (是的,我很爱他们。哪怕他们与世长辞,可他们给我的爱足够我度过人生所有的难关。)

    “I always feel that my home is happy, and I also feel that my grandparents have never left. They have always been in my heart, accompanying me to all parts of the world, and as long as they are there, I will feel happy, even the memories are happy.”

    (我始终觉得家是幸福的,也觉得外公外婆从未走远,他们一直在我的心里,陪伴我去到世间各地,只要他们在,我就会感到幸福,连回忆都很幸福。)

    在这个回答里面,季镜偷换了概念,评委问家,可她选择解释幸福。

    她没有办法告诉一个陌生人真实情况,而那些难堪她不屑于说出口,外公外婆还在天上看着,她还要过好自己的人生。

    主评接过来问题继续提问,可季镜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对着他那些堪称刁难的问题从善如流,丝毫不慌,和刚刚的手足无措判若两人。

    主评委心下满意。

    他是顾徐的老师,这次肯来,自然是给她面子的,主要原因之一,也是想亲眼见见这帮小孩。

    一个季镜,一个明月。

    这天赋都是过人的,他是听说过的,不放任好苗子埋没是他一贯的风格。

    亲眼来见见,就算不收作弟子一样指导,当个小辈交流一下也是好的。

    他在季镜的那一栏成绩上写了最高分,比之前的最高分周阔还高了0.5分。

    难以取舍是他心头最真是的想法,一个国,一个家。

    有家有国,还是有国有家?

    场上的所有人面临着相同的困境。

    所有选手的演讲告一段落,紧张的揭晓环节后台却一阵轻松。

    荆棘他们在后台等季镜下场,她刚掀开帘幕,等候的人就发出来巨大的欢呼——

    以荆棘为首,之前眼熟的那些劲敌全都站在旁边面上含笑的看着她为她鼓掌,荆棘在一阵掌声中上前紧紧抱住她,在她的耳边轻声道:“你看,我就说你复赛能赢。”

    季镜愣住了。

    她看着荆棘欢快的眼神不似作假,而其他人眼里的那些善意就像是世间的温柔河流一样缓缓拂过她的心田,将刚刚七零八碎的心仔细修补好,告诉她爱是有人对你细心呵护。

    季镜笑了,她看着荆棘一个个和她介绍。

    轮到明月的时候,季镜看着她温柔的眼神和跃跃欲试的双手,也配合的伸出手来和她拥抱。

    两个互相有好感的人终于有了认识的机会,而一群热烈的人,也足够融化任何一块寒冰。

    等到季镜和他们一起回到选手区的时候,她出声对着周阔说出来那句真心实意的恭喜。

    她是自信,可她不自大,在场的表现她心里都有数的,周阔一定会是毫无疑问的第一。

    不认识的时候可以一笑而过,可是现在季镜身为他们的朋友,当然要真心实意的去祝贺每一个人。

    拿了奖是一件高兴的事情,纵然自己差一步,可是也为他发自内心开心,这两者不是互斥的事情。

    周阔闻言笑笑:“是要对你说恭喜。”

    他看着眼前这个对手肯定道:“输给你的话,我不觉得丢人。”

    季镜刚要说什么,就被张弛出声打断了:“别谦让了。要不你俩一起恭喜我吧——”

    “恭喜你?”

    荆棘在旁边笑:“恭喜你什么?恭喜你蔑视一切理想?”

    “对啊,”张弛一脸理所当然:“你不觉得这句话很酷吗?”

    “酷的酷的,简直very good。”徐立言坚决不让自己的好哥们把话落在地上,但也没那么好心,干脆来了个贯口,对着张弛一阵硬吹。

    这个档口,评委已经打出来所有的分数,那张算好了名次的卡片被递到了荆棘手里。

    明月和季镜帮她整理礼服,她站好之后伸手接过来看到那个结果之后就笑了。

    温

    柔的眼光环视了她的每一个好朋友,柔和的灯光打在她身上,这一秒钟的荆棘平等的爱着她所有的好朋友。

    “真棒。”她和她们相拥庆祝后,提起来裙摆转身走上舞台。

    音乐声已经开始响起来,后边的摄像机也在闪闪发亮,旁边礼仪部的人已经带着奖杯候场,礼花也准备为冠军绽放。

    台下的一众人屏住呼吸,紧张的攥起双手。

    荆棘在一阵期待中快速念完前面的内容,宣布最终的结果:“本次的特等奖得主是——1号选手周阔”

    季镜听到答案揭晓的时候非常镇定,她转过身去看着周阔沉稳的面容率先鼓掌,“恭喜你——”

    荆棘笑了再台上看到她鼓掌的动作笑了,下一秒,她稍微抬高音量继续:

    “和30号选手季镜——恭喜二位”

    双冠!

    场下一片哗然,原本一个的特等奖因着实力,生生变成两位!

    牛!!!!台下欢呼更甚,而徐立言他们拍手让周阔请客吃饭的声音险些掀翻顶楼。

    明月直接拉着他窜了起来,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

    台下的顾徐悄悄扬起嘴角,拿起手机悄悄录像——特等奖金不是一个小数目,当然要拿一些珍贵影像回去贿赂她家先生,让他意识到这么大的欢呼,这钱其实花的值!

    季镜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愣住了,猛烈的心跳提醒她,自己暗中松了一口气……

    她有些不可置信。

    可后面的西琅众人却接下来她的掌声对着她欢呼,周阔眼里含笑望向明月,二人极其有默契,一同转过身来为她鼓掌,说了她刚刚没来得及说的后半句话:“恭喜你季镜——”

    这些喊着她名字的欢呼声要将她淹没,周阔和季镜的名字此起彼伏,这一瞬间,她仿佛成了西琅的一部分。

    可明明他们才认识没多久。

    季镜捂着脸看着这一切,在一阵欢呼声中蹲到地下将头埋进自己的膝盖里,企图忍住涌上来的眼泪——

    这是第一次,季镜依靠家这个主题拿下第一名。

    外公外婆好像用尽了他们最后的余热来告诉她不要害怕,前方都是花团锦簇的春天。

    季镜看着眼前所有的欢呼,眼里潮湿,她在前方的光亮中好像看到了外婆在对她伸手,熟悉的温度覆上她的鬓角,声音和蔼的对她道:“囡囡不要怕,外公外婆一直都在你身边。”

    “外婆”,季镜在一片虚无中投入了她温暖的怀抱,“镜镜想你了。”

    她忍着眼泪对她们笑,季镜知道,这些爱,这些思念,他们在天上一定会听得到。

    季镜修长的手拂去面上的泪。她红着眼眶站起来走到一边,听着大礼堂里那委婉动听的声音继续宣布答案。

    明月和周知意发挥稳定拿了第三,张弛荆棘毫无疑问拿下了第二,倒是之前站在讲台上心生畏惧的徐立言突破自我,拿下来第一名。

    这一瞬间,周知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跳起来为他欢呼。

    二人隔着满世界的喧嚣对望。

    这不是第一次两个人的心跳重合。

    明月坐在周阔旁边埋头哇哇大哭,现如今她终于意识到周阔所说的那句话是由多么的正确——努力是会有回报的。

    于是这些拼命的日子、心里咽下去的这些苦楚,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漫天盛开的花,聚光灯下飘扬的彩带,变成了她的自信她的明媚,变成她生命中不能缺席的一部分。

    周阔笑了,他从来不愿意看见明月流泪的眼睛,可现在他听着明月的哭声,脑海里却回想起来运动会结束的那个时候的月亮。

    那一天在漫天彩霞之中他看见月出西方,如今在这大礼堂内,他看见月光越发夺目。

    这是他看着慢慢升起来的月亮,也是照亮他人生长夜的月亮。

    他望着明月心想,这汪月亮,是他此生最爱的月亮。

    颁奖仪式已经准备好,周阔上台前俯下身来望向明月的眼睛,绵延千里的生机再次浮现,他含笑对着明月道:“恭喜。”

    恭喜你,完成了自己的目标。

    恭喜你,拿到了你想要的一切。

    恭喜你,在人生艰难的道路上凭一己之力完成了对自己的救赎。

    他随着呼唤与季镜一起上前去。

    黎校长眼里满含骄傲,看着他们开怀,他将最新鲜的花束连同水晶奖杯一同送到他们手里之后潇洒退场,将舞台留给新一代的年轻人。

    漫天的金银彩纸如同大雪一般在天空中纷纷扬扬的落下,光照下来的那一刻,全世界只能看见他们二人闪闪发光的身影。

    这是西琅一中的特意设计,也是他们这些做老师的送给他们的小小礼物——他们想要告诉这些学生,在这个舞台上,无论怎么样的成绩,只要你敢站上来,你就是主角。

    人生亦是。

    时间在这一刻缓慢拉长,有镜头往前推进。

    在纷扬彩纸落下来之前,一片喧闹中,季镜看着周阔含笑的脸轻声恭喜。

    她看着那双眼睛声音低低:“说实话,在这场比赛中,我依旧觉得是你赢。”

    下一秒,台前拍照的小伙伴提醒这二位冠军看镜头。

    季镜随着那声音的指示照做,“但是周阔——”

    金银彩纸雨“嘭”一下随着她的声音炸开,所有的目光全部聚集在台上,季镜在一片欢呼中绽放了一个最为明媚的笑——

    “你赢,我也未必输。”

    第50章 浮云卷霭(四十九) 那束玫瑰,开的真……

    赵遥他们进入西琅一中的时候, 演讲比赛结束已经好久了。

    他们几个容貌过人,赵遥怀里又抱着一束花,很难不吸引旁人的注意力。

    一看就是为了本次比赛的选手来庆祝的。

    “瑶光……”盛津一边念叨一边看一中的楼宇编号。

    他有点着急, 怕赶不上周阔的颁奖典礼,“哎瑶光究竟是哪个啊?怎么他们学校取名还这么讲究?”

    “每个学校不一样啊。”盛婉今天心情好一点, 此刻也愿意搭理她哥的废话,“你觉得叫1栋2栋3栋4栋好听吗?”

    盛津念叨的嘴瞬间闭上了。

    他妹说的有道理。难找比难听好, 况且人家不是真的难找,是因为他们完全不熟悉西琅的布局。

    明月和周知意在礼堂得知季镜马上就要返回洛水的时候心里就有点失望, 刚认识没多久就要分开, 饭都不能一起吃一个。

    拜托,这可是季镜哎,学习好就算了,她人品还那么好。

    就冲她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之前第一个给明月鼓掌这一点, 周知意就能喜欢她一辈子,更何况她那张脸秒杀一切啊!

    她是一个看脸的肤浅人, 看她平常多粘着荆棘和明月就知道她看见季镜之后能有多开心。

    是以当荆棘询问大家想不想认识季镜的时候,她和明月第一个跳出来说了好。

    拜托,真的有人能懂吗?那种感觉就像是你的好朋友有一天认识刘亦菲, 并且询问你说想不想认识她?

    没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刘亦菲走下神坛并且对你笑了一下,说你也是个超级优秀的人。

    幸福的直接昏厥,她甚至可以拉着季镜和她说话。

    反正周知意到现在也很开心。

    或者是说, 她的感情很复杂, 刚认识的漂亮学神朋友马上就要走了, 她真的舍不得。

    明月的想法和她一样,那遗憾都写在脸上,拉着季镜的手都不愿意放开。

    但是离别之前聚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明月突然意识到她要饿着肚子回洛水。

    那么远的路程加上舟车劳顿, 听起来就遭老罪了。

    明月原本亮亮的眼睛暗下来那么一下,她偷偷扯了周知意的衣角和她咬耳朵,周知意听见这话也觉得要为她准备点什么,二人一拍即合把怀里的花和奖杯塞给旁人手拉手往外走。

    周阔and徐立言:“?”

    徐立言笑了,冲着周知意

    的背影毫不犹豫地开口:“这是要干什么去?带我一个!”

    周知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然后一个转弯直接消失:“没时间啦,回来说。”

    周阔看着明月跑在前面的身影失笑,这小孩儿健步如飞,看来最近半月的运动是真的有用。

    只是为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新朋友去买东西,也不告诉自己一声,周阔瞥了一眼在旁边莞尔的季镜,又低头看向自己怀里明月的花束,心道,还真是有点羡慕呢。

    哎呀算了算了。

    周阔把自己的花放在一旁,盯着抱在怀里的那束属于明月的花看,反正她开心就好了,自己也没那么小心眼,去和一个要离开的朋友计较。

    这边明月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拉着周知意快步向学校超市的方向跑过去,二人走到一般一拍脑袋,嘿万一季镜晕车怎么办?

    这是真真放在心上了,一点细枝末节都没放过,于是二人快速兵分两路——周知意去校医室买晕车贴,明月则是保持原来的路线不变。

    只是越心急越出岔子的这个道理总是没错,她刚拐过弯去没两步,就被一群人叫住了——

    明月看着眼前的这个大美女问路说不出来任何拒绝的话,她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她可真好看啊。

    至于盛婉说了什么?明月全然没听清楚,呜呜,她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女生真的好温柔。

    赵遥看着盛婉上前就拉了一个明艳大美女问路,直接把人姑娘那个给问懵在当场,也笑着补充道:“我们想要给朋友一个惊喜的,可是迷了路,这位同学,能问一下,瑶光楼是往哪个方向走吗?”

    明月这下听清了,她看着眼前的这个大帅哥——对是这样的,这个也很帅,丝毫不输给周阔和徐立言的帅气——

    明月摇摇脑袋想起来自己的任务,又心下懊恼刚刚没有回答盛婉的话,她有些不好意思但非常迅速的为他们指路:“是往那边——只是现在比赛结束了,但选手还没有走完,或许你们可以去看看——”

    话音落下,她对着盛婉回了一个明媚的笑:“抱歉刚刚没反应过来。”

    盛婉也笑:“没关系,是我突然出现吓到你了。”

    她看着明月眼里的焦急道:“还耽误了你的时间。”

    “没有没有。”明月连连摆手,而后不好意思:“是有点赶路,但是回答问题的时间还是有的。”

    她开心:“嘿嘿,能帮到你们我也很开心。那边就是大礼堂啦,如果没什么别的问题我也走啦,我的朋友还在等我——”

    盛婉笑:“好——谢谢你——”

    明月冲她摆手,笑着跑开:“不客气,欢迎来西琅一中——有缘再见——”

    那身影像是一阵风,盛婉看她飞快地消失在视线之内,转过身去感叹,“她人真好。”

    “我也觉得。”盛津在旁边看了全程,回应道:“人美心善的。”

    沈鹤归看着那个离开的背影,又环视一下四周道:“怪不得阿阔看起来这么喜欢这个学校,要我我也喜欢。”

    赵遥却没说话,他看着身旁的同伴笑笑,率先对着瑶光楼的方向走去,“快走吧,不然真的见不到阿阔了。”

    沈鹤归和盛津相继跟上,盛婉一步三回头,想要看看明月是否会回来——

    她真的很喜欢明月,明明那么漂亮的一个人,害羞起来让人觉得,全世界她最可爱,这反差太厉害了,勾的人心痒痒的,盛婉有点后悔刚刚为什么没有和留个联系方式。

    三转两转不见人,盛婉叹了口气,暂时放下来这个想法——还是先去找周阔吧,他们四个从北城大老远的飞来西琅,如果在没能给他一个惊喜,那真是得不偿失。

    这边他们匆匆赶往瑶光楼,那边的周阔一行人却是往风雨操场旁边的停车处赶去——洛水的选手依然到了回程集合的时间,可是他们却不舍得季镜这个新朋友。

    没有认识她之前,这只是一个冰冷的名字,没什么好在意的。

    认识了她之后,他们一群人成了惺惺相惜的朋友,知道了她人美心善,大家都被她的人格魅力所折服,每个人都觉得相处的时间太短,根本不舍得她离开。

    是以此刻哪怕是送别也不介意,一群人非要看着她上车,和她一起度过最后一秒。

    荆棘和季镜走在中间,其他几个就跟在她们身边,周阔和徐立言分别低头发信息,几个人慢慢悠悠地朝那边走去。

    赵遥他们刚刚拐个弯就看见周阔熟悉的身影往操场那边走去,盛津眼尖,跳起来就要喊她,被在旁边的沈鹤归一手拽下来捂住他的嘴:“别说话,给惊喜——”

    这话还没说完,说时迟那时快,操场左前方和右前方同时窜来两个人——

    明月和周知意拿出来此生最快的速度向前冲去,这俩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天地良心,可不能让我们镜镜没有饭吃/晕上一路啊。”

    周阔看着明月往前冲的身影心都悬起来了,“明月慢点——别跑——”

    那声音里的担忧就连离他们老远的赵遥都听到了。

    赵遥看着那两个人的互动,又看向自己怀里这花,笑了——怪不得此刻这捧辛西娅开的这么好,原来是早就提前见到了它的主人。

    沈鹤归:“卧槽——”

    盛津:“卧槽——”

    盛婉:“卧槽——”

    三人齐齐感叹,盛婉紧接着道:“周阔这家伙何德何能——”

    说罢她还怕眼前的情况是假的,紧接着补充了一句:“这门亲事我不反对。”

    这边感叹,那边的主人公对此却一无所知,周阔刚想上前,可季镜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她一把接住飞奔来的明月,顺手把人揽进怀里,明月听见她一阵低笑,“别急,在等你们呢。”

    周阔:“?”

    不是我说姐?

    和我分冠军还不够,现在还想和我分女朋友?  ???

    不能这样啊!

    不是他说,就周阔现在看见眼冒爱心的明月就知道都不用做选择的。

    季镜勾勾手在场的女生肯定全跟她走。

    明月也不会是例外,她一定会选季镜。

    如果说让明月对着他和季镜二选一的话,那明月肯定眼都不眨的选季镜。

    这边的徐立言也碰见了相同的困境,周知意话都没和他说一句就直接投入了季镜的怀抱——

    要不怎么说她俩好姐妹?

    要不他和周哥的关系怎么能发展的这么迅速??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这俩人对视一眼,笑的无奈。

    那能怎么办?

    就暂时让她一下,反正她也要走了。

    人齐了之后果然是没有顾虑,他们几个在一起说说笑笑,头也不回,那背影肆意张扬,走起路来都带风,一时让人羡慕——

    只是盛津在这边急眼了:“哎哎——她东西掉了。”

    盛津指着季镜的背影道:“可能是刚刚那两个人过去的时候劲儿太大了给碰掉的,咱们快去提醒他们一下。”

    这边他们往前赶,那边闵晏然点完名的时候季镜刚好抵达——

    她冲着闵晏然笑笑,又转过身去和西琅的朋友拥抱告别。

    她抱着荆棘消瘦的脊背,将额头埋进她的肩膀,与此同时,她的后颈也逐渐湿润。

    好一会儿,季镜在她耳边低声轻柔道:“很高兴遇见你。”

    “我也是。”荆棘笑着柔声回她。

    二人看向彼此的眼睛,相视一笑。

    旁边的明月眼眶已经红了,季镜转过身去对她伸开双手拥她入怀:“明月不哭——”

    她笑着为明月擦去眼泪:“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周知意没忍住别过去脸,深呼吸后转头就看见季镜站在自己的面前,看着自己的眼睛道:

    “他们都说,你的名字来源于西洲曲——,吹梦到西周。”

    “可我却不这样想——”

    季镜看着她笑了,她对着周知意一字一句道:“你的

    努力让我觉得,你的名字应该来源于《史记。五帝本纪》——好学深思,心知其意。”

    她说:“知意,你让我第一次觉得,名字的典故只能形容人的一半品格。”

    周知意原本忍住的眼泪更加汹涌——她说的其实没错。

    “好学深思,心知其意。”

    这是周知意读了许多许多书之后,自己赋予名字的含义,而如今这个被她当作秘密一般的事情被另一个人说了出来,作为听众的她,在此刻和她灵魂共鸣。

    季镜拥有极其强大的共情能力,她懂周知意无所谓的外表下掩盖着怎样刻苦的灵魂。

    季镜看着周知意成串的泪珠,笑着为她擦眼泪,不知不觉中,她也红了眼眶。

    她从未想过在西琅能收获这么多的好友,这些劲敌变成挚友后带给她的爱和温暖,足够支撑她度过今年的寒冬。

    赵遥走到操场上捡起来季镜遗落的物品的时候,恰好她站在大巴车的台阶上转身回望。

    他脖子上的挂玉的绳子有一瞬间的松动,脚边掉下来碎掉的镜子碎片散布在四周反光,一片光亮里,赵遥只捡起来一个支离破碎的壳子和一个银色铭牌——那应该是他们学校的校牌。

    他们隔着很长的一段距离对视,阳光正好,季镜看着台下挥手的朋友笑得开怀,远方有人抱着花驻足——

    那束玫瑰,开的真好啊。

    赵遥逆着光,只看见一个清瘦的背影上车,很快,周阔他们站在路旁对着逐渐远去的车挥手告别。

    他收回视线,低下头看着那个银色铭牌上的六个大字——洛水理一,季镜。

    “季镜?”赵遥低声道:“很特别的名字。”

    下一秒,他带了十六年的玉从脖子里滑下来掉在地上碎了,赵遥在玉落下的那一瞬间就想要去接,可还是慢了半拍,他只抓住了断掉的绳子。

    “卧槽——”

    他没什么反应,旁边的盛津他们三个都炸了,原因无他——

    小的时候盛津顽皮,和赵遥玩闹间摘下来了赵遥脖子上佩戴的玉,他以为只是一个小玩意儿,就像是他的玉也能摘下来随便玩一样,可没想到赵遥一病就是好多天,期间跑了大大小小的医院都没能治好。

    后来还是赵老爷子想的办法,请人上门看,还按照指示亲自去求的新玉——据说在南岚那边求了好久才求来的,还特意交代这玉万万不能碎,不然在劫难逃。

    知道情况的这几个人瞬间慌了神,盛婉急得都要哭出来,形象都不要了,蹲在地上抖着手想要帮他把那块玉拼回去,可当事人却毫不在意,甚至笑着出言安抚:“没事,断了就断了——”

    他把盛婉从地上拉起来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从口袋里拿起来手机对着他们几人晃晃,屏幕上赫然有电话打进来——是当年那个算命先生于礼。

    赵遥笑:“放心吧,景小姐不会让我命丧黄泉的。”

    电话挂断,他冲着几人笑,脸上尽是无奈:“这次从玉,换成佛珠了。”

    这几人都知道他虽有眼力,却不好古玩,平日有多远躲多远,按他话来讲,那玩意儿是有意思,但麻烦,他啊,懒得费那心。

    赵遥对着转过身来的周阔招手,一边对着自己的好兄弟笑一边说道:“真不喜欢带呢,还是和玉比较有感情。”

    “陪你带!陪你带行了吧!景小姐的话你不听我第一个打你!”沈鹤归看着他咬牙道。

    “加我一个!”盛津也收了那玩笑的样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天大地大,赵遥的命最大。

    赵遥看着他们摇头笑了,可心情却有些好转。

    有他们陪着的话,也不算太排斥。

    他看向远方,一片晴朗中,脑海里回想起来那个清瘦的身影。

    赵遥知道地下镜子的碎片和那个银色铭牌在心里不断放映。

    季镜?

    很特别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