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舒走出医院，将自己身上的风衣扣子扣上，秋风乍起，带着几分凉意，虽然她感觉不到寒冷，但被风迎面吹着也不舒服。
凌星津答应她了。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至于他是怎么用一只手做饭，怎么用一条腿蹦着去买菜，就不是她应该考虑的事情了。
主角有主角该做的事，不能总在男角色身上耽误时间。
夏雨舒走出几步，感觉身后似乎有人跟着，她起初并没有在意，只以为是暗卫开始摆烂不认真工作了，但走了十来米后，她意识到不对劲了。
一时不小心露出马脚正常，但暗卫真的会一直犯这种低级错误吗？
她转过身，发现身后跟着的是一只罗威纳幼犬，脖子上还挂着狗绳，黄色的豆豆眉耷拉着，看到她注意到自己就呜呜着凑近，在她脚边打转，扯着她的裤脚往前拉。
谁家的狗和主人走散了吗？
夏雨舒低头摸了它两把，对方乖乖地任她摸，还主动用头去蹭她的手，夏雨舒摸开心了，考虑到也不能白白摸了小狗一把，索性跟着它往前走，看它想把她拽到什么地方。
最后她们是在一家便利店门口停下的，越过透明的塑料门帘可以看到，柜台上放着一台正在工作的烤肠机，不健康的香味勾着一人一狗的鼻子。
“你好，给我来两根烤肠，以及，有狗可以吃的火腿肠吗？”夏雨舒抱着小狗走进去，把狗举到老板面前，“就它吃的。”
“有的。”老板从柜台下的抽屉里拿出一根火腿肠，利落地撕开递给她。
“多少钱？”
“两根烤肠一共6星币。”
夏雨舒提醒她，“我买了三根。”
“另一根不要钱，因为这是我们家的狗，”老板说，“店里有凳子，你可以坐下喂它，之后在店里逛逛也可以的。”
夏雨舒低头和一脸委屈扒拉火腿肠的罗威纳对视一眼，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在别人的店里坐着，用别人的火腿肠，撸别人的狗，谁能好意思只买两根烤肠呢？
她扫了一眼货架，随意拿了几包薯片，坐在凳子上边撸狗边吃。
过了一会，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风风火火地冲进超市，对着老板大声说：“我作业写完了，也跑完3000米了！”
说完也没给老板答话的机会，跑到零食区拿了两只卤鸭腿，一瓶牛奶，坐在另一个凳子上开吃，一点付钱的意思都没有。
老板注意到夏雨舒的眼神，解释道：“我女儿，学校体育队的，应该是刚训练回来。”
夏雨舒看过去，“很可爱的小姑娘。”
那个皮肤被晒得黝黑的女孩莫名其妙瞪了她一眼，“你才可爱！”
夏雨舒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自己有敌意，但她是个上敬老下爱幼的好人，于是友好地对小女孩笑了一下，“谢谢。”
谁料女孩表情更臭了，翻了一个白眼，气呼呼地站起身，把狗从她腿边抱走，噔噔噔跑出去，“妈，我出去遛狗了，等她走了我就回来！”
到底还是小孩子，心里憋了火，就算再想忍，也会从嘴上泄露出来。
夏雨舒笑：“你女儿好像不喜欢我。”
就因为她撸了她们家的狗吗？可是那只狗主动的哎。
老板自始至终围观了全程，也没有出面干涉，这时被cue了才慢悠悠地说，“逗孩子是要有分寸的，可爱这个词不能乱用。”
“为什么？”
看老板不答话，夏雨舒伸手在附近的货架上拿了好几十包饼干，塞满小推车，用手轻轻一推，车轮就把车送到了老板脚边。
老板眉开眼笑，一边把东西拿出来算账一边解释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可爱’确实是褒义没错，但你不觉得这个词是个高高在上、夸奖宠物一样的评价吗？你会对你的顶头上司说‘您真是可爱’吗？……一共427星币。”
“好贵。”夏雨舒咋舌。
“已经很便宜了，里面有四五十包呢。”
付了钱之后，老板继续说：“你是进店的客人，她是老板的女儿，她认为你们之间是平等的，因此，当你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她时，她感受到了冒犯。”
所以她回击了，“你才可爱！”，可惜夏雨舒完全没get到她愤怒的点，还脸皮极厚地道谢。
这惹得那孩子更加生气了。
“我明白了。”
可能是新周对这方面比较看重，夏雨舒想，对于群体而言，容易被冒犯其实也是一种权力的象征吧。
仆隶被主子既打又骂都不会觉得冒犯，而哪怕只是直视皇帝的脸这种程度而已，都能被认定是大不敬。
夏雨舒又额外多付了500星币，“多出来的钱给孩子买点试卷辅导书之类的，拜托您帮我向她道个歉吧。”
老板肉眼可见的开心：“多谢您的好意。”
她的称呼都变了，“既然这样，我再给您提个建议吧，‘可爱’虽说是也可以用来形容人类，但我们更多的是用来形容猫猫狗狗。”
“如果您是皇帝的话，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了，您可以用‘可爱’形容任何人，对方只会在心里骂您，绝不会在脸上表现出任何不满的，如果您不是的话，最好不要对人类使用这个词汇。”
夏雨舒：“……”
会在心里骂是吧？
武明熙你也就混成这样了。
她又问：“那可以用来形容男孩子吗？”
“这个要看什么情况了，毕竟‘蠢货’这种侮辱人的词，在特定语境下，也能变成调情的爱称。”
夏雨舒想了一下，觉得言希在说男孩子可爱的时候，应该不是在调情……她真的好喜欢用这个词。
饼干买得太多了，拎着会很重，她干脆又付了一次钱，把那个小推车也买了下来，推着走出店门，见人就送包饼干。
她一个人是可以吃完的，但她吃东西是为了解馋，留一包就够了，吃太多会腻。
有个孩子拿了之后，礼貌地道了声谢，拆开就吃。
夏雨舒逗她，“别的孩子都是拿走，你怎么当着我的面吃呢？就不怕我在里面加了迷药，然后把你拐卖掉？”
“不怕，她们想要孩子的话，去抚养院不行吗？实在嫌麻烦，还可以配子库取配子，然后静等十个月不也能无痛无成本拥有一个孩子了？傻子才会冒着判刑违法的风险，花钱去买呢。”
“也是哦。”
夏雨舒又拿出包饼干：“你很聪明，阿姨多给你一包。”
对方接过，眼睛依旧盯着小推车，“谢谢阿姨，阿姨多看点书，少吃点零食，也会像我一样聪明的。”
“……”夏雨舒，“行吧，阿姨少吃点零食，来，再给你一包。”
“阿姨，我们抚养院里有30个孩子。”
得寸进尺了是吧？
夏雨舒看了一下这个孩子，身上的衣服鞋子都是一线牌子，比她身上的都贵，抚养院都是由国家统一管理，待遇很好，绝对不至于缺孩子一口零食。
“所以，我再给你27包？”
“不用这么多的阿姨，10包就够了，饼干是甜的，男孩子们都在戒糖，食堂里的糖醋排骨都不吃，更别说是放了很多糖的甜饼干了。”
好吧。
夏雨舒从路边小摊上拽了几只塑料袋过来，把饼干数好装进去，递给女孩。
女孩道了声谢，一溜烟就没了身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带回去分发了。
不过十来分钟，她就把饼干派发得差不多了，守在菜市场门口，将小推车送给一个买了很多菜的大妈之后，夏雨舒把三包饼干放进风衣口袋里，给于霏打电话。
“你和言希在哪呢？我特意给你们留了一人一包饼干，过来拿一下呗。”
“你自己吃吧，就两包饼干，还不够过去的打车钱，没这个必要。”
“有这个必要，这可是我亲手买的呢，真的不吃？”
“真不吃，言希帮你请假去了，我还在公司等她呢，去了三个小时都没回来，我寻思着你这假期应该悬了，别抱太大希望。”
夏雨舒挑挑眉，点开半空中的控制屏，找到回顾剧情键，点击“言希”，回顾范围选“六小时内”。
看完之后，她深呼了口气。
“别等了，你先过来，”她随便找了个理由，“再不过来饼干就要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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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夏雨舒敷衍别人的时候，她几乎从不掩饰自己的敷衍。
在《昼短苦夜长》的拍摄片场里，工作人员正在造景布置，演员们各自坐着，聊天的聊天，玩手机的玩手机。
妘彻对夏雨舒说：“今天的天气似乎很好，很适合拍摄呢。”
“的确很适合拍摄呢。”
“今天拍的这场戏是个重头戏，会比较辛苦。”
“会比较辛苦呢。”
妘彻看了她一眼，“你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
“心神不宁呢。”夏雨舒说完才反应过来，“抱歉。”
“在想什么？今天的拍摄对你来说应该没什么难度吧，怎么你看起来比我这个老太还要忧心忡忡？”
毕竟这场是主角和男主角的对手戏，她只要负责在旁边当个背景板就可以了。
“我在想我自己的事。”夏雨舒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妘彻看出她不想多说，便换了个话题，“今天拍摄的这场戏你觉得我可以拍好吗？”
“当然可以啊。”夏雨舒毫不犹豫地回答，完了才想起这场戏的内容。
主角毕竟是72岁的老人，因为早些年饮食过于放纵，有着不太严重的糖尿病，年纪大又身体不适的人，最容易乱想些有的没的。
主角格外得怕死，虽说她离平均寿命线还差十几年。
夏雨舒发现新周的人都挺怕死的，否则也不会有“先生先死”的骂人脏话了，这很能理解，如果她的生活环境这么好，她也不想死。
在这个游戏里如果想刺激一个人的话，说“你活不了多久了”一定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也可以说“先生先死”，但这似乎是未成年孩子的独属脏话，成年人很少用。
并不是谁都像言希一样。
夏雨舒眼神闪了闪，今天拍摄的是主角和男主角关于生死的讨论，无知无畏四个字在男主角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愿意为爱而死，为友谊而死，为让别人后悔而死，为受到的委屈而死，为一点小事而死。
他一无所有，所以他无所牵挂，但主角不一样，她什么都有，到处是牵挂。
“主角和您是不太一样，您对于生死更豁达一些，所以可能会担心，自己能不能把主角的情绪完全表现出来，不过，我觉得您可以。”
用夏雨舒这个外行人的眼光来看，妘彻的演技并不算差。
只是，会因为小辈的一句话就收集十几份资料，只为解答问题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格外认真。
妘彻闻言笑了，“我可不是豁达，不畏惧死亡的人很少，只是到了特定的时候，人就会看开了。”
“到了特定时候？”
“是的。”
“好吧，那我那个朋友也到得太快了点，她才40多岁呢，她不仅不怕死，还会主动找死。”
“真是个奇怪的人。”
“是啊，真是个奇怪的人。”夏雨舒重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