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半小时前。
武明熙在喂鱼。
两个小时前。
武明熙依旧在喂鱼。
夏雨舒终于忍不住了，“别喂了别喂了，你一天天除了喂鱼不做其她事的吗？感觉这些鱼都要被你喂出脂肪肝了，你想撑死它们吗？”
在其她人看来，这些鱼脂肪超标得让人不舒服，但在夏雨舒看来，锦鲤们个个肥美鲜嫩，让人看了很有食欲。
它们应该死在砧板上，而不是被没有喂养常识的主人撑死。
皇帝的娱乐这么少吗？
何必可着一批鱼折腾呢？要她说这批鱼已经很肥了，也该出栏了，全部捞出来炸了给宫人们加餐，再换一批鱼喂不好吗？
夏雨舒指着其中最肥的一条，目光转向坐在亭子里的宫人，“把它抓上来，扔进厨房给我做成红烧鲤鱼，就它抢食最积极。”
宫人为难地看了一眼武明熙。
武明熙：“我没打算留你在这里吃饭。”
一听这话，夏雨舒也没了看鱼的心情，站起身就走，“小气，你都留言希吃了这么多顿，就不能留你亲妹妹吃一顿吗？”
武明熙一直在等她主动开口，闻言也在水里洗净了手，接过宫人递来的手帕，边擦边跟上她的脚步，“你还管这个？”
“我本来也不打算管的，可是我答应了我的助理，而且她帮我买的东西还没给我呢。”
“墓碑？”
夏雨舒淡定地回答：“对啊，还没给呢。不过我的确担心她，尤其担心她的手……谁让她说把买假肢的钱记我账上呢？好缺德啊她，知不知道我很穷？”
她漫不经心地透露出那天祝珏和言希对话的细节。
武明熙知道墓碑，是因为她派了暗卫，这点她们都心知肚明，可是假肢的事情，当时办公室里只有言希和祝珏在。
夏雨舒是故意这么说的，她就不信，npc能猜到玩家是通过回顾历史情节的方式得知的。
她不指望在武明熙心里埋下什么怀疑的种子，武明熙如果真能因为她一句话，就疑心上她小时的玩伴，那她也当不上皇帝了。
武明熙：“你该不会要说，你放弃皇位，换我放言希一条生路吧？”
在她看来，夏雨舒提到那天的交谈，就等同于是直接表明她藏有后手。
这是把野心放在明面上了。
言希与夏雨舒相识不久，关系也算不上太亲密，她为了言希袒露后手，这倒着实有些令武明熙意外。
“我没打算这么说，但既然你提出了，也不是不行，或者反过来也可以。”
“哦？”
“你把言希杀了，皇位给我。”
武明熙失笑，“确实是反过来的，你不会认为我是傻子吧？”
“总要试一试吧，万一你是呢？我不就赚大发了？”
“那你试出来了吗？”
“试出来了，你不是，很可惜。”
两人走了没几步，天空忽然下起了雨，雨势颇大，落在湖面上激起一阵层层叠叠的涟漪。
宫人匆忙地送来伞，想要引她们去亭子里坐着，喝点茶暖暖身子，武明熙摆了摆手，示意不必。
一点雨而已，还不至于弱气成那样。
两把伞撑了起来，边缘的伞布挨在一起，伞下的两人中间隔了足足可以容纳好几个人的间隙。
夏雨舒用力地将脚边的石子踢进湖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咕咚”。
武明熙开口了：“所以你不在乎她的死活？”
“怎么可能？我还为她专门退出去查了攻略呢，我可是一个关心npc死活的好玩家。”
因为游戏设置，武明熙无法理解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不妨碍她顺着说下去，“查的结果怎么样？”
“你猜？”夏雨舒露出一个稳操胜券的笑容。
事实是什么都没查到。
开放世界角色众多，言希这个角色只在支线的支线出现过，哪怕是选择了“换经纪人”这条线，她也会在后续剧情中消极怠工，很少出现在玩家面前。
是个参与剧情很少，非常边缘化的角色。
无论是造反线还是不造反线，甚至是纯感情线，她都去看过攻略了，几乎没有人提起言希，哪怕是提了，也只是一笔带过，说她当了经纪人不干活。
贺竹悦当时问她：“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夏雨舒撇撇嘴，还能怎么办？如果言希死了，她就发帖子骂策划，骂到策划开通氪648复活npc的业务为止，谁让她是个关心npc死活的好玩家呢。
虽然什么都没查到，但夏雨舒自我感觉良好，贺竹悦提醒她“学校晚上7点断电，我帮你的游戏仓定了闹钟，到时自动关，先跟你说一声，免得你被踢出游戏时发愣”时，她都没有说什么。
更没有要求贺竹悦在6:59断电前去给她买煎饼。
她可真是个体贴室友的好学生。
“我猜你什么都没查到。”武明熙轻易地戳穿了她。
如果她真的有所发现，言希也不至于在皇宫里呆这么久。
夏雨舒挑挑眉。
“我只是邀请她来做客，顺便请她帮我一个忙而已。”
夏雨舒意外：“你不打算杀她？”
“这么惊讶？你很想让我杀了她？”
“……谁让她跟我的助理说我坏话，还说我身边很危险。”她抱怨道。
她的思维和立场总是转变得很快，武明熙预设她是为了言希而来，她就说自己想带走言希，武明熙预设她想杀了言希，她也能顺着这个话题抱怨起来。
武明熙笑而不语。
她说这句话本身就是试探，她这些天一直有意无意地表现出想要杀了言希的迹象，知道“假肢”的夏雨舒，肯定也被误导了，才会着急忙慌地赶过来。
“我没理由杀她，她确实做了不该做的事，但不是什么严重事情，而且，她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威胁。自始至终，我想杀的人只有你而已。”
夏雨舒笑：“谢谢，荣幸至极。”
武明熙冷冷地看她一眼，夏雨舒笑着和她对视。
雨声细密如流水。
雨下得太大了，雨水顺着伞扣不间断地落下，挡住了她的视线。
夏雨舒一直觉得，如果你真的重视你的敌人，那你就一定要杀了她，让她彻底死去再没有任何威胁才行。
所以她想不通，为什么对面楼层狙击手迟迟没有扣动扳机，是不想，还是不能？
从皇宫安然无恙地离开前，武明熙对她说：“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皇位已经是我的了，如果你够安分，我不介意做个宽容和善的姐姐。”
“能有多和善？”
“只要不触及我的底线，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
是的，她说的没错。
夏雨舒完全相信这一点，就过往的剧情来看，武明熙很爱她的妹妹，二皇女也很爱她的姐姐。
无论谁登基，只要另一方不表露出对皇位的觊觎，那么她想要什么，身为皇帝的一方都是会给的。
但是说到底，也只是依靠别人“给”而已，给与不给，给多给少，全盘仰仗于别人的心情。哪怕那个“别人”是自己的亲姐妹，这一点也同样让人不爽。
夏雨舒望着眼前雾气弥漫的湖景，突然说：“就像是你养的鱼一样？”
底线是湖，资源是鱼食，只要她别试图越过那条线，就能拥有吃不完的鱼食，什么都不用做，张大嘴就好了。
可惜她不是鱼。
只有鱼拼命上岸演化为人的道理，没有反过来的。
而且武明熙的鱼过得也不是什么好日子，随时有因为皇帝的“宠爱”而撑死的风险。
夏雨舒转过头，上下打量她：“别光给我画饼，先把监视我的手下撤了，证明下你的诚意。”
“我不相信你。”武明熙回答得很干脆。
夏雨舒：“切！”
画饼还画得这么敷衍。
实在不行她跑到雪山上隐居去，她就不信那些人还能跟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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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雨舒打着伞，从漫长的走廊走过，恰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快步走过去，“好巧啊，你也在，刚好我有事找你，我要请假。”
祝珏低头，发现夏雨舒手里拎着一个大黑塑料袋，里面似乎装了什么活物，正在晃动，刚刚就是这个玩意儿撞了她的腿。
夏雨舒眼都不眨：“我姐心疼我，临走时非要给我装条鱼，让我晚上加餐。”
祝珏嘴角一抽。
武明熙对那些鱼有多宝贝，瞎子都能看出来，怎么可能会主动给她装条鱼？
夏雨舒微笑。
观赏鱼能不能吃好不好吃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武明熙喜欢的鱼，就凭这一点，它就配端上餐桌。
被她吃是它的荣幸。
祝珏没理会她，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夏雨舒在后面喊她：“你还没说准不准假呢！”
祝珏的声音在乱糟糟的雨声中有些失真：“你都活着从皇宫出来了，我还有理由不准吗？”
皇帝会见客人一般在会客厅，但祝珏和武明熙是自幼一起长大的玩伴，关系很好，从宫人那里问得了武明熙现在在哪之后，她就直接找过去了。
武明熙正坐在窗边看雨景，神情淡然，手边放着一杯姜茶，还在氤氲着热气。
祝珏脱下湿了大半的外套，边拿毛巾揉头边走过去，“别看了，人早就走远了，我刚刚可是看到她了，你每次都说要杀她，又有哪次是真的动手了？”
武明熙沉默。
祝珏刚要开口嘲她过于重情，就听到她说：“她回来的那次、《日月凌空》剧组那次、荧惑街道的那次……准确的说，除了第一次属于是试探，之后的每一次都是。”
武明熙平静地重复道：“每一次。”
暗卫可不仅仅是派过去监视的，她并不是一个会无节制浪费人力物力的人。
可是无论是暗杀还是明杀，每一次都会遇到奇怪的状况，五十发子弹全部射偏、汽车发动机故障、拿着刀接近结果刀被只鸟抢了……很离谱，就好像有什么阻止着她一样。
因为她不会死，武明熙才能毫无顾忌地让人对她下狠手。
也正是因为杀不死，她才希望她的妹妹像她豢养的那群鱼一样，乖乖地呆在池塘一隅。
但她太机敏了，临走时还捞走条鱼，说是回家糖醋，呵，真是个不错的理由。
“无论主人爱与不爱，为人豢养的生物总是免不过‘被吃掉’的命运。”武明熙喝了口姜茶，辣丝丝的味道在她舌尖漫开，让她忍不住皱眉。
夏雨舒是想说这个吧？
有个妹妹真是让人头疼。
“是时候去见言希了。”武明熙放下杯盏，站起身道。
虽然她看起来一副该进行下一步计划的样子，但祝珏能看出来，她只是试图逃避姜茶的摧残。
并阻止她对她们姐妹纠葛的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