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那人并不理会,试探地吻了吻小卷的鼻子。

    小卷半梦半醒地扭头躲开, “你混蛋啊, 烦不烦?你不是说不喝多了下不去嘴吗?”

    对方索性一不做, 二不休, 又大又湿的舌头劈头盖脸地往小卷脸上糊了上来。

    纪恒就算喝多了都没这么狂野。

    小卷猛地睁开眼睛。

    好大一张狗嘴,好红一条舌头。

    小卷吓得魂飞魄散, 嚎叫了一声,都不知道怎么过去的,就已经跨过纪恒,蹦到了他那边的扶手椅上。

    这时才看清, 夏小恒不知道什么时候, 拖着狗绳拨开拉门进来了, 正站在床上对着小卷摇尾巴。

    纪恒也早就醒了,半笑不笑地靠在枕头上看着小卷, 姿态悠闲。

    “你没听见它开门的声音?”他说。

    “我哪能听见?我在睡觉啊?!”

    小卷快哭了,抹抹脸上的口水, 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听见了都不管管?”

    纪恒淡定答:“我看见它过去找你,本来想叫醒你来着,后来听见有人睡觉都在骂我混蛋, 一伤心,就忘了。”

    这个混蛋。

    小卷纳闷,“它怎么进来了?不是在外面栓着吗?”

    纪恒悠然答:“夏小恒很聪明,你能打结它就能解开,而且里间拉门上没装锁, 它一拨就开了。”

    他都知道,早不说,是故意的吧?

    “纪恒,你不把它拉出去再栓起来吗?”

    “不用费事了,栓也没用。”纪恒居然调调枕头,拉好被子躺下了。

    小卷望着正霸占着床的夏小恒,欲哭无泪,“那总不能让它在我床上睡觉吧?”

    纪恒弯弯嘴角,“求我。”

    呸。

    小卷从扶手椅上跳下来,小心翼翼地牵起狗绳,警告夏小恒:“你要是敢扑我,你就死定了。”

    夏小恒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听懂了,摇了摇尾巴,真没扑她。

    小卷牵着它往外走。

    大半夜的,要保持五步之内,她动,纪恒也得跟着动,只得从床上下来,跟着到了外间。

    分隔里外间的拉门上确实没装锁,又是内嵌式的,连顶都没法顶,只能想办法把狗栓起来。

    可这房间装修得实在太好,到处都包着,连个露出来的管道都没有。

    小卷看了一圈,发现除了刚刚纪恒用来栓狗的桌子腿,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可以绑狗绳的地方。

    小卷蹲下,把狗绳绕过桌子腿,认认真真打了好几个结。

    她打结,夏小恒就站在旁边歪着脑袋认真看着,一脸虚心好学,好像正在上课的小朋友。

    小卷打完结,拍拍手,往回走。

    纪恒靠在外间墙上,动也不动,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小卷走到纪恒旁边,回了下头,发现夏小恒竟然正在用狗嘴啃小卷刚打的那几个结。

    边啃边用爪子扒拉,一分钟都不到,结全开了,绳子散了,夏小恒撒着欢朝小卷奔过来,满脸都是求表扬。

    小卷很绝望。

    今晚难道注定要跟它同床共枕吗?

    纪恒一把抓住夏小恒的绳子,不让它扑小卷,轻轻笑了一声:“都跟它拍了一天戏了还那么害怕?你是不是宁愿刚才骚扰你的是我?”

    小卷想都没想,“那当然了!”

    是个人就比狗强。

    纪恒仿佛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回答,而且答得那么快,顿了片刻,忽然把狗绳交到她手里,“牵着,等我。”

    他转身进里间,也没走远,在门口立着的行李箱里不知鼓捣什么。

    过了片刻,一只体型巨大的白色老虎从里面踱了出来。

    他懒洋洋的,步态优雅,一身厚实的毛就算在灯光下也泛着光泽,一双湛蓝的眼睛不怒自威。

    他虎形的震慑力和人形不是一个级别的。

    夏小恒没吓尿,可也真的吓软了,呜了一声,匍匐下去,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睡觉去吧,它绝对不敢进来。”

    纪恒回到里间,轻轻一纵上了床,趴了下来。

    他的虎身实在太大,快占了半张床铺。

    有他镇着,小卷刚刚一直吊着的心全部踏踏实实放到了底,去洗了把脸,就忽然觉得困到不行,往床上随便一倒,还没盖被子就睡着了。

    睡着了,就觉得有点冷。

    空调没关,小风带着凉气,吹得人头疼,小卷正难受着,忽然摸到一只毛乎乎的大爪爪。

    比小卷的手大多了,肉垫暖呼呼的,好像暖水袋。

    小卷抱住肉垫,顺着它往前蹭了蹭,找到了一个更温暖的所在,到处都暖洋洋毛茸茸的,小卷往里面扎了扎,把头抵在毛毛里,如同回到安乐窝一样,睡熟了。

    在梦里,好像又回到了宛丘,回到了当年天寒地冻的真吾崖。

    当初小卷因为赌场的事被罚,只因为纪恒的一句话,师父居然真的让小卷收拾东西,上真吾崖思过一个月。

    真吾崖名声在外,是宛丘另一重历练弟子的境界。

    它离宛丘主峰不算很远,却很高,完全没有下山的路,四周都是绝壁悬崖,只留了长长的吊桥。

    看着像普通的山崖,却是个特殊的地方。

    进了它的地界,所有的修为法术全部失效,就算修为再高的弟子过来,也立刻变成凡胎。

    这是给有成就的弟子清心苦修磨炼心智用的,是苦行之所,本来和小卷这种新弟子一丝一毫关系都没有。

    把小卷关在这种地方,这种阴损整人的招,难为纪恒怎么想得出来。

    大冬天,宛丘冷,真吾崖更是冷上加冷,山上峭壁间穿过的贼风像刀一样。

    背风的地方有间房子,就是小卷的临时栖身之所。

    还好屋里生起炭火还算暖和,又有连着灶的火炕,也不是不能住人。

    只是孤零零的,不只是没玩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在这里待一个月,能把习惯呼朋唤友爱热闹的小卷逼疯。

    说好了每十天会有人给小卷送一次粮食和木柴炭火,小卷才熬了三天,就开始盼着人来了。

    可是第四天一早,山上下起了暴雪。

    小卷从小在风调雨顺的灵泽州长大,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暴风雪。

    积雪堆得开不了门,外面狂风卷着雪片,抽得人脸疼,几步之外就白成一片,看不清人影。

    小卷尽量把门窗的缝都用布条塞起来,把屋子烧暖和。

    一个人待在小屋里,唯一的娱乐就是骂纪恒。

    把他从头到脚从下往上来回骂了无数遍。

    第五天,暴雪还是不停,冷得要命,柴和炭都用得飞快,小卷怎么算都觉得不够,勉强能坚持到第七天就不错了。

    总不能坐以待毙。

    小卷下定决心,把能穿的所有衣服都穿上,准备冒着暴风雪冲回宛丘。

    在没过腿的雪地里一步一挣扎,好不容易挪到吊桥边,小卷更绝望了。

    吊桥年久失修,因为这次风雪太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断了。

    小卷没别的办法,咬牙脱掉御寒的衣服,就地变回青鸾。

    峡谷虽然又深又宽,但对平时的小卷而言,飞过去完全不成问题。

    可是小卷很快就发现,真吾崖实在太特殊,让小卷青鸾的神兽之身也变弱了,要在这种暴风雪里飞,简直就是不可能。

    小卷冒着风雪在峡谷上盘旋了一圈,被狂风吹得趔趔趄趄,差点撞上崖壁。

    没办法,只好重新回到小屋里,等着风雪小一点再说。

    木柴不敢再多用,小卷找出所有的被子,缩在里面熬了一夜。

    天刚蒙蒙亮时,门口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不像是风的声音,因为外面呼啸的狂风中,隐约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小卷冲过去打开门,一个全身是雪的人夹裹着寒风一起进来了。

    等小卷看清是谁,恨不得一脚踹上去。

    “你也不问问是谁就敢直接开门,万一是坏人呢?”

    纪恒一身白色劲装打扮,外面披了件防雪的素白大氅,抖了抖身上的雪,冷冰冰问小卷。

    一句话成功点燃了小卷的怒火。

    小卷真踹上去,边踹边随手抄起屋里的东西,也不管是什么,全都往他身上招呼。

    “坏人?你特么不就是坏人吗?我被困在这种鬼地方是谁害的?你有什么资格跑到这儿来教训我?”

    纪恒左躲右闪,也不还手,让她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一遍。

    小卷砸够了,蹲在地上不动了,把头埋在臂弯里。

    “不会真哭了吧?”纪恒问。

    他的声音很近,小卷抬起头,就撞进他那双眼睛。

    他蹲在小卷面前,注视着她,眼眸清澈,没有恶意,却带着点嘲讽。

    “谁哭了?”小卷被他激得抹抹眼睛,假装没事,“吊桥断了,你是怎么过来的?”

    这地方法术全都不能用,他也不是鸟,没翅膀,飞不过来。

    “我昨晚发现吊桥断了,就下到崖底,又顺着崖壁爬上来的。”纪恒轻描淡写地说。

    真吾崖极高,外面刮着让人站都站不稳的暴风雪,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爬上来的。

    再说他不是著名的恐高吗?恐高的人居然爬了个真吾崖?

    可是小卷完全不想领他的情。

    要不是他,小卷怎么会到这儿来?他会冒险过来,大概是害了人,觉得良心不安。

    小卷又想:也不对,他天天折腾她,有哪次良心不安过?

    就凭他那点良心,绝对没有可能支撑他在恐高的情况下去爬悬崖。

    而且他进来后态度不咸不淡的,也不像真的关心小卷的意思。

    小卷忽然想明白了。

    他要找的不是被他害惨了的宛丘弟子夏小卷,而是青鸾王的小女儿夏小卷。

    如果未来的白虎王害得青鸾王的小女儿冻死在山上,两族一定会再打起来的。

    才安稳了三千年的灵泽州又要起战祸。

    他向来以大局为重,小时候在雪山上受了那种委屈都一声不吭,这次更是无论如何,冒着风雪,徒手攀上悬崖,都一定会来找小卷,才不会落人口实。

    小卷冷漠地问:“你一个人来了,连炭火都没带,有什么用?”

    纪恒淡淡答:“冻死的时候有个伴?”

    小卷笑了一声,“谢谢你,你让我忽然一点都不想死了。”

    22、第 22 章

    纪恒勾了一下嘴角,站起来, 毫不客气地一阵翻箱倒柜, 检查了一遍小卷的储备。

    米还算好, 有小半袋, 菜只有几根歪歪扭扭的小白萝卜。

    几片劈开的木柴靠着灶边码着,最后的一点炭珍惜地装在墙角的藤筐里, 只剩一个底了,看着可怜巴巴。

    纪恒不动声色地重新把藤筐上的盖子盖好。

    “我过来之前叫人去找师父修吊桥了,不知道要用多久,你的炭火和粮食好像都不太够。”

    小卷指责, “本来吃的还算勉强够, 现在多添了个你, 反而不够了。”

    越想越气,更想揍他了。

    纪恒瞥一眼她可怜的白萝卜, “放心,我不会跟你抢萝卜吃。”

    又补充, “而且如果我先冻死了,我准许你吃我的老虎肉。”

    “懂了,原来你到这儿来, 是千里送肉来了?”小卷磨磨牙,“那也不用等你冻死,我先一刀把你宰了不是更快?”

    “夏小卷,目光不要那么短浅,留着我说不定还有用处。”

    纪恒微微笑了一下, 抄起案上小卷切菜用的刀,走到门口打开门。

    一阵彻骨的寒风夹着雪片呼地吹进来,他闪身出去,关好门,又重新回到暴风雪里。

    过了不知多久,久到小卷以为他真的冻死在外面,准备出去收他的老虎肉时,他回来了,拖着好大一捆干树枝。

    真吾崖上到处都光秃秃的,本就没有什么树,也不知道他是走了多远才找出来这么多。

    除了木柴,他手里还拎着几只死鸟,个头都不小,看着像是在真吾崖绝壁上做窝的一种雕。

    小卷看见它们耷拉的脑袋,立刻对这几只倒霉的同类冒出点同情。

    纪恒把雕放下,随口解释,“崖上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别的,而且我们白虎捉鸟的技术最好,从小就当成功课勤学苦练,捉这个最方便。”

    小卷:“……”

    小卷不甘示弱:“我们青鸾也从小就学怎么给老虎挖陷阱下套!”

    纪恒看她一眼:“不然你现在也出去捉一只?”

    小卷微微一笑:“老虎太蠢,上不来真吾崖。”

    两个人斗着嘴,纪恒手里干着活。他把那几只雕用绳子绑好,倒挂在屋子外面冻着,只留了一只,褪掉毛剖了内脏。

    他是白虎王的儿子,养尊处优,收拾起鸟来居然手法娴熟。

    小卷没问他。不用问,问了肯定就是:我们白虎从小就学怎么剖鸟肚子褪鸟毛。

    小卷做饭时,他把鸟放进灶膛的灰里煨着,等小卷闷好米饭炒完萝卜,他的鸟也烘好了,剥掉外面黑乎乎的一层,居然香气扑鼻。

    小卷抵抗住诱惑,大口吃自己的米饭萝卜。

    纪恒在小卷对面坐下,撕下一条鸟腿,递给小卷:“换你一碗米饭。”

    “半只才能换一碗。”小卷坐地起价。

    纪恒没跟她争,直接撕了半只鸟给她,自己过去盛了碗饭。

    屋里热起来了,两个人对坐着吃东西,有饭有菜有肉,要是不考虑外面呜呜呜鬼叫一样的风声,还挺温馨和谐。

    小卷啃着香喷喷的鸟腿琢磨。

    “纪恒,既然你能爬上真吾崖,我们明天干脆一起顺着崖壁爬下去,直接回宛丘吧?为什么要守在这儿?”

    纪恒看她一眼,直截了当地说:“很危险,你是只鸟不是老虎,我觉得你不行。”

    小卷白他一眼,不过没再坚持。

    里屋是炕,贯穿整间屋子,倒是足够大,晚上纪恒自觉地要了被子,放在离大灶远的那头,把被灶火烘热的一头让给小卷。

    有缱绮谷的事在前,虽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小卷也不怎么担心。

    两个人相安无事,可是到半夜,小卷就烧起来了。

    大概是白天变成青鸾去峡谷飞了一圈,受了凉。

    小卷迷迷糊糊地哆嗦,一会儿觉得自己在真吾崖,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已经回到了灵泽州家里,可是就算在家里,灵泽州好像也变成了冰天雪地,冷得要命。

    有人把一层又一层的被子盖在小卷身上。

    小卷拉住那人的手不放,委屈得呜呜咽咽的。

    那人没说话,伸手摸了摸小卷的额头,给她掖紧被子。

    可小卷还是一直抖。

    后来突然就暖和了。

    一个又大又温暖的东西铺天盖地地包住小卷,毛茸茸的,好像有人用火热的软毛毯子给小卷做了个安乐窝。

    小卷蜷在窝里,双手使劲揪着厚实的毛,把脸贴在毛里蹭着,整个人都舒服了,一身又一身地出汗。

    等小卷再醒来的时候,不知是什么时候,也不知过了多久。

    眼前是厚密扎实的白毛,一只巨大的虎爪正盖在小卷脸颊上,还好只有肉垫,没露出爪尖,否则小卷就得破相。

    小卷正蜷在大白虎怀里,小卷小,白虎大得多,整个人都被他紧紧地包住。

    怎么就窝到他怀里了呢?

    小卷连踢带踹,七手八脚地往外爬。

    他的虎身是个庞然大物,死沉死沉的,任小卷踹了半天,也不睁眼。

    小卷好不容易钻出来,喘了口气,觉得眼前发白,人虚得不行,忽然想明白,自己好像一直在烧着?

    小卷摸摸额头,热度似乎是没了。

    外面仍然是呼啸着的风雪声,炭盆里的火彻底熄了,从他怀里出来,小卷才发现屋子里冷得像冰窖,白虎仍然躺着一动不动。

    他该不会冻死了吧?

    小卷下意识地摸了摸他,立刻知道没有。

    他烫得像只火炉,怪不得刚刚抱着那么舒服。

    “纪恒?纪恒?”小卷叫他。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点声音,仍旧闭着眼睛。

    小卷摇摇他,顺手拔了拔他的胡子,又揪了他肚子上一撮毛,最后胆大包天地拽了拽他的大粗尾巴。

    他居然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他这是也生病了?

    谁让他逞强,刚连夜冒雪爬上真吾崖,又紧接着出去打鸟找柴火。

    真吾崖特殊,任是白虎的神兽之身也撑不住。

    小卷把炭盆重新烧起来,把屋子弄暖和,用他找回来的木柴点上灶,割了点鸟肉煨粥吃了,终于感觉好多了。

    小卷又回来看纪恒。

    他身上依旧烫得惊人,就算是老虎,也不该这么热。

    识大体顾大局的不止他一个人。他不能让小卷冻死,小卷也不能让他出事。

    白虎王的继承人为了救一只青鸾出岔子了,就是给整个青鸾一族找麻烦。

    小卷费了好大的劲,又拖又拽又推,才把他挪到炕上烧热的那头,用被子把他捂好,去烧了水,扳着他的头,给他一点点灌下去,又勉强喂了点粥。

    纪恒还烧着,小卷用布浸了雪水,敷在他头上。

    敷了一天,他的热度就是不退,小卷很忧愁。

    晚上,风雪小了点,小卷合衣在他旁边躺下,摸了摸他的头,心里默默筹划。

    明天早晨就算风雪不停,无论如何,还是要试试能不能越过峡谷,飞回宛丘。

    就算不能把他弄回去,好歹可以给他带点药回来,不然就这么等着师父他们,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小卷发着愁睡了,睡着睡着,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身上,压得人呼吸不畅。

    小卷闭着眼睛本能地推了一下。

    热乎乎的,触手所及之处,却不是毛,又光又滑还有弹性。

    小卷立刻被吓醒。

    天亮了,纪恒的脸正在很近的地方,眼睛睁着,望着小卷。

    他发着烧,眼睛格外亮,唇色也比平时红,实际上,从下颌到喉结,从一对漂亮的锁骨到胸前,全都泛着红。

    他全身都火烫火烫。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突然变成人形。

    不穿衣服的老虎看着不怎么尴尬,不穿衣服的人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小卷吓得魂都没了,赶紧推开他想往外爬。

    纪恒却用胳膊牢牢箍住她,好像不太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慌,忽然逼近小卷。

    他的呼吸热得灼人,就在小卷以为他要亲下来时,他却张开嘴,在她脸颊上肉肉最多的地方咬了一口。

    还好下嘴不太重,但是还是疼。

    纪恒又就着刚刚咬过的地方舔了舔,低声感慨:“小破鸟,真好吃。”

    小卷:???

    他是把她当成门口挂着的那几只雕了吗?

    小卷要疯了。

    他大概是脑子烧坏了。

    小卷跟他较了一会儿劲,无奈这个人糊涂着,无论怎么揍,都不怕疼一样死死抱着小卷,好像真是抱着他好不容易才弄回来的鸟肉。

    小卷绝望地给了他一耳光。

    他被打了,困惑地看着小卷,却没松手。

    小卷没办法,又狠狠抽了他一耳光。

    这次他干脆不理了,把下巴抵在小卷肩窝里,闭上眼睛,一副随便你抽的样子。

    小卷一鼓作气,连抽了他好几下,一点效果都没有。

    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是师父清晰的声音。

    “小卷?纪恒?”

    师父竟然亲自来了?吊桥看来已经修好了?

    小卷这才注意到,此时天光大亮,一缕阳光照进来,外面的暴风雪已经停了。

    两个人这样抱在一起,被师父看见可怎么办?尤其是他还彻底光着??

    小卷压低声音小声吼纪恒:“变老虎!快点变老虎!”

    纪恒也听见师父的声音了,抬头看看房门,又低头看看怀里抱着的小卷。

    小卷急了,“快变老虎啊傻瓜!”

    纪恒偏头琢磨了一下小卷的话,忽然乖了,瞬间变回虎身。

    那一次从真吾崖下来后,回到宛丘,吃了师父的药,纪恒转天就退烧了。

    烧虽然退了,纪恒却以养病为名,闭门不出。

    小卷知道为什么。

    那天扇耳光扇得太狠,他脸上的巴掌印好多天都没消。

    如今五千年过去,真吾崖已经遥不可及。

    小卷在梦中,却还是觉得像是回到了崖上那天晚上,在毛茸茸的温暖中酣然一觉。

    早晨醒来时,纪恒已经起床了,穿着舒适的棉T和运动裤,正在床边地上做俯卧撑。

    夏小恒也凑在他旁边,跟着他一起趴下又爬起来,有模有样的,完全不是昨晚见到他虎身时的怂样。

    纪恒听见小卷的动静,站起来,“懒不懒?再睡下去,咱们两个都没早饭吃。”

    小卷看了一眼旁边,床的中线上,一排靠枕仍然码得整整齐齐,好像没人碰过。

    昨晚窝在大猫怀里的事,仿佛是个梦。

    23、第 23 章

    今天的天气和预报一样,是韩导烧香拜佛梦寐以求的好天气——大雨滂沱。

    雨水像不要钱一样泼得天昏地暗, 整个剧组冒着雨杀回公园, 狼狈万分地准备下一场戏。

    这场戏在电影的中段, 陈乐在网上顺着蛛丝马迹追踪高游, 高游开始了他的报复。

    陈乐找不到他家的狗了,付小音也帮忙到处找, 最后在公园里发现了被吊死的狗狗。

    小卷发现,夏小恒不愧是纪恒养的,是个标准戏精。

    要拍吊死不动的狗,就在小卷担心会不会给夏小恒打麻药时, 纪恒对它比了个开枪的手势。

    夏小恒立刻倒了。

    不少别人家的狗也会这招, 有人假装开枪就倒下装死, 可是夏小恒身为影帝家的狗,死得很不一样。

    它死得很专业。

    只见它中枪后摇摇晃晃, 前腿一软,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艰难地向前爬了两步,抽搐了几下,蹬了蹬腿, 才终于心有不甘地不动了。

    表演得很有层次感,好像电影里死都不肯死透想多抢点镜头的野心龙套。

    小卷:“……”

    纪恒倒是挺自豪,把它抱起来,摇晃了几下。

    夏小恒真的像死了一样,全身软得像面条, 任凭怎么摇都不睁眼。

    小卷赞叹:“你的狗真牛。”

    纪恒瞥她一眼,答:“全都是你教的。”

    不怕狗,还能把狗教成这样,小卷对以前那个傻掉的自己由衷地佩服。

    接下来拍了几条小卷和沐天淇在大雨中找狗的戏,小卷被浇得透湿,顺利过关。

    然后就是狗被吊起来的镜头。

    夏小恒腋下用保护绳套着,象征性地拍了一下吊起来,就被放了下来,只要后期把保护绳去掉就行了。

    然后小卷需要哭。

    这对小卷根本不是个事。

    小卷家里孩子实在太多,要想抢到爹娘的注意,普通的淘气根本不够,要比淘气还淘气。

    所以小卷从小各种闯祸,特别淘气,爹娘就格外上心。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每次惹了麻烦,只要被拎到爹娘面前,告状的人还没开口,小卷就能瞬间嚎啕大哭。

    涕泪交流,真得不能再真,每次都得娘抱在怀里哄半天才好。

    今天这样下着大雨,全身淋得透湿,怀里居然还抱着条可怕的狗,一个人困在这个回不了家的地方,想哭还需要更多理由么?

    说来就来。

    韩导都喊停了,小卷还蹲在原地抽搭。

    小卷哭得完全不管形象,非常实在,因为哭得太过真诚,看着就惨透了。

    大雨里太冷,眼睛和鼻头通红,脸色却煞白,小小的一个湿漉漉地蜷在那里哆嗦着,谁见谁都心疼。

    喊卡之后,剧组一大群人蜂拥而上,给小卷打伞的打伞,披衣服的披衣服,挤得米粒反而插不上手。

    连纪恒都走过来蹲下,问:“你没事吧?”

    小卷怀里抱着的夏小恒也听见了,睁开半只眼睛瞄了眼小卷,发现她真的在哭,一骨碌爬起来,热情洋溢地把湿哒哒的舌头舔上来。

    意思很明显:别哭啦,我是装哒!我根本就没死啊!!

    小卷被它的大舌头吓得嗖地跳起来,瞬间把哭的事全忘了。

    至此,小卷和纪恒该补的戏都补完了,只差电影结尾的最后一场。

    这是纪恒自己的片子,先照顾其他演员的排期,他和小卷等几天,等别人的戏都走完再继续拍最后一场。

    几个人出来时,纪恒刚想让小卷上车,就被聂长风截胡了。

    “小卷,你上次说什么工作都肯接,我帮你临时找了一档综艺节目做嘉宾,今天下午就要录,你去不去?”

    小卷立刻答:“好啊。”

    纪恒看小卷一眼,“你都不知道是什么综艺节目就答应?”

    “管他呢。”小卷满不在乎。

    “会湿身落水那种哦。”聂长风补充。

    纪恒瞟他一眼,还没开口,聂长风就笑道,“我开玩笑的。我小卷妹妹哎,我怎么舍得?就是普通的密室逃生游戏。”

    又对纪恒说,“九点前我给你把人送回来。”

    这档综艺节目在帝都郊区的一个影视园区里租了地方录影,聂长风亲自开车送小卷过去。

    路上,聂长风介绍了一下大概的情况。

    要录的是个逃生解谜类的综艺,叫《插翅难飞》,录的时候视频平台同步直播,录好剪辑后,再在电视台联动播出。

    小卷的位置本来是个二线女明星的,可她在外地拍片,临时有事赶不回来,要找人顶替。

    聂长风听说了,动用关系,直接把并不够资格的小卷临时塞了进去。

    小卷挑挑眉:这节目叫插翅难飞?

    一只鸟去参加一档叫“插翅难飞”的节目,可真够吉利的。

    小卷第一次参加这种综艺节目,没有经验,聂长风嘱咐:“好好表现,观众喜欢你,以后接这种节目的机会才会变多。”

    小卷一心想帮以前的小卷争一口气,虚心地咨询:“那要怎样才算是好好表现?”

    聂长风想了想,“态度要认真,不过你还不红,一定要低调一点,不要太急着抢戏出风头,不表现不行,观众看不见你,可是表现欲太强,也会被人讨厌的。”

    小卷认真记下。

    聂长风又笑道:“也不用心理负担那么重。放心,这种逃生类节目,你的对手就是一群凡人而已,没什么好担心的。”

    一句话勾起了小卷的好奇心:“聂长风,你也不是人吧?那你是什么?”

    聂长风笑笑,“你猜?”

    小卷把知道的神兽和妖精全问了一遍,他任凭小卷胡猜一通,就是不肯说。

    “不说就不说,”下车时,小卷下了个结论,“那我就当你是螺蛳粉成精吧。”

    聂长风呛咳了一声,“什么东西?”

    《插翅难飞》的节目组在影视城的一幢楼里搭了景,因为这期的主题是“飞跃疯人院”,就把整幢楼都做成一座破败疯人院的样子,一看就烧了不少钱。

    聂长风把小卷带到现场。

    节目的导演孙导看了小卷一眼,眼睛就一亮。

    聂长风托关系塞人,节目组推不掉,本来心不甘情不愿,谁想到他带来的人,居然挺漂亮。

    小卷顶替的女演员,原本也是在节目里充当花瓶的角色。

    以小卷的脸和身材,这角色绰绰有余。

    小卷先去梳化,身上的贴身牛仔裤和白跑鞋不用换,节目组的服装给了她一件囚服一样黑白条纹的T恤,让她穿上。

    孙导看了一眼,低声对服装说了句什么,服装过来,二话不说,给小卷的T恤下摆打了个结。

    宽大的T恤立刻贴身了,勾勒出胸部,还露出一截小蛮腰,惹得人人的目光都往她身上飘。

    大家都换好衣服,还是没开始,说是在等人。

    又过了足有一两个小时,等的人才到了,是个当红的男星,叫欧飞。

    欧飞态度非常好,来了就连连道歉,说是在外地拍戏,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

    终于开拍。

    这档游戏一共有八个嘉宾,分成四组,两两搭档,

    八个人里,主咖当然是欧飞配一位姐姐款综艺女星,欧飞带流量,综艺姐姐负责抓稳节奏,也是节目的搞笑担当。

    还有几个嘉宾是同一个剧组过来宣传新戏的演员。

    安排和小卷一组的,是位二十年前挺红的老牌男演员,名叫温阳,人称阳大爷,现在已经上了点年纪,纯属跟着剧组过来凑凑热闹。

    节目组让小卷和阳大爷搭档,一看就是故意的,明显是要设个老弱病残组,来反衬主咖的光环。

    游戏规则是,在这幢疯人院里,逃出地下室的“病房单间”,躲开“疯人院警卫”的追捕,一路追踪线索,最后拿到打开大门的钥匙,逃出生天。

    简单的开场后,每组都被关进病房密室里,游戏开始。

    病房的桌子上,放着一封残破不堪的信。

    信里说,这房间里藏着张门卡,用门卡打开门,去外面走廊的警卫室,就能发现下一条线索。

    小卷和温阳一起把信读了一遍。

    温阳在娱乐圈资格挺老,人却很随和,读完第一件事就是笑呵呵对小卷说:“我看咱俩一组,我觉得战术应该是……”

    小卷想起聂长风“低调一点,不要太出风头”的嘱咐,接口说:“佛着?”

    一老一少相视一笑,顿时生出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小卷刚刚看到了,“警卫”都是壮汉,以老弱病残组的人设来说,苟在别人后面伺机而动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第一个目标,就是要在房间里找到门卡。

    病房里陈设十分简单,线索倒留了不少。

    墙上乱涂着一排排血红的数字,床头柜上放着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小秤,门上挂着奇怪图案的照片,桌上摆着一个打不开的小木盒子,就连灯罩上的花纹看着都挺可疑。

    阳大爷笑呵呵四处看看,道:“到处都是线索啊。”

    小卷扫视了一圈,“屋里这么热闹,每样东西上都有线索,可是床那么大,上面竟然什么特殊的东西都没有?奇了怪了。”

    小卷动手拎起床上的枕头看了看,又掀开床单。

    阳大爷伸出拇指,对小卷悄悄比了个赞,放低声音说:“你看他眼睛。”

    跟拍小卷这组的,是一个摄影师外,加一个戴眼镜的工作人员。

    那个工作人员虽然跟着小卷他俩满屋子逛,眼睛却时不时下意识地瞄一下床边的角落。

    两人二话不说,把床挪开,就发现床靠墙的那面有个暗格。

    暗格要用钥匙才能开。

    小卷不想去解谜找钥匙,躺下来钻到床底下研究暗格。

    新钉的暗格木板间有道缝,还挺大。

    小卷把头上夹那撮呆毛的发卡取下来,插进缝里拨了拨,竟然把那张宝贝门卡弄出来了。

    密室里那一大堆线索一个都没看,两个人就顺顺当当出了门。

    出来之后,俩人面面相觑——

    居然是第一组出来的,别人还都在密室里忙着解谜呢。

    阳大爷望着空荡荡的走廊,有点犯愁:“咋办?”

    小卷牢记“不出风头”原则,当机立断:“不然就在这儿等他们一会儿?”

    小卷不知道,外面的直播平台上,弹幕已经笑疯了。

    【所以佛着二人组第一个跑出来了哈哈哈哈】

    【这很不佛啊……】

    【佛着不容易,是个技术活2333】

    等了好半天,终于又有动静了,主咖欧飞组出来了。

    跟着出来的,是来宣传新戏的两个男演员,在剧里演男主和男主他爸。

    两组人都直接出了走廊。

    小卷和温阳跟着出去,发现警卫室门口站着好几个警卫,刚才的两组已经和他们斗起来了。

    游戏规则是,玩家右手腕上戴着一个红色的生命环,警卫左右手、左右脚,一共戴着四个红环,只要谁把对方的一个红环扯下来了,对方就“死”了。

    死了之后,无论是警卫还是玩家,都要原地不动二十分钟。

    小卷和阳大爷也悄悄摸过去。

    好像小学生们课间玩游戏一样,三个男的和警卫你追我赶,乱成了一锅粥。

    演爸爸的男演员人过中年,不是一个大块头警卫的对手,被他追着跑,刚好跑到小卷这边。

    警卫眼里只有马上要到手的红环,仗着人高马大,完全没管别人。

    小卷坚守“佛着”的原则,可是警卫就在旁边,他的红环明晃晃地在小卷眼前晃。

    晃过来晃过去。

    晃过去晃过来。

    小卷忍不住蹲下去伸出手。

    一扯。

    警卫脚上的红环没了。

    爸爸演员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连忙对小卷说:“谢谢,谢谢。”

    弹幕正在狂刷:

    【哈哈哈哈这很可以】

    【哦耶,佛着组拿到一杀】

    有人说:【快看快看,阳大爷也上了】

    阳大爷挺欣赏小卷的策略,也悄悄溜到乱斗堆里。

    儿子演员正在和警卫较劲,阳大爷蹲到他身后,无声无息地一伸手。

    又一个警卫“死”了。

    手腕上的红环容易守,脚上的却很难防。

    综艺姐姐也看明白了,趁着一个警卫又过来追爸爸演员,也冲上去,扯掉警卫脚腕上的红环。

    大家都很有默契地没去帮欧飞。

    欧飞是今天的主咖,要在粉丝面前立人设,他对付的那个警卫的红环很明显要由他亲手扯下来,别人不能插手。

    小卷一眼就看出警卫在手下留情。

    欧飞也很努力,动作又酷又帅,缠斗了半天,总算是把警卫手上的红环扯下来了。

    清掉警卫,三组人赶紧进警卫室,找下一条线索。

    警卫室靠墙摆着四个小黑匣子。

    每个匣子里面都装着一个空的老式磁带机、一张打补丁的破玩具熊的照片,还有一份打乱的拼图。

    拼图是一整袋,看着总有一两百块。

    警卫被固定住二十分钟,也就是说,拼图必须要在二十分钟内完成,否则还得跟他们再打一轮。

    大家都是拼图高手,先找边找角,按颜色分类,都很有一套。

    正拼着,第四组也来了,是剧组的女主演和一个综艺咖男星。

    小卷没急着拼,研究了一下,把拼图翻过来给阳大爷看。

    这拼图是节目组的道具师自己印了切割的,用的是一种挺厚的白色塑料软板,反过来仔细看,塑料板上有一条一条的暗纹。

    暗纹是板子注塑时的痕迹,并不规则,对着暗纹拼图,比对着正面的图案拼容易多了。

    弹幕此时正在狂刷。

    【行,不走寻常路hhhhh】

    【这个夏小卷是谁啊,满脑子歪主意笑死我了】

    【好像是个十八线以前都没注意过】

    【我知道,是一直追我们纪恒哥哥的那个夏小卷吧?】

    ……

    “低调”很重要,小卷不想再第一组解出谜题了,立刻把拼图翻过来给其他组看。

    欧飞立刻用侧脸对着摄影机说:“对,我刚刚也发现了,正想说,拼图后面有纹路!”

    他把拼图反面举给镜头看,俏皮地挤了挤一只眼睛。

    行,你也发现了。小卷挑挑眉,继续拼自己的。

    欧飞就在小卷旁边,小卷很快就发现,综艺姐姐笑果十足,却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找得极快。

    而且情商超高,把容易的拼图块块挑出来放成一堆,让欧飞去拼,自己似乎没怎么动手,在旁边装傻,偶尔拼上去一块,其实都是最难的。

    欧飞对着镜头,拼得又快又帅,眼看就要拼好了。

    小卷一眼就看见,他把最后几块握在自己手心里,不让综艺姐姐拿到,终于一个人拼完所有的拼图块,对着镜头比了个耶,“拼好了。”

    综艺姐姐很捧场地鼓掌说:“你好棒啊!好聪明啊!”

    小卷和阳大爷对视了一眼,两个人把一直留在手里的最后几块按上去。

    拼图是张照片,看起来像是个老旧的办公室。

    大家比了一下,图都是一样的,四组信息共享,演员父子组和女主组也不用再拼了,一起去找图上的下一关。

    房间很难找,四组人顺着走廊一路搜索过来。有的房间是空的,有的房间有警卫,还得打一遍,中间还有人被罚时了几次。

    可是总的来说,大家抱团,四组人马一起对付警卫,红环扯得刷刷的,就是爽。

    一路过关斩将,连爬了两层楼,总算找到了要找的神秘房间。

    房间很乱,摆满办公桌,桌上堆满文具档案和各种杂物,地上放着各种纸箱,一副废弃已久的样子。

    小卷跟阳大爷讨论了一下,一致觉得,应该不会是要找磁带。

    在这么乱七八糟的一间屋子里找小小一盒磁带,能找到明天早上去,节目就不用录了。

    应该是找玩具熊。

    两个人根本不像其他组一样一点点翻桌上的文件和档案夹,而是一人从屋子一边开始,一路快速扫荡过来,专找看着能藏只玩具熊的地方。

    果然,一人找到了一只。

    爸爸组就在旁边,小卷顺手把手里多余的熊分给他们。

    熊肚子里的棉花都露出来了,小卷把手指伸进破洞里摸了摸,果然掏出一盒磁带。

    阳大爷把磁带放进磁带机里,里面说,下一条线索在疯人院的财务室。

    两组一起出发。

    “爸爸”演员索性分配任务,他和“儿子”负责吸引火力,小卷和阳大爷去摸警卫的红环,如果有人被干掉了,大家一起等着罚时的人。

    另一组也追上来了,是欧飞组。

    综艺姐姐也是个细心的人,找熊找得也不慢。

    三组正在往前赶,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忽然过来,叫了暂停。

    这游戏的对抗性太强,刚刚落后的女主组,男综艺咖一着急,在和警卫抢环时受伤了。

    好像是腿上的老伤,节目组叫了医生来处理,所有人暂时休息。

    从开拍到现在,好几个小时过去了,大家还一分钟都没坐下过。

    阳大爷感慨:“拍个综艺可真不容易啊,好在我来之前吃了点东西,要不这么晚连晚饭都没吃,不是要了老命?这都得十点多了吧?”

    小卷吓了一跳:已经十点多了?

    不是吧?怎么可能??

    节目开始录的时候因为等人,就已经晚了,聂长风说的九点结束,现在看完全就是个笑话。

    手机都被收走,关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疯人院”里,又一直在紧张地做任务,小卷已经彻底把时间忘了。

    小卷赶紧爬起来,跟旁边的工作人员问了问时间。

    “还差几分钟十一点。”工作人员看了看手机。

    小卷的冷汗刷地一下下来了。

    完蛋了。

    小卷立刻抓住工作人员的胳膊:“我有急事,能帮我把我的经纪人找来吗?”

    工作人员不太明白,拿起对讲机,慢悠悠跟编导讲话。

    小卷急了,夺过对讲机:“我是夏小卷,我有非常着急的事,要立刻跟我的经纪人说话。”

    编导还在笑:“夏小卷啊?你表现不错啊。”

    不错什么啊不错?小卷要急疯了,“聂长风在吗?”

    聂长风去哪了?他完全没意识到快十一点了吗?

    节目的名字不幸而言中,还真的是“插翅难飞”。

    小卷再瞄一眼工作人员的手机,十点五十七。

    过了十一点,濒死的感觉就会冒出来。

    小卷不确定那种半死不死的状态能撑多久,意识还能不能保持清醒。

    必须要找到聂长风,他才会把她迅速送到纪恒那里,要是由着节目组送医院,就彻底完了。

    那边的编导还没说话,走廊尽头过来好几个人。

    小卷一眼就看到了纪恒。

    他正快步向这边走过来,比别人都高,十分显眼,眉目冷峻,就算在阴暗做旧的走廊里也好像会发光。

    他也看见小卷了,还在跟身边的人说话,凛冽的目光却落在小卷身上,在她腰上停了停。

    小卷心头一松。

    下一秒,阳大爷,所有正在现场休息的人,还有正在看直播的观众,全都看到夏小卷飞奔起来,向纪恒直扑过去。

    凡是认识夏小卷的人都不太意外。

    【夏小卷本人了】

    【行吧,这很夏小卷。】

    纪恒怔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她的反应那么激烈,脸上浮现了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伸出一条胳膊,一把兜住冲过来的小卷。

    “为了个综艺节目差点送命,好玩吗?”

    他在接住她的那一瞬间,用只有她能听清的音量说。

    “好玩,刺激。”小卷回答,一颗心踏踏实实落了地。

    纪恒在揽住她的一瞬间,顺手一扯,就不动声色地把她在腰上打了结的T恤拽下来了,遮住了那一截明晃晃露出来的腰。

    “你怎么进来的?”小卷问。

    小卷的跟拍摄影师刚才被小卷突然跑掉的动作吓了一跳,没有跟上,现在才赶过来。

    有镜头对着,纪恒已经放开小卷,换了冠冕堂皇的调调:“我刚出道时跟温老师一起拍过戏,温老师心脏不太好,不适合熬夜,温老师的经纪人请我过来顶替他跑完下半场。”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以纪恒的资历,节目组请都请不到,哪可能被临时抓来顶替温阳?

    和纪恒一起过来的那位原来就是温阳的经纪人,正在那边跟温阳说话。

    温阳爽朗地笑着走过来,跟纪恒打了个招呼,“那我就不客气了,回家睡觉去了,”又开了个玩笑,“我的这个小搭档拜托你了!”

    纪恒突然空降,让弹幕上的“啊啊啊啊”刷成一片。

    纪恒拍了这么多片子,却几乎从不上这种综艺节目,直播的在线人数开始向上狂飚,没一会儿就破了平台的记录。

    不过在一整片疯狂的啊啊啊中,还是有人说:

    【佛着组就这样散了吗?不想换掉阳大爷啊】

    【还想继续看夏小卷和阳大爷搭档】

    【阳大爷你快回来】

    【我还想看夏小卷他俩赢呢】

    ……

    纪恒不是空手来的,李天带着切好的水果和不少小蛋糕,连同现场的工作人员,每个人都有份。

    大家录到现在,全都饿疯了。

    小卷午饭之后就没再吃过东西,五秒钟不到就把她的那份蛋糕干掉了。

    纪恒不动声色地把自己那个递到她面前。

    “有那么饿吗?我的给你咬一口。”

    摄影机都快怼到鼻子上了,他又在观众面前操绅士人设。

    小卷今天看人在镜头前操人设实在看够了,一点都不想便宜他。

    咬一口?一口?

    小卷抬起乌溜溜的眼睛看看他,低头研究了一下最优角度,就着他的手啊呜一口咬上去。

    蛋糕没了一半。

    纪恒放低声音,“不是在直播吗?你不想直播噎死吧?慢一点。”

    小卷竭尽所能地咬了一大口,腮帮子毫无形象地鼓着。

    耐心地等她把嘴巴里塞得满满的那口艰难地一点点吞掉,纪恒才把手里剩下的蛋糕再递到她面前,嫌弃地说:“咬得乱七八糟的,这半也归你了。”

    小卷根本不跟他客气,立刻把另一半也吃了。

    纪恒默不作声地拎起一瓶矿泉水,拧开,递给小卷。

    小卷仰头豪迈地灌了一大口,灌得太急,呛得直咳嗽。

    纪恒一边伸手帮她顺着背,一边皱起眉,低声说:“非要来,饿死你。”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送上二合一肥章~明天起恢复晚九点更新,么么~

    24、第 24 章

    弹幕上静默了一下。

    【我刚刚似乎好像是嗑到糖了吗?】

    【不是糖吧?】

    【好像不是糖,这糖略奇怪】

    ……

    受伤的男综艺咖的腿处理好了, 应该可以继续录节目, 所有人打点精神继续。

    纪恒刚来, 体力比别人好, 和小卷先原地罚时,罚时后再出发。

    小卷吃饱了, 跟着纪恒,很快就发现,纪恒丝毫都没有“不出风头”的意思。

    也是,他红, 他在圈子里有名有地位, 可以随心所欲。

    纪恒根本没打算照顾小卷, 在走廊转角遇到第一组警卫时,就毫不客气地分配任务, 一人一半。

    “你左边两个,我右边两个。”

    然后就出去了。

    已经过了十一点, 五步的距离一定要保持,小卷连忙跟上纪恒。

    纪恒身手极好,在一个警卫面前虚晃一下, 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手上红环就没了。

    另外三个警卫傻了片刻,立刻一起包抄上来。

    纪恒侧身躲过一个,顺手扯了他手腕上的红环,回头说, “夏小卷,你就站着看热闹?”

    小卷心想:真要动手啊?就这么两个凡人而已,你自己还搞不定?纪恒你在人间待废了吗?

    小卷上前两步。

    直播平台上所有观众都没看清时,剩下两个警卫手腕上的红环,已经全没了。

    【所以刚刚的红环,是夏小卷拿到的?】

    【我没看清】

    【我也没看清】

    【没看清+1】

    【她刚才和阳大爷在一起,不是这样啊?不都是偷偷蹲下摸警卫的脚吗?】

    ……

    新的“佛着”组,一点都不佛。

    纪恒根本不买主咖欧飞组的账,一路往前。

    警卫都是节目组在影视城雇的临时演员,虽然看着五大三粗,多半都是完全没练过的普通人,根本不是纪恒和小卷的对手。

    两个人当初在宛丘历练时,遇到的对手比这些人何止难对付千百倍。

    一路如同砍瓜切菜。

    游戏的进度突然就变快了。

    他俩动作太快,跟拍的摄像大哥跑得气喘吁吁,还动不动就把人跟丢。

    “纪恒,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小卷趁着摄像没跟上来的空档,问纪恒。

    纪恒脚步不停:“都几点了?赶紧弄完回家睡觉。”

    也是,原本节目组说好三四个小时就结束,结果出了各种事,拖到现在已经十多个小时了,大家全都人困马乏,都凌晨了,还没看到终点呢。

    小卷不太放心:“咱们好像应该让欧飞那组赢吧?我看见节目组全都在给他大放水。”

    小卷琢磨着:虽然纪恒咖位更大,毕竟是自己半路空降的,不让着他们会不会不太好?

    纪恒轻轻冷哼一声,“等他赢,得等到明天早上吧?”

    小卷很快就发现,纪恒并不是想表现自己,而是真打算加快整体进度。

    好几次都特地甩开跟拍,光速把扎堆的警卫清理掉,好让后面的人快点跟上来,却把零散的警卫给他们留着,让他们有表现的机会。

    于是小卷开始放开了手脚帮他对付警卫,玩了一会儿就玩脱了,纪恒一眼没注意,就看见她一个人欢蹦乱跳地往前跑。

    纪恒三两步追上去,一把搂住她的腰把她抱回来。

    小卷刚要习惯性揍他,才突然想起,现在是夜里,还有保持五步之内这茬呢。

    已经彻底玩忘了。

    弹幕上纪恒的粉已经大批杀过来了,和路人一起,正在和欧飞的粉对轰。

    只有寥寥几个人在炮火的缝隙中纳闷。

    【纪恒和夏小卷的动作很亲密嘛】

    还有纪恒的粉边吵架边抽空回答:【正常,他俩从小一起长大的,以前也这样】

    小卷和纪恒找了一大圈,终于在走廊角落找到一个房间,房门上挂着财务室的牌子。

    财务室里有四只钱箱,一看就是下一条线索。

    箱子里装着零零碎碎一大堆不知哪个国家的硬币。

    钱箱盖子上的提示说,要把所有的面值加起来,最后拿到的三位数字就是密码,在电脑上输对密码,才能拿到下一条线索。

    满满一箱硬币,金的银的大的小的,要分类点一遍数,看着就麻烦。

    纪恒问小卷:“节目赞助商的广告语是什么?”

    小卷在节目开始时,就听主持人说过好几遍,顺溜地答:“Deno X61,三摄大师,打造你的美。”

    纪恒顺手把“613”输了进去,果然对了。

    弹幕的战火硝烟中冒出一片哈哈哈哈。

    【笑死我了,你们就不能好好数个钱吗?】

    【他俩思路一毛一样,都是专想歪招不肯走正道的人哈哈哈哈哈】

    ……

    后面三组很快也顺顺当当地跟上来了。

    综艺姐姐已经跟小卷混熟了,看见他们已经拿到密码要走,悄悄飘过来问:“小卷,密码是什么?”

    “613。”小卷告诉她。

    欧飞还在忙着点钱,综艺姐姐回去把密码说了,两个人敲进电脑,果然正确。

    电脑屏幕上显示了一楼大门的照片,还有一长串数字。

    “把密码跟那两组也说一下吧?”综艺姐姐有点不安心。

    欧飞匆匆忙忙把屏幕上显示的那串数字记下来,拉着综艺姐姐就走,好像是一心想追上纪恒,根本没听到综艺姐姐在说什么。

    弹幕在尬刷。

    【哥哥有体育精神】

    【这本来就是比赛,要竞争的,不然节目还有什么意义?】

    【哥哥智商超高,各种策略用得666】

    【哥哥棒棒哒】

    有人反驳:

    【你家哥哥有体育精神,也没妨碍他用别人告诉的密码哈!】

    【拜托导播,我要看新佛着组大杀四方,并不想看心机婊勾心斗角谢谢】

    ……

    弹幕吵成一锅粥,纪恒和小卷已经到了一楼门口。

    门旁边有一个输入密码的面板,小卷把刚刚电脑给的一连串数字敲进去,门自动滑开。

    外面的天是黑的,铁栅和高墙围成的院子里却打着大灯,照得一片雪亮。

    不远处的铁栅门口,放着象征逃出疯人院的金色钥匙。

    但是在钥匙和两个人之间,是一个巨大的水池,池水染得乌漆嘛黑。

    水池上是在各种综艺中见过无数次的泡沫过关障碍,都刷成破旧的建筑材料的样子。

    见识过小卷和纪恒一路的骚操作,有工作人员特地跑过来声明:一定要从水池上顺着障碍过去,才能拿钥匙。

    小卷问:“一个人过去拿到钥匙就好了吗?”

    工作人员答:“一定要两个人都过去才算赢,如果其中一个落水的话,另一个也得退回起点重来。”

    小卷心想:聂长风那张乌鸦嘴,还真有湿身落水,还是染了墨汁的黑水,掉下去不知道要变什么样。

    纪恒看了一眼对面,问小卷:“你先?”

    小卷摇摇头,“你先吧,我跟着。”

    按照“低调”原则,小卷并不想变成第一个拿到钥匙的人。

    这种水上障碍对纪恒完全不算回事。

    他轻松跳过几个浮台,用绳子荡过中间的空档,走过巨大的泡沫滚筒,就到了对面。

    中间时不时停下等小卷,好让她不落在五步之外。

    小卷不想太出风头,放慢速度跟着他往前走。

    很快后面就来人了,欧飞组也到了。

    欧飞一眼看到通关的钥匙就在眼前,赶紧上了水池上的障碍。

    今天原本所有人都在捧他,节目组大放水,嘉宾都怕被他的粉黑,谁都不敢压过他。

    可是纪恒突然从天而降,轻轻松松就抢掉了所有的风头。

    纪恒年纪和他没差几岁,但论资历,却是他妥妥的大前辈,论人气和能给节目带来的收视,也全都是新红的欧飞不能比的。

    抢走他的镜头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是欧飞窜红得太快,人难免有点发飘,直播里被人实力碾压,都没法靠剪辑找补,年轻气盛,就有点着急了。

    欧飞勇往直前,很快就追上小卷,站到了泡沫滚筒上。

    滚筒可以在轴上自由旋转,很难站人,特别考验平衡能力。

    现在两个人一起站在上面,滚筒正在危险地晃晃悠悠。

    如果把小卷扔下去,纪恒就只能回到起点重来。

    欧飞并不想当众把女生转下水,双脚一左一右危险地控制着滚筒的平衡,很有风度地跟小卷商量。

    “要不你自己跳下去?或者你慢慢退到起点,不用着急,我等着你。”

    小卷站在滚筒上,眨眨眼望着他,心里琢磨:要是现在把他弄下水,会被他的粉全网黑吧?

    还没想清楚,就用余光看见等在岸上的纪恒做了个动作。

    他冷着脸向前一步,对准泡沫滚筒,狠狠地一踹。

    这脚力气超大,滚筒呼地一下飞速旋转起来。

    欧飞完全没料到小卷还站在滚轮上时纪恒就敢这么干,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半秒钟都不到,他就狼狈地摔在旋转的滚筒上,拍进下面的黑水里。

    小卷在纪恒起脚时就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这个人,干什么小卷都不奇怪。

    滚轮转起来的一瞬间,小卷只稍微趔趄了一下,就在滚轮上飞速跑了起来。

    纪恒忍不住弯弯嘴角。

    她跑得还挺利落,好像一只正在辛勤蹬轮子的小耗子。

    25、第 25 章

    弹幕都疯了。

    有人在叫唤:

    【我家哥哥落水了】

    【要不是哥哥对夏小卷心慈手软,也不会被纪恒暗算】

    【心疼】

    【导播请不要切哥哥在黑水里的镜头谢谢】

    【不要切谢谢】

    【谢谢谢谢】

    然而这点声音被一片又一片的哈哈哈哈淹没了。

    【太爽了哈哈哈哈】

    【没想到纪恒下手如此之黑hhhhh】

    【夏小卷居然稳住了???】

    【我生平第一次看见转这么快的轮子, 一般人不是早该掉下去了吗??】

    【夏小卷是怎么做到的?太可怕了】

    ……

    小卷一点点把滚轮稳住, 三两下从上面跳下来, 心里也想踹纪恒一脚。

    小卷避过镜头对他凶悍地呲牙:“我还在上面你就敢踹?”

    纪恒勾勾嘴角:“你怎么可能会掉下去?”

    钥匙就在前面, 现在再没人能跟纪恒和小卷抢了。

    后过来的两组,索性站在水池对面, 不再往前,等着看纪恒和小卷拿到最后的钥匙。

    纪恒把一只手伸到小卷面前。

    他是想上演两个人携手去拿钥匙的戏码吗?

    小卷就算在镜头前也没想给他面子,假装看不见,只管往前走。

    纪恒脸上纹丝不动, 一点都没尴尬, 跟上两步, 一把攥住小卷的手。

    他手上用了劲,像铁钳一样不肯放。

    小卷还记着他踹滚筒的仇, 悄悄用指甲掐他的手,他却不动声色, 好像一点都不疼。

    小卷一边暗暗跟他较劲,一边和他一起拿起金色钥匙,把门上象征性的大锁打开。

    现场从嘉宾到工作人员, 一片掌声和口哨声。

    小卷觉得大家鼓掌鼓得都挺真诚的——

    因为终于可以回家睡觉了。

    拍摄结束,回化妆室卸妆时,有个工作人员来找小卷,说导演找她有事。

    小卷跟着出来,看见这档节目的孙导正在外面走廊和人说话。

    等了半天, 那些人走了,他终于腾出空来,对小卷笑笑:“夏小卷,表现不错。累吗?”

    小卷微笑着敷衍,“还行。”

    这中年男人表扬了小卷几句,忽然话锋一转,问:“拍了一晚上,饿了吧?影视城这片我熟,一会儿一起去吃个夜宵?”

    小卷怔了怔。

    导演见她没说话,随口解释,“不少人一起去呢,开场舞团好几个姑娘也去。”

    旁边的工作人员半开玩笑地地搭茬:“孙导叫你夜宵都不去,夏小卷,你架子挺大啊?”

    小卷还没说话,身后忽然有人问:“去哪?”

    小卷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纪恒。

    他刚刚一直在五步远的地方,靠在化妆室门口,现在看够了戏,过来了。

    一只手揽住小卷的肩膀,往怀里带了带。

    纪恒继续问,“孙导,你找小卷吃夜宵啊?”

    他似笑非笑,目光幽沉地定在孙导脸上。

    孙导本能地哆嗦了一下。

    看看纪恒搂着夏小卷的手,孙导心想:纪恒没说什么,可是他的姿态已经把什么都说了——

    这妞今晚他看上了。

    谁吃了豹子胆敢跟他抢?

    纪恒是不是影帝倒不重要,关键的是,他是Avant的老板。

    孙导只敢在小圈子里作威作福,和纪恒根本不在一个段位,在纪恒这里,连只小虾米都算不上。

    孙导连忙赔笑:“没有没有,我就是看天太晚了随便问问。”

    孙导的脑子飞转,突然意识到:这个夏小卷是聂长风带过来的,那不就是纪恒公司的人?

    心里有点后悔:自己的反应也太迟钝了。

    纪恒今天空降,是视频平台的高层把纪恒送过来的,说是要临时顶替温阳做完节目。

    纪恒这种请都请不到的人肯来,所有人都求之不得,孙导也没多想。

    做节目时,纪恒和夏小卷搭档,喂蛋糕牵小手搂搂腰之类的小动作,孙导全都看见了,觉得应该是为了节目效果,或者是随手占点小便宜。

    现在看纪恒的意思,这个夏小卷,倒像是他的人。

    孙导在圈里混了这么多年,当然知道,不是所有的女孩都能动,说不准背后是谁。

    可谁能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靠山居然会是纪恒。

    纪恒手里的资源要多少有多少,怎么不出力捧捧她呢?

    孙导心中暗暗后悔,赶紧说:“那纪老师,夏老师,今天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小卷有点想笑:一转眼又变成“夏老师”了。

    两人换好衣服,都已经三点多了,再过一会儿,天都要亮了。

    小卷问纪恒:“聂长风呢?李天他们呢?”

    “要他们干什么?”纪恒随手接过小卷的包,“公主殿下,我伺候你。”

    孙导还在,看见他俩一起出来,遥遥地打了个招呼,嗖地一下就躲起来了,溜得比兔子还快。

    纪恒忍不住笑了一下,低头看看小卷。

    她一晚上没睡,大眼睛水雾盈盈的,泛着点红。

    头顶的小毛又立起来了,长发起着卷,有点毛,发梢搭在胸前,弯成一个美好的弧度。人很苗条,是因为骨架小,其实胸是胸腰是腰腿是腿,毫不含糊。

    看着就很可口,难怪有人想打她的主意。

    纪恒放低声音贴在她耳边,用刚刚的事调侃她:“饿么?跟哥哥一起去吃个夜宵?”

    语气听着比刚刚孙导还不正经。

    小卷顺溜地答:“好啊,哪有老虎骨头炖的大骨头汤喝?”

    纪恒顺口答:“老虎骨头没有,真想吃的话,我这儿倒是有虎……”

    纪恒舔了下后槽牙,心想:大概是大半夜的不睡觉,脑子有点乱,想得有点歪。

    小卷看着他,冷漠脸。

    她当初在宛丘时,身边的一群狐朋狗友全是最淘气的世家子弟,说话荤素不忌,明显是能猜出他打算说的是什么。

    看样子,只等他不合适的字一出口,就打算赏他一巴掌。

    凶巴巴的一只小鸟。

    纪恒忍不住伸手搂住她的腰,动作粗鲁地往怀里一带,也不管还有那么多人都在看着,挟裹着她往外走。

    小卷没能躲开他的手,就跺了他一脚。

    纪恒无知无觉一样,抱着她的手没松,“乖一点,带你去找大骨头汤。”

    纪恒说到做到,回帝都后,真的把车开到一条热闹的街附近,停好车后,拿出一顶棒球帽戴上。

    小卷拿不准:“你这样,还是能认得出来吧?”

    纪恒不太在乎,“管他呢。”

    他不在乎,小卷也懒得替他操心。

    夜色正浓,这里却到处都挂着红灯笼,不是过年,也红红火火的。路两边密密麻麻各种小馆子,不少还开着。

    “不知道哪有骨头汤。”纪恒琢磨。

    小卷眼冒红光地看了一圈,已经把要啃纪恒骨头的事彻底忘了,“不要骨头汤了,我想吃麻辣小龙虾羊蝎子烤鱼馋嘴蛙……”

    纪恒说:“好,我请你。”

    “不用,我有钱。”小卷得意,“聂长风说,我今天这一晚上能赚好几万呢。”

    纪恒打击她,“我上综艺节目的身价是八位数。”

    小卷默了默,有点不服气,问:“那今晚他们给你多少?”

    纪恒答:“今晚是用帮忙的名义过去的,不收钱。”

    小卷高兴起来:“呵呵,所以你白忙了半天,还是没我赚得多。”

    “好,你多。”

    纪恒好像心情不错,没跟她继续争,两个人一起挑了看着最红火的店。

    整个店里都弥漫着麻辣小龙虾的浓郁香气,两个人要了红彤彤巨大的一盆。

    灯火框出一片无视深夜的人间热闹,寒气都消散在葱姜辣椒的大锅热炒里。觥筹交错,迎来送往,假的也像真的,真的蒙了层朦朦胧胧的假的影子,看不清楚。

    且顾眼前。

    小卷一边吸着小龙虾鲜美的汤汁一边叹气。

    饿了一晚上,简直是人间美味。

    小龙虾鲜弹爽辣,难得的是纪恒也没怎么找别扭。

    他今晚不太正常,从录节目起就动手动脚的,又是牵手又是搂腰,故意暧昧给所有人看,搞得像欲求不满一样。

    一点都不像他。

    以小卷认识他这么多年的经验,无论他做什么,都绝不会无缘无故。

    纪恒的心思细密,招数太多,弯弯绕绕的,让人眼花缭乱揣摩不透,因此小卷对付他的方法向来就是——

    干脆不管。

    任凭他玩出花来,就是不理他,以不变应万变。

    迄今为止,这战略一直非常奏效。

    他今晚不怎么怼人,小卷就也没太怼他,两个人难得地和谐。

    吃饱喝足,天都蒙蒙亮了,小卷回到车上就倒头睡着了。

    等到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小卷醒过来第一件事,是先掀开被子看看身上的衣服,“你没趁我睡着占我便宜吧?”

    明显是他把人从车上抱下来放到床上的,昨晚他又那么不正常。

    诅咒的时效已经过了,纪恒正开着卫生间的门,对着镜子刮胡子,下颌细密的泡沫上都写满无语。

    “我就不应该大发善心抱你,把你当球一样扔到地上踹进来多好?”

    这里没外人看着,也没镜头对着,他又恢复成正常的纪恒。

    小卷的手机忽然响了,有人发来消息。

    【小卷,前两天忘了说,结婚纪念日快乐啊!】

    备注是“皇额娘”。

    小卷纳闷:“这又是谁?”

    纪恒抹掉脸上残存的剃须泡,走过来看了一眼,“你妈。”

    “谁??”小卷吓了一跳。

    纪恒神色从容,“你妈妈。你在人间总得有个妈,你不会以为你从小是我养大的吧?我给你喂奶换尿布?”

    天上突然掉下个妈来,小卷有点手足无措。

    那个“妈”又发来消息:【收到我的礼物没有?小恒说你终于不穿那些粉红色花边蝴蝶结了,谢天谢地】

    小卷不懂,“她说什么礼物?”

    纪恒走到衣帽间前,拉开门。

    “你妈妈今天早晨叫人送过来的。”

    那片粉色海洋不见了,衣帽间里换了一批衣服,看着正常多了,品味不错,还挺好看。

    小卷对这个妈妈多了点好奇,“那她现在在哪?”

    “你爸妈最近都在欧洲,这两天好像在挪威。”纪恒悠悠答。

    小卷往前翻了翻以前的消息记录,这个“皇额娘”和小卷聊起天来更像是基友,丝毫“妈”的痕迹都看不出来。

    通讯录上还有个“皇阿玛”,推理一下,应该就是她爸。

    看他们的聊天记录,都把纪恒叫做“小恒”,感觉和纪恒关系很好,很亲。

    “我这个‘爸妈’好像很喜欢你啊?”小卷问。

    “那当然。我们是世交,我从小差不多是被你爸妈带大的,我们结婚的时候,你妈妈恨不得敲锣打鼓放鞭炮。”

    原来还真是青梅竹马,怪不得以前的小卷一直叫纪恒“哥哥”。

    “那你在人间没有爸妈吗?”小卷好奇。

    “有个爸,不过他很忙。”

    “那你爸在哪?”

    “他最近好像在奥克兰。”

    行,都是空中飞人。也不知他说得是真是假,反正小卷也不在乎。

    小卷消化完这件事,谨慎地给那个“妈”回复:【谢谢】

    “皇额娘”回了个表情:你别这样我好害怕。

    小卷:“……”

    这妈还挺时髦。

    起床后,李天和米粒照例来报道,难得的是聂长风也过来了。

    小卷一看到他就有气。

    “聂长风,你昨晚去哪了?我在里面录节目看不到时间,你在外面也没意识到快十一点了吗?”

    聂长风摘下他的大墨镜,看看小卷,再看看纪恒。

    他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还是在兄弟和女人之间,毅然选择出卖兄弟。

    “我当然知道时间,昨晚录到九点多,我就知道来不及了,所以给纪恒打电话叫他过来,他不是不到十点出头就到了吗?”

    小卷怒了。

    纪恒十点出头就到现场了,非要拖到差几分钟十一点的时候才出现,害小卷白白地着急。

    他就是故意整人的吧?

    小卷随手抄起一把叉子就往他身上飞。

    纪恒偏头躲开,眼眸中带着点促狭,“不去晚一点,我都不知道你那么想我,看见我就往上扑。”

    “只要能救命,”小卷反驳,“别说你,就算是一大坨牛粪我都能往上扑。”

    吃过饭,几个人一起坐车回Avant。

    才进Avant的门,小卷就看见海报墙最显眼的地方换上了暗迹的新海报。

    和原来那张完全不一样,上面居然多了小卷。

    纪恒和沐天淇仍旧背对背站着,他们前面,小卷正蹲着摸夏小恒。

    小卷微微偏着头,稍卷的长发散落在一边,笑容明快温暖,就是那天在公园里拍的宣传照。

    他们改海报改得神速。

    小卷的名字,也用和纪恒他们一样大的字体,印在了海报上她的头旁边。

    而且虽然蹲着,却挡在他俩前面,怎么看都有种C位的感觉。

    小卷问:“这样不太好吧?我的戏份也没那么重啊?”

    纪恒听见了,“不用想太多,新海报把你加上去,是为了吸引宅男。”

    聂长风闻言用手肘捅捅小卷,明明是对小卷说话,眼睛却看着纪恒,“他说得很对,小卷,后面新戏宣传的时候你也要在,千万记得,要穿得少一点,露得多一点呦。”

    小卷懂了:这是让她出卖色相嘛。

    想得美,宣传的时候一定要来件大棉袄。

    纪恒盯了聂长风一眼,什么都没说。

    到了办公室,纪恒问聂长风:“沐天淇的事怎么样了?”

    小卷对那个上进的大男孩很有好感,连忙问,“沐天淇怎么了?”

    聂长风奇怪,“你和沐天淇的事,纪恒昨天没跟你说?”

    什么事?小卷一头雾水。

    聂长风在手机上刷了刷,递给小卷。

    屏幕上,赫然是小卷和沐天淇的照片。

    有人在网上发了一系列小卷和沐天淇在一起逗狗聊天的照片,是昨天中午发的,一天时间,就疯了一样转载。

    虽然没上热搜,热度却也不低。

    一口气九张,各种姿势各种表情,很明显是那天拍戏时,有人在公园现场偷拍的。

    转的人多,是因为拍得实在太漂亮。

    两个人颜值都很能打,午后阳光下的草坪上,两人一狗,温暖明媚,虽然是偷拍,没处理过的生图也美得像宣传照。

    评论区里,沐天淇粉丝中有人站出来澄清,这绝对不是他家哥哥在和女生遛狗,应该是新片暗迹的拍摄现场。

    有人问:【那个女的是谁】

    【好像叫夏小卷】

    【真是夏小卷?和以前好像不太一样】

    【就是一直追我们纪恒哥哥的夏小卷嘛】

    【暗迹是纪恒的片子,夏小卷在一点都不奇怪】

    【你们没看昨晚直播的插翅难飞?就是那个夏小卷】

    涉及到沐天淇,暗迹的官方账号也跟进了,澄清确实是拍片现场流出的照片。

    然而还是有人坚持:

    【他俩眼神好有爱啊】

    【我闻到了恋爱的酸臭味】

    【不管是不是拍片,这对我锁死了】

    ……

    “你俩现在还有了个CP名,”聂长风笑道,“叫夏天CP,还挺好听。”

    纪恒走到他桌前坐下,随口问:“昨晚的综艺直播没什么声音?”

    聂长风答:“当然有。难得纪影帝上一次综艺,还大杀四方,直播平台都爆了。对了,还有不少别人的粉丝跑来黑你。”

    纪恒弯了弯唇角,并不在意。

    聂长风接着汇报,“小卷昨晚太厉害了,突然多了不少粉,小卷你去看过你的粉丝数了吗?一夜之间,狂涨。”

    小卷对他比了个耶。

    聂长风转向纪恒,“可惜并没多少人讨论你和小卷搭档的事。纪恒,你和小卷的名字一直放在一起,没什么新鲜感,明显打不过夏天CP啊!”

    小卷突然全都想通了。

    昨天白天她和沐天淇的照片被爆出来,到处都在讨论夏天CP,晚上他立刻就去和她一起上综艺直播。

    他在镜头前又是喂蛋糕又是牵手,毫不避讳,后来还当众搂搂抱抱的,原来全是为了这个。

    沐天淇是他正在捧红的人,是未来的Avant当家小生,绝不能还没红,就先弄出什么CP来,败坏女粉丝缘。

    纪恒亲自上阵,想把自己绑上去,把沐天淇救下来。

    可惜枉费心机,没人买账。

    小卷有点想笑。

    聂长风明显也是这么想的,对纪恒说:“其实你不用管这件事,他俩的照片还好,就是转的人多了点,也都知道是剧照了,过两天大家就都忘了,你非要自己凑什么热闹?”

    纪恒没说话。

    聂长风靠坐在纪恒的办公桌沿上刷了刷手机,有点幸灾乐祸。

    “而且,纪恒,你不太行啊,连阳大爷都打不过。我看到有人在刷,说还想看阳大爷和小卷一起搭档综艺节目,再组一个“佛着组”。”

    聂长风有点困惑,“‘佛着组’是什么?”

    纪恒把手机扔到桌上,问聂长风:“你很闲么?没活干了在这儿泡着上网?”

    “恼羞成怒了?好,我滚。”

    聂长风站起来,“纪恒,你昨晚去了趟综艺,结果半夜一群人给我打电话,开各种条件请你上他们的节目,烦死我了。说真的,上综艺赚钱轻松愉快,比拍戏容易多了,你要不要接?”

    纪恒答得毫不犹豫,“不要。”

    小卷心想,看来他昨晚说的身价八位数,真的不是吹牛。

    “对了,小卷,”聂长风转向小卷,“也有人来找你。说是看了你的直播,想请你做代言人。”

    只不过上节目露了一次脸而已,就这么有效?

    小卷喜孜孜,“什么代言?”

    聂长风想了想,“好像叫……李老头串串香?”

    小卷:“……”

    聂长风安慰她:“我已经拒了,放心,以后咱们肯定能接到更好的。”

    纪恒轻轻地笑了一声。

    笑什么笑。

    小卷转向他,郑重地说:“纪恒,你等着瞧,总有一天我会代言一线大牌,让你笑不出来。”

    纪恒眼中带着点笑意,悠然自得地望着小卷,“好,我等着。”

    顿了顿又说:“夏小卷,你知道咱俩现在的寿命只有几十一百年吧?你确认我真能等得到?”

    一语提醒了小卷。

    人间新鲜有趣,这几天玩得太疯,都快把檀那珠给忘了。

    做贼的事还是得提上议事日程,否则就这样在人间慢慢变老吗?

    小卷有点纳闷:纪恒也是奇怪,他手里有檀那珠,却不吃,任由时间一天天过去。

    他现在是最好的时候,看上去正是当年在宛丘时的样子,可是再过几年呢?他真打算在人间老死么?

    小卷不太懂他。

    不过他人那么聪明,心机深沉,用不着别人替他操心。

    纪恒的炒CP大业,下午又有了新变化。

    有狗仔把前几天纪恒生日时的偷拍发出来了。

    镜头里,他和小卷两个人一起上车,还在后车窗挥手向后打了个招呼,小卷回身拍掉他的手,两个人的脸拍得异常清楚。

    网友却根本不买账。

    【就这?】

    【夏小卷这些年,本来不就天天跟纪恒在一起吗】

    【两个人一起吃饭,然后回公司,有什么问题?】

    【这偷拍得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他俩动作还没有昨天直播上暧昧呢,劝你去直播里截张图发吧,都比这个好】

    【无不无聊啊发这种照片,闲着没东西拍了吗?】

    ……

    偷拍是好几天前的事了,前两天不放出来,今天却偏偏冒出来了,小卷估计,又是纪恒动的手脚。

    小卷忍不住了,对纪恒说:“你放弃吧,你非要说咱俩暧昧,根本就没人信。”

    纪恒瞥她一眼,“我要是把结婚证甩出来呢?”

    小卷答:“那我就说结婚是假的,我是被迫的,保证能上热搜。”

    纪恒转转椅子,优哉游哉地调侃:“我们俩的婚事,都好几千年了,还不算真?”

    小卷和纪恒婚约的事,还真能往上追溯几千年。

    当年在宛丘,纪恒和小卷从真吾崖下来之后,没多久,灵泽州就传出消息。

    白虎族愿与青鸾族结好,想为未来的白虎王求娶青鸾王的女儿。

    小卷听见信的时候,仙界十三州都已经传开了。

    未来的白虎王,那不就是纪恒?

    消息是五哥和十七哥说的,他们路过宛丘,一起上来看小卷。

    小卷不知为什么,有点忐忑,“所以他要娶谁啊?”

    “白虎那边特别指定了,求娶的信是未来的白虎王亲自写的。他不是也在宛丘吗,你没听到消息?”十七哥说,“他要娶你三十三姐。”

    小卷的三十三姐一直名声在外。

    青鸾的美貌都是一等一的,没什么特别,可是三十三姐特别温柔,在活蹦乱跳的一窝鸟里,堪称异类。

    三十三姐从小就对小卷极好,心灵手巧,小卷最漂亮的几件衣服,全都是她亲手做的,手艺比王宫里最好的裁缝还强。

    她是众多神兽家族子弟眼中的女神,求娶的人极多。

    娴雅端庄,仪态万方,就算穿布裙,插荆钗,气质都是妥妥的一国之母。

    也难怪纪恒会惦记上。

    小卷默默脑补了一下纪恒和三十三姐站在一起的画面。

    两个人确实很搭。

    “那父王是要答应了?”小卷问。

    “我看父王的意思,应该是吧。灵泽州太平了三千年,要是两族联姻了,说不定能再太平几千年。”

    两个哥哥走后,小卷一个人心里有点堵。

    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玩什么都没意思,什么书都看不进去,小卷干脆起身出门,去了后山。

    宛丘后山上,连背阴的一点雪都化了,枯草下冒出水嫩的小苗尖儿,再过些天,就是满山新绿。半山野杏花全开了,飘飘洒洒一地花瓣。

    小卷找了块石头坐下,望着下面弟子住的房舍发呆。

    三十三姐那么好,纪恒那么黑。

    和他在一起,三十三姐肯定会吃他的亏,会被他欺负死的。

    “你一个人在这干什么?”

    有人在身后说话。

    听声音就知道是谁。小卷不太想搭理他。

    那人干脆在小卷旁边坐下。

    小卷忍不住偏头看他一眼。

    地气暖了,他不再穿飞毛的大氅,换了身夹的常服,素衣轻靴,衬得一双眼睛清亮澄澈,像山涧里刚融的雪水。

    “姐夫?有事啊?”小卷转回头,望着山下的风景地随口问,语气吊儿郎当满不在乎。

    纪恒没说话。

    小卷凭直觉,觉得他的目光定在自己脸上。

    “夏小卷,你在家里排行第六十八?”纪恒突然开口。

    “是啊。”

    “那为什么我写信回去,说要求娶青鸾族排行第六十八的公主,结果他们都说我要娶你的三十三姐?”

    小卷猛然回头盯着他。

    他没什么表情,却也毫不躲闪地直视着小卷。

    26、第 26 章

    小卷的脑子有点乱,半天才开口。

    “我们青鸾王族的排法有点特殊。不止我爸的女儿是公主, 叔叔伯伯的女儿也算公主, 我三十三姐……”

    小卷默默算了好一阵, 才说, “……在整个王族里排行第六十八。”

    纪恒点点头,“所以要说是青鸾王的第六十八个公主。我立刻派人送信回去改了。”

    小卷莫明地心慌意乱, 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写夏小卷?”

    纪恒迟疑,“‘小卷’这种名字,真的是你的名字,不是小名?”

    他敢质疑小卷的名字, 小卷立刻把刚刚的那点慌抛到脑后, 愤怒了。

    “‘小卷’怎么了?不好听吗?又美又接地气又可爱, 非要像你一样,叫什么纪——恒?恒恒恒, 像不像野猪哼哼?”

    纪恒并没生气,答:“好, 这次写夏小卷。”

    他说得那么直接,两个人都有点尴尬,一起沉默下来。

    过了半天, 小卷开口问,“怎么会……忽然想起来要娶我?咱俩也没这种交情吧?”

    纪恒的目光从小卷脸上挪开,他低下头,把膝上素白的衣摆抻平。

    “前几天师父把我叫过去,说在真吾崖上我生病时, 我们两个一起待在床上,好像还……没穿衣服?”

    原来师父在门外早就听见了。

    也是,师父怎么可能听不见。

    小卷气急败坏地让纪恒变老虎的时候,师父大概就都明白了。

    原来他声势浩大地要娶小卷,全都是为了这个。

    小卷长长地吁出口气,刚刚还在扑通扑通乱跳的心忽然沉静下来了。

    “这算什么大事?那时你烧糊涂了,不用放在心上。”

    小卷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离他远一点,才回过身面对着他。

    “你全都不记得了对吧?放心,其实你什么都没做。要是看一看就得娶的话,我下次一高兴,溜达进你们男弟子的澡堂里,难不成还要收个三宫六院?”

    纪恒抬起头,一脸无语,“你一高兴就干这个?”

    小卷笑笑,“你们男的光着,我又不是没见过,从小到大,我那群哥哥和他们的好兄弟们,动不动就从鸟变人从人变鸟,什么都能看见,我都习惯了。”

    纪恒望着她,半天没有说话。

    小卷诚恳地补充,“当然了,比起来,你的身材确实特别地好一点。不过也犯不上为了这个就成亲。不至于。”

    明明是夸他,纪恒的脸色却变了变。

    过了好一阵,纪恒才开口:“夏小卷,除了这个以外,我们两个在缱绮谷的事,早传得十三州无人不知,我觉得除了我,应该也没别人会娶你了吧?”

    所以他以为他在大发善心做好事。

    这人的自我感觉怎么就那么好呢?

    小卷笑了一声。

    “你放心,现在宛丘上跑来说喜欢我的人还是成群结队,而且差不多每个最后都会加一句,保证绝对不会像纪恒那么快,不信的话可以先试用,后入手。”

    纪恒的脸这回彻底青了。

    小卷站着,遥遥地望着他,下了个结论,“所以纪恒,你刚刚说的那些理由全都不成立,你根本用不着娶我。”

    一阵风过,野杏花浅粉白的花瓣,雨一样纷纷而下。

    纪恒端正地坐在石头上没动,花瓣洒了一身,那柔软的颜色却染不进他浅淡的眼底。

    他终于冷冷道:“夏小卷,白虎和青鸾两族世代为敌,好不容易才太平了三千年,你我身为王族,肩上是一族安危,无论愿不愿意,都一定要联姻。”

    小卷心想:看吧,看吧,兜来兜去绕了好大一圈,总算是把真话说出来了。

    跟他们白虎族的人说话,能活活累出病来。

    纪恒站起身,衣襟上的花瓣飘落一地,“我这就回去传信。”

    他转身就走。

    小卷在他背后问:“联姻就联姻,为什么非指定要娶我?”小卷顿一顿,语调调侃,“喜欢我啊?”

    纪恒停住了,没有回头,好像在选择措辞,斟酌了良久,最后终于说:“别以为宛丘上人人都喜欢你。娶个认识的,总比随便来一个的好。”

    哈。

    小卷立刻回怼他:“你想娶就娶?想得美。我们青鸾才不会嫁你。”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也不知听见没有。

    不过却被小卷不幸而言中。

    纪恒的信还没传回去,灵泽州就出了件大事。

    被他点名的三十三姐,一知道父王真有联姻的意思,就连夜跟人跑了。

    拐走她的是白泽王。

    两个人一口气跑回去,白泽王大半夜让人把全境臣民都叫醒,张灯结彩举国同庆,办了大婚庆典,快刀斩乱麻把人娶了。

    生米煮成熟饭,第二天一大早,白泽王携着新婚妻子,乖乖地来灵泽州给老丈人赔不是。

    纪恒的信到的时候,这件事正闹得沸沸扬扬。

    十七哥后来跟小卷说,父王收到信,十分踌躇。

    他说,一听说要嫁到白虎族,连三十三性格那么好,都吓得和人私奔了,以小卷那种脾气,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所以最后言辞恳切地给白虎王写了封信,说联姻是件好事,大可一行,只是小卷年纪还太小,不急着办,两个孩子不是都在宛丘吗?正好先让他们培养感情。

    联姻的事,就这么悬置在那里,不了了之。

    当年联姻的事纪恒不能称心如意,现在炒CP的事,纪恒也还是不能称心如意。

    小卷窝在他的办公室里,幸灾乐祸了一上午。

    在他的办公桌旁,有个挺舒服的地方。

    粉红色的单人扶手沙发又大又宽,铺着厚厚的粉色羊毛垫,前面是放脚的脚踏,旁边还有个装零食饮料的小柜子。

    小卷一看颜色,就知道是以前迷糊时的自己用的。

    看来那时也常常跟着纪恒来公司。

    在他的大办公桌旁放了这么个安乐窝,好像跟着家长上班的小朋友。

    小卷一上午都舒舒服服待在里面,一边玩手机一边哼歌,想到他怎么都炒不热的CP,心情愉快到不行。

    纪恒在办公,却时不时看她一眼,终于忍不住,出声威胁。

    “夏小卷,你高兴什么?你信不信,把我逼急了,我就把你拎到门口,压在外面Avant的牌子上亲,我就不信不上热搜。”

    他这个人做事不择手段,这种事说不定还真干得出来。

    小卷吐吐舌头,不哼歌了。

    “你们要亲什么?”

    聂长风来了。

    “别忙着亲,纪恒,JOLI那边来敲,今晚的慈善晚宴你肯定会去吧?”

    纪恒头也不抬,“去,我以前欠他们总编一个人情。”

    聂长风吹了声口哨,“那我赶紧去找衣服。”

    纪恒皱皱眉,“找什么衣服?那么多,随便拿一套穿不就完了?”

    聂长风答:“当然不是给你找衣服,我小卷妹妹上次定的那条粉红色裙子她肯定不穿了,我得去弄件新的。”

    下午,聂长风果然带了几条裙子过来了。

    都是晚礼服,一条比一条漂亮。

    聂长风还是有点遗憾:“时间太赶,只能凑合着穿这种,下次哥哥给你买高定。”

    纪恒哼一声,“你买?”

    聂长风并不吃他那套,“你是她假老公,我是她真经纪人,我买有什么问题?小卷,过来,试试。”

    漂亮裙子没人不爱,小卷欢蹦乱跳地过去试衣服。

    最后挑了一条浅银灰中带着点蓝的裙子,上面是平肩,下面裙摆的纱上缀着细钻,好像洒落一裙星光。

    聂长风对着小卷研究,“头发不要盘起来,这样才有小仙子的感觉。”

    小卷滴溜溜转了个圈,随口问纪恒:“好看吗?”

    纪恒根本没看,“凑合。”

    JOLI是家有名的时尚杂志,每年都会办慈善晚宴,晚宴上拍卖的善款全部捐赠慈善基金。

    小卷和纪恒到时,已经有不少人了。

    大家衣冠楚楚,在大批记者的包围中,小朋友排队上厕所一样,排着队去背板前拍照签名。

    排队的人要么长着明星脸,要么长着张有钱的脸,彼此熟稔地打着招呼。

    小卷悄悄问纪恒:“我也要去签我的名字吗?”

    纪恒淡淡答:“否则呢?上去后我签名,你在旁边打个分?”

    轮到纪恒,闪光灯闪得人眼花,纪恒随手握住小卷的手。

    大概是怕她逃跑。

    上去后,在背板前等记者拍完照,纪恒才把小卷放开,让她先签。

    签就签,谁怕谁。

    小卷毫不客气地在显眼的地方龙飞凤舞了夏小卷三个字。

    纪恒看一眼,接过笔,在夏小卷三个字上面签了纪恒两个字,端端正正压在她头上。

    这也要压人一头?

    他以为有这么多人看着,这么多镜头对着,她就会乖乖地被他压在下面?

    呵。

    小卷拿过笔,不动声色地刷刷两笔把刚刚签的划掉,在纪恒两个字上面再压上个夏小卷。

    全场:“……”

    小卷挑衅地看着纪恒:有种你也划了再签一遍?今天咱俩就站在这儿不下去了。

    纪恒并没有,他被压了,好像还挺愉快,把她的笔还了,找到小卷的手,和她十指相扣,把她拖下台。

    小卷心想:下次有经验了,一定要让这家伙先签。

    晚宴上,小卷就坐在纪恒旁边。

    台上轮流上来一个又一个小卷完全不认识的人,唠唠叨叨个不停,好不容易才可以吃饭。

    纪恒一直在和人应酬。

    小卷旁边坐着个老牌影星姐姐,当年很红过,是很多人的童年女神,居然亲切随和,和小卷两个边聊边吃,倒不寂寞。

    酒不错,菜也不错。

    小卷悄悄捅捅纪恒,“我去一下洗手间。”

    “我陪你。”纪恒拿掉膝上的餐巾站起来。

    小学生吗上厕所还要人陪。

    小卷拒绝,“没关系,才九点多,我一会儿就回来。”

    洗手间就在宴会大厅外面,小卷一进女洗手间,就笑出来了。

    姑娘们在外面漂漂亮亮矜持优雅,进隔间时,却全都豪迈地把长礼服的裙摆高高地捞起来抱着。

    还有助理帮忙捧着裙摆跟进去的,门都关不上,只好堵在门口。

    有个姐姐没带助理,干脆把裙子下摆在腰上打了个结,往里裸奔。

    小卷有样学样,也把软纱的裙摆结结实实打了个结。

    等小卷从洗手间出来时,就发现问题了,裙摆上好大一片皱褶,怎么捋都捋不平。

    小卷只顾低着头捋裙摆,完全没注意前面,一头撞在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身上。

    对方火速扶住小卷,“你没事吧?”

    声音温柔悦耳。

    小卷抬起头,撞进一双狭长的狐狸眼里。

    紧紧的双眼皮,眼尾梢儿上微微挑起,明明是个男人,眼盖上却像画过眼影一样,天然地泛着点红。

    天生含情脉脉,看谁都像马上要表白。

    “没事。不好意思我没看路。”小卷赶紧退后一步。

    那人笑笑,放开小卷,“没关系。”

    小卷回到宴会厅,在纪恒旁边坐下,忍不住八卦,放低声音:“纪恒,我刚才碰到一只狐狸。”

    “狐狸?”纪恒没懂。

    “真狐狸,狐狸精。”小卷说,“我们鸟天生能闻出狐狸味来,他一碰我我就知道了。”

    27、第 27 章

    纪恒皱皱眉,“碰你?”

    小卷的注意力已经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桌上多了一本精美的拍卖图册。

    小卷兴致勃勃地翻开, 一页页打量。

    纪恒靠过来, 问:“想要什么?挑一样吧, 既然来了, 一定要拍点东西给他们捧场。”

    小卷翻了一遍。里面赞助商的珠宝为多,也有摆件和字画, 还有限量的艺术品礼盒,小卷挑了副造型趣怪的彩宝耳环。

    竞拍的时候,纪恒把自己的牌子递给小卷,指挥她, “等耳环上来时, 只要有别人举牌, 你就举一下。”

    小卷并不太懂是什么意思,反正总而言之, 举就对了。

    等拍卖师让人把耳环摆上来的时候,小卷立刻先举起牌子晃了晃。

    拍卖师笑了:“我感受到那边那位漂亮女士想要这幅耳环的急切心情了, 容我先花几分钟,简单介绍一下,我们再开始。”

    大家都笑了, 纷纷回头看向小卷。

    纪恒忍不住也转头看小卷。

    在众人的目光中,小卷一点也不在乎,眼睛一弯,一只手肘懒洋洋撑在桌子上,用手里的牌子对拍卖师招财猫一样招了两下。

    不知道是在用牌子点点头, 说“嗯嗯,我知道了”,还是在向她心仪的那副耳环招手。

    年轻的拍卖师立刻红了脸,低头去看资料卡。

    纪恒心想,几千年了,她一点都没变,还是宛丘上那副皮得让人头疼的样子。

    拍卖师啰嗦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真的开始拍了。

    耳环是赞助商赞助的,虽然是好牌子,不过是量产的大路货,撞色的彩宝加碎钻,起价五万,基本就是市价。

    小卷按照纪恒的嘱咐,有人举,她就举。

    开始时每次加一千,后来变成加两千、五千、一万。

    终于把所有人都成功干掉了。

    拍卖师露出虎牙,遥遥地对小卷笑笑:“十五万,还有哪位感兴趣的没有?”

    没人再出声。

    就在拍卖师去摸锤子,小卷以为耳环已经是囊中之物时,几桌之外,有个人把牌子举起来。

    小卷向那边看过去。

    遥遥的,那人也回头在看她,一双狐狸眼弯弯的。

    “十八万。”他说。

    他主动报了个价,还一下多了三万,拍卖师立刻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小卷。

    小卷举了举手里的牌子。

    “十九万。”拍卖师松了一口气,好像也希望小卷能拿到耳环。

    那男人却没有放弃的意思,又举起牌子。

    “臭狐狸。”小卷低声说。

    纪恒听见了,问:“刚才碰你的就是他?”

    “没错。你认识?”

    “认识,不熟。”纪恒伸手拿过小卷手里的牌子,举了举,自己报了个价,“四十万。”

    一口气翻了倍。

    所有人都看向纪恒。

    狐狸眼也瞟过来,举举牌子,也主动报价:“五十万。”

    拍卖师掩饰不住惊讶的表情,把加价幅度提到十万。

    小卷隔壁的影星姐姐好心地侧身过来。

    “小卷,那副耳环外面定价六万多,想要就去店里买好了,你和纪恒不用跟他较劲。”

    “那人是谁啊?”小卷悄悄打听。

    “你不认识他啊?他叫秦轻,是驰达传媒的二公子,有时候高兴了也演点戏,算是玩票。”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纪恒正在和秦轻十万十万地加价,已经加到一百二十万了。

    纪恒加得眼都不眨,那个秦轻也跟得极快,两个人的钱都像是大风刮来的。

    小卷支着头看热闹,完全没有劝劝纪恒的意思。

    让纪恒自动认输不和人争?别闹了,怎么可能,那是纪恒。

    两个人一口气加到两百六十万,秦轻终于不再举牌了,对纪恒微笑了一下,客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拍卖师也松了口气,重重地落了锤。

    拍来的耳环当场就被礼仪小姐送到小卷面前。

    小卷打开盒子,用指尖拎起耳环,晃了晃。

    小钻镶成的圆环在灯光下闪啊闪,一串撞色的彩色宝石还挺可爱。

    “还不错。”小卷评价,“就是害你多出了不少。”

    纪恒不太在意:“本来就是给慈善组织义卖募捐,多点没什么,你就当是捐款送耳环。带上吧。”

    小卷摸索了一会儿耳洞,没穿过去。

    “我来。”

    纪恒倾身过来,接过耳环,轻轻捏住小卷的耳垂,拉了一下。

    “就这样穿过去?”他问,气息拂过小卷的耳畔。

    “是,然后扣好。”小卷装镇定。

    他把一边的耳环带好,打量了一下,又捏住小卷的另一边耳垂,在耳洞上轻轻捻了捻。

    一阵酥麻自上而下。

    纪恒随口说:“两边的耳洞不太对称。我记得你十六那年,有天说要给我惊喜,原来是打了耳洞。刚打好就非要换耳环给我看,结果把耳垂都弄出血了。”

    小卷笑了一声,“你当时肯定说‘很难看’,对不对?”

    纪恒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两个人姿势太过亲昵,小卷催促他,“快点,你还戴不戴了?”

    “你急什么?再催我直接戳一个洞穿过去。”

    纪恒一边威胁着她,一边把另一只耳环的针小心地穿过去,扣好。

    他松开手指,耳垂上的酥麻居然还在,小卷的半边脸颊都跟着怪怪的,不太自在。

    小卷心想:幸好人只长两个耳垂,戴两只耳环,谢天谢地。

    下一款拍品是和这副耳环配套的彩宝项链,好几个颜色的宝石杂在一起,设计繁琐,起拍价十七万,小卷不太感兴趣。

    然而那个秦轻又举牌了,和一群女明星和名媛争个没完。

    小卷顿时有了个馊主意。

    小卷问:“纪恒,要是一不小心再捐两三百万,你还出得起吧?”

    “你随便,全都拍下来也没关系,”纪恒开玩笑,“大不了卖身上个综艺。”

    也是,他随随便便就能赚几千万,都懒得费心去赚,可见这点钱对他根本不算什么。

    小卷放心了,勇猛地举了举牌。

    拍卖师看见小卷又举牌了,眼睛一亮,立刻报价。

    他们战斗力不行,才拍到二十三万五千,太慢了。

    小卷直接又加了一万,拍卖师把加价调成一万,望着秦轻。

    秦轻对小卷笑笑,毫不犹豫地跟进。

    小卷举牌,他就跟着举牌,一秒钟犹豫都没有。两个人撒欢的野狗般你追我赶,没一会儿功夫就加到三百五十万。

    三百五十万,小卷心满意足,把牌子放下了,对拍卖师摇摇头。

    哄抬价格谁不会?

    逼着他出血三百多万,小卷的心情十分愉快。

    落锤后,礼仪小姐扭着,把装项链的盒子送到秦轻面前。

    他欠欠身,低声说了句什么。

    紧接着,就看到礼仪小姐愣了一下,重新端起盒子,朝小卷这边扭过来。

    项链盒子被放到小卷面前。

    “秦先生说,刚刚跟夏小姐竞价太唐突,这条项链就算是他的赔礼。”

    两人比着赛一样竞价,早就把全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大家都在看戏。

    小卷并不想出这种莫名其妙的风头,心想:这个秦轻是有病吧,还是有病吧?

    小卷摇摇头,笑眯眯:“大家都是本着一颗做公益的热心,哪有什么好道歉的?我不能要。”

    小卷不要,礼仪小姐只好端着盒子走回去。

    过了片刻,又捧着盒子回来了。

    “秦先生说,这项链本来就是给夏小姐拍的,夏小姐不要,就扔了好了。”

    这是将了她一军。

    所有人都在看着,秦轻吃准了小卷一个女孩,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意思真把事做绝。

    纪恒不动声色地看着,心中冷笑一声:这可是夏小卷,你激她就是找死。

    果然,小卷眨眨眼甜甜一笑,“好啊。垃圾桶在哪?你帮我扔了吧,谢谢。”

    礼仪小姐:“……”

    礼仪小姐不动,秦轻只得自己起身走过来。

    他从礼仪小姐手里拿过盒子,俯下身,把项链盒放在小卷面前。

    “夏小姐,我刚刚真的不是有心要冒犯。舍妹刚刚只看中那副耳环,我以为只要肯出价,就一定能拍得到,没想到夏小姐也会坚持到底。这条项链,就当是我给夏小姐赔罪。”

    虽然他看起来很有诚意,小卷还是坚决地摇摇头。

    旁边的影星姐姐既认识秦轻,也认识纪恒,看见僵住了,连忙出来打圆场。

    “秦轻啊,我看这样好了,你道歉的心意已经传达到了,人家姑娘不肯收,就把这条项链重新捐出来,再拍一次,也算为慈善事业添砖加瓦了对不对?”

    秦轻望着小卷,忽然笑了,妥协道:“好。”

    可怜的礼仪小姐如释重负,急忙捧起项链盒,运回台上。

    这次再拍,没人疯了一样竞价,稳稳地拍了二十多万,被一位女企业家买走。

    回去的路上,小卷忍不住:“今天真倒霉,撞上只狐狸。”

    纪恒瞥她一眼,淡淡道:“你不是挺喜欢狐狸的吗?”

    喜欢狐狸?

    什么喜欢狐狸?

    小卷想了好一阵,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说的是当初的九尾狐族。

    当年在宛丘,山脚下是个市镇,和十三州的多数市镇一样,还挺热闹。

    除了宛丘弟子常常去买酒的酒肆,还有琳琅的各式铺子,不过小卷最喜欢的,是镇子里一个茶楼。

    茶楼卖十三州搜罗的各式仙茶,还有不少精致点心,上下三层,中间是个挖空的空场,通常有人在那弹琴唱曲,还挺风雅。

    只要小卷有机会摸下山,一定会去茶楼坐一会儿,喝个茶,听个曲。

    有一次,小卷照例进了茶楼,却立刻发现不一样。

    乐曲婉转悠长,比往日都好听,不是平时听惯的调调。

    而且人特别多。上上下下都快坐满了,难得这茶馆生意这么好。

    所有人都在往中间的空场上看。

    空场上,几个妖媚至极的女子正在轻歌曼舞。

    各个身披轻纱,裸着双足,脚上套着叮咚轻响的琉璃环,姿态曼妙,眼波流转,把上下三层的茶客都看傻了。

    “这是哪来的班子?”小卷急忙打听。

    旁边的人答:“说是贺澜州最有名的九尾狐族班子,难得路过一次,只停几天就走。”

    过一会儿,几个舞女又簇拥出一个姑娘,长发漆黑如墨,发尾坠着五色琉璃铃,嗓音清亮婉转。

    姑娘唱完,舞女退下,上来一个男的。

    那男人不像舞女穿得那么少,飘飘然一袭素白长袍,应该是施过仙法,袍袖无风自动。

    男人身材颀长,眉眼清隽,只有眼尾向上微挑,眼风一扫,就已经似是而非地和全场人打过招呼。

    28、第 28 章

    他的嗓音也很好听,与刚刚的女子一应一和。

    小卷听了一会儿, 听懂了。

    他们并不是在一首一首地唱曲子, 演的是一个故事。

    说的是数万年前仙魔之战时, 一个魔族少女, 因缘际会,遇到仙界一位氏族子弟, 结果很倒霉的,就互相爱上了。

    可惜两人心高气傲,谁都不肯承认。

    小卷在茶楼坐到必须回山的时辰时,才演到少女在交战的战场上伤得半死不活。

    他们抒了半天情, 哼哼呀呀, 就是死活都不说少女到底死了没有。

    小卷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一晚上辗转反侧, 小卷满脑子都是看了半出的戏,郁闷得没法睡觉。

    也不知道这个贺澜族的狐狸班子能在这里待几天。

    第二天, 小卷顶着浑浑噩噩的脑袋,带着满眼红血丝爬起来, 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溜下山。

    别人都要练功,只要睡觉前悄悄摸回来, 神不知鬼不觉。

    所以早饭时,还在饭堂里,小卷就哎呦一声抱住肚子,弯下腰站不起来了。

    和小卷一起吃饭的一帮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凭着对小卷的了解,异口同声地问:“小卷,你要生了吗?”

    小卷心想:你们才要生了。一群狼心狗肺。

    小卷从小装肚子疼极有经验,一脸可怜相,嘴唇都在哆嗦,能把爹娘和家里的先生骗得一愣一愣的。

    可是还有人悄悄挑刺:“小卷,你冷汗都没一滴。”

    小卷伸手到汤里,点了几点在额头上,继续哼哼。

    立刻有人啧啧:“真可怜,冷汗都出来了,那这样小卷,你先回去休息,师父要是问,我们帮你说。”

    这还差不多。

    小卷立刻弯着腰,打算开溜。

    还没走出几步,眼前忽然有个高大的东西挡住去路。

    小卷一抬头,就看到纪恒微眯着眼,泰山压顶一样,站在小卷面前。

    “你怎么了?腰都直不起来。”

    他是管事的师兄,小卷只得交代:“我大概是中午吃坏了,肚子有点疼。”

    纪恒扫一眼桌上的碗,“才刚吃完就能吃坏了,怪不得人都说,鸟长着直肠子。”

    小卷对他翻了一鸟眼。

    纪恒淡淡道:“我在帮你解释为什么你的肚子能疼得那么快,又没说你是装的,你瞪我干什么?”

    小卷在心里默默骂了他一万遍,脸上却可怜巴巴,眨眨眼睛,仍旧抱着肚子。

    纪恒皱皱眉:“不舒服就回去躺着吧。”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纪恒居然这么轻易地把人放了,上次他抓住几个弟子装病,可是罚扫了整整一个月山路。

    小卷回到住的屋子,并没有下山,而是抖开被子,舒舒服服躺在里面,心中默默数数。

    才数到三百,门就被人推开了。

    纪恒开门进来,又转身关上门。

    小卷坐起来指责:“女弟子住的地方,你说进就进,连门都不敲?”

    “你肚子疼,我敲的话,你还得下来给我开门?”他还挺有理。

    小卷心想:说得好听,还不是为了搞个突袭,冲进来抓人个措手不及。

    小卷问:“你有事?”

    纪恒拿出一个金色的小瓶,淡淡道:“配药的师兄进山了,现在不在,我这里有调理肠胃的药,先拿来给你服了。”

    小卷往后躲了躲,怀疑地看着他,“药也是能随便乱吃的?你知道我得了什么病吗?”

    纪恒在床边坐下,“不知道。伸手。”

    小卷皱眉,“你想干什么?”

    “我小时候稍微学过一点,”纪恒答,“你难道是装病,不敢给我诊?”

    切,伸手就伸手。

    小卷把手腕递给他。

    他把手指轻轻点在小卷的腕上,半晌说:“来宛丘这么久,还是气海虚浮,你是有多不用功?神兽寿命再长,也是会死的,你就打算天天这么混日子?以后怎么办?”

    小卷抽回手,“你是来看病的还是查功夫的?”

    “看病。伸舌头。”

    正好。小卷对他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纪恒看了一眼她吐出来的舌头,恍了恍神,挪开目光。

    “所以诊出什么来了?我这是有了吗?是不是你的?”小卷歪头琢磨,“不太可能吧?毕竟你那么快。”

    纪恒没理她的挑衅,把小瓶塞子打开,倒出一粒红褐色的小药丸。

    “体质太寒凉了。上次在真吾崖上冻了那么久,说不定会落下病根,你最近是不是常常肚子疼?这是温热五脏的药,吃了。”

    上次从真吾崖下来之后,小卷确实更怕冷了,手脚冰凉,天都这么暖了还穿着厚衣服,拉肚子更是常事。

    小卷看了眼药丸,心中估量不出纪恒到底是真好心还是在整人。

    纪恒眯起眼似笑非笑,“怕被我毒死,没胆吃?”

    “反正要是你害我,我就去跟师父告状。”小卷接过药丸吞了。

    纪恒见她好好吃了,站起来,淡淡道,“你这两天先躺着吧,等配药的师兄回来再帮你看看,有事我跟师父说。”

    竟然出门走了。

    咦?所以这是放大假了吗?

    小卷拉高被子蒙住嘴巴,只露出一双眼睛,心中默默数数,一直数到估摸着他已经走远了,连那双老虎耳朵也听不到时,才掀开被子欢呼起来。

    小卷穿好衣服,偷偷摸摸溜下山。

    谢天谢地,狐族的班子还没走,小卷到得挺早,找了个好位置坐下,又把昨天演过的那段听了一遍。

    这次不用注意听词,就发现曲子编排得相当讲究,唱腔也好,就连小卷这种天生会唱的青鸾,都听不出什么大毛病。

    听了一天,终于又到了昨天那段,少女半死不活,青年无计可施,又开始凄婉地抱着姑娘抒情。

    抒啊抒,抒个没完。

    天一点一点地黑了,小卷看看外面的天色,坐立不安,把面前的点心一块块掰成了一盘碎渣。

    小卷抱怨:“怎么没完没了地拖着呢?到底是死没死,能不能给个准话啊?”

    “死没死的,再看一会儿,不就知道了?”旁边坐下一个人。

    小卷猛然回头看了一眼,又立刻把头转回来。

    心中叫苦。

    他很闲吗?满山的弟子,他都这么盯着,心都操碎了吧?

    纪恒安稳地坐下,随手拉过小卷面前的盘子,挑没碎的点心拿了一块。

    “你说的,再看一会儿。”小卷没看他,悲壮地说:“让我看完,看完我就跟你走,要杀要打随你便,只要让我看完。”

    否则吃不下饭,睡不了觉。

    死也要看完再死。

    纪恒慢悠悠地吃了一口点心,好像笑了,他居然答了声:“好。”

    天黑透了,茶馆里点上一盏盏灯。

    少女还是死了,药石罔效。

    青年哭跪在地上,痛不欲生。

    周围一片唏嘘声,小卷不想让纪恒看见,双肘撑着桌子,用手捧住脸颊,悄悄地用指尖抹掉眼泪。

    魔族的一缕小魂,地府不收,飘飘摇摇,不知去了三界何处。

    青年上穷碧落下黄泉,找了几万年,好不容易才在无尽海的千年大蚌里,找到少女残破不全的魂魄。

    青年去偷了仙家宝物,自刎在无尽海,让人把自己和少女两人的魂魄,和宝物一起养在大蚌里。

    只等有一天两人用宝物重新养足了魂,重生于世。

    大蚌合上,遮住蚌壳中沉睡的两个魂,满场乐曲戛然而止,灯灭人散。

    到底也没说最后人又活了没有。

    小卷在周围人起身推开椅子的杂声中怅然若失。

    戏班子里出来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挨个要赏钱,小卷把身上剩下的所有仙铢都扔进他的布袋子里,问:“请问后来他们又活了没有?”

    小男孩笑嘻嘻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

    小卷不甘心,又问:“那你们每天都是演一样的戏吗?”

    小男孩很圆滑:“这说不好,得每天早上看我们班主的主意。”

    “你们班主是哪位?我能问问他吗?”小卷满怀希冀地问。

    “那就是我们班主,”小男孩指指正在收东西的刚刚演青年的白衣男子,“不过我们班主从不见外人。”

    纪恒也大方地投了一把仙铢到袋子里,站起来,问小卷:“走吧?”

    他要押送犯人回牢了。

    “纪恒,”小卷抬头问纪恒,“你想罚我什么?”

    纪恒望着她还泛红着的眼睛,“我还没想好。”

    “无论你打算罚什么,你罚我双份,哦不,三份!”小卷诚恳地看着他,“我明天还想再来一次,我想看看是不是每天的戏都是一样的,真的就没有再说后面的事了吗?”

    纪恒:“……”

    实在太晚了,市镇的铺子都打烊了,遥遥望去,宛丘上也没了灯火,漆黑一片。

    两个人一起回山。

    “罚三倍的事,怎么样?”小卷问他。

    纪恒沉默了一会,才说:“我明天要出门帮师父办事,这两天都不在山里。今天已经跟师父说了,你不太舒服,怕是真吾崖上受的凉还没好,要歇几天,不用去练功。”

    绕来绕去的,所以就是可以的意思吗?

    小卷忍不住一把攥住他胳膊:“真的?”

    纪恒任由她攥着,没有挣开,“不过罚还是要罚的,三倍不够,要罚四倍。”

    行吧。四倍就四倍。

    第二天一大早,小卷就悄悄下了山,因为到得早,霸占了最前排视野最好的位置,在茶楼里足足地坐了半天,才等到开戏。

    戏依旧演到入夜,大蚌缓缓合上,茶馆打烊,小卷大失所望。

    虽然失望,还是重重地打了赏,今天有备而来,赏了一大把雪白的仙石,在一布袋黑色的小小仙铢里,显得格外惹眼。

    这把仙石,包下整间茶馆都足够了。

    连小男孩都连忙躬了躬身,说:“多谢贵客,多谢。”

    小卷赶紧问:“那我能问你们班主一句话吗?”

    小男孩依旧一脸歉然:“对不住,我们班主不见外人。”

    小卷拉住男孩,“请问你们班主尊姓大名?”

    男孩答:“我们班主叫简钰。”

    小卷放开他,心想:带戏班子的不见外人,他怎么走南闯北做生意呢?

    天下哪有那么多不肯,十有八.九不过是钱没给够。

    纪恒出门没回来,没有人专门盯着小卷,小卷就疯了,连着两天,天天往山下跑。

    每天都去茶馆找个最显眼的位置坐下,戏完了,就重重地打赏,出手豪阔,一天比一天赏得多。

    第三天,曲终人散时,小卷看见演青年的那个男人抬起头,遥遥地对着小卷的方向一笑。

    小卷也立刻回了他一笑,小男孩过来时,又打赏了翻倍的仙石。

    第四天,散场后,小男孩再过来收赏钱时,偷偷摸摸凑近小卷,悄悄说:“我们班主请姑娘明早卯时正去七跌泉那里,班主想见姑娘一面。”

    29、第 29 章

    小卷笑了,又重重地赏过, 才心满意足地回山了。

    第二天, 小卷算好了时辰, 下山来到七跌泉前。

    七跌泉是宛丘脚下一眼活泼清澈的泉水, 水流从山壁的石缝中汩汩涌出,一路沿着七级天然石阶跳下去, 在早晨的阳光下映出晶莹的水雾。

    远远就看见,一个白衣男子负手而立,正站在泉水旁等人。

    就是那个戏班的班主简钰。

    他一头黑玉般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身后,高鼻薄唇, 一双眼睛长长地斜飞着, 眼角带着抹天然的红。

    长着这样的眼睛, 就算随便看水看树,也像是脉脉含情。

    九尾狐族的美貌天生魅惑众生, 也难怪茶馆这些天挤满无数来看戏的小姑娘,据说还有人干脆追着戏班子到处跑, 他们到哪就跟到哪。

    都是去看他的。

    看见小卷过来,简钰微微一笑。

    “姑娘天天都来,这样重重打赏, 又一定要见我,是想要什么?”他开门见山,声音和戏里一样清润动人。

    小卷喜欢——这是个爽快人。

    “我就是想找你问问,”小卷诚恳地说,“后来呢?他俩最后又活了没有?从大蚌里出来了吗?”

    小卷的话像是大出简钰的意料之外, 他怔了怔,哑然失笑。

    “姑娘赏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这个?”

    “当然了!”小卷眼神热切,“你告诉我好不好?”

    简钰清亮的眼眸里满含笑意,弯了弯,“这唱本子是我写的,原本就写到这里。”

    小卷大失所望,“哦”了一声。

    想了想,还不甘心,追问简钰:“那在你心里面,他俩到底是醒了没有,你从来都没想过吗?”

    简钰实话实说:“我是真没想过。就算他们又醒了,两个人矜持要强的性格没变,仙魔之间的恩怨也还在,未必就真能在一起,还不如就这样睡下去的好。”

    他说的有点道理,可是小卷并不能同意。

    “都死过一回了,还想不明白吗?上辈子犯过的错还要再来一遍,那是有多傻?面子很重要吗?谁输谁赢很重要吗?喜欢就拼命追啊!”

    简钰望着她激动的小脸,忍不住笑了,“姑娘说得有理。”

    小卷叹了口气,闷闷不乐。

    简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说:“我前几天路过这个地方,觉得这眼泉是个好去处,是以每天这个时辰都来弹琴,最近新谱了首曲子,姑娘想听么?”

    他旁边的石头上放着把琴,简钰席地坐下。

    小卷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也坐在他旁边。

    简钰随手轻拨,琴声泼珠溅玉般流泻出来,和旁边叮咚的泉水应和,十分应景。

    他的琴技极佳,青鸾天生精通音律,听了一小会儿,小卷就真的被琴声吸引了。

    小卷看看他,再看看琴。

    简钰伸手按住琴弦,问:“怎么了?”

    “你刚刚那里,拔得太高,滚拂得有点急躁,”小卷坦率地说,“我觉得改一点可能更好。”

    “哪里?”简钰让开一点,笑道,“你来。”

    小卷有点不太好意思,“我小时候只跟着家里的先生学过一段时间。”

    不过还是倾身伸手过去,就着他面前的琴,弹了一小段。

    简钰由衷赞道:“果然好,轻灵典雅,这样更像空谷清泉。我试试。”

    他俯身过来,并没有让小卷挪开的意思,用胳膊把小卷圈在中间,手按上琴,按照小卷的方法弹了那段。

    他偏过头,长发垂落,覆住小卷的一边肩膀,那双斜飞的眼睛满含笑意,在极近的地方凝视小卷,笑问:“如何?”

    小卷确实觉得顺耳多了,刚想说话,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人冷冰冰的声音。

    “夏小卷?!”

    死了。

    又被他抓住了。

    他出门之前,原本说好只再偷跑下山一天,结果现在被他逮个正着。

    小卷深吸一口气,一弯腰从简钰胳膊的环抱中钻出来,回过头,尽量用最义正言辞的口气答:“干嘛?”

    果然,纪恒一身素衣,板着一张俊脸站在他俩身后,并不答话,看起来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我前几天都乖乖待在山上,今天真有事,才下来的!”小卷狡辩。

    纪恒像是忍了忍,终于说:“先过来,回去再说。”

    小卷只得站起来。

    简钰也跟着起身,上下打量一遍纪恒,微笑问:“你是什么人?这位姑娘好像不太愿意跟你走。”

    纪恒冷笑一声,“不跟我走,难道跟你这个连她名字都不知道,把她叫“这位姑娘”的人走?”

    简钰拂拂长袖,悠然答:“相逢缘起,离别缘灭,既为知己,当下两心相悦,短到饮一壶酒,弹一段琴,还是长到共度一生一世,有什么分别?何必一定要知道名字?”

    纪恒并不吃他那套,冷淡地看他一眼,“现在都把诱骗无知少女骗了就跑说得这么斯文了?”

    简钰并不生气,微微笑了一下,问小卷:“你要跟他走?”

    小卷点点头。

    玩了这么多天,也算够本。

    纪恒看她毫不犹豫地点头,总算神色稍缓,对小卷偏偏头示意她走。

    小卷跟简钰挥了挥手,跟上纪恒。

    “姑娘。”

    小卷走出好几步,忽然听到简钰在身后叫她。

    简钰笑笑:“明天我们就走了,今天是最后一场戏,姑娘要是能来的话,就来看看吧。”

    小卷脱口而出,“好。”

    看一眼纪恒。

    在纪恒凌厉目光的压迫下,仍然补了一句,“好,要是我能去,我就去。”

    离开七跌泉,纪恒押着她回山。

    小卷还挺轻松,问纪恒:“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居然那么有本事,能找到七跌泉。

    纪恒一副不太想说话的样子,冷冷地上下扫视一遍小卷。

    最后还是说:“你那群狐朋狗友说的,稍微吓唬一下,就都把你卖了。说你这些天每天在茶馆里泡着,把大家的家底全都搜刮空了,花大价钱去捧一个戏班子,今天还约了里面的公子到七跌泉见面。”

    那群叛徒。

    “纪恒,”小卷停住,不往前走了,“明天他们就走了,今天是最后一场戏,我想去看。”

    纪恒也停下来,看着她。

    “戏我是看定了,我不能跟你回山。一回山,你把我交给师父,我就出不来了。”小卷诚恳地问,“纪恒,你是想跟我打一架呢,还是想我贿赂你呢?”

    纪恒不说话,小卷就认真分析。

    “我功夫虽然没你好,但是从小打架打到大,不算弱,你未必就能赢我,最关键的是,还浪费时间,戏快要开场了。我觉得你还是收我的贿赂比较好。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纪恒仍旧没说话。

    他那双眼睛深邃如潭,看不见底,一如既往,也不知在想什么。

    小卷开价,“你想要什么,尽管提,只要我有,只要我们青鸾族有。”

    家里的宝贝不少,虽然不一定能给他,不妨碍给他先画个大饼,反正随便说说又不用钱。

    纪恒眯了眯眼睛,“就为了去看他的一场戏,我要什么,你就给什么?”

    小卷无辜地眨眨眼,“那当然啊。”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啊。

    他的眼神幽深复杂,“什么都行?”

    小卷认真点点头。

    “过来。”他说。

    小卷无辜地眨眨眼,向前挪一步。

    纪恒不高兴,“你敢让连你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抱着,还怕我这个师兄吃了你?过来。”

    小卷再挪一小步。

    纪恒忽然伸出手,攥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近。

    就在他靠近的一瞬间,小卷伸手到怀里摸出一样东西,轻轻一弹。

    一道七彩虹光射向纪恒。

    他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

    小卷蹲下研究了一下他,“也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不过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送你这个最好。这叫天霓针,货真价实的宝贝,是我二十六哥送给我防身用的,怎么样,感觉还不错吧?”

    纪恒没法回答,他一动都不能动。

    看上去真的起效了,小卷愉快地站起来,“你慢慢躺着吧,我去看戏了啊。”

    虽然耽搁了半天,小卷到得还算及时,戏才刚开场。

    简钰上场时,用眼睛满场找了一圈,终于找到小卷坐的位置,对她扬扬嘴角。

    小卷连听好几天,连词都快会背了,然而再看一遍,还是很唏嘘。

    天色渐暗,掌灯时分,戏到了高潮,简钰把少女抱在怀里,哭得痛不欲生。

    小卷正在悄悄抹眼角时,身边坐下一个人。

    小卷心想:他居然醒得这么快,看来下次再毒他时,一定要下手更重点。

    小卷叹了口气,语气遗憾,“要是个翩翩佳公子,忽然走过来坐到我旁边,该有多好——可是怎么每次都是你?”

    “这叫缘分,躲不开,逃不掉。”纪恒淡淡答,又去伸手拿小卷的点心。

    小卷一把按住,对他怒目而视,“偷我的还偷出习惯来了?”

    反正戏也来看过了,明天戏班就走了,把他撂倒在山路上大半天,肯定会被罚死,没有再哄着他的必要。

    纪恒挑挑眉,招手叫人,要了几碟点心和上好仙茶。

    “你们青鸾族很穷,缺这点东西?我赔你。”

    他好像没有立刻抓人回山的意思,还点了茶水,小卷就乐得继续安心看戏。

    少女死了,青年也死了,两个魂相依相偎,在蚌壳中沉睡,大蚌缓缓合上。

    小卷长长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可是今天,乐曲声竟然没停。

    舞女曼声轻唱,蓝色的长袖如同海水,在空中飘扬翻卷。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不知又过了多少年。

    居中的大蚌缓缓打开,少年睁开眼睛,望向怀中少女,少女仿佛感应到了,抬起头。

    灯光骤熄,舞停乐止。

    小卷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半天,小卷才转头对纪恒说:“你看到没有?”

    小卷的眼圈泛着红。

    纪恒望着她,点了点头。

    小男孩照例上来收赏钱时,小卷摸摸身上,抱歉地对他说:“今天是临时起意过来的,真没带钱,你们晚上还不走吧?我想办法送过来。”

    “不用,我有。”纪恒从怀里拿出丝锦钱袋,把里面雪白的仙石尽数倒进小男孩的布袋里。

    看着比小卷昨天赏的还多。

    小卷心满意足,起身下楼,出了茶馆大门。

    纪恒有点奇怪:“你不去跟他告别?”

    小卷没懂:“告什么别?”

    纪恒抿抿嘴唇,“没什么。”

    小卷恍然大悟,“你说简钰啊?”然后琢磨,“也是,人家都帮我把戏的结局改了,是不是真应该过去谢谢他?”

    纪恒想了想,“我觉得不用,他看着也不像是在乎谢不谢的人。”

    他居然帮简钰说了句公道话,大大出乎小卷意料之外,他不是觉得简钰是诱拐无知少女的坏人吗?

    30、第 30 章

    小卷随意地挥挥手。

    “我也这么觉得。我把戏看完了,我圆满了, 他知道我来看过了, 他也圆满了, 不用再废话告什么别, 这样就挺好。”

    纪恒转头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夜幕低垂,满天星子, 宛丘的山峰只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四野的小虫们不甘寂寞地叫着,两人沿着山路一起往回走。

    小卷往前跳了几步,“就像他说的, 相逢缘起, 离别缘灭。比如你我, 今天难得一起看了场戏,高高兴兴的, 明天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顺其自然, 不用强求。”

    纪恒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那我和你可不太一样。”

    小卷抬起头,星光中, 只能看出他侧脸的轮廓。

    纪恒好像笑了一下,说:“我生平最喜欢强求。”

    小卷也笑了,心想:是,就像哥哥们说的,他们白虎生性执着, 一旦想做什么,就费尽心机,无论如何一定要得手,和率性而为的青鸾天生大大的不一样。

    不过他这会儿说话语调轻松,和早上在七跌泉旁判若两人。

    小卷想起来,“纪恒,你刚刚帮我赏的仙石我过几天还你,我给家里带信了,他们应该用不了两天就会派人给我送钱过来。”

    “没关系,算了。”纪恒答,“赏了能买下整个戏班子的钱,就为了看个结局,夏小卷,以后谁娶了你,还真要养得起。”

    “其实也不全是为了结局。”

    难得纪恒那么大方,又好好说话,小卷就跟他多聊几句,“他们也确实演得好啊,要是演得不好,谁管结局是死是活。”

    小卷想一想,“尤其是那个简钰,演的好,长的也好,眉目含情,风雅倜傥,九尾狐族果然名不虚传。”

    虫鸣声阵阵,纪恒没有出声。

    过了好半天,纪恒才冷冰冰地说:“人都走了,就别惦记着了,还是想想你自己要怎么挨罚吧。”

    小卷并不在意。

    连着几天私自下山,还下手毒了师兄,闹成这样,反正肯定要被罚。

    “有什么好想的?大不了再去一次真吾崖。”小卷筹划,“真吾崖上最近也暖和多了吧?就是风大,这次要多多地备好吃的和木柴,我要带几床厚棉被上去,晚上用得着。”

    纪恒:“……”

    出乎意料,第二天,师父并没有把小卷叫去训话,也没送她去真吾崖,只有纪恒来了。

    纪恒下手罚得相当重。

    要小卷去帮忙整理师父存的古书,所有不练功的空闲时间全都要过去,一天都不能歇,整整一年。

    “一年?一年?”小卷以为自己听错了。

    “当然是一年,”纪恒淡淡说,“本来你偷偷下山看戏,要罚两个月,你说想多看一天,可以让我罚四倍,就是八个月,可是你何止多看了一天?还敢在我身上用毒,再多罚四个月,也不算太冤吧?”

    所以当初在宛丘,为了九尾狐族一出戏,小卷一年的空闲时间全都打了水漂。

    每天都被纪恒拘着,跟他一起给师父整理古书,闷得死去活来,一点胡玩鬼混的时间都没有了。

    “你想起来了?”纪恒问小卷,“还说不喜欢狐狸?不是说什么‘眉目含情,风雅倜傥’么?”

    那么多年前说的话,他居然还都记得,记性真不错。

    小卷反驳:“天下的狐狸又不都是九尾狐,再说就算是九尾狐,长成简钰那样,也算是万中无一了吧?”

    纪恒呵了一声,“简钰?这么多年过去了,名字还记得挺清楚。”

    小卷不理他。

    司机老王把车开进纪恒家的铁栅门,小卷还在望着车窗外。

    小卷琢磨,“今天那个叫秦轻的臭狐狸,跟我抢着拍耳环,又突然当众把项链送给我,到底是想干什么?”

    纪恒瞥她一眼,“泡妞?”

    “不是,”小卷摇摇头,“我被人泡过无数次,凭我丰富的经验和敏锐的直觉,不太像。”

    “就你?”纪恒完全不掩饰口气里的鄙夷,“还敏锐的直觉?敏锐,的,直觉?”

    小卷答:“怎么了?不服气?谁喜欢我谁不喜欢我,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纪恒轻轻挑挑眉毛。

    小卷转过身,近距离盯着纪恒的眼睛,“你反应这么奇怪,纪恒,你该不会是也喜欢我吧?”

    纪恒抿了一下嘴唇,刚想开口。

    “行了我知道了。”

    小卷开门下车,顺手关上车门,把他和他准备怼人的话一起关在车里。

    今天回来得早,纪恒在卫生间洗漱时,小卷终于如愿以偿,做了一直想做的事——溜进隔壁书房。

    书房里藏着保险箱,保险箱里装着小卷心心念念的宝贝檀那珠。

    书房除了一面是窗,其他三面是一圈柜子,其中两面是敞开的书架,放满了书和小摆件,另一面有柜门。

    小卷找了半天,终于在其中一个柜子里找到了保险箱。

    保险箱不太大,是电子的,上面有个从零到九的输入密码的面板。

    完全无从下手。

    小卷用手机上网查了查,发现这款保险箱,密码能从三位设到二十位,输错三次还会报警。

    靠试是绝对不可能试出来的。

    小卷琢磨,纪恒会用什么当密码呢?

    小卷随手打开旁边的柜门和抽屉,到处找有没有和数字有关的东西。

    下面的抽屉里放着零碎的杂物,小卷一眼就看见了一样曾经出现在记忆里的东西——一个脚踏式打气筒。

    小卷拿起来捏了捏。

    噗嗤噗嗤。

    记忆像一个阀门,在噗嗤声中打开了一条缝隙。

    小卷又看到了满屋子乱滚的粉红色气球,体会到正在踩着这小东西努力打气的感觉。

    应该就是去年纪恒生日的时候,小卷上次曾经记起来过一点点。

    这次想起来的要多得多了。

    是他的生日,他快要回家了,要赶在他回来之前布置好。

    挂好横幅,烤上蛋糕,就没什么时间了,充气球的速度比小卷以为的慢得多,小卷正努力踩着打气筒,就听见了外面有大门打开、汽车开回来的声音。

    纪恒自己用钥匙开了门,看见满客厅的粉气球,怔了怔。

    小卷急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你不是说今天下午有会要开吗?”

    纪恒扫视一圈,“我听聂长风说你准备给我过生日,就把会议取消了。”然后勾勾嘴角,“小卷,家里这是在闹气球灾吗?”

    小卷也看了看周围,有点犹疑,“不好看吗?我觉得还挺不错的。是不是很特别?”

    纪恒小心地跨过满地乱滚的气球走过来,才看到她脚下打气用的打气筒。

    纪恒皱皱眉,“特别是特别,可是这么多气球,全是你用这个小玩意打的?”

    “对啊,是我在网上买气球的时候他们送的,还挺好用。”

    纪恒满脸都是无语,“你打了多久?已经这么多了还不够?”

    小卷兴高采烈地指指袋子里大半袋还没充的气球,“我想把这些全都充好,让这儿变成一大片粉红色的气球海!”

    纪恒无声的叹了口气,伸手扶着她的肩膀把她从脚踏打气筒上挪开,“我来。”

    让他这个寿星亲自动手,小卷不太想给他。

    纪恒看了眼厨房那边,问:“你是不是正在烤蛋糕?”

    对了,还有蛋糕的事,小卷都快忘了,赶紧扔下气球,直奔厨房。

    烤蛋糕的香气飘出来,弥漫在整间房子里。

    烤箱已经停了,但是余温还在,幸好纪恒提醒得及时,蛋糕才没有烤过头。

    小卷把它放在架上晾凉,小心地切成几层,打好奶油,厚厚地抹在蛋糕上。

    纪恒充气球很有天赋,速度比小卷刚刚快多了,小卷做蛋糕的功夫,他都已经快充完了,客厅真的变成了粉色气球的海洋。

    他走过来参观蛋糕,“还不错,比我想象中好,我以为你又得烤出一块炭。”

    “怎么会,我都练了好几回了。再说焦了的你不是也吃了?”

    小卷攥着彩色的裱花笔,歪头盯着蛋糕研究,拿不定主意,“要在中间写上‘纪恒哥哥生日快乐’吗?”

    “写那个干什么?”纪恒从背后贴上来,一手搂住小卷的腰,另一只手握住她拿裱花笔的手。

    他把下巴搁在小卷的头顶上,想了片刻,直接带着小卷的手,三两下就在蛋糕上画了个长头发大眼睛的女孩,头上还顶着一撮小呆毛。

    小卷纳闷,问他,“你的生日蛋糕,画我干什么?”

    纪恒微笑了一下,偏头靠近小卷耳边,“吃了你啊。”

    回忆到这里就断掉了。

    小卷严重地哆嗦了一下。

    “吃了你啊”是什么鬼?纪恒怎么会这么肉麻?他是吃错药了吗?

    这也太可怕了。

    书房的门把手忽然转了转。

    纪恒边擦头发边开门进来,他刚洗完澡,换了家里的衣服,一身清爽,头发还是湿的。

    随着他的开门声,小卷抬起头,镇定地对他扬扬手里的书。

    “我看见这里有好多书,想进来找一本看。”

    纪恒看她一眼,“这是你家。房子是你挑的,从装修到家具全都是你的主意,你想去哪就去哪,不用跟我汇报。”

    然后走到小卷面前的书架前,“这里本来放的就是你的书,想看就看。”

    小卷才注意到,整柜书的书脊五颜六色,还挺热闹。

    纪恒侧身过来,看看小卷手里的书,“虽然失忆了,口味还是没变嘛。”

    小卷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书,脸上平静无波,心里狠狠地羞耻了一下。

    粉红色的漫画封面上,一个男生正怀抱一个女孩,书名是“冰山学长的独宠小甜心”。

    刚刚他突然进来,小卷太着急,从书架上随便抽了一本,完全没注意拿的是什么。

    纪恒拉了把转椅过来,“你的椅子,坐。”自己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

    椅子也是粉红色的,上面搭着浅粉色羊毛垫,毛毛又软又长,小卷一看这色系,就知道是以前迷糊时的自己的,看来那时也常常坐在这里看书。

    小卷只得坐下来,假装开始看漫画。

    这本独宠小甜心居然还挺好看。

    而且越看越好看。

    看完一本又一本,小卷一口气从一扫到十,再去满书架找,怎么都找不到十一了。

    纪恒看她爬上爬下地到处乱翻,走过来问:“找这套后面的?”

    他弯腰拉开旁边的柜门,从里面搬出一个箱子。

    箱子里整整齐齐码满了漫画,纪恒熟练地拿出一摞,“这套的十一到二十,都在这里。”

    小卷扔下手里的书,赶紧去找下一本。

    纪恒把她乱扔的书捡起来,插回书架上,又把那套被小卷打乱的漫画按顺序重新排好。

    他手里排着书,随口说,“说过多少次了看完要放回去,下次再找才能找得到,每次看完随手一扔,然后找不到就跟我哭……”

    说到一半,他忽然意识到是在对谁说话,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