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旅途21 别人我不一定这样
许桉意没太琢磨, 犹疑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越野车在绕山的弯曲公路悠悠行驶,车窗外掠过依旧青葱的树木和远处云雾缭绕的群山,画面像是在播放自然类电影, 极富生命力。
许桉意扭着头往窗外看, 眼前的景色不断向后退,让人移不开眼。
第一次来民宿路上她在车上睡了过去, 自然也错过了这么美的景色,眼下再次看到, 惊叹的同时也被狠狠吸引, 似乎要把整片景色尽收眼底。
副驾驶的车窗玻璃倏忽下降,落到一半处堪堪停滞。
许桉意还以为是自己看窗外入迷, 胳膊不小心按着了开窗的按钮,没等低下头看, 就听见驾驶座传来低低的声音:
“脸都要贴车窗上了。”
许桉意一时没听出来调侃, 还认真地目测了下距离,轻声辩驳:“还差得远呢。”
也是有够不解风情。
程赫东开着车抽空看了她一眼, 眉峰微动,出声道:“那你再贴近点儿?”
这要是再听不出来,那就真是迟钝得不行了。
许桉意耳朵一热, 不动声色地小幅度脑袋又往后移了移。她承认是近了点, 但也完全没到贴上的程度, 心下暗暗道, 程赫东真夸张。
而且她总觉得程赫东现在说话好像跟她刚来民宿的时候变了些?
不太对劲儿。
许桉意不知道说什么好, 目光落在前面示意,开始转移着话题。
“你要看前面,认真开车。”
毕竟也算是盘山的公路,两边还有护栏, 开车不专心也是很危险。
程赫东开车驶过很多次这条路,狠熟悉,知道路绕也更谨慎,“嗯”了一声后,过了两秒还不忘慢悠悠地跟一句:
“心放肚子里,我出事儿也不让你出事。”
话音落下,许桉意指尖轻颤,这话莫名听起来很暧昧……余光撇了眼正在开车的人,下颌线凌厉,顶着张冷脸什么也看不出来。
许桉意一脸严肃,下意识地缓声接话:“还是不要说这种话了,你出事也不好。”
说完似乎察觉到有些直白,猛地后背一紧,顿了几秒后默默找补,心口不一:
“你出事我也一样的……”
一辆车上的人,真有意外谁都逃不了,程赫东真讨厌,干嘛说这种不好的话。
这找补听起来挺苍白,程赫东听完心下直乐,余光瞥见旁边睫毛忽闪忽闪眨动的人,唇角微不可察地扯了些弧度,周身隐隐散发着舒适的劲儿。
差不多开了有二十分钟,车辆慢速地路过镇口的小型古建筑式的木碑楼,上方潦草地刻着“陲桥古镇”四个字。
陲桥古镇整体的建筑风格也偏古朴,青瓦石墙,颇具韵味。
镇上的路不比城市街道,路窄,程赫东找了个稍微空旷的地方把车停下。
许桉意一下车悄然地深深地吸了口气,使劲儿压下晕车那阵反胃的上涌感。
程赫东绕过驾驶座,捕捉到她脸色闪过的不对劲儿,沉声问:“难受?”
就是胃里不舒坦,但下了车就好很多,许桉意缓和着脸色道:“有点晕车,但已经没事了。”
“真没事?”
程赫东眉眼低压,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放心。
许桉意看着面前人紧张凝重的表情,不太理解他为什么大惊小怪,心下犯乱,扬了下唇角笑着道:“晕车而已,真的没事。”
话音一落,更快地声音紧接着响起来。
“之前不是不晕车吗?”
许桉意闻声心下一动,眨了眨眼似乎疑惑程赫东怎么知道她不晕车。
脑子思索着反应了一会儿,想起来可能是因为初次见面坐他车那次,但那次她睡着了,也没什么感觉。
许桉意面色微微尴尬,压着声音道:“可能是今天盯着车窗外的风景太久了。”
不断倒退的风景盯久,愣是给自己看晕车了。许桉意半路上就有些难受,要不是开的那点儿车窗,还真架不住。
说完还颇是不好意思。
程赫东肉眼可见脸色缓和了些,简单地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但也没多说什么。
两人并排着往镇里面去,程赫东身形挺拔,又身高腿长,站在许桉意旁边存在感很明显,一抬步子跨着能抵她两步,许桉意稍微慢点就被他落下不少。
程赫东似是察觉到,不动声色地脚步慢了下来。
越往里面走,此起彼伏的各种吵闹声就逐渐开始明显,隐隐的看过去全是人。
许桉意疑惑张口:“镇上也这么多人吗?”
“不是每天都这样,今天正好碰上开集,赶集的人多。”
程赫东解释道。
镇上平日里都是固定的门面店铺,但每星期的周五开一次集,不少小摊贩都支摊子,卖什么的都有。
许桉意点了点头,顺口地应声:“那我们赶得很巧。”
不知道为什么,从她嘴里说出来我们这个词,程赫东心一软,像是冷不丁地被轻轻撞击了下,黑色的眸底都染上了柔和的情绪,显得特别沉不住气。
集市口有吆喝着卖山楂水的,程赫东抬脚走了过去。
“老板,两杯山楂水。”
“成嘞。”
老板听他说普通话,也持着带乡音的普通话语调回答。
手脚麻利地从一边做好的透明桶里接了两杯,特别有眼色地第一杯先是递给了许桉意,第二杯给程赫东的时候说了句:
“两杯二十,您拿好好嘞。”
许桉意愣愣地接过来,看见程赫东要扫码付钱,立马掏出来手机去扫二维码:“我来吧。”
程赫东没吭声,直接把二维码反扣,自己把钱扫了过去。
哪儿有让她花钱的道理。
许桉意讪讪地缩了缩手,想着转钱给他。
程赫东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的想法,没等她付诸行动,利落地丢下话:“请你的,尝尝本地的特色果茶。”
他这么说,许桉意也不好再执着,显得太计较。
叼着吸管吸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充斥着口腔,一进胃里最后那点晕车的不适感也彻底消散。
许桉意眼神划过一丝惊喜,又喝了一口才张唇道:“有乌梅和山楂的味道,应该还放了红茶和玫瑰花瓣,淡淡的。”
许桉意习惯使然,尝两口能猜出来大半的成分。
程赫东听她分析完,顺着她的话耐心地低声反问:“还有呢。”
许桉意舌尖在嘴里动了动,皱着眉仔细品味,片刻后皱眉:“尝不出来了。”
程赫东笑了下,漫不经心地替她说:“还放了海棠果。”
“海棠果?”
许桉意问:“是长得像苹果的那种果子?”
“差不多。”
许桉意恍然,她知道海棠果,但这种果子空口吃有酸涩的口感,没想到做山楂水意外地很合适,还能掩盖下去自身的涩味,还得是多尝试才能体会新的味道。
两人又往集市里面走了走,许桉意问:“不先去接吠吠吗?”
“不着急,它在医院待几天也不差这一会儿。”
程赫东不紧不慢:“先带你逛逛。”
说起来许桉意还没逛过集市,也好奇,听他这么说也没拒绝。
集市里面喧嚣不断,来往的人一个接一个,看上去多是本地人,穿的衣服质朴,还带着明显的口音。
小摊子一个接一个,集市仿佛是肚子装满香料的卤鸡,一打开全是新奇的东西,许桉意看都看不过来。
各种显然是自家种的让人见都没见过的瓜果蔬菜,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处处都充斥着新奇,甚至现宰的家禽都直愣愣地挂在路边摊子上。
许桉意觉得自己像是个误入的外来者,很多商贩说的本地话她一句都听不懂,无奈只能求助程赫东,小声问这个是什么,那个又是什么。
问多了没等她觉得不好意思,程赫东见她对什么东西看上两眼,下一秒就开始主动讲解,简直是比跟团旅游的导游讲解的还清楚。
路过一个花里胡哨做编绳的摊子,许桉意被吸引目光多看了两眼,随即就听见程赫东问了句:
“要哪个?”
许桉意还没接话,带着朴素头巾的摊子老板娘已经开始热络地招呼着两人,脸上洋溢着热切可亲的笑容,可嘴里的话许桉意一句也听不懂。
她表情看上去干着急,秀眉微皱,想接话但败在实在不知道老板娘说的什么。
程赫东又充当上了翻译器,给她解释完又对老板娘说了句本地方言。
程赫东的声线醇厚,算是很好听的,说起来方言又带着不一样的味道,增添了些未知但足以让人单纯细听的魅力。
不知道他具体说了什么,但说完之后老板娘点了点头,笑着对着许桉意开始说起了蹩脚生疏的普通话。
许桉意一时间还惶恐了下,接着神情格外认真地听她说话。
老板娘大抵就是在给她介绍这些编制饰品,说是手工做的花样很多什么的,许桉意边仔细挑选着连连点头。
说到最后选了一串扎染蓝色的手链,纯色编绳,上面的装饰简单,细小珠子串成的花朵小巧精致。
许桉意看上去很喜欢,捧着手串看了良久。
跟老板娘交流的时候,一旁的程赫东半天没说话,这个时候豁然开口,低沉着声音道:“戴上试试?”
许桉意下意识地找老板娘,但程赫东先接了过去。
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正好方便他戴。
许桉意懵了,但始作俑者一脸淡定,仿佛帮她带手链是再正常不过的动作。
扣手链这种细致活男人手笨,程赫东也不例外,戴了三次才勉强带上,期间免不了两人的肌肤接触。
许桉意手腕微凉,程赫东手指又温热干燥,接触上许桉意总是冷不丁地一怔,显得僵硬。
反观程赫东神色如常,许桉意甚至都怀疑程赫东是真的没怎么跟异性接触吗,那为什么这些动作都这么自然。
还是说单纯是她太敏感了。
“好看,很衬你。”
一句沉缓的夸赞拉回许桉意的思绪,她抬头视线落在程赫东张开的唇上,随即才看向自己的手腕。
许桉意的皮肤白,蓝色又是很显白的颜色,衬得她手腕更加细白,普通的编织手链都变得愈发貌美。
许桉意也很喜欢,对着程赫东的不吝夸语脸颊俏红地说了谢谢。
落在程赫东眼里简直是含蓄得要命,带着不自知的软乎劲儿。
“这条多少钱?”
许桉意问老板娘。
只见老板娘指了指程赫东,洋溢着笑容满眼赞许道:“你对象给过钱了,板扎。”
许桉意听见这个称呼一瞬间愣了下,转头不由自主地也看向身旁人。
她很少听对象这种称呼,都说的男朋友,猛地一下还反应了几秒,意识到是被误认程赫东是她男朋友,肉眼可见地脸色开始红温,没一会儿就红遍整个脸蛋,比成熟可人的海棠果还要红上几分。
许桉意自己其实不介意,但怕程赫东介意,于是慌张地摆着手澄清:
“不、不是对象,是……”
是什么呢,说到关系突然卡壳了,说是老板跟客人的关系,但又说不清楚,还要多解释是什么老板。
许桉意顿了几秒,就看见程赫东张唇又说上了本地方言。
跟老板娘一来一回交谈几句,许桉意愣是一句也听不懂,她隐约觉得程赫东是故意的,但又觉得他似乎没必要。
跟老板娘简单招手再见,两人就离开了摊子。
许桉意边走边好奇程赫东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刚才两人聊的时候老板娘看着她温和地笑着。
想的太投入,不防备差点撞上前面人的后背,程赫东眼疾手快地把她往身边拉了拉,皱眉沉着声音:
“看路。”
程赫东的声音带着强势,听起来还挺凶的,许桉意恍惚过后吐了口气儿,心虚地点头。
见她心不在焉,程赫东索性道:“拉着我衣角。”
省得再撞上人。
许桉意没什么犹豫,出声拒绝:“不用吧。”
怎么感觉这样跟带小孩似的,太怪了。
“人多。”
程赫东站着没动,点着下巴示意前面拥挤的人群,大有不拉就不走耗着的架势。
许桉意还想挣扎下,下一秒手腕直接被拉起来放在这人的衣摆,动作不容拒绝。
“拽好,走了。”
许桉意给自己做了个快速地心理安慰,最后还是老实地虚虚拉上了程赫东的衣服。
长这么大,还真是头一次拉着衣服被带着走,许桉意真觉得挺突破自我的……
走了一段,许桉意突然喊:“程老板。”
身旁人低头看她。
“要不我还是把钱转给你吧,下次不用帮我付的。”
许桉意打着商量的语气,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付的钱,接连被他帮着付钱,虽说不多,但也有心理负担,她不喜欢占别人的便宜。
程赫东答非所问:“不用瞎琢磨。”
许桉意顿了下思索,才又继续道:“没有,但你完全不用这样的。”
她觉得程赫东够照顾她了,付钱这种事真的完全没必要,更何况她想还程赫东的情也不知道怎么还。
话音落下后,程赫东的声音几乎是不迟疑地就说了出来:
“想付就付了,不谈有没有必要,别人我不一定这样。”
第22章 旅途22 你手放的好像是我被撞的地方……
什么叫“别人他不一定这样”?
许桉意的心脏被细线扯动似的, 不自觉地跟着一紧,耳边喧嚣的声音蓦然静止,仿佛只剩下心脏跳动紊乱的节拍。
咚咚作乱。
时间的尺度在这一刻停滞, 眼下只有看向他与不看向他。
许桉意隐约捕捉到了面前人模模糊糊的情意, 但她笨,抓不准也抓不牢。
她和程赫东认识还不到一星期, 人们常说,喜欢是分泌多巴胺, 而多巴胺仅能维持三个月, 三个月过后,才是爱意的浮现, 而三个月之前不过是冲动作祟。
至少对许桉意这个对喜欢一词都很陌生的人来说,深信不疑。
逃避是她最擅长的技能, 于是, 许桉意听而不觉,干怯地移开目光, 曲解程赫东的意思:
“所以云端的原则才标着客户至上吗。”
程赫东黑眸微微转动,稍微一思忖,才想起来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订房软件上除了云端宣传介绍的标语还需要填一条原则, 他当时随手写的就是“客户至上”。
紧接着程赫东眉间逐渐聚起波折的小沟壑, 直刺压迫的目光落在面前人脸上, 许桉意的长睫不自觉地轻轻扫动, 她明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
许桉意的伪装过于拙劣, 在程赫东这种敏锐的人面前藏无可藏。
只是程赫东到底在面对她的时候心软,暗里明明窝着一肚子的火,但最后还是被许桉意躲闪无措的眼神硬生生浇灭。
来日方长,他最不缺耐心, 尤其对象是她。
程赫东缓缓地接上她的话回答:“云端的原则就是我的原则,云端的客户很少,目前就你一个。”
客户至上,所以许桉意至上。
程赫东惯来会用平静的语气陈述不争的事实,至于话里的意思,往往总是需要听得人往深了解读。
许桉意大多时候感性察觉,但理智拉拢,眼下也是装傻充愣,表面上听一耳朵过去,其实自知的心跳疯狂出卖内心,别扭劲儿。
两人站在拥挤的集市里,被人群包围着,许桉意没吭声,气氛凝结时,她后腰突然被猛地撞了一下,伴随着急切的清脆少年声,呜呜啦啦还是乡音听不清楚。
许桉意当时只觉得后腰猝不及防地被人给了一杵,尖锐急促的硌疼顿时袭来,带着惯性地整个人往前冲,随即便抵上个温热硬邦邦的“遮挡物”。
反应过来后察觉是程赫东的胸膛。
许桉意暗自吐槽,她怎么老爱往他怀里冲,上次小花圃也是,这次又是……
程赫东也被这一出打得措手不及,眼看着许桉意往自己扑来,几乎是立马伸手去接,柔软的身体真切地落到自己怀里,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许桉意极轻地嘶了一声。
程赫东眉心一紧,表情可怕地严肃:
“撞哪儿了?”
“腰,腰……”
许桉意趔趄着身体,试图躲开程赫东扶在她腰上的手掌。
“你手放的好像是我被撞的地方。”
程赫东的手几乎是立马弹开,脸上的难得地出现了尴尬的神色:“对不起,慌神了。”
许桉意摆了摆手,吸了口气缓解腰上的痛感,转头去找撞她的罪魁祸首。
那人刚才跑着嘴里说的话她听不懂,放眼过去最扎眼的就是两人不远处蹲在地上背着竹篓慌张捡地上散落山核桃的瘦小男孩儿。
“在这儿等着。”
程赫东留下句话步伐匆匆地朝着小孩儿径直走过去。
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没几分钟,许桉意就看见程赫东帮着一起捡起了核桃,三下五除二捡完后小男孩儿背着竹篓朝她走了过来。
小孩儿面露苦色,穿着破旧的薄外套,肩膀太过于瘦弱以至于外套稀稀拉拉地挂在身上,直接能盖住屁股,后背的竹篓比他上半生都大不少。
许桉意眼尾自然下垂,猜测着他可能是因为急于捡核桃才撞了她,难怪她觉得硌疼,这么瘦的肩膀怕是就薄薄一层肉,全是骨头了。
面前人张口对她道歉,嘴里说着生疏怪异的普通话。
许桉意没等他说完比他还着急地摆着手,到底是不忍为难:“没关系的,我没事。”
小男孩一个劲儿地还要继续道歉,她仓皇地下意识伸出手指指着他背后的竹篓问:
“核桃、你的核桃怎么卖的。”
小男孩黝黑的脸上顿时一愣,黑眼珠子圆溜溜的,随即回答了起来。
五分钟后,闹剧结束,程赫东手里多了一大袋子的野生山核桃,沉甸甸地提溜着,差不多得把人半框子都买了。
许桉意看上去还挺开心,脸色缓和不少,被撞了还花钱卖人核桃,傻的。
程赫东站她旁边,故意问:“喜欢吃核桃?”
“还可以。”
算不上特别喜欢,就也还行。
程赫东听见这话,挑了下眉毛明知故问继续道:“不是太喜欢还买这么多。”
许桉意唇角弯了弯,脱口而出:“因为便宜。”
便宜?
芦川山里到处都是核桃,要说便宜,小孩儿卖的核桃只能是说最后给了一点儿优惠,许桉意还没接受。
软和的心藏在一句玩笑话里,这是许桉意表达善意的一种方式。
程赫东也不挑破她,垂眸看着她的发顶,幽深的黑色眸底里闪过一丝微光,这姑娘身上总有很多能够让他眼神发亮的地方。
许桉意被撞了一下,免不了要去看病,程赫东尤其不放心说要去医院,但被她推拒了。
被撞得轻重程度她自己能感觉到,顶多就是被撞得红一块儿,没必要小题大做,最后还是被她坚决地去了镇上的一家诊所。
陲桥镇上的门面都小,来的这家诊所也不大,但一进去就是一整面的中草药药柜,黑色的毛笔字标注着名字。
大夫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短发都花白了,懒洋洋地坐在一旁的诊台后,给人的感觉还挺靠谱。
见到两人进来,问道:“哪儿不舒坦了?”
许桉意还没张口,程赫东就直直地替她回答:“后腰被人撞了下,她说很疼。”
虽然但是,她是腰疼,但她好像没说很疼吧……
“坐下吧。”
大夫先是看了程赫东一眼,随即看向许桉意,淡定地指了指面前凳子:“掀开衣服我看看。”
许桉意懵了一瞬,就坐这里直接看啊,正对门口来来往往还不少人呢。
说实话,她是没有特别矫情,但就这么大刺刺地在来往人多的地方掀衣服,也挺考验人尝试度的。
程赫东像是看出来她的犹豫,问道:“有隔断帘吗?”
“没有。”
大夫实话道:“都是镇上跟下面的村子人看病多,哪儿在意这个,再说给你看腰,也就我一大夫能看见,不用害羞。”
这话也是,诊所看小病,当地人看病也都没太在意。
许桉意不想麻烦显得事多,妥协道:“没有就算了,那您看就行。”
大夫忽然朝程赫东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实在不行让他给你挡着不就成了,费那个劲儿。”
程赫东人高马大的,整个人都能把许桉意遮挡得严严实实,可不就是现成的“隔断帘”。
许桉意闻声脸上顿时划过一抹红晕,不等接话,身旁就传来一声闷响:
“也行。”
于是很怪异的,许桉意露着半截腰背对着大夫,工具人程赫东不知道是故意还是脑子一时间没想到,正对着她,明明背对着她也可以挡的。
他的黑影高大太惹眼,眼神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看哪里,许桉意没办法忽略,于是抬着眼边看他边声音特别小地商量:
“其实你转过去,也能挡上的。”
大夫有一点说的不对,不止他能看到自己的腰,程赫东这样站着也完全能看清楚。
许桉意说完,程赫东顺势塌拉下眼皮,表情一本正经,迟疑了几秒,动作还是迟缓地转了过去:“哦。”
这话怎么落在许桉意耳朵里有种不情不愿的感觉……
大夫一会儿就看完了,出声道: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撞红紫了一片,有点儿肿,开点药油回去自己涂涂,一周就能好。”
在许桉意的意料之中,本来也就不是什么很严重的,她正放下衣服就听见程赫东追着问大夫:
“她腰之前就容易累,撞了会有影响吗?”
低沉认真的嗓音落下,许桉意脑子懵了下,随即带着诧异看向程赫东,他怎么知道自己腰之前就有问题?
她记得自己没说过。
“具体什么问题?”
听见大夫问,许桉意被迫收回思绪,出声回答:“之前检查是腰肌劳损,但不严重,偶尔酸疼胀痛。”
“那没事,这次就是皮肤表面问题,跟那个扯不上关系,腰肌劳损不严重的话注意休息就行。”
程赫东表情肉眼看上去松弛了些,显得也没那么严肃了,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是他自己看病。
出了小诊所,程赫东提了一大袋子核桃和一小袋的药,许桉意两手空空地跟在旁边,安逸得要命。
许桉意要拿,但被程赫东一句话呛了回来:
“东西我拿轻,你拿就重了。”
妥妥的力量悬殊,力量歧视……她也不强争了。
接吠吠的路上,许桉意到底是没忍住,想起来小诊所程赫东格外熟稔明了地跟大夫说自己腰的事,短暂迟疑后,眼波水光流转,还是缓慢地问了出来,
“我能问问,你怎么知道我之前腰就有问题的?”
程赫东不意外她会问,因为在他眼里,许桉意同样是个很细腻的人。
他一脸坦然自若应声:“你告诉我的。”??
许桉意这下是更懵了,湿润的眼睛泛着涟漪,浮上明显的困惑:“是我告诉的吗?”
她其实有事不太喜欢跟别人说,很多时候都是自己知道就行,真没印象自己说过。
程赫东脚步停了下来,顺势扭头,脑袋微垂,和身边人缩短了距离,淡淡道:
“你昨天晚上说先回房间那会儿走到多功能厅门口,手扶上腰像是在缓解酸累,我猜你腰应该之前不太好。”
“许桉意,告诉不一定要出声用嘴说,有时候行为更能表达真实自己。”
这话像是刻意说给她听。
一时间许桉意的脸上表情混杂,心底儿也复杂得不行,不知道是该为程赫东的细致程度感到意外和触动,还是说思索他这句云里雾里的话的深层意思。
程赫东想表达什么?
是让她袒露真实自己,还是说让她多看程赫东表达的自己。
许桉意的耳边再次静谧,自动屏蔽声音,脑子很乱,很乱。深感自己仿佛一个站在边缘上的人,不敢多往前跨越一步看新的风景,也站在边缘犹豫地下不来。
程赫东从来没想过急于什么,但也想要什么便会主动,他是刻意点到,但也惯于把握度,当下自然也不例外。
不知道停了有多久,程赫东把她的纠结又茫然的神色尽收眼底,表情滴水不漏,岔开话道:
“该走了,去接吠吠。”
周遭开始流动,身边人的声音也渐渐钻进耳朵,许桉意回神,但还带着微微呆愣,重复了下:
“好,要去接。”
程赫东的嘴角被带得上扬了些,许桉意这姑娘这一面儿究竟谁能看到,剖开外面就是藏着不自知的可爱。
程赫东无端生出些庆幸的情绪。
刚没走两步,许桉意落下了,脚步再次停了下来。
“怎么了?”
程赫东回头退两步问她。
就见许桉意使劲儿地晃着脚底往地上蹭,白皙的脸颊上露出些不好意思又微微羞耻的表情,特别难以启齿。
“脚上、好像沾了口香糖。”
脚感黏黏的,挺膈应人的。
大马路上谁随口吐的嚼完的口香糖,被许桉意这个倒霉蛋子踩上了,就说吧,走路还是要专心,不能想事情。
说完还觉得丢人,发丝悄然垂下盖着脸颊两侧。
她今天为了走路方便,特意穿了双软底平跟的白皮玛丽珍,舒适是舒适,但半天蹭不下来脚底那个讨人厌的口香糖。
许桉意到底是嫌弃,还想着挣扎挣扎最好能蹭掉,她实在不想上手扣,但走一步粘一步也很烦人。
程赫东见状,放下手里的东西,从裤边兜里利落地掏出来包纸巾抽了两张,二话不说半蹲在许桉意的脚边,表情沉稳淡定地催她:
“抬脚。”
第23章 旅途23 许桉意身上有程赫东的味道……
字正腔圆的两个字, 再加上自然蹲下的动作,许桉意瞬时意会到程赫东的意思,恍惚有种被雷劈的感觉, 不抬脚反而往后撤了一步, 摇着头强烈拒绝:
“别,不用, 还是我自己来吧。”
怎么能让程赫东给她擦,何况之前向栩阳洗完碗, 手上干净的水珠没甩干都被他毫不掩饰嫌弃了一番, 更别提她脚底沾的这个恶心的口香糖,程赫东怕是心里该呕了。
许桉意想得很善解人意, 但显而易见,程赫东可不承这个意。
他猜到了许桉意会拒绝, 在她后退那一下之后, 大掌瞬时捏上了她纤细的脚踝,隔着裤子攥得紧紧实实。
强烈的肢体接触, 程赫东掌心的热度忽然传过来,许桉意第一反应是小幅度地挣脱,肌肤起了一层生理性薄薄的战栗。
但又很奇怪, 她内心似乎并不排斥, 仿佛这样的接触逐渐模糊了她和程赫东交往的界限。
“站稳了。”
程赫东没给她再拒绝的机会, 丢下句话后便轻微使力抬起了许桉意的脚。
脚底的口香糖像是黏性强劲的狗皮膏药, 程赫东硬生生地扣了一下还没扣下来。
许桉意心跳擂鼓, 莫名地开始忐忑不安,波澜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脚边人的神情,生怕他脸上泛起来一丝的不耐烦。
她猜也能猜的到脚底下的东西有多么膈应人,她一个没有洁癖的人都很难毫无芥蒂地上手扣掉。
但想象中的不耐并没有在程赫东的神色上出现一丝一毫, 他很坦然地包起来那坨脏东西,也没让许桉意看到,顺手丢到了远处的垃圾桶。
做完一切后,才又提上东西站到许桉意的旁边,张唇解释:
“你弯腰不方便,我就擅自主张了。”
话语说得理直气壮,听得人不由得怀疑,是不是就算她腰没事,他想自作主张那也完全可以。
但其实,她的腰本来也的确是没什么问题,又不是撞到骨头,弯个腰还是很轻松。
许桉意没纠结得那么深,也自然不会“责怪”上一句,毕竟是在帮她,她过意不去还来不及。
脚底下凸起不舒服的黏腻触感彻底消解,许桉意侧目,语气诚挚地说了句谢谢。
片刻之后,粉唇再次微张,梦呓般轻声低喃,似问非问:“你不是有轻度的洁癖吗?”?
程赫东抬眉微蹙:“洁癖?没有。”
他算糙的。
“可是上次向栩阳甩手上干净的水,你不是说了他吗?”
许桉意不加思考,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
程赫东听她提起那都快记不清的小细节,顿了几秒后脸色恍然,坦然自若道:“那算不上洁癖,对人不对事。”
所以她和向栩阳在他这里的待遇还不一样,她有特殊照顾?
许桉意心下默默。
紧接着就听见头顶落下坦荡的声音:“云端原则客户至上,只要你想,随时都能站我上面。”
程赫东毕竟是老板,云端的原则就是他的原则。
这话太夸张也太暧昧,许桉意心惊肉跳,站在他上面?
她从来没有产生过这种想法。
迟疑了几秒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才小声地嗫嚅道:“我只在云端住一个月,算是一个月的暂时房客,还是不用了。”
气氛蓦然被这句煞风景的话给冷凝住,程赫东的脸色肉眼不可见地沉了下来,面部肌肉紧绷,黑眸低压,冷冽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这人不苟言笑的时候特别怵人,冷冰冰的,一如两人初次以陌生人方式见面时给人的第一感觉。
许桉意觉得他好像是生气了。
相处太久,程赫东虽说偶尔也会表现出极强的压迫感,但大多数时候也算相处自在,以至于她都快要忘了,程赫东这个人本来就是很强硬和震慑。
许桉意刚才的话是在陈述事实,当然也没有说错。
但这个氛围明明白白地告诉着她,她不会说话,至少这句话在这个场合她说得很不恰当,听起来并未把在云端的这个月看得很重,程赫东生气的缘由在她。
况且程赫东已经把台面放到了她脚边,许桉意这句话透着不领情。
“我、”
她想张口找补缓和气氛,但嗓子仿佛哽住了,话语在嘴里没成型自然也就说不出来。
程赫东当下没退,直刺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人,开口问:“你怎么,想说什么?”
他在等,等许桉意说出来一句软和的话。
可她又要说什么呢?
许桉意心里倏地一缩,看上去无所适从,眼神飘忽,清秀的眉毛也紧锁着,陷入一种别扭的情绪里。
小镇上起了微风,一阵又一阵,吹起来又渐渐缓下来,反反复复,分秒也在其间随过。
许桉意心下惴惴,迟疑了良久,才从嗓子里缓缓憋出来了句:
“我不应该说这句话,一个月也很重要。”
说完许桉意肩膀微微塌落下去,指尖死死地捏着外套角,对自己的找补不满意,又寻求不到更好的说辞。
即便她其实在听到程赫东说的那句话心惊后紧接着浮上来隐隐的鼓胀,那是感知到被在意的悄然愉悦和心动。
可许桉意总遮遮掩掩,她大概很难学会赤裸裸地表达自己的情感。
面前人眼尾低垂着,散落的发丝微乱地贴在脸颊上,整个人处在很安静的紧张状态。
程赫东眉心皱得厉害,心脏更是像被针扎了一下刺痛,无声地宣告着内心的情感。
两人皆是不语,滞然过后,低沉的男声率先响了起来,仔细听不难听出妥协的缓和感:
“你没说错什么,是我的问题。”
程赫东到底是退了一步,在许桉意面前,他始终很难占上风。
他顾忌这姑娘的性子,索性循序渐进,说服着自己耐心足够可以慢慢来,但沉稳的劲儿总是被上头的冲动打乱,感性和理性在这种很难受控的情感面前,他也很难能一直走着直路。
程赫东是在旁敲侧击地表露情感,可站在许桉意的立场想,她别扭,需要时间和引导,他的确不该急于强求着往前走。
还窝火冷脸?程赫东想想就软下劲儿,自觉揽责。
许桉意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他,眼眸微闪,面色怔然,很意外。
程赫东下颌线条不知不觉中逐渐舒缓,那双黑眸也跟着落在许桉意扬起的脸上,只是掺杂了些柔和在,少了刚才的强势,胸腔里带出来磁性微扬的声音:
“刚才没控制好情绪。”
“但作为云端的老板,我希望你能多住。”
沉厚的感情被轻飘飘的一句话掩藏过去,体面且自如。
许桉意眼里泛起盈盈亮亮的水润波光,心下也像是荡漾起来波澜,不能平静,程赫东总是这样,在善解人意上总归他更胜一筹。
用一种浪漫的比喻,两人之间像是玫瑰赠送者与赠予者的关系。
程赫东手持一枝玫瑰递给了许桉意,许桉意觉得玫瑰太美丽耀眼,自己还没能有拥有它的勇气和自信,于是踌躇,这时候程赫东收回了玫瑰,埋怨自己还没彻底剔除玫瑰上面的花刺,因为那会扎伤她。
许桉意强敛着触动感,慢慢地弯了弯唇角,轻声接下他的话,说:“我会考虑的。”
小镇的微风又吹起来了,许桉意脸颊的发丝重新晃动,带着惬意。
没忘来镇上的主要目的,两人取了快递,又去接了吠吠。
吠吠就在镇上的一家小型宠物医院,到的时候许桉意其实有些意外,没想到镇上还藏着一家宠物医院,毕竟这边相对落后,宠物医院多开在城市,镇上很少有。
但等见到开医院的一对年轻情侣后,便也能理解了。老一辈对猫狗宠物没什么特殊的感情,但很多年轻人喜欢,创业开医院似乎也正常。
程赫东看上去跟他们很熟的样子,一进门,两人正悠闲地坐在休息的沙发上,见他来也不客套,穿着休闲薄卫衣的年轻男人熟稔地朝他打招呼:
“终于来了啊,再不来我都以为你不要你狗儿子了,正准备估估价给吠吠找个新的好主人。”
这人说话的间歇屁股硬是都没离开沙发。
程赫东也是见怪不怪,面无表情冷呛:“你看它跟别人走不走。”
“嘁,感情好了不起,你的狗就喜欢你呗,你就炫耀吧。”
话音刚落,男人身旁的女人眼神一亮,娇艳的红唇呦了一声,看向许桉意:
“这,这什么情况啊,程赫东你带人了啊?”
紧接着情侣两人齐刷刷地一起看许桉意,眼神摆明是好奇且震惊,看得许桉意身体都跟着僵直,不得已尴尬地微微点头客套自我介绍:
“你们好,我是许桉意。”
察觉到她不自在,程赫东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了下两人大咧咧的目光:
“你俩没见过人?”
闻言,女人笑了一声,表情意味深长故意道:“见过,但没见过你身边人。”
说完也不顾程赫东的脸色,往许桉意的方向走了走,也是个自来熟,语气随和示好:“你好桉意,我是林秋,这家宠物医院的老板。”
随即做了长美甲的手指又指了指身边的男人:“我男朋友陈照,这家宠物医院的“老板娘”。”
一句话,情侣地位立见高低。
“严谨点儿,是未婚夫,陈照。”
叫做陈照的男人严苛地纠正自家未婚妻措辞,又重复自我介绍了下。
许桉意带着陌生人初次见面的生疏感,露着浅淡的微笑。
林秋见状,瞥了眼一旁高大站着的程赫东:“你不介绍下,这怎么认识的?”
“来旅居住在云端。”
程赫东言简意赅,没多说什么。
陈照一听直接笑了:“哇绝,就你那僻远的民宿居然还真有人来。”
“你这医院没了我不也没客人?”
程赫东脸色淡淡,嘴上不甘示弱。
陈照向来呛不过他,咬牙切齿,要死不死地扯了下自家老大。
林秋白了他一眼,倒是很会找“亮点”地问程赫东:
“就住客这么简单啊,不是程赫东,认识你二十多年,我俩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热心,住云端还带陪人出来的啊。”
一旁的许桉意闻声轻动了下眉心,对这个话貌似不是很认同,她反倒觉得程赫东一直很热心。
程赫东没应林秋的话,说不准是不知道怎么应还是没法应。
许桉意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竟帮着他回答,咽了下嗓子认真道:
“我是来取快递的,他正好要来接吠吠,就把我捎上了,顺路的。”
严格来说,不算是陪。
这姑娘语气太诚挚,但也冒着一股单纯劲儿,林秋情侣俩跟程赫东认识这么多年,就算不说什么事事都清楚,但性格总归清楚,程赫东这个人心思藏得住。
秉持着不坏好事的想法,林秋也没戳破,笑了笑,隐晦地说了句:
“那是挺顺,我前两天给他发几遍微信让他来接他儿子,这人就是不接,今天倒是利索来了。”
许桉意听完脑子里隐隐飘忽着什么,没等思索个明白,程赫东兀自开口问:
“吠吠呢。”
林秋顺势往里面一指:“里面呢,你自己不是知道在哪儿。”
就她们这个小医院,程赫东不知道都来过多少次了,构造一清二楚,还装不清楚呢,他就装吧。
陈照和程赫东去找吠吠,许桉意安静地等着,林秋招呼着她坐沙发上,还给了她一瓶饮料。
许桉意一开始不好意思,但招架不住她的热情,就接了下来。
本来以为气氛会尴尬,但林秋这个人表面御姐高冷范,实则外向极了,压根不会让场子冷,主动找着话题聊,许桉意也没觉得难熬。
过了一会儿,两人出来了,程赫东手里还牵着个“白面团子”,标致萨摩耶,张着嘴筒粉色的舌头耷拉出来,毛发蓬松,憨厚可掬的。
许桉意愣神了下,她一直以为吠吠是个小型犬,因为打架打输了,属实是没想到居然是个体型庞大的耶耶。
程赫东这人也太反差了,顶着张硬汉脸和脾气,偏就真的养困困和吠吠这些个可爱宠物。
吠吠几天没见自家主人,一直蹭着程赫东的腿贴贴撒娇,甚至还想跃到他身上,黏糊得一步都不乐意分开走。
“吠吠,看我看我。”
陈照试图接连叫,吠吠理都不理,耳朵都不带动的,显然不听,他狠狠地唾了一口:
“白养你这么多天了!你主子都不急着来接你,还蹭他,舔狗!”
许桉意无声地弯了嘴角,舔狗,这骂狗骂得够适配的。
程赫东牵着它的绳子走到许桉意旁边,吠吠这时候察觉到了混杂陌生气味的存在,开始转着狗脑袋找。
没两下就看到了许桉意,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瞅了几秒,白色的眼毛一动不动。
在场几个人都觉得它得汪汪叫了,没成想这傻狗一下子往前冲,硬生生地把狗头挤到许桉意怀里,一副求摸的样子。
“不是,这?”
陈照震惊,且狠狠受伤。
林秋摸了摸自家男朋友的头发,顺毛似的,眼里划过丝丝的笑意,看着许桉意慢悠悠道:“得,认了个新主人了。”
许桉意也发懵,吠吠脑袋在她怀里疯狂地蛄蛹,应该是在表达喜爱的吧。
“我就好奇,这狗喜欢东哥就算了,咋对桉意也一见钟情啊,不是挺有犟劲儿一狗子嘛!”
陈照豁然开口,语气满带着困惑,他跟吠吠朝夕相处几天,伺候吃伺候喝,还没得到个好狗脸色,这怎么许桉意这么轻易俘获喜欢呢。
一旁的程赫东看着一人一狗,没作反应,他也不清楚,没想到他的猫狗都这么喜欢她,但打心眼里,这感觉还不错。
林秋嘴抿着,而后嘶了一声恍然道:
“有没有可能是桉意身上有程赫东的气味,吠吠喜欢程赫东,自然也就喜欢桉意了。”?!
这话牵扯暧昧了,什么叫许桉意身上有程赫东的味道?!
第24章 旅途24 桉意当时夸你夸得天花乱坠
林秋用着一种平静的语气说出来惊人的话, 轻描淡写过去。
程赫东面不改色,许桉意的脸倒是腾地一下子红了,跟黄昏的晚霞赤红似的。
程赫东什么味, 是向栩阳之前说过的荷尔蒙?
那不是男性才的味道吗, 她身上怎么可能会有……
陈照行动特别迅速地装模作样凑到程赫东的身边,动了动鼻子嗅了起来。
“你是吠吠?”
程赫东塌着眼看他, 语气稍显嫌弃。
陈照听出来了他的潜台词,毫不犹豫就提声反驳:“骂谁呢, 你才是狗, 程狗。”
说完径直坐回沙发上,手不老实地搂上林秋的肩膀, 蓄意抹黑报复道:
“程赫东身上是闻一口足以毒死人的毒药味儿,桉意沾不上。”
“是吗?”
林秋维护上了自家男朋友, 瞥了眼程赫东的冷脸, 丝毫不惧,拱火似的, “劝诫”许桉意:
“听见了吗桉意,离程赫东远点儿。”
话音落下,许桉意第一反应是去看程赫东的脸色。
这都舞到正主脸上, 程赫东自然不可能毫无反应, 本来就不近人的脸色果然是变了些, 眉心低压, 显得更加生硬, 还藏着隐隐说不出的威胁意味。
知道是开玩笑,许桉意也没认真上,眼睛弯着含着温和的笑,但对这话默不作声。
林秋那双被浓密假睫毛放大的双眼锐利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要笑不笑的,表情格外耐人寻味。
两人临离开店的时候,程赫东面上看上去很着急,仿佛这里一刻也待不下去。
许桉意出门饮料忘了拿,林秋走出来顺手递给她,还热络地邀请她下次来玩,要请她吃个饭。
许桉意能感受到林秋这话应该不是客套,看上去很真心,于是点头轻声应答,说了句:“谢谢秋姐。”
“姐?”
程赫东薄唇微张重复,掀着眼皮微微蹙眉,余光看向林秋。
林秋耸了耸肩:“怎么,桉意喊我姐你有意见,本来就比人家大,我是不嫌被叫老。”
林秋、陈照和程赫东三个人的年龄差不多,许桉意比他们小上两岁,喊姐也是理所应当。
但程赫东打心眼儿里不乐意这种称呼差距,总觉得是有阻隔似的。
陈照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扬了扬下巴朝着林秋道:“桉意喊你秋姐,那岂不是得喊我照哥了。”
陈*唯老婆脑*照就连这点儿关系也要沾,硬要跟林秋凑任何形式的登对。
这话一出,当事人许桉意都还没说什么,程赫东倒先破防,下颌绷都绷不住了,低浑着嗓音冷声:
“你占什么便宜。”
接话快得让人都反应不过来。
陈照咧了咧嘴,看上去漫不经心,懒声随口应了句:“这喊着亲近,再说你不也比桉意大,不情愿的话,桉意喊你东哥也行呗。”
程赫东的心脏蓦然仿佛被无声的手轻轻地拨动了下,本就闷跳的节奏更是加快。
心下兀自唾弃,一个称呼而已,还没喊呢,出息劲儿。
即便程赫东“双标”地又想听她这么喊,但也知道许桉意容易含羞,这称呼八成喊不出来。
但他难得地想错了一次。
一旁安安静静听着三人说话不怎么出声的许桉意忽然张开了嘴,眨了眨眼,表情自然,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东哥?”
绵软的声音如同轻飘飘的羽毛,猝不及防地扫过程赫东的心上,勾起来一阵又一阵的密集痒意,紧实的后背酥麻一片,带着明显的后劲儿。
叫得程赫东心窝子霎时一软,整个人都隐约虚浮,连带着看向自己身边姑娘的眼神都恍惚,藏着晦暗不清的情绪。
一旁的林秋没绷着,神色乐呵呵地看着他,陈照微弯着腰以一种别扭但显然乐在其中的姿势,垫着手趴在林秋右肩头上,跟黏她身上一样。
程赫东这是被喊得春心荡漾了?
到底是认识二十多年的朋友,一眼就能看出来程赫东这是怎么了,说实在的,林秋也是稀罕得很,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程赫东也有今天啊。
眼神飘忽地又落在许桉意身上,心下连连无声啧啧。
这姑娘是有点儿魔力的。
在场几个人心思各异,唯独许桉意心思纯直,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只是能察觉到目光似乎都落在她身上,看得她后背微微收紧,顶着几双眼睛继续刚才称呼落下后没说完的话:
“要按年龄的话,其实喊这个也可以的,我不介意。”
这话的确是事实,因为本来就是这样,况且向栩阳也喊程赫东东哥,在许桉意当下的认知里,这种带“哥”属性的词语只有表面的单纯意思。
说完又慢声正经地看向那对“连体”情侣,接连小声喊着示意:
“秋姐,照哥。”
两个人当时就傻眼了,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不动。
程赫东更甚,瞳底狠狠震了下,就跟大冬天冷不丁被泼了一盆加冰的冷水似的,从头流到脚,直接凉透,偏偏始作俑者还没任何知觉。
憋屈得他胸腔顶着一窝火,呼吸都跟着沉重了起来,心跳跳动得也更起劲了,纯是气得。
还是林秋最先反应过来,毫不留情面地出声笑了两下,分给程赫东一个安慰的眼神,他荡漾个什么劲儿,人姑娘没那意思。
接着目光赞许,应和许桉意:
“嗯,没问题的桉意,这么叫可以,我跟陈照随意。”
就看某人随不随意了。
程赫东狠狠吃了个瘪,从许桉意这儿讨来的。
压着心里的憋屈火,说服自己不较劲,程赫东沉缓地吸了一口粗长的气,顶着嗓子溢出来句:
“随你。”
他这么说,许桉意也没多想,自然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程赫东见势,只觉得心里那股郁结更浓重了,憋得他直上火,表现在脸上就是一整个大冷脸,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陈照悄无声息地拍了拍他肩膀,眼神“怜爱”:“慢慢熬。”
且有他熬的。
回去的路上,程赫东开车,许桉意照旧坐在副驾驶位置,吠吠站在后排座位上,一个狗占两个人的位置,毛发铺满座椅。
一开始吠吠刚上车还很激动地汪汪叫,倒像是个气氛组的,车里也没那么安静。
但适应了之后也不叫了,驾驶座的人一直没说话,许桉意也一声不吭,整个车厢的氛围瞬间就沉寂了下来。
她摸不准程赫东不说话的原因,因为他本来就话少,但时不时偷瞄这人刚毅的侧脸,许桉意隐约觉得他像是生气了。
在第五次自以为悄无声息地瞥程赫东的脸色时,许桉意被抓包了。
“在看我?”
程赫东依旧目视着前方,薄唇动着淡淡出声,也不知道是怎么看出来她在看他的。
许桉意身形一僵,高频地闪动着眼睫,一副心虚的样子,纠结着怎么回答。
念着她撒谎的技术实在低劣,脑子里闪过几个回答都被她过滤掉,最后只得老老实实地点头。
程赫东这时候趁着路上没车,朝着她看了一眼,继续道:
“看我干什么,有话要说?”
许桉意思索了下,摇了摇头: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脸色好像不太对,想问问你怎么了。”
明明刚才一直都还好好的,怎么上车就这样了。
许桉意回忆着,也想不明白哪儿不正常。
程赫东听完才是难受够呛。
这姑娘能看出来他情绪不对,反应过来了,但还是迟钝,不知道他因为什么情绪不对。
程赫东要真说出来原因,又得把人吓住了,索性自己往心底儿憋,刻意缓和着嗓音扯了个谎:
“没怎么,开车得认真,省得出事。”
这话听着这么不得劲儿呢。
许桉意脑子过了一下,这不就是两人来的时候她说让程赫东认真开车的话。
他还记着呢……
许桉意沉默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程赫东表现得像是不经意,也没再往下说,转着话题突然问她:
“你觉得林秋跟陈照怎么样?”
这个问题突如其来,问得许桉意有点儿懵,程赫东这是让她表达一下对他朋友的评价吗?为什么也问这个。
她琢磨不明白原因,但说好话总归没错,更何况两人的确也很友好,于是许桉意不假思索,嘴里缓缓吐露看法:
“他们很友善,秋姐对我很照顾,照哥看上去也很好。”
她跟陈照没多接触,但印象不错。
程赫东听见“照哥”这个称呼就觉得刺耳得不行,无意识地压了压黑眉,敛着情绪:
“嗯。”
接着话语脱口而出:“单独时林秋跟你聊了什么?”
问题问得太丝滑,许桉意恍惚了下,都要产生种错觉,快要以为程赫东是为了问这个问题才铺垫前面问她看法的。
但他既然问了,许桉意也不藏着掖着,鼻尖轻微皱了皱,露出思考的表情,想了一会儿后才又坦然应声,跟小学生回答老师问题似的认真:
“秋姐就问了我是哪里人,类似的基本情况,还有问我在云端住得怎么样……”
说到一半,许桉意想起来什么,嘴唇抿了抿,噤声顿了下,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轻声接上:
“别的也没聊什么了。”
程赫东晃了眼身旁人的神情,带着谨慎的态度,语气尽量显得像是自然的闲聊,重复了句:
“就这些?”
许桉意压着心跳,硬着头皮点头:“嗯。”
“聊了一会儿你们就带着吠吠出来了。”
话音刚落,后排的吠吠直直地就挤了过来,圆乎乎的脑袋伸到两人座椅中间,侧着狗脸看许桉意,这是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叫了。
这也太机灵了,许桉意猝不及防,眼睑闪了下,才又伸手抚摸吠吠的脑袋,安抚它。
“吠吠,坐回去!”
程赫东喝声,它挤在这里到底不安全。
吠吠黏糊地嗷呜一声,缩着脑袋又趴了回去。
以为这个话题结束了,结果程赫东斥完吠吠的下一秒,表情淡淡地从嘴里吐了句:
“林秋的话你可以不当回事儿。”?
许桉意怔愣了下:“什么?”
“她说话随意,想一出是一出,有的话你不用听。”
程赫东一脸正色地解释。
许桉意顺着他的话仔细地回想了下秋姐说过的话,她觉得还挺正常,没什么不能听的话。
没等疑惑上头,脑海里冷不丁地划过林秋说的那句离程赫东远点儿的话,许桉意心脏豁然震颤了下,节奏霎时漏半拍,不由自主地揣测。
他是在说这句话可以不用听吗?
当下的血液仿佛都挤到了脸上,许桉意脸颊温热,甚至都要忘了如何呼吸。
放在腿上的手悄然地在柔软的裤子上捏了捏,狭小安静的空间里,许桉意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回答:
“好。”
车中央内后视镜里映着程赫东狭长的眼眸,不似惯常的压迫锐利,那双眸子在此刻涌动着不加掩饰的潋滟和柔软。
黑色越野车匀速地行驶在公路上,二十多分钟后再次停到了熟悉的村口。
程赫东把车门解锁,许桉意先推开车门走了下去。他熄完火也正要下,车门置物槽里的手机接连震动了两下。
程赫东蹙眉,拿出来点开,是林秋发来的微信:
【有好事跟你分享,你绝对感兴趣。】
【想听转账500,仅限五分钟,过时不候。】
不愧是开店做生意的,这也要收费,够精明。
但程赫东也不在乎,果断随手转了500过去。
那头的林秋秒收款,守信用地发来了条:
【在我这你跟陈照进里面接吠吠那会儿,我问桉意感觉你怎么样,你猜桉意什么反应。】
程赫东看见这个消息不意外,眉间轻调,就知道问她的时候这姑娘话没说全。
他简短回了个问号过去:
【?】
【桉意当时夸你夸得天花乱坠,给我什么感觉,就是她嘴里的程赫东跟我认识像是两个人。】
夸他?还天花乱坠?
程赫东从手机屏幕里微微抬头,隔着车窗玻璃看着站在外面安静耐心等他下车的姑娘,唇角不自知地染上一抹明晃晃的笑意。
许桉意这么一个内敛害羞的姑娘能夸他夸到天花乱坠的程度?
第25章 旅途25 之前没有,现在会想结婚
程赫东面上淡定, 修长的手指快速地敲着手机。
【是么,夸了什么。】
那头的林秋盯着消息哼笑了下,心下连啧, 她就知道程赫东忍不住要问, 够骚的,以前还真想不到他碰见喜欢的姑娘会是这个样子。
冷脸单身硬汉碰上柔软温和姑娘, 私下都不知道开屏多少回了。
林秋挺乐得见这种事,虽说明面上爱调侃, 但心里自然乐意为好友的爱情添一把旺火, 祝它早日燃烧。
【桉意原话说的是程老板是个特别好的人,可能看起来冷冰冰, 但其实很细心,也很照顾她, 总是不经意地细致帮她很多忙。她说她挺感激你的, 也是第一次遇到你这种人,住进云端是她觉得很开心的经历。】
“特别”, 她是这么说的?
程赫东来回看了这条消息三遍,生怕漏看字似的,唇角的弧度似乎更加明显了, 心里瞬时塌陷一块。
这是许桉意会说出来的话, 能感受到旁人对她的好, 也总是在心里默默记挂着, 对他们的定性就是, 是一个很好的人。
很简单但也处处透着真诚的话。
林秋隔了好几分钟没收到消息,就跟着发了句过来。
【怎么着,偷笑着呢。】
程赫东手机一震,垂着眼不紧不慢地回。
【以后少误导她。】
说完直接关了手机, 拉开车门利落下车。
手机那头的林秋:“???”
几个意思,怕被她带坏,过河拆桥?!
程赫东下车一手拿着东西,一手牵着吠吠,两手都不得空。
许桉意的快递是个盒子,不算小,也在他手里,见状要去接过来自己拿,程赫东顺手把吠吠的牵引绳给她拉着。
还摸了摸吠吠的头,叮嘱了句:“别挣绳子。”
吠吠张着嘴耷拉着粉舌头,呼哧呼哧地蹭他,像是听懂了。
村里人吃饭都规律,临近中午,各家都在做中午饭,外面倒是没什么人。
程赫东和许桉意并排走着,吠吠在前面悠闲地晃着,时不时趴地上闻闻,寻觅宝藏似的。
“对了。”
许桉意仰头看程赫东问:“你刚才坐在车上在笑什么?”
程赫东收到林秋消息那会儿看了眼车外的许桉意,兴许是被她看见了,以为是自己怎么了,索性问了出来。
“林秋发来的消息,没什么。”
程赫东提了一嘴,没打算仔细说。
许桉意微微点头,也没在意地“哦”了一声。
不到一分钟,程赫东盯着右边人乌黑绒亮的发顶,冷不丁又跟了句:
“林秋跟陈照今年快结婚了。”
言下之意,他俩感情很好。
但许桉意可没想到这一层,听见这个消息眼睛瞪得圆了些,眼神跟含着碎光似的亮晶晶:
“真的吗,那太好了,也很快了。”
难怪陈照要纠正林秋的介绍,这的确是未婚夫。
“嗯。”
程赫东应了一声,语调低沉迟缓:“不快了,他俩认识二十多年了,陈照恨不得现在就把林秋娶回家。”
许桉意脑海里浮现陈照黏林秋的样子,没忍住弯了弯唇角,陈照的爱表现得很热烈,也是透着急不可耐了。
接着又突然想到什么,感叹道:“那阿姨催你也是可以理解的。”
许桉意听陈照说他们三个年龄差不多,他们两个结婚,程赫东还没动静,他妈妈会着急也正常。
“理解是一回事,意愿又是另外一回事。”
程赫东薄唇微张吐了句很理性的话。
意愿?结婚的意愿吗?
许桉意顺着话闲聊:“你是没有结婚的想法吗?”
这话问出来,程赫东显然思考了下,但其实这个问题一点儿也不难回答。
他想了几秒脱口而出:“之前没有。”
“现在有了?”
许桉意问。
“嗯。”
程赫东嗓间溢出来的话有力:“现在会想结婚。”
他的话看上去显然不是开玩笑,许桉意心下生出来些说不清楚的感觉,飘忽不定,泛酸但又不全是,夹杂着隐隐的急躁。
不知道程赫东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了想法,是因为朋友结婚着急,还是说之前聊天时提到的等那个合适的人出现。
第一个可能性不大,因为程赫东不是会被别人左右的性子。
许桉意的脸上露出来自己都没察觉的苦艾,仿佛在琢磨一个很难的问题,微微失神。
“你呢。”
程赫东忽然开口,声音缓缓钻进耳朵,许桉意反应了会儿,意识才逐渐回笼,嗓音轻软地回答: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不是她胡诌,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在许桉意的潜意识里,谈恋爱、结婚远不在她人生的规划内,上学和工作的时候需要考虑的一件很重要的事是怎么自己把自己照顾好,也因此从未思考过要不要结婚。
程赫东听完目光直直地盯着许桉意的脸,仿佛要从这张漂亮柔和的脸上看出来些破裂的端倪,可一无所获。
许桉意的脸上没有任何起伏。
程赫东顶了顶嗓子,移开视线,黝黑的眸子毫无波动,深藏不露。
迟疑半晌,才又斟字酌句认真道:“可以想想。”
氛围因为他的这句话恍然又变得暧昧起来,许桉意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裹挟着,她始终跳脱不出来,来源在于程赫东。
和旁人闲聊的话题,在对象换成他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陷入敏感的怪圈,理智告诉她不去多想,可忍不住多想。
许桉意对这种感觉不排斥,但陌生,也自然不会应对,于是生硬地转着话题问他:
“你和秋姐他们是从小就认识了吗?”
许桉意说完直想咬嘴唇拍脑袋说自己蠢,明明林秋之前就提过说他们认识二十多年了,那不就是从小认识……
没敢看程赫东的脸,因为太窘迫。
但程赫东貌似不在意这个,也不知道是给她台阶还是怎么着,又回答了一遍:
“嗯,五岁认识的,算起来认识快有二十三个年头了。”
虽然知道,但这么仔细算完说出来具体的数字,许桉意心下还是吃惊了一把。
二十三年的友谊,从小到现在关系看上去依旧很铁,挺难不让人羡慕。
没等她心底泛苦,程赫东的嗓音又沉稳地响了起来。
“六岁之前我在芦川生活,陈照跟林秋是邻村的。”
“五岁那年夏天下完一场暴雨去河里摸鱼,陈照自己捉不到,又想在林秋面前展威风,就顺手在我的桶里偷了几条,被我发现了揍了他一顿,也是那时候开始认识的。”
程赫东说着回忆起来那场久远的相识,说是揍还算轻了,陈照当时跟他厮打着完全不占上风,愣是被他单方面打得鼻青脸肿最后缩在林秋后面直掉眼泪,跟断线的珍珠似的。
许桉意听完他的讲述,肌肉脸颊抽动,整张脸蛋都开始扯动着笑容,眉眼弯弯看上去分外明媚:
“你们居然是这种认识方式。”
“算是不打不相识。”
程赫东见她笑,眼尾也微微垂落,耐心地附和。
笑了一阵儿后,许桉意忽然抬头看程赫东的脸,澄澈的眼神里映照着他的剪影,把他装进她那双漂亮的眸子里。
猝不及防的,程赫东被她看得心脏猛地一紧,紧接着心跳撞击胸腔,整个胸腔都无法平静。
许桉意这时候也不觉害羞,看了起码得有两分钟,眨动了下睫毛收回目光,语气带着小调侃劲儿:
“看不出来,你还很会抓鱼。”
他看着就很正经。
程赫东被调侃,非但不生气,神色如常,还格外顺从地应和:“技术还行,夏天天气暖和带你去。”
许桉意就停在话语表面意思,没仔细琢磨季节关键词,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不知不觉中,许桉意自己都没发现,程赫东的这个话题像是把她拉进去了他们三个人的圈子。
她熟知了三个人的相识,也无形中参与了他们当下的生活,认识到新的朋友,她跟这里又多了些难以断舍的联系。
两人一狗慢悠悠地继续往民宿的方向去,路过某个小道时,许桉意拉着的吠吠突然停了下来,朝着小道里面连声狂叫。
许桉意没养过狗,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顺着吠吠看的方向看过去也没见什么,于是无解地扭头看程赫东求助。
自家狗子什么德行程赫东一清二楚,颔首淡定地朝着小道最近的第一家的方向示意,解释道:
“李叔家,上次吠吠跟他家狗就是在李叔家门口打的。”
许桉意怔愣了下,默默看了眼吠吠,这狗这么记仇呢。
耍浑耍到人家家门口,难怪它打不过人家。
她牵着吠吠要走,怕万一两个狗再碰上,但吠吠死活犟着不愿意动。
没过几秒,果然听到了另外的几声狗叫,兴许是被吠吠的叫声吵到,许桉意眼睁睁看着从那家小院儿狂奔出来一只小田园犬,四条腿短短的,但跑起来速度极快,四条腿腾空跟磁悬浮列车似的。
许桉意当时就懵了,看看它又看看体型庞大的吠吠,脸上浮现一言难尽又不大敢相信的表情。
说吠吠战五渣,真的没有污蔑它,体型是人家三四倍大,愣是打不过……
小田园的叫声又尖又响亮,震慑力十足,吠吠对着叫了几声,眼看着人家小狗往前跑了几步,吓得立马后退,缩到许桉意的腿边,嘴上倒是不停。
怂得要命。
许桉意眼神含笑,点了点他的脑袋:“吠吠,你怎么这么怂。”
有上次的教训,吠吠不敢再真挑衅,许桉意不用使劲吠吠就主动往前走了,尾巴也不高高翘着,夹搡在后腿间,看着很搞笑。
许桉意指了指它,朝程赫东再次感叹:“它战斗力真弱。”
程赫东的语气似乎带着说不出来的宠溺,认同道:
“嗯,狗不随主。”
拉踩,这就是明晃晃的拉踩!
许桉意怔愣了下,不知道回什么。
两人到民宿小院儿的时候,向栩阳已经起来了,甚至还特别勤快地把饭已经煮上了,就等两人回来炒菜了。
见两人牵着吠吠回来,上去给了吠吠一个大拥抱:
“吠吠,哥想死你了!!”
程赫东见怪不怪,放下快递去洗手。
因为今天提称呼太多,导致许桉意对这类词语很敏感,听见向栩阳对吠吠喊的,她不太相信地问了一遍:
“你当它哥吗?”
“昂。”
向栩阳不觉有他,敞声道:“当哥好,嫌年轻。”
许桉意脑子转得飞快,小声嘟囔了句:“可是这不是乱了辈分。”
向栩阳没听清楚,问她说什么。
许桉意犹豫了下才张口:“吠吠是程赫东的儿子,你要当吠吠哥哥的话,那岂不是……”
她话没说完,因为后面的不用说懂得都懂。
向栩阳闻声立马竖起来食指堵在自己嘴中间,示意她别提。
下一秒,不知道什么时候洗完手的程赫东走了过来,语气淡淡地朝着向栩阳喊了句:
“儿子。”
艹!
向栩阳暴跳如雷,就知道他哥会这么应,被占便宜了,他语气张扬地否认:
“我没有你这样的爸。”
程赫东脸色如常,以一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语调回了句:
“嗯,我也不想有你这么蠢的儿子。”
靠靠靠!向栩阳真要气死了!
一旁的许桉意眼睛都看直了,这怎么、怎么发展成这样。
程赫东冷脸开这种玩笑?
果然男生就是永远逃不开当爹当儿子的口嗨,无论稳不稳重,他也不例外。
向栩阳跟吠吠亲腻完才勉强疏散了心里憋胀,看见许桉意快递的箱子,好奇地问:“桉意姐你买的那是什么?”
“微缩模型。”
许桉意回答。
向栩阳皱了皱眉:“没听过。”
许桉意笑了笑,简单地解释:“你也可以理解为立体空间diy拼图。”
那不是跟小孩儿玩的一样的,向栩阳下意识的反应,但也尊重,继续问了句:“你喜欢这种啊。”
“嗯嗯。”
许桉意点了点头:“很喜欢。”
两人悠闲地聊着天,向栩阳一扭头,见程赫东居然还在一旁站着,疑惑:“东哥,你怎么还在这儿?”
他还以为他早去厨房了。
程赫东没回答,转身这才去了厨房。
向栩阳对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狠踹了两脚空气,泄泄愤。
吃过午饭,许桉意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上午在集市里面挤着,人多杂乱,身上掺杂了各种各样的味道,不算难闻但也不舒服,正好腰上得擦药,索性直接洗了个澡。
水流冲着腰还有些火辣辣的灼疼感,许桉意洗完就背对着镜子撩起衣服看那块儿皮肤。
伤的位置太尴尬,她以一种特别艰难别扭的姿势看了半天,也才算是勉强看清楚,后腰的确是红紫一片,经过几小时后还有些触目惊心。
吸了一口气刚想拿药膏涂,就听见自己房门响了。
有规律的敲打声,是谁不用多猜,莫名的,许桉意手一抖,指尖撩到半空的衣服也飘飘然地落下去,盖住了大片雪白的肌肤。
第26章 旅途26 哄你的小玩意儿
许桉意踩着拖鞋略显慌张地忙去开门, 出来的时候还被浴室门底框绊了下,脚尖直麻,抑制地轻呼气声。
也不知道是在着急紧张什么。
打开门的瞬间, 就看见程赫东正笔直地站立在门口, 身形如青松端正挺拔,看上去一本正经。
许桉意轻缓了口气, 稳着声线问:“有什么事吗?”
程赫东突然敲门来得不合时宜,许桉意的头发还湿漉漉地披在肩膀上, 没来得及吹干。
为了抹药方便她特意换了身两件套的泡泡棉睡衣, 白粉配色上衣下摆微蓬,印着素净的图案, 整个人散发着沐浴露也不知道是洗发膏的清香,洗澡的缘故脸蛋还透着淡淡的湿红。
程赫东鼻息间尽萦绕着这种香味, 呼吸瞬间一滞, 某些不可控制的念头增生,炽热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移开, 带着伪装地轻咳了下嗓子反问:
“要涂药了?”
诊所大夫上午叮嘱过回去记得涂药,程赫东也是惦记这个索性上楼提醒她。
许桉意点了点头:“嗯,正要涂。”
“需要帮忙吗?”
程赫东的话接得太快太自然, 不假思索顺口就出来了, 许桉意愣神了下。
这要怎么帮?他帮吗……
她摇了摇头, 还怕拒绝得太决绝显得不领情, 语气缓着道:“不用了吧, 不太方便。”
程赫东脸色淡定:“我方便。”?
许桉意更懵了,心下扑通地猛跳了下,一脸怀疑无措地望向他,分不清这是玩笑话还是心底实话,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不方便呀……
迎上面前人的视线,程赫东唇角似有似无地微勾了下,转瞬即逝,随即神色自如慢声补充道:
“你伤在腰上自己不方便,向栩阳干不来上药这种细致事,民宿没别人了。”
言下之意就只有他了。
还没等许桉意接话,就看见他薄唇微张气定神闲地跟了句:
“上午大夫看的时候我已经看过了。”只是看一次和看两次的区别。
沉缓的话音猛地砸在地上,跟砸在许桉意心里没什么两样,震得她瞳孔都跟着放大,恼羞成怒地磕绊道:
“你、怎么能这样!”
许桉意在诊所那会儿抱着侥幸的心理还说程赫东没看见,结果真的看到了,偏偏还这么直溜溜地说出来了,遮羞布都被他扯开了!
程赫东看着许桉意的脸逐渐攀升明显的红晕,心下潜藏的恶劣心思无形中得到极大满足,唇角弧度微不可察,像是安慰她:
“不经意晃见了,没看清。”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一点儿没起到安慰作用,许桉意只想捂上耳朵不听,也当听不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怎么听着他语气隐约带着细微的遗憾意味。
但许桉意这个时候没心思琢磨这个,强绷着脸,这下倒是果断拒绝了:
“我自己可以的。”
照着镜子可以涂到,就是费力点而已。
她想象不到程赫东帮她,场面一定又尴尬又羞耻。
程赫东听完倒没什么反应,仿佛意料之中,退让了一步说:
“我找小拾帮你。”
许桉意其实也不想麻烦小拾,但生怕程赫东再说出什么让人难以招架的话,索性闷着头应了下来,悄悄地吐了口气儿,如释重负一样。
说完这人身形没动,还是一动不动地守在门口,许桉意眼里浮着疑惑看他。
程赫东这才又往房间里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继续说话:“把你行李箱给我。”
行李箱?他要她的行李箱干什么。
“来的时候轮子不是被挤掉了,家里没有合适的替换,网上买的刚到。”
许桉意反应了几秒,这才想起来上午程赫东也取了个快递,原来是为了她的行李箱……
看向面前人的眼神悄然泛起来波澜,莫名的情绪划过瞳孔,许桉意的心脏不妨再次被轻按了下,霎时间缓缓凹陷。
她自己其实都忘了行李箱坏了的事情,打从第一天放起来之后就没再想起来,没想到程赫东居然还记得,他还真是细致得让人不知道表达些什么才算好。
许桉意进房间把箱子提了出来,交接间她轻声说了句:“麻烦了。”
程赫东瞬间拧起了眉头,嗓音低沉,话很少地回了句:
“没觉得。”
说完也不等许桉意说什么,兀自下了楼。
许桉意自己站在门口盯着这人高挺颇具安全感的身影逐步到彻底消失在楼梯处,心里也跟着攀升起来某种异样的感觉,甚至拉扯着神经,心脏跟着神经共同弹跳。
住进民宿至此,在面对程赫东的时候,这种感觉已经不止一次出现过了,从陌生到隐约熟悉,但她还是没能清楚,那是什么,说不清道不明。
许桉意虚掩上房门,在房间里缓了没多久,小拾就来了。
小姑娘今天换了身衣服,棉麻裤子和衬衫样式的外套,全身上下干干净净的,乌黑的头发还被编着小辫子,分外精细。
许桉意笑着把人带进了房间里坐着。
扒拉半天也没在房间里找到什么好吃的和有意思的玩的,脸色尴尬地捏了捏指尖,不好意思地弯腰对着小拾慢慢道:
“不好意思啊小拾,我这边也没有什么能让你玩的。”
小拾看起来比她自在,不怯场不认生,看懂了她的嘴型,连忙摆了摆手意思没关系。
知道许桉意看不懂手语,也不对着她打手语,堪堪指了指她腰的位置,脸上涌出来担忧的表情。
许桉意扯唇挂着柔气的笑:“没关系的,不严重,还要谢谢小拾来帮我涂药。”
即使面对小拾一个小孩子,许桉意掀起来衣服的时候也会有点儿害羞,但没那么强烈。
她能感受到小拾似乎不太敢上手,动作轻轻缓缓的,但碍于背对着她,许桉意说话她也听不到,只得沉默着耐心。
涂到一半,许桉意感觉到腰上忽地一凉,带着一阵风似的,很舒服。
紧接着,又凉了第二下,她这下才意识到,小拾这是在给她吹风?
许桉意的眼眶几乎一下子就热了,噗噗簌簌地钻出来水意,控制不住。
从来没感受过的这种温暖在一个几岁也才第二次见面的小姑娘身上得到了毫不保留的给予,连带着心窝子也不受控地冒着热气。
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许桉意飞快地眨着眼,强忍着不发出声音,过了一两分钟才想起来,小拾听不到。
她到底是没抑制住,吸鼻子的声音低低地在房间里响了几下。
小拾专注着手上的动作,亮晶晶的眼睛丝毫不敢偏移别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疼许桉意。
抹个药花了差不多十多分钟,上完许桉意也差不多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没让小拾看出来不对劲儿,只是一味地牵着小拾的手,嘴上说着谢谢。
另一边,程赫东在楼下换着许桉意行李箱的轮子,他动作快,五分钟不到就换好了,抬头朝楼上看了不知道多少次,迟迟没见人下来。
又等了十五分钟,估摸着应该结束了,程赫东瞥了眼行李箱,正要起身拿着往楼上去,就看见楼上下来个一大一小的身影,大的牵着小的,两人都是脸色盈盈。
程赫东先是问了许桉意:“上完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才看向小拾,熟练地比划着手语:
[小拾很开心?]
小拾见状脸上洋溢的笑容更明扬了,重重地点了点头还回应着:
[和桉意姐姐聊天很开心,我很喜欢她。]
知道她喜欢,小姑娘还要再强调一次。
许桉意照旧看不懂两人的互动,只是察觉小拾比划完,程赫东左眉微微扬了下,嘴角噙上了轻淡的一抹笑意,隐隐像是骄傲?
不知道她解读错了没有。
小拾仰着头大眼睛看了许桉意一会儿,过后又扯着程赫东的袖子,示意他看她“说话”。
[桉意姐姐的伤看起来很疼,我帮她抹药的时候她好像哭了,你要好好哄哄她。]
哭了?
程赫东当下蹙眉,眼神跟着浑沉。
小拾可能是那会儿感觉到许桉意肩膀抖颤,才会这么觉得。
在民宿玩了一小会儿,小拾要回家临出门的时候,还一脸神秘地拉着程赫东要说事儿,仗着许桉意看不懂,手语比划得格外快。
[告诉你哦东哥,桉意姐的腰很白很白,还特别软,我觉得像是棉花糖一样,甚至比棉花糖还要白软!]
小姑娘这个年纪对男女之间的异样还算是一知半解,更多是处于一个孩子的单纯期,于是毫不保留地把这个“秘密”分享给了程赫东,是她也很喜欢的东哥。
程赫东眼里似有似无地涌上来些兴趣。
白?他见过,软?他勉强算是也感受过,所以小拾的“秘密”根本不算是秘密。
他弯了下唇角,跟小时候争第一的幼稚鬼一样,回应:
[我知道,而且,比小拾知道的还早。]
小姑娘先是睁大了眼,接着努了努鼻子表达不开心,也不跟他拜拜了,对着许桉意挥挥手就离开了。
许桉意看出来不对,满脸疑惑地问:
“小拾怎么了?”
刚才还好好的,小姑娘变脸有点儿快啊。
程赫东失声笑了笑:“没事,就是不甘心。”
到底不甘心什么,程赫东没说,许桉意也就没再问。
两人并排进小院儿的时候,程赫东冷不丁地掀着眼皮看她,问:
“怎么这次不问我小拾跟我说什么了?”
上次问完的羞劲儿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无所适从,许桉意这次可不打算问,不知道总比知道好,于是慢吞吞地回答:
“这次不好奇了。”
大概率是不敢好奇了吧。
程赫东心下了然,也没戳破她。
想到小拾的话,程赫东不动声色地余光去瞄这姑娘的眼角,一目不错,仔细看的确是泛红了些,但不是很明显。
许桉意性格不算很娇气,但是眼周的皮肤特别“娇气”,一点不对儿就能被看出来,尤其是还碰上程赫东这种观察仔细的,一看一个藏不住。
程赫东看出来,但也没说什么。
送走小拾后,许桉意上楼回房间,程赫东帮她行李箱提上去转身就又下楼敲响了向栩阳的房门。
向栩阳正打着游戏,开门见是他哥,下意识地飞窜到电脑前,捂着开机键,一脸警惕。
程赫东蹙了蹙眉,语气硬邦邦:“不关你电脑。”
“那谁知道呢,毕竟东哥你有类似“前科”。”
“那次你占理?”
程赫东淡声呛他。
向栩阳瘪了瘪嘴,无话可说。
上次把他腹肌照发给桉意姐之后他以为他哥忘了这事儿,结果这人在他游戏疯狂上分升段的半夜,把他屋的网线断了!向栩阳因为挂机被追着连连举报。
他东哥,睚眦必报一人。
程赫东阖着眼皮看着向栩阳,一站一坐,颇有种居高临下的既视感:
“你之前买的气球在哪儿?”
向栩阳早忘了这事儿了,一脸懵逼地反问:“什么气球?”
“那时候民宿迎接住客你买的。”
程赫东冷声提醒他。
向栩阳顿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一回事,都是去年买的了,那时候他张罗着买点气球装饰下民宿迎接新客,最后也被他搞忘了。
他站起来边扒拉找,边嘟嘟囔囔:“你现在要这玩意儿干什么,难不成有新客人了?多久了都不一定能找到。”
程赫东不应,只说了句:“尽量找。”
扒拉了五六分钟,还是被向栩阳在柜子的犄角旮旯地翻出来了,那气球还跟崭新的似的,包装都压根没拆。
程赫东拿上就走,特别利落。
按向栩阳的糙荤话就是,他哥这个行为就跟睡了人姑娘下床提完裤子翻脸不认人是一样的。他扯了扯唇,耸着肩膀以示不在乎,反正他又不是大姑娘。
下午三点,许桉意坐在房间拼了两个小时的模型,等很久新拿到手的总是爱不释手,最后还是腰实在扛不住了才收手。
念着上午买的核桃多,许桉意本来就打算做成小零食正好准备拍个视频,在房间歇了一会儿拿上拍摄设备下楼直接钻进了小院厨房。
光是剥核桃仁就花费许桉意不少时间,刚架起来镜头设备,要上手的时候向栩阳就出来了,好奇地问她在做什么。
许桉意笑着回答:“琥珀核桃。”
“听起来应该会很好吃。”
向栩阳情绪价值拉满,没做先夸,看见许桉意流理台边支起来的镜头,哦哟了一声:“桉意姐你这设备看着很专业啊,这是要记录生活吗?”
“还是说你不会是什么隐藏美食博主,专门拍这种视频的吧。”
向栩阳的语气带着玩笑,耍嘴炮似的。
许桉意顿了一会儿后自然地点了点头:“也是,算是你说的这样。”
之前她一直没拍,现在勉强算是走出心理困境,决定捡起来也自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职业,说出来的时候语气很大方。
但说完气氛蓦然静止了,凝固住了一样,无声无响。
两分钟后,向栩阳豁然冒了句国粹,满脸不敢置信,百般确定后追着问许桉意的账号。
在看见她账号几十万的粉丝量后又炸锅了,恨不得满院子转悠,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最后激动地来了句:
“网红竟在我身边!桉意姐你太牛了。”
许桉意无奈地笑了笑,理解他一时的激动,但还是谦虚道:“也没有,很久没更新了。”
向栩阳根本听不进去,沉浸在她职业和粉丝量的激动中,催着许桉意继续,他抱着手机坐一边去看她账号之前的视频了,生怕打扰她。
许桉意静下心来,开始认真做了起来。
琥珀核桃对她来说很简单,也没失败过,核桃焯水去除涩味,熬糖挂晶撒芝麻,最近进烤箱十五分钟就好。
但因为拍视频,需要不断调整角度,会稍微慢点,做好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
许桉意端出来一盘给向栩阳尝,毕竟是美食博主做的,自然好吃,向栩阳连声赞叹,搞得许桉意很是不好意思,她不习惯被捧着。
转移注意力,目光扫视了一圈院子,转着话题问:“没看见程老板,他是有事出去了吗?”
向栩阳往嘴里填着,呜呜啦啦道:“应该没有,刚才还找我呢,现在估计在房间呢吧。”
许桉意点了点头示意知道,接着指向那盘黄灿微透明的琥珀核桃道:
“这个现在吃正好是最好吃的时候。”
“那我去叫我哥?”
向栩阳边嚼着要起身。
许桉意先一步站了起来:“还是我去吧。”
正好向栩阳夸得她有些坐不住。
说完许桉意转身迈着步子进到了多功能厅,上楼走到程赫东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不用敲第二下,门很快就从里面打开了,程赫东看见她眉眼一抬起,有些意外。
许桉意刚要张口说:“那个,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程赫东生生地打断了:
“先等一下。”
说完他又兀自进了房间里面。
许桉意不明所以,只好安静地等着。
程赫东倒是没让她等很久,没一会儿就又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个跟他气场“格格不入”的可爱玩意儿。
许桉意当下没太看清楚,等走近了才看清楚是个扭成小狗模样的花样气球。
程赫东在她面前站定,二话不说绷着张脸把小狗气球递到了许桉意的面前。?什么意思,这是要给她?
许桉意愣神了,身体反应比脑子反应更快地堪堪接了过来,眼神透着困惑直直地看向他,粉唇微张问:
“这是?”
程赫东神色如常,不假思索直接道:“哄你的小玩意儿。”
第27章 旅途27 看不出来,东哥你还挺黏人的……
程赫东话音落下的一瞬间, 许桉意的表情微滞,眼尾不自觉地微微塌落,像是在质疑自己听到的话。
小狗气球触碰着柔软的指尖发出摩擦声, 扯动着许桉意的思绪, 她眨了眨眼,犹疑地出声询问:
“为什么要、哄我?”
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 许桉意的舌尖碰着齿里,恍然还有种说不出口的羞耻感。
程赫东没提小拾说的, 只是扯着由头道:“你腰受伤了。”
许桉意隐约是觉得自己听懂了他的意思。
因为她今天受伤了, 所以程赫东扭了个小狗气球“哄”她,是这样吗?
许桉意仰着脑袋, 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上不少的男人。
高大的身影背光形成轮廓的黑影,看上去安全感但又压迫, 她实在想象不到程赫东这样一个人能想到这, 还想出来这种安慰的方式。
许桉意向来不知道原来自己受伤了还能得到安慰。
不知道是眼睛盯得久泛酸,还是什么她表达不出来的情绪作祟, 许桉意只觉得眼眶热了一下,紧接着眼泪珠子不受控地吧嗒就落了下来,泪花还欲掉不掉地挂在下眼睫上。
程赫东几乎是一下子就慌了, 眼睑猛地一缩, 下意识地伸手作势要去擦, 想起来又觉得不妥当, 动作极快地转身回房间拎了包抽纸出来。
连着抽了好几张想下手直接往许桉意脸上擦, 又退缩了下,难得在他身上看见犹豫不定和手忙脚乱,许桉意蓦然地弯唇又笑出了声,声音低低带着浓重的鼻音:
“你在干什么呢……”
程赫东眉头紧锁, 实在有点儿摸不清面前这姑娘的情绪了,但看见她笑了,脸上的表情稍微缓和些,特意软着声调实话道:
“给你擦眼泪。”
但又怕吓着她。
许桉意脸一红,觉得这会儿的自己又哭又笑很羞耻,但一时的确是没控制住,从他手里拿了两张出来往眼上按了按:
“两张就够了。”
她哪需要那么一沓,很让人羞耻的……
程赫东顺从地又把手里的纸放了回去,略显生硬地往自己身上打趣,像是在调解许桉意的情绪:
“是不是做得太丑了,丑哭了。”
他明知道许桉意不是因为这个哭,而且他也不擅长哄人,方式话题还透着笨拙。
许桉意心窝子更软了,那种异样的情绪再次涌上,且更为强烈。
她摇了摇头:“没有很丑,就是一眼也能看出来是小狗。”
说罢晃了晃手里的气球。
蓝白色相间的大耳狗,前面还有个小肚兜,也是蓝色的,黑色马克笔还点了两颗圆的眼睛,平心而论,看起来是很生疏,像是第一次做,但做得算是很可以的。
两人说话间,程赫东房间里突然传出来一声浅浅的“喵呜”,一听就知道是困困。
许桉意瞳仁闪过一丝亮光,眼里的渴望呼之欲出。
程赫东适时开口:“进来陪她玩吗?”
“可以进吗?”
许桉意还特别客气地问了句,明明眼里的光彩都要收不住了。
程赫东无声地笑了下,大方地把房门拉开彻底,意思不言而喻。
他的房间目测面积和许桉意住的客房差不多大,装修风格也大差不差,就是少了很多装饰品,看上去简单素淡,倒是很像程赫东的风格。
许桉意刚进去,就看到地上垃圾桶里残破的废弃气球,足足覆盖了垃圾桶底一层,也不知道是折损了多少个。
她表面没什么反应,至于心里动容与否,自己很清楚。
对于程赫东一个男性而言,做这种小玩意儿是很为难他,况且尤其需要耐心,难怪刚才他打开门的时候,脸色很严肃,估计是被这个折磨的。
但程赫东到底是没说什么。
许桉意悄然地收回视线,也没多看什么,朝着靠近窗边角落的猫窝走过去。
猫窝一隅跟整个房间的风格格格不入,地上一个毛茸茸的大型嫩黄色窝,周遭还摆放着一些猫咪可爱小玩具,毛球、猫抓板、小肥鱼等等,不少但也不凌乱。
单看这个居住环境,就足以看出来程赫东把困困照顾得很好。
困困一看见许桉意就从床边桌子的软垫上跳下来,还溢出来个哼唧声扮可爱,鼻尖一动一动,嗅到熟悉的味道,站起来懒懒地撑着前肢伸了个懒腰,就开始扒拉许桉意的小腿。
许桉意都能听到她阵阵的呼噜声,伸手大胆地rua了她一把之后,困困还不满足,仰着下巴等她继续。
她自然也很乐意,看见困困什么心情能被治愈,心底儿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情绪一扫而空,许桉意没忍住跟困困闹了好一会儿。
过了得有十分钟,小院里传来一阵嘹亮的喊声,程赫东的窗户白天里一直开着,听得很是清楚。
“东哥,桉意姐是请不动你吗?怎么还不下来!”
向栩阳扯着嗓子大声喊,用力过猛喊完开始猛猛地咳嗽。
许桉意这才想到自己忘了件事。
她把困困抱回软垫,扭头看一直等在身后的程赫东,吸了下鼻子不好意思道:
“那个,我忘了,我是来喊你下去的。”
“我做了琥珀核桃,你要尝尝吗?”
许桉意注视着程赫东,眸子里带着不自知的隐隐期待。
程赫东不加犹豫地“嗯”了声。
两人一前一后到小院,许桉意把程赫东送的小狗气球放回房间,再回到小院时程赫东已经吃上了她做的核桃,还知道了她是个美食博主这件事。
向栩阳大漏勺,秘密很少能在他肚子里藏超过一天,他怕秘密憋死。
程赫东看上去没有很惊讶,毕竟他本来就是个沉稳的性格,只是对着许桉意道:
“如果有缺的东西或者不方便的随时告诉我。”
村镇到底比不上市区,许桉意职业使然,他担心她需要的东西在这里买不到,况且这姑娘又是个不爱麻烦人的性子。
许桉意面露感激,应声:“目前都够用,暂时不需要什么的。”
程赫东也没勉强,下巴示意面前的核桃,语态认真:
“核桃很好吃。”
一满盘子的核桃仁现在稀稀零零,这话是不是表面不用多言。
许桉意心里油然生出来满足感和快乐,再一次觉得做了这么多年的美食博主,别人喜欢吃自己做的,这种满足感是很特别且也是其他获得感无法比拟的。
上次有这种满足感还是程赫东夸她的粥好喝。
许桉意不善言语表达,但而后可能就会去做很多她觉得好吃的给他们,也像是她的一种特殊表达方式,只是这种方式需要接受者细心感受罢了。
“我给小拾和钟阿奶也装了一盒。”
许桉意出声道。
她做的时候特意做多了些,就惦记着要分给她们尝尝。
程赫东唇角蓦然染上一抹笑意,意味不明地接了句:“那钟阿奶怕是要更喜欢你了。”
许桉意耳朵一红,不明所以。
只是一盒核桃而已,应该没这么夸张吧。
“她喜欢吃这些坚果类,尤其爱吃核桃。”
程赫东看出她的疑问,又跟着多解释了句。
许桉意这才明白,难怪他这么说,脸颊悄然也泛着红,轻声道:“阿奶喜欢就好。”
“现在就要送过去?”
程赫东问她。
许桉意点了点头。
眼看下一秒,程赫东擦了擦手,动作格外自然地就跟着起身了:
“我跟你一起。”???
不等许桉意婉拒,一旁的向栩阳先绷不住了,以一种很是怪异的眼神看自家东哥,咧着嘴道:
“不是吧哥,钟阿奶家就在隔壁,走几步路就到了,桉意姐又不是两岁小孩,这还用你陪?”
程赫东被他拆台,堪堪扫了他一眼,递了记不明显的眼刀过去,向栩阳感受到了,但脖子照样梗直,反正他又没说错。
许桉意也不大好意思让他陪这几步路,顿了下看向起身的男人,缓声开口:
“我知道小拾家,能找到的。”
言下之意,真的不需要陪她。
程赫东不退反进,顶着张淡定稳重的脸色,薄唇微张,说一些不着调儿的话:
“吃多了,我正好走两步消食。”
这……
许桉意不知道怎么拒绝了。
向栩阳眼神里的匪夷所思和不可置信简直要喷出来,还消食?吃几块核桃就给他撑着了?
张嘴半天反驳的话一句没说出来,恍然看见他哥的目光一直落在许桉意身上,看起来还他妈的有点儿柔和是怎么回事。
向栩阳脑子冷不丁地钻出来个大胆的想法,给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哥不会是喜欢人家桉意姐吧!!
紧张又揣测的眼神在两人身上疯狂扫动,跟雷达扫描似的,看半天他没看出来许桉意有什么异样,但他哥真的很不正常!
向栩阳有种发现惊天秘密的惶恐感,兜不住也得兜,心下默默盯上两人,表面强装着自然,小声说了句程赫东:
“看不出来,东哥你还挺黏人的。”
这话够含蓄了,说完直勾勾地看着当事人。
程赫东没理他。
向栩阳心里猛地给自己鼓了个掌,没跑了,他哥居然不呛他!
随即特别上道地出声说服许桉意:“桉意姐,东哥既然说消食,那你俩就一块儿呗,反正他也没事。”
许桉意怎么豁然有种被裹拥着带着走的感觉呢。
最后还是跟程赫东一起去了,送一小盒核桃,大动干戈的还两个人,也是不嫌麻烦。
两人到的时候,小拾正在屋里写作业,钟阿奶坐在里屋缝纫机前在裁剪一块儿好看的针织花布。
钟阿奶的院子整体比程赫东的民宿小上不少,房子内的装饰打眼看也都有些年头了,但胜在东西都收拾得规规整整,明眼看过去就知道这家人利索。
程赫东熟门熟路地带许桉意进屋,小拾看见两人的时候眼神都亮了,似乎在惊讶他们怎么会来。
许桉意笑着把手里的核桃递给她,粉唇微张道:
“刚做的,来拿给小拾和阿奶尝尝。”
小拾看起来特别开心,大眼睛都眯笑着弯成明月。
钟阿奶兴许是听见动静,也从里屋走了出来,老花镜还架在眼上欲掉不掉。
见到两人,不等开口问,小拾已经晃着手里的核桃,比划着手语告诉了自家阿奶。
钟阿奶脸上的褶子被笑容带着直接折叠了起来,像是条条温暖的线,直夸许桉意有心。
招呼着两人坐下来,钟阿奶话像是说不完,一直跟许桉意聊这个唠那个。
许桉意脸上也没丝毫不耐烦,反倒是特别认真,絮絮叨叨在耳边,恍然有种自在感。
两人聊得投机,程赫东一句话插不上,故作无奈道:“阿奶您不是还忙着呢。”
被他这么一提醒,钟阿奶想起来了,起身要拉上许桉意的手去里屋,指派着程赫东留下陪小拾写作业。
许桉意懵里懵神就被带到了缝纫机前面。
钟阿奶抄起来台面上的白色镂空针织方布,神秘兮兮地问她:“喜欢这个款式不?”
许桉意没看出来这是什么,但还是实话道:“喜欢,很好看。”
方巾是整体白色,上面点缀着微微凸起的淡黄色和蓝色的小雏菊,一边还有很短的同料子钩织的蕾丝花边,在许桉意的审美点上。
钟阿奶听她说喜欢就放下心来,不容拒绝地往她的头上比划:“喜欢就好,这就是给你做的,我看手机上都说你们漂亮姑娘喜欢这种款式的头巾。”
许桉意闻声脸上涌上来惶恐,急忙摆手往后缩:“这个我不能要的,太麻烦您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
钟阿奶表情不满,准着脸道:“一会儿就做好了,不费工夫,再说阿奶觉得漂亮就想给你做,你可不能辜负阿奶的心意。”
提到心意,许桉意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感觉再拒绝总归会伤老人家的心,迟疑了几秒后小声说:“那谢谢阿奶。”
钟阿奶摆了摆手:“什么谢不谢的。”
随即坐到缝纫机前开始缝边,接着道:“这台缝纫机还是东子去年给我买的,他知道我爱做这些手工活,愣是悄悄给我买了台,用着顺手,做个头巾不在话下。”
许桉意怔愣了下,难怪跟别的物件比,这台新式缝纫机看上去特别新,原来是程赫东买的……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无形中似乎对他又加深了一层厚重的善良滤镜。
钟阿奶手上功夫快,三下五去二就做好了,还热情地帮许桉意带上,量身定做,越看越觉得满意,带着小雏菊元素的头巾带在许桉意的头上衬得她整个人都又明媚娇俏不少。
走出去的时候,程赫东见状还恍惚了下,被钟阿奶调侃说他眼都看直了。
红晕在许桉意的脸上梦幻般地丝丝散开,像是傍晚时落日不愿落下难掩的娇羞,生成一道惹眼的美丽风景。
人总是会被美丽的一切吸引视线,两人出了钟阿奶的家门,许桉意还隐约觉得有一道炽热的视线盯着自己看。
她余光试图去看身旁人,但发现不了什么。
许桉意耳尖冒着红意,伸手想把头巾摘掉,旁边人冷不丁地开了口:
“别摘,很适合你。”
程赫东的夸赞往往真诚,但许桉意架不住。
而且她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好看,她不怎么戴发饰,头巾更是没尝试过,总觉得他们说得太夸张了。
程赫东无端地清了下嗓子,指尖蠢蠢欲动,最后掏着手机快步走到离许桉意几步之远的距离,张唇道:
“给你拍一张,你自己看看。”
许桉意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程赫东已经按了拍摄键,快速出片。
“我还没准备好……”
她默默嗫嚅了声。
但程赫东已经走了回来,手机递给她示意她看。
照片里的许桉意右胳膊正弯曲着,修长白皙的指尖落在耳边,做着要摘掉头巾的动作,眼神呆愣地看向程赫东的时候就像是在看镜头,没什么拍摄技巧,但就是被程赫东拍出来一种自在的娇俏感。
许桉意觉得自己这张看着挺傻的,耳根子都冒着热气,带着包袱要删掉。
程赫东咳了咳,出声:“我的手机。”
“嗯?”
许桉意脑子不在线似的,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想拿着别人的手机删照片,虽然不是很情愿但还是还给了他,讪讪地叮嘱:
“这张我没做好表情,你记得删了……”
程赫东没吭声。
许桉意不放心,眼神迟疑地看了他一眼。
程赫东这才平静地:“嗯。”
明显的心口不一。
在民宿的时间过得很快,一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许桉意晚上躺在床上粘了一小会儿被她完成不少的微缩小屋,又翻出来从京溪带的毛线,打算给困困和吠吠钩个毛线脖圈,最后还有功夫把白天的视频剪出来发在了自己的账号上。
等着视频审核成功,许桉意刚要关手机睡觉,手机顶端就弹出来新消息通知,有人点赞了她的最新视频。
断更这么久,怎么还会有人守着?
许桉意心下浮上来些困惑。
紧接着,这个ID就关注了她,几分钟过后就会有旧视频陆陆续续被点赞。
许桉意点进这人主页,内容空白,头像和背景都是默认。
猜疑的念头缓慢萌生,向栩阳下午当时知道她账号就关注她了,所以这个该不会是……
许桉意看着又有视频被他点赞,犹豫了几秒后切换到微信页面,找到程赫东的头像,先是发了个挠头的表情包,接着试探性问道:
【你在做什么?】
这问题还是问得生硬,许桉意越看越有种想撤回的冲动。
但那头很快就回消息了,言简意赅也很坦诚:【看视频。】
倒真是不加掩饰。
猜疑得到百分之八十的证实,许桉意心下一跳,这次也不迂回了,单刀直入地请求道:
【你可以不可以不要再继续点赞我的视频了。】
后面还缀了个哭丧的表情,试图缓和话语。
房间里半躺着正看得入神的程赫东看见消息眉间轻蹙,冷不丁地坐直身体,手指敲着屏幕键盘:
【?】
【为什么?】
第28章 旅途28 你算是我家属
隔着屏幕, 许桉意都能感受到程赫东一本正经的语气。
也对,他点赞的号一看就是新建的,处处都是系统默认, 难保不了解平台规则。
许桉意隔着屏幕咬了咬唇, 回应道:
【连赞是会限流的。】
加附真诚小黄脸表情包。
发完那头几乎是秒回复:
【对不起,我不清楚会这样。】
许桉意被他严肃郑重的文字回复带的也跟着莫名紧张, 思索了半天才回出去新消息:
【也没有那么严重的,你不要太在意。】
地位一下子反转, 她倒是变成了安慰方, 许桉意发完觉得似乎怪怪的。
程赫东这次没有很及时回复,过了得有两三分钟, 才冷不丁地发来一句:
【怎么知道是我?】
许桉意躺在床上,眼睛小幅度地在聊天页面上来回转动着看。
怎么知道这个号是程赫东?
【算是直觉跟猜测。】
她老实回答。
另一边的程赫东看着简短的几个字, 冷硬的下颌线蓦然柔和上几分, 要是被林秋他们知道,八成会骂他越来越不像自己。
人往往在面对一件事时对某个人下意识的直觉猜测, 何尝不是一种相关性的表现。
可能在许桉意心里,程赫东的地位已经远远超乎她所以为的轻重程度。
许桉意很久没有收到程赫东的消息,以为他不会再回了, 冷不丁地就看见手机又弹了条消息出来:
【嗯, 知道了。】
这也要特意回一条吗?许桉意不解。
两人的聊天以程赫东让她早点睡结束。
许桉意本来是有困意的, 但聊了这么一会儿, 神经莫名亢奋, 眼神都愈发清明,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坐了起来。
微微拉开房间一半的窗帘,院子里星点的黄色灯光掺杂着黑夜的微弱月光透进来, 一切都朦朦胧胧的,惬意又舒适,让人心情都跟着无端平静。
来民宿要一个星期了,发生的所有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仍旧都清晰无比,许桉意心境似乎也跟着变化了。
她当下油然觉得,人与人的相遇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人总是要尝试去到很多的地方,从而邂逅新的人,基于此相识开展新的故事,所以,与他人的相识便是一切奇迹的开始。①
倘若她没有一时兴起来到民宿,那么在这里的一切便不会发生。
思及此,许桉意心底竟然升起来一阵浓重的庆幸和丝丝的后怕,庆幸她来到了这里,后怕她没有过一时兴起。
远在天边的弯月周边伴着唯一的一颗星星,许桉意仰着头看不清楚那颗星星的形状,下意识地圈起来手心作出望远镜的手势比在眼眶上,试图聚拢视线,可惜无果。
须臾后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看着放下摊开的手无声地笑了下,她怎么能这么幼稚……
也可能是最近抽空在看视频学习手语,手不自觉地就想动动,总归是许桉意也变了,确切地说是在不自知地找回真实的自己。
对着窗户,许桉意悄然打了个瞌睡,困意上涌,她刚点开手机要看时间,就发现更新视频的软件多了条投流通知。
许桉意点开一看,二十分钟前有人给她投了五百块的流量,那个默认的ID再熟悉不过。
脑子里浮现程赫东摸索新功能的样子,许桉意的嘴唇无声上扬,他是不是不知道对方其实会知道投流的是谁。
嗯……有点笨。
隔天,许桉意是被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给吵醒的,鼓点的节奏感还挺强,震得人心都跟着一颤一颤。
不过她这一觉睡得也算沉,醒来的时候都要九点了。
许桉意用手顺了顺头发,下床拉开窗帘,天光乍亮,阳光刺得她下意识反应眯眼,伸手挡了下。
再次松手往院子里看的时候,发现小花圃旁的秋千上有个人影,脚边还有毛茸茸的白团子,定睛看,哦,是程赫东,和吠吠。
程赫东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不等她别开眼,目光就落了过来。
两人视线交汇,许桉意带着刚起床没洗脸的尴尬和偷看被抓包无措悄摸地咽了咽嗓子,讪讪挥了个手:
“早上好。”
按她这个声音,再加上本来就吵闹着鼓声,程赫东听不见,距离也不算近,看口型更是没可能。
但程赫东猜也能猜到这个姿势除了问好没别的意思,微扬了扬下巴,提着声音也回了好。
一旁的吠吠看见转半天身体才看到楼上窗边的许桉意,仰着大圆脑袋汪汪了两声。
紧接着许桉意就看见程赫东伸手安抚了它两把,扭曲着吠吠的意思故意道:
“吠吠都在叫你起床了。”
许桉意脸一热,倏忽地拉上窗帘,落荒极了。
什么呀,显得她真的很懒……
心下默默,其实九点也不算晚吧,只是程赫东起得太早了,向栩阳比她起的还晚呢。
特没胆量地只敢心底牢骚,许桉意还是老实地钻进了洗浴室。
再次下来后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许桉意刚走到院子,就听见程赫东说:
“厨房里有早饭,还热着。”
“哦,好。”
许桉意听话又熟悉地走进厨房。
程赫东一目不错地盯着她的身影,心中无端地升起来一抹满足。
什么感觉呢,这种相处模式像是生活了很多年的两人才有的默契和平淡,但细数其实两人认识也才刚刚一周。
程赫东难得杞人忧天,表情带着沉思,他不乐意想一个月许桉意要离开的这个时间事实。
“你是在画什么吗?”
许桉意草率地吃了几口早饭,走出来看到的就是程赫东手里松散地握着一只铅笔,一只手还抓着简易的画板。
程赫东意识回笼,淡淡地看了眼自己的半成图,不以为然道:
“村里林叔家里房子要翻修,找我帮他简单设计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许桉意懵神了,眼里涌出震惊,巴巴道:
“你还会这个?”
“会点儿。”
“可是你大学不是学的计算机吗?”
许桉意觉得这好像也不沾边啊。
程赫东随口解释道:“爸妈是建筑师,从小耳濡目染,有兴趣就学了一些。”
原来是家庭熏陶,难怪呢。
许桉意脸上涌现出来明显的敬佩,语气试探地问:“那民宿也是你设计的吗?”
“嗯。”
当初决定回来留着外婆的小院子开成民宿的时候,程赫东花了不少心思去设计。
许桉意这下子是彻彻底底地很佩服了,一瞬不瞬地盯着程赫东,看向他的眼神都多了一层由衷的敬重之意,溢于言表。
程赫东接收到灼热的目光,看向面前这姑娘的表情,不自觉地眉眼柔和了下,出声道:
“怎么这副表情?”
许桉意睫毛动了动,堪堪收回视线,语气透着真诚:“只是觉得你很厉害。”
他是有什么不会的吗?
轻声软语一落,程赫东心底一下充涨起来,钻出来一股从未有过的“虚荣感”,特没出息。
紧接着,许桉意示意了下他手里的画板,带着好奇:“我可以看看吗?”
程赫东二话没说,直接递了过去。
涉及许桉意不太了解的领域,这幅图纸在她眼里就是来去的线条构造,看不出什么技巧,但能看出来唬人的立体感。
她喜欢拼粘微缩小屋,但那个多需要审美和想象,坦白讲跟玩具一样,许桉意觉得这个比她的难多了。
“看得懂吗?”
程赫东问。
许桉意摇了摇头:“看不懂。”
“正常。”
程赫东表情泰然,没取笑什么,帮着她缓解不懂的尴尬:“我一开始看爸妈的图纸也是看不出什么,看不懂没关系。”
许桉意像是想到什么,有些突兀地问:
“那你设计这个算是兼职吗?”
似乎觉得这话天真,程赫东漆黑的眼眸闪过柔光,嗓音含笑道:“不算,算帮忙,不收钱。”
许桉意顿了几秒,接着冷不丁地脱口而出:“程老板,有人说过你无私吗?”
程赫东无声地笑了笑,挑眉看她:“怎么不喊“东哥”了?”
许桉意怔愣了下,不知道为什么,从他嘴里说出来“东哥”这个称呼,特别让人感觉无端旖旎。
她抬手指尖虚虚地碰了下嘴唇,嗫嚅着嗓子道:
“喊程老板、喊得习惯了。”
程赫东也没勉强她,接着她的问题继续道:“没有。”
许桉意反应了下他在说什么,就看见程赫东低垂着眸子看她,薄唇轻启:
“在你之前可没有人说过我无私,许桉意,你是第一个这么夸的。”
第一个……
许桉意的心倏忽一紧,仿佛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下一秒又像是纾解一样,憋攒的气息扑扑簌簌地四处散涌。
她喘了口气,别开强烈的目光,转而看向旁边的吠吠,小声道:
“因为我就是这么觉得的。”
外面的鼓声霎时再次闷响,压过许桉意的声音,但所幸程赫东听见了。
吠吠的听觉敏锐,嫌鼓声吵,尾巴都耷拉了下来,陪许桉意玩一会儿,夹着尾巴一扭一扭地进了多功能厅。
只剩下许桉意和程赫东两人在院子里。
许桉意耳边听着鼓鸣,没忍住出声问:
“村子里今天是有什么活动吗?”
“婚礼。”
才聊过结婚的话题,没想到这么快就能遇上婚礼,许桉意觉得还挺奇妙的,开口道:“喜事是需要隆重。”
早上开始敲锣打鼓那也无可厚非了。
程赫东停下手上的动作,掀着眼皮看她:
“想去看看吗?”
许桉意面色犹豫,她其实不太爱凑热闹,虽说是沾沾喜事的喜气。
程赫东见状,不动声色地继续开口:
“这边婚礼习俗和京溪不一样,宴席有很多当地特色菜,对你拍视频兴许会有帮助。”
程赫东像是能把掐着许桉意的在意命门,这句话一出,许桉意的眼神微微变化,犹豫劲儿消散不少,缓声问:
“不是亲戚关系也能去吗?”
“他家喜联是找我写的。”
程赫东嗓音平淡,但愣是被他一句话装到了!
许桉意缄默,会设计,还会书法,这么说门口木匾刻着的几个“云端小筑”也是他自己写的了,程赫东真的能称得上是全能型了。
都帮人写喜联了,再怎么着去参加个婚礼宴席那也是很合理的。
许桉意稍微思忖几秒后,才又轻声开口道:“我还是不去了,非亲非故的不太好。”
程赫东既然能提出来让她去,那这些自然就不是许桉意该考虑的问题。
“也不算。”
他掀着眼皮,深沉的眸子里闪过幽幽的暗光,神情自若继续道:
“跟他们非亲非故,跟我不是就行。”?
许桉意一时间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秀眉微微皱起。
紧接着,平缓的声音砸落在地上,也适时砸在许桉意的心上。
“你算是我家属。”
第29章 旅途29 许桉意,舞跳得很好看
程赫东的话犹如平地砸了一个雷, 震得人耳朵一阵发聩。
许桉意心一颤的同时,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微微偏头洞察程赫东的表情, 想从他的脸上看出来开玩笑的痕迹。
不知道是程赫东玩笑开得太真还是许桉意察人段位太低, 这人的神情让人看不出一丝丝的端倪。
气氛隐隐凝结,许桉意语气弱弱地回他:
“我算不上的, 栩阳才算是家属。”
她算哪儿门子的家属嘛!
程赫东不以为意:“怎么不算,都住进我家里了还不算?”
许桉意心下嘀咕:明明是住客, 被他说得好像很暧昧……
京大毕业的高材生, 不至于家属这个词的界限都不清楚,但许桉意真的搞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只是在程赫东提到家这个字的时候, 她心窝子直泛软,他这么说是已经把她视为家里人的存在了吗?
许桉意不敢往深处想, 可能也仅是随口一说。
猜测间, 程赫东已经兀自站了起来,面色平静云淡风轻道:“我说是就是, 走吧,带你去。”
许桉意到底还是被他说动,更确切说程赫东也没再给她什么退缩的余地, 稀里糊涂就被拉去参加婚礼。
芦川这边结婚一般是两天, 头一天算是结婚双方家庭间的各种准备, 搭彩棚、挂喜匾等等, 第二天才算是仪式正席, 宴请客人。
许桉意还没走到,一路上就见到村里挂着各种红灯笼和各式彩绳,喜事的氛围感很是浓重。
结婚那家门口锣鼓喧天,围了很多看热闹的村里人, 许桉意算是个生人,怕不懂规矩,便一直跟在程赫东身后。
程赫东去上礼处递礼金,许桉意也赶紧跟上。
念着来都来了,她身上特意带了现金,看程赫东给几张,自己也悄摸抻平手里的钱,也递上了几张。
收礼金的是个年长的人,兴许是看她面生,打量了她良久,浑浊的眼里透着疑惑。
程赫东解释了一番,但至于解释的是什么许桉意没听懂,因为他说的是当地的方言。
紧接着面前的老人就朝着她笑了笑,递给了她毛笔,示意她写下自己的名字。
许桉意不怎么会用毛笔,写出来的字还跟用钢笔似的,工工整整,透着谨慎和规矩,反观程赫东倒是一如既往地笔法流利。
红底烫金字,自己的名字缀在他的后面,两相对比,许桉意都想伸手把自己的名字给遮上,字简直太羞耻了……
被程赫东带着进了院子里,他这张脸在村里都是怎么都熟悉,难保不吸睛,一进门,不时有人给他打招呼,许桉意跟在他身后都觉得犯社恐。
好在没一会儿她就看见了拿着红色风车在转悠的小拾,许桉意眼神一亮,扯了扯程赫东的衣摆。
周遭吵闹声混乱,程赫东下意识地弯腰把耳朵侧了过去。
许桉意也没觉得有什么,自然地出声:“我看到小拾了,我可以去找她吗?”
程赫东闻声扫视了一圈,淡声道:“等我下。”
不知道跟面前人说了什么,程赫东带着她走到小拾跟前,过后用手语交代着什么,又像是去帮忙了。
他看起来很忙的样子,处在人群中游刃有余,许桉意恍然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他故意“骗”来的,其实他本来就是要来参加这场婚礼的!
愣神间,许桉意察觉自己的手被小幅度地晃了晃,一低头发现小拾抓了一把红色喜庆包装的糖果塞她手里,眼神亮晶晶地跟她分享。
许桉意心底儿那点飘忽的想法随之消散,接过糖,先是给小拾剥了一颗,自己才又填嘴里一颗,过后笑着朝小拾比了个还有些生疏的手语:
[很甜。]
在看到许桉意手上的动作时,小拾眼里瞬间涌出来惊喜和意外,似乎很开心她可以跟她以这种方式交流。
许桉意被看得不好意思,虽不好打破小拾的期待,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轻声道:
“我只学会了一些简单的词语表达,复杂的句子还没学会,小拾等等我好不好?”
许桉意不得不承认,手语真的很难学,她有时候学得手指都跟着要混乱打结了。
小拾看懂她的嘴型,唇角还是高高地上扬着,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正聊着,外面的锣鼓声猛然地大了起来,院儿里人也都跟着激动站起来往外探头,一层人围着一层人。
紧接着穿着婚服的新郎和新娘便走了进来。
许桉意是第一次参加婚礼,也碰巧就遇到了特别有民族感觉的当地婚礼,不免跟着好奇。
小拾带着她悄摸穿梭在人群里,寻觅着能看清的好位置。
新娘的服装很特别,红色刺绣长衫,许桉意一眼就看见了头上戴着高高的绣球帽,区别于现代的婚纱,传统的婚服更能轻易给人震撼。
仪式陆陆续续进行,一旁的长者持着当地的语言说着祝酒词,接着一圈一圈人开始走动,伴随着琴声鼓声热络地跳了起来。
许桉意摸不清状况,觉得这会儿的自己很像是个异类,一动不动地站着,悄摸观察着周遭,因为这个舞她一点儿也不会跳。
身边的小拾看起来很开心,也跟着熟稔自在地转圈跳舞,还非要扯着许桉意一起。
她被迫跟着晃了两下,眼神飘忽不定又无措地看向周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无奈地跟着跳了一会儿后,冷不丁地居然跟对面程赫东的眼神碰撞到一起,视线交汇间,许桉意本来就红了大片的耳尖愣是彻底红透。
他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自己那僵硬的动作岂不是全被他看到了。
许桉意越想越觉得羞耻,恨不得缩缩挤回到人群里,但偏偏小拾兴致很高地拉着她,她又不好煞风景,生硬地别开视线,混在人群里跟着凑热闹。
但好在没过多久就开席了,许桉意怦怦的心跳终于是舒缓了下来,等她再次看向程赫东在的方向时,他人已经不见了。
因为有小拾在,一场宴席吃的还算开心,小拾不停地给她夹菜,一桌上的人有的知道她是云端的住客,跟她说话间硬生生地搬出来蹩脚的普通话,许桉意心底还是挺感激的。
一直到午后,宴席才算结束,小拾要在这儿等着钟阿奶帮忙完才回去,许桉意站在门口等着程赫东。
吃饭的时候两人不在一张桌子上,这会儿她也不知道他人在哪儿。
念着一起来的,就想着等等,许桉意掏出来手机,琢磨半天给他发了条消息过去:
【你要留下来帮忙吗?还是我先回去了。】
程赫东没有很快回复。
许桉意垂着脑袋,脚尖无聊地踢着地上散落的彩色礼花,心下默默,再等五分钟,程赫东要是还不回消息,她就先回去。
结果还不到一分钟,消息没等来,人倒是等来了。
程赫东出来的时候,许桉意还没任何察觉。
耳边突然被喷洒一阵湿热的气息,还夹杂着淡淡的酒气,不难闻,似有似无的,独属于程赫东的低沉嗓音适时响了起来。
“一起回。”
许桉意冷不丁肉眼可见地肩膀一颤,眼神闪烁地扭头。
程赫东那双黑色的眸子跟往常不太一样,有种低浑感,还带着丝丝的灼热,嗓间隐约含着笑问她:
“吓到了?”
许桉意没否认:“你动静太小了。”
悄无声息的,她一点儿都没注意到。
“你喝酒了?”
许桉意这会儿看他,才发现他的耳朵和耳朵后好像红了,出声问道。
“喝了点儿,没架着他们让。”
酒桌文化,就是这样,许桉意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示意知道。
程赫东眉间轻蹙,转而闻了下自己的衣领,表情略显嫌弃:“味道很大?”
许桉意见他这幅怀疑自己的样子,没忍住眼睛弯了弯:
“还行,没有很重。”
干净的人嫌弃自己起来也是一点儿不含糊。
程赫东又如实而非地闻了两下,才继续道:“嗯,那回家吧。”
许桉意跟上他的步子,边往后扭头问:“你不用留下来帮忙吗?”
程赫东轻缓了口气,语气带着不自知的无奈:“我也是客人。”
“可是宴席前你不是还忙前忙后得找不到人影。”
许桉意下意识地默默反驳,这时候说自己是客人了。
话音落下,身旁人忽然停下了步子,不走了。
高大的身姿立在一旁,许桉意不解,也停下来,眨着眼睛看他,她没觉得自己说错什么啊,本来他就是一直在忙。
片刻后,程赫东兀自笑了下,唇角的弧度明显,眸底暗暗:
“慌了?”
什么?
许桉意神色怔愣,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眉心因为思考的动作轻轻下陷,须臾后立马舒展开来,眸色盈盈,语气丝毫没什么可信力地辩解:
“才没有。”
“有小拾陪着我。”
许桉意在他面前的反驳总是显得底气不足的样子,仿佛天生被他的气场压着,但又很不服气。
程赫东不退反进,一步步地紧逼着:“小拾陪着怎么还在找我?”
“我哪有找你。”
许桉意呛声不认。
程赫东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薄唇微张吐了几个字:“跳舞那会儿。”
捕捉到“敏感”词语,许桉意眼睛一下子就睁圆,本来就格外盈亮漂亮的眸子更是透着神采,仰着头怒瞪着程赫东,但感受不到丝毫的震慑力。
也就这一会儿,程赫东突然弯下了腰,和许桉意平视,直勾勾的目光凝视着她,沉喑地敛着声夸了句:
“许桉意,舞跳得很好看。”
第30章 旅途30 见人就往怀里钻?
脑子里始终颤颤巍巍的那根弦到底还是断了, 因为程赫东的这句“夸赞”。
许桉意被震得头昏脑涨,皙白的脸颊噌一下地透着鲜艳的爆红,比喝酒上头更是过分, 睫毛不停地颇动, 失措地甚至想要伸手捂上面前人的嘴。
“你……”
语气愤愤又气恼自己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连控诉都不知道怎么张口。
程赫东明知道她容易害羞, 但面对她的恶劣心思使然,就乐得看她这般灵动的模样, 末了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怎么了?”
许桉意愤愤半天憋出来一句狠话:“程老板, 你的道德短暂地离开了。”
程赫东闻声眉间拱起来小山丘,浓眉半压, 质疑自己听到的话。
没有道德就没有道德,怎么还短暂离开?
这姑娘说话要不要这么较真得可爱。
许桉意特别好心, 弱声弱气地多解释了一句:“你不可以戳别人的短处, 本来我就不会跳。”
联系到自己刚才夸的,程赫东思忖了几秒后醒过来神, 这姑娘是在以为自己故意调侃她跳舞。
哪儿是短处?
他就觉得好看。
程赫东凝视着她,面色认真:“没戳,跳得不是最标准的, 但就是好看。”
许桉意的眼睛很亮, 此刻听见这话, 跟受惊的鹿一样, 目光闪烁不定, 片刻后逃避似的闪躲,嗫着声音磕绊地问:
“你是不是喝多了,醉了?”
再不济就是喝了假酒。
要不然程赫东说话为什么颠三倒四,前半句都说了不标准, 后半句还说好看,怎么可能嘛!
许桉意太清楚自己四肢协调的程度了,大学选修课当时随便选修健美操,第一节就愣是被老师委婉劝退,最后选修了个飞盘……
她跳操都不会,更别说跳舞。程赫东真讨厌,一点儿也不真诚!
程赫东被她问这一句,气得想笑,他好好煽情着呢,这姑娘稍不注意给他来句喝醉了,鸡同鸭讲实处了。
他直起来腰,站姿挺直,语气沉稳有力:“要不我给你走个直线看看?”
许桉意定着迟疑了下,才又缓声默默道:
“那其实也不用,你能走回民宿就行。”
真喝醉了她可扛不动,他太重了。
她的心思太浅显,程赫东不用猜就知道她心底儿想的什么,淡淡道:“我要真喝醉了,你就把我扔小路上就行,不用扛我。”
许桉意表情顿时错愕,夹杂着窘迫,底儿都交出去了,能不窘迫吗。她都要怀疑程赫东是不是有什么奇异能力了,怎么每次都能猜准她在想什么。
顿了几秒后,许桉意软声认真接话:“那还是算了,不太好。”
她就算扛不动他,也会找别人帮忙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普通回答,程赫东愣是再次被她戳软了下心窝子,汩汩地涨着软气。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契合着许桉意的慢步子,程赫东的步伐也缓。
还没走到民宿的时候,许桉意正垂着眼看面前的小路,恍然间从旁边递过来个红彤彤的红包。
许桉意扭头顺势看向那只手的主人,眼波微转:
“这是红包?给我的吗?”
程赫东又往前递了递,回答:“嗯,给你的。”
许桉意没多想,以为是婚礼的回礼,就跟伴手礼一样,于是接了过来。
红包封面很特别,是某一种甲马神像,代表着祈福等很多含义,她之前就在网上见过,所以也不眼生。
红包被拆开,里面居然有两张红彤彤的钱币,还挺让人意外的。
财不外露,许桉意连忙塞回去,晃了晃问程赫东:“你的这个图案是什么?”
程赫东当下没应。
许桉意还困惑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紧接着就听见程赫东说了句:“你手里的就是我的。”?
许桉意肉眼可见地一滞,脑袋木了一下,迟迟没动静,良久才缓缓开口:
“啊,这是你的啊,我以为这是每一个人都有的。”
她这会儿倒是彻底醒悟过来了,难怪她还惊讶回礼金额这么多,原来是给他们这些帮忙的,自己还顺理成章傻乎乎地收下了。
许桉意脸一燥,手里的红包都感觉发烫,脸色慌张地作势要塞回给程赫东。
程赫东不接。
她还不解地催:“你快拿回去呀。”
“给出去的东西没有拿回来的道理。”
程赫东心平气和道。
是这个道理没错,但场合不对,许桉意觉得他理解的有偏差,于是轻声解释:
“可是这是他们给你的,我不能拿的。”
程赫东一脸理所当然:“给我的就是我的,我想给谁我说了算。”
好像也没说错,许桉意这会儿有点混乱。
程赫东趁她思索间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问她:
“今天的婚礼觉得怎么样?”
许桉意果然思绪被带偏,点了点头诚实道:“仪式很不一样,新娘的服装也很特别,我第一次见这种服饰。”
“那是男方妈妈绣的,也是这边的习俗。”
程赫东给她解释。
许桉意心惊了下,居然还有这种用心的习俗,呆愣着默默出声:“是很漂亮。”
程赫东眸色一暗,心里想的跟着脱口而出:
“那现在呢,想过结婚了吗?”
话题扭转得太快,许桉意都反应不过来,程赫东绕了这么大一圈子难道就是要问这个,好奇怪啊。
她犹豫了一会儿,突然弯唇笑了下,试探性地问:
“我能打个比喻吗?”
程赫东不明所以,但还是顺着她的意。
许桉意继续道:
“嗯……就像是你去摘玫瑰,偶然遇到了一束很别致美丽的,你也很喜欢它,这很正常,但不能因为喜欢这一束就会想要去种下一整片玫瑰园,这很冲动的。”
程赫东好奇,说她直,但又不知道她脑子里怎么能想出来这么绕着弯子的比喻,也不是很难懂,就是拐弯抹角得让人不舒坦。
他听出来了她的暗喻,表情自若,直接道:
“为什么不能?只是因为冲动?”
许桉意觉得自己说得很对,点了点头:
“是啊,养护玫瑰很难的,会碰到很多棘手的问题,也要面对它的枯萎。”
结婚是一样的,经营一段感情都很难。
程赫东闻声蹙了蹙眉,良久后才张唇,声音沉缓有力:
“冲动不需要权衡利弊,错过一次冲动也很难会有下一次,真的喜欢本身就是很冲动的。许桉意,我说可以就可以,你不能因为惧怕结束就扼制开始。”
耳边的声音徐徐,是和她完全不一样的想法。
许桉意只觉得自己好像被点到了,程赫东的话像是一记小棒槌,不防备地猛地凿了她一下。
心下瞬间泛起了波澜,缓缓向四周荡开涟漪,眼神也跟着涌出来茫然和无措,像是固守很多年的某种信念在悄然塌陷中,带来的溃感让人一时难以接受。
“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①
可是,这样想真的就一定是对的吗?
许桉意突然不确定了。
程赫东不想逼得她太紧,怕适得其反,但也不愿意长久坐着冷板凳,这种迂回的方式虽然不是他惯来习惯的,但在面对许桉意时,他可以学着用。
因为中间的小插曲,后半段路上,许桉意一直没怎么吭声说话。
程赫东知道她是一时接受不了这种想法的冲击,在努力消化,所以他也没打断。
直到走到了民宿门口,他才冷不丁地出声,像是故意地调侃她:
“还不打算说话?真要因为意见不和跟我冷战?”
许桉意思绪被拉回来,这才回神,思考了下低声否认:“没有的。”
她才没有那么小气,不至于因为这个冷战。
“没有就好。”
舒缓的声音落下,许桉意心下一动,悄然地用余光看身旁人的脸色。
她怎么觉得程赫东这好像是在低头?
虽说两人也算不上闹别扭,但气氛确实很僵硬,程赫东打破僵局不就是在低头缓和气氛。
许桉意唇角不自知地扬了扬,心下默默给程赫东又加深了层友好的滤镜,能屈能伸的体面。
两人一前一后进的小院,院子里的吠吠早早就听到了动静,猛地窜了出来,一下子就往许桉意怀里扑。
许桉意来不及防备,被这个大体型生扑,趔趄着就往后倒。
后背倏忽接触到坚硬紧实的胸膛,温热的气息顺势袭来,程赫东跟在后面正好撑了一把,她才好在没有坐地上。
许桉意耳根子又开始冒热气了,缓过神立马站直了起来,揉着吠吠的脑袋,语调生硬飘忽:
“吠吠,你太热情了。”
身后的程赫东也绕了过来,垂着眼看着一大一小,等许桉意说完,他才开口教训自家狗儿子:
“见人就往怀里钻?什么毛病,上瘾了?”
往怀里钻……
许桉意感觉自己好像一时耳鸣了,只能听见这几个字,对这几个字很是敏感。
脑子里的某些片段跟录影带似的快速闪过,小花圃、集市,还有现在,她似乎也不经意地往程赫东怀里“钻”不少回了,虽说不是主观故意的。
许桉意咽了咽嗓子,偏移着视线,心下打鼓地瞄了眼身旁的人。
也就这一眼,就被程赫东给看到了,黑色的眸子划过似有似无的笑意,只见这人云淡风轻地开口:
“不是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