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新绿
黄花梨的品质, 红料贵于黄料,油梨贵于糠梨。
海南黄花梨,则因岛内不同地区气候和地质条件造成的影响不同, 西部梨优于东部梨,油性更大,密度更高。
而这块海南黄花梨大板, 正是红料西部油梨, 也难怪薛朗锋心里不平衡。
“我的东西,我爱给谁,就给谁。”薛秉方哼了一声,“就是喜欢佳宁,都想给她。”
薛朗锋听到个“都”字,耳力敏锐, 已经有种不安预感。只怕他这老父亲攒了一辈子的好宝贝,将来都可能给了许佳宁。
可面对薛秉方对许佳宁的偏爱,他又无可奈何, 只能小声念叨着:“疼她……比疼儿子还疼。”
薛朗锋早就不是什么依偎在父母身边的孩子了,可一把年纪,竟也会嫉妒小辈得到了父亲薛秉方的喜欢和疼爱。
薛秉方一目了然, 将他看得很透彻,只道:“你还用人疼吗?你最懂得爱自己了,半点委屈都不会让自己受的,我还不知道吗?”
薛朗锋:“……”
“行了,快过来搭把手。”说话时, 薛秉方已经检查完门的情况, 让薛朗锋夫妇去把红木门搬到指定的位置。
确认无误后,薛秉方按90度拼接角安装门套, 又给门装了三个不锈钢合页。这些细致又专业的功夫,薛朗锋与秦宛若短时间学不来,所以只是出力气。真正动技术的活,都是薛秉方在做。
安装完门后,薛秉方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将有缝隙的地方用修补膏修补,力图更加美观。
随后薛秉方又查看了花店原有的两扇窗户,这窗户正对着行人来往的街道,打开后,整间花店都挺通畅。
“佳宁想要五彩斑斓的黑,你们有什么想法吗?”薛秉方问道。
“爸,您是想在窗户上呈现吗?”薛朗锋一边揣度着父亲的构思,一边也在思考许佳宁的诉求,只觉得许佳宁活脱脱成了他与秦宛若的甲方。
这可真是破天荒头一回,他们要努力靠拢别人的需求,要让别人满意。而这个别人,正是许佳宁。
“还不算笨到无可救药。”薛秉方锐评,“我是想到在法国那些教堂里看到的彩色玻璃窗了。”
“复古的彩色玻璃窗,要好好设计下。”薛秉方思索着,“有一个黑色的框架,被黑色分为无数小块,这些小块要是五彩斑斓的颜色。白天的太阳光照进来时,单看框架是黑,走进花店,看到落了一地的光,却是五彩斑斓的。”
饶是带着情绪的薛朗锋,依然有被薛秉方动人的描述所吸引到,更何况是先一步态度隐隐动摇的秦宛若。
今天出门前,经薛秉方那么一骂,秦宛若几乎没有再开口说话,可干活时一直在想事情。
自从嫁给薛朗锋开始,她就在努力做好薛朗锋的妻子。她可以在爱情里骄纵,可以在经济上挥霍金钱,可在亲情之上,她却深怕自己的儿子哪里做错了事,让她丈夫不满意。
人生经验丰富的薛朗锋,在她眼里,就像个正确答案。
她很希望薛瞻是个乖顺的孩子,就安安稳稳顺着薛朗锋的风格做事,遵从薛朗锋的规则,然后父慈子孝,薛瞻也能顺顺利利获得薛朗锋那样的成就。
可在薛秉方指责薛朗锋时,秦宛若才意识到,薛朗锋的那套未必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对的。
他也会被批评,被指责,被怀疑。
秦宛若跟着联想到儿子薛瞻。
薛瞻在集团的表现和行事风格,她不是没有听集团的人提过。
薛瞻和薛朗锋风格迥异,可如今却能在集团获得比薛朗锋更高的人心,从而加快了薛朗锋的退位让贤。
薛瞻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现在已经将薛朗锋的那套在集团集体决议里推翻了。
可见,不同的行事风格,不同的内心规则,都能指向成功。
薛朗锋从来都不是绝对的正确答案。
那么……她是不是也该真正关注下儿子薛瞻的想法,听听他为什么从始至终都坚定地选择许佳宁呢?
会被薛瞻与薛秉方一起偏爱的许佳宁……
秦宛若想事想到出神,而薛秉方看了眼天色,摇了摇头:“这就快天黑了?你俩可真是拖慢我的工作进度了。今天先回家吧,等明早过来,干活别再跟磨洋工似的。”
“明天还干?”薛朗锋隐隐抱怨,“爸,我现在退下来是想休息的,不是想每天上工地……”
“朗锋。”秦宛若突然开了口,“咱爸还没喊累呢,而且我们今天确实也没干什么。以后爸过来一天,我们就该跟着过来一天才对。”
“你媳妇比你脑子灵光。”薛秉方看向秦宛若,赞许地点点头,“朗锋,我刚才就说你不愿吃亏。你要是觉得跟我过来,算是吃亏了,那就明天开始别来了,我只带自己愿意过来的人。”
真是以退为进,薛朗锋说什么也不能单看着妻子与父亲过来干活,而自己跑了。
于是尴尬一笑,道:“没觉得吃亏,我想通了,我愿意每天跟您一起过来的,爸。这不都是实践学习嘛,是好事。”
“什么时候心口如一了,才算修炼成了。”薛秉方早听了出来,毫不客气地戳穿了他。
可薛秉方也没有死追着不放,而是拿起手机,对着房间拍下一张装修进度照片,然后道:“走吧,回家。”
回到家后,薛朗锋与秦宛若已经是腰酸腿疼,又调节了好久,这才休息,睡得很晚。
晚睡的却不止他们,还有薛瞻。
准确而言,薛瞻是在等许佳宁那边忙完。媒体的影响力不容小觑,且非常具有即时性,一报道,这订单就流水一样地涌进来。
白天同样也在为工作劳心劳力的薛瞻,到了晚上总算有了自己的时间,就很想和许佳宁说说话。
两人没时间见面,也就打起微信视频电话,晚上聊一小会儿。
许佳宁太忙时,会催他先睡,可薛瞻不听,硬是要等她。
恰如今晚。
许佳宁有空接通他的视频时,他已经等到犯困,正躺在床上,倚着枕头。
“久等久等,我忙完啦。”许佳宁卸下一天的疲惫,看着屏幕里的薛瞻。
薛瞻的脸,薛瞻的喉结,薛瞻的锁骨……
可是几秒后,她突然感觉出不对劲来,用手遮住了屏幕,羞红脸道:“薛瞻,你不会是没穿衣服,在裸睡吧?”
“哪有。”薛瞻低头看了眼,“是这睡衣设计有问题,脖子前面开口太大。”
“那……那你再穿件去,反正遮一遮。”许佳宁放下手,又看几秒,还是觉得不对劲,自己总能脑补然后想歪,“不然就只语音好了。”
“别,我还想看看你呢。”薛瞻无奈地退了一步,随手将另一个枕头拿了起来,靠在胸口处,“行了吧?”
他的许佳宁可真够害羞的,这看个锁骨以下,就受不了了。
“行了……”许佳宁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雪白的枕头上。
随后,她的视野之中,好像在枕头原来的位置附近,捕捉到一点紫红色。
“你在枕头底下放的什么东西呀?”许佳宁好奇。
“没什么啊。”薛瞻有点疑惑,跟着她的视线在找,然后反应过来,把那张紫红色的五角人民币拿了起来,朝她扬了扬,“哦,我在枕头底下放了钱,用来招财的。”
这个玄学,好像知名度还挺高。
许佳宁也听过,但忍不住笑起来:“谁会用五毛招财啊?”
一般好像都是放百元大钞。
“我就是想放这张。”薛瞻隐隐透出些期待神情,“佳宁,你有没有觉得这张钱很不一样?”
“1980年,苗族和壮族的人物头像图……”许佳宁打量着屏幕里的五角钱样子,有点迷茫,“没什么不一样呀,这不就是普通的五毛钱?”
“五角是你借给我的。你忘啦?”薛瞻终于有点情绪了,默默问她。
时隔太远,许佳宁还真没能一下子想起来:“我什么时候借过你……”
小小的屏幕,也能如实记录下薛瞻的失落,他突然道:“许佳宁。”
“你干嘛?”许佳宁听着感觉他好严肃好正经。
“佳节的佳,宁静祥和的宁。”他缓缓说道。
好熟悉的介绍方式,许佳宁终于跟着想了起来,那是在她与薛瞻第二次相见时,她面对薛瞻的自我介绍。
“薛瞻。”许佳宁也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我在呢。”男人好像还在为着许佳宁没想起那天的事而难过,可又声声有回应。
“高瞻远瞩的瞻。”许佳宁对着他弯了弯眉眼。
“你想起来啦?”
名字的介绍方式也像暗号,薛瞻一扫刚才的失落。
“对呀。”往事历历在目,许佳宁有些眷恋那晚在车站的一切。
她望着他手里那张陈旧的五毛钱,也一时默然,跟着又问他:“那么久了,你一直留着一张零钱干嘛?”
“佳宁,你知道吗?这张钱很神奇的。”薛瞻笑道,“上学时能保我成绩一直进步,我进集团后,就保我每个项目都赚大钱。”
“真的假的。”许佳宁越听越懵,“还有这效果吗?”
“骗你的。”薛瞻手里摆弄着五角钱,将其折叠起来,“一直留着,当然只是因为你而已。”
在重逢之前,他们之间的联结太少了,少到可怜。
薛瞻对于有关许佳宁的一切,都很珍视,哪怕只是她随手借他的五角零钱。
人世间,最简单直白的话,最动人。
屏幕里,自与薛瞻重逢后,许佳宁不知第几次,又红了眼眶,是由于感动欢喜。
第72章 新绿
可能只有像薛瞻这样的痴人, 才会以这样的方式睹物思人。
许佳宁想到过去七年,感觉眼泪又快要涌出眼眶,不想太失态, 连忙用手挡住了摄像头。
缓了几秒后,好像还是不行,她的眼眶都红了, 于是慌乱地按了挂断, 又怕薛瞻着急,赶紧又把语音通话打过去。
薛瞻秒接,还有点委屈:“还以为你招呼都不打一声,人就跑了。”
“没有。”许佳宁戴上耳机,“我觉得语音通话更自在些。”
她才不要在薛瞻面前红着眼眶,到时候他看出来后一定又会追问, 然后她情绪上来,一定会莫名其妙就哭到一发不可收拾。
“好吧好吧,都依你。”薛瞻道。
只要能听到许佳宁的声音, 怎样都是好的。
可许佳宁却很安静,没有再说话。薛瞻不禁催促,又像是朝她撒娇:“佳宁, 你和我说说话呗。”
躺下的许佳宁辗转到另一侧,想了半天:“我……我突然不知道说点什么了。”
“什么都行。”薛瞻感觉忙碌一天,就为着晚上睡前能与许佳宁线上短聚。
他心里揣着一个为许佳宁准备的惊喜,正亲手让这个惊喜逐渐成型。
而许佳宁想了想,终于有了思路, 道:“啊, 我想到了,我跟你讲讲我最近想做的一个小尝试吧。”
“关于什么?”薛瞻问道。
“关于我的花店。”许佳宁格外精神。
“原来不是关于我啊……”薛瞻小声念叨一句。
“你说什么?”许佳宁没听清。
“我说……”薛瞻仰面躺在床上, 单手撑在脑后,那双丹凤眼凝望着屏幕上不断加长的通话时长,忽然又很满足,乐于去倾听她的一切,“你快讲讲,我想听。”
“我在想,能不能设计一个延伸到花店外的小空间,比如一个透明的小亭子,也不用四周都关着,头顶能遮雨就好,有漂亮的直接面向外面的橱窗。我想在里面放几束花,算是给路人的应急花束。”许佳宁畅想着,计划着,满是对花店的热爱。
“感觉总有人会需要吧?或许是在计划之外,突然鼓起勇气,想对喜欢的人表白。或许是想对身边很重要的人表达爱意。又或许……单纯只是路过这里,看到后停下脚步,想给不快乐的自己一小束花。”
许佳宁温柔的声音顺着耳机,流淌进薛瞻的耳朵。
薛瞻静静听着,她忽然声音局促起来,小声道:“这个想法是不是有点不切实际呀?”
也不用薛瞻说,许佳宁自己都能推断出很多人的看法。会觉得这种设计太过于浪漫主义,免费花束也会增加成本,且路人的素质根本不可控,往往会让原有的善意活动潦草收尾。
但薛瞻却道:“不切实际又怎么样呢?这是你想要去做的事,对你来说,它就是有意义的。”
“你有能力做到,也可以承受成本。那就尽情地满足自己,这就足够。”薛瞻全然站在许佳宁的角度考虑,接着道,“而且我知道,你一直都是想通过自己的一点行为,去影响更多的人的。”
在许佳宁看来,薛瞻长着一双火眼金睛。
他看穿了她的想法,自然,这也是因为他长久以来,一直在关注着她。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觉得鲜花能够传递感情,传递能量。
后来一次次在印证,就像高中有一年三八妇女节时,她一枝枝分发给全班女孩的玫瑰花。
在她看来,经营花店并不仅仅是一桩生意,更是她影响更多人的一处平台。
而这一次,她想给路上来来往往的普通人,传递一份小小的爱。
好像又回归了传统,是那句耳熟能详的“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这些心思,薛瞻全部懂得,且无条件在支持她。
“那我明天就试着推出。”许佳宁盘算着,又看了眼时间,已经不早,便对薛瞻匆匆道,“都这个点了,我该睡了,不能总熬夜,你也快睡吧。”
“等等。”薛瞻其实也已经有了困意,可还是拦住她,“你还没说。”
“要说什么?”许佳宁猜测着,“晚安么?”
“嗯。”薛瞻低下声去,如同就在她耳侧,一声声念着,“晚安晚安晚安晚安……”
不知是谁说过,一声“晚安”,就是一声“我爱你”。
“要变复读机啦。”许佳宁小声笑道,顿了顿,她也回他,“晚安,阿瞻。”
好像还是第一次,她这么亲近地唤他,给他起了独一无二,再没旁人叫过他的昵称。
电话早挂断了,可薛瞻还抱着手机不放,脸颊靠在屏幕上,很暖很暖。
许佳宁的高效率做事风格,让免费花束真的在第二天就尝试着推出了。
她们在花店外搭了简单的玻璃橱窗,装有保温设备,好让鲜花不被冻伤。有扇小窗可以拉开,随时拿取鲜花。
许佳宁想了很久,觉得免费花束的名号写着太普通,结合自己推出这项长期活动的原因,把花束取名为“i花束”。
是谐音的“爱”,也是小写的“我”。
手绘的牌子上,写着几行字:
“爱己爱人,世上每一个人,都值得被爱。”
“免费花束,随时可取,只要为爱。”
最最底部,是写得很小,却又很重要的,“红豆”花店的slogan。
“人生三分甜,许你一枝花。”
这样的活动,在南城明显算是创新型的。许佳宁不是第一个想到的人,但却是第一个不计成本,想要长期推出的人。
在起初的两三天里,橱窗里摆放的几小束许佳宁精心挑选的“i花束”,都没有人来拿。
范范看在眼里,都为许佳宁着急:“看来是我想多了,我之前还担心花店赔钱呢。结果没人拿,好好的花都蔫了,佳宁姐,这种形式是不是不好推呀?我听过一种说法,免费的反而没人敢要。”
“不会的。”许佳宁虽然也有点着急,可从来没想过放弃,“我看国内外其他城市也有推过,是需要些时间,但是能成功的。”
在这件事情上,大概是需要有个人来带头。
只要有第一个人拿走花束,就能带动氛围,打破现在的局面。
面对这种问题,其实也有很多投机取巧的方法。比如花钱雇人演戏,或者发动亲友。
可许佳宁不想这么做,不想背离初衷。
她坚持继续等待。
终于在第七天时,等到一个被妈妈牵着的小女孩。
她们衣着朴素,妈妈脚步匆匆,像是很忙,但看到女儿站在花店外挪不动步子,还是停下了脚步,让女儿多看一会儿。
有些家庭,将鲜花视为日常随意可得之物。
也有些家庭,将区别于柴米油盐的鲜花,视为奢侈品。
没必要买,没闲钱买,总之需要重重考虑,而不是一旦对上眼缘就能不计价格地买下。
小女孩也不说买花的事,只是走近装着“i花束”的橱窗,望着里面的玫瑰花,好奇地问妈妈:“妈妈,这是不是小王子的玫瑰花?”
让小孩子印象最深的,还是童话一般的故事。
长大的许佳宁也记得《小王子》的故事,记得那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属于小王子的玫瑰花。
小女孩的妈妈没有回答,察觉到女儿对玫瑰的喜欢后,脸色变得很为难。
跟着,她看清了牌子上写的字,写着“免费花束,随时可取,只要为爱”。
许佳宁离门口不远,这时候走了出来,听到小女孩的妈妈试着问她:“老板,这里面的花真的都免费吗?”
“都是免费的,只要是送给爱的人。”许佳宁刚才已经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于是很是积极,想将第一束花送给她们,“你们喜欢哪束?”
“谢谢谢谢。我们只要一朵红玫瑰就行,我女儿很喜欢。”小女孩的妈妈感谢道,“还要麻烦你帮忙拿出来,我这手里都是东西。”
女人双手都提着从超市采购的东西,其中一只手还艰难地扯着女儿的手。
许佳宁点点头,去橱窗里选花。
小女孩在旁扯了扯她的衣裳,稚气未脱,问起与刚才问妈妈时,一模一样的问题:“姐姐,这是不是小王子的玫瑰花?”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小王子的玫瑰花。”许佳宁从玻璃橱窗里拿出一枝最鲜艳的红玫瑰,蹲下身体,捧到小女孩的面前。
“但是我知道,她是你的玫瑰花。”许佳宁温柔道。
小女孩拿着玫瑰,心满意足。女人又一次道谢,正要离开,却被许佳宁叫住,转头看到许佳宁又拿出一枝玫瑰,小心包好,为娇嫩的花做了保温。
“姐姐。”许佳宁喊了一声,“这是你的玫瑰花。”
女人默默接了过去,放进购物袋的最上层,让花落在她沉甸甸的东西上,再看向许佳宁时,好像感动更深一层。
她其实比许佳宁大不了多少岁,可成为母亲后,好像也在与浪漫绝缘。
整日围绕她的,不是家务就是带孩子。好像连她丈夫也觉得,她早过了收花的阶段。
可是今天,许佳宁送了她一枝玫瑰花。
第73章 新绿
这对母女拿走了玫瑰, 给“i花束”活动开了个好头。
看到这一幕的两个女高中生也走了过来,大着胆子去橱窗里拿花。
她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很巧合地同年同月同日生, 于是分别挑了一枝花,去祝对方今天生日快乐。
接着,陆续又有路过的其他路人, 很礼貌地拿走了橱窗里的鲜花。还有人在便签上写下感谢的话, 贴在玻璃橱窗外。
这一天,橱窗里准备的鲜花一枝不剩,全都被有需要的人拿走。
往后每一天,许佳宁都准备了鲜花。
口耳相传间,有很多人都听说了“i花束”的活动,专程赶过来看。有的人单纯很喜欢这个点子, 没有拿走橱窗里的花,反而是去花店里买花,以此支持许佳宁的生意, 希望她越来越好。
这消息,很快也都传到秦宛若的耳朵里。
她对网上信息的关注少,一直是在南城上流社会的贵妇圈子里交际, 这消息竟也是从此得知的。
装修数日,公公薛秉方难得给他们放了一天假,秦宛若好久没去和牌友打牌,有人约她,她立刻出门赴了约。
牌友萧太太家里是搞艺术的, 经营好几家画廊, 平时也爱浪漫,聊着聊着, 就问起秦宛若:“宛若,你有听说过‘红豆’花店吗?”
秦宛若怎会没听过,她以为萧太太提起,是因为媒体有可能在风传薛瞻与许佳宁的事,倒有点尴尬,于是没搭话。
而萧太太自顾自说起来,语气中满是欣赏:“哎呦,你可能不知道,那家花店的老板许佳宁可真是厉害。聪明年轻,很有想法,又是策划闻青黛复出,又是推出‘i花束’,直接打响了品牌,真是不简单。”
原来萧太太是说这些,说的都是许佳宁个人事业上的事,与薛瞻全然无关。
秦宛若心里不禁有些吃味。她虽然慢慢接受了儿子喜欢许佳宁的事实,可总也觉得许佳宁是高攀,眼下有人夸许佳宁,是完全越过薛瞻,她既惊讶,又疑惑。
“因为闻青黛的关系,是那些娱乐圈的红人爱在她那儿买花吧。”秦宛若接了句,“算是卖闻青黛个面子,毕竟是昔日的影后。”
“早就不止娱乐圈了。”萧太太笑着摇摇头,“我外甥女想要订束花送朋友,一问这排期都到月底了,还不能插队。”
“我还想问问你呢,宛若。”萧太太半开玩笑似的道,“听说闻青黛和许佳宁是朋友。你们家珠宝品牌跟闻青黛有合作,也算甲方,应该能直接联系上许佳宁吧?”
许佳宁的花店成长得过于迅速了。
这就是信息时代,好的品牌借由媒体宣传,再加上人际关系网的交织错落,“红豆”花店的名声,早就传出了南城,开始走得更远。
萧太太半开玩笑的话,也掺了几分真。
朋友嘱托,本该尽心尽力。可秦宛若一想到往日自己对许佳宁的种种,总觉得即使她舍去脸,许佳宁也未必乐意搭理她。
萧太太明显不知这些内情,手里拿着麻将,摩挲一阵,又在感慨:“时代真是不同了。像她那样的年轻女孩,可以做自己的事业,真是有活力有朝气,瞧上去可真好。像咱们,确实是什么都不用多操一点儿心,是外人眼里惹人羡慕的阔太太,可一辈子,也就只是位太太……”
这话,好像说出了桌上牌友们的心声。
她们出身都是极好,谁年轻时没有自己的梦想与事业。可在那个年代,结婚以后,她们从此隐了身,整个人生的任务就是做好某某的太太,管好孩子,管好家,维持与其他家族的内部关系。
与此同时,她们的丈夫则在商界成为了叱咤风云的传奇人物,备受媒体追捧报道。
可如今,时代不同了。
薛瞻是太阳,可许佳宁不是月亮,不是借由薛瞻的光,才能印证价值的对象。
许佳宁自己会发光,拥有撬动未来的力量。
秦宛若沉默了。
她突然有点羡慕许佳宁,羡慕她活得那么自由独立。
“希望这样的女孩,将来结婚后不会走上我们的老路。”另一个牌友说道。
“她不会的。”秦宛若突然答道。
众人都看向她,意外于她的笃定,而她很想说出自己的判断理由。她不知道薛瞻与许佳宁的关系进行到了哪步,但至少知道他们彼此喜欢。这种喜欢很坚定,从高中到现在。
如果将来与许佳宁结婚的人是薛瞻,以他们两人对彼此的契合与理解,许佳宁当然不会走上老路,不会隐身于薛瞻的背后……
可这些,好像也不该是她在这个时候随意讲出的,于是她又补了一句主观的话:“至少我觉得她不会。”
从牌桌上下来,秦宛若又开始跟着公公薛秉方去花店装修。
看得出,丈夫薛朗锋这些天得知的消息不比她少,两人正干着活,薛朗锋突然来了一句:“许佳宁还挺有经商头脑的,想法不错。”
薛秉方正在里间,听不到他们的声音,秦宛若的胆子也大了些,反问丈夫道:“突然夸起那小姑娘,你不反对了?”
“反对有用吗?咱儿子就认准了她。”薛朗锋回想着这些天看到的新闻,“最近我感觉……这小姑娘人挺好的。”
正所谓水滴石穿,一方面是薛秉方与薛瞻观念上的灌输,一方面是大众与媒体对许佳宁铺天盖地的评价与报道。
薛朗锋与秦宛若都不瞎不聋,也不是傻子,能看到许佳宁做出的成绩,明白她的优秀。
这些天里,外面整条街都有了动静,好像是薛瞻的“桃源工程”即将举行启动仪式,在为启动仪式做准备。
按薛瞻的方案,这片地方将被打造成“怀旧”主题的街区,由此绝大部分都可照原样保留,在此基础上,再精细化装修,添上些新的元素。
“小瞻一直在忙工程,咱们没听他说起许佳宁的事,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薛朗锋冷不丁又开口。
他说话含含糊糊,秦宛若没太懂:“什么怎么样了?”
“感情怎么样了。”薛朗锋无奈,只能把话说直白些,“现在是什么意思呢?是俩人背着我们在谈恋爱,还是说……因为当年的事,许佳宁不愿意跟我们小瞻在一起了?我问小颂,她说他们还没谈,不知道是不是在骗我。”
人心真是最复杂的,当初一万个不同意,可到了今天,想到许佳宁也有可能在拒绝薛瞻,薛朗锋也是五味杂陈,连带着担忧父子关系的事了。
“这谁知道?”秦宛若叹口气,“小瞻防贼似的防我们。不过话说回来,要真是因为我们,他没法跟许佳宁在一起……被他恨,也是我们该受着的。”
两人顿时都是沉默不语。
这间旧花店的装修,在一日日继续进行着。
薛朗锋的抱怨少了,甚至渐渐没了,三个人都在认真考虑着一步步的装修方案。
许佳宁想要沿街橱窗,那就打造出来,秦宛若还偷偷派人拍了许佳宁现在“红豆”花店新推出的“i花束”的橱窗模样,以此作为重要参考。
许佳宁想要在室内做弧形拱门的装饰,薛秉方便做了出来,手工找的弧形,做得非常圆。
许佳宁想要放花的三层云朵台,薛秉方就从画板、裁板,到拼接、封石膏板、刷漆,一步步让云朵台呈现了出来,漂亮得就像天上洁白无瑕的云朵。
薛朗锋买了市面上最贵的冷藏柜、水晶灯等物件,用他的话来说,那就是薛家为人置办的东西,当然都要是最好的。
弱电箱、进门处的壁炉柜,样样都是薛秉方亲手绘图,然后三人一起手工打造。
薛秉方还为许佳宁打造了一个超大的工作台,把胡桃木色板材与不锈钢水池完美融合在一起。又把门口的地面换了岩石板,水泥地铺上鹅卵石做了漂亮又具有特色的石头路。
整个空间还是以黑色调为主,突出质感。
许佳宁点名的“五彩斑斓的黑”,也一点点成型了,是花店里最特别之处。
薛秉方参考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传奇建筑马勒别墅里的玻璃窗,将彩绘玻璃镶嵌成五彩斑斓的四季花朵纹样。
期间,薛秉方时不时就会把装修的进度照片发给许佳宁,但怕她一眼看出来,发的都是些局部图。
时间总算一天天迫近,到了薛瞻计划的12月21日。
早在前一天,他就约许佳宁21号和他一起出席一个活动。
许佳宁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活动,但一看这日期,就知道事情并不简单。
果然,薛瞻的帕加尼载着她,一路开去活动现场,而许佳宁望着窗外越来越熟悉的景色,不禁隐隐猜到些什么,神色变得激动起来。
她回到七年不曾再回来,却又一次次出现在她梦境中的地方了。
仪式上,薛瞻就站在她家的旧花店门前,亲口宣布“桃源工程”正式重启。
“七年前,这里被朗锋集团买下,说要拆迁然后开发成商业中心,但却从此搁置。”
“七年后,是我站在这里,我想告诉大家,我不会拆迁,也不会把他建成繁华的商业中心。这里就该保留着原来的模样,让过去的岁月痕迹留下,让大家的烟火气也留下。让这里成为南城快节奏下的静谧一角,留住我们一直怀念着的‘从前慢’。”
“有人在的地方,才叫桃源。我做这一切的初衷,是为了这儿的人。或者准确来说,是为了一个人。”薛瞻看向许佳宁,温柔凝望着她的眉眼。
“这儿,是她的家,是她此生独一无二的桃源。”薛瞻声音放缓,默默做着结语,“便也是我的。因为我要永远和她站在一起,肩并着肩。”
第74章 新绿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惊喜。
薛瞻讲完了他的致辞, 许佳宁听到四周都是响起的掌声,她回头望去,看到母亲段静秋也站在不远处, 明显是被薛瞻悄悄请来的。
是啊,这里对母亲同样重要,薛瞻他全都知道。
母亲喜极而泣, 不断鼓着掌。在她身旁, 有陈叔一家,还有这些年选择留下的,她很眼熟的一些附近商铺的老板们。
他们的家,在重建。
仪式其实基本上起到一个象征意义,但依然花费大量经费,办得格外正式。
为了向外界表明薛瞻这位朗锋集团新一代的掌权人对“桃源工程”的看重, 薛家特意请来多家媒体摄影并报道。
陈南星站在角落,突然对着父亲说出一句话:“爸,以后她和薛瞻一起, 真的会很幸福吧。”
再也不是疑问句了。陈叔能感觉到儿子这回真正的转变,小声道:“你对薛总的态度,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因为我一直以为他和他父母一样看重利益, 唯利是图。我从来没想过,他有一天会把这么大一个项目改掉方向,只为了保留花店那一块地方。”陈南星沉思着道,“我想,他对许佳宁, 有一份真情在。”
这份真情, 是他比不过的。
而且许佳宁与薛瞻他们俩站在一起,才是真正的扶持彼此, 共同进步。
陈南星望了眼许佳宁的方向,看到她与薛瞻并肩而立,心里涌出的不再是嫉妒,而是心安。
“爸,妈,我们回家吧。”陈南星握了握父母的手,最后说道。
仪式结束后,众人都已散去,便只剩下许佳宁母女。
薛瞻拉着许佳宁,推开崭新的黄花梨红木门,走进她们的旧花店,她们这才发现,店内已经焕然一新。
黑色的典雅简约充斥整个花店,处处都是许佳宁理想中的分店模样。水晶灯高悬,层层的云朵台皎洁清新,工作台宽阔明亮。
各个功能区基本都还是老布局,但也新加了壁炉柜以及弧形拱门。
许佳宁发现那两扇玻璃窗被塑料膜包裹着,大概是怕碰出印记。
薛瞻拉着她走过去,要她把塑料膜扯下。
许佳宁亲手将塑料膜一点点从玻璃窗上剥离,眼见着曾经在照片里看过的窗户,就这么呈现在自己眼前。
阳光透过五彩斑斓的玻璃窗照射在地面与墙面上的光影,实在美极。
随后,许佳宁看到了连日来一直和自己沟通装修问题的薛秉方,他从里间朝着自己走来,伸出双手。
“爷爷。”许佳宁立刻握住了他的手,很亲近地喊他,终于也明白过来,“薛瞻说你在帮我装修的分店,就是这里吗?”
“是呀。”薛秉方笑眯眯的,在许佳宁面前半点脾气也没有,“佳宁喜欢吗?”
“喜欢!”面对薛瞻的爷爷,许佳宁感动之余,不吝赞美,“好漂亮!爷爷太厉害啦。”
“当然了。”身侧的薛瞻碰了碰她的手臂,也在笑,“我就说爷爷能实现你的所有构想。”
薛秉方又走到段静秋面前,客气地同她打招呼:“佳宁妈妈好。”
段静秋一时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一德高望重的大人物,想到众人站在这里,都是为了许佳宁与薛瞻的牵绊,便笑着道:“薛瞻爷爷好。”
薛秉方笑意更深,但很快敛去笑意,转头看向储物间的方向,抬高了声音:“你俩收拾完没?别故意磨蹭着不敢出来。”
“好了好了,爸。”薛朗锋与秦宛若还在搬花店的日常用品,此刻不得不出来,都有些狼狈,特别是站到许佳宁母女面前。
“给你们介绍下,他俩就是我装修花店的助手。”薛秉方道。
许佳宁母女上次见到秦宛若,是在七年前。那时也在这间花店里,陈叔还殷勤地给秦宛若倒茶,但秦宛若客气地拒绝了。
到了今天,是薛秉方怕许佳宁母女口渴,催促秦宛若与薛朗锋去找水,将两瓶矿泉水递到她们手上。
不同于当年秦宛若嫌弃的态度,许佳宁母女大方客气地接过了水。
许佳宁对于薛朗锋与秦宛若参与装修的事,感到很意外,他们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总显得高高在上,也不知道薛瞻与薛秉方是做了什么工作,才让他们这样老老实实在花店里搞装修。
“你们两个不是有话想对她们说吗?”薛秉方扫了眼呆站着的两人,“哑巴了?”
薛朗锋与秦宛若明显是从来没做过道歉的事,站在许佳宁与段静秋面前,还不知道如何开口。
许佳宁挪了挪步子,薛瞻生恐她是要给自己父母台阶,拉住了她的手,朝着她摇了摇头。
“不需要示好,不需要讨好,她们就该得到你们的道歉。”薛瞻面向父母道,“因为她们是当年无辜的受害者。”
是许佳宁,也是段静秋。
薛朗锋与秦宛若也终于走出了那一步,面向她们,说出了迟到多年的那一句话:“对不起。当年的事,是我们做错了。”
“等什么呢?”薛秉方看他们眼里满是对许佳宁母女的期待,“总不能一句‘对不起’,就能立刻换回一句‘没关系’,这么简单就和这些年和解吧?”
“您说得对……”两人尴尬道。
许佳宁什么也没说,这惹得秦宛若有些担忧,试探着问她:“我能和你再聊聊吗?其实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
“妈,一切看她心情。”薛瞻开了口,“你们别给佳宁压力。”
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曾经是秦宛若居高临下,来到花店时,是在要求许佳宁和她谈。
而现在局势逆转,主动权都到了许佳宁的手里。
薛瞻不会充当不知痛痒、劝人大度的和事佬,他坚定地站在她这边,也做了所有他能做的。
他请回家族地位最高的爷爷薛秉方,借由薛秉方的力量,给他的父母施加了压力。
他让当年毁掉这里的人,一点点重建这里,重建的不止是物件,还有他们歪斜的观念。
是初始的妥协,而后渐渐有所思考,如今还在继续转变着思想。
当着众人的面,薛瞻还在继续说话,他拉着许佳宁的手,轻声说着话,可众人也都能听见,听见他的所有剖白。
“佳宁,十年前的那个暑假,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只是在想,这个女孩好漂亮,我有点喜欢。”
“七年前的那个暑假,考完高考时,我在认真思考未来的人生,我想跟你有以后,想拥有和你一起的无数个明天。想在那天约你骑马时,对着你说,我好喜欢你。”
“而今天,我把桃源还给你,让我的父母重新建起你的家,想尽量弥补你的遗憾,治愈你的伤疤。不想问你要不要原谅,但总算把一切尽量归位,排除掉这些干扰因素,让你在做决定时,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我也拥有了对自己人生的完全决断权,我会永远坚定地选择你,永远永远。”
“许佳宁,说了这么多,其实我只想说一句。”薛瞻深吸一口气,突然紧张起来,握紧了许佳宁的手,“许佳宁,我爱你,很爱很爱。我想和你约定天长地久,想要做你的男朋友。”
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自与许佳宁重逢后就想说出的表白。
十年前确定的好感,七年前确定的喜欢,如今确定的,坚定不移的深爱。
大概是薛瞻太紧张,未瞧见许佳宁克制又动容的眼神,还有隐忍泛红的眼眶。
同样当着众人的面,许佳宁也开了口。
“很难说什么原谅不原谅。可我很想说,爷爷,这些天特别感谢您一直在帮我实现我理想中的花店的样子。还有,我好羡慕薛瞻,因为我的姥姥奶奶一辈都去世很早,没怎么感受过长辈和小辈之间的这种温暖。”
“至于薛瞻的爸爸妈妈……我觉得,大家就顺其自然相处吧,一切交给时间。现在我也确实说不出什么其余的话。”
许佳宁的话好像都在讲薛家人,且在讲到薛朗锋与秦宛若时,语气也有点疏离。
薛瞻渐渐有些慌了,怕她不愿答应自己的表白,又见她将手抽离,终于不安地挡在许佳宁面前,哑声道:“许佳宁,不许你松开我的手。”
他怕极了许佳宁因为他父母的缘故放弃他。
重逢后,知道当年事情来龙去脉后,他好像总能联想到这一幕,就像是一个梦魇。
但许佳宁实际上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只是踮起脚尖,圈上他脖颈,在他唇上落下了一个青涩的吻,在他又惊又喜的目光下,一瞬便逃离。
她重握住他的手,同他十指相握,低头红脸:“松开手是为了吻你,我答应你的表白了,笨蛋薛瞻。”
当着薛瞻的妈妈秦宛若的面,她刚才吻薛瞻吻得毫不犹豫。
而在当年,她甚至没敢对秦宛若说出她对薛瞻的喜欢。
她比从前更勇敢,也更肆意。
她是一棵树,从树苗开始,历经风雨,长成了如今的大树参天。
自身的强大让她无需忌惮旁人,因为她可以庇护自己。
她也想告诉薛瞻许多许多,哽咽了下,最后的话又变得很简短,望着薛瞻的那双杏眸莹亮明媚:“其实,这么多年,我对你的感觉一直就像当年,从来都没有变。”
“今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坚定地选择你。”许佳宁的小指悄悄勾上他的小指,摇了摇手,目光很是坚定,小指触碰下,又有脉脉含情的绵软。
“我爱你,很爱很爱,薛瞻。”
第75章 新绿
亲口说出自己的心意时, 许佳宁眼尾泛红,双眸透着清亮的水光,睫毛轻颤。
而薛瞻望着她, 终于俯身拥她入怀,吻住了她的唇。
许久后,他松开了她, 眼底噙着笑意, 对她道:“二十六岁生日快乐,许佳宁。”
是他过去七年都未能言说的祝福,是Q-Q私信里一年年准时发去的文字。
每年她的生日,他都在。到了今年,他终于能说出,让许佳宁亲耳听到。
而桃源和这家装修好的漂亮分店, 就是给许佳宁的生日礼物。
身边围着的长辈们,不知何时都已经离开,默默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
薛瞻得了表白, 毛躁到根本藏不住事,也不管从前在集团下属面前立下的高冷严肃人设,直接公开发了条朋友圈。
“我的新晋最爱前缀——许佳宁的男朋友。从明天开始的无数个明天, 我都会和她在一起。”他打起字来,心情跟着跳跃的指尖雀跃起来。
“好幼稚哦。”许佳宁小声吐槽他,可她自己也如薛瞻一般,在低头编辑着,回应薛瞻的上一条。
“好吧, 我摊牌了。今年生日, 我收获了一个男朋友,他叫薛瞻。”
许佳宁和薛瞻的朋友圈, 两条相隔仅仅两三分钟,于是很多共友,都是一起刷到的。
看到消息时,温舒白和商叙是待在一起的,不禁互望一眼,说出异口同声的话:“终于在一起了。”
而高中班上的众人都愣了下,以为是眼花了。
来回看了好几遍后,才接受事实。这样的措辞口吻,除了官宣,还是官宣。
许佳宁与薛瞻谈恋爱的事,顿时惊动了整个火箭班,连带着宁远中学半死不活的贴吧都活跃了起来,说起从前的故事。
两人点开班群,大家无暇顾及班主任还在群里的事,已经热闹地讨论起来。
编外人员张扬憋得最久:“我哭了,是不是全班只有我知道,瞻哥从高一就在暗恋宁神……”
最近看出端倪的南枫道:“终于能说了,恭喜两位。”
苏知魏也道:“恭喜两位!”
“谁谁谁?!”乔木然惊得不轻,“天啊!佳宁!你在跟薛瞻谈!”
“等等!佳宁不用Q-Q,还能看到Q-Q班群消息吗?”
……
早就下载回Q-Q的许佳宁望了眼身旁的薛瞻,不知道自己是该冒个泡,还是该继续装死。
最后她戳了戳薛瞻的腰,想让他替她发言。
薛瞻照做,但言语之间,完全是把她暴露了:“佳宁就在我身边,谢谢大家的祝福,我和佳宁都收下了。”
“谁让你这么回了?”许佳宁真是没眼看。
乔木然看出薛瞻的微小暗示,知道许佳宁也能看到消息,立刻成了群里发言最积极的一员:“我还没说完!百年好合!白头到老!啊啊啊结婚一定要请我!”
“结婚当然请你。”薛瞻回道,“你在元旦晚会拍的那张照片,我一直存着呢。”
是她与薛瞻在舞台上表演吉他弹唱的合照。
原来珍藏照片的,不止她,还有薛瞻。
不过许佳宁还是羞恼地捶了下他的肩:“胡乱回什么,谁谈恋爱第一天就在说结婚的事呀?”
“我呀。”薛瞻应答自然,“爱的人只有你,这辈子想结婚的人当然也只有你。”
许佳宁的手机紧跟着就振动了下,收到乔木然的微信私信:“真有你的,瞒我这么久,我要生气了。除非……”
“对不起呀,可我其实谁都没告诉。”暗恋薛瞻的事,许佳宁算是瞒得很紧,现在看她有点生气,就着急起来,“除非什么?”
“除非将来让我拍你俩的婚纱写真!”乔木然立刻亮出了真实目的,“我这几年拍了好多明星哦,还拍出过他们的出圈神图。摄影技术那叫一个绝,我免费给你俩拍啊啊啊!”
“好吧,你真是把我吓了一跳。”许佳宁松了口气。
事情就这么被默认答应了下来,好像很顺。
许佳宁跟着发觉,她其实跟薛瞻一样,她想结婚厮守一生的对象,除了薛瞻,从没有考虑过还会有别人。
冬日的花店里,已经供上了暖,温暖到让人犯困。
许佳宁和薛瞻一起倚在窗边,看着窗外,然后听到薛瞻惊喜道:“下雪了,佳宁。”
又是一年南城的初雪。
在冬至的前一天,在许佳宁的生日这天落下。
许佳宁抬起头,看到外面的街道正在被白色的鹅毛大雪掩埋,有些店铺已经在为圣诞预热,那红色与绿色的装饰,实在应景。
“好快呀,今年都快过完了,要2024年啦。”许佳宁感慨。
“是啊,过得好快。”薛瞻也道,“集团正准备今年的年会,按照旧例要在最后一天开,今年是我出席。”
许佳宁听他突然说起年会的事,以为是提前向她说明12月31日他没法陪她的事,于是道:“好吧,跨年夜我自己过也行,你安心搞你的事业。”
“谁说你要自己过了?”薛瞻感觉自己的暗示反而起了反效果,不禁把话说得很直白,“我的意思是……年会你陪我一起去吧,做我的女伴,好不好?”
这是薛瞻第一次主动邀请她,参与到与薛家有关的活动中。
初谈上恋爱的人,是只招摇的花孔雀,乐于在各种场合中与心爱的女孩出双入对。
“也不是不行,不过……”许佳宁突然紧张起来,“我需要提前准备点什么?晚礼服吗?”
“晚礼服我会让人准备,你只需要挑个喜欢的款式。和这个相比,有件事更紧急。”薛瞻还在卖着关子。
“快说。”许佳宁催促着,也傲娇地悄悄警告他,“再遮遮掩掩,我就不去了。”
“别。”薛瞻凑近过去,找出舞台合照给她看,“是这样,年会上安排了很多节目,今年我是第一次以董事长身份出现,爷爷建议我给大家唱首歌,活跃气氛。”
“一个人上台多可怕啊。”薛瞻半开玩笑地向她示弱,实则是想求她答应,“佳宁,我想像当年的元旦晚会一样,和你再弹唱一次《红豆》。”
这样的请求,许佳宁没法不答应。
于是就像当年午休和课间排练一样,在跨年夜前的这些天里,两人抽空就在一起练习。
这一次,排练的地点改成了他们的花店。
许佳宁发觉,薛瞻的吉他弹得比从前好太多,好像他这些年从来没有停止练习,指法非常专业。
偶尔,她也会去薛瞻家里排练,看到了薛瞻收纳的一整盒吉他拨片。
在弹吉他的人面前,这些都是消耗品。各种材质的都有,都磨损得很严重,大概是用坏了堆在这里。
薛瞻拨开这些吉他拨片,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手工打磨的榛木吉他拨片却是光亮如新。
“我用坏过无数的吉他拨片,唯独没用过这个,一直都是悄悄放着。”他道,“它太宝贵,是你送的。”
就坐在那盆薄荷旁,薛瞻弹起那首《红豆》,许佳宁一直没有跟着吉他声唱起歌,薛瞻不由抬起头,她的吻就这样落了下来,落在他的额头。
“用坏也不要紧,以后我会为你做新的,只要你喜欢。”她道。
连日的排练,他们不断回忆起从前。
转眼到了2023年的最后一天。
在年会后台,早就自己系过无数次领带的薛瞻,今天却显得笨手笨脚,怎么也系不好。
年会的总负责人正满脸疑惑,就瞧见董事长的女朋友许佳宁,终于挨不住董事长的撒娇,为其系起领带。
然后董事长得逞地笑了。
好吧好吧,都是些小情侣的情趣。
台上主持人的串场词已经响起。穿着礼服的两人上了台,还是相似的布景,相似的那两张相对的道具椅子。
“下面有请董事长薛瞻与‘红豆’花店老板许佳宁,为我们带来吉他弹唱节目——《红豆》。”
主持人报了幕,舞台帷幕拉开。
依旧是薛瞻的吉他声率先响起,接着许佳宁的歌声缓缓进入。
然而与从前不同,这一次,薛瞻也在唱歌。从始至终,他的歌声都与许佳宁的缠绕在一起。
台下的员工们大概是第一次听薛瞻唱歌,全都惊讶又有些惊喜。
台上的他们已经一起唱到了最后一句,互相对望,薛瞻停了吉他,站起身来,坚定地牵住了许佳宁的手:
‖
可是我/有时候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
《红豆》结束,他们仍紧紧牵着手,一起向台下鞠躬。
“懂了懂了,趁着表演节目向大家介绍未来的董事长夫人。”
“薛总的女朋友好漂亮啊,唱歌好好听!”
“我认识她,她叫许佳宁,她的花店很有名的,过节的时候一花难求。”
有叫薛董的,有叫薛总的,不变的是员工们对薛瞻的尊敬。
而面对许佳宁,有许多人都渐渐对上了她的容貌和近两月来新闻里经常出现的这个名字。
这好像也是薛瞻邀请许佳宁来到年会的初衷。
他在向外界展示着,许佳宁个人的优秀。
集团年会氛围相对轻松,薛瞻又如此年轻,其实很容易与年轻人打成一片。
他将抽奖活动安排得很丰厚,足以勾起所有人的兴趣。
豪车,大牌包包,北欧一周旅行券……数不胜数。
而在一轮轮抽奖的间歇里,控场的工作人员悄悄把灯光打到了薛瞻与许佳宁两人的身上。
薛瞻明显是按捺不住,想要介绍了,单手拿着麦克风,另一只手牵着许佳宁。
“给大家正式介绍一下,许佳宁,我女朋友。”薛瞻笑意融融,“从高一那年开始,我喜欢了她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