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你可以试着黏人一点吗?”
钟煜朗去世的消息来得突然,连宋湜也都来不及整理自己的伤心情绪,更不要说才和他修成正果没多久的蔡思言。
从知道消息开始,宋湜也几乎寸步不离地陪着蔡思言,蔡思言的状态令人很不安,有时候会痛苦流涕,有时候又只是呆呆地坐在窗前,望着几十层楼下的车水马龙,宋湜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待着。
蔡思言每天的睡眠非常少,多数时候只睡三四个小时,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一周,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衰弱下去。
祝京南每天都会来,亲自把厨师做好的饭送过来,宋湜也仅仅走出房门五分钟,同他依依不舍地攀谈几句,按照蔡思言这个状态,他们实在不宜在她面前表现得太过亲密。
祝京南问起蔡思言的情况。
宋湜也摇摇头,说这件事急不得。
祝京南提了一个建议:“阿也,你想过让她转移一下注意力吗?”
一直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从爱人离世的事情中快速缓过来。
宋湜也想到宋定安刚去世的那一段时间,他精心表演的慈父角色尚未被拆穿,宋湜也沉湎于至亲离世的痛苦之中,疲于应付宋氏集团里的豺狼相争,可是那些争吵将她从情绪之中抽离出来,反倒帮她跨过了最难熬的时间。
等她再想到父亲,已经从剧痛的时期过渡过去了。
祝京南的提议非常有道理,宋湜也亦因为钟煜朗的离世思维变得迟缓了一些。
她需要给蔡思言找一点事情做,让她尽量忙起来。宋湜也绞尽脑汁地把蔡思言的爱好搜罗了一遍,现在好像只有她工作室里的事情,才能让她产生一点反应,毕竟是她付出很多心血的事业。
宋湜也说:“我跟言言问了一些她工作室的情况,她没说的太具体,但她不想留在巴黎了。”
蔡思言因为不同意联姻,早就和香港蔡家断了关系,现在巴黎又成了个伤心地,不由得让她产生一种整个世界都没有容身之所的恐惧。
她的工作室根基在巴黎,拓展回国内的盈亏成本倒不是主要问题,全凭她想留在哪里。
祝京南问:“去北京?”
宋湜也想了一下,还是摇头:“正霖在北京呢。”
她又想起来:“这件事你跟正霖说了吗?”
祝京南笑了一下:“跟他说做什么,指着他这会儿来雪中送炭?”
宋湜也立即白了他一眼,抓着他的几根手指,在他指腹捏了捏:“这几天辛苦你了。”
祝京南今天一来就看见了宋湜也的黑眼圈,一连七天,她的黑眼圈一天比一天重,蔡思言凌晨不睡觉,宋湜也就不放心她一个人醒着,也陪她熬。
他指腹扫过她的脸颊,说:“瘦了。”
宋湜也耸了耸肩,其实她想说的不止这个,这几天就她和蔡思言两个人待着,蔡思言不说话,宋湜也就没什么交流的机会,她一个人静下来,思考了很多事情。
说的残忍一些,蔡思言和钟煜朗简直就像她和祝京南的翻面,如果他们相爱的时机出了错,恐怕现实也会惨不忍睹。
宋湜也叹了一声。
祝京南捏她的脸颊:“叹什么气?”
“就是觉得我们挺幸运的。”宋湜也自己说完都忍不住笑,这股子伤春悲秋的情绪,好像十一二岁还在念中学的时候一样。
祝京南倒是没有笑,他认真思索了宋湜也的这句话,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是挺幸运的。”
不是那么多人分开很多年还有重逢的机会,更别提相爱结婚生子。
宋湜也不打算让蔡思言一个人待太久,她说准备进去了,祝京南抱住她,还有那么点舍不得。
她推搡他的肩膀:“别这么黏人。”
“你可以试着黏人一点吗?”
他们复合之后几乎天天都在一起,宋湜也觉得她已经够黏人了,她义正言辞地推开祝京南:“我要进去了,你回去注意安全。”
“嗯。多多吵着要见我,我今晚回去一趟,明天再来。”
“她说要见我了吗?”宋湜也这几天连看手机的时间都很少。
“说了,说想你。”
宋湜也满意笑笑:“等我回去好好陪陪她。你来回别太赶,注意休息。”
祝京南的指腹按上她的黑眼圈,宋湜也知道他要说什么,满口答应着:“我也注意休息。”
祝京南晚上到北京,把多多哄睡之后,周正霖约他夜宵。
两人辅一见面,周正霖摇摇头调侃道:“你们有家室的都这样吗?约你们见个面比登天还难。”
祝京南知道他说的“们”是谁,顾知微的侄子跟他们年岁相当,也是从小玩到大的,这几年跟女朋友分分合合,如今又有复合的趋势了。
祝京南斟了一杯白开水,他现在比谁都养生,过了下午,连有咖啡因的东西都不沾,朋友每次见他都要调侃年龄到了,他装作不经意地说一句,有家室的人要注意身体剑客,立刻就能获得一堆的白眼。
祝京南不仅不在意,甚至乐此不疲。
“秦姨那头,我照你的意思打点好了,毕竟看着我们长大的,要让她安度晚年。”
祝京南点了点头,对于秦忆雪,他的情感始终是复杂的,幼年时期仇视的后母,少年时期这个家庭中唯一温暖的来源,以至于成年之后愿意陪精神状态不稳定的她演一出又一出戏。
从前人人都说祝京南比祝听白还要像秦忆雪的亲儿子,祝家二少虽然性格不好,脾气不好,但诸多不好里,至少占了一个孝顺。
在当父亲之前,祝京南始终觉得这个世界上的父母对孩子不存在无私的爱,所以当祝听白回来之后,秦忆雪对他和宋湜也的态度大转弯,当然也是情理之中。
他只是偶然会觉得心上有那么一点难受,时至今日已经全然好了。
祝听白是秦忆雪的精神支柱,现在他人走了,秦忆雪却还有漫长的半生要度过。
周正霖说:“现在秦姨家里没几个人了,如果不细心照顾,还不知道要什么样。”
秦忆雪是什么人,大院里的孩子们都清楚,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是是非分明,从不跟嘲笑出身的人玩在一起。
真要论出身,他们这一群人有好几个都得被唾沫星子喷死。
祝京南低垂着眉眼,他话不多,想象了一下秦忆雪的生活,如果还有心情养花弄草,那总归还是不错。
周正霖又问:“祝伯那边,你怎么安排?”
祝京南冷漠地扯起嘴角:“随他去。”
“好一个随他去,亲爹做到这份上,你也是够有决心的。”
周正霖并不说他狠,相反,能放任父亲在西山一个人养病,祝京南已经很仁慈了,倘若说祝家上上下下这么多纠葛,要追根溯源,都由祝廷一个人而起。
“你说养病,医生和药怎么说?”
祝京南耸肩:“我不知道,难道祝廷会缺钱吗?”
他很少说不知道这样的字眼,因为在很多谈判交流的场合,这几个字往往把气势拉了下风,但他偏偏这样风轻云淡地吐出来,好像在冷眼旁观陌生人的生死。
祝京南从来没有否认过,他心底本身就不算一个良善的人。
如果恪尽道德,他跟宋湜也就不会有开始的机会。
话谈到这里,一向作为他们之间话题挑起者的周正霖沉默了,他安静了很长时间,祝京南并不看他,只是默默在等。
周正霖开口了:“你刚从香港回来?”
这话问的有些欲盖弥彰,他知道的。
周正霖说:“言言怎么样?”
祝京南知道他要问这个,周正霖的消息一向灵通得很,拖到这个时候才来问他,已经憋了很久了。
祝京南如实告知:“这件事对她打击很大,阿也每天陪着她,很辛苦。”
“我刚知道消息就打算去看她了,只是一直没时间。”
这个理由任谁都不信,如果周正霖没有时间,那整个圈子里就找不到再空闲的人了,他全权接手了他妈公司的大部分股权,找了个职业经理人代理公司大小事宜,自己则乐得清闲。
说来说去,还是不敢面对。
祝京南一向不爱劝人,因此今晚他也没打算劝,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实话实说:“如果担心就去看看,虽然她也不一定愿意见你。”
倒不是针对他,现阶段的蔡思言是不愿意见任何人。
周正霖笑得有点苦,在认识蔡思言之前,他没想过会栽在她身上。
“她工作室的业务,国内对接比较好的是杭州那边,他想回国发展的话,我递消息过去,人就不去了。”
祝京南笑他:“转性当田螺姑娘了?”
这不符合周正霖的性格,他可是干了点什么事都要跑到前头邀功的人。
周正霖嗤声:“这事儿你干的少吗?”
他就差明说了,以前是谁在宋湜也过生日的时候三番五次让他帮忙送礼物,那时候他还在美国,见到宋湜也甚至要特地装出自己刚好来伦敦玩的样子,他觉得宋湜也也有一点傻,这么明显的异常都看不出来。
祝京南倒不觉得被戳穿了有什么,他做过的事情没什么不可承认的,达不到目的的时候,多少需要用一些手段。
周正霖笑他是情种,但是笑来笑去,少不了羡慕。
“我最近研究我侄女的名字,有了一个新发现。”
周正霖管多多叫侄女,一口一个喊得特别亲,多多也喜欢他,每次见他都嘴甜。
祝京南皱眉:“你研究她名字干什么?”
“给她买个小吊坠,偶然研究一下。”
祝京南闲闲地看着他卖关子:“发现什么了?”
“宋思靖这三个字,你用粤语读。”
第92章 “两次结婚都是同一个人,多难得。”
祝京南往来香港的次数很多,频繁耳濡目染的情况下,粤语多多少少听得懂一些,但最开始知道宋湜也给多多取这个名字的时机,他从来没有往别的方向想。
粤语里“京”和“靖”的发音相差很大,就算是不懂粤语的人也能听出不同。
周正霖于是讪笑着摆摆手:“我随口一说。”
说者无心,听者却默默往心里记,有些问题,当然是问当事人最直接。
祝京南和宋湜也本来只是打算回香港待几天,因为蔡思言的事耽搁了一阵,祝京南好好安抚了女儿,又准备去香港。
多多非要陪他去机场,祝京南想到宋湜也前段时间刚给女儿找了个粤语老师。
他旁敲侧击地问:“你的名字怎么读?”
多多摇头晃脑,她上课的时候学的不太认真,嘴巴长了两下,第一个音都没发出来。
小朋友的神情瞬间变得懊恼起来,她说:“爸爸,太难了。”
祝京南笑说:“还想学吗?”
多多用力点点头,她这一点跟宋湜也非常像,都是知难而进的性格。
到机场的路况通畅,祝京南下车前,多多撇着小嘴瞪他,就是不想让他离开太久的意思,小家伙昨天晚上睡觉之前还吵着要给宋湜也打视频,宋湜也没空接,她委屈巴巴地递了一条语音,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司机把祝京南送到酒店,宋湜也就坐在酒店大堂等他,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戴着一只黑色口罩遮住大半张脸。
宋湜也有一阵子没回香港,刚回来没几天,就有媒体跟拍她,倒也不是什么瞩目新闻,甚至连新闻版面都没上,但有的媒体就是这么八卦。
一见到面,宋湜也在他肩头靠了一下,总算是露出一点欣慰的笑:“言言好一点了,愿意吃饭睡觉,等再过一段时间,看看她想不想出门。”
祝京南低头,拨开她额前的头发:“你呢,你有多吃一点多睡一点吗?”
宋湜也给他看自己的黑眼圈,可能是心理作用,是淡了一点。
祝京南对进那一双眼睛,想起周正霖说的,跟多多的名字有关的事情。其实他不用向宋湜也问询,也能够确认他们现在感情非常稳定,但这个问题关乎时间,而他又有一点好奇。
宋湜也被他盯得疑惑:“看我干什么?”
“我知道了一件事。”
祝京南卖关子的时候,嘴角浮起一抹淡笑,笑得很狡黠,用钱正遥的话说,他们两个亲嘴亲多了,连笑起来都越来越像。
钱正遥虽然口无遮拦,但讲话很中听。
“什么事?”
“回去和你说。”
宋湜也轻切了一声。
祝京南还有正事跟她说,是周正霖对蔡思言工作室的一点看法,他转达给宋湜也。宋湜也听完之后想了想,她觉得不错,但要不要这么做还是要由蔡思言自己决定,更何况这件事情牵扯到周正霖,他们没理由插手。
祝京南今天过来,还带了当初帮他们拟定结婚协议的律师,同样是在浅水湾的宅子里,甚至连坐的位置都一样,只是心境大不相同了。
她那时的惶惶不安,对这段感情不敢碰不敢近的疑虑尽然一扫而空。
宋湜也在公证书上签字之前,问为首的郑律师:“我们如果在香港公证,还可以领内地的结婚证吗?”
郑律师跟她解释:“您是香港人,祝先生是内地人,只能在一个地方办理登记。二位如果要回内地证明婚姻存续,就需要在港办理婚姻公证。”
宋湜也托着腮,她倒也不是一时兴起,只是已经拿过香港的结婚证明,她一直都想要一份不一样的。
祝京南看出她的迟疑:“回北京领?”
宋湜也点了点头,大陆的结婚证可以拍双人大头照,她有那么点兴趣。
郑律师也笑了,收起两份公证书,但仍然取出了婚前协议,他们这种身价等级的人要结婚离婚,涉及到的财产结合与分割不是小事,签订婚前协议再正常不过。
两人现在已经是公认的复婚了,只需要到时候回内地补一张结婚证,确保完备的法律效力。
律师离开之后,宋湜也看着两份已经失效的离婚协议,一下子很新奇地说:“天呢,我都二婚了!”
祝京南皱着眉觑她一眼。
宋湜也回看回去,笑意深深:“两次结婚都是同一个人,多难得。”
祝京南把人扯进自己怀里:“你还想不是同一个?”
她耸肩,语意挑衅:“这也很正常啊。”
宋湜也知道祝京南要生气了,而且他要生闷气,时不时看他一眼,也不说话,看起来像只委屈的小狗。
宋湜也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你今天说知道一件事,是什么?”
祝京南并不直说,静静地看着她,宋湜也不给他钓鱼的机会,作势要上楼:“你不说我就上去了。”
他终于问了:“为什么给多多取那个名字?”
宋湜也被他问的一愣,但几乎是一瞬间的,对上他的眼眸,她就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她有种心事被戳穿的赧然,于是装傻:“你说哪个?”
女儿名字那么多,尚且给她一点时间缓冲,想想借口。
祝京南也问:“你觉得我说哪个?”
宋湜也的耳朵红了又红,哼声说:“我哪里知道。”
“真不知道?”他勾弄她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的,像在给猫顺毛。
宋湜也一眼就看出他知道了个大概,心下觉得他有点愚钝,这么久了才想起来,于是存心逗逗他,一本正经地引经据典。
她是最不喜欢背古文的人,但是给女儿取名的事情,确实连说文解字都翻了好几遍。香港人还喜欢根据小朋友的出生时辰算五行,她倒是不太相信这个,因此当时拒绝了曾管家找的大师。
靖也,取端正安宁之意,她对女儿的愿景非常简单,为人端正,平安健康。
这背后当然还有一点巧合的私心,“思靖”两个字在粤语里听起来,很像是普通话的“思京”,这个名字一半私心一半缘分,就这样定下来。
祝京南听完她不加带任何私人感情的解释,点了点头:“就这样?”
宋湜也扬起一点坏笑:“你以为是怎样?”
“我以为你取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会想到我。”
她不逗他了,认认真真说:“是有一点。”
宋湜也非常坦诚,即便祝京南心里已经预想到她会给出这个答案,但仍然很动容。这个动容来源于哪里,大约是在他最不相信她在意他的时候,她是在回应这段感情的,而他现在才知道。
晚餐在家里吃,曾管家来布菜,她这几天对祝京南的态度说不上好,但至少没给他脸色看了,虽然他心里有数,这是在给宋湜也面子。
祝京南并不着急让宋湜也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快速认可他,相处久了,总是能看清楚的。
宋湜也也鼓励他,说再接再厉。
晚餐之后他们去浅水湾散步,绕着沙滩一圈有很多西餐厅,宋湜也说起自己小的时候,曾管家管她管的非常精细,她有专业营养师的资格证,所以家里的营养师和厨师每天出的菜单都要经她的手。
“曾姨没有小孩,她把我当她的小孩。”
曾管家是宋湜也出生之前就在宋家做事的,宋湜也一直以为她是宋定安安排的,后来才知道,她出生之后,钱诗就另外跟曾管家签了合同。
报酬给的更丰厚,曾管家没有理由拒绝。
宋湜也想到这里就笑了:“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的,如果是宋定安的人,应该不会对我这么好。”
她已经很有没有喊过“爸爸”了,她将宋定安的所有举动都当成是入戏太深的演技,在她现有的世界观里,她的父亲从来没有爱过她,如果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坏,她只能说大概是人和人之间对爱的定义不一样,她经历过太多的事情,就意识到这种保护的太好的爱是一记迷药,本身就是一种提防。
至于事实究竟怎么样,本来就死无对证,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宋湜也认定是什么,就是什么。
沿着沙滩一路往南走,这一块已经完全是私人海滩,没有游客,晚上很静。
宋湜也指着不远处山腰的一幢房子,回忆说:“那里住着哪个明星,好像要搬了。”
是个港星,在她小的时候来参加过她的生日宴,最近听说结婚了要移民。
宋湜也成年之前,每一年的生日宴都办得很隆重热闹,宋湜也一直很喜欢这种众星拱月的感觉,但现在好像没那么喜欢了,那么多的宴会,那么多的繁华高楼,太多人是见一面就散的。
任何人的缘分说不准,连本来说好毕生的好友都会突然撒手人寰。
宋湜也今天晚上心情不太好,准确的说,从知道钟煜朗去世的消息开始,她就一直很低落,但她跟蔡思言之间,一定要有一个人能撑起来,只能是她。
祝京南来过浅水湾很多次,连一路的白色沙滩都走过许多圈,可是不论怎么回忆,这一次都是唯一一次跟宋湜也一起。
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也许某一棵沙滩树都是她小时候躲过的。
“我有个朋友,当时来这里玩冲浪板,一个浪翻下来,人就找不到了。”
好在后来救援的人去捞他,在另外一个海岸找到了趴在冲浪板上气喘吁吁的人,宋湜也说他爸爸气得要死,问责了这边的管理,又罚他去跪祠堂。
香港有很多富豪祖籍是广东和福建的,宗族意识很强,宋家往上数几代也是这样,只是到了叔伯那一辈,观念已经越来越淡了。
今天晚上宋湜也话很多,有关无关的都扯一点,一个话题说了一半就跳到下一个,碎碎念一样,然而祝京南非常喜欢听。
他觉得他们都不再是爱搞恨海情天那一套的年纪,这种趋于平淡的爱情和生活,是他前三十年的人生都没有体会过的。
宋湜也拉着他在海滩上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拖鞋踢掉,赤脚踩在沙滩上。香港的夏天会一直持续到十月份,丰水季的海浪一浪接一浪拍着沙滩,好不容易留下的痕迹几秒钟就被白花花的浪带回去。
月色很亮,也很柔,这一弯月比宋湜也看到过的很多月亮都要漂亮。
其实月亮哪里会变呢,整个太阳系就这么一颗月球,变来变去,阴晴圆缺总是由着心情变的。
她说了很多话,总算从伤心事里抽离出来一些,心情也好了不少。
宋湜也打算过几天去一趟巴黎,替蔡思言处理一些进击的事情,刚好律师说她在伦敦的房子找到了买家,她亲自去把重要的东西收拾一下。
第93章 “Evelyn,你真的很不一样。”
宋湜也和祝京南在她去伦敦之前回北京领了结婚证。
那天是个大晴天,北京还没入秋,天气有些燥热。反正现在结婚的人不多,宋湜也没让民政局的人到家里来办,去民政局感受了一下氛围。
结果两人刚进去就看见一对夫妇在闹离婚,没留神挺,几个字撞进耳朵里,一会儿是抚养权,一会儿是财产分割,总之缠缠绕绕的,最后那个女人因为还有一个月的离婚冷静期在等候区哭了,她说她忍不了了。
宋湜也看的心里很难受,围城里的人要出去,偏偏有人为这座围城添砖加瓦。
她觉得在民政局门口出现这种场景,对来进行结婚登记的人也是个好处,不要头脑一热就结婚,你永远不知道对面的男人什么时候露出獠牙,变成吃人不吐骨头的怪兽。
祝京南知道宋湜也在想什么,她很容易产生这种悲天悯人的情绪。
他捏了捏她的手,说:“我找人问清楚状况,处理一下。”
这句话说到宋湜也心里去了,她觉得自己当不了活菩萨,但很多事情发生在眼前,她不是没这个能力去做。
她想了想,又补一句:“最好是女律师。”
男人容易团结,容易帮腔。
宋湜也今天化了点淡妆,红底的照片里,眼眸澄亮,含着明媚笑意。
证件到手之后,宋湜也拿在手上看了又看,她第一次拿到真的结婚证,还有那么点新奇。
祝京南笑她,被她一个白眼剜回去:“笑什么笑,你难道拿过这张证?”
他认输:“这辈子应该就这一张了。”
宋湜也又说:“我之前听说大陆的离婚证是绿色的。”
“很多年前就换成红色了。”他自然地解释,又觉得宋湜也问的这句话十分有一百分的问题,锁着她的脖子把人收进怀里,“你还想要拿离婚证?”
宋湜也大笑:“我没说。”
走到门口,刚才那个流眼泪的女人已经不见了,祝京南叫来的人很快,那位女律师简单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没讲自己为什么来,但说话通情达理,女人很快愿意跟她洽谈。
宋湜也领完结婚证就要回伦敦,祝京南和多多一起送她,保姆阿姨刚才带着小朋友在附近的公园玩了一会,等到妈妈爸爸上车,小孩的嘴撅起来,埋怨道:“又不带我。”
宋湜也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他们两个带多多拍结婚照的场景,笑出了声。
多多朝她手心拍了一下:“妈妈不要笑了。”
宋湜也收住笑:“下次,下次带你。”
“你哄小孩怎么没轻重?哪里有下次?”祝京南愤愤不平地开口。
宋湜也懒得跟这两个幼稚鬼计较。
车子开到机场,多多舍不得了,宋湜也还是第一次见女儿因为舍不得自己掉眼泪,她特别喜欢逗小孩:“你哭的好像妈妈再也不回来了一样。”
多多打住了,顿了一会儿,哭得更猛。
宋湜也不喜欢看小孩哭,哪怕是自己的也不喜欢,她反正不大会哄,全靠祝京南把女儿哄得止住眼泪,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她。
宋湜也认栽了:“你亲我一下。”
多多往她两边的脸上各亲了一下,趴到爸爸肩膀上不看她。
等小朋友回过头,发现宋湜也这回是真走了,她还没跟妈妈说再见,这样一想,又要哭了。祝京南轻捏她小小的鼻头:“怎么老是跟妈妈生气?”
多多是有脾气的,这么一问,她当然不说。
母女关系就一直这样,好一阵坏一阵。
宋湜也很久没有坐长途飞机了,将要落地的时候遇到颠簸,还让她心里慌了一阵,以前这种事情不是没发生过,她坐飞机向来想得开,上飞机就睡觉,要么落地醒,要么一直睡,现在不是一个人,到底有牵挂。
她在伦敦的这套房子原先没打算处理,想着什么时候来度假,住着也方便,是祝听白生前定时发送到他邮箱的那封邮件,说他要把伦敦的那套房子处理了,她有一些东西在他家里,让她有时间去取。
他一直知道她不喜欢让别人碰她的东西。
结果他一出事,处理财产的律师说当事人委托她处理。
他们在伦敦的房子是上下层,而且买的时间也差不多,祝听白那套要卖了,宋湜也干脆就把自己这套也卖了,颇有点斩断前尘的意思。
见到祝听白的律师,宋湜也才知道原来他立过遗嘱,他们这个圈子里立遗嘱很正常,谁也不知道哪天出什么意外人就没了,一想到身后事会纠缠不清,还不如早点准备。
祝听白的遗嘱里,大部分的财产都给了秦忆雪,另外给多多买了个基金,还剩一部分,给了曲薇薇。
这份赠与需要本人签字,曲薇薇长居伦敦,很快就能联系到。
宋湜也还以为上次在葬礼上见的一面是最后一面,没想到又见了,曲薇薇看上去胖了一点,脸也没有以前看着那么白,没以前看着那么孱弱了。
她现在不做生活助理了,年岁长一些,阅历丰富了,在国外找生活助理的很多都是出国不久的富家子弟,那种奢靡年少的时候已经见识过了,她觉得自己过了喜欢跟在这群人身后的年纪。
曲薇薇现在是专职的明星化妆师,负责明星的妆容,她的大多数客户都是外国人,也有少数中国网红,来英国参加红毯的时候会请她。
曲薇薇现在非常健谈,即便是和宋湜也这样不太愉快的关系也能聊上很多,她说自己年前谈了个恋爱,没谈多久分手了,又说自己工作比较忙,半年来有很多时间都在飞,她刚起步半年,能做到这个体量,说明非常有天赋也非常刻苦。
曲薇薇还说:“我其实觉得,有很长的时间都被我浪费掉了。”
她想自己如果早点开始做,可能已经成为知名化妆师了。
宋湜也笑了笑:“也看时机,现在能做好,说明现在这个时间适合你。”
宋湜也没事的时候也会亲自做做投资,有时候心血来潮当天使投资人,钱投出去就不管项目能不能成,她见过很多年的项目毁于一朝,也有短时间内就起来的。
曲薇薇跟她碰了碰杯,笑盈盈说:“有理。”
闲聊了没多久,曲薇薇终于问起电话里说的遗赠合同,宋湜也把合同给她看了,伦敦和香港的房产车产,加起来有个一千多万。
创业初期正好是缺钱的时候,这笔钱对于曲薇薇来说像一场及时雨。
她完全没有扭捏推辞,开玩笑说这是自己应得的,把香港的房子卖了的一笔钱就够她不用工作挥霍几年。
曲薇薇说笑完,终于正了神色:“这些东西我会找人卖了,钱我自己留一部分,另外一部分就捐出去吧。”
宋湜也淡淡道:“我只负责转达,想怎么处理是你的自由。”
曲薇薇说:“Evelyn不是有个慈善基金会吗,我以前当过慈善基金会的受益人,是时候回馈了。”
说起这个,宋湜也坦白道:“那个基金会,我两年前就撤销了。”
本来就不是她自己创办的,她成年之后接手,也一直是专业的人在管,她只是名誉主席,是在处理张伯豪的时候,宋湜也发现这个基金会背后有太多的猫腻。
贪污腐败,勾结议员,协助转移财产,真正用到慈善事业的地方微乎其微,她让人做过资产清算之后,就从慈善协会撤销了这个基金会。
宋湜也倒是也有再办一个的想法,但她不想做的太宏大,想要专注一个固定的群体,要每一笔捐赠都能落到实处。
曲薇薇笑说:“这样的话,这笔钱我先存着,等Evelyn的基金会成立之后,我来当出资人。”
宋湜也愉快地同她笑笑:“我到时候通知你。”
这场约会的气氛越来越像是旧友重逢,彼此都和谐了不少,一直到宋湜也要先走,曲薇薇把她叫住,目光诚恳地看着她。
宋湜也歪了歪头:“你想跟我说什么?”
曲薇薇说:“我记得我当时,刚跟着你的时候,你说你这一辈子只需要吃喝玩乐当一个纨绔就好了。”
宋湜也回忆起自己说的这句话,一时分不清那时候的自己是真的这样自暴自弃还是在开玩笑,可能她当时也不觉得自己是自暴自弃,只是现在已经无法带入那时候的心境了。
“我确实这么做了。”
参加舞会、酒会,什么娱乐项目她都冲在最前面,俨然一副纨绔模样,那时候不让曲薇薇帮她做作业,在她的圈子都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
宋湜也在伦敦的朋友,在她回国之后也都不怎么联系,她记得最好笑的一幕,大概是宋定安去世的消息刚传来,圈子里就有人开始疏远她,没想到她根本不是只靠父亲吃饭的米虫,后来那人追悔莫及,宋湜也懒得搭理。
人总是趋利避害的,她站得高,看到的人性就越多,什么样的人都有,见怪不怪了。
曲薇薇说:“我倒觉得你不是。”
宋湜也跟她开玩笑:“你只是现在觉得我不是,以前可不好说。”
曲薇薇接她的话:“以前我受人蛊惑。”
提到这个人,彼此都沉默了一阵,宋湜也是真的要走了,弗朗克知道她回伦敦约了她吃晚饭,就快要到饭点。
“Evelyn,你真的很不一样。”
这是曲薇薇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宋湜也对她笑笑,她本来想说人总是要变的,然而一句话吞到肚子里,吐出来是一句你也是。
有些人喜欢听这些,他们痛恨从前的自己,在经过很长时间的自我检讨和炼化之后,剥丝抽茧地完成一场蜕变。他们想让别人认可自己的蜕变,这本身没有错。
宋湜也倒没有多痛恨以前的自己,只是觉得有点莽撞,还挺好笑的。
弗朗克跟她约在以前经常去的那家餐厅,对面是四季酒店。
她刚落座,弗朗克就说:“希望今天不会被你丈夫像捉奸一样撞见我们。”
他的中文又进步了不少,连“捉奸”这样通俗的话都懂得。
宋湜也被他说的差点喷茶,她想起来自己今天吃这顿饭还跟祝京南说过,祝京南还祝他们吃得开心。
弗朗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他已经认可我们两个了。”
宋湜也对他说这种无厘头的话已经完全脱敏了,反正他们都了解彼此的为人,也知道彼此对对方是什么态度。
宋湜也注意到他把尾戒摘了,不过她无意探究,只是问了问近况。
他们说起了以前的一个朋友莉莉娅,说她家里又发生了什么事。宋湜也上次听到这个朋友的消息还是刚和祝京南结婚不久回伦敦的时候,弗朗克说莉莉娅的父亲去世之后被私生子找上门瓜分财产。
宋湜也当时听得无心,现在想来,简直就跟她的经历一模一样,她都要怀疑是不是弗朗克早就知道什么,在暗示她。
起初莉莉娅没她这么幸运,直接被踢出董事会,但最近那个私生子出了问题,董事会对他有很大意见,莉莉娅的势头猛了起来。
私生子有没有问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莉莉娅想让他什么时候有问题。
宋湜也说:“莉莉娅一直很擅长厚积薄发。”
弗朗克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宋湜也眯了眯眼,脑袋里闪过一个想法,这部连续剧看到现在,弗朗克是最感兴趣的观众。
“你对莉莉娅”
“追求中。”
她猜准了。
弗朗克摸摸耳朵,八字没一撇的事,暂时不要多说,就扯开去:“我上个月参加了一场酒会,碰见Lucas,他说想跟你见一面,他这几天也在伦敦。”
宋湜也望他一眼,没什么情绪。
不过卢望安主动提出要见她,这事也很新鲜。
“他并不知道你在伦敦,所以一切都由你做决定。”
第94章 有没有觉得很失败?
宋湜也才没闲情跟那个所谓的弟弟见面,她刚到伦敦没几天就见了好几个人,时差还没倒过来,跟弗朗克吃完饭,只想回家一个人待着。
浑身都很累,但偏偏生物钟不让她睡。
宋湜也坐在沙发上缓了一会儿,打算把私人的东西收拾一下。
她离开伦敦后,保姆阿姨找了下家,这个房子没人打理,盖在家具上的防尘布都积了一层灰,她打算把东西收拾好就搬到对面酒店去。
宋湜也的东西说多不多,无关紧要的一大堆,都留在这里等处理房产的人来扔,她是来挑重要的东西的。
比如祝京南当年送给她的那块北京地图,她回国的时候嫌重不带走,这次来一定要拿走。
翻来覆去看过好几遍的木雕,还是忍不住掀开蒙尘的玻璃罩再看一遍。
宋湜也本来想直接坐在地上,看了看还是从衣柜里抓出一条披肩披肩扔到地上垫着,其实她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这个木雕,她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对这种东西的兴趣也往往是大体看上去好看。
这一回细看,宋湜也惊觉祝京南的手这么巧,这么大一座城,连道路都刻画得很细。只是这张地图刻的早,北京城早就大变样了。从标志性建筑数过去,宋湜也甚至还能找到钱宅的位置。
四进的大院子,后院有个鱼池,钱诗这两年把鱼池边上的土地开垦来种菜了。
前院挂着一只秋千,秋千上有个小姑娘,正对面站着个男孩。这张地图详略得当,最详细的那该就是钱宅的院子。
宋湜也摸了摸两个小人,神情顿住,她要找当事人求证一下。
北京那边是凌晨,她想祝京南应该睡了,只拍了张照过去,没想到他一个电话回过来。
宋湜也问他:“你怎么这个点还没睡?”
祝京南的声音有点疲态:“多多发烧了,这会儿刚哄睡。”
“你怎么没跟我说?”
“你又不能马上赶回来。小病,养两天就好了。”他嘴上说着小病,实则女儿精神状态一有那么一点不好,他就叫家庭医生上门。
在处理小朋友生病这块,宋湜也确实没他有经验,状况问了两句,他在她就安心,也不废话了。
轮到祝京南问她:“发那张照片,要说什么?”
“我就想问问你,那两个人是谁。”
那头传来被子翻动的声音,应该是祝京南从床上下来,他走出女儿的房间,留了一点门缝,坐在沙发上喝冰水。
听见宋湜也的声音,好像就没那么累了,音色也沾一点笑:“你猜是谁?”
宋湜也嘟嘟囔囔:“我们两个呗。”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画面的心理暗示,宋湜也的记忆里好像也多出了这么一个场景。是北京的秋天,她让祝京南陪她出去吃饭,贪凉吃冰淇凌,偷偷摸摸不敢回家,在院门口听了半天,才想起来今天家里没人。
宋湜也一进去就坐到那只新搭的秋千上,她说想要一只,王妈就让人搭了一只。
祝京南那会儿上大二,过了开学最忙的那一阵,他搬去学校边上住,宋湜也埋怨他,说自己已经很久没见他了。
她一边挖着杯子里的冰淇凌,脚往下一踢,秋千荡起个弧度。
她说得毫不在意:“这样吧,我跟妈妈说,让她叫人在你住的地方附近给我找个房子。”
祝京南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力道不重,宋湜也捂着脑门却很委屈,她说:“那我有什么办法,你天天待在学校里,又没人跟我玩,我去找你还得跑那么远,我又不是神仙。”
她哪里是没人玩,她一天到晚都在外面乱跑,突然想见祝京南了就给他打电话。
祝京南说:“你少来找我。”
宋湜也脚一踢,将秋千荡的很高,不以为意地坏笑:“为什么?怕别人误会我是你女朋友?”
她总爱说这种话,祝京南最开始还让她不要乱讲,后来干脆随她去。
祝京南说不出个为什么,只是听她这么讲,每次来找他都很辛苦,还是不要来了。
宋湜也这次荡得太高,落下来的时候手一滑,眼看就要摔到地上,被祝京南结结实实地接住了。
大门推开,钱诗和王妈从外面回来,就看见宋湜也惊慌地扒着祝京南的脖子。
钱诗瞥了一眼,听见两个小辈跟自己打招呼,点了点头就进去。
宋湜也松开抓着祝京南的手,往后退了两步,又被他拉回来。祝京南从来都是把她推远,这个举动太奇怪,她正要惊奇,祝京南冲着身后的秋千跟她扬扬下巴,原来是秋千要撞到她。
她摇头晃脑地说声谢谢,想起刚才被钱诗看见的场景,懊恼地说:“完了,妈妈看见我吃冰淇凌了。”
祝京南扑哧一声笑了。
后来她确实没总去找祝京南,但不是他那句话的作用,听说是祝家父子有意缓和关系,祝京南一周有两三个晚上住在祝家,宋湜也能见到他,自然就不去找他了。
缓和关系的理由后来不成立,是宋湜也发现他就算来这边,也选择住酒店。
宋湜也问他要不要住她家里,他又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宋湜也回过神,握着手机继续问祝京南:“这张地图,你刻了多久?”
“忘记了。”
“祝京南。”
“真忘了。”祝京南没想骗她,记忆里也很笼统,只是大致的印象里,是打算送她当送别礼物的,他很早就知道她要走,也确实没想过留她,他不能太自私地把她绑在身边。
宋湜也嗯了一声,又说:“你刻的挺好的,我很喜欢。”她收人礼物,是应该说这么一句话的,她高兴对方也高兴,只是这句话在他们之间迟了很多年。
“喜欢就好。”祝京南微微一笑,听筒里听得出来,“在伦敦还顺利吗?”
“嗯,见了两个朋友,别的事情也办的差不多,我后天去巴黎,可能过一周回去。”
她没说卢望安想见她的事,她觉得完全没必要。
祝京南又说想她,宋湜也闷闷地应声,她也有点想,复婚了以后好像连体婴,分开几天都很难熬,要不她要来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这些事情本来可以交给别人来干。
电话一直通在那里,没有挂,宋湜也自顾自收拾东西,那头渐渐安静,应该是祝京南睡着了,她担心吵到他,这才挂了。
看了一眼通话时间,她都收拾了快两个小时。
真要说有什么东西,其实加起来也就是一只小纸箱,她很喜欢断舍离,哪怕是再贵重的首饰,收拾的时候不喜欢了也扔掉。
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衣柜柜门开着,她去关门的时候看见了一条咖色的围巾,秦忆雪织的,她和祝京南有两条一模一样的,她想了想,把围巾收进纸箱。
对面的四季酒店,她和祝京南刚结婚的时候,他来找她就住这里,她以为他多么柳下惠,协议结婚就不上床,后来才发现原来是在给自己找正当理由。
宋湜也睡了一会儿就醒,伦敦刚刚天明,待在这里很没意思,就把去巴黎的行程提前了。
宋湜也是在机场见到卢望安的。
她只见过他一次,还是少年时期的照片,本来就不记人,现在更是模糊。
卢望安倒是记得她,走到她跟前,亲切地喊她姐姐。
宋湜也定睛看,她发现这个人非常像她父亲,人家都说儿子像妈女儿像爸,宋家恰恰相反,宋湜也长得很像钱诗,卢望安则和宋定安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没见过卢望安的母亲。
卢望安主动说:“回国吗?”
宋湜也没有搭理,但她开始观察这个人,身上有非常典型的ABC特征,虽然在美国长大,但中文特别好,而且喜欢露齿笑,宋湜也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刻板印象了。
他戴婚戒,已经结婚了。
宋湜也不明白这一面见的有什么意义,卢望安说他回美国,这次碰见只是偶然,让她不要多心,还说自己本来也没想进宋氏。
冠冕堂皇的话,宋湜也听了当没听。
这段谈话到最后,宋湜也看出了卢望安的真实目的,他好像对这个从前每年只能见两次面的父亲充满了崇拜和幻想,并且不允许任何人忤逆他和他的人格。
卢望安从来没见过他的亲生母亲,他一出生就是保姆在带,家里有一个厨师,中英法粤四语的老师,稍微大一点就开始上各种课,中学打商赛,一直到大学,路线规划的非常清晰。宋湜也听了一下,算算这个年纪自己到底在干嘛,不是玩就是玩。
宋定安对卢望安的培养路线完全是朝着继承人方向培养的,倒显得宋湜也响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什么人接班,什么人只是爱宠,男人心里跟明镜似的。
卢望安说自己年少的时候非常恨父亲,认为他不爱自己,现在才意识到父亲的良苦用心,又说宋湜也不应该那么恨宋定安,毕竟他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情。
宋湜也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她惊叹于自己曾几何时变得这样有耐心,听着卢望安跟个小男人一样絮絮叨叨。
所谓嗲子文学,大概就是这样。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百般厌恶,但还是听进去了。她心里不痛快,像有两个人在吵架,听清楚了才知道,是在为小时候的自己打抱不平。
结果就是心里那两个小人越吵越委屈,肩并肩坐着哭起来。
宋湜也并没有哭,她觉得没什么好哭的,面对不公平,哭有什么用。她没有得到过真正的重视,她是从重重偏见之中杀出来的,坐到那个谁都不觉得属于她的位置。
宋湜也看着卢望安的一双眼睛,含笑的,虚伪的,他就是要过来气她一下,但这招对她来说早就不管用了。
宋湜也笑盈盈地问:“准备这么充足,还是铩羽而归,觉不觉得自己很失败?”
她看着那双眼睛渐渐眯起来,宋湜也好像不是在跟他对话,是通过那双和宋定安八成像的眼睛,跟他死去的父亲对话。
她问他,有没有觉得很失败?
卢望安的航班比她早半个小时,他走了之后,宋湜也联系了自己在香港的助理和律师。她对卢望安现在从事什么工作不了解,但信息最好查了,不管他做什么,她都可以跟他做对冲。
宋湜也想过无数次相安无事,但后来发现没有用,你跟有些人说互不打扰,他们偏偏要踩到你脖子上,对付这种人,就是得逼到绝境,把他的羽毛都拔光了,让他失去所有虚张声势的底气。
宋湜也知道自己是挺狠心的,其实大多数时候狠心毫无过错,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才是给自己捅刀子。
第95章 阿也,我需要纠正你一下,我们是夫妻。
宋湜也再回香港的时候,蔡思言的状态大有好转,她也知道自己不应该伤心那么久的,钟煜朗走了,但她还活着。
宋湜也跟她吃饭的时候,把周正霖的建议提了一提,看蔡思言的反应。
蔡思言缓缓地抬起头,在脑海里想了一想:“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杭州的网红经济发展不错。不过我具体怎么做,就不用告诉正霖了,太麻烦他。”
他们在一起过一段时间,周正霖对她好,还抵挡了不少家里面的压力,最后跟她提分手的时候红了眼睛,蔡思言越想越愧疚,不该再牵扯什么了。
宋湜也认同她的做法:“好,有需要跟我说。”
她语气平平淡淡,然而偏偏是这样,又叫蔡思言红了眼睛。
蔡思言最近总是陷入一种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哪一步踏错了,才会落到今天这样的结局。
“言言,阿朗生病不是你造成的,你不知情也不是你的错。”宋湜也握着蔡思言的手,这么热的天,她的手心还是发凉。
蔡思言垂头,将啜泣的声音咽下去:“阿也,我们不说这个了好吗?”
“好,我不说了。”
蔡思言抬起头来,看见宋湜也因为陪她而略显憔悴的双眼,她非常自责:“阿也,这段时间谢谢你和祝京南,真的,我觉得我太麻烦你们了。”
宋湜也皱起眉:“你再跟我讲这种话,我要生气了。”
她佯装愤怒的表情很可爱,蔡思言破涕为笑:“不过我真的好了,你别为我担心太多。”
宋湜也妥协了,她也知道自己担心没用,只是这几年,总觉得蔡思言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
蔡思言称之为一种磨炼,她打算等秋天的时候去杭州,工作室换地点需要很多准备,她有很长一段时间又要忙起来,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兴许等忙完这一阵,再想起钟煜朗的时候,就不会像今天这样肝肠寸断。
宋湜也几乎是被蔡思言赶回北京的,说她一个人可以。
北京已经入秋了,稍有那么一点热,是夏天的尾巴还没撤退干净。
宋湜也最近在考虑基金会的事情,拖了有一阵了,她打算加快推进进度,但是在内地成立基金会比在香港要复杂的多。
她一个人坐在电脑桌前沉思,视线朝客厅里一望,就看见祝京南陪着女儿在客厅里看书,多多捧着一本书在给祝京南讲故事,她现在认识的字不多,眼睛盯着书,但内容全靠编。
就是这么一瞬间,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投女性教育。
上一次跟祝京南在民政局偶遇的那个女人也有一个女儿,还在上初中,未来打算走艺术路线,对于普通家庭来说开销非常大。
宋湜也做的所有决定都只是需要一个念头,从义务教育阶段到大学本科,基金会可以覆盖文化艺术等不同道路的基础费用,当然,因为申请人鱼龙混杂,为了确保每一步钱用到实处,需要设置严格的调查门槛。
脑海中已经有了雏形,宋湜也开始咨询负责人,她的效率很高,短短一个礼拜,已经在千帆集团内部形成了一个直属于董事长办公室的基金会专组。
与此同时,远在美国的卢望安那边也有了消息。
他现在自己带一个团队做风投,风险大收益也大的一个行业,每一步都非常谨慎,但再密的一张织网都会有漏洞。
宋湜也以为祝京南不知道,是在某天的晚餐后,祝京南偶然提起。
“阿也,卢望安那边你要继续做吗?”
宋湜也讶异于他知道的程度已经如此深,不过她本来也没打算瞒着祝京南,这是她自己的事情,说不说都由她。
她压下惊讶,不确定祝京南提这个的用意是什么:“是。”
“你想做到什么程度?”
宋湜也盯着手机回信息,顺便把爬到她怀里的女儿拎给祝京南:“这你不用管。”
说完,她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放下手机,温和地说:“我有分寸,你不用担心。”
“为什么要这么做?”
祝京南不知道他们见过一面,宋湜也觉得他这么问情有可原,于是压着脾气回答:“他挑衅我。”
这么个理由,听上去有点像中学时候同学吵架,听起来很幼稚,但宋湜也知道自己不是意气用事,她一直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除后患而已。
祝京南望进她坚硬的眼神,好像如临大敌一样。
他问:“你们见过了?”
“当然。”宋湜也在对待这个问题上很没耐心,“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问,我觉得我做这件事情应该跟你没关系。”
祝京南拧起眉:“什么叫和我没关系?阿也,我需要纠正你一下,我们是夫妻。”
她今天已经说了两次这样的话,好像把他们的关系远远隔开了,祝京南不想这样,他起初只是想问一问,没想过她会如此应激。
“我知道,但并不是我做什么都需要跟你商量。就算你不同意,我也还是会继续。”
多多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氛围有些微妙,她才懒得管,把玩具从祝京南手里抢下来,自己坐到地毯上玩。
祝京南正了神色:“阿也,首先我没有不同意,其次,我认为夫妻之间不存在所谓‘不关我的事’这种说法。”
宋湜也低低喘了一口气,她也意识到自己态度太强硬,还没有等祝京南问清楚意图就急于露出爪牙,他又不是外人。
“我的意思是,有些事情我可以自己决定。”
“我理解。”
宋湜也朝他坐近了一点,抓住他的左手跟他十指相扣,为自己开脱:“我没有说什么都不关你的事的意思哦,我一时间情绪有点激动,你要理解。还有,卢望安的事情,我确实不希望任何人插手。”
她的态度软了,立场却始终很坚定。
祝京南从始至终都不是想要干涉她的举动,只是通过宋湜也下意识的回答,嗅到了一点异常。
与其说她介怀卢望安的存在,倒不如说她始终被宋定安做过的事情困扰,也恰恰是这个原因,让她对祝京南也有距离。
这样的距离平时看不出来,但下意识的反应最难遮掩。
这是一块冰,温度暖一点,多一点耐心,会化的。
但祝京南还是有点生气,他捏了捏宋湜也的鼻子,在她嘴唇上啄了一下:“阿也,下次别说这么伤人的话。”
宋湜也点了点头,眼神坚毅的像下一秒就要发誓。
祝京南被她哄好了,按着她的腰又在她嘴唇上啄了一下,然后两人就听到多多大叫一声。
她脸上写着“烦死了”三个字,抓起玩具跑进自己的房间。
宋湜也拍他肩膀:“下次注意一点。”
一家三口的生活,最不方便的地方大概是他们什么时候想要亲密一下,都一定要等到多多睡着了才行,不然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又担心她什么时候突然朝主卧冒个头。
钱正遥来电话,宋湜也终于松开祝京南。
“阿也,我准备结婚了。”
几个字,把宋湜也听的吓了一大跳。
结什么婚,她那个男朋友甚至都没有带回家来见过。
宋湜也和祝京南对视一眼,宋湜也问:“和谁?”
钱正遥支支吾吾,宋湜也猜了几个前男友,都不是,几乎要怒火中烧,她从沙发上跳起来,又被祝京南拉下去顺毛。
“你玩闪婚?钱正遥你脑子呢?我要告诉你妈。知微姐知道吗?她知道了不得把你狠狠骂一顿。”
钱正遥一听见这个就懊恼:“知微已经不理我了。”
“活该!”
祝京南给气急了的宋湜也抚了抚背,示意她冷静一点,宋湜也喘了喘气,仍然没好气:“在我告诉姨妈之前,你最好收回现在的想法,不然我现在就去美国逮你。”
“你不想听原因吗?”
“你说。”
钱正遥在那头还笑嘻嘻的:“我没结过啊。”
祝京南跟宋湜也又对视一眼,宋湜也把手机递给他:“我骂不动了,你骂。”
祝京南摊手:“我骂没用,只有顾知微骂最有用。”
顾知微对钱正遥的每一个男朋友都不满意,第一个太丑,第二个太幼稚,第三个太成熟,第四个太蠢,第五个又太算计
钱正遥反正只是谈着玩,不喜欢了就踹,没想过这么多,甚至没想过结婚,上一个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钱正遥说他太装,分手了。
宋湜也非常严肃:“遥遥,你认真的吗?”
“也不是,就是觉得是一种人生新体验。你知道的,有的男人适合结婚,有的男人适合谈恋爱,而且我可能结两年就离婚了,也说不准,就跟你跟京南哥一样。”
祝京南黑了脸,难怪说她爱当朋友感情的搅屎棍,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在一边沉着声音:“我们复婚了,而且我们不是闹着玩。”
钱正遥嘿嘿一笑:“恭喜恭喜呀。”
宋湜也在边上狂翻白眼:“你给我打电话就为了告诉我这个噩耗?”
“不是。知微不理我了,还把我拉黑了,你能不能帮我哄哄她?”
宋湜也毫不客气:“你要是坚持闪婚,估计谁都哄不好她。遥遥,你自己想想清楚,好好跟她解释。”
从小就这样,整个钱家都拿钱正遥没办法,把她送去美国上中学之后性格更野,想一出是一出,这么多人里,只有顾知微的话她听那么一点。
钱正遥没什么怕的,就怕顾知微不理她,那一年她跟顾知微吵架,直接把顾知微气回国,她后知后觉自己过分了,连着一整天都在打电话,结果顾知微一个都没接,还以为自己犯了滔天罪过,后来才知道顾知微跟祝京南一起摔到山下,没信号。
顾知微再生气也不会不接她电话的,救援队到了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钱正遥回电话。
钱正遥说她好好想想,什么人生体验,也没有顾知微重要。
宋湜也挂断电话就叹了一口气。
她问祝京南:“知微姐是不是对遥遥不仅仅是朋友?”
祝京南点点头,其实很多事情,稍微细看都能看出来。
宋湜也想起来在祝京南的书房里看到的那张“见微知著”的排便,曾几何时被她当成是他喜欢顾知微的证据。
祝京南跟她解释:“那张是我的书法老师送给顾知微的,他去世前写的最后一张字。”
顾知微知道他们师生情谊更深厚,只是有些误会没解开,祝京南救她一回,她拿这张牌匾做谢礼。
宋湜也很少听祝京南说起他的书法老师,她对这位书法老师印象停留在祝京南十九岁的时候过生日,她把老师请来为他庆生,看上去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第96章 “不带宝宝?”“不带宝宝。”
很多误会在多年之后都难以说清,要问祝京南,祝京南自己都说不上来,只是老师去世的时候他没能陪在边上,始终觉得遗憾。
祝京南四岁就开始学书法了,老师是他姥爷的学生,跟程亿慈是中学和大学的同学,四年前因为癌症去世,祝京南那时候在香港。
宋湜也微微张口:“你那个时候是在陪我。”
祝京南笑了一下:“就算不是陪你,我应该也不会去。”
他现在说的轻松,却在后悔都那个时候还在跟老师较劲。老师喜欢程亿慈,他刚拜师的时候就知道,哪里有老师来教学生,还顺带送学生妈妈一束花的。
这么教了八年,一直到祝京南上中学,师生关系突然恶化,起因是祝京南说,我妈就在爱尔兰,您要是记挂,大可以去找她,不必来我这里献殷勤。
老师从接受开始就说他有天赋,带着他从小参加过很多比赛,人人都说名师出高徒,这位老师在书法界的名声越来越响。
祝京南很讨厌这样,况且他知道,老师对他有偏见,认为他跟他父亲是一样的人,这一点简直跟他母亲一模一样。
祝京南懒得解释,很多事情他都懒得解释,这句话一出口,两人断绝师生关系,老师已经赚得盆满钵满,舍弃一个不听话的学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湜也听得心跳了两下:“然后你们就再也没见过?”
“是。后来他确诊胃癌,我也没去看他。”
师徒关系的破裂看上去有迹可循,宋湜也不明白当中存在什么误会,祝京南说不清,是顾知微说的误解,又没有清楚解释。他到底还是对没能见到老师最后一面后悔,即便是关系不睦,还是好好收藏了那块牌匾。
宋湜也静静地看着祝京南,好像把他看透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看上去跟谁都不亲近,能够轻易斩断任何的亲密关系,但剥去冷漠的外壳,对于他珍视的人,哪怕背叛无数次,他都不会真的去报复什么。
缺爱的人就这样,舍不得丢弃一点点的好,也不肯低下高贵的头颅证明自己缺爱。
宋湜也心里酸酸的。
她搂住祝京南的脖子,跟他靠得很近很近,亲了一下他的脸侧,她不知道这时候说什么比较好,只能选择这种无言的安慰。
祝京南亲回去,两人近在咫尺,他摸摸宋湜也的脸:“阿也,你别觉得我很可怜行不行?”
被他看穿了。
宋湜也不藏,她说:“可是你真的像一只被丢掉的可怜的小狗。”
祝京南皱着眉听完她可可爱爱的比喻,又笑了:“被谁丢掉?”
“反正不是我。”
“那不就行了。”
确认多多睡着了之后,他把宋湜也抱起来往卧室走,一个滚烫的吻一路向下。
事后,宋湜也无力地缩在潮湿的臂弯里,眼睛微微闭着,听见祝京南在跟她商量蜜月旅行的事情,他准备找专人规划行程,找了几个地方。
宋湜也有选择困难症,她强撑着精神扔了一句你定。
祝京南勾勾她的下巴:“你怎么一点参与感都没有?”
宋湜也觉得这话简直不可思议,她瞪了一眼祝京南:“我还没有参与感?我又是在上面又是在下面,下次不要在浴缸里,我腰酸。”
祝京南默默听她说完,没吱声,宋湜也本来要睡了,没得到他的反应,又撑起眼皮看他。
太坏了,笑得太坏了。
她在他胸口捶了一下:“笑什么笑。”
“我知道了。”他拨弄着挡在她胸前的头发,“但我刚才说的参与感不是这个。”
宋湜也觉得自己可能是困了,脑子反应慢,刚要问那是什么,又被他低头吻住,他的手很有技巧,她觉得自己又变得软绵绵的。
最后蜜月旅行的地点定在希腊,一个宋湜也在伦敦的时候打算去,却因为要来见祝京南而没有去成的地方。
宋湜也全程当甩手掌柜,助理跟对接的人确认了几版细节,发给祝京南看。
多多趁机爬上祝京南的腿,看着电脑上的地方,兴冲冲问:“我们去哪里玩呀?”
祝京南说:“不是我们,是我跟妈妈。”
“不带宝宝?”
“不带宝宝。”
多多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就哭了,宋湜也刚从外面回来,看见女儿红彤彤的一双眼睛,赶紧把她抱起来,质问祝京南:“你又干嘛了?”
祝京南觉得好笑:“什么叫又?”
“你干嘛把她惹哭?”
祝京南朝女儿扬扬下巴:“你让她自己说。”
多多抽抽噎噎的,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说爸爸坏,出去玩不带宝宝。
宋湜也一下子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这下她也不能理直气壮地站在宝宝这边了。宝宝盯着一双泪眼扒住她的衣服,问:“妈妈带宝宝去吗?”
妈妈也不带。
多多已经把眼泪挤干了,现在只打雷不下雨,她挣扎着从宋湜也怀里下来,跑进自己的房间翻翻找找,最后抱着自己的小毛毯出来,说要找姥姥。
钱诗这半个月都跟同事去旅游了,根本不在家。
宋湜也跟她解释,但是她不听,还是一直在哭,渐渐把宋湜也的耐心哭没了。
她站起来,冷冰冰地说:“那你自己哭,哭够了妈妈再跟你说话。”
她不让祝京南哄,一哭就哄,已经让宝宝养成有什么事情没有得到满足就掉眼泪的坏习惯,宋湜也不希望她这样,不说讲道理,也至少应该知道好好沟通。
多多听见宋湜也这么说,就不哭了,她只是不服软,恨恨地望着宋湜也。
祝京南喊她:“宝宝。”
多多哼了一声,又朝门口走了一步。
祝京南起身打算去抱她,被宋湜也叫住:“不要每次她哭一下你就哄她。”
“今天她也没做错什么。”
宋湜也凝眉:“哪次你觉得她做错了?每次不都是这样。”
祝京南叹了一声,先去牵了宋湜也的手,宋湜也把他拂开:“我们是不是说好了,要好好给她养习惯,你现在是在执行我们的计划还是背道而驰?”
“要养习惯是不是也应该好好讲道理?”
宋湜也哼了一声:“我讲话她又不听。”
她承认自己是急了那么一下,而且她发现自己也看不得女儿哭,刚回家的时候看见她掉眼泪,第一时间也是想哄的。
说来说去要怪祝京南把人惹哭。
教孩子这种专业的事情,还是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干,宋湜也又说:“我们给宝宝请个育儿师。”
育儿师要请,他们也得学着怎么跟小孩子交流。
宋湜也看了一眼站在玄关处泪眼婆娑的女儿,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冲她招招手。多多不轻易服软,但是如果别人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她顺势就下来了,略过宋湜也,往祝京南怀里扑。
宋湜也其实一直都很害怕宝宝跟自己不亲,道理她都懂,但执行起来总归是有难度的。
她突然说:“要不我们去报个班?”
她居然想出去上家长培训班的主意,她觉得毕竟他们都没见过怎么当一个好家长,去培训一下也是情有可原,但宋湜也很快否决了自己的这个想法:“算了算了,我太焦虑了。”
那天宋湜也和祝京南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跟多多解释清楚为什么出去玩不带她,她大约一知半解,还是闹着要见钱诗。
宋湜也知道多多的性子有一大半都是钱诗惯的,老人的隔代宠有时候真的吓人。
一通视频打过去,钱诗正在酒店休息,义正言辞地把这对夫妇批评了一通,又哄着多多说自己马上回来了,才终于让小朋友喜笑颜开。
宋湜也问多多:“这下开心了吧?”
多多别过头去哼了一声。
希腊气候最适宜的季节是春季,少雨,阳光充足,所以祝京南把蜜月时间定在了开春四月份,距离现在还有将近半年的时间,宋湜也刚好可以把精力都用在基金会的筹备上。
上一次在民政局见过的那位女士,在律师的帮助下成功和前夫离婚,并且取得了女儿的抚养权,但是她离婚之前一直没有工作,离婚之后的经济来源是个很大的问题,宋湜也因此想到了基金会可以覆盖的更广的面积。
有太多女性甚至包括她自己,在生产之后都会陷入抑郁情绪,社会并不重视这个问题,但妇女产后的心理健康困境从来不是小众群体面临的问题。
除此之外,女性离婚后面临巨大的经济压力,这种事情可能发生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
宋湜也意识到自己的视野非常狭隘,她站在她的性别的立场,都同样忽视了很多同性所受的困境。
千帆集团于这一年的冬天成立了一个专项小组,直属于董事长宋湜也,由总经理俞思牵头,开始进行广泛的社会调查,并提出援助方案,在年末的最后一天,成立了其野女性基金会。
“其野”两个字取自诗经的“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是宋湜也的记忆中,在诗经里背的第一句诗,一直到现在她都不太爱背古文,但这一句记了很久。
基金会刚宣布成立的那一天,曲薇薇就隔着大洋投入了第一笔钱,她把香港的房子和车子都卖了,一共六百五十一万,其中三百万自留,剩下的三百五十一万全部投入基金会。
基金会的侧重分支很多,分配有不同的小组专员跟进,所有的财务报告都要直接向宋湜也汇报。
宋湜也虽然当了很多年的慈善基金会主席,但也是第一次亲自处理,经验不足,另聘了相关咨询专家,也因此和顾知微频繁联系上。
顾知微从事女□□业已经非常多年,她是一个非常成熟的策展人,主要侧重于艺术方面。
虽然对钱正遥放了狠话,但宋湜也还是跟顾知微传达了钱正遥的想法。
顾知微语气倒也和缓:“我就是不知道她脑子怎么长的,怎么能干出这种蠢事。”
也没有很和缓。
宋湜也去问祝京南:“知微姐一直这么说话吗?”她以前从没见过顾知微这么生气。
祝京南说是的:“她有厌蠢症。但对遥遥应该不是,单纯的生她气了。”
顾知微说:“就算她要找个男人结婚,也不应该是那种货色。”
宋湜也挺好奇的,毕竟钱正遥没有细说,她把手机开了免提,跟祝京南一起听。
两个人凑在一起,活像两个热闹精。
顾知微大致描述了一下,她知道的也不多,就是这个原因她才生气。但气归气,已经跟钱正遥绝交很长一段时间了,把人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钱正遥马上就跟满血复活了一样,感谢宋湜也和祝京南的时候把好话说尽了。
祝京南说:“要不我们别插足别人的感情了?”
宋湜也一脸疑惑:“什么插足?谁插足了?”
祝京南清了清嗓子:“我是说插手。”
插足?他才是插足的那一个,但也说不上真的插足吧,祝京南到现在都这样给自己开脱。
宋湜也讳莫如深地点头:“正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