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宴会回去的途中, 沈蔷已经没了救人后的紧张,因为去姨母的殿中换了衣裳,她也借机见了姨母。
瞧见姨母身上没有什么大碍, 她心中也放心,想着等回去后就和母亲说明姨母的情况。
宋云棠知道小姑娘擅自离开也是为了自己, 而且她还真的没让杜暄月算计小舅舅成功, 心里对她又是感激又是愧疚, 只好道:“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们都会担心。”
说完她又开始担心,万一杜暄月这一次地算计没成, 还会有下一次呢?
她的眉头拧在一起, 手中帕子被无意识的揉成了一团。
“嫂子,那件外袍我让姨母宫里的宫女处理掉了, 你舅舅会生气吗?”
毕竟这是男人的衣物,她在宫里也不能带出去还给人家,为了避免惹出麻烦, 她就让宫女处理了。
姨母也是赞同她的做法。
她并未告诉姨母这是谁的衣物,跟着她的宫女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而杜暄月更不可能会说,她巴不得裴忌和任何女子都没有交集。
原先小桃还在身边的时候她总是很容易相信她人,可自从知道小桃和孙嬷嬷母女的别有用心之后, 她就变了。
宋云棠也察觉到了自己这小姑子身上的变化,她一开始还觉得小姑子这绵软单纯的性子会吃亏, 直到今天才发现, 她似乎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软弱。
也是,他们沈家的人, 总不会太差的。
看着有些忐忑的小姑娘,宋云棠安慰她:“没事的,小舅舅性格很好,不会随便怪罪人的。”
真的性格很好吗?
沈蔷想起那双沉静的丹凤眼,总觉得嫂子是为了安慰自己,才这样说的。
其实宋云棠和自己的小舅舅接触不多,在她很小的时候她那小舅舅就去了西北的军营,虽然他时不时会给自己寄一些女孩子家爱玩的小玩意儿,娘亲也总说自己那弟弟如何好。
可是过了这么多年,她那小舅舅的轮廓在她的脑中早已不清晰,只记得很小的时候去外祖家,他带着自己逛园子场景,不过那场景也变得很模糊了。
罢了,终归今天杜暄月落水的事情并没有传出去,所以不会波及到小舅舅和小姑子,想来是有人要替杜暄月瞒着,是谁她也能猜到。
左不过是被禁足在自己宫中的杜贵妃核四皇子。
今天的事情算是有惊无险,下次再带沈蔷去赴宴,她一定能要将人看好,不能再让她独自一人。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让娘亲帮忙给沈蔷想看人家,把婚事先定下来,成亲的日子再往后推一年,这样婆母和自己也可以安心。
回到自己的院子,宋云棠沐浴完出来,正好看见沈砚回来了,他正坐在案前,手中拿着一封信正在看,双眉紧锁。
见他这幅样子,她心里突然生出不安,缓步走了过去。
沈砚没想到会突然收到护国寺那边的来信,里头写法缘大师遭遇了行刺,幸而并无大碍。
那些人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按捺不住要对法缘下手了?
法缘要是再不把父亲生前给他的东西给他,怕是日后也不得安生。
听到脚步声逐渐走近,沈砚把手中的信折好放在桌案上。
宋云棠看着他略微沉静的神色,有些担心地开口:“郎君,可是有什么事?”
鼻尖突然传来馨香,沈砚把放在信上的目光收了回来,将站在身边的少女一搂,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为了不让她担心,只温声道无事。
他明显也是在别处沐浴过了,白天进宫穿的衣物换了下来,身上穿着浅松绿的衣衫。
宋云棠窝在他的怀中,闻着他身上传来的冷冽的青竹香,她方才的不安也逐渐平复了下来,偷偷瞥了一眼案上压着的信件,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近来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她仰头看向身前的男人,浅声问他:“郎君,我知道你还在调查当年公爹意外去世的事情,赵思源已经受到了惩罚,可我见你似乎并未松懈,想来是除了他,还有别的人参与其中。”
赵思源一个小小的工部官员,并不能自己策划那起意外,说明他后面的人才是主谋,可那主谋为何想要公爹的性命,莫非是公爹的手中有什么重要的把柄在?
沈砚知道她在担心自己,可他选了这条路,必然是想清楚了,他知道这条路有多凶险,他继任工部侍郎以来,不乏一些人在暗中给他使绊子,不过都被他摆平了。
且也没有涉及到性命,加之不想让家中的人担心,所以并未表露出来。
太子或许是知道些什么,所以也会让人试探。
对方在试探他和萧淮二人的深浅,可越是这样,就越能表明太子的心虚,怕他真的会去查当年的真相。
只要找到将那东西给父亲的人,一切便可以真相大白,届时父亲和祖父的仇也可以报了。
而萧淮也能趁机扳倒最大的敌人。
岁岁说得对,父亲的事情不止赵思源参与其中,另外还有户部尚书邢辉,以及他背后的那一位。
萧淮昨天找他,说是人已经安排进了邢府,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邢辉于太子而言非常重要,太子侧妃就出自邢府,自然是站在太子这一边。
原本正妃的人选在宋府,可是自从知道皇帝不喜宫中的皇子与宋府私交过密之后,也就消了要娶宋府姑娘的心思,退一步让谢豫娶了宋云姝。
安远侯府与东宫有些交情,谢豫又自小与太子相识,而宋云姝的父亲在禁军,太子打得什么主意,稍微一想也能知道。
眼下四皇子锋芒毕露,尤其是今年开始处处和太子作对,皇帝即使知道他们二人互相争斗,可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他乐见其成。
旁人不知道,可沈砚从吏部尚书柳阁老那里得知,皇帝心中更属意四皇子成为储君,因为四皇子行事没有太子那么多的顾虑,皇帝见着四皇子,就像是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且后宫中最得宠的是杜贵妃。
当年若不是有人群臣拦着皇帝,他恐怕早就废了太子另立。
太子并非是皇后的第一位皇子,大皇子夭折,太子是在皇帝盛宠杜贵妃的时候出生的,所以皇帝对太子的感情并不深。
由此可见,帝后的感情一般。
后宫中,经常是皇后和杜贵妃之间剑拔弩张,而卫昭仪一直处于边缘的状态,卫昭仪身后的卫家帮不了她,她只好选择依附皇后。
为此杜贵妃在皇后那里吃瘪之后,时不时就会找卫昭仪的麻烦,这些皇帝都是知道的,所以在卫昭仪中毒之后,皇帝才会选择相信是杜贵妃下的手。
以前的小打小闹皇帝不会放在心上,可若是闹出人命,皇帝就不会坐视不管。
且卫昭仪这么多年了,容貌依旧没怎么衰老,一直都是我见犹怜的模样,皇帝能让她做到昭仪这个位置,更是因为她听话,除了皇后之外,她最大的依靠就他,与杜贵妃的娇蛮是完全不同的。
皇帝在杜贵妃那腻了,就会找卫昭仪解腻。
卫昭仪不过稍微装柔弱,皇帝就上钩了。
“这些你不用想那么多,朝中的事情没你想得那么复杂,只需要安心在家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可。”
沈砚收回思绪,揽住怀中的人,报仇的事和帮助萧淮铲除对手的事情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萧淮想要坐上那位置,正好要铲除的人就是他要报仇的对象,他自然会用尽全力去帮助他。
这些年他和萧淮二人暗地里不知道通了多少书信,二人表面上表兄弟,可实际上二人的交情早已很深,不仅仅是亲戚关系。
以前他总想着只要能报仇就行,可现在自己的身边多了个人,而且还是一位娇娇女郎,养她需要废不少的银两。
一开始为了不引人注目,他只想呆在翰林院,可是那点俸禄养她根本不够,他知道她带来的嫁妆非常的丰厚,但是总不能真的让她一直用自己私账的钱。
他也不是这般没用的人,索性同意了柳大人让他去工部的提议。
也不知道皇帝是否还念着祖父的旧情,所以在朝中对他的态度也十分宽厚。
武太县一事更是召请他当面赏赐。
虽然邢辉也在,可到底有些不同,他也怀疑皇帝是故意要给他招恨,可是看样子又不像,干脆就没想那么多。
“郎君,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沈砚的沉默让宋云棠心里有些怀疑,他方才说的话是不是哄她的,毕竟朝堂的凶险她是略有所闻的,一个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因着她那时不小心听到祖父和爹爹的谈话,说如今朝堂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他们宋府不涉党争,小心谨慎了这么多年,仍旧会有人想要暗中将他们拉下马。
祖父和爹爹坐到现在的位置都小心谨慎,更何况是现在的郎君。
她搂着沈砚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胸膛蹭了蹭,传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我虽然是个后宅妇人,可也知道其中的凶险,郎君,答应我,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好吗?”
感觉怀中的人在说完这话之后搂着自己的手又加重了力气,他想到在宫宴上谢豫看自己的眼神,那种眼神就像他是横刀夺爱的人,从前他并不觉得谢豫会对岁岁有什么,可今天的事情不得不让他多想。
为何谢豫看自己的眼神带着不善,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岁岁吗?
或许从最开始的时候,谢豫就对岁岁起了那样的心思。
沈砚将下巴放在宋云棠的发顶,抬手在她的背后轻轻抚了抚,温声回她:“嗯,你放心。”
有她在,他自然不舍得让自己出现任何的意外,他还要和她一起走过剩下数十年的光阴。
第 82 章
杜贵妃和四皇子禁足被解了之后, 不到几天的时间,三皇子就因为一件小事而惹怒了皇帝,被皇帝派去祁州剿匪。
虽说不是他领兵, 可他从未拿过刀,整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 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 到了那里真动刀动枪起来, 说不定不能帮忙反而还会拖累跟着去剿匪的将士。
可皇帝似乎不考虑这些, 直接大手一挥, 第二天就让萧淮跟着少将军霍凌去了。
皇帝会让萧淮去剿匪,少不了四皇子和太子的进言, 许是卫昭仪中毒一事让杜贵妃和四皇子被禁足, 所以一被解禁后四皇子就借机报复萧淮,正好皇帝正为祁州匪患的事情烦心。
四皇子有心要报复卫昭仪母子, 而太子又在其中推波助澜,二人都在皇帝跟前说萧淮身为皇子,享受万民供养, 不应该成天只知道享乐,也应该为皇帝分忧。
皇帝本就对萧淮学什么不好偏偏学京中纨绔的事情感到不满,想到那几天宿在卫昭仪的宫中,卫昭仪也说希望能给自己的儿子一个历练的机会,不然将来就算是别的皇子登基了, 他也依旧是个没什么用,不能替兄弟分担的闲散王爷。
因着卫昭仪中毒一事, 皇帝心中多少对她有愧, 想着既然萧淮的生母都这样说了,所以就应下了。
反正领兵前去剿匪的主将是霍凌, 霍凌的能力皇帝很是放心,有他在,自己这废物儿子的安全也不成问题。
皇帝一拍板,不管萧淮面上多不愿意,也只假装看不见,第二天就跟着霍凌带领着几百人的小队出发前往祁州。
这一来一回大约需要两个月的时间,正好可以赶在岁末前就能赶回来。
“所以,霍小将军就这样带着三殿下已经去了差不多一个月了?”
柳念霜点头:“嗯,不过是两个月的时间,也没什么。”
毕竟从前她等他的时间更久。
想成亲那天萧淮带着一众纨绔闹喜房的场景,宋云棠有点不太相信他,“可是以三殿下的性子,真的能不会出什么意外吗?”
柳念霜柔声笑道:“宋妹妹不用担心,有我夫君在,三殿下拖不了后腿。”
霍凌的性子她最清楚,不管你是谁,只要妨碍了他,就不会给对方留情面。
宋云棠咽下口中的糕点,抬头去看坐在一边的柳念霜,眼下她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胃口也比往常大了一些。
也不知道是否因为霍凌不在的缘故,近些日子柳念霜很喜欢将她约在茶楼听书,宋云棠虽然不爱出门,可想着对方有了身子,且上次她跟着婆母去霍府,霍夫人还特意托她多陪陪柳念霜。
为了不驳霍夫人的面子,每次柳念霜约她出来,五次中有四次她都答应了。
不过最终重要的是因为这家茶楼的糕点着实好吃,她想着等回去的时候,一定要买一些带回去给郎君尝尝。
“再过几天就是重阳,我想着去护国寺一趟,顺便替夫君祈福,宋妹妹可要陪我一起?”
宋云棠握着茶杯的手一顿,想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换了个说辞:“你现下有孕在身,怕是不能走那么高的石阶。”
这个柳念霜也考虑到了,她道:“没事的,到时候做步撵上去也是一样。”
她上次怎么就没想到要坐步撵上去?
是谁诓骗她只能走上去的。
“书也听得差不多了,时间已不早,我们回去吧。”
再抬眼,柳念霜已经被丫鬟扶着站了起来,宋云棠本来想再吃一块糕点,但是看见对方有些疲惫,也只好跟着站了起来。
吩咐晴雨去找店小二打包糕点之后,她跟着柳念霜一起下了楼,出了茶楼,她突然觉得有谁在看着她,于是视线顺着热闹的街道扫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什么。
她压下心头的怪异感,与轿子上的柳念霜告别,然后带着沁雪安静地站在门口等待晴雨。
没等一会儿,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又上来了。
她颦眉状似无意地又找了一圈,仍旧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目光。
“姑娘,东西都打包好了。”
晴雨拿着一包糕点出来,宋云棠便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然后上了沈家的轿子。
许是这些天经常出来走动,她这会儿倒也觉得累了,想着等重阳节去了护国寺之后,柳念霜要是再喊自己出来,就让沈蔷代自己出去。
她不爱出门,这些天出来得频繁,渐渐地感觉有些累。
趁着坐在轿子里头,她闭上眼睛假寐,可才睡着一会儿,就被人唤醒了。
轿子在一条较为偏僻的巷子中突然停了下来,轿外传来赵以柔的声音。
宋云棠只觉得她的声音熟悉,等沁雪掀开轿子的帘子,才发现真的是赵以柔。
对方的穿着比以前更加朴素了,可是整个人看起来却比先前见着的时候精神多了。
知道之前是自己误会她和沈砚之间的事情,宋云棠便也没有端着架子,而是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她以为方才感觉到的目光是赵以柔的,于是问:“赵姑娘,方才可是一直跟着我们?”
赵以柔确实是故意在这里等宋云棠经过,可是并未跟着她,她不明所以道:“沈夫人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有人在跟踪你?”
见赵以柔面上的神色不似作假,她只好轻轻摇头:“没什么,许是我想多了,你是特意在这里等我的?”
赵以柔点头,然后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发现除了沈家的下人之外在没别人,这才道:“赵家已然倒下,我爹在刑部怕是出不来了,只是我还有一事需要沈夫人转告沈大人。”
前几天赵以柔在自己父亲的书房架子的暗中找到了一封信,那封信看着时间有些久了,大约是几年前的,信封上有个沈字,她猜到这或许与沈家有关。
原本她想亲自交给沈砚,可是等了许多天都没等到沈砚,恰巧听说最近几天宋云棠都出门了,便想着在这条她回去的必经之路等她,没想到等了两天就还真让她等到了。
她走近宋云棠,在其他人没注意的时候悄悄将那封信塞给了她。
宋云棠不会傻到以为这封信是给自己的,她虽是有些疑惑,可到底也不动声色地快速把信藏好。
赵以柔贴近她与她耳语道:“这封信或许事关沈大人,请夫人务必亲手交给他。”
宋云棠点头,想了想,又问:“你不怪郎君将你爹送进了刑部?”
赵以柔往后退了一步,淡笑道:“我爹如今在刑部大牢有我的一份功劳,如果不是沈大人,或许我母亲已经不行了。”
赵思源进去之后,她那不成器的庶弟没几天就犯了人命官司,且他打死的还是户部尚书的孙子,户部尚书自然不会放过庶弟,甚至不会放过赵家,她想好了,等母亲的病情稳定一点,就带着母亲离开京城,回外祖家。
父亲被关进刑部大牢之后,家中素来要依附父亲的姨娘早就没了主意,而她这个嫡女自然就挑起了家中的担子,很多事情都由她做主,原本骑在他们头上的姨娘,得知自己的爱子闯下了弥天大祸后,更是整日里以泪洗面。
而她那庶妹,自从父亲和庶弟接连出事之后,人也变得比以前沉默了许多,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今天她出门的时候才见到她出来,前几天还因为姨娘在庶妹的房中哭哭啼啼,而将姨母大骂了一顿。
今天倒是见她出来了,只是看她的样子,赵以柔总觉得有些不放心,想要派个人去跟着她,可她们家中已经没有了下人使唤,只能任由她出门。
所以不知道她现在去了哪里。
宋云棠收好了信,听着赵以柔的话,突然有些同情她,之前从沈砚得知,赵思源宠妾灭妻,就连嫡女在家中都过得不如庶女,那庶子也能随便欺辱主母和嫡女。
所以赵以柔会下狠心帮助沈砚,让她觉得没那么意外了。
虽然如今赵以柔穿着粗布麻衣,脸上却是神采奕奕,便知道她过得还行,宋云棠突然想起她还有位未婚夫,便问道:“你家遭逢变故,你那未婚夫”
说到一半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她抿了抿唇,没有继续说出剩下的话。
赵以柔知道她要问什么,只道:“他并未嫌弃我,是我怕拖累他,所以把婚书退了。”
这也是赵以柔唯一遗憾的事情,知道对方如何都不愿意退婚,她便瞒着他找了他母亲,亲自将婚书退还了。
“我知晓了,这信我会交给郎君,你放心。”顿了一下,宋云棠又道:“如果有什么我和郎君能帮得上的,尽管来沈家找我们。”
这话却不是客套,眼前的女子表面虽看着柔弱,可是内里却很坚韧,让她心生好感,想着那些恩怨都是上一辈人的事,说到底赵以柔是无辜的。
只是愿不愿意接受他们的好意,也是赵以柔的事情,她也不会强行去帮对方。
她这话一出,倒是让赵以柔有些意外,都说宋云棠是个骄纵的性子,那日在宫宴第一次见她,看着她理直气壮得指使沈砚替她剥荔枝,便觉得对方或许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虽然不会找沈家帮忙,但也承了她的情,道:“多谢,没什么事我回去了。”
宋云棠颔首。
她正要让开等她离开,一道人影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直直地朝着她冲过去,等她看清楚来人是赵以柔的庶妹之后,对方手中的匕首已经离她不到几尺的距离。
宋云棠吓得白着脸往后退了一步,事发突然,身边的轿夫来不及制止,眼睁睁看着那匕首就要碰到自家姑娘。
“岁岁,小心!”
一只手突然从旁边横生出来,紧紧握住了离宋云棠只有一尺距离的匕首。
赵以晴本以为自己要得手了,没想到不知道从哪杀来的谢豫阻拦了自己,那握住匕首的手用了力,她拔不出来,下一刻就被谢豫身边带着的两个侍卫按住了,她满脸的不甘心,大声道:“放开我,我要给我爹爹和弟弟报仇!”
有人告诉她都是因为沈砚,爹爹才会被抓,如果不是爹爹被抓,弟弟也不会犯下那样的事情,她伤不了沈砚,那就杀了他的夫人报仇。
今早她偷听到赵以柔要去找宋云棠,于是偷偷跟在了赵以柔的身后,没想到还真让她等到了。
她的双目仇视着宋云棠:“我要杀了沈砚的妻子给他们报仇!”
宋云棠被她这副样子吓到了,谢豫见状顾不得手上钻心的痛,挡在了她面前,吩咐护卫道:“看好她!”
说着赵以晴还想挣扎,结果被侍卫按得更紧了。
赵以晴什么时候跟在身后的赵以柔并不知道,她上前给了赵以晴一巴掌,怒视着她厉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以为你要伤的人是谁!今天要是沈夫人被你伤了一根毫毛,别说是牢中的爹爹,就连你也别想活了!今天就算是你没成功,可也伤了安远侯世子,你以为安远侯府会放过你?你想死不要拉着我们!”
赵以晴不愧和庶弟是亲姐弟,都是一样的蠢货,赵以柔看着她的眼中满是厌恶。
挨了赵以柔一巴掌,赵以晴这才惊觉,她伤了谢豫,安远侯府定然会和长姐说的一样不会放过她,她还年轻,不能呆在暗无天日的牢中。
她哭着道:“长姐,我不要死,你救救我!”
赵以柔深吸了一口气,已经不想管她了,她回头对上谢豫:“世子爷,她伤了你是她的事情,要如何处理你自己做主。”
谢豫手上的血还在流,幸而那匕首并不锋利,否则再深一点就伤到了筋骨。
他并未理赵以柔,而是担心地问一旁的宋云棠:“岁岁,你有没有事?别怕。”
虽然心里仍旧厌恶谢豫,可方才他确实救了自己一命,她只好让晴雨拿了帕子来递到他眼前,皱眉道:“你流了很多血,赶紧包扎一下。”
说完见对方面色惨白,又补了句:“方才的事多谢了。”
见她总算是没有和之前那样冷脸对着自己,谢豫心里开心,面上也露出一点笑意:“你没事就好。”
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他便对着侍卫道:“将人扭送去大理寺,那边自有定夺。”
宋云棠看着谢豫低声同护卫说什么,又看了一眼哭得厉害的赵以晴,藏起眼中的疑惑。
看样子赵以晴是跟着赵以柔来的,谢豫不早不晚,偏偏在赵以晴要伤害自己的时候出现了,看来她在茶馆门口的感觉是对的。
谢豫在跟踪她!
第 83 章
与谢豫道完谢, 宋云棠并未逗留,而是很快就回了沈家。
被晴雨和沁雪扶着进了屋内之后,她心里又惊又气。
惊的是赵以晴胆子竟然这样大, 竟敢独自带着匕首来行刺自己,而气的却是谢豫跟踪她。
这种感觉不仅让人生气, 而且还让她心里生出强烈的不适感。
看来除了已经答应和柳念霜重阳那天去护国寺, 今后她无事就不再出门了。
她不想再碰上谢豫, 谁知道他会不会又跟踪自己。
“姑娘, 今天的事情可要告诉姑爷?”
沁雪给宋云棠倒了一杯茶, 她知道姑娘刚才吓得不轻,若是不告诉姑爷, 恐怕日后姑爷得知, 怕是会因此惩罚她们。
“郎君近日来在工部有诸多事情要做,我不想他在百忙之中还要为了我的事情烦忧, 所以这件事先不告诉他,若是哪天知道了,我也不会让他怪罪你们。”
知道沁雪在担心什么, 宋云棠紧紧捏着手中的白瓷杯盏,到现在她还心有余悸,如果不是谢豫跟了自己一路,及时救了自己,后果不堪设想。
可就是因为谢豫救了自己, 才让她心里更堵。
她不知道为何谢豫突然像疯了一样盯上自己,想起他是太子那边的人, 她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想要借着勾搭自己, 好让郎君知道,进而挑拨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
她背后不仅有宋府, 更是有裴家,宋府不好明着帮郎君与萧淮,可是裴家却不同。
而且上次沈蔷也阴差阳错帮了小舅舅一个忙,让他没有着了杜萱月的道,日后若郎君找上小舅舅,以小舅舅的人品,说不定还真会助他一回。
所以只要谢豫故意横插在的中间,或许还真的能挑拨一二。
可她又不是傻的,前世对谢豫的怨恨还未消,且他们二人也各自成了亲,他就算是在她面前说得再深情,也不会让她动摇一二。
与郎君相比,谢豫算什么东西?
她与旁人不同,既然认定了郎君,就不会再给任何人机会。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杯盏。
突然觉得浑身无力。
前世太子登基,父亲被人参了一本后被迫停职在府上,而裴氏一族也因为四皇子的事情被牵连。
她想去宋府求祖父救救裴氏,可是当时的宋府已经是大伯父在做主,他连大门都没有给她开,最后裴氏一族的下场可想而知。
其实她也去求了谢豫,不过谢豫连面都没见,等她好不容易等到他,却见他扶着已经身怀六甲的苏韵,在侯府的花园里散心。
为了救外祖一家,她舍下面子当着苏韵和几个下人的面跪下求他,他有从龙之功,说不定能在皇帝跟前说上几句话,不求皇帝放过裴氏,只求不要赶尽杀绝,可谢豫却无动于衷,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
在苏韵说了句见了身子突然不适之后,让下人将她半拖带拽的送回了她的院子。
那一日,整个侯府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
裴氏一族被流放之后,她的病情也随之加重,没几个月就郁郁而终。
这一世她以为改变了自己和郎君的命运,可却忘记了,太子和三姐姐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那么她和郎君的路,又该怎么走?眼下有诸多未知的因素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轻叹了一声,她道: “今日之事,能瞒着便先瞒着,暂且先不要让郎君知道了。”
沁雪还未应下,就从门外传来沈砚一如既往清润的嗓音:“不让我知道什么?”
她一转头,就见身姿如松竹的郎君立在门框边上,眉梢微挑,显然是将她方才的话全听了去。
“奴婢去厨房看看今晚的晚膳准备得怎么样了。”
沁雪识趣地退了出去。
看了眼缓步朝着自己走来的沈砚,又看了下还未暗下的天色。
她面上有些诧异:“郎君今日为何归来得这般早?”
自从中秋宫宴后,他又开始忙了起来,听青堰说是因为制造重弩的材料他需要亲自去选,且制造的过程中工匠有不明白的地方,也需要他解决。
明明交给下属就可以的事,但是他偏偏要自己在那看着。
许是不放心别人,不过这样谨慎,倒像是他的作风。
就在她走神的时候,沈砚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然后在同一张榻上坐了下来。
他看着少女有些放空的眼神,伸手替她扶了一下歪掉的簪子,“明日要启程去一趟屏州,所以回来收拾东西。”
闻言宋云棠一愣,半晌才问:“去那里做什么?”
沈砚并未回她,而是又问起她方才说的要瞒着他的是何事。
宋云棠轻轻摇了摇头,强压着心里的后怕:“没什么,不过是碰上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看出了她在说谎,沈砚那双黑眸不动声色的打量她一眼,却看见她浅粉的袖子上,有一小块颜色较深的地方,如果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那污渍他一眼就看出了是什么,结合她略显苍白的脸,沈砚眉头紧锁,欺身靠近她,深色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藏着什么。
“你受伤了了?”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垂下眼帘有些心虚道:“郎君为何这样问,我并未受伤。”
他瞥了一眼低头想装鹌鹑的宋云棠,嗓音低沉:“不肯说实话?你袖子上的血迹是怎么来的?”
“不是我的!”
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套话了,她抬头,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想要继续辩驳,可在看到对方眼中的担忧之后,心里的委屈和害怕再也压不住了。
她猛地扑进沈砚的怀中,说话的声音中带着哭腔:“这血是谢豫的,赵以晴带着匕首想要趁着我不妨的时候伤害我,被谢豫拦了下来,所以这血不是我的。”
她确实也被谢豫手上流的血,以及面目狰狞的赵以晴给吓到了。
感觉到怀中的人身子轻颤,沈砚抬手将她搂紧,他大约也能猜到,她今天差点被赵以晴伤到,其中就有自己的责任。
如果当初不是他送赵思源进了刑部大牢,也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
虽然听见是谢豫救了她心里生出烦闷的感觉,可到底她没有事,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心有愧疚,于是温声安慰她:“没事了,莫怕。”
宋云棠紧紧攥着他的衣襟,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她红着眼眶抬起头楚楚可怜地问他:“郎君,以后是不是还有人会对我们不利?”
说完挂在眼睫的泪珠终于滴了下来,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沈砚知道她是被吓到了,用指腹温柔的拭去她眼角的泪,轻声同她保证道:“抱歉,是我没有处理好,差点害你受伤,以后不会了。”
温热的指尖摩挲着她的眼角,宋云棠将脸顺势贴在温暖的掌心:“不关郎君的事,反正我现在也没事。”
赵以晴口口声声说着报仇,可她知道就是因为她父亲,公爹才会去世的吗?
所以她并未怪郎君,一报还一报,郎君也不过是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而已,赵以晴凭什么还想着要报仇?
宋云棠心中虽是这样想,可面上却是伤心害怕的模样,看得沈砚心里一紧。
想着他此去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今天赵以晴行刺岁岁的事情让他很不放心,最重要的是谢豫对岁岁的态度,今天他还救了岁岁,让他不得不防,怕他趁虚而入。
他不是怕谢豫会抢了岁岁,而是怕谢豫会利用岁岁来掣肘他。
虽然怀中的少女不喜欢谢豫,可到底今天是谢豫救了他,有这恩情在,或许岁岁不会再排斥谢豫,万一哪天对他没设防,一不小心入了对方的圈套,那就不好了。
眼下太子与四皇子之间的争斗已经愈演愈烈,一旦四皇子倒下,太子必定是稳坐储君的位子。
而萧淮夹在他们二人中间,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很关键的棋子,要是用好了,足以扳倒其中一人。
萧淮这一趟的祁州剿匪之行,必然凶险万分,沈砚猜到萧翊和萧隋必定不会让他死在山匪的手中,而是想他死在对方的手中,借此在皇帝跟前状告对方残害手足。
皇帝虽然乐意见膝下的几个皇子间明争暗斗,可是却不允许发生残害手的事情,这是他的底线。
所以为何这一趟剿匪,萧翊和萧隋都冠冕堂皇地把萧淮推了出去,打的是什么主意沈砚略一深想就明白了。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除却霍凌之外,暗中还有暗卫保护萧淮,可是这一次萧翊和萧隋都派出了暗地里培养的死士,带着必须杀了萧淮的任务而去。
所以除了暗卫之外,沈砚还找上了霍宁,让她跟着霍凌,任务却是只保护萧淮一个人的安危。
有霍宁在,萧淮的命能保住。
霍宁的身手不在霍凌之下,京中知道她真实实力的人却没几个,因着霍夫人怕她将来嫁不出去,所以一直让她隐藏着自己的实力,免得吓到了未来的夫君。
一开始听见说要暗中保护萧淮的时候,霍宁还老大不乐意,觉得萧淮那个废物死了干净。
可这是沈砚托付的事情,想着沈家和霍家的关系,霍宁虽然心中仍旧不愿,可到底还是应了下来。
“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安心在家。”
沈砚温柔的抚了抚她的脸,眼中带着眷恋。
“嗯,我等夫君回来。”
宋云棠望进他眼底的温柔中,缓缓点头。
他没告诉她,这一去或许会有许多的凶险,可为了以后,再如何凶险他都要活着回来。
只因岁岁还在这里等着。
第 84 章
自沈砚离开之后, 因为睡觉的时候身侧少了个人,宋云棠有些不习惯,甚至在半夜睡着的时候做恶梦梦见沈砚葬身火海的场景。
这是她连着第三天做这样的恶梦了。
“姑娘, 你怎么了?”
守在外面的沁雪听见里间传来宋云棠压抑着的呼叫声,忙点了蜡烛进来。
撩开帐子却发现她拥着被子双目失神地坐在床上, 额头沁了一层薄汗, 脸颊两边似乎还有泪痕。
沁雪挂好帐子, 坐在床边, 满脸地担忧:“姑娘方才可是又做恶梦了?”
这时宋云棠才从梦中的惊惧中回神, 她喃喃道:“我梦见郎君的住处被人纵火,郎君没能逃出来……”
沁雪将装了温水的白瓷杯递给她, 安慰道:“梦都是相反的, 姑爷去并州也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眼下已经过了半个月, 姑娘昨天还收到了信,说明姑爷现下是安全的,要是让姑爷知道姑娘这般睡不好, 怕是会担心,姑娘且放宽心,姑爷很快就会回来了。”
喝了一口温水,宋云棠又重新躺了回去,只是因着做了恶梦, 此时睡意却没了。
她侧身躺在榻上,看着身旁空落落的位置, 心绪逐渐飘远。
也不知道郎君如今在并州如何了?
远在并州的沈砚, 此时正因为驿站半夜起了火而不得不被迫搬离。
他站在火光通天的驿站前面,身上披着一件外衫。
驿丞战战兢兢地站在沈砚的身后, 见这位年轻的大人没有因为起火一事而迁怒他,心里顿时松了口气,他擦了擦汗,走到沈砚的身边,道:“此次起火是下官的疏忽,等火灭了,下官一定查明失火的原因。”
秋风起了之后,天气日渐干燥,这火约莫是从柴房开始着的,只是尚有疑点需要进一步查证。
不知为何,今晚宿在这里的人都格外睡得沉,要不是沈大人身边的那位小厮半夜将他摇醒,说不定他已经被困在了里头。
这火,或许不是巧合。
驿丞的脸色逐渐难看了起来。
“既然你也觉得这火有些蹊跷,那便报了官好好查一查。”
略微低沉的嗓音响在耳畔,驿丞抬头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瞳,方醒悟过来对方是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
他一惊,立刻严肃着一张脸拱手道:“今晚多谢大人救命之恩,下官一定查清楚。”
沈砚微微颔首,他知道凶手多半是查不出来,也猜到了是谁在背后策划的。
涉及皇室,怎么可能会轻易给人留下把柄。
这场火,最后大约只会不了了之。
他转身,不再去看那火。
正好青堰上前:“公子,那东西也被烧了。”
早就预料的事情,沈砚并不意外,他拢了拢身上的外衫,淡声道:“事情已经办好,过几日便启程回京中。”
青堰应声,跟着他往马车那边走去。
这一趟并州之行并不顺利,或者说是公子特意让一路不顺利的。
公子不过稍稍故意放出一点消息,说公子明面上是去并州查看一批武器的成果,实际上是去查前段时间□□流出的源头,就引得京中那位派人前往,来的路上他们已经遇到两批杀手,才解决完那批杀手不过十日的时间,今晚所宿的驿站就失火了。
说明背后的人真的急了,今晚睡前公子就发现屋中燃烧的蜡烛有异常,所以并未点那蜡烛,没想到还真的被公子猜对了,有人在蜡烛中加入了的迷香,等烧起来人就会陷入昏迷。
起火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了,离开前顺便将其他几位同住在这的人唤醒了带走。
所以这场火,几乎没有人受伤。
刻意留在客栈的东西被烧成了灰烬,看来他们回去的时候应该是能清静了。
*
前一晚被恶梦惊醒,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宋云棠有点精神不济,可今天是重阳,她与柳念霜约好了,要一同去护国寺。
她心有不安,正好也趁此机会去护国寺求个心安。
从前她总不信鬼神,可自己重生了,眼下多少信点。
她现在想去庙里拜一拜,祈祷郎君这一路一定要平安归来。
到了与柳念霜约定的山脚,看着柳念霜舒服地坐在步撵上,她心里有些羡慕,可想着既然是来求佛的,便歇了坐步撵的心思,一步一步走上了那看似没有尽头的石阶。
“宋妹妹,真的不与我一样坐步撵吗?”
柳念霜看着脸色有些憔悴的宋云棠,她知道沈砚去了并州,不过是离开一个月,没想到眼前的少女就这样思念过了头,整个人看着似乎都瘦了一些。
看出对方是担心自己,宋云棠面上挂上浅笑:“我没事,柳姐姐你先上去吧。”
虽是这样说,可看着眼前的石阶,她到底心里有些忐忑。
上次她精神好的时候上去都花了不少的时间,眼下自己有些精神不济,也不知道能不能爬上去。
可为了郎君,如何都不能放弃。
靠着这股气,这一趟竟意外的没有觉得很困难,在柳念霜上去后等了一柱香的时间,就看见她上来了。
柳念霜没想到宋云棠还真的自己走了上来,她方才还听见宋云棠身边的晴雨劝说坐步撵,说上次宋云棠来的时候单爬着石阶,都爬了整整半个时辰。
这一次宋云棠居然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且是在她精神不好的前提下。
让人有些佩服了。
“你们先在门外等着,我陪柳姐姐进去上香。”
说着她扶着柳念霜踏进了殿中,接过小沙弥递来的香,宋云棠头一次虔诚地对着上方的那尊佛像拜了拜。
跪下后在心里默念佛祖一定要保佑郎君,让他能够顺利归来。
睁开眼睛后,她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这才满意地让小沙弥将手中的香插进了香炉中。
她一转头,看见柳念霜仍旧闭着眼睛,嘴巴轻微翕动,似乎在念经,不想打扰对方,她悄悄站了起身走了出去。
几个丫鬟正在门口等着,晴雨见宋云棠一个人出来,目光绕过她看向里头,发现柳念霜仍旧在殿中的蒲团上面跪着。
“霍少夫人怀着孕,这样跪着没事吗?”
晴雨走近宋云棠,有些担心。
“放心,柳姐姐自有分寸,我想去那边散散心,你们陪我走走。”
晴雨会意,和一旁柳念霜带在身边的丫鬟说了一声,就快步跟上前面的人。
在庙里转了一圈,宋云棠不知不觉走到了上回看见沈砚与大师下棋的亭子前。
此时亭子里头有人,她定睛一看,发现正是大师,只见他安静地坐在里头,面前的桌子面摆放了一盘棋。
不同的是,棋盘上面是空的,看样子并不是和沈砚一般自己同自己对弈。
亭子里头有人,她也不好继续前往,脚尖换了个方向,就要转身离开。
那边的大师法缘倒是发现了她,他抬眸去看她,道:“施主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
苍老的声音如同山风吹过空谷,传到了她的耳中,好像有些能安抚人心的作用。
抬起的脚又重新放下,她转了个方向,朝着亭子那边走去。
“叨扰大师了。”
进了亭子,她朝着法缘行礼,然后在曾经沈砚坐过的那个位置坐了下去。
法缘这才用那双苍老却不浑浊的双眸看着他,半顷之后露出淡笑:“转眼间你也长这么大了。”
宋云棠有些意外,她道:“大师可是认识我?”
法缘看着她,像是透过她在回忆什么,“你满月的时候,老衲曾经去看过你,那时候老衲就想你出生在这样的人家,却命薄,是个无福享受的命,倒是有些可怜。”
那时他已出家数载,跟着师父学了看命的本事,第一眼看见这女娃,就知道是个短命之相。
可现在她仍旧好好的坐在自己的对面,让他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要是换做以前,有人敢这样说自己,宋云棠必定不会顾着谁的面子,要好好和对方理论一番,可是他说的话却让她无法反驳。
老和尚说得是对的,她是个短命之人。
上一世她死在十七岁,也就是明年。
看来他还真是有两把刷子,只是他没有料到,这一世她是重生的。
法缘见坐在对面的小姑娘沉默了,他又笑道:“命是可以改变的,老衲初时见你,看见的便是方才说的那样,可眼下,却是有些看不明白了。”
明明眼中有疑惑,可说出的话却是带着笑意。
看来是她的命格改变了,且朝着好的方向去了。
宋云棠眼中也带上了笑意,她道:“大师说得对,命是可以改变的,因为我改变了,所以我应该是不会如同最开始大师说的那样,是个短命之人。”
她还要和郎君一起,她还没在郎君的身边呆够,自然是不能早早离世。
法缘笑了笑,对于她的话不置可否,突然问道:“施主可会下棋?”
宋云棠眼帘抬起,看见法缘已经执起了一枚白子,似乎没有给人反驳的机会。
她点头,谦虚道:“会一点,大师别笑话我就好。”
这一盘棋,也不知道是不是法缘有意让她,二人竟是下了差不多足足一个时辰,这是宋云棠有史以来下得最久的。
法缘抬头去看她,道:“施主,你赢了。”
虽然赢了,但是宋云棠并未有高兴的感觉,她看着上面的黑白子,又见他一张枯槁以及不似方才那般清明的双眼,心里一惊,突然道:“大师,难道你”
法缘淡笑一声,双眼空洞,道:“生老病死本是自然。”
“我去喊人!”
说着宋云棠就要起身,但是被叫住了,“不必了,只是老衲一件事想要托付于施主”
山谷寂静,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离开的时候,宋云棠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沉重,柳念霜见她面上的神色比来之前还要疲惫,有些担心道:“宋妹妹,你可是累着了?”
因着不知道她方才去了哪,便以为她是往后山去散心,所以才会弄得这般疲累。
“我没事,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
为了不让柳念霜担心,宋云棠面上强装着笑。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心不在焉,一边应付着柳念霜,一边想着法缘大师托付给她的事情。
那件事事关八年前公爹的那场意外背后有关的人,不仅如此,还涉及到了官员受贿之事。
她心里惴惴不安,知道只要和郎君说了,就能让郎君报仇。
虽然知道她也被牵扯进去了,可到底心里难得没有生出一点害怕。
现在要做的,就是等郎君归来,将此事告知他。
第 85 章
沈砚还未回京, 倒是霍凌一行人先回来了。
宋云棠坐在椅子上,眉头紧蹙:“郎君不是说一个月后就会回来,现在都一个多月了。”
“许是路上被什么暂时绊住了脚, 所以迟了几天,姑娘还是别想那么多, 要是姑爷回来看见姑娘瘦了, 定会心疼的。”
晴雨看着瘦了一些的宋云棠, 心里很是担心, 她不想自己的主子整日了因为姑爷的事情而忧心, 便想着法劝说她。
说好的一个月的时间,结果时间到了, 沈砚还未归来, 等来的却是霍凌和萧淮剿匪完成回京的消息。
宋云棠揪着手中的帕子,越发的不安。
自从半个多月前她收到沈砚的信之后, 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他在信上说了让自己不用担心,他这一趟只是奉命去查看并州那边新制的一批武器,很快就会回来, 顺便给她带一些并州特产回来。
可是眼下却突然没了消息,不得不让她多想。
她面前的桌案上摊的信正是上次的那封,她今天又重新拿了出来。
看着最后写着的等他回来二字,她的眸中不知何时染上了雾气,很快一滴泪滑了下去。
宋云棠像是没有察觉一样。
“姑娘, 安远侯府那边递了帖子来,你可要看一眼。”
正伤心难过之际, 沁雪拿着一张帖子进来。
晴雨拿眼去示意她, 让她先将帖子放在一边,沁雪才发现自家姑娘正伤心着, 便噤了声,没有继续说帖子的事情。
听到安远侯府,宋云棠拿着帕子拭泪,这才转头去看沁雪,问道:“可有说是什么事?”
沁雪无奈看了一眼晴雨,而后才走上前,把帖子递到宋云棠的跟前:“是世子夫人让人递来的,我方才看了一眼,上面似乎有提到跟姑爷有关的事情。”
言罢手中的帖子就被宋云棠抽了去,她径自打开,上面的字确实是宋云姝的,且里头提到了说她知道沈砚为何会到现在还没能回来。
对方在帖子将她约在一处茶楼,时间正是今天申时一刻。
宋云棠本不想理会,觉得宋云姝不可能会知道这些,可是万一呢?
她与太子之间的关系密切,私下里定然是还见过太子,若是太子同她透露了一二,那不就能猜出个大概。
可是她为什么要告诉自己和郎君有关的事情,明明她们二人的关系早就不似从前,她的目的是什么?
一想到或许宋云姝真的知道些什么,她又有些动摇。
“替我梳妆,我要出去一趟。”
想了一炷香的时间,她还是决定赴约,不管前面等着自己的是什么,她总是要知道郎君现在的境遇。
晴雨和沁雪知道劝不动她,便也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替她梳妆以及穿戴衣服。
很快宋云棠就到了约定的地方。
才坐了一会儿,宋云姝便推开了门,她看了一眼略显憔悴的宋云棠,倒是有些意外:“四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没有休息好?”
宋云棠不想跟她客套,她这明显是明知故问,于是笑了笑:“昨夜没睡好,三姐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双方的丫鬟都被屏退在了门外,宋云姝也不想和她装姐妹情深,直言道:“我与太子的事情谢豫已经知道了。”
“所以呢,谢豫是要休了三姐姐还是与三姐姐和离。”
宋云棠知道这件事情注定不能闹大,毕竟“奸夫”是当朝太子,而谢豫与太子之间的联系又那样紧密,属于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自然不能和太子撕破脸。
许是她的话戳到了宋云姝的痛处,她强忍着对谢豫的怒气,道:“你知道吗,苏韵怀孕了,苏韵你知道是谁吗,就是借住在安远侯府上的那位表姑娘。”
苏韵怀孕好像比前世早了一些,宋云棠猜到了一些,诧异道:“三姐姐的意思是,他们二人不止一次?”
宋云姝点了点头:“谢豫口口声声说爱我,成亲后却冷落我,甚至不止一次和他那表妹厮混在一起,他前段时间突然说要与我和离,我想大约就是因为苏韵。”
她说出这些话,自然是有证据的,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谢豫想与她和离,为的不是苏韵,而是她眼前的这位堂妹。
“三姐姐以为两家会这么容易让你们和离吗?不说宋府不会同意,恐怕安远侯夫人也不会同意。”
宋云棠虽然心里着急,想立刻知道关于沈砚的事情,可宋云姝不说,她就只能等着,于是顺着她的话说。
宋云姝本就是想要找一个倾诉的人,找了一圈,发现只有这位知道自己和太子之间的事的堂妹能说,恰巧她那天无意间偷听到了太子和谢豫的谈话。
知道宋云棠大约是不愿意见她,所以就借沈砚将人约了出来。
此时对方心平气和地同自己分析,倒是让她有些感动。
她后悔从前没有听宋云棠的话,断了和太子的往来,才会让谢豫发现了端倪。
宋云棠道:“可是谢豫能做出与自己表妹无媒苟合的事情来,让外人比正妻先怀了,不仅仅是在打我这个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的脸,更是在打我们宋府的脸。”
宋云姝面色冷了下来。
她那婆母得知自己的外甥女和儿子搅在了一块,还怀了,不仅没有生气,还立刻就将她唤到跟前,与她商量将苏韵抬成贵妾的事宜。
明明她很气愤,但表面却要装作大方得体,认真地与婆母商量,这种耻辱的感觉到现在还在心里。
宋云棠能体会到她的那种心情,因为上一世她也经历过,于是问她:“谢豫呢,他同意与你和离吗?”
谢豫的态度自然也很重要。
提到他,宋云姝面上又染上了气愤的神色:“他巴不得与我和离,只是他自己不去同他母亲说,还想着我先开口,这样他就能将自己摘出去。”
这倒有点像他的作风,宋云棠在心里同意宋云姝的话。
毕竟事关宋府的脸面,宋云棠思索了一下,便道:“这件事情你且先寻个时间回去在大伯母跟前试探一二,看看她能不能接受,谢豫想推卸责任到你身上,你不妨也学学他,在大伯母和祖父那里卖惨,我们宋府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这话倒是和宋云姝的想法不谋而合,她这才重新去看这位堂妹,发现对方似乎变了不少,此时的宋云棠,身上没有了那点骄纵,倒是成熟了起来。
莫非是与她那位堂妹夫相处久了,近朱者赤?
她自嘲道:“我以为你会看我笑话。”
本来确实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听的,可是涉及到背后的宋府,宋云棠不得不认真对待,而且她要先哄好宋云姝,对方才会把跟郎君有关的事情告诉自己。
宋云棠浅笑道:“你是我姐姐,我们身后都是宋府,是一家人,怎么会看你的笑话,再者是谢豫自己不厚道,我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看着一脸真诚的妹妹,宋云姝当下心里更加感动,于是道:“从前我总觉得你警告我,是因为你嫉妒我与太子的关系,现在才明白,你说的都是对的,我不该和太子走得太近,太子他不是什么良人。”
尤其是想到他在武太县和自己说的那些话,更是让她觉得这人有些可怕。
幸而那回在马车上是最后一次,后面她就再也没有单独与他见过面。
没想到宋云姝自己居然想开了,宋云棠意外地看向她,但是很快又藏起了眼中惊讶,笑道:“三姐姐能想清楚,看来还不晚。”
所以什么时候说郎君的事情?
这话她倒是咽了下去,没有说出口。
宋云棠感觉自己所有的耐心都用在了宋云姝的身上,为了能从她的口中知道沈砚的下落,她头一次面对宋云姝没有任何的不耐。
在宋云棠这里得到了安慰,宋云姝便想着将偷听到的太子与谢豫的话告诉她。
她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这才道:“妹夫这一趟或许有麻烦,许是他身上有太子忌惮的东西,所以太子似乎不想他顺利回来。”
“他们可有说郎君的下落?他们可有得逞?”
见宋云姝终于说到正事上,宋云棠有些按捺不住,神色有些激动。
宋云姝摇了摇头,“眼下就连太子和谢豫都不知道妹夫身处何处,我猜妹夫现在是安全的。”
说完又补了句:“我已经决定要与他们二人划清界线,所以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没有一个字是骗你的。”
“我信你。”
宋云棠虽是半信半疑,但是面上仍旧装出一副全然信任的样子。
临走前,宋云姝想到一件事,提醒宋云棠道:“你或许不知道,四皇子因为试图残害手足被陛下幽禁了起来,看样子是不能再出来了,眼下朝中就太子一人独大,日后一定要小心他。”
宋云棠道:“三姐姐不应该高兴吗,我以为你和太子之间是两情相悦,说不定你与谢豫和离之后,太子会娶你。”
闻言宋云姝黯然道:“我与太子不可能,他已经要与太子太傅的女儿定亲,且我嫁过人,再者我如今已经想通了,靠谁都不行,不如靠自己。”
更重要的是,梦里她就算是成了皇后,随着后宫的妃子越来越多,她便被冷落了,甚至萧翊还起了废后另立的心思。
这个梦是预示,但更像是警示。
且萧翊一开始接近她,或许也是因为她背后的宋府。
自从那次得知他派人监视谢豫之后,很多事情她也渐渐想明白了,太子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好。
回去的路上,宋云棠心里复杂得很,一方面她并未全然相信宋云姝的话,可一方面又希望她说得是真的。
正想着事情,轿子突然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她被晃得差点从轿子里摔出来,扶住轿子之后自己撩开帘子正好问怎么回事。
却看见轿夫和晴雨沁雪都倒在了地上,她一惊,正要坐回去,一只手将她拉了出来。
她看见来人之后还未叫出对方的名字,后颈一疼,整个人软软地倒在了对方的怀中。
第 86 章
再争眼的时候, 宋云棠身处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
已经是晚上,她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并没有被绑起来, 接着又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衣物。
检查完暗自松了口气,看来绑她的人并未对她做什么, 甚至连搜她的身都没有。
如今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也不知道晴雨和沁雪怎么样了, 有没有一同被抓了起来。
不想惊动别人, 她摸黑下了床, 借着外头照近来的月光,磕磕绊绊地走到了房门前, 悄悄抬手借着巧劲推了一下那扇雕花的木门, 发现纹丝不动。
果然。
她不仅被谢豫绑了,还不知道被关在了什么地方。
心情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明明下午才跟宋云姝见完面,等她出了茶楼还没走多久,就遇上这样的事情, 她都开始怀疑宋云姝约自己出来是不是故意的。
就是为了给谢豫制造绑她的机会。
门外由远及近地亮起一道光,她心里一紧,忙轻手轻脚退了回去。
刚重新在床上躺好,就听门口守着的人喊世子。
直到房门被从外面打开,她瞬间绷紧了身体, 忍着要跳起来大骂谢豫一顿的冲动。
随着谢豫的进来,不一会儿屋子里的蜡烛也被点燃了。
亮光照在身上, 她的眼睫轻颤了, 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以不变应万变。
谢豫点燃了屋内蜡烛,半晌才转身。
榻上躺着的少女仍旧是一开始的动作, 像是一直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缓步走过去在床边坐了下来,日思夜想的人就近在咫尺,呼吸不自觉地轻了许多,就像是怕吵醒她。
抬起手,想要去触摸她的脸,可就在快碰到的时候,床上的少女突然睁开了眼。
“啪”的一声,他的手被宋云棠毫不留情地拍开,然后她撑着床坐了起来。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着声音道:“世子这是做什么,你将我绑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眼前的少女看着自己的眼中充满了防备,一如前世他们二人私下里相处时的场景一样,他喉头动了动,在她警惕的目光下干涩地开口:“绑你并非我意。”
可到底是他将人关在这里的,她睨了他一眼,并不信他。
宋云棠轻嗤一声,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圈,才道:“你想说是太子让你这么做的?”
谢豫不喜欢被她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强压着心里的爱意与失落,哑着声音道:“我不想这样对你,可是太子的命令,我不能违抗,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话说得好听,可谁也不知道,只有他知道他其实是在利用太子,他想要要用太子的势力,让宋云棠知道,沈砚对她再如何好,在这京中也保护不了她。
太子绑宋云棠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逼沈砚现身,然后拿那个东西来与他交换人。
还有就是要宋府和裴家因此事而迁怒沈砚,如果不是他,宋云棠也不会失踪被绑。
“你现在做的事就是在伤害我,谢豫,你现在把我放了,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否则我夫君不会放过你们的!”
威胁的话才说出口,谢豫突然攥住了她的手,他红着眼睛道:“沈砚如今自身难保,你还想着他做什么?岁岁,我们才是夫妻,四皇子如今已经倒台,你也别指望萧淮那个废物能与太子抗衡,眼下朝中就剩太子一人独大,将来那位置也会是他的,沈砚和太子对上,结局可想而知,岁岁,你与他和离,嫁给我好不好,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他说出他们二人是夫妻的话后,宋云棠忍住心里的惊涛骇浪,面上已经很难维持平静。
谢豫或许和她一样重生了!
她掐着自己的掌心,才勉强没让自己的表情暴露出丝毫慌张,半晌,她仍旧冷冰冰地看着谢豫:“世子莫不是得了癔症,三姐姐与你才是正经拜过堂的夫妻,我是沈砚的妻子,就算我夫君被太子针对,日后落得不好的下场,我也愿意和他站在一起!”
说着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可对方却暗自加大了力气,“岁岁,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沈砚与太子作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听话,乖乖的与他和离嫁给我,就不会惹祸上身。”
等他与宋云姝和离了,就娶她,他不会在意她和沈砚的过去,依她的性子,定然也不会容不下苏韵,前世不就是这样吗?
宋云棠觉得有点恶心,然后她还真的推开了谢豫开始干呕起来。
见状谢豫眉头紧皱,想起同样怀孕时干呕的苏韵,他脸色一沉:“你有身孕了?”
他脸色一黑,她怎么可以!
宋云棠干呕了没多久,慢慢地忍住了想要继续的冲动。
她抬头对上谢豫不可置信的目光,白着一张脸笑道:“我与夫君同床共枕这么久,有身孕难道不是正常的?”
谢豫的目光落在她还未显怀的小腹上,脸色阴沉,“这孩子不能要,岁岁,你听我的把他落了。”
闻言宋云棠抬手捂住自己的小腹,眼中满是嘲讽:“我与夫君的孩子,不是谁说落就能落的,换作旁人要落了苏韵的孩子,世子也愿意吗?”
自是不愿,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从前他想着他的第一个孩子要从宋云姝的肚子里出来,可自从他知道宋云姝和太子之间的事情之后,便歇了那心思,与苏韵之间,他也不愿承认自己是半推半就。
“岁岁,你日后要与他和离,怎么可以怀他的孩子?”
“世子是听不明白我的话吗?我与夫君永远都不会和离,就算是死,我也要与他死一起!”
谢豫看着就要被她激怒,想起前世她死后都不愿进谢家的祖坟,他说话的声音不禁大了许多:“沈砚不会给你想要的,你死了这条心,你被绑了的事情很快就会传遍京中,到时候你就算是回去了,你觉得他会不会在意你曾经被人绑过?”
巴掌落在脸上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的响,宋云棠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扇了对方一巴掌,整个手掌传来火辣辣地疼,她看了一眼脸都被自己打歪的谢豫,心里畅快了一些。
“谢豫,你在意的东西我夫君未必在意,就算哪天我和他分开,我也不会选择你!”
她不知道前世她病逝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谢豫会突然对自己表现地这样深情,可无论如何,前世的伤害已经造成了,他就算怎么弥补她也不会原谅他。
眼前的少女眼眶通红,眼中满是倔强,明明是打人的那个,可看着却像是被欺负的一方,好不可怜。
她呼出一口气,不去看谢豫,道:“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谢豫心里的痛楚掩盖住了脸上的痛,他道:“好,我走,但是我要提醒你,不要想着他能来救你,太子为了用你和沈砚做交换,你现在所在的地方很隐秘,寻常人是找不到的,且看管的人有几十个,你也不用想着逃跑,等沈砚拿了东西来交换,太子自然会放了你。”
顿了一下,他笑了一声,又道:“可你觉得,在沈砚的心中,是自己父亲的仇比较重要,还是你比较重要,说不定为了替父报仇,他会选择让你自生自灭。”
宋云棠仍旧不看他,像是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一般。
听到房门关上,宋云棠这才抬眼去看那紧闭的木门。
她轻声呢喃:“我相信郎君”
*
晴雨和沁雪醒来的时候,轿子里已经空了,她们二人当下就明白了过来。
有人将自家姑娘给绑走了。
晴雨看着空无一人的轿子,整个人都快哭了:“这可怎么办?”
沁雪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看了一眼轿子,然后吩咐轿夫:“把轿子太回去,谁也不许说少夫人不见的事情,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她是少夫人屋子里的大丫鬟,那些轿夫自然不敢不听她的,于是都听她的话抬着空空的轿子回去。
而晴雨则被安排去了宋府,将宋云棠被人绑走的事情秘密告知宋府老爷和二爷。
沁雪回去后,却意外的在院子里看见了沈砚。
本来就惊慌的心情在看到他的时候定了下来,幸好姑爷回来了。
“岁岁呢,怎么不在?”
沈砚见沁雪一个人回来,顿时心里有不详的预感,他眉头轻皱,看向沁雪身后。
“公子,这里不方便说话。”
沈砚会意,进了屋内,他撩袍坐下,问站在下首的沁雪:“发生了什么事情?”
沁雪扑通一声在他跟前跪下:“姑爷,姑娘被人绑走了!求您一定要救救她!”
“你说什么?”
“我们刚才茶楼出来没多久,进了梨花巷后,突然有人朝着我们洒了药粉,之后就不省人事了,等我们再醒来的时候,姑娘已经不见了。”
闻言沈砚脸色一沉,本以为回到京中,终于可以看见心心念念的妻子,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瞬间捏碎了手中的白瓷杯,脸色逐渐冷了下去,周身的气息就像是被冰冻住了。
沁雪头一次见姑爷这样,吓得头也不敢抬,可她实在是担心姑娘,只好道:“求求姑爷,一定要救救姑娘!”
沈砚猜出了绑了宋云棠的人是谁。
因着太子发现了在客栈烧掉的那件证物是假的,他回程的时候遭遇到的不再是杀手,而是死士,如果不是他早有准备,带了些身手不错的人在身边,又让人扮成自己的模样引开了一批人,否则恐怕也回不来了。
眼下他身上还负了不小的伤,可为了能够早点见到岁岁,忍痛加快了行程,谁知道岁岁却被人绑走了。
“公子。”
青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沈砚沉声道:“进来。”
很快青堰手中拿着一张纸条进来,他看见跪在地上抹泪的沁雪后,脚步顿了一下,接着继续走到了沈砚的跟前:“这是有人特意给属下的。”
沈砚接过那张纸条,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想要救人,三天后拿东西来换。
没想到他才回来半个时辰不到,那边就知道了。
看着上面约定的地点,沈砚的眸中似有什么在翻涌。
那物证很重要,可岁岁,同样也很重要。
真要取其一的话。
他选择岁岁。
第 87 章
宋云棠失踪这三天, 整个宋府都在找人,甚至连在京中的裴氏一族都惊动了,宋府去大理寺报了官, 但是并未声张,只说宋府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涉及到了背后的主谋, 沈砚不敢赌, 所以当即亲自去了一趟宋府, 在宋太傅的书房与宋太傅等人商量了一番, 最后还是决定秘密报官, 因着丢的人是宋府的四姑娘,工部侍郎的妻子, 大理寺卿也不敢拖延时间。
立即派了人各处打着宋府遭了小偷, 宋太傅丢失了一件珍贵的东西为由,开始全城搜查捉拿小偷, 甚至连城外都搜寻。
沈砚并未说那张纸条的事情,这件事涉及到太子以及后背的人,他不想宋府和裴家掺和进来, 所以如果人在三天之内没找到的话,三天之后的那一趟必然凶险。
他跟着在外面找了一天之后,仍旧是没找到。
“哥哥。”
沈蔷的声音出现在书房门外,沈砚正在写字的手一顿,放下笔才让人进来。
房门被沈蔷轻轻推开, 她一进来就焦急地问:“嫂子失踪的事情是真的吗?兄长,是沁雪同我开玩笑的吧?”
她方才去嫂子的院子想找嫂子说话, 但是嫂子不在, 她见嫂子的两个大丫鬟神色不对,询问下沁雪和晴雨才跟她说了实话。
当下她就来寻自己的兄长, 问完这句见他沉默,沈蔷便知道是真的,她隐隐猜到了什么,问:“是不是太子?”
“蔷儿,岁岁会没事的,不用担心。”
只是需要他做取舍,就算那东西给了太子,左右不过他再废些时间重新找新的证据。
沈蔷抬头去看他,问道:“真的是太子?”
早在之前,她就知道他们沈家和太子之间或许有什么事情,这一次直觉告诉她,绑了嫂子的人就是太子。
眼下四皇子被太子扳倒了,朝中就太子一人独大,但是表哥在剿匪一事上立了功,皇帝不允许这种失衡的事情发生,必然会扶持表哥。
可太子根本没把表哥放在眼里。
那太子为何要绑了嫂子,绑人的前提是交换,难道是兄长的手中有什么太子忌惮的东西在?
她目光越过沈砚落在他身前的案上,上面放了一张纸,和离二字明晃晃地出现在眼前,她大惊:“哥哥,你要与嫂子和离?”
沈蔷很少生气,她看见和离二字之后瞬间就怒气涌上心头:“嫂子眼下还生死未卜,哥哥就急着要和离,哥哥方才说的话都是为了哄我的吗?”
她一生气就容易掉眼泪,想到好不知道被关在哪里,正害怕着的宋云棠,她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沈砚知道自己的妹妹误会了,他道:“你可还记得祖父和父亲的死?父亲当年的意外幕后之人多半是太子,倘若我们不能扳倒太子,日后太子坐上了那个位置,必然不会轻易放过沈家,我不想连累你嫂子,你明白吗?”
沈蔷擦了擦眼泪,不可置信:“你说什么,父亲是被太子害死的,不是意外?”
“嗯,已经查清楚了,当年那场意外是太子在背后策划的。”
再多的他就没有说了,等把岁岁救回来,他不仅要与之和离,还要尽快给小妹找个好人家嫁了。
祸不及外嫁女,届时就算他和萧淮失败了,萧翊要报复,也寻不到小妹的头上。
至于母亲,她已经说了自己不要紧,就算是死也要在沈家。
或许在父亲去世的那年,母亲也跟着去了。
“可是嫂子会答应吗?嫂子不像是会因为这种事情就退缩的人。”
她总觉得嫂子不是那种会抛下兄长的人,虽然最开始嫂子给她的印象不大好,可相处久了,她便觉得对方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般没心没肺,并不会因为未知的事情而放弃兄长的人。
沈砚垂眸去看才写了一半的和离书,并未回答沈蔷的话。
他心里不禁自嘲,他何时变得这般不自信了。
沈蔷走后,他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张宣纸。
想到方才沈蔷问他的话,他垂眸看了那写了一半的休书,想到还等着自己去救的宋云棠。
良久,他伸出放在那张宣纸上面,然后将纸揉成了一团。
青堰进来的时候,那纸已经被扔进了装有一堆废纸的竹篓中,他看了一眼面色沉静的主子,道:“裴府那边来了消息,说是有了一点和少夫人有关的线索。”
裴忌的能力毋庸置疑,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断然不会让人告知与自己,裴忌大约很快就能找到人。
沈砚一直紧握成拳的右手终于松开,他将一个黑色的匣子扔给青堰,道:“青堰,你把这东西送去给监察御史,他知道怎么做,再给我备马。”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
在这里被关了两天,每餐用来的吃食宋云棠都认真吃了,虽然粗糙到难以下咽,可为了让自己保持体力,她照样全吃了下去。
晚饭过去,她照常在屋子里绕着桌子走路消食。
然后又听见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接着是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宋云棠脚下的步子止住,不带任何期待地朝着门边看去。
果然又是谢豫。
今天是他来的第二趟。
见是他,她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继续走着,许是方才吃得有点多,她的肚子显出来一点。
谢豫的视线落在她那一点凸出的肚子上,眉头一皱,只是他现在顾不得她身上是否有身孕,他上前攥住她的手腕,不容拒绝道:“快跟我走!”
被他突然一扯,宋云棠差点摔倒,她一边挣脱一边道:“你做什么,放开我!”
谢豫来不及同她解释,只带着她往门口走去。
宋云棠不知道他发生疯,心里害怕,但是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今天她知道了太子要在第三天拿她和沈砚换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可今天才第二天,她不知道谢豫想带她去哪。
谢豫看了一眼房门的方向,低声道:“沈砚将太子勾结并州官员私铸□□的证物给了监察御史,眼下太子正在金銮殿等候陛下发落,太子已经说了,一旦这件事被沈砚捅了出去,你也不用活了。”
“我为何要信你?”
她仍旧不愿意跟着他走,她警惕地看着对方。
他焦急道:“沈砚为了扳倒太子不把你的安危放在心上,你还想着他会来救你吗?”
虽然他这样说,可她不愿意相信郎君是这样的人。
趁着她分神之际,谢豫将人拉着出了门房,门口的侍卫虽不明白他为何将人带了出来,但也没有阻止他们出来,反正人只要没出这座院子,就不会有事。
“谢豫,你与太子是一伙的,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
宋云棠被他带着往侧门的地方走去,她小声地反驳他。
到了门口,门外守着的两个侍卫拦住了他们二人:“世子,没有殿下的允许,你不能将人带走。”
“让开!”
他突然从其中一个侍卫的身上拔出剑,对着拦住他们的另一名侍卫身上砍去,那侍卫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招,差点被砍中。
趁着这个时候,谢豫拉着宋云棠冲出了这座关了她两天的院子。
出去后她才发现这座院子身处密林之中,眼下四周昏暗,她要是不一小心在这其中迷路,会葬身于此也说不定。
她被谢豫带着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跑,身后是几个拿着火把追着他们的侍卫,如果不是那些侍卫穿着沉重的盔甲,恐怕早就追上了他们。
眼看着就要被追上,谢豫突然松开她往后一推,提着剑迎了上去,然后回头对着她喊道:“赶紧跑,别回头,裴府的人马就要到了,他们会来救你!”
追上了的头领已经收到太子身边的人的消息,要他把宋云棠杀了,他才得到这个消息,没想到谢豫比他还快一步,还私自将人带了出去。
他立即带着十几个人追了上来:“世子是要与太子作对?”
谢豫不与他废话,提剑砍了上去,试图拦住他们。
宋云棠被这样的阵仗给吓到了,想跑但是发现自己的腿有些软,她看着不远处与那些侍卫打起来的谢豫,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艰难地抬脚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只是才跑出几丈远的地方,突然听见谢豫让她小心的声音,她一回头正好看见有人挽起弓对准她,她趔趄地后退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那侍卫松了弦。
“岁岁!”
箭尖没入身体的声音传来,宋云棠看着谢豫替自己挡了一箭,箭矢没入他的身体。
谢豫用剑撑着身体,忍着剧痛艰难地转身,费力地开口让她逃。
宋云棠立即继续往前跑去。
看着那道娇小的身影毫不犹豫地离开,谢豫心里的痛楚比被箭矢穿过的还要痛上百倍。
“奉殿下的命令,杀了她!”
后面有人在喊着,宋云棠才跑出去没多远,就被身后的侍卫追上了,眼见着要取她性命的剑尖就要碰上她的后背。
铮鸣声突然响起,侍卫手中的剑脱手掉到地上,接着又是几道利箭划过空气的声音,身后的几个侍卫瞬间被利箭射了身体。
马蹄声由远及近,她与惊慌中朝着那边看去,就见沈砚在火光中骑着马朝着她而来,他的右手上还握着一把长弓。
裴府的人也紧跟身后,与那些追上来的侍卫打了起来。
宋云棠心里松了一口气,顿时软倒在地上。
沈砚翻身下马,将手中的弓和身上的箭筒扔给了身后的青堰,快步走到她的身边。
骤然落入一个带有淡淡松墨香的怀中,宋云棠仍旧有些惊慌失措。
沈砚的手放在她的脑后,把人按在胸前,哑着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安抚她:“没事了,岁岁”
宋云棠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仰头声音颤巍巍道:“夫君,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