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傍晚, 日落西斜,总算是少了几分盛夏的暑气,只是蝉鸣依旧。已经步入初秋, 院子中的景物也开始变得萧瑟起来, 这蝉鸣也不知道能叫唤到何时。
陆晏走进来时萧翎正盖着个书在头上,整个人像是没骨头一样瘫在椅子上,睡得正香。
屋内放着冰盆,温度很是怡人,书案上还放着半碗葡萄,几滴水还挂在上面,显得很是诱人。
“阿翎?”陆晏小声唤了声,萧翎做着浅梦,本来坐在椅子上睡姿就不怎么舒服,这下更是直接从梦中惊醒,他感觉自己眼前黑漆漆的一片,脸上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压着,还没反应过来本能地脖子动了动,脸上的书立刻掉了下来,他惊慌失措地想要去捞,陆晏却先一步伸手抓住了那本书。
陆晏余光一撇,书面上写着《凤栖梧》三个大字,他想到这应该是本话本。
“我的好阿晏啊,今天给我带了什么?”萧翎眼睛从书上移开,看着陆晏好似眼中有一团光,亮晶晶的。
昨天,自己好不容易软磨硬泡求陆晏给自己带西市的梅子酒,也不知道他也没有带。
陆晏先是将那本书放到了案上,随后将手中的食盒摆了出来,一一将里面的吃食拿了出来——芙蓉鸡、金玉子、翻墨山……好家伙还有一小瓶梅子酒!
萧翎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迫不及待的拿起了一边的筷子就想着大快朵颐。他右手拿着筷子,左手拿着酒,就要往嘴里送,那小巧的酒壶就要碰到萧翎嘴唇,却被陆晏制止了。
“不能空腹喝酒。”
萧翎撇了撇嘴,还是放弃了,先加了好几筷子菜先吃了起来,吃到一半抬头看了看陆晏,对方这才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允许了,萧翎这才大胆的喝了起来。
现在也是有媳妇儿管的人了……萧翎默默为自己默哀。
萧翎这段时间被禁足在家,这府里的厨子做得再怎么好吃了将近二十年也是吃腻了,可偏偏王罗卿还以他在府中又不用出去扣了他的月钱,他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存的家底儿都在青州弄丢了……
萧翎打出生起就是含着金汤勺,什么时候这么穷过,当真是可悲可叹。
于是,这半个月来都是陆晏时常给他带些吃的。
萧翎有些醉了,搂着陆晏的胳膊,“好阿晏,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他眯着眼睛,脸上还浮现出一抹绯红,像是刚盛开的桃花,迷得人移不开眼,那刚喝完酒的嘴唇泛着潋滟的光,煞是惹人注意。
陆晏不由的呼吸加重了几分,他不自觉的撇过头去,觉得真是不该让他喝酒。
“阿晏,你上次根本就不算是亲……”萧翎口齿不清:“我这几天看了点好东西……”说着他就直接凑了上去,带着酒气的呼吸喷洒在陆晏的脸上,下一刻萧翎直接亲上了陆晏的嘴。
陆晏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呼吸都停住了一瞬。
萧翎只是蜻蜓点水的浅浅啄了一下,随后就移开,含糊不清的说道:“这才叫……”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晏又拉了过去,他这个吻很带有侵略意味,凶猛地掠夺着萧翎口腔中的空气,唇齿相融,现在轮到萧翎不可置信了,他感觉自己有些呼吸不畅,脑子里晕晕的,挣扎着就要逃离,只是陆晏按着他的头,他现在像是整个人都被圈在陆晏怀里无法逃离。
像是只熟透的虾,还是只醉虾。
两人吻了快有半刻钟,分开时两人都是气喘吁吁,嘴角还都挂上了道银丝。室内温度好似一瞬间升高了不少,很是燥热难耐。
“这才叫亲。”陆晏看着萧翎哑声说道,眼底的情绪都要溢出来了。
萧翎憋得满脸通红,还想说些什么,却是身子一歪就要倒下。
倒下去前萧翎闻着陆晏身上的桂花香有些不着五六的想,今天是桂花,昨天是栀子花,明天又是什么呢?只是他现在脑袋不清楚,像是塞了浸水的棉花,什么都想不出来。
眼看萧翎整个人就要摔倒地上,陆晏赶紧将人捞到自己怀里,呼吸一窒,紧张地手都有些发抖。
看着怀里人均匀的呼吸着才确定萧翎只是酒劲上来晕过去了,他松了口气,摩挲着萧翎的半边脸。
窗外,小麦又溜溜达达走了进来,不解地看着屋内的两人,但是它这次来就是存心犯贱想打扰萧翎,它刚想跳到萧翎边上,还没来的及呼他一爪子就被陆晏拎着后脖子出去。
“乖儿子,别打扰阿翎睡觉。”陆晏面无表情地说着这话,要是萧翎醒着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这话竟然能从陆晏嘴里说出来。
小麦不解,但是它知道这个人比它那便宜爹不好惹,也没挣扎,温顺地任由他拎着。
“喵~”它温顺地叫了几声,试图用毛茸茸的头蹭陆晏的手。
陆晏拎着它的后脖子,感觉这猫几个月没见怎么叫声越发尖细,不会是生病了吧?要不要找人看一下?
*
“大白天的喝什么酒?”成疏站在萧翎床边用扇子扇了扇风吹散了酒气。
“嗯……谁啊?”萧翎迷迷瞪瞪地支起身子睁眼就看见成疏一脸嫌弃的表情。
“你啊……”萧翎揉了揉脑袋,手撑着床半坐着:“对了,前几天那个事儿找得怎么样。”话说阿晏去哪了,自己怎么会睡着的?
“没有啊,谁敢啊……不过你要是想要的话,小生不才也是略通些笔墨,要是想我给你写出篇荡气回肠的传奇故事……”成疏用扇子捂住嘴,但是从眉眼都能看出笑得放肆,怕是嘴角都咧到耳朵边了。
“去你的……”萧翎想那个东西砸他,但是在边上一顿摸什么顺手的都没有,只能恨恨地踹了一脚:“去你的!”
他前几天怀疑自己会不会又被写进话本里了,胡思乱想了半天,这时成疏恰好没事来逛逛就被萧翎逮着让他去市井上好好搜搜。
萧翎松了口气,好歹没在京城传播开来。丢人不能丢到家门口。
“对了,你明天科考,有把握吗?”成疏一边躲着一边问着。
“你看看我放在书案上的。”萧翎不正面回他。
成疏果真偏过头去,这不看不知道一看不得了,书案上全推着各色话本。他余光突然瞥见三个大字,惊讶道——
“《凤栖梧》?你看断袖话本?”成疏眼睛一撇,震惊得叫了出来,他没想到萧翎涉猎挺广的。
萧翎赶忙捂住他的嘴:“博览群书嘛……哎呀,我随手买的!对了,你怎么会知道这是什么话本?”成疏这小子怎么一眼就认出来了?难道他也看过?
“这个嘛,鄙人有个妹子……”成疏被捂着嘴,含糊不清地说道。萧翎听懂了,成家小妹爱看些龙阳话本。
“好了好了,此事揭过。”“行行行,快松手,我要断气了……”
萧翎松开手,成疏大口呼吸空气,还恨恨地用扇柄敲了下萧翎的手背:“对了,你还记得前几天我跟你说的那个仙人来京……”
“知道知道,你们一个个的都要跑到我面前重复一遍吗?”不仅听说,还看见过。
“昨儿,他被招进宫了,当天就被任命为钦天监监副了。”成疏摇着扇子说道,他现在是真的热,萧翎这小子动不动就动手,也是让他防不胜防。
“啊,这……他在宫里说了什么?”直接任这么大的官。
“这我真的不知道。”
“好吧。”萧翎有些遗憾,他还挺像知道这人在圣前究竟说了什么,“给我也扇扇,秋老虎怪热的。”打闹了这么一番,萧翎也是怪热的,说着他就往成疏面前凑。
成疏随手给他扇了两下,漫不经心地问道:“对了,你明天打算怎么办。”
“该怎么办怎么办呗。”萧翎走到椅子边一屁股坐下,没个正型地晃着腿,那椅子被他摇的咯吱作响。
成疏看着他这没正行的模样也知道这小子考不出来个什么正经东西,他抬头看看外面天色也不早了,于是道:“行吧,那你好好备考,我等你金榜题名哈。”说着就准备开溜。
萧翎觉得他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于是伸手就要揪着他的衣领:“给我好好说话!”
成疏灵活地躲过:“世子啊,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这是好好祝愿您那!”他笑着躲过,脚底抹油一般飞速跑了。
“你给我等着!”萧翎在身后恨恨咬牙。
“话说小麦呢?不会也出府跟其他猫厮混了吧,等他回来得好好教训一番。”萧翎边嘟囔着边走进了房内。
*
青州这事闹的纷纷扬扬的,最后的结果却是杜勇为首的几个郡守来京负罪。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萧缙坐在书房内看着呈上来的书信直摇头:“卿卿,王氏这事虽有参与,但与其余世家相比属实不多,岳丈也是过于偏激了……”
“爹一向是这幅脾气。”王罗卿放下手中的紫毫笔,眼皮都没太一下:“也是一大把年纪了,辞官也好。”
“也好也好,改明儿就叫萧翎那小子去拜访他老人家,定能然岳丈开怀。”萧缙打着哈哈说道:“话说今天就是行刑的日子吧,听说那边聚了好些看热闹的百姓……”
萧翎自然也是听说了,他感叹于这件事竟然这么快就收尾了,又想去凑个热闹,无奈禁足在家,只能遗憾地听别人说给他听。
屋外天光黯淡,夏天的尾巴已经悄无声息的将要溜走了,在过上几日边能闻到扑鼻的挂花香,赶考的学子们也都乘着状元船进京了,多数官员的关注点也都落到了秋闱上。
青州此案算是平稳的解决了。
*
天边的余晖渐渐湮没,杜勇灰败地坐在囚车里,身上尽是百姓丢的烂菜叶子臭鸡蛋,面无表情得像个死人。
今日便是他的死期了。
百姓们义愤填膺,好似自己杀的是他们的亲眷一般,但杜勇知道他们不过是些愚民,听了些言论便一拥而上了,发泄着自己对于生活的不满。
这事他其实是不怨的,就算是全族将他推出来,用他一人的死能换全族安然无恙他当然是愿意的。
半月前,皇帝又派下使臣细数这些世家大族的罪证,就在这些世家都以为要定罪时,最后又只是亲飘飘地来了一句:“定是这些郡守们主张的,叫以杜勇为首的十二个郡守去京负罪,便是不追究他们的罪责。”
此话一出,各族是又惊又喜,只需一人的性命,便可保住全族,这买卖他们都知道该怎么做。
“勇儿啊,招儿才十岁,你忍心让他去冒风险吗?那可是谋逆的大罪!”杜母哭得肝肠寸断,甚至是跪在他面前。
“可是母亲……”孩儿也不想死啊。他止住了声,看着哭得快要断肠的母亲和自己才十岁的儿子。
杜勇没想到还是让人给逃了,他一开始其实真的没想将萧翎他们怎么样,但一时也没想个对策出来。
后来他知道两人出了青州的时候都已经想好了如何联合整个青州的世家大族举兵反抗。
他难道不知道皇帝早就想打压甚至是消灭他们这是地方世家了吗?此事正是个能让他们都覆灭的个由头,怕是在过几□□廷就要派兵来了。
举兵谋反运气好点还能占据青州一隅之地,否则就只能等死了。
结果呢?好一招杀鸡儆猴,既敲打了他们这些世家的气焰同时直接把所有的郡守都罢免了,直接削弱了他们在庙堂上的势力。同时也敲打了其他州郡的世家,叫他们把小心思都收起来。
偏偏他看着跪倒在他面前的老老小小还没法说个不字。
杜勇苦笑一声,知道自己此次是必死无疑了……就算淹农田这事儿一开始自己根本没有参与,只是在后来控制不住的时候替家族善后。
而刑谦则是更加狼狈,他甚至是想翻墙跑路,被他爹娘派人绑回来的。那是他第一次看见一向溺爱他的母亲露出那种没有任何情感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件物件,眼神是那么冰冷。
这一路的押解早就让他麻木,他此时心中无不讥讽地想着,哪只是青州啊,只怕是整个大虞上下都是这般,不过是没报上去罢了,他不过是比其他人先上路罢了,指不定最后皇帝都得下来。
最后在邢台上,杜勇最后在看一眼南方,那是青州的位置,这是他能为家族做得最后一件事。
刽子手手起刀落,残阳如血。
张熙看着杜勇被斩首示众,猩红的血液喷洒了半边雪亮的刀,鼻腔中冷哼一声,这事虽然没有问责于他但是也是被同僚在背地笑话了一番,让他丢尽了脸面,偏偏云深也找不到了。
杜勇在最后也没必要再骗他了,人确实是找不到了。
最好死在乱民里。他狠辣的想到。
最后一抹余晖彻底消散了大街上人群渐渐散了,斩于市的尸身也被几卷草席裹走了,而青州的那些流民也彻底没了,他们早就被杜勇下令坑杀了,累累白骨堆在荒野,只有鸟兽作伴。
无论史官们会如何记载,千秋之后又会做和评判,此时就算是彻底结束了,至于那些暴尸于野的青州百姓,整个朝廷有用多少人会意?青州百万百姓活着的时候是这些世家挣利的筹码,死了是朝廷打压世家的由头。
就像王纠想的那样,几万人的性命算是什么呢,上位者又怎么会为了这些百姓而真的跟这些世家大族一下子撕破脸皮?用这数万人的死换来打压各族,皇帝……应该是满意的。
晚风带着股萧瑟的意味,尖锐的风声像是裹挟着哀嚎袭向远方。
第62章
天光正好, 贡院前围了一群人,很是热闹。
“好了,爹娘,孩儿一定第一个出来。”萧翎冲着陈王夫妻说道,他边说着边头也不回的踏进了贡院。
只是这时萧翎身边好巧不巧的走过高宿。毕竟这么久都没看见了,萧翎刚想跟他打个招呼,就见高宿冷哼了声便没再瞧他,身姿提拔如松柏般也踏入了贡院。
只是……萧翎瞧着他怎么好像有些挺拔过头显得有些僵硬。
不过萧翎摇摇脑袋,不打算想了。
他的身边是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人,一身的书卷气,有的三五成群说说笑笑,有的则是一脸严肃神色紧张,还有的临近门还抱着书本埋头苦读。
不过不远处也有些白发苍苍的老翁,不惑之年的中年人,相对于年轻的举子这类人明显居多。萧翎看着颤颤巍巍拄着拐杖的老人觉得这一大把年纪了考中又怎么样?能上任个几年?
“万兄,前几日令堂突发恶疾,如今可好些?”
“多谢各位关心,家母已无大碍。”方珏温润的笑着。
他化名万钰造了籍贯参加科考。
萧翎也注意到这边了,他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只是实在想不起来了,突然,他猛地被人拍了下肩膀:“想什么呢,快进去。”王支搭在他的肩膀上,勾着他的脖子就要将人拉着往里走。
“你哥呢?”萧翎边被他拉着走边问到。
“这不是大早上跟他打了一架,没打赢赌气先进去了嘛!”王支说的满不在乎,只是萧翎看着他整只眼睛淤青,觉得真的打不过的人是他。
王家两兄弟也来京赴考,到京的第一天就来拜访陈王殿下,当时萧翎看着王□□吊儿郎当的样子,觉得王纠也就算了,就连王支这小子也是举人?
他满心疑惑,甚至拿出了上届会试的试题变着法考他,结果这小子对答如流。
“不是,你之前不是说……那什么四十而不惑……”萧翎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那次是我晚上偷摸出去玩,结果大早上偷摸回家上早课时睡过去了,瞎说的。”萧翎这才知道王支这小子看着没个正行的,还以为跟自己一样是个不学无术的主儿,结果人家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过目不忘。
萧翎:……所以说真正的纨绔就自己一个嘛?
“对了,我娘就你们考完后到府中吃顿家宴。”萧翎一手拍开他的手,“现在小爷我也是有家室的了,在外面勾勾搭搭的成何体统!”
“哟,哪来的嫂子啊,赶明儿去拜会拜会。也好见见嫂子的花容月貌。”王支笑得没个正行,觉得萧翎这是在开玩笑呢,没想到萧翎直接一脚踹上去:“朋友妻不可欺!你小子态度给我放端正些!”
王支见萧翎真的有些怒了,立马诚恳地道歉:“是我唐突了,日后有机会一定当面道歉。”
萧翎见他实在诚恳,便又笑着勾搭上王支。
拱门前正有几个守卫穿着的人在搜身,他们从刚一个举子鞋子里搜到张巴掌大小的字,上边用老鼠毛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萧翎不由地震惊,这人为了科考也是拼了。这张纸条指不定写了多久。
被搜出来作弊证据自然不能考试了,那名举子直接被拖了出去。
“大人,草民不敢了,上有八十老母期望……”他边哭着边被拖走,手死死的扣着地砖还是于事无补。
萧翎看着人也是怪可怜的,周围的谈笑声也停住了,都在看着那人,有人鄙夷,有人冷漠……还有几个赶紧销毁了身上的纸条。
“上一次,据说有个人训了鸽子给自己送小抄,结果那鸽子不识人直接飞到监考官头上还撒了泡尿……可把人气的,当场就轰出贡院了。”王支附在萧翎耳边说道。
“被查出来会怎样?”萧翎偏过头问到。
“不会怎样,就是终生禁考。”这么些年来的努力也都白费了。
说话间轮到萧翎了,只是萧翎老老实实地张开双手检查他们只是看了眼就直接放他进去了,手都没碰到萧翎。
萧翎疑惑,萧翎不解,萧翎瞪着眼睛看着二人。
“世子快些进去吧。”其中一人轻声道。
看着后面排满了人萧翎也觉得站在这儿挡道不好,于是他向前走了几步看见后边的王支真被里里外外仔细搜查着,就差把裤子脱了。
他先是感觉到一个说不清的难受,反应过来这是在区别等待,就是因为自己是亲王嫡子,于是就能得到优待,甚至是做小抄作弊怕是也没人管。
萧翎愣在原地,感觉到后面的人都在看着他,带着鄙夷的目光……他不动声色地压下情绪。
小爷我做人坦坦荡荡,一定不会作弊,由他们想去吧。这么想着他又开怀起来,随后又像个没事人一样拉着王支走了。
贡院的号间都是抽出来的,萧翎刚想去拿签子就被考官制止了,“世子,臣这边都准备好了。”说着就悄悄将手上早就准备好的签子塞给萧翎。
“我觉得这事儿吧,还得靠自己的运气。”说着他就快速拿起个签子,那高高瘦瘦的考官还没反应过来萧翎翻过来看了。
“五十四号。”他念着。
考官甩了甩袖子,一脸的懊恼,但立马反应过来说道:“世子一定是看错了,是五十五号啊。”
“五十四号,在哪里?”萧翎直接没有理他,径直进去找位置了,他丢下王支,兜兜转转好不容易看到了五十四号的标识。
萧翎这才明白才知道为什么那个考官这么大动静,因为五十四号就在茅房边上,一靠近便是扑面而来的尿骚味,熏得萧翎直皱眉毛,忙用袖子捂住了口鼻。
“世子那边正好空出个位置,那个考生没来……”那考官又跟了上来,在后面絮絮叨叨。
“懒得走了,就在吧。”萧翎说着就坐了下来,他吸了吸鼻子,赶紧扯下身上的一块布捂住了鼻子。
“那……快来人好好打扫一番!”考官见萧翎执意要坐在这儿,于是赶紧招呼小吏来清扫。
“……你们打扰我考试了。”萧翎无奈出声制止,随手拿起笔就要开始写。
“好了,就这样吧,我们走。”另一个考官见他还在劝着萧翎,赶紧拉着他快步走了。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考生们也都落座了,整个贡院严肃的气氛弥漫开来。
“话说陛下非要他来参加干嘛,这不是折磨我们嘛。”
“谁知道呢,快别说了,反正我们也是关照过了,人家不领情……”
萧翎翻了翻试题,好家伙,果然都是自己看不懂的,这要自己这么写出份经世致用的锦绣文章呢?
萧翎转着手上的笔抓耳挠腮、苦思冥想可是实在想不出来个所以然来,这憋了半个时辰一个字都没写出来倒是不小心在自己脸颊上划了道墨痕,看着就是只活脱脱的小花猫。
“这怎么写呢……”他咬着牙,想着自己总不能交白卷吧……虽然也没有人真的在意他写出来的东西……
但是交白卷也太埋汰了吧?
“有了……”萧翎两眼冒光,他知道该怎么写了,他拿起了,一阵奋笔疾书,不一会儿千百来字就跃然与纸上。
“交卷!交卷!”萧翎洋洋洒洒挥毫笔墨,很快就写好了半面纸,随后高举自己的试题嚷嚷道。
“你确定写好了吗?”考官走来奇道,他看着萧翎写了半张纸的试题,有些不解。
这别的考生的字工整镌丽不说,每一个字都再三斟酌,可这字……就跟狗爬的一样,说的不好听点,他家里的狗怕是踩一脚都比这字好些。
而且,这一共三道试题真的半张纸就能写完吗?
“快点拿走,我还要赶回去吃饭呢!”萧翎催促道。
“这……”考官还在犹豫,抬着手不知如何是好,他也是今年头一回到贡院当考官,对这事儿还是不太了解。
他看着这少年人,觉得三年一考,错过了就要再等三年……于是正想悄悄劝劝,就被同僚拉到一边。
“好勒,您走好,这试题我们就呈上去了,祝您高中啊。”同僚笑着拿着萧翎的劳动成果,“您这边请。”说着就招呼来个小吏引着萧翎出去。
“这……”年轻的考官还想着说些什么直接被同僚小声打断:“那个就是陈王世子,不学无术的个主儿,还能真指望他考出些什么吗。”
同僚换了副面孔,退去了谄媚将鄙夷都写到脸上了。
日落夕阳,影子被拉的细长,年轻考官嘴里轻声念叨:“怪不得……对了他写了写什么?”
“不知道,但肯定没写什么有用的东西。”同僚眯着眼,似是嫌恶地捏着试题。
“大人,又有考生交卷!”小吏匆匆忙忙来报。
“交了就收着呗。”他头都不回的转身走了,晚上又不是他轮值,他还得赶回去吃饭呢。
萧翎走出贡院就看见陆晏站在门口,看样子是等了很久了,萧翎有些懊恼,早知道就早点出来了。
“阿晏!”萧翎飞扑过去,差点摔倒,倒是弄巧成拙地扑到了陆晏怀里。
今天是梅花味的阿晏,他吸了吸鼻子想到了二人小时候第一回见面。
“阿晏,我们寻个去处好好庆祝脱离苦海吧。”这一个月可把他闷得都快长蘑菇了,终于能到外面逛逛了。
“好。”陆晏抱着萧翎凑在人耳边轻声说道。
“世子,这是要和陆公子一同出游?”陈王府的下人也知道自己小主子的德行,过了午时就来等候了。
萧翎这才注意到边上还有人,赶紧从陆晏怀里出来了,清了清嗓子:“对、对。”他有些心虚,毕竟这事儿还是俗世不容,他也不是很想突然被爹娘知道,被棒打鸳鸯。
“那小的回去跟王爷王妃知会声。”下人恭敬道。下人倒是没觉得奇怪,毕竟自家小世子从小就与陆公子腻歪在一块。
“那你快去吧。”萧翎催促到。
*
王支看着自己哥哥从前面走过,刚想出声却被边上看管的小吏警告了,他现在有些想更衣,但是一旦进了西间就得被印个章,俗称屎戳子,这分就高不了多少,他倒也不是为了分,但是毕竟难看嘛,但是他现在憋得实在有些难受。
偏偏王纠又回过头来给了他个眼神,叫他快些交卷。
王支看了看自己写的,觉得也差不多了,实在写不出来了,于是也痛痛快快的交卷了。
“哥,你准备了这么久不……觉得可惜吗?”傍晚的夕阳下,他低头踩着王纠的影子问到。
两人走在林荫小道上,已经入秋了,落叶撒了满肩。
“没关系。”王纠满脸的无所谓,但是王支知道这几年他挑灯夜读的苦……但是这个节骨眼上确实不能考中。
但是更不能不来。才出了那件事儿,要是不来这像是什么话?他王家觉得不公?还是想反了不屑参加会试?
“对了,萧翎今天告诉我他有心上人了。”王支踢踏着鞋子无所谓的说道:“你说得是什么样子的神仙人物才能入了世子的眼。”毕竟萧翎都长这样了。
“不知道……”他顿了顿:“父亲动过撮合他和我们王家姑娘的想法,但是人家看不看得上是一回事,就算他看对眼了姑母也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王纠很清楚的知道王罗卿是不会让萧翎和他们王家结亲的,这背后要承受的猜疑太多了。最后王罗卿只会同意萧翎找个小门小户的姑娘。
至于他那心上人……珍惜珍惜现在的时光吧。
一片橙黄的余晖中他们两个的影子被拉得细长。
第63章
“听说东云巷附近新开了间酒楼,扬州菜式,去尝尝吗?”两人十指相握并肩走在路上。天边渐渐有了模糊的月影,孩童们欢笑着回到家中,路上摆的各色摊子也出来了。
萧翎左看看右瞧瞧, 一幅稀奇样儿。但其实……他是不敢看陆晏, 含糊不清的嗯了声。
他现在好像想起来昨天被人亲得呼不上来气儿直接晕了过去……
不行,真的要好好锻炼身体了,自己可是要娶阿晏的人!怎么能比他身体弱。
“阿翎,你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陆晏握着他的手问到,十指相握温热的触感在手心弥漫开来。萧翎觉得手心有些热但是也不能松开他的手,有被陆晏这么一问赶紧想给自己找借口。
他眼睛乱瞄着,突然看到一边有个卖糖葫芦的摊子,商贩正在卖力的吆喝着,他立刻道:“阿晏,我去卖个糖葫芦来!”说着就松开了陆晏的手飞奔去了。
片刻后,“阿晏,你确定不要也来一支吗?”萧翎边吃着边口齿不清地问道。
“我吃你的就可以了,这东西腻,吃不完。”说着他就一口咬上了那被萧翎啃了一半,剩下一半岌岌可危挂在签子上的糖葫芦。
要是以前萧翎可能觉得没什么,但是现在……
他的耳根有些泛红,支支吾吾道:“我不吃了、都给你!”一把将糖葫芦推给了陆晏,快步走到前面。
“我饿了,快点走吧。”萧翎回头对着陆晏说道。
“嗯”陆晏拿着那根糖葫芦又咬了一口,糖屑粘在了嘴边,萧翎回头正好看见了,他喉结滚了滚,胸口好似有股闷气儿,他疑惑这刚入秋也太热了吧。
王氏两兄弟也正好在东这间酒楼,萧翎刚走进去就看见他们两个,当然王支也看见了他,于是悄摸凑了上来准备吓他一跳刚走进就被萧翎趁其不备踹了一脚,疼得吱哇乱叫。
“不带你这样的……”
萧翎冷冷道:“你当我眼瞎啊,这么大一个活人看不见?”
“世子也这么快出来了?”王支捂住自己的小腿边低着头边问到。
萧翎倒是没急着回答,反问道:“你怎么也出来了?某位王姓公子可是说了自己从小就是过目不忘的神童。”
“嘿嘿,这不是身体不大舒服,闹肚子嘛,着急出来了。”王支摸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不考了?”萧翎偏过头来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嗐,你这话说的,你不也没继续考吗……咱们啊难兄难弟——”说着他的手就不老实地想勾住萧翎的胳膊:“正好两个人吃饭太空寂了,来来来搭个伙热闹热闹。”他拉着萧翎就想往二楼走去。
“等等……阿晏!”萧拍开王支的爪子,去拉陆晏:“今天看来是有人请了,就不用阿晏破费了。”他挽着陆晏的胳膊,笑得肆意:“小支子!领路!”
“得咧,世子您请。”王支也顺势演上了领着萧翎两个人就往雅间走去。
他眼睛转了转,萧翎虽然没说但是他也明白了这就是萧翎常常挂在嘴边的那个发小陆晏了。
来这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多认识些达官显贵也好。再说自己刚刚点了那么多菜还愁吃不完呢。
王支的脚步声其实是很容易辨识的,他总是拖在地上走,发出一阵摩擦声,像是拉了块木头在地上走,小时候母亲没少为了这事儿数落他,只是这小子就是不改。
王纠听到王支的脚步声,朝着门口叹了口气不带有有余的语气:“两个人,你小子点这么多菜,你是猪还是我是猪?”他随手擦着白玉酒杯,替自己倒着酒。
科考这事儿他也是有些郁闷,说不遗憾是假的。
“哥,你看我带谁来了!”王支没在意他哥的话,欢快地冲着里面喊着,说着就砰的一声推开门。
“砰——”王支用力太过,那门被狠狠砸在墙上发出阵刺耳的声音。王纠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声惊得手抖了一下,那晶莹剔透的酒便撒到了王纠的衣服上。
他刷的一声站起来,压着怒火,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王支,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摔门!”
王支被表情这么一吓,讪讪地伸回手,脸上欢快的笑也变成了尬笑:“哥、哥这么多外人你不会要打我吧?都说长兄如父,你怎么能这么小肚鸡肠……”他立马往身后缩了缩,躲到了萧翎身后:“世子救我!”
只是他还没躲到萧翎身后就见眼前一道阴影闪过,在定睛时就见萧翎飞快地站在了陆晏身边。而自己前面一览无余。
他手尴尬地在半空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这时王纠也冷静了下来,看见陆晏和萧翎二人,在看看自己那弟弟正不知道该如何放自己的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一番,觉得也是有些好笑,本来事儿也不大,顿时消了大半。
“快请进。”他嘴角浮现出一抹笑。
王支一时摸不透王纠的想法,他……总不会是想先引自己进去再泼自己一身酒吧?身后的萧翎倒是爽快地拉着陆晏就往里面走。
王支抬了抬脚还是不确定,那只脚停在半空,颇有种金鸡独立的姿态。
“……你在练武吗?还是怕我泼你一身水。”王纠依旧在笑着,只是这笑对比之前的明显假的多。
“怎么会呢,哥哥~你宽宏大量定是不计较小弟哒~”他笑得格外谄媚,一句话恨不得转个十八个弯。
边说着边抬脚走了进去。
他看了一圈,发现萧翎贴心地留了王纠身边的位置给自己……
狐朋狗友果然信不得,这小子指不定是想看着他俩打起来好看笑话。王纠在心中暗骂萧翎这小子不讲义气。
“哥,我坐下啦。”他一边拉开椅子一边笑着对王纠说道。
王纠没理他,自己又倒了杯酒,浅浅地酌着。
萧翎看着他们俩兄弟,觉得自己这么早出来就算了,这两人怎么也这样?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突然想到前几天听说朝廷打压了青州的氏族们,这个节骨眼上他们两个要是高中的话……
他突然明白了,这俩兄弟是故意落榜的。
“世子,快尝尝啊,再不吃就要凉了!”王支一边狼吞虎咽着一边分出神来对着萧翎口齿不清地说道。
“啊、对……话说好端端的怎么就肚子疼呢?”萧翎回过神来随口找了个话题,但是说出口才意识到说错话了,这理由明显是瞎说的啊!怎么给人圆回来啊。
“都怪我哥!”王支郁愤,摔了下筷子:“来赶考的书生多,我们俩来晚了那客栈就剩下一间房,半夜被冻醒的,睁眼一看,原来是我哥把被子都抢走了!”
王纠撇过头来看了看他,不紧不慢地开口:“……弟弟!今天早上滚下床的人是谁啊?这么大的个人了睡觉还不老实啊。”他还特地加重了弟弟这两个字。
这两兄弟互相揭短,看着萧翎怪好笑的,但是他也没有忘记在王家时看见他们两个动不动就打在一起,于是难得出来打圆场:“快喝喝汤!养身体!”
说着就将汤碗推给了他。
这顿饭吃的也是有惊无险,萧翎贪杯喝了点酒,偏偏酒量还不行,王支也是,可是偏偏两人还爱喝。
两个人喝得满脸涨红,像是两枚熟透的红殷桃。
“王兄,再喝!”萧翎举着酒杯就要和王支碰上。
“好勒!”王支高举酒杯,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摇摇晃晃地就要站起来。
王支一把推开王纠:“给我回去,别耍酒疯。”他本来是不想管的,只是这小子一个没站稳就倒在自己身边,差点把自己给推到了。
王纠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王支的衣领就要往外边走:“弟弟,我看你醉了这天正好洗个凉水澡去去酒气。”他笑得一脸和煦,只是王支迷迷糊糊地觉得他哥现在就是个大尾巴狼,自己惨了。
“就不给世子看笑话了,我要照顾照顾弟弟。”王纠出门前对着萧翎二人致歉,拉着挣扎的王支就出去了。
萧翎此时也是迷迷瞪瞪的靠在陆晏身边,闻着他身上的冷冷梅花香,整个人眯起了眼。
他脑子现在不清楚,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一定要一雪前耻!
他装作喝醉睡过去了,实在不怀好意地悄悄靠近想着出其不意地亲上,结果嘴还没碰到呢就被陆晏发觉了,陆晏低头在他细长如羊脂玉般的脖颈山轻轻啃噬着,落下了枚粉色的痕迹,似是梅花印。
“不带你这样的……”萧翎有些吃痛,说着就要起身逃离,却被陆晏圈在怀里,头埋在发丝间细细闻着。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伯父伯母该着急了。”他轻声哄着萧翎,眼底是如三月桃花春水般的缱绻。
王纠想起来自己的外衣好像刚刚放在一边了,只想着回头拿就看到他们二人靠的极近,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氛。
就好像情人间的咬耳朵。他想,这两人好像关系不大清白啊。
王纠顿了顿,默默的转回去,觉得这外衣也不是非要不可,他意识到王支口中萧翎的心上人是谁了。
这可真是出乎意料啊。他看着自己那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弟弟,默默地将人拉走了。
贡院里的考生还在苦思冥想奋笔疾书,这边两位已经各自带人回去了。
陈王看着自己那喝的不省人事的儿子,古怪地想到这小子是不是酒量不行啊,怎么又是喝醉了被抱回来的?
这也太麻烦人家小陆了吧。他觉得要好好教教萧翎这小子喝酒。
他现在是不知道两人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实质的变化,要是知道了肯定是不会让儿子再跟陆晏一起喝酒的……
夜深了,高宿也参加了秋闱,他家中几个老妇奶娘正在和夫人一起烧香拜佛,希望高宿这回能中。
“老爷,您也不拜拜。”高夫人对着丈夫责怪道,她跪在蒲团上,满脸虔诚。
她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为了会试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高中,这样在官夫人圈子里也能有面子。
“考中了更好,考不中也没什么,咱们家还养不起吗?”高祜没去接夫人递来的香,负着手看着明净的月色,心中想的却是明天就该着手准备请些考生的事儿了。
自己家这儿子能不能中自己还不知道吗,在努力也是白费,算了,在其他方面补偿他吧……
第64章
秋闱一共持续三天,不过大多考生即使早早写完了也不会提前交卷,这太影响考官印象了,往往不会有多高的等级。
不过每年也有几个例外——诸如萧翎纯粹来打酱油,王家兄弟来走个过场,以及……方珏无所畏惧且胸有成竹。
不过萧翎回去后就找了他的那群狐朋狗友一同好好玩了两天, 转眼就到了第三天,也就是会试结束那天。
萧翎甚至不记得会试进行三天, 头天晚上他看话本看得太晚了以至于日上三竿了根本起不来。
“你小子快给我起来,太阳都快晒屁股了!”王罗卿双手叉着腰,站在萧翎的床前怒吼。
活像团快烧起来的火焰, 而萧翎正是火焰前那待烤的肉。
萧翎猛地惊醒,惊恐得左顾右看,一脸惊慌:“怎么了,地动了?!”一大早的怎么这么大的声响?
“陛下让你进宫,快起来好好梳洗。”王罗卿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那还没反应过来的不成器的儿子,语气凉凉。
要是说刚才是团火的话,现在无疑是块冰,要把萧翎冻着的程度。萧翎想,王罗卿像是学过曲儿一样会变脸。
她身后立刻围过来了一群侍女, 萧翎刚睡醒来没反应过来就被她们一顿折腾,没一会就穿戴整齐了。
“快给我去宫里。”王罗卿指挥着下人将萧翎拎上来马车,没一会就跑出昌平街了。这个过程快到萧翎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片刻后,萧翎坐在马车上,现在也是彻底醒了。他在琢磨着,这都有一个月了才召自己进宫应该不是为了青州的事儿,那么就只可能是因为秋闱……
这可就好办了……萧翎心中暗暗想到。
*
萧翎进去的时候悄悄抬头看了眼皇帝,发现萧缄正在看着一份试题……好像是自己的。
萧翎默默捂脸,这次确实有些丢人啊。
“小世子来了,快进来,陛下等您好一会了。”胡德笑眯眯地对着萧翎说道,他这一笑脸上的褶子都快聚到一块,看着倒是挺和善,不过配上此情此景落在萧翎眼里简直是索命的鬼。
萧翎被他从身后这么一句吓得一惊,立马反应过来缓缓抬脚往里面走。
“皇帝伯伯,我来了。”萧翎一边走着一边分外乖巧地说道。
他声音跟小麦前几天对陆晏一样都是夹着的,还分外好听的。
“你过来。”萧缄招招手,示意萧翎往前。
萧翎继续小步走着,直到走到萧缄跟前了萧缄这才重新发话:“你上来。”
“诶。”萧翎再次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到了萧缄身边。
这么走进一看,果然是自己的试题,他心中咯噔一下,手心开始冒出汗来,简直是想捂住脸,实在是太丢人了。
“仔细看看。”萧缄头都没抬一下,手指摩挲着试题的周围,听不出语气。
萧翎于是慢慢俯身,只是他身体才俯下去一点,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自己前几天都写了些什么就被萧缄快狠准地揪住了耳朵。
“哎呦——”他吃痛地叫出了声。
“你小子都写了些什么自己清楚吧?”他轻轻拧了拧萧翎的耳朵,萧翎一边吃痛地轻声抽着气,一边眼眶里慢慢的出现了几滴泪水。
“却说那赵家小姐第一次见到吴家的小公子,以扇掩面,竟是羞红了脸……”萧缄慢条斯理地说着,这语气简直是在宣读萧翎的罪行。
萧翎脸上有些挂不住,还在想着怎么挣脱开,皇后就很合时宜地走了进来。
“陛下累了吧,臣妾做了些汤羹……翎儿也在啊?”她进来才发现萧翎也在,顿时有些惊讶。
“伯母救我!”萧翎看到她,一下子哭了出来,凄凄惨惨地抽噎。
萧缄低咳了声:“这小子不给些教训不长记性。”他这才大发慈悲地松了手。
“伯母,你看看伯父,下手太重了,翎儿耳朵疼!”他走向皇后,捂着耳朵,可怜巴巴地说道。
“朕揪的是你的右耳,你捂住左耳干嘛?”此话一出,整个宫殿立刻寂静下来,甚至是连轻微呼吸声都快没了,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
萧翎讪讪地将手放下又快速地捂住了自己的右耳,小声嘀咕道:“这痛感也是会传递的嘛……”
“好了好了,也别对孩子太苛责。”皇后放下手中的百鸟缠枝彩瓷碗轻笑声靠近萧缄凑在他身边也细细看过来。
“伯母……”萧翎看着碗中的百合莲子汤咽了咽口水。这味道直扑他的鼻腔。
“你吃吧,你伯母过会儿再给朕做!”萧缄简直是没眼看他这幅样子。
“谢陛下的赏赐!伯母手艺真好!”萧翎立马开始吃起来,口齿不清地说道,嘴角都没注意到挂了些残渣。
“哈哈,臣妾要是也有这么个讨喜的孩儿就好了。”皇后以袖掩面轻轻笑道:“这话本写得还怪有意思的。”
萧翎三下五除二喝完了汤,踟蹰着开口:“陛下,这……侄儿约了些朋友,这再不去就迟了……”
“就你一天天没个规矩……快去吧!对了这几天你皇祖母总是念叨,明天给我好好进宫尽尽孝道!”萧缄将萧翎那份狗爬字的试题推到一边,说实在的,这字儿他看着也是吃力。
“谢陛下天恩!”萧翎一听到这话活像是得到了赦免,欢快地一溜烟就跑了,差点撞到门口的胡德。
“世子小心些!”
“公公,对不住了!”萧翎边跑边回头,扬声道歉。
“整个宫里也就翎儿敢这般没规矩,不过给宫里添添活气儿也好。”皇后施施然坐在萧缄身边给他揉捏着肩膀:“陛下坐了一整天了,陪臣妾去后园里逛逛吧,也透透气。”
萧缄没有给她回答,自顾自地说着:“这小子一向是这幅莽撞样,倒是也挺好的。 ”不成器是不成器,不过这性子也从小就讨自己喜欢,反正也不要求他能搞出些什么功绩来,一辈子吃吃玩玩也挺好的。
这也是他为数不多的能感觉出寻常亲情的时刻了。
一想到他之前还怀疑萧翎装傻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多疑了,这明显是真的没心没肺啊。
萧翎悄悄跑到青州去指不定真的是个意外。
皇后也明白萧翎这小子莽撞些好,自己看着别人家的孩子这幅性子觉得好笑讨喜,要是自己孩子真这样自己就该苦恼了。
*
萧翎快步走在宫中的石路上,高大的朱墙遮盖了天光,偏偏这高大的宫墙后面是一大片竹林,显得很是幽暗。
他左右看了看,终于是长舒了口气,就想他想的那样,皇帝不可能为了自己悄悄跟着使臣去了青州就发怒,不过就这次下令命自己参加科考的事儿萧翎还是想不明白。
不得不说青州一行对于萧翎来说真的就是一次历练,起码他现在明白了当年自己非要爬上长宁宫屋檐时一向好脾气的爹为什么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自己,而他当时很清楚的记得自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萧缙提溜着打时萧缄正好走过来,不知道为什么阴沉着脸,而一看到这场闹剧时他一下笑了起来,虽然有些薄凉……
后来他甚至有的时候也学着他爹故意在萧缄面前搞出些囧事来,不过在之前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
直到现在他才想清楚,那分明是他爹故意演给皇帝看的,为的就是说明自己这个儿子不成气候。
他觉得很累,只想着快点走出去,偏偏他还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刚刚只顾着跑了,陆都没看。这宫里到处都是宫女太监的,这里居然没个人。
也是怪阴森的。
“萧翎?”身后突然有人叫他名字。萧翎回头就看见萧芜站在墙边叫他。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萧芜问到。
萧芜是皇后肚子里出来的皇长子,从小跟萧翎的关系也不错。
“这不是找不到路了吗?这什么鬼地方连个宫女都看不见。”萧翎绕着头走向他。
“这里是静心所,俗称冷宫。”
“啊……这里就是……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萧翎犹豫着开口,他一听萧芜这么说,立刻觉得这地方冷气森森的,这大白天明显不对劲。
“怎么可能……好了我带你出去。”萧芜说着就拉起萧翎的胳膊往回走:“对了,你前段日子在青州过得还好?”
“别提了,差点都回不来了!”萧翎满口郁闷:“穷凶极恶啊!”他垂着张苦瓜脸,要是旁的人做这个表情会显得郁卒但是放在萧翎脸上就显得娇俏。
像是在撒娇一样。不过……就是脑子不大聪明,不过这样也好。萧芜如是想到。
“对了,你来这边干嘛?”
“我——我也是迷路不小心绕进来的。”
萧翎狐疑地看着他,萧芜顿了顿:“实不相瞒,这不是看见了只小黄狗觉得讨喜,想到你一直想养只小狗,准备在你生辰的时候送给你嘛。要是生辰礼,陈王妃定是不会拒绝。”
“真的?”萧翎一听到这话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满脸期待地望着萧芜。
“咳,当然是真的,咱哥俩谁跟谁,我当然知道你最想要什么了!那些金银玉器,珠宝首饰送你也是在库房吃灰,还不如送些实在的。”
他们两个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快就走出了,萧翎抬头沐浴着阳光,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还是快点出宫吧,阿晏应该等自己等急了。
“那我就走了!”萧翎冲着萧芜招招手。
“得咧,改日去找你!”
萧翎飞快地溜出宫门——整个皇宫也就这小子一个人敢这么走,其他人那个不是小心翼翼的。
“快回去。”萧翎一出宫门就跳上了守在外面陈王府的马车,对着马夫吩咐道,车轮滚滚,他叹了口气,萧芜这小子定是有事儿瞒着他,随口找了个理由,但是不管他干了什么与他也没什么干系,他倒是有些期待那只小黄狗了。
*
“容兄,我觉得第三题解决水患实在有些难。”同窗忽然叫住容瑾瑜。
“何解?”容瑾瑜回头问道。
“你想啊,前人的计策都沿用了这么些年了,考生们也定是会将那些计策润润笔写上,那这样大家不就拉不开差距了嘛?”
“那就靠其他题……赵兄,我还有些事儿需要赶紧回去,就不做陪了。”他拱手致歉。
“……好,慢走哈。”
举子们陆续出来了,有的懊恼不已,有的雄心满志。他们三五成群讨论着,只等到揭榜那日便可见分晓。
“公子,我们家老爷有请。”容瑾瑜刚走到转交口就见一辆马车停在路边,下来一个小厮打扮的人。
容瑾瑜不动声色地想走,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跑就看见后面又跟来了几个壮汉,他定了定心神,觉得今日怕是走不了了,但是又不知道他们意在何为,左右观望了一圈,最后只能默默地跟着上了马车。
与此同时,方珏的住宅门前突然来了一伙人。
对此方珏倒是一点都不慌,甚至还有几分从容。
“家中还有个下人照顾起居,不过脑子不大好,怕在家中着急,不知可否一并带去?”方珏笑容和煦。
高府的下人倒是没怎么见过方珏这般配合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次是来请人的。
“万公子,当然可以了,我家老爷只是想请您去喝喝茶。”
第65章
“容公子有请,我们家老爷在茶室里等着呢。”下人们恭敬地揭开他脸上蒙着的黑布,容瑾瑜眼前亮了起来,但是只能看见府内的陈设,并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他犹豫着看了看那个下人,却见人家也在看着他,周围是一群壮汉,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下人引着他往内走,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抬脚跟上了上去。
“您进去,老爷在里面等着呢。”小人在一间竹舍前停下,眼前的竹门轻掩着,他看不见里面的情景。
容瑾瑜只能最后再看了眼天边, 此时天边已经暗了下来, 不出半刻就会完全进入黑夜。他
深吸了口气,轻轻推开了门,抬脚走了进去。
屋内熏香袅袅,茶香弥漫,一个中年人穿着身简单的素色绸缎衣裳随意地坐在里面,一看到门推开,他放下茶盏,笑容和蔼:“快坐下来,就是想和你们这些小辈聊一聊。”中年人拿来另一个茶盏亲手给容瑾瑜倒了杯茶递给他。
容瑾瑜没接下来,也没坐下,仔细地看着屋内的陈设。屋内陈设繁华,角落边几个莲花状的香炉内袅袅青烟升起。
“怎么,黄山尖不合口味?这好说,我这还有雨前龙井和碧螺春。”见容瑾瑜迟迟没有反应,那中年人又开口。
容瑾瑜什么都没说,甚至是屏住呼吸,他小心翼翼地接下了茶盏。
“别这么拘谨,来坐下,好好我们今天就聊聊天。”
“您有什么事儿就直接说吧。”容瑾瑜没有坐下,不卑不亢地说着,手上捧着那盏茶,也不喝,就看着。晶莹澄澈的茶水印在他的眼底叫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老朽年纪也不小了,准备受几个门生好好培养,也是早早就听闻过你的声名,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他的话点到为止,只要是个脑子清楚的都知道他在说什么。
“可……容我……小生考虑考虑?”容瑾瑜垂下眼眸,手指摩挲白瓷茶盏。
他知道这是在拉帮结派,眼前的中年人也不知在朝廷上是何官职,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前脚才交了试题后脚就被拉来了。
看来是暗中观察了有一番时间了。
“这当然可以……看来容公子也是着急回去,那我就不留饭了,来人,送客!”说罢门口就进来几个下人依旧是端着笑意,恭顺地领着他往回走。
回去的过程依旧是蒙着眼睛,他感觉到车内摇摇晃晃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回到了一开始的地点。
他被人扯开了眼上的黑布,深吸了口气这才走下车马,他看着完全暗下来的天光,心中暗自思忖着。
方珏坐在马车上感觉一阵摇晃,耳边是嘈杂的吆喝声,他知道这是行驶到闹市了。程槺握住了他的手,两个人坐在里面谁都没说话。
方珏知道这是想拉拢自己,这就表明了自己很可能秋闱中榜,甚至名次还比较靠前。
看看,一场科举,有人舞弊,有人结党营私,当真是藏污纳垢。
他这边想着,马车就停了下来,有人伸出手来领着他们下了马车,待到抬脚迈过了门槛,这才解开了他们眼睛上的黑布。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草木葳蕤的庭院。
“我家主子正在里面等着。”下人恭顺地说道,好似真的在对待一个来客。
方珏抬脚就往里面走,程槺赶紧跟上他的步伐。
“这位可不能进。小的也知道壮士护主心切,只是……也是为难了。”下人面露难色,可是身后却为上来一群人,大有种程槺要是跟上去就将他绑了的意思。
“你留在这。”方珏没有犹豫地发话。
“这……”程槺还想着说些什么,却被方珏一道眼刀止住声,只能停下动作待在原地。
方珏走进室内时先是被缭绕的烟雾遮挡住了视线,等烟雾散开入目的是个中年男子穿着素色的衣裳,头上带着儒巾,正在悠然自得地喝着茶。
“你就是万钰吧,听说第二天就交了卷,有几分老朽当年的胆气。”
“还望大人多多提携。”方珏坐下来一边拱手行礼一边拿过空茶盏,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倒是一点都不见外。
高祜倒是这么些年没见过这么识时务的考生了,先是不敢置信的抚了抚胡须,沉吟了一番。
“大人也别嫌弃,终南捷径小生也是知道该如何选择……小生……学生家中尚有病重的老母,实在是等不了下一次了。”方珏态度极其谦卑。
听到最后面一句话,高祜这才抚掌笑起来了:“我这也没准备吃食,也是招待不周。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过几天就能看到放榜了。”他就差直接说方珏一定会中了。
“学生静候佳音。”方珏也笑了,恭顺地行礼退出去了。
高祜倒是很多年没有看到过怎么明事理的举子了,但是他又觉得他顺利不对劲,这人总给他一个怪怪的感觉,况且……他总觉得他好像长得像一个人。
高祜思忖着,但是记忆好似蒙上了层纱布,他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像谁。
“老爷,今天还要再请人过来吗?”心腹在门口轻声询问。
“不用了,今天就到这儿了,先回去,宿儿应该回来了。”他泯了口茶,闭着眼睛回味着余香不急不缓说道。
贡院里,考生都离开了,显得有些寂静。
考官们捧着试题在贡院里议论着,简直是热闹成了极了。
“看看这个,第一题有个仑字。”“那后面呢?”
“第二题有个凄字。”“那应该就是了,留下来。”
“再看看这个……”一份份的试题从他们手中拿过。
“剩下的呢?”一个考官问道。
“留下来看看吧,右相好像有几个看中的学生也参加了,就看他们识不识时务了。”中年考官摩挲着手中长长的试题。
“对了,那个陈王世子的呢,本官想看看。”这小子能写出什么东西出来,挑些能夸的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他怎么会不知道萧翎这小子还是得圣上喜爱的,夸上几句总不会有错。
“大人,世子那份早就呈上去了。”年轻的官员陪着笑轻声说道,手中拿着几分试题。
“那真可惜。”中年考官摇摇头,继续看着自己手中的试题。
“对了,留几份差不多的,不能做得太过,后面还有殿试。”总不能中榜的都是些酒囊饭袋,总得有些真才实学的。
高宿回到府中时没看见他爹,只看见他哥正在家中等着。
“阿宿,考的怎么样,咱们不急啊,下次再来。”说着他哥将一块玉佩交到他手上:“特意找人做的,紧赶慢赶总算是几天做出来了。”
那是块鲤鱼跃龙门花纹的玉佩,每次高宿参考不论是会试还是乡试高意总会送他块,高宿现在已经有三块了。
“谢谢哥哥。”高宿接下来,他左顾右看问道:“父亲还没有回来吗?”
“……爹今天有点急事,应该快回来了吧……你快去支会声母亲,她担心了一整天了。”
“……好。”高宿低下头,好像三年前父亲也是这样,直到天黑了也没有回来。甚至在更早之前高祜就是这样在会试最后一天总是最忙的,时常看不见人,这么多年了,他也是能咂摸出些东西来,他有些惴惴不安,心神不宁地去找母亲了。
“弟弟啊,今年……哎。”高意叹了口气,看着夕阳下高宿的背影有些惋叹,他当然知道高宿这三年来有多努力,只是注定没什么用,他是不可能中的,无论他写得怎么样。
容瑾瑜回到太学后,学舍的同窗们都在议论着今年的试题。
“容兄,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同窗问道,他是看到容景瑜走出贡院的,不应该这个点才回来。
“有事儿耽搁了。”他随口回到,面色如常。
“我们正在讨论试题,容兄一起吗?”
“……抱歉,我今天太累了想早些休息。”容瑾瑜回绝了同窗。他现在心里很乱,想着一个人静静。
“……好。”同窗也不强求,看着他回到了自己的学舍,灯光下他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容景瑜一个人坐在床前,月光撒了了满肩,他提笔,良久又放下了。
是维持本心还是跟谁世俗?他心中暗想道。
他以前总想着为官是为天下百姓谋福祉,为生民立命,以求得百姓安家立业,现在他终于能摸到门槛了,可是这门槛却是要他……
他心中的清高志向不会让他同流合污,只是他也明白要是他不同流合污那这次只会是落选。
清高能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
他放下笔,墨水在纸上溅起一滴墨痕,像是他此时的心境,微微有了那么一丝裂痕。他看了看身上洗到发白的衣裳,有想起那么多年舅舅的漠然,在还没有明事理的时候,他好像一直在往前跑,奋不顾身地跑,为了离开那个所谓的家。
他从小就没了母亲,也从来没见过父亲。
舅舅总说他母亲不知廉耻与外男私相授受怀里他这个野种,生产时还丢了命,一边骂着一边还哭着。
舅舅很想念自己的妹妹,可惜斯人已逝,每每看到容瑾瑜那张六分相似的脸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起自己的妹妹,于是索性就不见。容瑾瑜在府中就是个透明人一般的存在,他虽然名义上也府中的表少爷但是也是一直被忽略。
于是他只能在族学中发愤图强,终于在乡试中中举,又得书院举荐得以到太学中读书,
这些年来的艰苦也只有他一人知道,他也时常恨那个从来没有来过的父亲,也会想念出生就没见过的母亲。
他眼底挂上了层清泪,谁都不知道在看见同窗们衣着华丽,佩玉戴金的时候他有多么艳羡……
云舒云卷,天地间忽明忽暗,他一夜未眠,只是在第二天一大早出门送抄写的书籍时又看到了路边停着辆低调的马车。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犹豫,从容地登上了马车。
第66章
一场秋雨连着下了好几天,京城算是彻底入秋了。徐徐凉风吹来,带着丝丝未散去的水汽很是心旷神怡。
一场雨下来京中的桂花倒是全都开了,香气扑鼻,迷得人都快醉了。萧翎很没有素质地随手摘了支树枝在手中把玩着,一路上小小的桂花都快落完了,就剩下个光秃秃的树杈子在手上。
今天是放榜的日子,一下午大雁塔下聚了一群人, 有事没事的都来凑热闹,简直是水泄不通。
以往元康街这一路都是府衙大白天的都见不到几个人, 今日倒是颇为稀奇。
萧翎看着乌泱泱的人群,一个个的怎么都穿着官袍,这是……百官们在开雅集吗?不过这个点了还是在闹市不太好吧?
他眼尖的看到成疏也在里面,拉着他的肩膀问到:“在这干嘛呢?有什么好东西?”他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瞧。
成疏这边正看得起劲呢,猛地被拍了了肩膀,瞬间吓得差点跳起来,活像是遇到了鬼,他猛地回头,对上萧翎这才稍稍稳了稳心神:“原来是你啊……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拍人肩膀!差点给我吓出病来!”他怒斥萧翎,就差上手打了。
“这么多人也没处下手嘛?”萧翎不好意思的解释,他随手将手上光秃秃的树杈子不由分说甩给成疏,“路上特意给你摘得哈。”
成疏手上突然多了个树杈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萧翎又问到:“今天到底怎么了?”
“今天放榜。”成疏看了看手中都快花都掉没了的枝丫,赶紧又给萧翎塞回去,他看着萧翎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以为他不明白于是又耐心地给他解释:“就是今天秋闱出成绩。”
“我知道啊。”萧翎一脸理所当然。
“那你什么表情?”
“你在这儿看什么?起开,你看得明白吗?又不是你参加的!”他说着一把拉开成疏。
“不是,我说你几斤几两自己不知道吗?有必要看吗?”他们两个互相推搡着,差点把周围的人都给推倒。
“小心点!”“不要挤我!”人群中一阵叫骂声。
“容兄,你中榜了!甲等第三!”人群中又发出一声惊叹,几乎是所有人都停止了推挤的动作将目光投到了那书生打扮的人身上。
那青衣书生身边的男子一下子脸就红,嘴角压着笑,可是整个人都像是如沐春风。众人还有什么不懂的,纷纷道喜。
萧翎抬头看去,那人好眼熟,不过他有些想不起来了,他悄悄碰了碰成疏,小声问到:“那人谁啊,我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那是容瑾瑜啊,你之前不是在太学看到过了吗?对了,就是大黄那次……”他怕萧翎不明白还特地补充道。
说道大黄萧翎立刻就想起来了,“他啊……”
“对了,你今天是来干嘛的,别告诉我你是为了凑热闹。”萧翎移开目光,看着成疏,这小子肯定有什么好玩的事儿瞒着自己。
“我不是有个妹妹吗?”
“我知道啊。”
“今年也有十六了,该婚配了。”成疏用扇子掩住面容附在萧翎耳边小声说道。
“所以……”
“榜下抓婿啊。”成疏简直是想扒开萧翎的脑袋看看他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自己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都不明白,还要自己直接告诉他。
“你早说嘛,看上那个了,我给你说媒啊。不对啊,你小子来干嘛,争得过那些老东西吗?”萧翎一把勾住成疏的胳膊,哥两好似得凑在人眼前。
“我也不想的,我爹今日当值,抽不出身来……我就指望你别拖我后腿,快快,去拉人!”成疏好像突然看到了什么,拉着萧翎就往前冲。
在容瑾瑜身边已经围了一圈官员,都在招呼他去自己家中坐坐,想要结交一番。
“不是,那小子也不是考得甲等第一啊,怎么就这么多人围着他呢?”
“你踏马要不要看看一二名都是谁,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谁想不开招婿去找他们?!”成疏一边拉着萧翎冲开人群,一边怒吼。
有这小子这回算是稳了,谁敢跟我们世子爷抢人?况且他们和容瑾瑜……也算是有过交情吧?
他直接拉着人冲到了一堆官员面前,众人正为了容瑾瑜先去谁的府邸吵得不可开交,偏偏容瑾瑜还不能拒绝,只能看着他们大打出手自己在一边尴尬地笑着。
“就你家女儿,才和离回府的吧,出了名的暴脾气,谁敢娶?”
“赵大人家的女儿今年都有二十了吧,在过个几年都能成老姑娘了,还盯着人家干嘛?”那官员反唇相讥,双方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
“哎哎,各位叔伯都让让……”
“成家小子,你来干嘛,给自己妹子说亲?”看着突然闯入的成疏,其中一个问到。
“怎么可能,只是世子与容公子是旧相识,想要请人回去喝杯茶。”他脸上挂着笑,随便还将萧翎搬出来。
众人一听是萧翎想请人一下子都叹了气,在看看萧翎那小子手都搭到容瑾瑜肩膀上去了,只能遗憾得放弃了,毕竟谁能争得过他呢?各位大人只能摇摇头转身走了。
“对了,那个甲等第五的万钰好像也是个年轻人吧?人呢……” “对啊,看着也是仪表堂堂的,可别让人捷足先登……”
周围一下子都安静了,萧翎看了看成疏又看了看容瑾瑜,开口:“容公子,还记得我。”他歪着脑袋指了指自己。
“自然记得,之前多谢世子。”他的脸上依旧挂着合乎体面的微笑,恰到好处。
“这位成公子想请你喝茶,你去吗?”
成疏都没想到萧翎这小子直接就说出来了,连忙找补:
“不是,是世子想请你!”成疏忙矢口否认,这直接将目的都说出来了,人怎么会和自己回去?
“不用了,容某家中已有未完婚的妻子,谢公子和令尊厚爱。”他行礼致歉。
“那好吧……”成疏干巴巴的开口,确实不能强人所难。说着他就想拉着萧翎走。现在留着干嘛,现场被人拒绝太尴尬了,成疏脸上却是有些挂不住。
但是他们谁都没有发现容瑾瑜微微颤抖的手,他的内心并不想他面上那样风平浪静,甚至都没有多么欢喜。
他垂下眼眸,显得有些落寞,自己不是应该高兴吗?这名次怎么来的他清楚,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出怎么样的名次。
如果要实现自己的抱负就要与世俗同流合污的话,那自己所谓为天下百姓请命的抱负不就成了个笑话吗?
他暗中捏紧了拳头。
另一边方珏根本没有去看榜,只是他人在家中采着院中的金桂,想着晒干了制作成香囊,他悠闲着站着板凳上摘着桂花,香气扑鼻,感觉整个人都像是混在桂花里,都快熏入味了。
这桂花树不高,只是偏下的桂花都被他摘完了,只能踩着板凳摘上面的。
程槺在一边打着下手,闻着清新的桂花香,想着晚上抱着人入睡的时候,满鼻子的香气,顿时有些想入非非。
“万兄,你在吗?”门口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静谧。
“我在,门没上锁,直接进来吧。”方珏停下手中的动作,手上拎着竹篮跳下板凳。
来人轻轻推开柴门:“总算是找到你了……今日放榜怎么也不见你。”他轻轻顿了顿:“你知道名次吗?”
“我竟是忘了,多谢林兄告知。”方珏故作惊讶,面上笑吟吟的,“刚做成的桂花香囊,李兄若是不嫌弃的话……” 方珏拿起一边的香囊,将它递给林蒽。
方珏是他在书塾中为数不多关系还算好的,他知道方珏家中还有病重的老母,前段时间还特地回去看了,当时林蒽还想着老人家是不是不行了,还怕这事儿影响方珏的心境,但是后来人回京了这事也算是虚惊一场。
他忙推回去:“不用了,这个我不能受。”他以为这是方珏用来售卖的,毕竟听说他的家境也不好,他知道他们这些穷书生在书塾中日子都过得不是很好,这他自然不能收。
“拿着,莫不是林兄看不上……”方珏眼神中有些落寞,怯怯地收回香囊,好似真的难过。
听他这么说,林蒽赶紧接下来,忙道:“哪有……对了忘了正事,万兄,你,甲等第五!我乙等第二!”说着他面上也不由浮现出欣喜与自豪,即使这一路走过来已经冷静了不少,但是激动还是难掩。
也难怪林蒽如此激动,本朝的科举与前朝不同,不仅将乡试的时间与会试调换了,这样会试就由春天变为了秋天,被人常称为秋闱,更是将原本中举后就能做官的规矩改了,要是想当地方官就只能通过专门的技能考核或者举荐,而他们这些没有背景却有些抱负的书生想要进入庙堂就只能参加科考,并且要会试中榜。
虽然相比较前朝中榜人数放宽了,但是千里挑一何其困难?
“那真是太好了。”方珏也佯装激动,“不如留下来吃顿便饭吧,我们也好促膝长谈。”
他说这话时程槺眼底简直是要冒出火来,不是将香囊送给人就算了,还要邀人留下来吃饭?是不是晚上还要留人抵足同眠?
自己人还在这呢?还有这个穷酸书生有什么好结交的,自己才是能帮到他的人啊!
“不了,晚上约了其他人。”林蒽不好意思地回绝了:“对了,也不知道今天在榜下这么会有几个穿着官袍的人往我这边凑,不过我急着来告诉你赶紧跑了。”他不解的挠挠头。
“那你快去吧。”方珏笑得跟灿烂了,林蒽这人实在是个榆木脑袋,榜下抓婿竟是都不知。
“诶。”林蒽又火急火燎地走了。
“你干嘛给他香囊?”人走后,程槺撇了撇嘴靠近方珏,不满地问道。
“怎么,这么多你一个人是要挂满身上吗?”方珏整个人笼罩在程槺的阴影下,他佯装疑惑,睁着眼睛满脸无辜地问道。
像一只做了坏事的狐狸。
“你知道……”他突然止住话,胸口好似有一团火在燃烧。程槺靠的更进了,整个人都恨不得贴到方珏身上,紧接着,他直接一把抱着方珏将人搭在自己肩膀上,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屋子里。
方珏也没想到这人直接来了这么一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手脚并用地挣扎着就要下来,哪知程槺一巴掌直接拍在了他的屁股上,多疼倒是没有就是……太屈辱了。
“你放我下来!”方珏被这一巴掌气急了,简直是要破口大骂,脸都气得涨红。
“不给你点记性,你是记不住谁才是你男人!”程槺将人摔到榻上,说罢欺身而上。
窗外的桂花又掉了不少下来些,堆了一地。
翟闻和宋罡推开柴门时,方珏正坐在院子里双手环抱在胸前,面色不虞,程槺在一边洗着衣服,脸上有个明显的巴掌印,只是人还是在傻呵呵的笑。
翟闻看着他这样怀疑这人是不是脑子摔坏了,怎么一直在傻笑呢?
“办妥了吗?”方珏开口,语气中都好似带着浓浓的火药味,活像是吞了几斤炮仗。
翟闻将视线移开:“办妥了,明天应该京城中人人都会知道了。”
听到这话方珏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今夜格外的平稳,就连风都好似减弱了些。
第67章
天朗气清, 惠风和畅。
京城中的桂花开得更加旺盛了,萧翎走在路上随时能闻到那股清香,陆晏身上也有同样的味道。萧翎偷偷瞥向陆晏,想着阿晏身上的味儿怎么一天比一天香?难道是背着自己偷偷抹香膏了?
萧翎悄悄凑近吸了吸鼻子,仔细地闻着陆晏身上的味儿,又在人家回头时装作若无其事地东张西望。
这秋闱放榜第二日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萧翎就看到路边几个老翁状若疯癫在说着胡话,被家里人赶紧拉走了,但是老人的儿女看着自己爹这幅模样不但不恼反而笑意盈盈。
“我家父亲这是高兴,过一阵就好了。”众人这一听才明白这是中了,高兴得疯傻了,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大多过几天就恢复了,于是众人纷纷道喜。
“我们今天去哪?”萧翎撇过头不去看那儿的热闹, 问陆晏。
他们这几天将京城中能玩的都玩了一遍,昨天甚至到市集上去斗鸡了,不过萧翎看着那小孩手上的蟋蟀好玩还特意买了下来,不过刚带回家就被小麦那逆子追着咬,吓得萧翎赶紧装在漆盒中放到了高处。
这京城看着繁华,实际上好玩的地方也不多,特别是萧翎生活了十几年了,自然觉得腻。他们现在就差到花楼中听曲儿了。
不过萧翎现在对花楼有阴影,看着那些涂脂抹粉的姑娘他只觉得她们可怜。
“去城外打马球?”陆晏思索了片刻开口。
“好啊!我可不会让你!”萧翎抬头看着陆晏眼底都是兴奋。他可是这么多年打马球都没输过。
“不过两个人可玩不起来,走走走我再去拉几个人来!”萧翎说着就拉起陆晏的手,两个人十指相握,萧翎欢快地拉着陆晏一边走一边摇摆着手。
他想去把王支兄弟俩和成疏都叫上,在喊上几个人组成六个人,人多才好玩嘛。
只是他们还没走出元康街就又听到一阵鼓鸣声, 又有人在击鼓鸣冤。
这鼓声很快引起众人的注意,不过不比上次青州告御状,这次只有一个人,看着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
“大人,宁佑二十七年秋闱有人舞弊啊!”那人歇斯底里地吼叫着,不过门口的小吏眼神冰冷并不当回事。
这事儿过去这么些年先不提真假,就说就这么一个人还想着伸冤?怕不是不知道大理寺前鸣鼓的规矩?
“大人,草民今日站在这里自然是刀山火海都不畏惧,只求给个公正!”他说着猛地磕了下头,顿时头破血流,青石地砖上很快洇开道血痕。
“那就……”门口站着的小吏话还没说出来,就看见又要几个人站了出来,甚至还有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耄耋老人。
“大人,那年科考实在是冤啊!”他们异口同声几乎是同时磕头,一时间围观的众人都惊呆了。
这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人,小吏也有些不知所措。这一般的案子不可能告到大理寺,况且告到大理寺不管真假都是要先受罚以显心诚,这刑法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弄不好死在当场也是可能的。
另外就算是有了天大的委屈真的活不下去了那些百姓也进不来京,而天子脚下,京城的治安自然是比别处好些,这大理寺也是头一次一年遇到两次击鼓鸣冤的。
上次青州那些百姓没受罚也是因为兹事体大他们不敢耽搁赶紧报了上去。
这边小吏还在思索对策,不远处又传来阵阵呼喊——
“救命啊,杀人灭口了!”不远处又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喊叫,众人的目光又被吸引过去了,就看见一个人匆匆忙忙地跑过来,脚下的鞋子都差点跑掉。
“有人要杀我!”他抬头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一群人,语出惊人,眼底尽是恐惧。
“云深!你怎么在这儿?”一开始跪着的那人抬头看着气喘吁吁的云深不可思议。
现在的云深落魄极了,丝毫看不出但年的贵公子的模样,简直是让人不敢相信。
那中年人先是打量了一番,确定了他就是云深,随后开口:“你……知道当年科考舞弊吗?”
云深看着周围一群人,渐渐地冷静下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究竟来个个什么地方。他看着周围那几个沧桑的面孔,既熟悉又陌生,一时间好似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自己还是玩世不恭贵公子的时候。
时光在此刻重叠,当年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早已苍老为生计奔波苦恼。
他看着他们布满皱纹的脸,心中猛地爆发出一股悲怆,突然他心一横想着自己反正都这个样子了,张熙也没顾着情面想杀自己灭口,干脆……
他扑通一声跪下,眼底立刻蓄满了泪:“大人,小民要告宁佑二十七年,张熙科举舞弊!”
此话一出在场皆惊,要知道张熙可是大理寺丞,这直接在大理寺面前告了人家长官。
“这……”小吏也惊了,周围百姓逐渐聚了过来,他们一向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平常看到大理寺都是绕着走的,这两天要不是因为放榜在元康街他们也不会来凑这个热闹。
人群中顿时议论纷纷。
*
“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能放我走吗?”云深埋着头询问翟闻。
他被方珏带着回来京,又交到了这个看上去就柔弱的男子手里,可是这个男子一直在宣扬什么七杀教。
不过他这么多年前半生富贵顺遂,后半生颠沛流离,佛陀的未来生积德他尚且不信更何况是这种宣言什么天下不公不如反了的反教呢?
“其实你要走的话估计还没出城呢就被张熙发现了。”翟闻顿了顿,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怜悯:“他要杀你……你在看看在我们这里又没短了你的吃喝,也没把你锁起来,只是没让你出了这宅子罢了,你何苦出去寻死呢?”
“我……”云深想反驳,只是翟闻预判了他的想法——
“知道你不信,行了,教主仁慈,能放你走,只是你要是将我们说出去……”翟闻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中流露出一丝狠辣。
“真的?”云深不确定的开口,他根本就不关心他们,就算是他们推倒了这个王朝自己当皇帝与云深而言也一点都不重要。
“当然是真的。”说着翟闻做出个请的动作,手指着门口:“门没锁,你现在出去就行。”
门口站着的如小山一样的宋罡也没什么反应。
云深小心翼翼地绕开宋罡,犹豫着打开了门。
这是条深巷,门口空无一人,他看了看笑得跟个狐狸一样不怀好心的翟闻,再看了眼看着就害怕的宋罡,最后还是抬起脚走了出去。
这一迈出脚他就立马狂奔起来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他可怕这两人又后悔将他又逮回来。
只是他这边才东拐西拐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出了巷子就看见了张熙。此时他正坐在轿子上由四个家仆抬着,云深跑出巷子一个没注意撞到了家仆身上。
“什么人敢冲撞我家大人!”家仆呵斥,云深一个没站稳竟是跌跪了下去,他抬起头,正好与轿子上的张熙来个个对视。
他一时间愣住,脑海中顿时闪过一个念头,在这京城中他人生地不熟的,上次来还是二十年前,要不投奔他?
不过张熙一直在琢磨着事情,没注意到他,这被撞了家仆停下来,他整个人微微往前倾,他双手扶着扶手,这才看见来人竟是云深。
他本能的觉得不可思议,也就一瞬间,他心中浮现出莫大的恐惧,恐惧压得他几乎无法思考——
还没等云深说话立马惊慌失措地吩咐家仆:“快,别让他跑了!”他语气很严肃,几乎是吼出来的,听得人心神一震。
云深本来还想客套客套,一听到他这话脑海中立马浮现出翟闻刚刚说的话——张熙要他的命。
眼看着人高马大的四个家仆就要围上来,甚至是张熙自己都慌忙地下了轿子朝他逼近,他赶紧起身返回巷子。
不管怎样,先跑了再说!
而这边,张熙才听到小吏来报有人在大理寺门前鸣冤,要揭发宁佑二十七年科举舞弊。他立刻慌了神,小吏不知道这事真假他还不知道?
他着急忙慌地赶来没想到中途竟是遇到了云深。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人竟然会出现在京城,再联想到揭发科举舞弊的事儿他立刻就慌了心神,几乎是本能的以为云深就是来揭露但年那事儿的。
“把他杀了,快!”张熙顾不上其他,吼叫出声,他现在只想让云深永远闭嘴,其他的早就无暇顾及。二十年来的宦海沉浮练就的冷静此时竟是脆弱不堪。
家仆们面面相觑,他们当然知道天子脚下当街杀人这罪名不小,可是他们也没见到过自己老爷如此失态,一时间竟是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让你们去啊!”张熙怒吼着,他此时简直是失了理智,脑海中就只剩下要杀了云深这一个念头。
他一把甩开站在前面的家仆,自己追了上去,但是这么些年的养尊处优他又怎么会跑得过云深?很快就让他没影了。
而另一边狂跑的云深脑子里想的却是:张熙果然要杀他!
他慌不择路,脑海中就只剩下了逃跑,简直是看见条路就跑。突然他的眼前豁然开朗,道路逐渐变得宽阔起来。
他跑到了元康街。
当然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只知道要一直跑,张熙还在身后怒吼着。
他一哆嗦,根本不敢停留,一边跑着一边还喊叫着,这边人多,张熙总不至于在闹市杀了他吧?
现在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他大喊着立马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只是他依旧没有停下,只是一直再跑,跑向人多的地方。
他想活命,即使现在已经身无分文,穷困潦倒。在最困难的时候他也想过随父母妻子去了,只是就差那么一点,对于死亡的恐惧还是将他拉了回头,此后他只能麻木地活着。
那时候他才发现原来死亡也是需要勇气。
甚至后来他为了能活下去还在难民群众要被集体处理的时候大声吆喝,直接告诉了看守的官兵自己知道宁佑二十七年科举的秘闻。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能不能救下自己的命,但是他但是很确切的知道,自己唯一的价值怕是就只有这个了……
事实上那使臣里正好有当年的同窗,而自己也靠着这个捡回了一条命。
张熙听到他这么喊也冷静下来了,他冷汗一层层的冒了出来,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他就这么怔怔地站在墙边,看着云深跑向大理寺。
其实他在这个时候想了很多,只是后来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都想了些什么。
那条路是云深的活路也是他的死路。他忽然觉得索然无味,自己这么些年奋力地往上爬,甚至晚上都担惊受怕得睡不着觉……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是二十年前那个满腔热血的张熙想要的吗?
他突然觉得就算是云深将一切都说出来又有什么所谓呢?他感觉一阵从灵魂深处冒上来的疲乏,这些年来他确实是太累了……
于是就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
翟闻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么发展,他只是一边告诉了当年落选的其他考生宁佑二十七年科举存在舞弊。这一通鼓动,他们自然是义愤填膺。
翟闻找的这些考生也讲究,都是些京城升斗小民,日子过得普普通通的,不至于受到多大的欺压也不至于过得富足,他们又时常捶胸顿足要是自己当年考中了会如何,只是怎么些年来回回都考不也没中过吗?
不过这类人往往是比较好煽动的,随便动一动嘴皮子就能被自己驱使。
至于云深,他本来只是想他遇到张熙后明白张熙确实是想杀他,让他乖乖回来加入他们七杀教,好好做证人,只是没想到这人倒是直接阴差阳错跑到大理寺门前了。
第68章
萧翎想自己怎么总是遇到这种事儿呢?
时隔两天, 他又进了宫,不过这次是作为证人,同样的还有陆晏。
宁佑二十七年科举舞弊检举这事不出半日闹得满城风雨, 百姓们都在背地里议论纷纷, 一个个在坊间说得眉飞色舞恨不得自己当年就在场, 说得有头有尾的。
不过都是二十年前的老案子了,谁都拿不出个真正的证据。
同时, 太学的学子们听闻此事后也自发地在大理寺前游行抗议,甚至坊间有不少传闻此次科考也是有人提前买了试题找人事先写出来背好的。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 一但开了道口子露出了里面的黑暗就会引人深思, 那道裂口只会无限放大。
不过那些舞弊的早就中榜做上了官, 根本不可能说出来, 而其他举子确实不知道, 甚至有部分人也不过是受到了其他人的教唆, 脑子一热就跟上来了。
于是唯一的切入口就只剩下了云深。
那是云深第一次面见圣颜,他吓得他都不敢抬头,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他现在逐渐冷静下来,想到不应该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冲动的,现在好了,虽然现在是没什么性命之忧了但是这事闹的太大。
“你所言不虚?”萧缄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云深。周围站了一堆大臣,个个面面相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云深。
张熙也在,他现在的脸色极其古怪,像是怒急了又像是气得发抖。
说是真的看开无所畏惧了是假的,谁都知道这事要是捅出去自己半身清誉也就毁了,就算是侥幸没有被论罪处死也至少是革职,甚至可能还会被记录进史书了被世人唾骂,这样自己真的就是二十年来殚精竭虑皆成泡影。
他不敢也承受不起。
萧翎还是回到京城后第一次见到张熙,他莫名想起那少了的一张信。他转过头来看着张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
“诬告!这刁民在路上撞了我的轿子就想跑,还诬告我要杀他!”张熙像是气急了语气中是止不住的颤抖。
“陛下,为臣下做主啊,莫要让此等刁民污蔑臣的官名!”他上前几步跪下,语气铿锵有力。
不过只有他知道自己这不是气得颤抖而是怕的。
“你说!”萧缄没有理会张熙,甚至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对着云深不带有任何语气地命令,气氛好似有一瞬间凝固,周围的呼吸声都是如此的明显。
云深从小也是见过不少大世面,后来虽然没落了,但是一般的场面也没有露过怯,只是现在的场面他实在是没有见过,太过于胆战心惊了,一时间惊慌失措,整个人忍不住的颤抖。
“我……”他喘着气,整个人若炙烤在熊熊大火里,众人的目光更是让他倍感压力。他现在连一句完整的话说不出来。 我我我了好一会。
萧缄逐渐不耐烦,他呵斥道:“说,胆敢有半句欺瞒就给我拖出去!”
萧翎觉得无聊,正在神离天外,心思都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了,猛地听到萧缄一声怒斥也是吓得不轻,立马就清醒过来了,抬头看了看萧缄,又看了看地上跪着大气不敢出的云深,定了定心。
云深抖得更厉害了,他咽了咽唾沫,明明天气已经转凉了,他穿得还不多,现在却是后背浸满了汗,他的因为太过于身体麻木而感受不到自己的动作。他脑子一片空白几乎是说不出一个字。
要说他之前是被张熙追着杀并且遇到当年同样赶考的考生听着他们义愤填膺脑子一热,那么他现在是真的不敢有所欺瞒。
他微微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只是这个过程太过于缓慢,耗尽了萧缄的耐心,他手撑着额头,揉了揉眉心吩咐下面的几个太监:“拖走。”
一听到这话,云深立马抬起头,瞳孔不自觉放大,他现在只恨自己的嘴不够快,在那几个太监围上来前嘴上像是抹了油,想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但是理智还是将他拉了回来:“皇上,草民与张熙是同届的举子,但年一同参加秋闱,只是……”他抬头看着萧缄,很快又停了下来,快速地埋下头,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高喊:“草民求陛下开恩,恕草民的罪!”
“说!”萧缄没有说究竟恕不恕他的罪,只是不耐烦地继续说。
或许在他心里云深这个小喽啰的死后并不在意,他习惯了生杀予夺,根本不会明白云深现在的对于活着的渴望。
“陛下,这刁民不可信啊!”张熙再次开口,他跪得脊背很直,只是怒到整个人微微颤抖。不过萧缄只是看了眼,并没有理会。
但是只有张熙自己知道自己之所以这么颤抖,不是因为怒气,而是因为心虚。
云深看了眼高坐在上位的皇帝,在看了眼靠近的太监,最后看了眼怒到极致的张熙,最后心一横眼一闭:“草民要检举张熙在宁佑二十七年舞弊!”
张熙情急之下顾不得现在在御前,还想去阻止他,但是萧缄却发话了:“张熙,你想当庭灭口吗?”他语气冷冷,听不出喜怒,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甚至是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张熙这才如梦初醒般顿住,他重新跪下来,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不过他现在也想明白了,这事儿牵扯太多了,不用他出手自然会有比他官阶还要高的出手,自己这反倒乱了阵脚。
他冷静下来,再次开口:“是臣越矩了,只是这人当年就嫉妒下臣院试考中,早些年便开始谣传,只是没想到今日竟是闹到陛下眼下污了陛下的眼。”他在给自己找补解释。
“我当年家中打点好了,费力好些金银才买到了试题,提前找人写好了策论……当年跟你关系最好便告诉了你题目,怎么现在不认了?当时我因……故未去,放榜的时候你还装模作样地来道歉,这么过了二十年自己都忘了?”云深看着张熙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无比讽刺地说出了这么一段话,看上去竟有几分决绝。
他现在这样儿倒是有些像二十年前不知愁滋味的云家二公子了。
着逐渐与张熙记忆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云深重叠了起来。
但是就在众人深究其中真假的时候,令所以人都没想到——
“我既然说了,就不惧怕任何人!”说罢,他快速起身,飞快地撞在前面朱红的柱子上,额头上开了道血口,头骨碎裂的细微声音好像被无限放大了,明明是那么微弱的声音此时却清晰的传到每个人耳中。
他渐渐地没了声息。
云深满意的笑了,笑得是那么肆无忌惮,或许从家族没落那一刻开始到现在,他才第一回做回了自己。
他知道今天是注定活不下来了,就算皇帝没发落他,当年那些卖官鬻爵的官员也不会放过他的……但是他起码能决定自己的死法。
这一刻他得到了真正的解脱。
这个过程太快了,众人还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见人血溅当场,在鲜红的漆柱上留下了一抹暗红,有几个老臣甚至被吓到扶着别人不敢看。
萧翎也是头一回真的见到有人撞墙死在当场,虽然陆晏立刻捂住了他的眼睛,不过他还是看到了,也有些吓得不轻。
“别看。”陆晏小声的附在他耳边。
其实萧翎想说自己接受得了,不过他想了想又放弃了,很是配合的撇过头去不看云深,陆晏这才松了手。
陆晏自己目不斜视的盯着张熙,萧翎却是在偷偷看着他,想说阿晏长得可真好看,要不怎么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呢,自己以前也没觉得陆晏这么好看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今日的闹剧并不感兴趣,或许是真的长大了,又或者是在青州见到了不少黑暗他竟让对科举舞弊丝毫不惊讶,甚至是觉得不出所料。
又或者说他认为今日这事一定会有个结果,公道会得到伸张。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是以往自己会义愤填膺为他人鸣不平,可是现在却是有点……麻木?萧翎想不到为什么,可能在某个瞬间他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很弱小,即使是自己冲上去结果也不会有多大的改变。
这趟青州之行给他最大的感受竟让是无奈。
“拖下去。”萧缄微微叹了口气,他的姿势现在变了,不再是不耐烦地用手扶着额头,而是居高临下地眯着眼,而是端坐在高台上,俯视着底下的臣子。
“萧翎,你说,你都在大理寺前看到了什么?”他的目光偏向萧翎,发现这小子正偏着头不去看云深的尸体。
“啊啊,我……”萧翎听到这话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向萧缄,一脸的不知所措。
他一脸无辜仿佛如梦初醒般,就这么呆愣愣地看着萧缄。其他人都默默为了捏了把汗,也就萧翎这小子敢在这儿发呆,一脸无辜的说出这种蠢话。
“……你就把自己看到的都说出来。”萧缄压了压怒气,看着这个不成器的侄儿,闭了闭眼,深吸了几口气。
“啊,就是我跟阿晏在外边玩,本来想要去城外打马球的……”萧翎睁着大大的眼睛一脸什么都不知道地看着萧缄,稀里糊涂地说了一堆。
萧缄一看到他这幅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打断他的话:“说重点!”
萧翎猛地被他这么打断,瑟缩了下,再次讪讪地开口,他这次挑了重点:“就是这个人猛地冲了出来,大喊有人要杀他,结果和大理寺前击鼓鸣冤的人应该是认识的,他一看到他们在击鼓鸣冤就跪下来说要检举张大人二十年前科举舞弊。”他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恨不得不带任何停顿。
“行了,你和陆晏先回去吧。”萧缄有些心累,心说这瓜娃子也是个没眼力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知道润润色,再留这小子在这,指不定下一句直接皇帝伯伯的喊。
“谢陛下!”他这回倒是立马反应过来了,拉着陆晏就溜溜达达走了,众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他倒是毫无反应。
不过萧翎现在开心极了,还是装傻充愣好啊,这不就能回去了吗?自己真是聪明!
目送着萧翎离开,众人这才将目光重新聚在云深身上,在场的重臣子们都是人精,虽然这次牵扯到二十年年的旧案,不过他们倒是也能咂摸出些东西来……甚至也有几个知道内情的。
“将人拖下去吧。”萧缄摆摆手,眼底是说不出的疲惫,他揉了揉眉心。
几个小太监立刻围了上来将早已凉透的云深拖了出去。
萧拉着陆晏跑在宫中,陆晏没怎么来过宫里,对这里不是很熟悉。
“走走走,我带你绕近路,我们得快点走,不然又被叫回去的话再出来都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萧翎头都没有回,就这么拉着陆晏奔跑着。
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再不出去今天就打不成马球了。
“阿翎小心些!”陆晏被他拉着,看着萧翎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跑着不由有些担心他会摔着。
“放心吧,这这路我可熟了……不过应该不会见到……”他的话音未落就见到前面有一衣着华丽的老妇人被重宫女拥簇着正在赏花。
萧翎蒙的顿住了,他一个急刹差点摔在地上,还好后面的陆晏拉了他一把。萧翎一动不动地站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老妇人也是注意到了萧翎这边,慢慢地转过身来,就见到萧翎像是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眨巴着俩眼睛。
那老妇人正是太后。这条路什么都好就是离长宁宫太近。
“翎儿。”太后开口,没有什么情绪的语调听得萧翎心虚。
“见过皇祖母,请皇祖母安。”萧翎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好。陆晏倒是难得看见萧翎这么乖巧,倒是觉得颇为惊奇,但是也没有过都的表现出来,也是跟着萧翎规规矩矩地行礼:“见过太后。”
太后没有看陆晏,只是盯着萧翎微垂着眼眸,面容看上去波澜不惊。
不过她语出惊人——惊得萧翎魂飞魄散的那种。
“翎儿,你前几天考会试,不知如何?今天一大早陛下那边将你的试题拿了过来。”她顿了顿:“哀家也是老眼昏花了,有几个字怎么都看不清,你去告诉我吧。”
说着她就转身离开,身后一干宫女婆子女使太监乌泱泱的一群人,看着怪是唬人的,萧翎还在原地,太后她老人家又发话了:“怎么,腿脚不好了,要人抬进去吗。”
萧翎这才如丧考妣战战兢兢地跟了上去。
“阿晏,你先走吧。”他哭丧着脸,像是个小苦瓜,陆晏却觉得萧翎现在是在实在是可爱,要不是现在时机不对陆晏真的想亲他一口。
“你的那位朋友也一块跟上来吧。”萧翎刚跟陆晏小声说完,太后就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们两个人依依不舍,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陆晏,又看了看萧翎那副苦瓜脸,语气平缓地说道。
萧翎看看陆晏又看看他的皇祖母,脸垮得更厉害了,今天实在是运气不好啊,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啊?
第69章
方珏独自一人走在路上,现在的元康街又恢复了往日的肃静。
虽然是二十年前的案子但是那天在场的百姓实在是太多了,消息不翼而飞,现在京城的书生学子都在义愤填膺, 纷纷放下书本到大理寺前愤愤不平。
毕竟谁都不知道这科举舞弊是不是一直持续到现在, 没准自己落榜就是有这些暗箱操作呢?
现在已经是官兵赶走了一批学子了, 整个街道上安静得简直可怕。
不过都是些乌合之众。方珏看着眼前清冷的景物淡漠地想到。
他们义愤填膺究竟是为了科举不公而愤恨还是为了自己落榜找理由?
虽然确实一边在搞着卖官鬻爵一边在搞着结党营私,但是他们不也没受到拉拢吗?不仅如此,秋闱后面还有个殿试自然不能都是些酒囊饭袋上去,也是挑了一些有真才实学的混合着才不容易被发现,肯定存在沧海遗珠,不过那几个叫得最欢的不也照样年年落榜吗?
可见他们本来就考不上, 总有些蠢货觉得自己是未经雕琢的璞玉。
他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方珏没注意看路,一个孩童着急跑过被路边的石子绊倒了,直接摔在自己怀里。
方珏一下子反应过来,但是因为那孩子带来的冲击力,此时他们两个都要摔倒在地,方珏睁大了双眼却是下意识地护着怀里的孩子,自己狠狠则是尾椎狠狠的磕在地上疼得他顿时抽了口气。
“公子对不住,您没事儿吧。”那孩子见自己撞到了人,人家还将自己护在怀中自己摔倒在地立马起身扶起他连忙道歉。
方珏感觉自己尾椎骨那面痛得感觉不到任何知觉。人在极痛的情况下是不想说话的,他闭着眼抽着气双手紧紧地揪着衣角试图缓解疼痛,那孩子本来想上前去拉起他,只不过他实在是太小了,站起来才勉强够到方珏的腰,他实在是有心无力。
正巧旁边有棵枫树,方珏也知道这小孩扶不起自己,硬是撑着一口气靠在树边,这时他才勉强缓过来一口气,抬头看了看那个孩子,只是这时他突然认出来这个孩子,正是李小六……
那个几个月前差点被他们杀了的李小六。
他突然感到不可置信,巨大的震惊冲击得他好似疼痛感都少了。这怎么跟自己意识中十恶不赦的孩童不一样呢,起码不该撞到人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吗?
他抬头迎着光看着还没有自己一半高的李小六愣神。
不过李小六并没有注意到方珏的异象还以为对方是疼到愣神。
方珏坐在枫树下,火红的枫叶落在他的肩膀上,倒是像在衣服上绣上了枫叶样式的花纹。
“你……”
“公子放心,是我不小心撞了你肯定会送你去医馆医治。”他说这话时眼神很是坚定,就差发誓了。
“不是……你现在……”方珏不是想问这个,他再次开口不过他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小六让你去给公子买个香膏怎么这么久了都没回来?”来人正是白初九。
自从他们几个孩子被就出来了后就一直在陆府,平时就干些简单活计每月还能拿到一份月钱日子倒是过得还好,只是原来的家没有一个人愿意回去了。
今日他们两个出来采买些东西,临走时确发现公子特意吩咐采买的香膏却忘了,他一个人在巷子里等着,小六则是去采买,只是等了有一会了却怎么也没见到人,他这才出来找。
李小六不好意思地解释:“初九哥我不小心撞到了这位公子,正想着将人送到医馆……”他回头看了眼方珏又偏过头来对着白初九。
“不用了,我……”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家人马上来,我看你也很着急,要不先回去吧。”他现在已经没那么疼了,面容温和地看着两个孩子。
他现在着急回去,想要查清楚一切,这两个孩子他都有印象,都说是什么为祸乡里的顽童,他这才放心献祭了。
其实献祭不善不义孩童这事除去他那些执念外同时也是为了能够让那些信徒更加信服认同,毕竟共享把柄也是能促进整个团体的认同。更何况他们将自己家管教不了的孩子送来,大庭广众之下献祭了,那么他们就脱离不开了,他们是共同的实施者啊。
所以这法子方珏一直都很认同,毕竟这是最少代价能让这些信徒们凝聚起来的,代价紧紧是几个该死的孩子。
但是如果他们不是不善不义的孩童呢?
方珏猛然想到。
“这……”李小六似乎在犹豫,这时候倒是白初九出声:“还是现将公子送到医馆吧。”白初九明显比李小六高的多,他长得比同龄人壮实,从小帮家里干活力气也大,倒是能搀扶起来。
他此时真试图拉起方珏。
“不用了。”方珏很强硬的拒绝,就在这时程槺也终于跟了上来:“你们在干什么?”
他就买个栗子饼的功夫方珏人就不见了,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发现他被个小孩拉扯着。
“你怎么了?”他紧张兮兮地向前扶住方珏好好打量了一番,确定人没事了才松了口气。
“不小心摔了一跤,现在有点不太好走路。”方珏没有多说些什么。
听到这话程槺直接将他环抱起来靠在自己的胸口,“我们去医馆。”这摔得走不了路得是多严重,还是快点去医馆看看吧,免得落下病根子。
“不用,我们快点回去吧。”方珏坚持回去,他见程槺不为所动走的方向也不是回去的路。
“不行,你必须要听我的!”程槺这次态度很强硬,抱着方珏头也不回地就往医馆方向走,甚至恨不得是跑。
“那个,我们也跟着去吧,毕竟是我撞到这位公子的,好付个药材钱……”李小六语气很弱,看着人高马大的程槺犹豫着开口。
自己每个月也是省下了不少银钱,付个药钱应该不成问题吧?
白初九也跟着说道:“这事错在我们应该为这位公子医治。”
“不用了,看你们也是有事要做,我不打紧的。”方珏头趴在程槺肩膀上看着两个小孩。
他现在着急回去,心里也很乱,只想着快点回去弄清楚。
其实方珏很久没感到这么的……良心不安了。这么些年来他一直痛恨着那些人的不仁不义,为了报仇甚至根本也不在乎良心了,可是这时他才猛地感到一阵不安。
如果他们不是该杀的不善孩童,那自己前面做的有何那些豺狼虎豹有什么区别呢?
他一边又附在程槺耳边小声道:“你先带我回去,我之后再跟你跟你说。”
“那……好吧,公子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去陆府找我们,确实是我们对不起公子。”李小六见他实在坚持,又想到天色也不早了,他们还得回府,于是再次诚恳道歉。
程槺低头看了看方珏,见对方态度坚持自己也是实在拗不过,想着要不先将人送回去再请大夫上门看看,反正就是自己多跑一趟的事儿。
他打定注意于是顺着方珏回去了。
*
萧翎亦步亦趋地跟着走进了长宁宫内,秋日的暖阳照在他身上让他觉得有些困倦,果真是春困秋乏。
“阿晏,你今天可能会见到我被训。”萧翎一幅慷慨就义的模样,就差唱风萧萧兮易水寒了。
“阿翎没事的,不要自己吓唬自己。”陆晏拉着萧翎的手给他安慰,他们两个的影子投在宫墙上和一株枫树的枝丫合在一起越发看着亲密。
南霜看着萧翎和他的那位朋友拉拉扯扯地在宫门口的垂花拱门前不进去上去提醒:“世子爷,太后娘娘已经进去了,您作为儿孙让她老人家等着实在是不妥。”
萧翎这才悻悻地拉着陆晏一起走了进去。
主殿内太后正看着萧翎前些日子些的试题,正在仔细地看着,她老人家这些年来眼睛确实是一日不如一日了,甚至是拿出了琉璃镜在细细斟酌。
此情此景萧翎不由的想起了前几日……太后她老人家不会也要揪耳朵吧?萧翎有些心虚。
“皇祖母,翎儿来了。”他的声音又是夹着的,显得很是乖巧,像是个乖乖小孩正在跟家中的长辈撒娇。
“你……哀家记得你以前的字不是这么难看的?”太后紧皱着眉头,似乎是看不清字,眯着眼睛看着手上长长的试题,倒是分出神去看萧翎。
萧翎看着太后没看着自己,心中压力少了不少,好不容易松了口气:“祖母,阿晏还有事……”能不能让他先回去,不然看着自己被训也太丢人了,自己可还要保持好形象呢。
“我就知道王氏这么些年来对你缺乏管教!”太后突然呵斥道。
萧翎被她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一激灵,还没说完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眼睛一转,立马开始找理由:“祖母,都是当时那环境不好,就在那茅厕边上,熏得我都要晕了!”他说的煞有介事,神色戚戚,像是受了委屈,揪着小脸,看上去还真不想演的。
“不是翎儿不愿意写,只是实在写不下去了,迫不得已才快点写完好出去的。”他再次补充道。
太后听到这话才抬起头来,“底下那些臣子怎么办事的,怎么能让你在那种腌臜地考!”她合上萧翎的试题,这些年来她的眼睛也越来越不好了,看着萧翎这分不清是什么字的策论也是颇为疲惫。
“祖母,他们都是按规矩办事,是孙子运气不好,抽到了这种位置。”萧翎瑟缩了下,弱弱地开口。
“行了行了,今日来也不是为了你这狗爬字。”太后摆摆手,看着萧翎这幅埋汰样,指挥着下面的宫女:“快点将世子爷带劲去换身衣裳。”
听到这话萧翎心中警铃大作,这几年太后越发喜欢指婚,这要自己换衣服分明是要……
他挣扎,他反抗,他弱弱开口:“祖母,翎儿在御书房站了大半天还看到有人撞柱身亡,现在是在是有些累……”他故意装可怜,靠在陆晏身上,手搭在额头上,“还是阿晏扶着我出来的,本来想快点回去好好休息缓缓的……”
太后看了他一眼,语气不由分说:“那就不换衣裳了,直接见人吧。”太后说着就吩咐宫女带萧翎进内殿。
“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对人家姑娘的名声也不好听吧?”萧翎最后在想挣扎一下。
“放心,我们都在一边看着,不过是些官家小姐进宫来个哀家请安,你又正好在罢了,不会有人说闲话的,那个陆家的小公子看着也是一表人才不如也一并成人之美吧。”太后仰着头看着萧翎,眉宇间颇具威慑。
“哎呦,阿晏我头晕,快扶我一把!”他说着就要倒在陆晏身上。萧翎闭着眼睛装死,心说这样就能放自己回去了吧?
“就算是今日晕在这里不省人事都得见上一面。”太后语气不容置喙,身边的贴身宫女很有眼力见的上前搀扶萧翎。
“不不不,我突然感觉好多了,皇祖母一片苦心怎能辜负!”他立马站好,看着俩个围上来的宫女战战兢兢,立马就站好了。
“那就跟上来吧。”太后走进内室头也不回地对着他们两个说道。
第70章
“见过太后。”珠帘外一群娇滴滴的官家小姐轻声细语地向太后请安。一阵风吹过,带来阵阵清脆的响声,混着少女娇俏的声音,很是悦耳。
萧翎隔着珠帘悄悄看着,他发现好像几个月前王罗卿骗他到庙里见的那个小姐也在,不过她们都低垂顺眼的估计也没看到自己。
他们两个都规规矩矩小心谨慎地站在太后旁边,太后则坐在主座上慈霭地对着这些姑娘们说道:“都进来吧。”
这些小姐们为了见太后都穿着素雅的衣裳,看着颇为赏心悦目,不过萧翎在心中腹诽,没用的,孙儿我已经走上不归路了……他哀哀戚戚地垂着眼,想着他们这对小情郎也是古往今来头一对被逼着娶亲的吧。
这么想着他觉得有些对不住陆晏,是自己把他拉过来的……得想个办法快点跑。
姑娘们鱼贯而入, 都看到了内殿里的萧翎和陆晏二人。
“正好哀家这不成器的儿孙带着陆家小公子来宫里请安,哀家想着你们年岁都相仿,跟我这个老人家肯定是谈不到一处去的,倒不如叫他们两个过来热闹热闹。”太后笑了笑,眉眼间尽是慈霭,“来,都赐座。”
在场的姑娘们都不傻,知道太后这是想干什么,这些年来太后确实是喜欢召水灵的姑娘进宫陪伴,年纪大了嘛,青春早已不在喜欢看些年轻的姑娘们说说笑笑也正常。
她也乐于给他们这些年轻男男女女赐婚,平日里太后除了礼佛也没什么事儿干,指指婚成人之美倒是也能解解乏。不过太后看男子的眼光高,一般家世脾性的还看不上,于是他们这些未出阁的姑娘倒是也乐意去太后面前露个脸,为自己找个好夫婿。
不过……其中几个胆大的悄悄抬起头打量着。
一个是陈王世子,家世好,长相真真就是不似俗人,只是人是个不学无术的,但好在没什么恶习,一辈子荣华富贵……
另一个是陆公子,从边疆回来不过半年,在朝野也有些建树,长得一表人才的。
两个道是都不失为一个好选择……就看人家看不看得上自己了。
她们一一落座,萧翎眼看着太后身边留了两个位置就拉着陆晏往那边走,还不忘抬头打量太后的眼神,但是他脑子里却想的是如何找个理由快点跑。
真可谓是一心三用。
太后瞥了萧翎一眼,觉得这孩子怎么这么大了还跟个小孩一样,不由的眉心紧了紧。
只见萧翎拉着陆晏顶着一众人的目光硬是硬着头皮往前走,不过他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个想法。
太后这边则是没这功夫管萧翎那点小九九,她心中盘算的则是哪家小姐合适。
这赵家小姐是左丞相府之女,身份倒是相配,只是长得比不得其他几位姑娘,而孙小姐则是户部侍郎的女儿,长得好人也是蕙质兰心温和体贴,对了那还有个太傅家的孙女,只是从小体弱……
她暗暗思索着,不过今日倒是也不一定非要为萧翎定亲,只是让他们年轻人都互相认识认识。
要知道萧翎这小子平日里有什么事儿都是躲着的,什么赏花宴、宫宴都是能躲都躲,就算是去了也是跟一群半大小子打打闹闹,更何况男女分席根本结识不到什么姑娘。
她再将目光投向萧翎,从前觉得这小子长得金相玉质的,不过长得实在是太惹眼了,一出现倒是显得这些小姐们黯然失色了,这么一对比倒是容貌上没有能配得上的……
这倒是太后头一次觉得萧翎长得好也是个缺点,他有些苦恼,觉得这萧翎什么好的都没随王氏,就偏偏随了张中看不中用的脸。
他再将目光投向陆晏,觉得这陆家公子长得也是剑眉星目,关键是为人少年老成,跟萧翎站在一块简直像是两个年龄段的,这倒是好婚配,只是不知道家中是否已经做媒了,这岁数合适,人更是在京中一堆世家公子中也算是颇为出众,怕是提亲的人早就把门槛都踏破了吧。
这人都不需要自己来指婚……不过要是尚未婚配的话,在座的小姐倒是都合适。
只是这边她还在思考着倒是没注意到萧翎在耍小心思。
萧翎拉着陆晏到一边椅子边,自己倒是没急着坐,他让陆晏先坐下了,自己则是走向另一边的椅子,陆晏看着他的背影心生疑窦,他总觉得萧翎是想干什么。
不过他也明白太后这次也没想着真的指婚,怕是只是想让萧翎认认人,她老人家自己心里怕是都没个人选。
萧翎的背影现在在陆晏眼中就是只小狐狸,还是将自己全部的心思都泄露了出来的小狐狸,正摇着尾巴大摇大摆地使着坏。
只见他走着走着就在那椅子边上突然脚下一滑,他啪嗒一下整个人跌在地上,偏偏额角磕在椅子上,立刻红肿开来。事情发生在一瞬间,萧翎自己都没想到会磕在椅子上,似乎是疼傻了,木愣愣的跌坐在地上揉着脑袋。
周围的小姐们发出声惊呼,陆晏见他摔倒立刻上前扶起他到一边的椅子上,紧张地看着他。
太后也急的起身就要下来查看萧翎的伤势:“来人,快去叫太医来!”她喝声吩咐身边的侍女,恨不得立刻凭空出现个太医里面能医治萧翎。
“哀家今日困乏了,你们都回去吧。”她深吸了口气,转头轻声对着那些官家小姐们吩咐道。
她们继续待在这儿也不好。
“是……”这些小姐们也不愿意继续在这了,一个个的忙不跌的都出去了。
太后又看了看陆晏:“你……”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萧翎就拉着陆晏:“阿晏,我疼……”他眼圈都红了,看上去是真的很疼。
太后又看了看萧翎,这才止住了声,默许了人留着。
“翎儿,你没事吧?!”太后上前几步一下子抱着萧翎,她左看看又看看,确定萧翎只是肿了没有磕出血才稍稍松了口气。陆晏倒是很识趣地往后退了几步,只是眼神一刻都没离开过萧翎。
只是萧翎一被太后抱着眼泪就止不住的流,哭得稀里哗啦的,看着可怜巴巴的:“祖母,我疼,我要回家……”他小声啜泣着,整个人哭得梨花带雨的。
“好好好,都依你……”太后看他嚎啕大哭也是没了办法:“翎儿乖啊,先让太医看看。”但是他看着萧翎红肿的额头还是有些不放心,说什么都要让太医瞧一瞧。
那老太医恨不得返老还童,两条腿走得飞快地跟着几个宫女就进来了,这个过程连半刻钟都不到,要不是知道是萧翎磕着了,还以为是那位贵人马上就要一命呜呼了。
萧翎分神抬头一看,好家伙,正是自己从地道出来额头受伤那次日日来王府诊治的太医,好巧不巧,萧翎这次也是额头受伤。
真就是命里犯冲。
“快看看!”太后着急得恨不得自己上前给萧翎看伤,说话的语气都有些不稳了。这也是她这么多年少见的失态。
那老太医自是一刻都不敢耽搁,那眼皮塔拉的眼睛都难得睁大了,一通查看发现人只是简单的磕伤了,涂了点药,就起身对着太行礼说道:“世子无碍,只是普通的磕伤,每日涂些红花油就可了。”就这么点小伤整的好像快要一命呜呼了,他都差点吓死。
“你出去吧。”太后这才松了口气,握着帕子的手也松了松。
“是。”老太医提起药箱慢慢退了出去。
人离开后太后这才捂着胸口,止不住地抽气,萧翎悄悄抬头看了眼,觉得自己这回真的是玩过头了,有些心虚,只是依旧在小声啜泣着,看上去委屈极了。
“好了,你先回去吧。”太后像是真的累了,被侍女们扶着坐下
“那……”萧翎先是看了看太后,再看了看陆晏,最后还是抽抽搭搭地被陆晏搀扶这出去了。
他们两个上了马车,陆晏这才上了萧翎的眼睛,对萧翎说了话:“下次可以想别的办法,但是一定不要让自己受伤了……我会很担心的。”他垂下眼睑,似乎是有些伤心,说得很轻,像是只是一句轻声呢喃,随后什么都没有说,萧翎觉得他对不起阿晏和祖母,是自己让他们担心了。
他有些不敢看陆晏的眼睛,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安慰阿晏比如说已经没事了,这点小伤我是不会觉得疼得。但是话到嘴边他又想换个说辞。
他止住了哭声,绞尽脑汁地想着,什么都没说,心中打着草稿。
他原来只是想在这些小姐面前出个丑好让人家都看不上自己,只是没想到会磕在椅子上,结果他为了演的像一些故意哭得很卖力,只是没想到做得太过了……
为什么感觉自己每次都是将事情搞砸呢?他想到。
“阿翎,我早上让厨房准备些桂花糕和花生露,准备下午喊你来赏桂花……只是现在还是算了吧。”他看了看萧翎被纱布包着的额头,颇为可惜地说道,不过萧翎就只听到了桂花糕这几个字。
他倒是想极了陆府的桂花糕,只是这几年陆晏不在,陆府就留了几个人,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去问要吃的。
他眼睛亮了亮,觉得那老太医实在是太小题大做了,自己明明没什么事,就是磕着脑袋了,包起来干什么,看着还怪唬人的。
他看着陆晏,眼底有些希冀:“阿晏,我不疼的,不如我们去你府上赏花吧。”他眨了眨眼睛,伸手就要去拉头上的纱布。
陆晏赶忙阻止他:“我们去可以,但是你不能扯头上的纱布。” 他说得很郑重其事,萧翎还真的一下子被他唬住了,连忙点头,他们这才向陆晏驶去。
陆晏想的则是他一定要拖住萧翎,今天不能让他出去乱逛了,安生过完今天就好。
其实今天下午萧翎会和那个户部侍郎家的儿子张嘉在大街上又遇到了,两个人都没有好好走路,一个不小心就撞到了一块,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人又打起来。
最后的结果是萧翎脸上也挂了彩,张嘉也没讨到好去。
偏偏祸不单行,萧翎回到家后还没走进自己房间倒是忽然刮来一阵风,裹挟着只死掉的蜜蜂,尾巴上的刺好巧不巧的刺进了他的脖子,疼了好些日子。
后来还特地写信来向自己抱怨此事,所以他记得很深。
陆晏知道就算今天自己陪着他,萧翎也会被蜜蜂蛰,好不如让他今日就别回去了。这其实也存了他的点私心,他想和萧翎同床共枕,纯盖被子聊天就已经能满足了……
不过某只待宰的鸡倒是对此毫无察觉,馋着陆府的点心没空想其他的。
之前因为种种突发事项让他一直无暇顾及以张嘉为首的那些人,陆晏垂下眼睑,现在倒是有空处置他们了。
*
赵怡回到家中时她的父亲也恰好回来了。
“父亲。”她欠身像着赵导问好。
“怡儿,你今日去哪了?”赵导刚回来,看见女儿前后脚回来不由地问道。
“跟着一众姐妹们进宫拜见太后。”她顿了顿,“还见到了陈王世子和陆公子。”
说完她掩面低笑:“果真和父亲说的那样是个长不大的纨绔。”以往父亲总是拿陈王世子做反面教材教导她。
赵导却是没接下赵怡的话,他今日在御书房看到那一幕,知道那事怕是瞒不住了,现在他有些庆幸自己只生了个女儿。
母族犯事不牵连外嫁女。
他深吸了口气,现在只想着快点给女儿许个好人家,赶在东窗事发前快点嫁出去,保全性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