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的梦境，找不到出路的迷雾，眼前全是如同鬼影一般的树影，红月当头。
云恒踩在泥泞的土地上，在穿过一片树林后，突然看见了一排整整齐齐的座椅，上面坐着一个个人影。
“……老师，这个题怎么做？”
“……老师，这个函数怎么解？”
“……老师，我为什么算到后面x不见了？”
“老师……老师……老师……”
云恒猛地睁开眼，眼前一阵阵黑星让他扭头用力咳嗽起来，脑子晕的好像被人砸了好几拳。
不过很快，他就被人扶起来，然后唇边递上了一杯温水。
云恒喝了两口水，然后才慢慢清醒过来，身体终于有了实感。
“感觉怎么样？”少年声线紧绷，扶着云恒的手臂都是僵硬的。
云恒缓了一口气，看清了行无疆关切的神情，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是哪儿？”
提到这个，行无疆脸色似乎又难看了几分，“客房。”
云恒明白了，“我们还在凌家？”
“嗯。”行无疆点头。
晕过去之前的记忆回归，云恒脑海里疯狂开始戳系统，“副作用到底怎么回事？”
“副作用都是随机抽取的，金手指使用的强度越高，副作用就会越明显，你这次就是吐血，虚弱个几天就好了。”系统轻描淡写说道。
“……”云恒震惊，“吐血昏迷算小，那什么副作用算大？”
“那可就多了，什么剥离五感啦，强化五感啦，眼盲失声残废……没事，以后你就知道了。”系统嘿嘿一笑，又强调了一遍，“可多了。”
云恒呵呵，“我不会再用了。”
“好哦。”系统笑得意味深长。
云恒没再和系统掰扯，他现在切实体会到了虚弱的感觉，就是那种爬了泰山又在山上被人猿揍了一顿的感觉。
“凌风真的死了？”云恒问道。
行无疆沉默片刻，“嗯。”
云恒深吸一口气，看了一圈，“那无恙呢？”
“被关在另一个地方了。”行无疆说道，“他们怀疑安无恙是给凌风下毒的罪魁祸首，毕竟当时检测到那个杀手身上的毒和凌风身上的毒是同一种。”
云恒皱眉，“这不可能。”
安无恙怎么可能会对凌风下手，这就是赤裸裸的陷害。
行无疆抿了抿唇，“你的身体……”
“嗯？”云恒随意摆摆手，“我没事，我就是有点累。”
云恒揉了揉眉心，“凌风的尸体呢？”
行无疆摇头，“不知道。”
凌风最终还是死了，相当于暗阁的任务已经完成。
云恒还是有点不真实的感觉，就像是上一秒还在和你开玩笑的人，突然下一秒就死了。
简直可以说荒诞。
云恒从床上下来，腿上就是一软，行无疆连忙扶住云恒，皱眉，“你身体还没好，你想做什么可以告诉我。”
云恒笑了，“我真的没事，我……”
话还没说完，行无疆却更用力握住了云恒的手臂。
云恒感觉到了力度，有些诧异抬头看向行无疆。
“江湖上都传言，说云恒君十年前修为已经废了，彻底成了一个废人。”
“……”
云恒一顿，微微偏过头。
哎，把这事情给忘了。
行无疆紧盯着云恒，自然也没有错过云恒脸上那一丝不太自然的表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恒面对自己徒弟的逼问，轻咳一声，“事情说来话长，我也很难解释。”
“我可以慢慢听。”行无疆说道。
这是不给一个解释就不罢休啊。
云恒在行无疆的注视下，偏过头咳嗽起来，抬手捂住胸口，配上他如今惨白的脸色，看上去马上就要倒下一样。
行无疆一惊，连忙伸手扶住云恒，看着斜靠在他身上的云恒，神情复杂，又垂下眼眸，“不想说就不说，我不问了。”
云恒松了一口气，这事情就算短暂糊弄过去了。
“不过外面那些人恐怕不会轻易放过你，云恒君突然恢复修为，他们疑心更重。”行无疆说道。
提到这事情云恒就开始头疼。
“安无恙现在怎么样，你见到他了吗？”云恒问道。
行无疆摇摇头，“没有。”
这算什么，他们好心来帮忙，现在倒是成了嫌犯了。
系统在一旁开口，“倒也是不亏，名气值已经有提升了。”
“行无疆17点名气值，安无恙15点名气值。”
云恒一愣，随即不敢置信，“怎么提上去了？”
“你两个徒弟，一个在你昏迷之后提剑差点把凌闫的脑袋砍下来，还是一堆人才按了下来。”系统说道，“另一个倒是没做什么，不过光是下毒的事情，也能让他出个名了。”
这——
“行无疆差点把凌闫脑袋砍下来？！”云恒不可思议。
“是啊，你吐血晕了，一堆人还商量着要把你关起来，行无疆一怒之下硬生生扛着身上的伤，剑架在凌闫的脖子上，说要带你走，那气势，啧啧，以一敌百啊。”
听着系统的话，云恒看向行无疆。
行无疆挪开视线，“怎么了？”
云恒摇摇头，“没事。”
说着，云恒又带着笑容摸了摸行无疆的脑袋，“干得好。”
行无疆：“？”
行无疆皱眉躲开云恒的手，“我不是小孩了。”
云恒敷衍点头，又深吸一口气，面色凝重，“凌风突然死了，还甩了黑锅到我们脑袋上，这事情我们必须弄清楚，然后带安无恙一起回家。”
行无疆看着云恒的侧脸，半晌过后，也点点头，“好。”
……
“凌家主，昨天晚上的事情你也见到了，这事情肯定和云恒他们脱不了干系，一个修为本来废了的人，怎么可能突然恢复！”
“是啊！凌少主尸骨未寒，一定要查清楚！”
“暗阁的人不可能在毫无接触的情况下杀了凌少主，更何况凌少主中的毒，和那个杀手身上的一模一样，即便云恒和暗阁没关系，那个叫做安无恙的也肯定不无辜！”
“没错！”
坐在主座上的凌闫眼下带着青黑，一看就是一晚上没睡。
“此事。”凌闫慢慢抬眸，他看上去憔悴了许多，“我不打算继续追究了。”
“什么——？！”
下方的人都是一惊。
自己儿子死了，而嫌疑的人就关在这里，凌闫竟然说不打算追究了？
剑宗薛长恒站出来，“此事我不认为和云恒君有关，定然是有人陷害。”
回音宗的红袖顿了顿，也附和，“我也觉得云恒君并非是这种人。”
“这……”
坐在下方的秦成放下茶杯，看向上方的凌闫，“凌家主丧子之痛我也能理解，不过我宗门弟子死在了凌家，如今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云恒的嫌疑仍然最大，若是凌家主不不愿意继续追究，那劳烦把人交给我，我一定要将我宗门弟子的死调查清楚。”
这话说出来，众人才想起来，这百魂宗的宗主到凌家，一开始就是冲着调查宗门弟子刘庆的死因的。
于是所有人都看向了上方的凌闫。
凌闫顿了顿，“关于贵宗弟子的死因，我们其实已经有了些线索，不过……”
秦成看他，“哦？”
“不过这事情涉及到贵宗的面子，不如我们私下说。”凌闫说道。
秦成看着凌闫半晌，眼底闪过一丝暗色，“好。”
其余江湖中人都被遣散，如今凌家少主已经死了，也没有什么人需要保护，不管凌风是怎么死的，说起来也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凌家做事倒是妥帖，虽然凌风死了，却还是给了每个江湖中人一些银钱上的酬谢。
只有百魂宗的人留了下来。
书房内，凌闫和秦成相对而坐，在秦成的注视下，凌闫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盒子。
“这是什么？”秦成皱眉。
凌闫一言不发，只是把盒子打开了，里面静静躺着一颗兰玉珠。
在看到这颗兰玉珠的瞬间，秦成脸色瞬间变了。
“百魂宗每个弟子都会有一块令牌，令牌下坠着的兰玉珠都有各自姓名。”凌闫说道，把盒子推到秦成面前。
“物归原主了。”
兰玉珠上，一个“成”字映入眼帘。
秦成桌上的手握拳又松开，“凌家主这是何意？”
“我对江湖中人的纷争并不感兴趣，如今我儿去了，我也不想惹出更多事端，只想好好将我儿送走。”凌闫说道，“他苦了这么多年，我不希望在他死后也不能安息。”
秦成沉默。
“秦成君，离开我凌家后，你们可以随意，但在我凌家，请掌握分寸。”凌闫说道，抬眸，也带出了几分压迫感。
“此事，可否到此为止？”
秦成沉默良久，终于伸出手拿起了那个盒子，起身离开了。
……
深夜。
云恒小心翼翼推开门，那边行无疆动作干净利落打晕了门口守着的小厮。
云恒给了行无疆一个赞叹的眼神，然后顺着长廊往前走。
他要先找到安无恙，确定对方情况之后，然后再从长计议。
没看到人，他总怕安无恙会不会出事。
长廊上已经挂上了白幡，在夜色下透着凄凉意味。
云恒微微垂下眼眸，在路过一个位置的时候，脚步猛地停住。
他还没找到安无恙，倒是先看到了灵堂。
如今灵堂里空空荡荡，只放着一具棺材。
烛光摇曳，下面还有些烧完的纸钱。
鬼使神差的，云恒脚步一转，看向身后行无疆，“你帮我望风。”
行无疆一顿，“好。”
云恒朝着灵堂走去，被风吹起的白幡，鼻尖的香灰味道，云恒站定在了棺材前。
系统：“你害怕？”
云恒：“。”
云恒深吸一口气，慢慢用力推开了棺材盖，眯着眼睛往里看去。
凌风静静躺在里面，除了脸色惨白外，看上去就像是下一秒还能坐起来，对着他笑，然后问他，“云恒君竟然也来看我了。”
他是觉得凌风这人奇奇怪怪，可从来没想过这个人会就这么死了。
云恒朝着棺材内的凌风伸出手，指尖又停下了快要触碰到的地方。
云恒垂下眼眸，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天在房内，隔着屏风，双腿残疾的青年坐在床上，带笑的声音传来。
“云恒君到时候可要跑快一点……”
云恒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情，不是愧疚，不是伤心，而是一种很难言喻的心情。
云恒闭眼，“希望你下辈子能好好的。”
话音刚落，他慢慢睁开眼睛，还没看清眼前场景，手腕突然被人抓住，云恒一惊。
烛火摇曳，棺材里躺着的“尸体”睁开了眼，起身坐起，用力拉住云恒前倾，两人距离骤然拉进，鼻尖几乎快要撞在一起。
凌风黑发披散垂落，眼睫颤动，眼底映着云恒惊愕的神情，清凌凌的带着光。
“云恒君真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