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次发射求救信号。
我已经困在这幢畸尸楼六十天了。
一直躲在406里。
半个月前,楼里又来了一个畸尸。
她盯上了我!
我不敢出去,406里的食物快要耗尽。
我就快撑不下去了!
有谁能收到我的求救信号吗?!]
*
这是栋筒子楼,虽然有些老旧,但胜在整洁。
盛冬翎搬来后,对这里的简单、朴素但舒适的生活条件很满意。
半个月来,她每天早上都会到楼下,和邻居大爷大妈学打太极。
往常这个点,王婶该提着菜篮出现了。
老人们会默契地收势,在八卦和笑声里,她总能蹭到王婶兜里的话梅糖,和她一起慢慢往楼上走。
可今天王婶没出现。
四楼拐角突然炸响砸门声。
咚!咚咚咚!
每一声都像铁锤夯进耳膜。
盛冬翎小跑上前,猛地刹住脚步。
那个佝偻着背疯狂捶门的背影...是王婶?
她记忆中的王婶,连拍蚊子都要先说句"阿弥陀佛"。
此刻却像被恶鬼附身般,枯瘦的手臂抡出不符合年龄的弧度,连发髻散开了都浑然不觉。
难道出了什么事了?
盛冬翎连忙跑上前,伸手拍了一下王婶的肩膀。
“王婶,怎么了,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捶门声戛然而止。
王婶的转身慢得令人毛骨悚然——脖颈先扭过三十度,接着是肩膀,最后才是腰胯。那张转过来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尸斑般的黑点,错位的眼珠正盯着盛冬翎。
盛冬翎愣怔一瞬,再一眨眼,王婶红润的面庞上,正挂着和煦的笑容,温和的眼睛看着她。
“哎哟!”熟悉的爽朗笑声炸响,“还不是我家那个死鬼,想吃红烧排骨和油焖大虾,害得我一大早起来忙活。这不,酱油没了,我寻思着找谁借一借。”
盛冬翎揉了揉眼睛,将刚才的幻觉归咎于低血糖。
她的视线落在王婶的菜篮上——几根翠绿的芹菜叶探出边缘,还沾着晨露。看来王婶早就出门采购了,难怪今早没遇见。
“王婶~”她故意露出委屈的表情,“借酱油都不找我,太见外了吧?”
"哎哟!"王婶笑得眼角的皱纹堆成了花,“还是小盛好,哪像406的,天天闷在家里。”
她突然压低声音:“我好长时间都没见过他了。”
盛冬翎其实一直在关注406。
那扇门安静得像个黑洞,门把上的灰尘积了厚厚一层,猫眼反射着冰冷的光。
整栋楼里,只有这扇门从未传出过电视声、炒菜声,甚至冲马桶的声音。
她自从住进来,从来没见过406的真面貌。
据其他人说,那是个孤僻的怪人。
不和大家说话,窗户关得死死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盛冬翎好奇地说:“我住在他隔壁也没见过他出门,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也不好管他,爱搭不理的,估计嫌我们多管闲事。”王婶哎了一声,“小盛啊,等会儿直接在我家吃午饭,包管好吃。”
盛冬翎闻言,馋得流口水:“好呀好呀,王婶我帮你把菜提回去吧。”
王婶一把护住自己的菜篮:“这点儿我提得动。你赶紧回家去冲个澡,汗津津的哪里舒服!”
盛冬翎摸着后脑勺,嘴角扬起一个不太熟练的弧度。
孤儿院的铁栅栏、福利机构冰冷的登记表、那些假装慈善实则算计的眼神——
上辈子历经人情冷暖后筑起的防御工事,如今正在王婶的笑容面前土崩瓦解。
不止王婶,这栋老楼里的邻居们似乎集体患上了热心病。
一般邻里间的鸡毛蒜皮是没有的,反而因为她一个人住,对她格外关照,宛如一个大家庭。
半个月以来,她居然将整栋楼的邻居认识了七七八八,以穿越前的设防,是绝不可能的事。
盛冬翎不禁感叹自己的幸运。
能穿越到与前世相似的世界,更在彷徨无助时遇见这群温暖的邻居。
此时,仅一门之隔的406室内,杨昧如烂泥般瘫坐在地。
枯槁的身躯微微颤抖,血丝密布的双眼下挂着两轮青黑,凌乱的胡茬间,惨白的嘴唇正不受控制地哆嗦。
惊骇凝固在他脸上,捂着嘴竭力克制自己的喘息,脑海中仍在不断闪回那个不可置信的画面。
自从诡异复苏造成的大混乱时期后,人们创建了高耸的城墙,圈出安全的城区。
曾经的城市则被荒废,成为诡异物种的巢穴,被成为诡异禁区。
他在两个月前,进入211号禁区,谁知被困在里面,直到今天。
他已经弹尽粮绝,刚想溜出406找找活路,谁知一出门就碰到了那个中年女畸尸。
中年女畸尸闻到人味,瞬间尸化了,不住地撞门。
他以为自己难逃一死时,那个半个月前新来的畸尸出现了,还压制住了王婶的尸化。
“她居然可以阻止其他畸尸的尸化?”
这比死亡更令他战栗。
他从未见过尸化过程被谁终止的情况。
就算是禁区可怖的主宰者,也从未展现过这种能力。
他踉跄着爬起身,逃回客厅。
他要用那台永远都收不到回应的便携信号发射器,将这个惊人的发现发出去。
外面的人如果看见这条信息,即使之前不重视,现在也该重视了吧!
谁知他刚起身就撞到玄关的柜子。
“咚!”闷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门外立刻传来一道疑惑的女声。
“什么声音,是406吗?”
杨昧的血液瞬间冻结。
那畸尸竟然还没走!
他死死咬住手背,以防牙齿撞击发出的声音被外面听到。
盛冬翎站在门外,敲门的手还悬在半空,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太奇怪了。
明明听见里面有动静,怎么突然又没了声响?
盛冬翎的目光突然被防盗门上的一张黄纸黏住。
朱砂绘制的纹路,像极了上辈子在影视剧里见过的镇邪符。
她下意识捻了捻袖口,心中发怵。
虽说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但此刻指尖莫名发凉。
“这栋楼不像有鬼的样子啊,应、应该是保平安的吧?”她心中暗忖道。
王婶的眉头皱了起来:“小盛......脸怎么这么白?”
盛冬翎猛地回神,扯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咱们走吧,您不是说要做红烧排骨吗?”
迷信思想就不传播了,免得王婶也跟她一起犯疑心病。
这时,一股若隐若现的腐臭钻进鼻腔,像是变质后的猪肉,正从406的门缝里丝丝缕缕渗出来。
“王婶...”盛冬翎捂住口鼻,“这味道......”
王婶瞳孔有一瞬间扩张:“闻到了,从406传出来的。”
盛冬翎担忧道:“你说他是不是失去行动能力了?”
前世那些新闻画面在脑中闪回:
独居老人倒地三天,
打翻的饭菜在身旁发霉......
她穿越到的这个世界,手机还没出现,更别提什么摔倒自动报警功能。
这门后,可能正躺着一个等死的人。
就算多管闲事也得管一管,万一真有事,也算救人一命了。
盛冬翎怀着这个想法,叩响了门。
咚咚咚!
“406的邻居,你还好吧?”
杨昧在门内目眦欲裂,差点打翻了柜子上的碗。
那只碗里有一块发泡的肉,颜色黄中泛绿很是恶心。
自从食物耗尽,他就将唯一剩下的一小块肉泡在水中,再加一点米泡在一起。这样,他每天还能沾点油荤。
直到肉都变质发臭了,连野狗都不会多看一眼,他也舍不得扔。
而现在,竟成了催命符。
他突然僵住。
不对——
若门外那东西真要杀他,刚才何必救他?
“难道她真的想和我沟通?”
这个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畸尸见到人就会尸化,尸化后说的话根本不叫沟通,更像是出于本能发出叫声。
沟通?
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现在,天方夜谭似乎正在进行。
这个新来的畸尸不但没尸化,还和他说话。
简直就像一个活人!!!
杨昧顿时不寒而栗。
他能在禁区生存六十天,不全然是无用之辈。
他虽抖得仿佛筛糠,但还是勉强爬到桌前,将上面一抬便携信号发射器打开,泛白的手指敲下一道信息。
[第107次求救。
那个畸尸,
具备压制尸化能力。
具备交流意图。
救命!]
他发完求救信息,颓废地瘫坐在地。
这台故障设备,怕是连鬼都收不到讯号。
但他还是想争取一下,哪怕获得一丝心灵慰藉也好。
正在这是,他发现外面没有声音了。
他心中升起了一点希望,畸尸们或许走了?
毕竟406门上的那张黄纸,有隔绝畸尸的效果。
他犹豫片刻,撑着酸软的双腿努力爬起来,鼓足勇气朝猫眼看去。
外面,有一张因为猫眼畸变的脸!
王婶的嘴角裂到耳根,涎水混着血丝滴在菜篮里。那些翠绿的芹菜,像蠕动的猩红肠子。
盛冬翎手上拿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木墩子,正看着门的方向,仿佛也能透过猫眼看见他。
她的声音依然清亮:“王婶,咱们这算非法入侵吗?”
王婶十分和善:“咱们这是见义勇为。”
这一刻,杨昧似乎看见了他的最后防线被突破,两个畸尸冲进来分食他的恐怖场景。
最后的理智崩断,杨昧的惨叫在406中回荡:“啊啊啊啊!别进来!!!”
视野开始天旋地转,他双眼一翻,仰头倒地,真正地晕了过去。
因此错过了信号发射器上请求通讯的绿光——
*
安全区,光明都,城市安全干涉管理署的第九会议室。
气压低得令人窒息。
两名后勤部员紧贴门缝,呼吸都不自觉放轻。
“居然是桓流这个a级戍卫亲自主持。”
“听说是211禁区传回了信号。”
会议室中,戍卫们如标枪般挺立。
这些为了抵挡诡异禁区侵蚀,由技修院淬炼出的利刃,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
桓流的指节叩响实木桌面。
“就在刚才,监控大厅接收到了一个求救信号,位置来源于211号禁区内。”
有人问道:“是关嵇?”
那个失踪两周的超凡者,拥有着贵族血统。
这就足以引起他们的重视。
关嵇的最后一次信息出现在211禁区。
过去两周里,他们七次扑空——
211禁区入口因为特殊原因无法被定位。
直到今天,他们得到了211禁区内传输出来的稳定坐标。
桓流说:“尚未确定求救人身份。”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但信息提及——”
“211禁区存在能镇压尸化的畸尸个体。”
众人大惊失色,他们都知道这样一个畸尸意味着什么。
一时间,这个畸尸的重要程度,已经超过了他们的营救对象。
会议室瞬间沸腾。
“能镇压尸化的畸尸?”
“这已超过普通范畴。”
“应该立刻上报理事会!”
桓流手掌下压:“安静。
对方的信号发射器故障,无法建立双向通讯。技术部门还在尝试修复。”
幸好那台设备可以根据附近波段,单方面采集画面。”
一台信号接收器被抬到会议桌上,桓流的手悬在启动键上方。
“记住——”
“画面可能是求救人。”
“也有可能是那个特殊畸尸。”
“只有一次机会,尽可能收集信息。”
嘀!
随着提示音响起,一张被猫眼扭曲变形的脸,正隔着屏幕与所有人对视。
菜篮子,碎花衣,活脱脱个邻家大婶。
会议室中出现了嗡嗡的讨论声。
“不像求救人。”
“是那个特殊畸尸?”
“看不出特别之处。”
“越是稀有的高等级畸尸,看上去越平凡。”
议论声被桓流厉声打断:“她正在尸化。”
仿佛响应他的话语,那张和善的脸突然痉挛,眼仁中透出浑浊的死气。
就在这时,一截素白衣摆闯入画面。
年轻女子低头耳语,暴走的畸尸竟像被按下暂停键。
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将她从怪物拽回人形。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答案昭然若揭。
“她才是那个特殊的畸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