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冬翎被他的叫声吓得一抖,顿时停下了脚步。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406的真容,只觉得他蓬头垢面、精神不济,活像半个月没睡觉的流浪汉。
在她的视线下,对方的额头竟然渗出豆大的汗珠,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珠子左转右转,似乎在寻找逃跑的路线。
好像不只有一点社恐啊,这是相当的社恐啊!盛冬翎心中吐槽。
在她眼里,杨昧就像第一次从壳里探出头的乌龟。
一时间,竟然让气氛变得如此僵硬,让她都跟着社恐起来,不知道如何开口。
两人僵持了片刻,盛冬翎觉得不能再傻乎乎的对视了,她刚要开口,杨昧突然指向她身后。
杨昧急促地说:“看后面!”
盛冬翎猛地回头,发现身后空无一物。
她转过头想找杨昧算帐,就看见杨昧狂奔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盛冬翎:“?”
神经病?
就算社恐,也不至于用这种手段跑掉吧……难道他做了什么亏心事?
盛冬翎心中一凛。
又想起了杨昧的种种奇怪表现。
就像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引爆的定时炸弹,让她内心不安。
她直觉不能让杨昧这么跑掉,连忙追了上去,一路追到了六楼。
杨昧已经用钥匙打开606的房门,一个闪身冲了进去。
好家伙,居然有两套房,难道是个隐形的土豪。
盛冬翎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连忙跑过去。
她并不指望自己能进去,只是想探一探杨昧的情况,最好能说上话。
谁知她轻轻一敲门,门竟然嘎吱开了。
没随手关门?盛冬翎一怔。
她心中奇怪,探了半边身体进去。
房间里光线昏暗,只能看出玄关后是一个小客厅,客厅对着门的方向,有一条室内走廊。走廊两边各有一道门,尽头也有一道门,而且现在还开着。
一个人影正趴在地上,挣扎了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这是摔了吧,看样子还摔得老惨老惨。
盛冬翎见状,心中一惊。
万一杨昧因为她摔到哪里,就成她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了。
她顾不上别的,连忙走进606:“你没事吧——”
杨昧带着绝望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了喉咙:“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盛冬翎:“?”
杨昧字字泣血:“以你的能力,又何必把我逼到这里来!”
盛冬翎:“??”
尼玛不是你带的路你开的门吗,怎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反倒成我逼的了!
杨昧凄惨一笑,笑中有心灰意冷,似乎已经放弃生的希望:“玩弄我有什么意思,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盛冬翎:“???”
确诊了。
杨昧肯定有被害妄想症。
也不知道这里哪个医院的精神科比较好,她才穿越没多久没了解过。
干脆等会儿去问问王婶吧,王婶在这里住了半辈子了,知道的肯定比她多。
既然没摔着,还精神倍儿好,她的当务之急是赶紧远离。
不是歧视,而是一种对大家都好的自保手段。
盛冬翎正要退回去,屋内的光线又幽暗了一度。一个圆形的事物从天花板上掉下来,啪的落到地上,在光洁的地板上滚了一圈,停在他们中间。
两人的视线移过去,同时色变。
周大爷的脑袋!
盛冬翎思维高速运转,各种想法、分析、推理纷至沓来,最后定格在一个答案上。
「是他杀的!」
「是她杀的!」
盛冬翎和杨昧同时绷紧身体,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
昏暗的室内走廊中,两人无声地宣告着敌对的态度,都摆出了准备战斗的姿态。就连湮没在阴影中的表情,也仿佛透着实质性的敌意。
这一刹那,心底累积的所有疑问,所有猜测,所有心悸,在此刻变得清晰。
「他是变态杀人狂!」
「她连同类都杀!」
两人眼底惊恐涌现,都认为自己进了对方的老巢,看透了对方的真面目,并会被杀掉。
身体因此颤抖起来,哆哆嗦嗦,晃晃悠悠。
他们战栗的模样,因为昏暗环境的影响,因为令人盲目的恐惧氛围加持,在彼此眼中都蒙上了另一层意味。
「他/她想到马上可以杀我,竟然笑得发抖,恐怖如斯!」
千钧一发之际,为了躲开对方可能的攻击,他们同时往旁边闪避。
“啊!”
“啊!”
他们心有灵犀的选择了同一个方向,差点撞到了一起。
[居然能预判我的预判!]
他们更加恐惧,惊慌失措地退到墙边,一人靠着一边墙,惊魂未定的喘着粗气。
周大爷的脑袋横在两人之间,如同无言的裁判,安静而诡异地等待着赢家。
气氛紧张到极点,仿佛灌满了汽油,一个火星就能引起爆炸。
正在这时,玄关处传来啪嗒一声,紧接着是锁孔转动的声音——门被关上了,还被上锁了。
「她要瓮中捉鳖!」
「他要瓮中捉鳖!」
上锁的门就像最后那个火星,彻底引爆了两人的恐惧。
他们尖叫着,无头苍蝇般冲向了一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
盛冬翎冲进了厨房,在黑暗中不断摸索,摸到一把水果刀,像握住救命稻草般握着。
她缩在角落,发现自己身体抖得很有节奏。
她千算万算都没算到406居然是个变态杀人狂!
他居然把周大爷杀了,还把脑袋割下来挂在天花板上!
恐怕其他几个消失的邻居已经遇难!
她之前竟然觉得王婶的猜测很夸张,现在看来,王婶明明是保守了。
“该死,就不该追着他上楼,现在肯定要被灭口了!”
盛冬翎死死盯着厨房门,像一只炸毛的猫般,整张脸写满了警惕。
她害怕杨昧会提着一把电锯,或是其他东西杀进来。
只是等了许久,外面都没有动静,她急促的呼吸在安静的房间中显得分外明显。
盛冬翎坐立难安,这种安静就像山雨欲来的前夕,压抑而憋闷。
不可能在这个房间躲一辈子。
但是那个变态肯定在外面守株待兔。
要怎么出去?
盛冬翎的视线移到拿水果刀的手上,做了一个深呼吸,用另一只手强行止住了它的颤抖。
她站起来,又在橱柜上摸索了一番,这次只找到一块菜板。
盛冬翎像找到了坚固的盾牌般,将那块菜板挡在身前,另一只手握住水果刀,目光变得坚毅。
“杀出去,杀他个措手不及!”
她一脚踹开门,高举着水果刀,毅然决然地冲了出去,对生存的渴望激发出潜力,所有的恐惧转化成一股背水一战的气势。
我跟你拼啦!!!
与此同时,走廊另一端的卫生间被打开,杨昧举着拖把冲出来,脸上带着相同的决绝。
砰!
黑灯瞎火中,两人撞到了一起。
突然,房间的角落绽开一抹晦暗的幽光,屋内的能见度提高了一点。
那颗掉落在走廊上的人头蠕动起来,伤口的横截面处结块的血液、脂肪一点点隆起,有什么东西以人头为茧,即将破壳而出。
一条滑腻、短小的触须从眼眶中顶出,坏死的眼球被挤压到旁边,如同一颗坏掉的葡萄汁水爆开。
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它们像一条条蛞蝓,流淌着黏液,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拖动着那颗脑袋。
这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不只有一道。
沙发下面、柜子后面、地板下方、花瓶里面,606的各个角落,都响起了相同的声音,组成了一种低分贝的音场。
盛冬翎看见一截一截的尸块。
它们原本散落在房间里的角落,被黑暗遮掩,此时褪下所有的伪装,逐渐朝那颗脑袋靠拢。
盛冬翎呆滞地看着眼前的怪异事物,不由自主张大嘴,说不出一句话。
“啊啊啊啊!!!”
杨昧发出尖锐爆鸣。
盛冬翎被尖叫声唤醒,她像抓住浮木般抓住杨昧:“尼玛的这是什么啊!!!”
杨昧尖叫着,挥舞着他的拖把:“你还在演!这不是你做的吗!”
盛冬翎也尖叫,拿着水果刀比划:“我又不是疯狂科学家,怎么可能搞出这种怪东西啊!”
杨昧一怔,碰了碰她的手背:“你的手有温度?”
盛冬翎:“什么?”
杨昧像突然裂开的雕塑,整个人都快碎掉了:“原来你不是畸尸!”
盛冬翎急得跳脚,简直快被他弄晕了:“什么畸尸?”
杨昧正要解释,瞥见旁边的尸块,一脸惊悚地说:“别说了,趁它还没成型,快点逃出去!”
他之前一直以为门是盛冬翎关上的,所以不敢当着她的面去开门。现在误会解除,他们还有机会逃出去。
盛冬翎尽管有一万个疑问,但这些问题哪有逃命重要,忙跟杨昧一起冲向606的大门。
两人刚跑到门口,身后传来一阵滑行的闷响。
杨昧下压门把,防盗门丝毫不动。
盛冬翎连忙问:“你之前开门的钥匙呢!”
杨昧一惊,这才想起自己的□□。
他连忙把钥匙摸出来,谁知手上都是汗水,钥匙啪唧滑了出去,落到一条腐烂的手臂旁。
那条手臂就像感知到了什么,手指突然动了动,按住了钥匙。
杨昧脸色煞白:“完蛋了完蛋了!”
盛冬翎见他三魂出窍,把心一横说:“起开,别挡道!”
说完,操起那块又硬又大的菜板狠狠砸向那条手臂。
那手臂本身就已经腐烂,内部还被蛆虫蛀空,菜板一砸瞬间折断,但几根手指仍然牢牢按着钥匙。
盛冬翎恶从胆边生,顺势用菜板抵住断臂,另一只手拿着水果刀,手起刀落切断了那几根指头。
杨昧还死死抓着他的拖把,瞠目结舌地说:“这也行?”
盛冬翎连忙用水果刀将□□挑起来,三两下开了门。
门外清新的空气瞬间涌进来,两人都有一种逃出生天的错觉。
他们还没松口气,就听见606的深处传来令人反胃的滑行声。只见那些尸块不再聚拢,调转方向往门外移动。
两人大惊,拔腿就往楼下冲。
跑到第五层的时候,盛冬翎脸色一变。
她对杨昧说:“我们跑了王婶她们怎么办!”
杨昧一脸震惊,不由自主提高声音:“你到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来的?你难道不知道吗,整栋楼除了我们俩都不是活人!”
盛冬翎呼吸一滞:“你说什么?”
杨昧仿佛在看一个异类,不可置信地反问:“难不成你觉得诡异禁区里住的都是正常人?”
正在这时,楼梯上方传来难以言喻的声音,仿佛坏掉的唱片。
“回来——”
两人不禁抬头。
盛冬翎的目光立刻被那东西黏住了。
606房间里涌出来的尸块,像被磁极吸引的金属,组成了一团接近两米的、扭动的尸块墙,正从上方爬下来。
随着它的移动,许多尸块被挤压,黄绿色的黏液顺着台阶往下蔓延,几乎淌到了他们脚边。
盛冬翎在它身上,看到了很多张脸,其中有几张她很熟悉。李姐、张叔、吴婶、周大爷……
它们有的还维持着完整性,有的只剩下半张,此刻都像重新活了过来,张开黑洞洞的嘴,互相撕咬着,咽下腐烂的肉和脂肪,又从耳朵和鼻孔内挤出,嘴里发出难以言喻的尖叫。
明明还在白日,整栋楼却像笼上了一层冰冷黯淡的遮罩,冰冷诡异。
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一个邻居出现,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存在过,只剩下两人和重组的尸块。
盛冬翎看着眼前怪异的事物,脑海中闪过穿越后安逸的生活,闪过王婶等人的热情笑脸。
温暖的假象就此被撕碎。
一个畸形到令人发麻的真实世界,在她眼前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