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李局长被抓了!】
【哪个李局长?】
【李秋雅她大伯,这都不知道。】
【卧槽!怪不得李秋雅敢干那种事!】
【咱附中真是卧虎藏龙!】
【比不过谢大少爷,李局长都给送进去了。】
【之前有个英俊的男人来学校把赵菁的东西都收走了,校长亲自接待,毕恭毕敬,自称是赵菁她爸的秘书。】
【?赵菁家不开蛋糕店的?】
【这个世界果然还是太魔幻……】
【哭辽,除我以外,全员少爷小姐。】
【李秋雅怎么敢的啊,太岁头上动土。】
【话说李秋雅去哪了?校庆过后就没来上学了。】
【住李秋雅家附近,那天警车声一整个小区都听到了。】
【哟,一起进去了啊。】
【0人在意。】
【谢星沉这回真栽了个大的。】
【当初谢星沉喜欢赵菁附中谁不知道啊,还记得那时礼堂的期中大会,谢星沉在全校人面前向赵菁表白,蔡主任都拿他没办法,结果赵菁就这么走了。】
【上学期校庆他们同台演出,本以为是开端,结果是最后一次在附中见到他们在一起。】
【我心都碎了。】
【好想赵菁。】
【初中就跟谢星沉同班,从来没见谢星沉现在这个样子。】
在赵菁不知道的时候,她成了附中的一个传说,在所有人青春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从吊车尾一朝逆袭成全校第一的绝世黑马,勇于反击校园霸凌的知性女神,在校庆赢得无数人仰慕的附中白月光,以及,谢星沉无疾而终的初恋。
所有人都见过他们在一起的样子,即使他们从未真正在一起。
所有人都见证了他跨越人山人海对她发出最狂热的告白,他喜欢她轰轰烈烈明目张胆最张扬。
所有人都知道他对她的偏爱,结果最后她却走了。
所有人都知道赵菁甩了谢星沉,谢星沉为此丢了半条命。
从此谢南赵北,附中两大传奇落幕。
谢星沉觉得谣言止于智者。
段锐觉得谢星沉现在的状态特别像当初刚从法国回来那一阵,更像赵菁车祸昏迷那一段时间,不打球,打游戏也没兴致,一整天就坐位置上写题,几乎不说话,低气压的可怕。
正是下晚自习,两人走在路上。
段锐嘴就闲不住:“至于吗,不就分个手?”
谢星沉校服高矜,双手插兜,单肩挎着书包,懒得答。
段锐被无视,专捅肺管子:“哦不,你那不是分手,人把你表白拒了,你俩就没在一起过。”
谢星沉很想打一架,眼风冷冷扫过去。
段锐完全不带怕的:“不就失个恋。”
谢星沉觉得不算:“没失恋,就吵架了。”
“啧啧。”
“前阵子她还给我打电话了,我们相互道歉了,过阵子……”谢星沉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他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算什么,和好,是提了,但中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总觉得隔了什么。
又或者说,他开始觉得他从来都不了解赵菁,她的病,她的挣扎,她的痛苦,通通藏在迷雾里,他一无所知。
段锐不解:“那你天天要死不活?”
“你被人捅一刀试试。”那么多恶语相向,伤就是伤到了,你以为愈合了,其实还无声流着血。
段锐声音一扬:“哟,肾还疼?”
“……”男的最听不得被人说这,谢星沉觉得需要为自己正名,眼一斜,“我那是腰。”
“腰还行不行?”
“……”怎么越抹越黑了,谢星沉不耐烦,停下,挑眉,“你今天是有什么毛病?”
恰好路过篮球场,大灯下,人影僮僮,火红的篮球砰砰砰拍在地面上。
一秒回到去年去日,那个第一次打篮球就百发百中的女孩子。
段锐递了个眼神:“还行的话,明天中午打球?”
谢星沉继续往前:“明天不行。”
“为什么?”
“明天中午飞机。”
“你又疯了!”段锐知道谢星沉又要去雪城,忍不住骂,“天天远程监控不够,还要实地视察。”
“明天不一样。”谢星沉仰头看向夜空,显出一抹温柔,“真得去一趟。”
“随便你。”段锐摸出手机,一看,明天是10月24日。
屏幕又弹出一条消息-
祁北朝站在厨房发消息,面前台子上放着个粉色卡通陶瓷杯,装着一底褐色颗粒,一旁丢着倒完的感冒药包装袋。
水很快开了,咕噜咕噜沸腾,少年收起手机,拎起水壶将感冒药冲开,又掺了点温水,端起杯子上楼。
萧思南房间很混乱。
“对,刚刚吐过一次……已经在物理降温……您老要亲自来一趟?那麻烦了……”萧方霁正站在窗边打电话。
窗户打开通风,空气中呕吐物的味道散了点,孙姐刚刚清理干净,正在拖地。
沈婉柔坐在床边,拧着毛巾给萧思南擦手擦脸:“都说入秋了降温了,让你别吃冰淇淋,你偏吃,活该,发烧了吧。”
赵菁在一旁翻着医药箱,直笑。
萧思南穿着睡衣坐床上披着被子,脸都烧红了,看起来可怜又委屈。
祁北朝立马把感冒药端过去。
“谢谢北朝。”沈婉柔温柔接了,手背贴着杯子试了下温度,递给萧思南。
萧思南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喝着药,睁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祁北朝:“北朝哥哥,你明天会去我姐生日宴吗?”
“要不我在家陪你?”祁北朝微微笑。
“你都病成这样了,还想着明天的生日宴。”沈婉柔皱眉。
萧意迟小朋友抓住了重点:“思南,你明天不能跟姐姐一起弹钢琴了。”
萧思南眼一惊,满脸愧疚,瘪起小嘴:“姐,明天只能靠你一个人了。”
赵菁看了眼祁北朝,又看向萧思南,意料之中,笑了笑:“没关系。”-
深夜。
赵菁躺在床上,远远看着立在衣帽间的裙子,月光从窗户洒进来,波光粼粼,地上还放着那双Jimmy Choo水晶鞋,都是她明天生日宴要穿的,像小时候期待过年一样,兴奋的睡不着觉,心脏都要跳出来。
明天,她就要见到谢星沉了。
他一定会来的,他没有理由不来。
可又觉得悲伤,细细想来前世。
前世,如果说谢星沉有被上天眷顾过,那一定是明天,唯一一次,因为萧思南生病,而有机会,从幕后去到台前,在她的生日宴上,为她伴奏一支曲。
然而连现身都不愿,或许太唐突,或许没有立场,只留下一道长长的身影,以及,那令她永世难忘的小提琴声。
她从来都不知道,她也是那天在礼堂彩排听到谢星沉拉小提琴才知道。
原来,前世她十七岁生日宴,为她伴奏的人,是谢星沉-
10月24日,晚。
赵菁跟着沈婉柔、萧意迟小朋友在宴会厅前迎客,她今天穿的一条缀满水钻的白色长裙,华丽高雅,长度刚落地,露出高跟鞋尖的仙奢水晶,化了淡妆,长发半绾,最瞩目的当属那顶钻石皇冠,柔美又矜傲,正牌千金大小姐气质十足。
十七年前的10月14日,是赵菁被萧家抛弃的日子,十七年后的今天,是赵菁重新回到属于自己位置的日子。
沈婉柔一一为她介绍宾客,皆是政商两界要员,有些她也认识,或一个机关大院里碰过面,或沈婉柔之前带她去的聚会上见过。
赵菁心不在焉礼貌微笑颔首,内心只想着一件事——
前世谢星沉是如何混进她的生日宴,得知她会弹钢琴,并临时让沈婉柔同意由他为她伴奏。
祁北朝是段锐表弟,绝佳内应,大概她生日宴的一切安排,包括萧思南生病不能与她一起四手联弹,都在谢星沉掌握范围内。
谢星沉是段锐妈妈的得意门生,段锐妈妈与祁夫人是亲姊妹,同为乐界名流,祁夫人与沈婉柔交好,并且是萧思南的钢琴老师,谢星沉琴技大概有祁夫人作保。
前世谢星沉关心她良久,与沈婉柔未必就没有交情。
至于拿到她生日宴的请柬,就更简单了,谢家本就显赫。
萧家只能算新贵,雪城中越过萧家的不在少数,雪城也只是北方第二大城市,只不过萧方霁升得快,大有入京的趋势。
谢氏在全国乃至世界都十分知名,南方更是其绝对势力范围,柳朝音出生港澳豪门,谢开昀在上世纪就能赴巴黎高商留学,哪里就白手起家了,如此背景深厚,谢氏集团二少爷,大概去哪旁人都要给几分薄面。
赵菁才垂眸细细思量着,远远就听到一阵高跟鞋声,红裙撞入余光,她一抬起头,正是明艳不可方物的谢月盈。
只是,谢月盈是一个人来赴宴的,身旁并没有见到那个高傲骄矜的少年。
“欢迎谢大小姐光临小女生日宴。”沈婉柔微笑招呼。
“祝今晚愉快。”谢月盈微微颔首,又转向赵菁,她今天来,一方面被谢星沉缠的受不了,一方面来看看这个让自己弟弟情根深种的女孩子,红唇轻勾,“赵小姐,生日快乐。”
目送谢月盈走进宴会厅。
赵菁目光立时暗下来,谢星沉为什么没来,可又想到前世,迎接宾客时也没见到谢星沉,后来谢星沉却在幕后为她伴奏,兴许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又慢慢扬起眼,隐隐期待起来。
又站了十几分钟,还是没等到谢星沉,今晚在迎宾处或许是等不到了。
沈婉柔怕她腿受不了,让她带着萧意迟进去坐。
赵菁坐到盛大的宴会厅里那架斯坦威前,静静等。
等生日宴开场,等一位故人来。
是在生日宴开始前几分钟,沈婉柔跟人商议了什么,过来通知她。
这一次和前世的说辞还不一样——
前世是——
“有一位谢公子想用小提琴为你伴奏,只不愿露面,恐喧宾夺主。”
这一次——
“你的一位朋友想用小提琴为你伴奏,只不愿露面,因沉疴宿疾。”
“好。”
赵菁点点头,欣然答应,前世是因为不在乎,这一次是因为愿意极了。
沈婉柔接着抬起视线,向她示意。
赵菁端坐在那架斯坦威前,心跳陡然加速,扑通扑通扑通,缓缓折过天鹅颈。
少年散漫倚在舞台明暗交界处,身形高大冷薄,黑色西装剪裁利落矜贵,松松拎着把小提琴,完完全全属于这浮华场,往上,他今天打了领带,暗红配色,是人生喜事,映的脖颈挺拔,喉结性感,头侧偏,俊美的容颜完完全全隐没在阴影里,只看得真切那鲜红冷薄的唇。
她曾直直吻上去的唇,纯情又柔软。
她曾与之恶语相向的唇,刻薄又冷硬。
前世,他不愿让她知道自己的存在,只留下一道长长的剪影,唯一的交流,也不过开场前的那一句。
鲜唇轻扬,声线浓情,倾了一世温柔——
“准备好了吗?”
此时。
赵菁温柔垂下眸,看着地面少年映下的长长身影,感慨万千,前世谢星沉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偷偷来参加她的生日宴,默默为她伴奏一支曲,这一次,又为什么不肯露面,怕抢她风头?怕他们之间的矛盾还没解决?
无论哪一次,谢星沉为了她,变得完全不像自己,将自己性格的反面都给了她,如果说那个少年是狂妄骄矜的骄阳,所有人都看得到,耀眼恣意,那么在她这,完完全全沦为了卑微败落的冷月,融在水中,一寸寸噬心。
令人心酸又动容。
好像每一次,都是谢星沉义无反顾走向她,走了九十九步,走不到最后一步,走不到圆满。
她总是后退,亲手击碎过他的美梦,然后孤零零站在原地等,自己都亏心。
感情从来都两个人的事,只靠一个人努力,很难有结果。
那么这一次,她也勇敢走向他吧。
赵菁收起泪意,抬起亮亮莹莹的双眼,直直看向明暗交界处的那道身影,用心开口。
“谢谢你能来。”
少年直起身,袖口折了一角,腕骨分明,修长冷白的指节执起小提琴,下颌矜冷抵上,另一手扬起琴弓,姿态优雅宛如艺术品。
微微颔首,薄唇轻勾,倦缓慵懒。
“我的荣幸。”
赵菁忽地就笑了,完完全全。
生日宴马上开始了,一切都就绪,开场是他们共同的演奏。
前后两世,在雪城最顶级的大饭店,赵菁十七岁生日这一晚,高朋满座之上,无论如何,那少年隐于幕后伴奏也罢,他们共同演奏了一支曲。
偌大的宴会厅灯光骤暗,全场瞬间安静,一束光于黑暗中打下来,尘埃萦绕浮动,舞台中央的那架斯坦威流光跃金。
赵菁水钻白裙公主皇冠,矜雅高贵,纤仙十指落到琴键上,奏下第一声清脆的音符。
旋律月光般温柔流泻间,悠扬弦乐完美加入,拉小提琴者无人知晓,只用心伴奏,让钢琴声丰富至美。
这是一首《梦中的婚礼》。
再柔情舒缓,终究带了悲伤的调子,至于壮烈。
前世,这是谢星沉唯一一次圆满的机会,离赵菁最近的一次机会,即便晦涩如镜花水月。
这一次,所幸,不过是他不想错过她人生中的每一个重要时刻,他们往后还有许多许多时光,他都想一同度过。
如果说校庆那天的《Gloden Hour》是他们之间的中场落幕,那么今晚的《梦中的婚礼》就是另一个新的开端。
梦境重启,童话继续-
《梦中的婚礼》很快奏完,掌声瞬间席卷了一整个宴会厅。
赵菁置身于唯一的光束中,在舞台中央,周遭人声鼎沸,享受经久不息的鲜花和掌声。
她内心却只有一片白热的沸水,熬煎地等待一个人,来使之欢腾,缓缓回过头,白裙曳了一地星光,拉小提琴的少年却消失不见,那道长长的身影也不留给她。
心跳陡然窒了一瞬,七上八下个不停。
事实上赵菁当晚也没空纠结太多。
这场生日宴排场很大,酒席摆了一整层,不少来宾在电视新闻上见过,生日蛋糕都有一人高。
赵菁作为生日宴的主角,穿着华丽的衣裙,由沈婉柔萧方霁陪同,切完蛋糕,又接待宾客。
她一晚上都忙忙碌碌,然而心不在焉,一直在宴会厅的茫茫人海中寻找谢星沉的身影,却找不见,直到差不多见完宾客,沈婉柔让她歇着,赵菁才精疲力尽吃了几口东西,找到谢月盈。
谢月盈正优哉游哉晃着红酒杯,见她来,媚眼一挑,像是等候已经:“赵小姐,有何贵干?”
赵菁刚刚抿过几口酒,脸颊微微泛红,有点站不稳:“谢星沉呢?”
谢月盈转瞬笑了,像只狐狸,美眸幽幽看着她。
“他走了,他想见证你人生的每一个重要瞬间,却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见他。”
赵菁立时觉得身子有些晃,飘在空中的心突然重重摔到地上,无声钝痛,脑子里一片模糊,不能理解这句话一样,什么叫谢星沉不知道她还愿不愿意见他,期待已久的事情怎么就这样平白落了空。
她整个人混混沌沌,躲在角落偷喝了不少酒,麻醉着神经,都不知道那晚的生日宴是怎样结束的,直到坐车回家,还失魂落魄-
赵菁靠在车窗边,迷迷蒙蒙睁着眼,喝过解酒药,又吹了一路风,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很快到家,家门还敞着,下车进门,孙姐端着几杯蜂蜜水从厨房出来,对她说:“小姐,刚刚有人来送来了一个东西,说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赵菁心念一动,目光瞬间落到进门柜上的一个方盒子。
黑丝绒质地,细腻典雅而高级,系着纯洁的白色礼带。
赵菁立马走过去,扯开丝带,揭开盖子,双手缓缓将盖子放到一旁,盒子最上面,是一个同款黑丝绒信封。
这个黑丝绒信封,她前世这一天晚上,也收到过。
但当时是单独收到的,只有黑丝绒信封。
没有这个方盒子,更不包括信封底下的一本证书。
先看黑色绒信封。
是软皮的,质感绝佳,上嵌一颗金属按扣。
记得前世,里面装的是一张明信片,但不记得具体内容了。
她当时没在意,毕竟没有署名,也认不出笔迹,就当做是普通生日祝福了。
赵菁手指捏住信封一角,打开金属扣子,取出,果然是一张明信片。
正面的图片,前世她不识,这一世却很熟悉,是与谢星沉头像极为相似的一片星空!
前世的记忆瞬间排山倒海而来,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背面写的应该是——
人世广阔,总有人爱你。
宇宙浩瀚,总有一颗星独属于你。
赵菁心跳陡然加快,颤颤巍巍,缓缓翻转过明信片,却出乎意料——
生日快乐,my sunflower!
赵菁快哭了,抖着手,急急忙忙去打开盒子底下那一本证书。
知名赫赫,公开于世,永载人类史册——
小行星命名公报
……
(XX999)Sunflower1024=201XBK79
……
Sunflower1024,该小行星发现者谢星沉为纪念心爱之人所取。
感谢这地球上有你,我心中永不败的向日葵,在10月24日这一天出生的女孩,我的葵葵。
小行星命名证书
……于20XX年X月X日发现的小行星201XBK79,获得国际永久编号第XX999号,经国际天文学联合会小天体命名委员会批准,正式命名为:
Sunflower1024
赵菁顿了一秒,立马抓过手机去打谢星沉电话,一秒通了,痛哭嘶吼着跑出门。
“谢星沉你个胆小鬼!”
第62章
赵菁才抓着手机跑出去几步,就顿住。
“我就去给你买束花。”
电话里,少年的声线倦缓慵懒,笑意清浅,渐渐与眼前重合。
少年站在路口尽头月光下,影子被拉长,西装骄矜,手捧一大束鲜红的玫瑰,容颜俊美,风华万倾。
如果说那天下午的校庆,是一场铺陈盛大的离别。
那此夜,一定是最丢盔弃甲的相逢。
那时残阳如血,孤身独下西山道,踩过的都是心碎的声音。
今夜霜月似水,勇敢往前的一步步,都像是一片片捡起,重新拼凑完整,扑通扑通,将心脏所有的坚硬和固执都剥开,裸露出那些柔软和暖融,奋不顾身奔向那个少年。
“哒、哒、哒——”
明明几步远,却像是走了一个世纪。
月光下,清辉遍地,像是铺就了一条回归之路,通向最终的光亮和救赎。
赵菁踩着同样的那双Jimmy Choo水晶鞋,缓缓走了几步,突然飞奔,洁白裙摆摇下满地星光,身姿一跃,扑进了少年怀里。
声音哽咽,情绪大恸。
“谢星沉你个混蛋!”
谢星沉被往后带了一步,稳稳接住她,喉结轻滚,低笑了声,尽是意气风发。
他微微倾身,捧起她的脸,温柔看着她水融融的眼睛,心都要化了。
“又哭了呀?”
赵菁映上那透彻的目光,双眼通红,吸着鼻子,凶巴巴往他身上蹭。
“都怪你!都蹭你身上!”
“真是拿你没办法。”少年无奈一笑,薄荷气息惑人,将她揽进怀里。
赵菁双手环着他的腰,脑袋埋在他坚实的胸膛,呼吸急促滚烫,放声哭诉:“为什么不见我!”
谢星沉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语气吊儿郎当:“你的生日宴,我去算什么事啊,别到时候你一见了我,你又犯病倒下了,我罪过可就大了。”
“都是借口!”赵菁知道谢星沉不是怕事的人,既然敢来雪城,就做好了见她的打算,知道她不好受,就是躲着她,就是钓着她。
她睁大通红的双眼质问:“那你刚刚为什么又放下礼物就走!”
谢星沉感觉自己这回玩笑开的好像有点大了,叹了口气,微微弯起勾人的桃花眼,放柔声音解释。
“真就去买个花。”
“去他妈的花!我在乎的是花吗!”
赵菁想起来就气,害她焦心一晚上,一眼瞥见谢星沉怀里的玫瑰,捧过来就往地上一摔,鲜红的花瓣散了满地。
谢星沉也不在乎花,摔了就摔了,看都没看一眼,他反而爱极赵菁发脾气的样子,那会让他觉得,她在乎他,她爱他,看着她那哭皱的眉眼,不由自主低笑了声。
他还笑!赵菁骄傲仰起脖子,对上谢星沉那鲜红轻佻的唇,愈发混蛋模样,很想出了这口气,借着酒劲,恶狠狠就往他唇边一咬。
“你就是在报复我!”
铁锈味瞬间在两人的唇齿间弥漫。
赵菁简直想咬死谢星沉,刚刚那一下用了狠劲,都听到了牙齿磕碰的声音,就要松开,少年的唇瓣又直直碾过来,湿润柔软,并不撬开她的唇,只轻轻缓缓,浅浅厮磨,纯洁又温柔,将她唇上,自己的血,一一舔舐干净。
声音低沉而有富有磁性,气息汹涌,像给人下蛊。
“不是报复,让你记住。”
赵菁脑子轰的一声炸了,窒了一秒,立马分开,才记起要呼吸,胸口急促起伏着,忘了哭,直愣愣盯着少年深邃浓郁的桃花眼,风流又混账,下意识就一巴掌打了过去:“流氓!”
根本就不痛,赵菁从来舍不得下力气打他。
谢星沉感受着微微发热的半边脸,呼吸还沾染着她唇齿间的酒味,完完全全爽了。
一种要死在赵菁手里的快感。
承认了,骨子里的气性作祟,他就是想赌一把,赌赵菁会不会主动追出来。
他从来不屑于用什么手段,觉得坦荡就好,结果看到了,失败了,这一次,使点心机也好,相互撕扯也无所谓,将他想蹉跎一生的爱,步步为营,牢牢锁在身边。
少年拇指蹭了下嘴唇,带出一点鲜红,轻轻挑起漂亮的桃花眼,潋滟摇晃,黑发在月色下风流,一身黑西服矜越,人间绝色,败类第一。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出气了没?”
“没。”赵菁狠狠瞪他,带着一股子倔强,“我恨你!”
“那不巧了。”谢星沉忽地就笑了,受虐狂一样,脑袋一歪,缓缓吐息,“我爱你。”
赵菁脸唰的一下红了,心动又羞耻,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谢星沉挂着笑走近,脱了西装,伸手披到她肩上,一手将她揽进怀,拇指揩着她眼角的泪,担心她穿着高跟鞋的腿,看到一旁院子里有个雪白铁艺秋千椅,带着她走过去。
两人总算坐下。
好好谈谈吧。
“总得让我也出口气,被人抛弃的滋味不好受。”谢星沉白衬衫西裤,身材优越,吊儿郎当往后一靠,修长有力的手臂横在椅背上,雪白的秋千在夜色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悠悠荡荡。
“小气鬼!”赵菁披着西装,洁白的裙摆跟着轻轻摇曳。
“我也当回辛格瑞拉。”谢星沉微偏头看着她,懒洋洋挑起眉,“看你会不会来找我。”
“幼稚死你算了。”赵菁满头黑线,“那天在电话里不是说了和好?”
谢星沉敛眉想了想:“感觉特别像网友面基,线上仅供参考,实际怎么样还不知道。”
赵菁怒:“我是那种人?”
“你有前科。”
“……好吧。”赵菁气势瞬间弱了,小声开口,“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谢星沉立马尾巴翘上了天,搭起二郎腿,腿衬得愈发长,姿态骄矜又恣意,直勾勾朝她眼一扬:“我就知道你还喜欢我。”
“自恋鬼。”赵菁嘟囔。
“你给我妈写的那破信我看了,情书一样,矫情的要死。”
“嫌矫情别看。”
“我喜欢。”
赵菁脸一红,不好意思起来:“好吧。”
“你在灵泉寺菩提树上的祈福我也看到了,什么百年好合子孙满堂,跟我们要永别了一样。”
“……当时确实觉得是永别。”
谢星沉忽地偏过眼看她,打趣:“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就不敢写谢星沉百年好合子孙满堂了,嗯,赵葵葵同学?”
“……你知道的。”
谢星沉看着她低头羞涩模样,心情好的笑出了声:“傻子,没有你,我跟谁百年好合子孙满堂。”
“谁要跟你百年好合子孙满堂了。”赵菁轻哼了声。
“那我去找别人了?”谢星沉故意挑唇。
赵菁立马仰起脑袋,凶巴巴:“你敢!”
谢星沉直笑,胸腔止不住震颤,白衬衫肩宽腰窄,干净又澎湃:“你还是这么嘴硬。”
“……”
“所以现在可以说说,当初你为什么要对我放那些狠话吗?”谢星沉接着认真问。
赵菁再次回忆起来:“当时发生了好多事,我觉得我命不好,总连累你,没有我,你会过的更好吧,再后来,你又为我挡了一刀重伤昏迷,更加不敢见你……或许还有点,我不太自信,对自己不自信,觉得要转学了,未来都难以预见,还拖着你,不太负责……”
历史总是充满偶然,人生亦如是。
谢星沉听完,懵了两秒,脑子里只剩两个字,荒谬。
这是人能理解的语言吗?他竟然因为这个破理由被绝交?还怄气了几个月?!
“你在怕什么!”谢星沉气的皱眉。
赵菁低着头,不说话。
谢星沉看着她沉默的样子,陡然又生出无力感,她光坐这就让他心疼,能说出内心真实想法已经很不容易,不该凶她,叹了口气,一把将她揽进怀里,试图给予些力量:“你听着,天王老子来了有我顶着!你好好的,就够我多活几十年了。”
少年的声音坚定又有力,什么都不能阻挡,震撼到了她心底。
十月底的雪城早已降温,夜晚寒露更甚,赵菁一颗心却滚烫,她靠在他怀里,蕴在安心的玫瑰夹杂松雪香里,感受着他炽热的体温,胸膛下有力的心跳,忍不住也侧过身环住他,仰起头,看着少年俊美的容颜,唯独唇角刚刚被她咬了一口,破了个口子,神使鬼差凑上去亲了口,甜甜笑。
“知道了!”
谢星沉整个人像吃了棉花糖,晕晕眩眩,瞬间心化了,温柔笑:“你是在哄我吗?”
赵菁乖乖点头:“嗯。”
乖死了,好想欺负,谢星沉忍不住坏坏勾起眼:“能不能再哄一下?”
赵菁立马笑着推开他:“滚啊!”
然而像撒娇。
谢星沉揶揄:“你现在脾气是越来越差了,不光打人骂人还咬人。”
赵菁挑眉:“你也越来越混蛋了,以前都没发现,耍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发现就不能对你太纵容。”谢星沉挑唇玩世不恭,“说走就走,白疼。”
赵菁立马一拳朝他胸口凶凶捶去:“大坏蛋!”
谢星沉吊儿郎当靠在秋千上,生生受了,力道软绵绵的,那感觉,像被一百万大奖砸中,心口灌了迷魂汤,感觉自己应该是疯了:“我发现我特别喜欢你打我,感觉特别好。”
“你有病!”赵菁忍不住笑骂。
“是的,有病。”谢星沉特别高兴。
赵菁突然想起来:“对了,生日宴上,你拉小提琴给我伴奏,却不露面,给我妈说你病了,哪病了?”
谢星沉立马笑了,唇轻勾,特别混账,特别动人:“相思病。”
第63章
赵菁像是头一次见识到谢星沉这么混蛋一样,愣了两秒,刚抡起小拳头,又忍着收了回去:“算了,不打你,等你又把你打爽了。”
“打是亲,骂是爱——”谢星沉笑的特妖孽,疯狂嘚瑟。
赵菁帮他回答了下一句,靠在秋千椅另一侧,洁白裙摆一飞,抬起脚就踹了过去。
“踹哪呢?”谢星沉眼疾手快,立马捉住了她的脚踝,望过来的目光幽幽深深。
赵菁看了一眼,立马逃也似的收回目光,脑海中的画面还挥之不去,西装裤紧绷,腰窄腿长,身材绝佳,就是她踹的地方,实在是,有点准……
她偏着头不去看,脸红的要命,小小声的一句:“不要脸。”
在谢星沉听来,无异于小野猫挠心口,勾起唇,坏坏抓着她的脚踝往自己身上一带,声音魅惑:“那由着你踹?”
“滚啊!”赵菁瞬间抓狂,羞的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你怎么越来越变态了!”
谢星沉直笑,喉结随着胸腔一颤一颤,那双桃花眼中也淌出浓郁的光亮。
“……”赵菁悟了,骂他也能把他骂爽。
眼看着自己的脚踝还被他捉在手里,少年的掌心宽大温热,那一圈皮肤被烫着似的,赵菁立马要抽出脚,却使不上力气,谢星沉的手劲着实大,她也不折腾了,板起脸:“松手。”
结果。
谢星沉轻轻看了她一眼,不但不松,还脱起了她的鞋???
“你又干什么!”
谢星沉动作慢条斯理,垂眸轻轻脱了她的鞋搁到一旁,接着将她的脚放到自己腿上,细细捏了起来:“穿了一晚上高跟鞋,不累吗?帮你揉揉。”
赵菁脸通红,但脚确实是熨帖的。
谢星沉不光很有服务意识,还很有沟通意识,轻轻揉着,温柔问:“舒服吗?”
“还行。”
“还觉得我是大坏蛋吗?”
“大坏蛋!”
“还喜欢我吗?”
“不喜欢。”分明是撒娇的语气。
谢星沉立马笑了:“没事,我现在已经会自动翻译了,你说很喜欢。”
赵菁不好意思抿起唇,双手松松向后撑着,洁白的裙摆铺了大半个雪白的铁艺秋千椅,在月夜下晃晃悠悠,像儿时的一场梦,却是真实存在的,少年白衬衫西裤,就在她眼前,温柔俊美。
不由就想起了从前千般好,不由就想哀叹。
“我好傻,因为那么个破理由,就要跟你分开。”
“没事,当提前演练了。”
赵菁撅起嘴:“吵架为什么要提前演练啊?”
谢星沉捏完她两只脚,帮她穿好鞋,将她抱进怀里,抵在她肩头认真说:“我们都不是完美的人,之前也没有完全了解对方的想法。”
“嗯?”赵菁完完全全感受着身前人的体温,以及好闻的味道,舒适又安心,轻轻应声。
“你只想到了离开会对我更好,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我到底想不想要。”少年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我现在回答你,我很需要你。”
“我的葵葵,再活一百年也不换。”
赵菁心间陡然就炸开了巨大的暖意,带着那么一丝丝抽疼,低声说:“人生能有几个一百年?”
“一百年太短,下辈子也想。”少年此时只是信手拈来,赵菁总觉得自己要记一辈子。
“可我们才十七八岁,一百年好远好远……”赵菁忍不住嘀咕。
谢星沉气笑了,扳起她的脸:“我们都过命的交情了,你跟我说这些?”
赵菁被迫仰头,不好意思眨眨眼:“可能我也有不太坚定的因素在吧。”
“自信点。”谢星沉挑挑眉,“不要低估你对我的重要性,更不要低估我对你的兴趣和喜欢。”
他总是那么狂妄:“这世上,再找得出比我对你更好的人吗?”
“那是不能。”赵菁立马笑着讨好,眼睛里有星星。
“这不就结了,你犯得着虐待自己么?”
“……”赵菁反应了两秒,“自恋鬼!”
“我发现了,我就不能跟你讲那些破道理,你比我狠,没用。”谢星沉经了这一遭,身上莫名带了些痞气,更让人着迷,“就当我道德绑架好了,我又是为你打架又是替你挡刀子,不说以身相许,丢下我就走,你良心不会痛吗?”
他居然把这称为道德绑架,太可爱了。
赵菁紧紧埋进他怀里,笑着哄:“别生气了。”
“气死我算了。”谢星沉声音冷冷,唇角却是坏坏勾起,“我也不说你不欠我的那些话了,我这人特别自私,从来不做亏本买卖,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未来男朋友首选只能是我。”
首选这两个字就很有意思,还有别的选?
赵菁瞬间笑出声,抬头狡黠看着他:“所以你自私半天,就为了获得一个优先排队权?”
“是唯一!”谢星沉认真纠正,又吊儿郎当补充,“毕竟不能违背妇女意愿。”
赵菁乐的不行:“你这么正,怎么当坏人啊?”
谢星沉掀睫轻佻:“法治社会。”
“我教你啊。”赵菁勾勾眼,“你得这么说。”
“嗯?”谢星沉洗耳恭听。
赵菁坐在谢星沉腿上,昂首挺胸,理直气壮一指,对上谢星沉抱臂靠在秋千椅上,白衬衫西裤修身挺拔,十足慵懒随性,一秒破功,软软戳到谢星沉脸颊上,埋进他颈间直笑。
声音也失去了大半气势,撒娇一样。
“你欠我一条命,你要对我负责。”
“知道啦。”
谢星沉温柔弯起眼,双手环住她,感觉自己像抱着一团软乎乎的云朵,特别满足,特别美好,轻轻侧到她耳畔,气息宠溺。
“你欠了我的情,这辈子都要当我媳妇。”
赵菁耳根滚烫,认真指导:“再强势一点。”
“你喜欢?”谢星沉勾唇凑近,她耳朵红透了,仍旧埋在他颈间。
“嗯。”赵菁受不住,猫一样。
谢星沉恶劣沉下声:“你不是喜欢玩?陪你玩一辈子。”
赵菁也使坏,低低说:“只玩你一个人。”
两人瞬间都笑了。
好半天。
谢星沉说:“我养病的那段时间认真想过,一直以来,我们的相处模式,都是我主动给予,你被动接受。”
赵菁想了想,点头:“嗯。”谢星沉分析的一点也没错,那时的大部分时光,都是谢星沉对她的表白和示爱。
“唯一一次是校庆你邀我一起演出,我当时太傻,以为你开窍了,后来才发觉是你对我的告别。”谢星沉自嘲。
“我当时想,最后一次机会了。”赵菁也感慨。
谢星沉看问题向来一针见血:“所以你当时心理很失衡,对我的亏欠远远盖住了对我的喜欢,恐惧战胜了渴望,这才导致你最终决定和我一刀两断?”
赵菁默了片刻,笑了笑:“你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你给我妈写的那封信,某种意义上挺伤人的,你把我放到了太高的位置。”谢星沉垂眸说,“我们的位置是平等的,我对你的喜欢不比你少。”
是我对你的喜欢不比你少,而不是你对我的喜欢不比我少,大概是赵菁一直将自己放到低位,将谢星沉视为施予者。
“我会觉得。”赵菁说,“你无论何时何地都很耀眼,并不缺女生喜欢。”
“那你想错了。”谢星沉气的捏她脸,“喜欢我的所有女生中,我只想喜欢你一个,这世上如果有我最想照拂的一个人,那也一定是你。”
“我这个人挑剔,固执,同样庸俗。”他接着说,“如果你非要妄自菲薄,那也一定认清自己的特殊性。”
“我有什么特殊性?”赵菁故意仰起脸,挑唇问。
谢星沉看向她的目光从容,恣意一笑:“我非你不可。”
赵菁心跳快要响彻全世界,红着脸埋进了他怀里。
“我的问题,没引导好你。”谢星沉照单全收,又话锋一转,“所以是因为成本太低,抛弃起来就比较容易?”
“现在有了。”赵菁闷闷说。
“嗯?”
“因为恐惧,分开很痛苦,吵架很痛苦,体验过剜心刺骨,再没有另一条命可以丢了。”赵菁慢慢说。
谢星沉满脸无奈:“服了。”
“你很珍贵,我不想再失去。”赵菁难得说情话,抬头认真看着他,“我想邀请你参加我人生的每一个瞬间,你愿意吗?”
谢星沉心飞快,满是欢喜,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当然。”
赵菁看着深蓝的夜空,忽然觉得,这辈子的月亮都不会再落,他们将永久团圆。
谢星沉忽然又说:“为了让你意识到你有多喜欢我,增加参与感和付出感,我提议——”
“什么?”
谢星沉坏笑了下:“你也追我一回!”
赵菁立马不干:“想得美!”
“我很好追的。”谢星沉装可怜。
赵菁眼一挑:“比如?”
谢星沉脸一侧,笑的妖孽:“亲我一下。”
“滚!”赵菁笑的不行,忽来一阵冷风,“阿嚏——”
“……”
谢星沉面无表情了两秒,面无表情擦了擦脸上的口水,说:“算了,换个别的吧。”
赵菁不好意思摸摸鼻子:“什么?”
“听我的话,你回家睡觉。”谢星沉说着就紧了紧她肩上的西装外套,扶她起身,秋千椅一空,在月色下晃晃悠悠。
赵菁高跟鞋落地,不小心就一别,没伤着,再要走,身子却陡然腾空。
谢星沉已然将她拦腰抱起,朝萧家的白色小洋楼走去。
赵菁刚要让谢星沉放她下来。
谢星沉挑挑眉:“你这破腿,就别逞强了。”
白衬衫西裤的高矜少年,抱着西装外套华丽白裙的少女归家,月光如水,夜风都荡起香漪,他们做了校庆那天未竟的事。
一推开萧家院门。
赵菁仰头一看,二楼亮着两扇窗,一扇窗帘晃了晃,另一扇立马关了灯,掩耳盗铃一样。
“……”
谢星沉也看到了,几步走到门口,将她放下,打趣:“这下好了,都知道我把你带坏了。”
赵菁看他满眼笑:“怎么感觉你很高兴?”
谢星沉挑眉:“求之不得。”
“……”
赵菁在内心骂了一句不要脸,将他的西装外套脱了递过去,站到门内换鞋:“你现在去哪?”
谢星沉站在门外接过西装外套穿上,整了整衣襟,又是一副人模狗样:“明早上飞机。”
赵菁转头看了眼客厅,没人,挂钟时针靠近十二,外面风大,少年的发都被吹起来,在夜色下清俊又恣意,大老远飞过来看她,水都不给喝一口,实在不忍。
“要不要进来喝点东西,我煮奶茶。”
第64章
茶叶和白砂糖在奶油小锅内轻轻翻炒,慢慢融化出褐色的焦糖,香味诱人。
赵菁站在燃气灶前操作,换上了白毛衣牛仔裤,头发在脑后松松扎成丸子,清新明丽。
厨房外忽然响起一阵拖鞋趿拉声,萧思南跑过来扒在门框,睡衣外披着小衫,额头上还贴着退烧贴,眼睛水灵灵:“姐,我也要喝奶茶!”
赵菁回头淡淡看了眼,刚在奶油小锅里加了水,跟着又多拆了盒牛奶:“等着。”
萧思南滴溜溜舔了舔唇,八卦:“姐,刚刚楼下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赵菁将三盒牛奶倒入奶油小锅,等着奶油煮开,正将煮好的珍珠从凉水中捞出,分进三个玻璃杯中,添上红糖浆,动作一愣,缓缓转过头。
“你说的是我吗?”
少年的嗓音低沉倦缓,带着轻微笑意,像盘丝洞勾人的妖孽。
萧思南吓了一跳,抻过脑袋才发现靠墙冰箱旁站了一个人。
少年长腿斜斜支着,西裤西装姿态骄矜,正随意靠在台面边沿,修剪干净莹润的指尖捏着一块小曲奇,看向她的那双桃花眼潋滟魅惑,比电视里的大明星还帅!
不是刚刚在楼下的男人又是谁!
萧思南下意识眼中一亮。
“姐夫!”
谢星沉当即轻轻勾起唇,显然极大被取悦到了,伸手摸向口袋,才发现没带现金,无比大方开空头支票:“你姐夫我——”
被赵菁打断:“别乱叫!”
谢星沉轻轻撇过眼,对上她微微泛红的脸,不由自主扬起笑,分明看着她,却对萧思南说:“下次给你买糖吃。”
赵菁撇撇嘴:“这就收买上了?”
谢星沉挑眉:“提早打入群众内部。”
“……”赵菁羞的想打人,谢星沉现在完全不要脸,她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耳边忽然传来窸窸窣窣声,转头一看,萧思南蹲橱柜底下翻出来一支吸管,开心看向咕噜咕噜冒泡泡的小奶锅:“姐,奶茶开了!”
“哦哦。”赵菁立马关火,过滤茶叶,奶香瞬间溢满整个厨房,拿过之前盛了珍珠的三个玻璃杯中的一个,倒入奶茶,递给萧思南,看到小丫头的牙套,又认真看着她叮嘱:“记得刷牙。”
“知道了知道了。”萧思南拆了吸管搅拌了下,满足地喝了口,小脸蛋热乎乎,发烧似乎被治愈了不少,端着奶茶溜走前,还看了眼谢星沉,朝她暧昧笑了笑,“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啦。”
“……”赵菁面无表情目送萧思南离开厨房,转身,谢星沉已经倒好了另外两杯珍珠奶茶,正刷锅。
赵菁拆了两支吸管,放进两杯热气腾腾的珍珠奶茶里,拿起其中一杯,偷偷看了眼谢星沉,刷完锅正整理台面没看她,极为幼稚地,偷偷碰了个杯,靠在台面边沿若无其事地小口吸了起来。
谢星沉很快干完活擦干手,懒洋洋靠在她旁边,端起另一杯珍珠奶茶。
夜阑人静,厨房亮着白光,只剩奶茶的吸吮声。
空气中弥散着甜蜜和温馨,莫名暧昧,像在隔空接吻。
赵菁耳朵发热,不由自主偷偷瞄向一旁,瞬间就撞入了谢星沉偏过来的目光里。
谢星沉闪了下睫,问:“奶茶喝完了干什么?”
赵菁的注意力却在他的唇,柔软的薄薄两片,染上好看的水色,唇红齿白的,联想到萧思南前阵子看牙医被折磨,忍不住问:“你天天吃糖怎么都不蛀牙?”
谢星沉顿了下,轻轻挑起眼,悠悠看了她一会儿:“你要想亲我可以直说。”
“滚!”赵菁红起脸,直起身往厨房外走去,“这次生日我爸送了我一架天文望远镜,你帮我组装一下。”
谢星沉立马跟上,开玩笑:“我说怎么好心请我进屋,原来是拉苦力来了。”
赵菁鼓起脸:“奶茶不能白煮。”
“这就想收买我?”
“那你还想怎样?”赵菁好商好量。
“我等下打不到车,酒店都回不去了。”
“家里有客房。”
“算了。”谢星沉反倒不敢了。
两人很快上楼去到赵菁房间。
谢星沉简单扫了圈,房间宽敞,布置也用心,就是触及到床头柜上的白色药瓶,十分刺眼。
再看到萧方霁送的天文望远镜配置,总算是知道萧家没有亏待赵菁。
谢星沉脱了西装外套搭椅子上,随意挽起白衬衫袖子,身姿潇然又恣意,蹲地上边组装边调侃:“赵大小姐现在实力可以啊,五位数的天文望远镜说有就有。”
赵菁坐一旁喝奶茶看着:“比不过谢大少爷砸钱三十亿。”
“那你错了。”谢星沉眉一挑。
“嗯?”
“我是现在就有三十亿。”谢星沉轻轻扬起桃花眼,看向她,“真要娶你,三十亿肯定不够。”
“……”赵菁又脸红又攥紧拳头,心动到咬牙切齿,“你是一天不装会死吗?”
谢星沉挑挑眉,怪我咯?“你先问的。”
赵菁拧他胳膊,低声凶道:“你就不会收敛点?”
“比起你动手,”谢星沉吃痛仰起脸,直勾勾看着她,唇角的伤口明晃晃,“我还是更喜欢你动嘴。”
说的是她咬他的那一下。
赵菁重重拧了他一把:“疼死你算了!”气鼓鼓别开脸,起身去找东西。
过了一会儿。
赵菁拿着一包棉签一瓶药水回来:“碘伏,自己涂。”
谢星沉停下动作,轻轻撇过眼,勾起唇角,声音撩拨:“谁咬的谁负责。”
“早知道咬死你算了。”赵菁没好气,拆了棉签打开碘伏。
“咬嘴唇咬不死人,咬脖子大动脉才行。”谢星沉说着偏过脖子,在灯光下修长匀净,清白澎湃,喉结缓缓轻滚,气息低沉惑人:“你要不要试试?”
“……”赵菁脸黑,冷冷抬起眼,又对上谢星沉那鸦羽般的长睫。
谢星沉似乎知道自己睫毛很勾人,一翘一翘看着她,闷闷出声,“嗯?”
赵菁被搞的脸红心跳,还要维持表面的镇定,单手盖上碘伏,捏着棉签在他唇角消毒,动作很粗暴,很快将用过的棉签丢进垃圾桶,冷着脸:“你是去上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培训班吗?能不能正常点?”
谢星沉摸着脸,轻嘶了声,幽幽掀起睫,深深看着她:“我就是觉得,我偶尔也需要勾引你一下。”
“……”赵菁轰的一下脸通红,心想我真是谢谢你嘞,“那你真是男菩萨。”
“男菩萨?”谢星沉勾起桃花眼,浓郁深邃,缓缓开口,“原来你喜欢看身材?虽然有点不合适,但也不是不能给你看……”
“不用!”赵菁立马拒绝,恨不得把谢星沉丢出去,哪有这样随时随地拐着弯耍流氓的!从前只知道谢星沉嘴毒,没想到谢星沉说骚话也是一套一套的!
扶额。
猛然就想到什么,赵菁连忙问:“你刀伤怎么样?”
谢星沉眉一挑:“小伤。”
赵菁不信,要自己亲眼看过才算,手立马摸向他腰侧:“撩开我看看。”
谢星沉隔着白衬衫感受到腰际的温度,猫被抓了尾巴一样,立马一激灵站了起来,耳根有点红:“真没事。”
赵菁挑衅看了他一眼:“你就是嘴厉害,真要看就怂了。”
“激我也没用,给未来媳妇看的。”谢星沉松松抱臂,防守姿态,随意挽起袖子的白衬衫性感,肩宽腰窄腿长,188气场全开,修身的西裤也禁欲,反而撩人。
“不看就不看。”赵菁深深看了他一眼,白衬衫在灯光下隐隐透出腰际曲线,没看出很深的痕迹,应该是没什么大碍,还是欠欠问了句,“你腰还好吗?”
谢星沉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眼桀骜一挑,势要拿出点气焰:“好得很!”
赵菁看着他这幅不容置喙的样子,眼中笑意不由加深。
谢星沉幽幽魅魅回看她一眼:“以后可以试试。”
赵菁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些乱七八糟的画面,摇摇脑袋撇去思绪,眼前还是谢星沉那副人间绝色模样,自认说骚话没有谢星沉厉害,但挑衅很有一套,知道谢星沉有一套固有的准则在:“未成年就别说这种话了。”
“……”
操,说的成年了就能干什么了一样,指不定多少岁才能把这姑娘给办了,他舍不得。
谢星沉气弱,不说话了,专心干活。
很快组装完,谢星沉拎着天文望远镜,跟着赵菁去了天台。
萧家所在机关大院这一块环境很好,周围几乎没有高楼,光污染比较弱,大气能见度高,今晚夜空也比较晴朗。
谢星沉架好天文望远镜,又调试了半天,让出天文望远镜前的位置,散散站在一旁,懒洋洋挑起笑眼看向赵菁:“领导请视察。”
赵菁煞有其事点点头,两人瞬间都被逗笑了。
好不容易停下笑。
赵菁弯下身,眼睛透过镜筒,穿越上亿公里的太空,看到了与手中生日明信片相差无几的画面——纯净深黑的一片区域里,渺茫零星中,黯淡微闪的一点,是以她为名,独属于她的一颗星。
这种感觉,真是奇妙极了,她可以向全宇宙宣告,看,这一颗星星是属于我的。
看,这个少年他爱我。
有人在她十七岁生日这天,送了她一颗星星。
赵菁一整颗心在夜风中砰砰砰鼓动,由衷弯眼笑了笑:“这一定是我收到过最棒的生日礼物!”
“喜欢就好。”谢星沉姿态随意,没什么大不了一样,他总是这样,毫无保留不求回报。
“哦!差点忘了!”谢星沉又惊呼。
“怎么了?”
赵菁一回过头,就撞进了少年那清澈潋滟的笑里,他一整个人直白明亮,声音裹着无限烈意。
“生日快乐呀,葵葵。”
赵菁觉得此时不应是寒夜,而是在一场热带风暴里,不好意思垂下睫,脸蛋微红。
谢星沉微微笑了下,看了眼手机,又叹:“真遗憾,都过十二点了。”
“没关系。”赵菁在寒风中抱住他,弯弯眼,“因为你过了十二点才祝我生日快乐,所以我的快乐也延续到了生日第二天。”
谢星沉轻轻环住她,声音细腻温柔:“不光是今天,明天,后天,以后的每一天,你都要开开心心。”
“好。”赵菁开心笑起来。
谢星沉紧紧将她按进怀里,无奈垂眸:“好想将你揣进怀里带走,我真要回去了,我看过你的病例,我不在的时候,如果发生什么,一定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半夜也可以,二十四小时为你待机,好吗?”
“我答应你。”赵菁温温贴在少年胸膛,不舍分开。
深夜的一切都寂静,天台的周遭也无人,无数灯火在视野之下,他们在寒风中抱了会儿,衣发和心都乱掉。
还是将谢星沉送走。
赵菁洗漱完窝进被子里,靠在床头捧着那本小行星命名证书爱不释手。
当晚,她梦到了Sunflower1024的前世。
第65章
Sunflower1024是谢星沉12岁发现的一颗小行星,在17岁送给了此生最爱的人。
在前世,于谢星沉而言,是一整个年少时代理想的幻灭,一生的遗憾。
那时。
谢星沉在雪城参加完赵菁十七岁那场浮华盛大的生日宴,飞回临城,依旧是段锐来接。
“听我姨说,你在她生日宴上偷偷拉了一段小提琴?”段锐问。
“伴奏而已。”谢星沉从始至终表情都很淡。
段锐是前世唯一一个见证了谢星沉全程暗恋的人,一辈子都没见谢星沉这么憋屈,这么谨小慎微过:“我还是那句话,你要真喜欢赵菁就明着追,偷偷摸摸不是个事儿。”
谢星沉仰起头,望向机场空旷的白顶,脑海中一瞬浮现出无数场景。
平安夜教室远远望着班上同学路过她的座位看到夸张的苹果草莓车厘子热闹说笑,元旦晚会隔着昏暗嘈杂幽幽深深的一眼,新年夜夜空落寞的向日葵烟花,礼堂浮浮沉沉光线中的斯坦威,假人于手送出的月光玫瑰裙和水晶鞋。
他是站在暗处的人,他喜欢她,只有黑夜知道。
最终还是回溯到,天崩地裂的那一天,他坐在台下,看着她在台上完美演奏一曲《少女的祈祷》,赢得所有人的鲜花和掌声,礼裙洁白,容颜绝世,仿佛看到了年少时心目中白天鹅的重新蜕变,再次闪耀万千,谢星沉觉得某种程度上他赢得了胜利,他可以慢慢开始追求她,当时不知,那是赵菁那一世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盛大,彻底毁灭的开始。
短短几个小时,刺耳的暗巷,触目惊心的鲜红,昏迷,警车声救护车声,他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原由,世界就彻底颠倒。
他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腰腹下缠着纱布的刀伤还钝痛,皱着眉偷偷溜出病房透气,打了个电话。
一阵尖促的滑轮声,医护人员推着急救床冲过:“让让让让让让!”
急救床上的那张脸让他瞳孔骤张,思绪一片空白。
看着护士高举着的,她裹着纱布染出大片鲜红的手腕,周遭议论纷纷。
“现在的小姑娘能有多大烦恼,啧啧啧,割腕。”
电话那头的内容早已听不清,他的心在滴血,像地狱里开出的一朵花,阴鸷着双目通红,他冲出医院打了个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想弄死那些人渣。
世界开始充斥血腥和暴力,他全然丧失理智,直到……直到落成一片冰冷的雪白。
少女闭着眼躺在病床上脸庞和嘴唇透明的白,他靠在病房外走廊的灯刺眼的白,他跪在谢开昀身前窗外的日光清清白白,以及,雪城的雪。
日后回想起来,人生那几年,他失去了母亲,失去了父亲,同时失去了此生最爱的女孩。
不过原来,他也没什么可失去的,因为从来不曾拥有。
眼前。
他今天送出去的那颗黯淡星,他甚至不敢让她知道是什么,只敢寄出无所谓意义的一张明信片。
少年一身西装骄矜,不可一世模样,竟眸中一酸:“再等等吧。”
“我提醒你几句。”段锐接着说,“心理阴影不是一时半会能消除的,抑郁症可能一辈子也治不好,我姨也说过,雪城那个圈子里想跟萧家联姻的不少,毕竟我小表弟以后大概率是要娶萧思南。”
谢星沉想到的却是今天生日宴上觥筹交错,赵菁水钻白裙钻石皇冠漂亮的像洋娃娃,表情也像洋娃娃,心中钝痛,摇摇头:“她现在状态很不好。”
段锐说的没错,抑郁症可能一辈子也治不好。
他看到的也没错,赵菁现在状态很不好。
几天后,谢星沉接到一个电话:“她又割腕了。”
从临城到雪城,将近一千公里,飞上五万米的高空,他无数次靠在窗弦看着外面厚厚的云层,一次比一场沉重。
好不容易捱过秋天,到了冬天,那天是平安夜,他想去看看她,又接到电话:“她今天早上从家里二楼跳下去了。”
谢星沉当时正好走到二楼拐角,打开窗往下看,寒风直往里钻,楼下白茫茫一片。
临城下了雪,雪城也下了雪。
五六米的高度,死不成,等待施救的过程会很绝望,躺在雪地里一定很冷。
谢星沉空洞洞看着,眼睛蒙上了一层雾,心好痛。
她该是有多痛苦,对这个人世多没有眷念,才会跳下去。
第二年春,赵菁出院,谢星沉一个周末飞雪城,看到赵菁在院子里打羽毛球,与萧家的弟弟妹妹相处和睦,当时天气热,她又是那个吃冰淇淋都会甜甜笑出来的女孩子,只长袖长裤严严实实,更不肯露出手腕,不妨碍兴致淋漓。
谢星沉当时以为事情会慢慢变好。
马上高考了,他可以去到他想去的任何地方,再次接近她,慢慢让她走出来,他相信时间的力量。
他打算的很好,雪城大学,心理学,其他的不重要,去他妈的理科状元,去他妈的TOP2,事实也确实很顺利。
八月底的那一晚,在日后许多年看来,是彻底改变他人生的一个节点。
赵菁去了何田田升学宴,那一晚,他终于再一次光明正大见到她了,不是偷偷摸摸,即使只有一面,足以让他心潮激荡,她除了还是骨瘦如柴,各方面状态都好了很多,这本应该是一个良好的重新开始。
也是那一晚,命运跟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将他自负天才的计划通通碾碎。
那一晚,他见到了此生最磅礴壮丽的一场流星雨,同时在火意滔天中,失去了此生最爱的人。
留下一双经年不愈的腿。
日后身边所有人都不愿回忆起那一段日子,昏天黑地,他走火入魔,丢了大半条命。
谢星沉觉得自己没疯,他很清醒。
赵菁车祸在医院躺了四个月,心跳彻底停止那一天,他也彻底倒下了。
他昏迷了好几天,才醒来,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是奶奶。
奶奶垫起枕头扶他坐起来,说他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却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死了,不然窗外的阳光为什么会这么刺眼,他皱眉:“窗帘拉上。”
奶奶什么都依他,环境总算暗下来。
他看起来与平常没什么两样,王姨送饭来就吃,奶奶讲话他就应,甚至还会自己削苹果,只是没有人敢提起赵菁。
下午,病房外来了个不速之客,他听声音也知道是谁,奶奶在走廊跟那人说了好半天话,还是放他进来。
萧方霁是来通知他的,将果篮放到床头柜上:“她明天下葬,你要不要去送她最后一程。”
少年靠坐在病床上,蓝白条纹病号服容颜清冷,指骨修长如玉,一手苹果,一手削皮刀,长长的苹果皮立时就断了,静默了几分钟,他摇摇头:“不去。”
萧方霁看着他这幅行尸走肉的样子,欲言又止,就要退出病房。
谢星沉突然发作,这辈子难有的情绪失控,红着眼将所有东西都摔了:“你们都在骗我!跟医院一起骗我!赵菁根本没有死!”
其实是清醒的,他又凶神恶煞瞪着萧方霁,那眼神像要杀人:“都是你们害的她!你们萧家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萧方霁默默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摇摇头走了。
奶奶跟着哭了一场,病房安静下来。
谢星沉再看到手中削好的苹果,立马弯腰吐了,将醒来后吃的所有食物都吐了出来,他的精神凌驾他的躯体,将他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赵菁,因为厌食症,吃不下去饭,吃进去了也会吐出来。
他毫不怀疑赵菁会这样永久惩罚他,惩罚他没有再勇敢一点,没有早点去找她,才害她死的那么惨。
然而他错了,几天后,恶心感消失,他又开始正常吃饭,然后出院。
一个阴天的下午,他去了一趟墓园。
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少女笑靥如花,他将手中的向日葵放下,蹲下身细细抚摸。
“给你带了一束向日葵,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但之前偷听到你小名叫葵葵,应该是不讨厌的。”
“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好久了,从第一天回到附中跟你当同桌起就喜欢你,或许更早,希望下辈子能亲口说给你听。”
……
“我要出国了,以后不能来看你了,愿你在那边一切都好。”
是的,柳朝音前阵子回国了,抱着他哭了一夜,说要将他带回巴黎,好好照顾他。
他是来告别的。
临走,谢星沉从怀里取出那枚玉观音,轻轻放到了向日葵旁。
没能保佑她的,他也不需要了,一并留给她,归入地下。
天空飘起细雨,墓碑和向日葵被沾湿。
谢星沉起身,撑着不太利索的双腿离去,走了很远,衣发已湿黑,回过头,看到了叼走玉观音的那只白鸟,跟幼时飞进他房间叼走他薄荷糖的白鸟很像。
蓦然想起某年某月。
他翻书包时玉观音不小心滑出来,被赵菁看到,笑他:“你是贾宝玉吗?这么大个人随身带一块玉?”
当时班上有人传他俩的八卦,赵菁平时又总爱哭,他漫不经心眉一挑:“我是贾宝玉你是什么?林黛玉?”
现在想来,后者一语成谶,果然早逝。
前者,也在不知不觉中应验,丢了玉,于是疯魔。
是在那天晚上,他看着天气不错,去了一趟西山顶。
好久没来天文台了,明天去巴黎的飞机,临走前来看一眼。
可他站在天文望远镜前一观测,内心就是一骇。
着急忙慌调试了几个小时,结果还是没有丝毫变化。
某一瞬间,他终于接受这个现实,被击碎的玻璃般踉跄到椅子上。
心中的信念轰然倒塌。
“怎么会这样?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是不是哪里出了错……”
少年自言自语着,魂不守舍走出天文台。
但其实,他内心已经坚信了那个结果。
好像就该这样,一同陨落。
是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山林,晨练的老人在山坡底下发现谢星沉的。
那天晚上在天文台到底发生了什么,致使他失足摔下山坡,只有谢星沉自己知道。
谢星沉头部重创,阎罗殿闯了几道,黑白无常没敢收,许是背负天命,许是有另一个强大的信念,在昏迷的第二个月,一个清晨,醒了过来。
那时段锐正好拎着花来看他,立马按了铃。
谢星沉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
“段锐,我观测不到那颗星了。”
第66章
“什么?”段锐皱眉不解。
这辈子从未见过谢星沉如此情绪崩溃。
少年苍白躺在病床上,眉眼皱成一团,看起来快碎了。
“段锐,我好痛,那颗小行星在夜空中消失了。”
段锐听懂了,却有了不好的预感,隐隐在谢星沉悲恸的眼中看到了妖冶的火光。
谢星沉出院后,将自己关在房间,反复对比国内外各大天文台发送的星图,最终确认——
Sunflower1024消失的时间,正是赵菁出车祸的那一晚,英仙座流星雨爆发的那一刻。
他最爱的那个女孩,在一场盛大绚烂的流星雨的坠落中,随着一颗以她为名的小行星的消失,离开了这个世界,美丽的像一个神话。
谢星沉内心关于基础世界的认知在不知不觉中土崩瓦解,取而代之,另一种活下去的强大信念开始刀枪不入。
后来。
他是本世纪最举世瞩目的科学家,本应是最唯物主义的人,却以最唯物主义的方式,陷入最极端的唯心主义。
他这一生不信神佛,不信虚空,为了她,都愿意去蹚一遭。
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她。
他信她没有死,在某个平行宇宙,在等他。
人死后会不会变成天上的星星,谢星沉不知道,他愿意相信的是,赵菁回到了他送给她的Sunflower1024星球,因为怪罪他,躲在云团里,不让他看见。
所以他后来,卧室从来不拉窗帘,一直住在大气能见度高的郊区,一面巨大无比的落地窗,夜晚向外看去,繁星万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勉强入睡。
如果她不愿意让他看见,那就让她看看他,一直看着他,看着他孤独、骄傲、荣光无上地活着,当做一种惩罚,直到永远,直到时光尽头。
死算什么,活着才痛苦。
那时。
谢星沉将自己关在房间,一个星期后,不人不鬼地出来,开始疗养、健身、学习,比从前还要积极几分。
所有人都以为谢星沉彻底走出来了,只有段锐知道,谢星沉是彻底疯了。
是那天初一,谢老太太带着谢星沉上山进香,段母带着段锐顺道一起。
上山的路上,谢星沉不紧不慢走着,望着周遭的绿意,满眼光亮盎然,笑容特别好,谢老太太和段母都夸谢星沉是彻底好了。
段锐却觉得特别刺眼,特别难受,趁着谢老太太和自家老娘走在前面说话,一拳朝谢星沉胳膊打去,声音不由自主哽咽:“你他妈装什么积极向上呢,有本事别大晚上失眠给我打电话啊,真的,难受没什么丢脸的,你他妈给我好好的,她在天上看着呢,人都没爱过你,你要真殉情了就是个笑话。”
谢星沉摇摇晃晃走着没说话,压抑到极致,垂下睫红了眼眶。
谢老太太和段母去殿内烧香拜佛,两人就在寺中闲逛。
段锐绕过鲤鱼池,看到谢星沉站在菩提树下,仰头微微笑着,漫天红绸在少年的桃花眼中撩成火。
段锐走过去,问:“不祈福了?”
谢星沉摇摇头,皈依佛门般,如玉观音面:“不用了,已经实现了。”
“嗯?”段锐疑惑走近,看到眼前的画面,皱眉,“这几缕红绸上怎么没有字?”
“不应该啊,褪色了?别的怎么没褪色?”段锐喃喃,取过一缕细细打量,依稀辨认出力透尘缘的字,“赵菁平安健康……”
段锐转头大骇:“你该不会是以为——”
“嗯。”谢星沉已经转身走了,像是不愿意听段锐说那些他不爱听的话,沉浸在自己构筑的因果世界里。
下山一路上,谢星沉兴致都很高,为自己又找到一个支撑点,开心的像个孩子。
段锐看着谢星沉明晃晃的笑容,脑子痛的要爆炸。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命运弄人,谢家从未作恶,谢老太太一生信佛,谢星沉从会打架起就见义勇为,失去了他最爱的那个女孩还不够,为什么又要如此捉弄他,将他往唯心主义的方向推波助澜。
上天啊,不要跟他开这种恶劣的玩笑,他是真的会信,是要逼死他吗!
随柳朝音回巴黎的计划被搁浅,谢星沉最终孤身远赴重洋,去MIT攻读天文。
谢老太太一开始很不放心,陪着谢星沉去美国,但照顾了一段时间就发现,谢星沉前所未有的惜命。作息规律,三餐准时,习惯优良,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架不进行滑雪跳伞攀岩等危险运动,比正常人还像个正常人,除了依旧不愿意治腿。为了预防暴性事件,还开始学拳击和射击,体格比从前刚强了不少。科研极其刻苦,很受教授器重。
只是性格终究发生了变化。谢星沉开始对周围的事物表现出漠然,从来不会将自己卷入一丝一毫危险中,即使有需要见义勇为的紧急情况,也预先判断双方力量,理智超乎常人。大学依旧有很多人追求他,但他将所有人都无视。他已经将一辈子的爱意都倾注在了一个人身上,再也无法也不愿爱旁人了。
他像一株悬在宇宙边际的水仙花,极致专注于自身和科研,燃烧殆尽余生所有的热情和力量。
他要活着,长久的活着,以一生为长度,筹备那个计划,一步步,不遗余力达成-
萧思南最近在工作上遇到了一个大难题,下班回到家,睡前说给祁北朝听:“我们台最近想要采访谢氏总裁谢星沉,但你知道的,谢星沉出了名的从不接受任何公开采访。”
祁北朝将她抱进怀里,盖好被子,思绪回到高一那年,段锐给他介绍了一个人,姨妈的得意弟子,当时还是谢氏二公子,那时起,那个少年开始来他家拜访,直到萧思南长姐车祸去世,再也没见过:“我想到有一个人或许可以帮你。”
“谁?”
“我表哥。”
萧思南跟段锐约了工作日的午休时间,在单位附近的咖啡店。
“表哥!”萧思南踩着高跟鞋打着太阳伞急匆匆赶到时,段锐刚向服务员点完单。
段锐抬起头,看到萧思南笑容明亮的脸,不由一怔,虽然几年前祁北朝结婚时,他就知道了基因的强大。
寒暄了几句,服务员端上咖啡。
段锐也不废话了:“长话短说,等下还有会,北朝跟我说过,你想要采访谢星沉,我跟谢星沉确实有些私交,到时候我把他电话发你,也帮你打声招呼,但谢星沉答不答应接受采访,我不敢保证。”
“多谢了!”
晚上,段锐将谢星沉约到一家甜品店。
谢星沉到时扫了眼,位于商厦露台的这家店,环境很有格调,也没什么人,就是空气中飘着甜腻腻的香气,两个大男人约在这实在有些怪,落地窗边正坐着一对小情侣,点了两杯饮品,正面对面写作业,学生时代的爱情,莫名刺眼,他很快移开视线,拉开椅子,蹙眉:“段局现在品味是越来越高雅了。”
段锐哪里听不出讽刺,向来不爽就怼:“你高雅,你喝露水长大的。”
“说吧,找我什么事。”谢星沉坐下,姿态高矜。
段锐看了他一眼,觉得岁月真是不公平,谢星沉像是一点都没变,甚至因为阅历和沉淀,比年少时更帅,就时下小姑娘最喜欢的那款,斯文败类,禁欲系。
“没事就不能找你出来叙叙旧了?”段锐说。
谢星沉这会倒能开玩笑,轻轻挑眉:“一分钟一万,打钱。”
“把你请去喝茶就老实了。”段锐将服务员送来的甜品推到谢星沉面前,草莓奶昔,豆乳蛋糕,一小碟曲奇。
谢星沉觉得段锐在诛心,轻叹了口气,拿过草莓奶昔。
段锐见他喝了,就知道好说话了:“有个小姑娘想采访你,都找到我这来了。”
谢星沉放下冒着冰凉水珠的玻璃杯,手帕轻拭唇角:“你收了多少钱,要把我卖了。”
“这个人你一定想见。”
“谁?”
“她亲生妹妹,萧思南。”这么多年了,段锐还是不敢提赵菁的名字,用“她”代替。
谢星沉不说话了。
段锐心里也没底,这些年,谢星沉脾气越来越怪了,他也只有几分薄面,真正能让谢星沉听进去话的,也就三个人,谢老太太,柳朝音,谢月盈,倒不是有多大亲情,而是谢星沉骨子里的教养,对女性长辈总抱有尊敬。
谢星沉坐上车,劳斯莱斯幻影疾驰在夜色里,脑子里还回荡着段锐的话。
——“我的面子薄,她的面子要给吧。”
——“反正你电话号码我给萧思南了,随你。”
第二天,果然接到萧思南电话。
“谢总您好,我是南方电视台记者萧思南,从段局那知道您的私人电话,此次联系您,是想对您进行采访……”
谢星沉默了好久,回复:“周末来我家详谈吧。”
命运的强大之处就在于,将打乱成一盘散沙的人在某一个节点重新联系起来。
很多年过去了。
萧方霁升入中央,沈婉柔开始热心公益事业,夫妇二人一生致力于校园反霸凌和关爱青少年心理健康事业,祁家南下,萧思南祁北朝成家,两人定居临城。
段锐娶了何田田,曾经豪情万丈的少年郎,变成了段局。
似乎所有人都在幸福起来。
谢开昀往返中法三年,最终与柳朝音复婚,那一年,巴黎新开业的CRYSTAL AGE成为全球最大最奢华的购物天堂,两人双双放权环游世界。
谢月盈依旧是那个骄纵不羁的大小姐,自我放逐欧美开拓海外市场。
只有谢星沉,入主谢氏后,全年无休工作,大刀阔斧集团业务转型,力排众议推行自己的计划。
劳斯莱斯幻影开进谢宅。
谢星沉坐在后座,从文件上掀起眼。
他最近新招了个助理,破了个记录,是谢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总助,没什么特殊的理由,因为当那个笑容灿烂,温暖如阳的男生第一次出现在他的办公室,自我介绍时说:“谢总好,我叫赵卓阳。”
赵助停好车,从副驾拎起公文包和一个草莓图案纸袋,下车开后车门,谢星沉下车,赵助立马帮忙拎包,将草莓图案纸袋递过去:“谢总,这是你上次吩咐的甜品。”
谢星沉接过,微微颔首:“谢谢,很合口味,叔叔阿姨手艺一直很好。”
赵助笑笑:“客气了,谢总一直照顾我家生意。”
“听说阿姨前几天在厨房摔倒,脚踝骨折?”
“在医院打完石膏已经接回家了,要养好一阵子。”
“我家里有些补品,你等下拎走。”
“这我怎么能拿。”赵助立马推拒。
“赵助你多久没休假了?有两三个月了吧,这段时间辛苦了,今天周六,再给你批三天假,回家好好照顾阿姨。”谢星沉自顾自说。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谢总。”
谢星沉走进家门,吩咐王姨去拿补品,跟着停步转身,接过自己的公文包:“代我向叔叔阿姨问好,周末愉快,赵助。”
赵助抬头提醒:“那今天下午谢总在家会见南方电视台记者……”
“我自己来就好。”
“好的,谢总。”
谢星沉临走:“辛苦赵助周六早上陪我加班,办公室还有其他在忙的同事,餐点直接找我报销。”
“谢谢谢总,谢总再见,周末愉快!”
赵助目送自家大BOSS上楼,转眼王姨又拎着一大堆东西出来,对他笑。
“赵助,拿好。”
“谢谢王姨。”
赵助年轻,脸上总是活力满满,同样藏不住事,未免觉得自家大BOSS对自己实在太好。
外界皆传谢总雷厉风行,脾气很差,上一个助理干了不到两个月就卷铺盖走了,可到了他这,谢总简直感动中国,不仅关心他,还关心他父母,一口一个叔叔阿姨叫着,对自己老丈人丈母娘都没这么好吧。照顾他家蛋糕店生意就算了,连他妈骨折了都要照顾。
赵助看着拎了满手的补品,实在诚惶诚恐。
“王姨,谢总对上一个助理也这么好吗?”
“自然不如赵助。”
王姨心里明镜似的,自家少爷照顾赵助到底是替谁照顾,她从看到那个蛋糕店的纸袋就知道了,不由眼睛发酸,这么多年了,终究是没能放下。
可方式实在是过于简单粗暴,别到时候把赵助给吓跑了,她自得提点几句:“我家少爷面冷心热,待人好,惯爱做实事,不会说好话,平日在家总夸赵助能干,待赵助的好,都是赵助应得的,也算不得多贵重,抬抬手的小事,赵助倘若遇到难处,也请多担待点,好好干,少爷自不会亏待赵助。”
赵助总算放下心来,笑着点点头:“谢谢王姨,受教了。”
萧思南开了将近一个小时车,问了不少路,才找到赵助给的地址,西山居1号。
是王姨接待的她,请她在客厅坐下,又上了热茶。
“是南方电视台的萧小姐吗?”
“对,我跟谢总约好了下午。”萧思南微笑说完,扫了眼谢宅,谢星沉作为谢氏新一代掌舵人,对集团变革大刀阔斧,十分具有科技创新精神,其本人的私邸,却意外老派,古典雅致。
“好的,我这就去请少爷。”王姨跟着转身走去后花园。
谢星沉听到脚步声,头也没回:“萧小姐吗?直接请她过来。”
“好。”
王姨点头,又走出去。
“萧小姐,少爷在后花园等您。”
第67章
考究雅致的皮鞋踩在黑褐色的泥土上,形成强烈的压迫感,男人西裤笔直,身材优越,白衬衫挽起,露出一段冷白遒劲的手臂,正持着水管浇花,单沐在夕阳下的一个背影,就教人无限沉沦,只是,置身于灿烂炽烈的向日葵地里,莫名孤高寂寥。
萧思南夹着文件悄声走近,不敢惊扰。
“萧小姐好。”男人矜冷出声,依旧背对着她。
“谢总好兴致,花也养的这般好。”萧思南职业惯例恭维。
不知触了哪片逆鳞,男人不说话了,浇花声也停下了,水喷洒在空中的弧线骤弯,濡湿白衬衫的腰侧,劲瘦有力间,隐隐映出一片绚烂的图腾,隔了远,看不清。
西山麓午后的阳光炽热,长空明蓝如水,广阔的向日葵地里小蜜蜂嗡嗡,金黄的花瓣随风飘了很远很远。
良久。
男人放下水管,转身。
“早就败了,这辈子都不会开一次花。”
他们之间,没有结果。
他心中唯一的那株向日葵,早就死了。
至少在这一世。
萧思南定在原地,不敢说也不敢问,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还是王姨端来了水果和冰饮,谢星沉洗完手,在凉亭边朝她抬首示意,她才连忙过去。
真年轻啊,明明比她还大三岁,颜值和身材放娱乐圈直接杀爆,比之前采访的一水的男明星不知道有魅力多少,萧思南一正面见了谢星沉,就这样觉得,随后的谈话中,更为其气度所折服,这是一个学术型的企业家。
萧思南简要介绍完本次采访,觉得谢星沉并不像传闻中冷硬,反而随和,便合上文件,得寸进尺起来:“谢总,到时候采访为了节目效果,可能会问您一些私人问题,您可以应机回答一下吗?”
“嗯。”谢星沉淡淡点头,盯着萧思南,脸上没什么情绪,“我可以答应采访,时间安排是?”
“这是我们台的荣幸。”萧思南微笑,“只要谢总想,随时都可以,我们优先为您安排。”
谢星沉沉吟片刻,抬眸:“到时候会有很多人看到吗?”
萧思南一愣,对这个问题倒是意外,按理之前拒绝一切采访,谢星沉并不是沽名钓誉之人……还是拿出职业素养:“我们台知名度很高,这又是谢总首次对外公开采访,相信在新闻界一定会造成一场不小的地震。”
“安排在10月24日吧。”
“合作愉快。”
萧思南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能拿下采访,高兴伸出手。
谢星沉没接,随意往藤椅上一靠,淡淡盯着她。
萧思南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目光,并不是带有意味的打量,而是单纯的审视,像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怀念另一个人。
谢星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你长得很像你姐姐。”
萧思南十分意外,顿了一会儿:“谢总认识我姐姐?”
谢星沉收回目光,飘忽着:“故旧。”
萧思南想了想,说:“不知谢总说的是哪位,说起来,我确实有一个亲生姐姐,可惜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车祸去世了……”
再抬起眸,谢星沉已经起身走了,鼓起的白衬衫随着穿堂而过的风掠进门内,虚幻的像浮屠的一刹。
“萧小姐回见。”-
谢星沉一走回房间,立马倒在了地上。
他捂着膝盖,眉头皱起,钻心刺骨。
“铃铃铃——”
电话突然响了。
谢星沉强忍着,摸出手机,一看,是段锐。
“喂,我组了场球,缺个人,快来。”
谢星沉苦笑了下:“你也没把我当个人啊。”
“矫情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前几年你还在美国帮被抢的路人追包。”
谢星沉不说话了。
他知道的,他这双腿治不好的。
有时候他可以像一个刚强高大的巨人,甚至比烧伤前状态还好,有时候一瞬间就刺痛的受不了要倒下,回到那个流星漫天的夜晚,周身灼热难耐,目之所及都是火海,找不到出口。
伴随着季节性偶发,有特定的过敏源,又何尝不是一种躯体化。
像一味慢性毒药,经年累月,一寸寸噬心入骨,他像一个抱残守缺的瘾君子,为她。
可倘若他真的忘了她,他会死的。
这双治不好的腿,他要带一辈子,记一辈子。
谢星沉艰难撑起身,找到床边的轮椅,坐上去,滑到桌前。
将手机搁到桌上,开口:“我接受采访了。”
那头段锐叹了口气:“你何必为难自己。”
谢星沉笑了:“伤口被凌迟,对比血淋淋剥开,哪个更痛快?”
“……都够疯的。”
谢星沉心情好地扬起眸,拉开抽屉,立马躺着一张旧照片,还有一个草莓发圈。
他将草莓发圈拿在手里,细细摩挲,是那年元旦晚会,他当了个小偷,永远记得,他们这一世最暧昧的一个夜晚,她坐在他身旁,空气中是砂糖橘的酸甜,草莓发圈上的碎钻在昏暗里闪着光。
亚克力草莓上的碎钻,折射着窗外午后的阳光,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亮-
劳斯莱斯幻影在柏油路上疾驰。
谢星沉松松靠在车窗边,目光飞快掠过高楼大厦,忽然开口:“小赵,你今年多少岁了?”
赵助从笔电上抬起头:“我上学早,今年二十一。”
车速放缓,谢星沉眼中触及窗外南方电视台的大楼标识,忽地笑了。
葵葵,二十年了,我不想再偷偷摸摸了。
萧思南亲自来接的,一下楼,就看到谢星沉坐在轮椅上,由人推着。
“谢总这是……?”
“谢总旧疾复发,双腿不便,萧小姐多担待。”赵助在后解释。
谢星沉礼貌颔首:“萧小姐,麻烦了。”
“预祝今天采访愉快。”萧思南微笑着将两人迎进电梯。
电梯门合上,电梯上行。
萧思南站在角落,瞥见男人袖口,隐隐透出一个不规则形状物,片刻,细白矜冷的手指接过一旁赵助手中的电话,那个秘密从腕间滑了出来,一个可爱的草莓发圈????就很奇怪。
更奇怪的是,视线下滑,明明前阵子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要坐轮椅了。
萧思南愣了片刻,又忽然想到今天采访里有这个问题。
好多年前吧,谢星沉刚上任在临城成立新总部那会儿。
不良媒体拍到谢星沉坐轮椅出入谢氏大楼,标题党“谢氏新任少东家重伤不治,命不久矣”,谢氏股价应声下跌。
后续不良媒体被起诉,谢氏辟谣谢星沉坐轮椅是因为年少时见义勇为双腿烧伤,最近旧疾复发,并甩出当年新闻报道和医疗证明。
网友一看那照片,谢星沉那颠倒众生的脸,直呼战损美人,绝世美强惨,残疾航天大佬,谢氏公关接着下场科普谢氏业务和产品,赚足一波热度和路人缘,谢氏股价又应声暴涨。
电梯到达楼层,萧思南带谢星沉去进行采访前准备。
其实也就简单对一下采访,谢星沉的脸化一分妆简直是亵渎,萧思南也很快准备好。
“谢总,请。”
“萧小姐请。”
……
萧思南从演播厅出来,腿都是软的,她窥探了一场跨越二十年,跨越生死的暗恋。
并且,这桩暗恋与她非常非常之近,少时曾有幸见证,只是当时不知。
现在想来,太疯狂了,谢星沉简直是个疯子。
地上掉落一个皮夹,骨感冷白的手伸下之前,萧思南弯腰捡起。
不小心就瞥见里面的照片,千禧年代的蛋糕店前,白裙小女孩和漂亮小男孩,白裙小女孩的脸很熟悉,她好多好多年前在镜子里见过,在触及漂亮小男孩,萧思南狐疑看了眼轮椅上的男人,至于后面站着的夫妇,萧思南跟着看了眼赵助,表情像见了鬼。
一旁赵助从笔电上抬起眼,浑然不觉。
恐怖故事。
皮夹的主人在她面前伸出手。
萧思南烫手山芋般递过去,转身要走。
谢星沉苦笑了下。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你现在可能要叫我姐夫。”
“我很爱她,真的。”
何止是爱,爱她胜过爱生命。
萧思南没有回头,眼中漫上一层薄红。
几天后,萧思南下班,开车路过谢氏大楼,摩天大厦的大屏正播着那则引发世界级地震的采访,映在她眼中。
萧思南靠边停车,导播画面播放的那几十秒,她拿出手机,网上还在霸屏。
#赵菁#
#赵菁计划#
#遗物#
#这也是她留给我的遗物#
#草莓发圈#
#BE#
#暗恋#
#二十年#
#为爱疯魔#
#生死不是我们的阻碍#
……
#世界第一深情#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告白#
#史上最佳采访#
#谢星沉#
#谢院士#
#谢氏集团#
#世纪第一美强惨#
#战损神颜#
#1024#
#以你为名#
#Sunflower1024#
#生日快乐,my sunflower#
有人扒出谢星沉的账号,他在10月24日,也就是采访当天,发了这样一条推送——
同时,在多年前,谢氏集团临城新总部成立那一天,也是10月24日,谢星沉同样发了这样一条推送——
“生日快乐,my sunflower!”
萧思南怅然若失抬起眸,谢氏大楼大屏上已经开始播放采访正片。
她说完前导词,首先提问:
“该称呼你为谢总还是谢院士?”
男人坐在轮椅上,掩不住身材优越,西装典雅矜贵,钻石袖扣折射着细碎的光芒,艺术品般修长冷白的十指松松交叉,容颜俊美,眼风淡淡扫过来。
“今天的采访内容是?”
第68章
“谢院士久仰,您在多年前就以航天领域的重大成就,当选中国科学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院士,并被国际列为21世纪最卓越的科学家之一,今天有机会采访到您,真是荣幸至极。”萧思南作为主持人,职业微笑。
“萧小姐过誉。”
男人坐在轮椅上,非但没有丝毫残破感,反而压迫十足,无懈可击,明明是俊美无双的动人容颜,却如孤山明灯,凛冽冷然,不肯展颜,过誉二字,也并非真正的谦卑,而是屹立于世界之巅,恃才傲物的居高临下让步下,骨子里还固守的有礼。
“您还有另一个更为人所熟知的身份,那就是就是作为世界一流的企业,谢氏集团的第二代掌权人,对您在航天上的成就起到了至关重要的支撑作用,据悉,您在上任之初,就将总部从南城迁至临城,在全球建设航天实验室,将谢氏从商业、文化、金融、地产为主的现代服务型企业,转型向航天技术为重要增长点的科技创新型企业,这在现在看来十分具有远见,但在变革之初却遭到董事会强烈反对,阻力巨大,几度惊动您环游世界的父亲谢开昀先生和母亲柳朝音女士回国主持局面,您的长姐谢月盈小姐倒是一直很支持您。”
萧思南说完笑笑。
谢星沉脸上总算有点表情,观音如玉。
“我将一直爱支持我的父母,以及,敬爱的谢月盈小姐。”
“那,是什么,促使你对临城和航天的执着呢?”萧思南发问,又补充,“听闻,谢院士您在年少时代就极具数理天赋,对天文展露出了巨大的兴趣,大学更是远赴美国MIT攻读天文,一路直博,在国际上发表了不少重要期刊。”
“临城是我的第一故乡,承载着我人生最重要的时光。”谢星沉双眸不自觉染上薄雾,声音一直很平静,不似冠冕堂皇的浮夸其辞,而是陈述,“太空探索是我年少时的理想,也是我余生的信念所在。”
“这样看来,谢院士真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萧思南温和一笑,“所幸,理想主义的花,终究盛放在了现实主义的土壤里,目前,谢氏已成为世界首屈一指的科技公司,专利和产品出口上百个国家和地区,今年更是被评为全球最具创新力的企业TOP10,谢院士您本人的财富也连续多年在世界排行榜上名列前茅,对此,谢院士您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感谢一个人,我这一生的全部指引和幻想。”
在前世,赵菁死后。
谢星沉一直清楚,是幻想,可还是沉沦,清醒地沉沦。
不愿梦醒来。
“哦?”萧思南略感意外,接着发问,“据官方文件披露,谢氏集团多年前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由您亲自主持,延续至今最重大最具影响力的一个航天项目,名为赵菁计划。”
萧思南之前拿到稿子就觉得这个世界未免巧合太多,竟也有另一个人叫赵菁,顿了下,继续说。
“请问赵菁是一个人的名字吗?是您想要感谢的那个人吗?”
赵菁这个名字,在赵菁生前,于谢星沉而言,是心口难言的白月光,在赵菁死后,随着一项伟大航天计划的推出,光明宏大,公开于世。
轮椅上孤高矜冷的男人好像终于笑了笑,带着二十年的悲欢浮沉,朦胧又空泛。
声音是难以察觉的颤抖。
“我的初恋。”
萧思南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切进最受关注的私人情感问题,连忙趁热打铁。
“谢院士您一直不愿在公众视野里露面,但此前多次被记者拍到,每次照片一经传出就引爆网络,广大网友将你评选为“世纪第一神颜”“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偏国士无双还富可敌国”“最想睡的男人TOP1”,足以看出广大网友对您的喜爱,同时也十分关心您的情感状况,您本人多年来从未爆出过任何绯闻,也从未传出婚况,原来是早就心有所属,谢院士方便说说您的初恋是个怎样的人吗?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吗?”
谢星沉掀起睫,目光飘忽着,想起自己第一次出现在附中高二七班门口,窗外清亮的光打在她身上的样子。
“性感丰满,干净纯粹,喜欢草莓,很可爱,像奶油小蛋糕,向日葵一样的女孩子。”
如果还能回到最初,他一定会告诉她,你真的超级超级可爱,也很漂亮,非常棒。
可最终,生命定格。
谢星沉又说:“十八岁。”
萧思南表情一变,这是可以说的吗?
谢星沉看了她一眼,又淡淡补充:“如果没有十八岁那场车祸,她现在应该跟我一样大。”
萧思南松了口气,还好不是。
又垂眸,十八岁,车祸,赵菁。
等等,跟我一样大……萧思南仍旧觉得巧合,她长姐,也叫赵菁,也与谢星沉同岁,车祸去世那年,也十八。
所以,初恋,死了?
萧思南立马表示哀悼:“真抱歉,让您想起伤心事。”
谢星沉脸上看不出情绪:“没事。”
萧思南跟着扯开话题:“听说谢院士您不光专注航天科研和集团事务,还热心公益?”
“我每年都会以个人名义向反校园霸凌的长菁基金会和关爱青少年心理健康的青葵基金会捐款。”谢星沉跟着轻轻掀起眼,“两个基金会的主理人沈婉柔女士,萧小姐之前采访过。”
萧思南倍感意外,她有时会帮沈婉柔打理基金会的事务,但沈婉柔从未提过谢星沉,想了想追问:“据我所知,国内关注这两类项目的公益组织很多,沈婉柔女士的基金会并不是其中最有名气的,是什么让谢院士选中沈婉柔女士的基金会呢?”
“沈婉柔女士是受害者家属,同样是我初恋的母亲,与我有同样的切肤之痛。”谢星沉看着萧思南,无奈又苦涩,“她露水般短暂的一生,在十八岁车祸去世之前,最后几年,深受校园霸凌的伤害和抑郁症的折磨。”
这大概就是谢星沉的报复,将所有人拖下水,萧方霁会在教育部平步青云,沈婉柔的基金会每年都会有他的捐款,萧思南会因为这个采访名扬天下……让他们跟他一样,记一辈子。
萧思南沉默了,脑子里的那根线突然就崩了,两个名字重合,赵菁,她终于知道谢星沉为什么会这么轻易接受她的采访,原来如此,太过毛骨悚然,萧思南全身都僵了。
谢星沉还很理性:“我始终希望,这个世界越来越好。”
萧思南强撑起职业素养,微笑看向谢星沉,为了让自己放松点,随意问了个问题:“我有注意到,您今天腕间佩戴了一个草莓发圈,跟您的气质很不搭,请问您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饰品,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镜头给到轮椅上男人的袖口,考究的西装,质感绝佳的衬衣,钻石的袖口,偏偏现出一抹鲜艳的草莓发圈,亚克力小草莓上还闪着碎钻。
实在令人大跌眼镜。
谢星沉只微微一笑:“这是她留给我唯一的遗物。”
一瞬间,萧思南全身的血液都堵在了脑子里,太疯狂了,采访还要继续,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草莓发圈,视线下移,滑到了轮椅上,跟着想到之前准备好的问题。
“谢院士,听说你的双腿是年少时烧伤所致,伤情并不严重,却一直不愿意治疗,大家都很担心你的身体。”
谢星沉恍了下神,忽地就想到了一个十分美好的解释,高兴起来,眼中的笑终于不再是没有情绪,茶棕流波,桃花一动,春满人间。
“这也是她留给我的遗物。”
二十年前的他便是这般光风恣意少年郎,桃花潋滟赴红尘,如今容颜不改,却是此生难得。
像是对他的一种惩罚,他不曾老去,就好像还能回到过去,在漫漫余生中做一场不会醒的梦。
他快要见到她了,如果还能回到高二七班,回到长宜路88号。
可他本身,又何尝不是她最大的一件遗物。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剩最后一个人记得她,那一定是他。
萧思南后悔极了,既然知道谢星沉的身份,自然知道谢星沉的双腿是为什么烧伤,是为了一个人,冲进起火的汽车救一个人,但最终还是没能救回,如今故人已去二十载,他将烧伤的双腿称为她留给他的遗物……萧思南头疼的快要炸掉了,他这是要逼疯所有人,决计不再问私人问题,回到航天专访本身。
“谢院士,网传,赵菁计划的第一目标是寻找消失的Sunflower1024,我可以向您求证一下,是真的吗?”
谢星沉轻轻抬起眸,不置可否:“萧小姐既然这样问,肯定有事先准备。”
萧思南接着说:“据我所知,Sunflower1024是谢院士年少时发现的一颗小行星,二十年前却突然消失在夜空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由于发生概率低到不可能,被称为科学界的一大未解之谜。”
谢星沉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
萧思南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什么是真正的绝望,几乎不可能避开那个名字,因为谢星沉本身,就是一个盛大的以赵菁为名的坟墓,看似光华璀璨,实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最举世绝伦的祭品。
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请问Sunflower1024对您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第69章
“Sunflower1024是我送给她17岁的生日礼物,只是当时暗恋,她一辈子也不会知道,直到去世。”
“我也曾年少,幼稚地用她来命名,Sunflower是她,我心中永远的向日葵女孩,1024也是她,她的生日。”
“今天也是10月24日,祝她生日快乐。”
“我的全部青春,我的一整个年少时代,我往后余生的所有理想。”
“如果你问我赵菁计划代表什么,Sunflower1024代表什么,我想说——”
轮椅上的男人在镜头前定格,矜冷腕间的草莓发圈依旧闪烁如星,那目光,却像是,高坐神坛的孤傲神明,终于丢弃所有桎梏,屹立世间,二十年的湿寒刺骨都砸碎,化作一捧玉石俱焚的烈火,坦荡浩大,不老不灭,观音堕修罗,决意下红尘,向着那一扇窄门,通往永生永世的救赎与光亮。
谢星沉笑了下,桃花眼微微扬起,茶棕色的瞳仁潋滟流转,二十年,又见春,唇红齿白,黑发恣意,西服骄矜,生动而澎湃,一如少年初见时。
这张绝世桃花面,日后出现在世界各地无数块银幕上,震撼上百个国家和地区的几十亿人口,被誉为世间最浓烈最疯狂也最绝望的告白,他是本世纪最举世瞩目的科学家和企业家,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挟着一辈子的狂烈和爱意,将一个人公开于世。
“纪念我的一生所爱。”
Sunflower1024的前世就是如此诡谲、疯狂、浪漫。
这一世,她从来不知道他爱她,而他在她死后第二十年,将她向全世界公开。
他将她身边所有人都照顾的很好,所有人都知道他为她疯魔。
只有她,长眠地底,蒙在鼓里。
那一双烧伤的腿,他要病一辈子,暴雪夜三跪五拜七叩至于鲜红见骨的双膝,经年寒潮换季隐隐作痛,草莓发圈放在书桌左边第一个抽屉,随着长宜路88号的那一张旧照片,窗外不会有白鸟,他将她一生铭记。
他是她青春的不具名者,他是她唯一的遗物继承人。
他用了一生去践诺,一生都在浩瀚宇宙中寻找消失的Sunflower1024。
他这一生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唯心者,愿信菩提,也用最科学物理的方式,将人类的航天事业带向新纪元,在无尽宇宙中探索千千万万个不可能中的一种可能。
悲绝又浩渺是他的题写词。
壮烈又伟大是他的墓志铭。
灵泉寺的桃花开了千万年,菩提树下红绸光阴百代,这一桩法证弘愿,渡了否?终于白鸟青烟中,睹了观音像,如香灰一捻,血雨残红,落入滚滚红尘。
她死那日,初春细雨朦胧,万物复生。
他祭她那日,夏末大雨更倾盆,洗尽诸般痴恨孽,要将人间轮一回。
于是,在另一个夏末晨露方歇,十六岁的谢星沉与十六岁的赵菁相见了,在时光的最初,高二七班。
这一场大梦太过真实,令人深陷绝望的夙念。
赵菁与心魇挣扎半天,从梦中醒来,枕头早已被打湿了大片,从床上坐起来半天,睡衣单薄,长发披落肩头,窗外月光冷蓝,却再也哭不出来。
曾有一人爱她如生命,为她成疯堕魔,也曾有一颗星为她而落,在英仙座流星雨来的那一夜。
而她一无所知。
如果她还觉得无人爱她,那一定心瞎眼聋。
总有人爱她,前世今生,在无人处。
最后的最后,内心只剩一个念头——
他将一辈子都押到了你身上,你还要逃吗?
赵菁坐床上默了会儿,打了谢星沉的电话,她想跟谢星沉说说话。
瞬间接通,吹风机的呼呼停下,取而代之毛巾在头发上的窸窸窣窣。
“喂,还没睡呀。”
少年干净又澎湃,一如既往的慵懒散漫,却像是隔了生生世世,从远古传来。
赵菁瞬间湿了眼眶,一颗心砰砰砰跳动,声音不自觉有些哽咽。
“谢星沉,我爱你。”
幸福来得太突然,谢星沉立马笑了出来,声音在房间里扩散,将毛巾丢在床边,走到床头靠着,手机贴在耳边,喉结滚了下,头发湿黑,看着酒店落地窗外清冷萧条的夜色,心脏却热血沸腾,突然觉得折腾这一趟真是赚了。
“我也爱你,葵葵。”
“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她小心开口。
“不然呢?你又想把我甩了?”少年吊儿郎当,低笑了声,又忽然认真,深情缱绻,“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好。”赵菁郑重其事答应。
又问:“在干什么?”
“刚回酒店洗完澡,正吹头发,你电话就打进来了。”谢星沉笑着,从床边拿了瓶矿泉水,单手拧开,仰头灌了口,水顺着鲜红的唇角落进洁白的浴袍,美人惑色,问,“你呢?”
“我做梦了。”赵菁放松起来,一手持着手机,披了件衣服,靠到床头,打开床头昏黄的小灯,让房间有了点温度,拉了拉被子,盖好腿,抽了纸巾,擦了擦泛红的鼻子和眼睛,眼周还是像覆了一层膜,又弯腰从抽屉里找出湿纸巾,擦去干涸的眼泪,丢进垃圾桶,嗓子也干,来了北方几个月,气候还是不适应,拿起床边的玻璃杯,冰凉的水入喉,总算好受了点。
“被噩梦吓醒了?”谢星沉心疼极了,声音放柔。
“嗯。”赵菁轻声应,慢慢问,“如果我死了,你会怎样?”
“我会疯的。”谢星沉无可奈何,笑着长叹了声,“怎么想到这个问题?”
“梦到了。”赵菁随口改编,“我死那天,你哭的很伤心。”
“那你一定要比我后死。”
“为什么?”
“因为我死了,你肯定会哭的更伤心。”那边忽然恶劣又幼稚地笑了声,“当我报复你,谁让你抛弃过我一回。”
“谁说我会为你哭了。”赵菁嘴上不认输,眼睛却湿了。
“这么没良心啊?”谢星沉轻笑。
赵菁拿纸吸着鼻子:“哪有你这样欺负人的,让我活着,自己先死。”
“可我舍不得你死啊。”他说这话时,天真又温柔。
“活着的人更痛苦。”
“那怎么办呢?”谢星沉故意勾起声音,“好犯难。”
赵菁破涕为笑:“不如我们一起长命百岁。”
他笑了,答应:“好。”
赵菁觉得有点冷,拉了被子窝进去,露出脑袋,冰凉的手机放在一旁,说话带了鼻音,嗡嗡的。
“你以后会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科学家,世界上最帅的男人,三四十岁也特别帅,特别有魅力。”
谢星沉低笑了声,完完全全被取悦到了:“你今天说话怎么这么甜。”
赵菁“嘿嘿”一声,带着孩童的天真。
“不过我觉得你有眼光!”谢星沉无比自信,狂妄第一。
果然夸不过三秒,赵菁笑起眼低骂:“自恋鬼!”
谢星沉又觉得她在撒娇了,小猫张牙舞爪的可爱,吊儿郎当道:“所以建议你抓紧我这支潜力股。”
赵菁不服输:“为什么不是你抓紧我?”
谢星沉听了眉一挑,扬起尾音,低沉魅惑,勾魂一样:“你要包养我啊?”
赵菁躲进被子里脸一红,片刻,又从被子里伸出脑袋,看着床边,暖黄光线下的手机,认认真真开口:“养你贵不贵?”
操!可爱死了!
谢星沉是最近才迷上这些粗暴表达,总觉得“好可爱”“真可爱”“天下第一可爱”差点意思,要说“真他娘的可爱”“可爱的要命”“可爱的想发疯”才更能表达他情难自抑的心潮激荡,缓了会儿,浅笑着,懒懒散散出声:“我家还没破产呢,哪就轮得到你养了。”
“又炫富。”赵菁嘟囔。
谢星沉勾起眼,起了点坏心思:“你非要养我,也不是不可以。”
赵菁得意起来:“这还差不多。”
“养我很便宜的。”
“嗯。”赵菁示意继续。
谁料,谢星沉特不要脸,卷起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慵懒倦缓,气息都一清二楚的勾引:“每天亲我一口就行。”
赵菁又羞得埋进被子里,凶巴巴:“做梦!”
谢星沉瞬间笑出声,停不下来一样,从听筒里荡出来特别吵。
赵菁脸更热了,从被子边缘猫出两只眼睛,盯着床边的亮着的屏幕,好像眼睛也被吵到了,气鼓鼓伸出一只手到冷空气中将手机一扣!
谢星沉带着清浅笑意的声音跟着传出来:“葵葵,你今天能跟我说这些,我特别开心,真的。”
赵菁心虚将手机往被子边挪了挪,转了个身,不去看:“为什么?”
少年的声音总是那么动听,舒服又温柔,像风。
“因为我会觉得,你也在勇敢走向我。”
赵菁心脏砰砰的,像在冒粉红泡泡,回过神,将手机拿到耳边。
“嗯,我想跟你有未来。”
更准确的是,带着已知的未来,走向另一种未来。
一种有她的未来,一种他和她共同的未来。
“你能和我说这些话,我真的特别开心。”谢星沉激动重复,“你做了噩梦,内心是怎么想的,都第一时间跟我说,我会觉得,我对你特别重要,我是你信任的人,是你能够依赖的人,这让我心里特别踏实,特别有成就感,同时感觉,我们的感情变好了。”
他由衷说:“葵葵,你今天表现特别棒,真的。”
赵菁被夸的不好意思,呆呆应:“我也觉得。”
片刻。
“谢星沉,我跟你一起考临大吧。”
第70章
电话那头滞了片刻,响起拖鞋在地毯上的窸窣声,谢星沉喝完那瓶矿泉水,扔进垃圾桶,走到床边拿起毛巾,擦了擦半干的头发,放到浴室,跟着打开水龙头,捧了把冷水冲脸,总算压下点火气,水珠从湿黑的发梢滴下来,少年容颜清白澎湃,眉目冷然。
谢星沉抽了张面巾纸擦脸,看向搁在一旁台子上的手机通话界面,收起所有的吊儿郎当,打算好好谈谈这件事,声音镇定清晰。
“为什么是临大?”
赵菁也察觉到了谢星沉的情绪变化,想了想,认真说。
“临大天文专业国内排名第一,你在家上大学能经常见到奶奶,我也想回临城。”
最后一个理由明显气弱。
谢星沉气笑了:“你在看不起谁?”
“我没。”赵菁解释。
少年却是平生未有过的桀骜,霸道又温柔:“听好了,我不需要你为我做出任何让步。”
“我这不是也得为你考虑考虑。”赵菁小心翼翼。
“你总是这样。”谢星沉又开了瓶矿泉水,说话也毫不留情,“自以为是地替我考虑,但从来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要。”
“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赵菁顺毛。
“我的意见是。”谢星沉喝了口水,声线清越,“你做任何决定之前,都将自己放到第一位。”
赵菁不说话了,在想,一开始她确实一切以自我为中心,可随着事态的发展,她是否因为谢星沉,在做出自我意识的让步?
谢星沉向来一针见血:“你因为对我觉得亏欠,所以用这种方式来补偿我?”
“可能吧。”赵菁也不知道补偿多一点,还是偏爱多一点。
“我不需要。”谢星沉很明确。
空气好像一瞬间冷了下来,听筒翳动。
赵菁轻咳了声,没说话。
谢星沉走到床边关灯躺下,在黑暗中注视着手机屏幕,喉结滚了下,口吻认真:“葵葵,我很感谢你想跟我一起考临大,你的心意我懂得。”
“嗯。”赵菁轻应。
“但是——”谢星沉顿了下。
“首先,你是你自己,其次才是我的什么人。”
隔着秋夜萧索又清冷的电流,听到这句话,一瞬间,赵菁竟有些哽噎,说不清道不明,模糊又温暖,有人历经世间诸般,依旧站在那里,秉直而坚定。
谢星沉接着说。
“我希望看到的是,你人生做出的每一个决定,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都完完全全出于你自身发展的考虑。”
“我希望你成为你自己,更希望你得到最好的。”
赵菁一颗心稀巴烂,窝在被子里嗡嗡应声:“嗯。”
谢星沉这次称呼她的名字,郑重十分,语气又是透着幼稚的温柔。
“赵菁小姐,你该是一位十分优秀而伟大的女性。”
天呐,赵菁此时此刻内心就这两个字的贫瘠形容,这句话无与伦比,就像,她已然站在太阳之巅,他单膝下跪为她加冕,她心中像有百鸟朝凤。
她光明无限,被炽烈和热意包裹。
“知道了。”
“我觉得你是被我当初的话给误导了。”谢星沉琢磨了下说,“我最初说考临大不说考A大是不想吗?”
“那是为什么?”赵菁偷笑,故意天真。
就知道,还搁这装傻呢,等着他自己打自己脸,谢星沉心情好地舔了下唇,无可奈何的语气:“怕考不上,没你能装。”
赵菁笑了两声:“哟,还拉扯上我了。”故意一字一顿那个称呼,“附、中、第、一、少、爷。”
“甘拜下风啊,赵大小姐。”谢星沉一瞬间就想起了一开始的时光,赵菁在全班人面前跟黎梦赌月考第一,再后来,罗雨晴家里事被撕开在全校人面前第二天,有同学突然跑回班上,说赵菁在女厕所替罗雨晴出头,快跟李秋雅她们打起来了,他当时是真怕赵菁打不过,都忘了那是女厕所,起身就要拉上段锐去看看,再一抬起头,赵菁从教室门口走了进来,堂堂正正,不惧流言,后来的事都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的赵菁,真他妈帅,也不止那一天,是每一天,都该死的帅。
那时还没有萧家赵家的糟心事,还没发生后面一系列惨烈的意外,他的女孩还拥有无限光明的未来。
可后来,那般刚强不屈的赵菁,因为苦难,不得不妥协,这并不是最让他心痛的,最让他心痛的是,现在,赵菁因为他,而向自我妥协。
他希望他的女孩从此一世健康无忧,同样希望,她能够勇敢拾起来时路,永远纵意自由。
谢星沉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困倦的,辗转了一天,酒店床品还算柔软,黑暗环境适合入睡,生物钟也提醒他深夜了,大脑却该死的活跃,一万句话要讲:“记得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吗?你说让我拿出全部实力。”
“嗯。”赵菁表示在听。
“这句话现在还给你,我不想你为任何人将就,包括我,没有人不想考TOP2,我会紧紧跟上你的步伐。”谢星沉知道赵菁在雪城成绩很好。
“跟不上怎么办?”赵菁也知道谢星沉课程落下太多,故意笑。
“哥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又操起哥了,谢星沉语气也轻狂,“不像你个小骗子。”
赵菁立时沉默了,大概是心虚。
操!谢星沉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遍,放柔声音去哄:“你今天鼻子变长了吗?”
“嗯?”赵菁还没反应过来。
“你的水晶鞋正安安稳稳放在鞋柜里。”谢星沉气息温柔,隔着电话两端,空气好像也梦幻起来,“你今天完完全全找回了我,再也不会走丢了,我的公主殿下。”
赵菁脸一热,拿着手机翻了个身,完完全全高兴了起来:“你是童话专业的?”
谢星沉总有这种魔力,无论是姿容笑貌,还是插科打诨:“我是幼师专业的。”
“你才幼稚。”赵菁嘟嘴,就恨现在隔着手机,打不到人。
“希望葵葵小朋友多依赖我一点,成为我的小朋友,我的私心。”别看谢星沉平时吊儿郎当,偶尔温柔起来,就挺要命。
赵菁脸像烤红薯:“破案了,你上的花言巧语培训班。”
“真心实意。”谢星沉认真纠正。
“没进修好。”赵菁嘟囔。
“哪里?”谢星沉故意沉下声,吊儿郎当的,伴随着被子摩挲声,勾着尾音,特别欲,“你不挺受用的?”
“你刚刚凶我!”赵菁理直气壮,刚刚都被冷懵了,这会儿才回过神来要报仇,“你刚刚说‘我、不、需、要’的时候可凶了!”
谢星沉瞬间笑了:“你反射弧也太长了。”
“你又骂我!”赵菁假装哭唧唧,小拳头揉眼泪,吸了两下鼻子,明摆着有恃无恐,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谢星沉挑眉,“骂你什么了?”
“你骂我蠢。”
“这我没说啊,你自己说的。”谢星沉觉得赵菁给个套就上,犯蠢都可爱的不一般,笑声波心荡漾。
赵菁察觉到上当,恨不得把屋顶都掀了,完全没顾忌这是在大晚上躲被窝里偷偷打电话:“啊啊啊啊啊谢星沉我要杀了你!”
抓狂都格外生动活泼,谢星沉感觉自己在某种程度上达成目的,温柔垂下眸,长睫分明,抿了下唇:“葵葵,我觉得我们就该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地跟对方说话。”
“谢仙仙,你今天大道理好多。”赵菁也温柔认真,“一点不像你,你平时不这样的。”
“我就想到什么说什么,觉得一次全都说清楚比较好,今晚时机合适。”谢星沉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说些没营养的话,单纯出于心流,思绪漫漫,“我不想因为之前的事情,让你对我说话小心翼翼,那不自然,感受也不好。”
“知道了,你是受虐狂,喜欢被我打喜欢被我骂。”赵菁其实感觉挺放松的,闲聊的状态。
谢星沉嗓音清朗低笑了下:“并没有,我喜欢的是感情真实流露的你。”
“那你意思是我其他时候感情不真实咯?”
“你有时候会表现得想讨好我。”
“想让你高兴。”
“还会有一点端着。”
这赵菁就不服了:“哪有你矜持,腰都不让看。”
谢星沉顿了下,勾起声:“你对我只有色心吗?”
“不然呢?”
“你就故意气我吧。”
赵菁嘿嘿笑了两下:“是凡心,也是色心,你生了一副好皮囊,还不让人垂涎了?好好发挥自己的优势懂不懂?”
谢星沉意味深长沉下声,幽幽魅魅:“懂了,我天生就是要被你玩弄的。”?这是什么虎狼之词?赵菁脑子瞬间炸开了,缓了几秒,才支支吾吾开口:“你们培训班教学范围有点广啊……”
电话那头立时爆发出清亮的笑,吵到她耳朵了,赵菁怒:“笑什么?”
谢星沉停下笑,无可奈何弯起唇:“笑我们两个。”
“嗯?”
“明明都是第一次跟异性相处都没有经验,嘴上却谁都不肯认输,都要装作很懂的样子。”
“装不过你,骚话一套一套的,学校那么多女生惦记,要不是校庆那次,发现你不会接吻,还以为你谈过很多。”
“天地良心,那是我初吻!”
“哦~”赵菁心都飘起来了,“我夺走了你的初吻!”
谢星沉更幼稚:“那你还不对我负责?”
“略略略。”
谢星沉也想起来好多:“每次你故意把你喝过的水给我喝,装模作样递过来,我也装模作样接过来喝,结果偷偷瞥过去,你脸红透了,特别好玩。”
“你也很不禁撩啊,纯的要命,总脸红。”
“还有每次抱你背你,帮你拎包拿东西,你也要拉拉扯扯半天。”
“不好意思嘛。”
“我喜欢你害羞的样子。”谢星沉很直白,“理解你想要靠自己,但接受我的帮助,并不让你显得软弱,也并不影响你的独立性。”
“那我下次骑着你上街行不行?”赵菁故意撩拨。
“也不是不行,把你挂身上。”
“这么纵容啊?”
谢星沉很认真:“想让你多依赖我一点,这会让我有安全感。”
赵菁有点不懂如何界定这个词,问了句:“你觉得什么是安全感?”
谢星沉想了想,问:“你害怕失去我吗?”
“嗯。”
“那我是你的软肋。”此刻的谢星沉,思辨又理性,别有一番魅力,“我不光想成为你的软肋,更想成为你的底气。”
“底气又怎么定义?”
“当你遇到困难,不光想到你自己该怎么解决,还会想到我,觉得我一定有办法。”
“当你摇摆不定,也想到我,坚信我会一直将你举托,从而勇敢地去冒险。”
“当我不在你身边,你也知道,只要你需要,我就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你面前。”
“我希望你勇敢地享受这个世界,也肆无忌惮地爱我。”
赵菁头脑里一瞬有了无数奇思妙想,丰盈又充实,天真问:“我也会是你的底气吗?”
谢星沉笑了声,心情好地勾起唇:“当然,我又不是铁人,还请您多多疼我。”
这是随时随地变妖精将唐僧抓进盘丝洞了。
赵菁皱眉“嗯~”了声,十分嫌弃:“谢星沉你腻歪死了!”
“缠着你,绕着你,不放过你。”
电话那头语气还颇有些委屈,该死的散发魅力,蛊惑至极。
赵菁再一次成功被腻到:“再说我挂了。”
“别,我还没说完。”
“那你好好说话。”
“行。”
“那你说,说完我要睡了。”赵菁一颗心激动不已,仗不住眼皮直往下坠。
结果,谢星沉一开口:“我后悔了,走之前应该亲你一口的。”
“???”给脸了是吧,赵菁立马就清醒了,“你现在怎么跟亲亲怪一样,动不动就要亲一口。”
谢星沉想了想,理直气壮:“就像小甜点一样你懂不懂,让我舔过一口,但就是不给我吃,浅尝辄止,就会一直惦记,想尝个完全。”
“啧。”
“你先招我的。”
“给过你机会,但你不会。”
赵菁再想起来今天晚上,她咬了谢星沉一口,结果谢星沉只是特别纯粹又色气地舔她嘴唇,把自己的血舔干净,还是觉得心脏怦怦跳,特别刺激,没接吻,却欲上千百倍。
这家伙真是天生勾引人的妖孽,用最纯的方式做最色的事。
谢星沉勾起尾音:“什么机会,给我一巴掌的机会吗?”
赵菁红起脸:“谁让你耍流氓!”
谢星沉气笑了:“这是什么道理,好坏都让你占了,你可以突然咬我,我却不能反过来吻你?”
赵菁理亏,顿了顿:“那下次不打你了。”
“就这?”谢星沉挑唇,“不给点学习机会?”
“什么学习机会?”
“你不说我不会,不让我学习学习?”
赵菁懵了半秒,回过神来:“滚!”
“领导,给个机会嘛,领导~”又勾魂了。
赵菁羞愤欲死:“谢星沉你今天话好多!”
谢星沉直接撒娇耍赖:“怎么办,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不许说了,闭嘴!”
“等等,下次我想亲你的时候,可以直接问你吗?”
赵菁抓狂:“四点多了,我要睡了!”
“等等等等,我听你声音好像有点感冒你家这边也确实降温挺厉害的,晚上睡觉盖好被子不要吃生冷的东西注意保暖!”
“晚安。”
“晚安。”
长长的一天终于过去了,长长的电话粥也终于煲完了。
晚安-
高三的生活是高压枯燥的,但网络监工不是。
赵菁每天写完题最大的爱好,手机咔嚓一拍,发给谢星沉。
好好吃饭:【照片.jpg】
好好吃饭:【今天又早早写完了作业呢[比耶]】
好好吃饭:【今天谢仙仙好好学习了吗?】
好好吃饭:【今天xxx能考上A大吗?】
谢星沉有的是诱饵和手段。
谢仙仙:【照片.jpg】
谢仙仙:【让王姨别忙活,大半夜非要给我煮排骨面。】
谢仙仙:【灿灿都被香醒了,肉骨头咔咔啃。】
谢仙仙:【不会还有人半夜饿了吧?】
好好吃饭:【???】
好好吃饭:【狗中之狗.jpg】
赵菁在房间翻了半天,找出晚上萧意迟给她的一支奶酪棒,卒-
同样的对线每天还在上演。
好好吃饭:【烤红薯太香了[BLingbling流口水]】
谢仙仙:【简单煮了个泡面。】
发来一段视频,点开,锃亮的一口雪平锅,番茄红汤咕噜咕噜冒泡泡,除了泡面,还有蔬菜土豆片香菇肥牛火腿肠片……隔着屏幕都闻到香味了,重新定义《简单》。
赵菁再看看手里的烤红薯……瞬间不香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该死!
好好吃饭:【你会做饭?】
谢仙仙:【会一点。】
赵菁有些幸福地想,也还不错,以后饿了有人给她做饭!
反正最终受益者是她,耶!
视频后面还有玄机,快结束的时候,谢星沉的手出镜了,他单手磕了个鸡蛋进锅里。
黑色毛衣露出一段冷白的手腕,腕骨分明,手指纤长,指甲修剪干净整齐,松松握着个鸡蛋,姿势优雅至极,轻轻一敲一开,青筋微突,一个完美的鸡蛋就卧进了面里,指尖还沾了点透明的蛋清,说不清道不明的性感。
赵菁拉动进度条反反复复看了好半天,突然意识到——
好好吃饭:【煮面就煮面,拍手干什么?】
谢星沉那叫一个坦荡——
谢仙仙:【勾引你。】
好好吃饭:【滚!】
谢仙仙:【滚进房间吃面了,吃完写题。】
好好吃饭:【今天谢仙仙好好学习了吗?】-
又一天。
好好吃饭:【我今天下晚自习点了烧烤,嘿嘿嘿嘿!】
谢仙仙:【支持!多吃点[加油]】
过了一会儿。
赵菁吃饱喝足,起身收拾完打包袋子,路过体重秤,顺脚站了上去,发出尖锐爆鸣。
好好吃饭:【啊啊啊啊啊啊啊谢星沉都怪你!天天馋我撺掇我吃宵夜我这个冬天胖了三十斤!!!】
谢星沉计谋达成,在千里之外的家中书桌前,心情好地勾起唇角。
谢仙仙:【?没事,胖了好,来复习一下脂肪的作用。】
赵菁气鼓鼓。
好好吃饭:【这不该我考你吗?】
好好吃饭:【今天谢仙仙好好学习了吗?】-
后来某一天。
赵菁发现,谢星沉的昵称不知道什么时候改成了“好好学习”。
“好好学习”跟“好好吃饭”,就还挺对称的。
赵菁不知不觉弯起眼,立马截图去问。
好好吃饭:【怎么改昵称了?】
下一秒。
【“谢仙仙”邀请你进行视频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