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喜欢的人
回寝时,室友们都已经醒了。
上午没课,大家也没着急起床,仍在床上躺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叶羡凉背上包,准备去图书馆,离开前,方妍珞突然叫住她。
“欸,羡羡——”
脚步停下,叶羡凉微仰头,望向她:“嗯?”
她的眼里还带着些许,因操场上某人突然发癫,而尚未完全褪去的厌倦烦躁。
方妍珞一愣,下意识问:“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神情微怔,叶羡凉敛眸,再抬眼时,已然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她轻摇了下头,淡声回:“没事。”
她问:“有什么事?”
神思回笼,方妍珞问起正事:“下周六晚上,你有安排吗?”
中间还隔着好多天,叶羡凉思索片刻:“还不确定,怎么了?”
“就是想请大家吃个饭。”方妍珞轻咳一声,话说到一半,白皙脸颊慢慢染上了一抹红意,“那个啥,我脱单了。”
话落,寝室其余两人的目光蓦地集中到她身上。
宋霓一脸兴味:“是之前那个老乡?”
廖天霖震惊:“你们动作这么快的吗!”
叶羡凉隐约有些记忆,他们口中的这位老乡,在之前的寝室夜聊中出现过。她不怎么参与过这些话题,但也大约知道一些。
闻言,她唇角微扬,礼貌漾出抹淡笑:“恭喜。”
这类活动,总不好缺席,何况只是吃个饭,叶羡凉应下:“吃饭的话,没问题。”
另外两人也应和起哄。
“那你们商量好时间和地点,跟我说一声就行,我都可以。”叶羡凉表示自己一切随意,而后拉开门离开寝室。
隔着一扇门,身后,室友们笑闹声不断。
叶羡凉走下阶梯,兜里手机轻响了声。
她拿出看了眼,是陆屹睢。
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在操场里把话说破了,这会儿的他有种不加掩饰的肆无忌惮。
[联升总部的实验室里数据很全,我周六正好要去一趟,一起吗?]
话里话外,透着明晃晃地勾引蛊惑。
可惜叶羡凉不为所动,甚至细白手指轻按屏幕,直接将他拉黑处理了。
面色冷然地收起手机,她从容迈步。
另一边,久未收到回复,心里生出某种猜测,陆屹睢又发了条消息。
一秒后,看着屏幕上鲜红的感叹号,他凌厉指骨微顿,喉间溢出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本以为拉黑好友之后,陆屹睢也不会消停,却没曾想这次之后,叶羡凉竟过了好几天安生日子,一直无事发生。
周六这天,从实验室回寝后,叶羡凉和宋霓她们一道出发。
餐厅就定在校外不远,是家中餐馆。
上周,叶羡凉终于收到了李教授回复的邮件,导致最近一直忙得昏天黑地,每日早出晚归,除了上课基本就是泡在实验室,或者图书馆,已经许久不曾在闲暇之时和室友们待在一处了。
这会儿一起在校园里悠闲踱步,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廖天霖也打趣:“羡羡,你还记得你上次出校门,是多久之前吗?”
宋霓揶揄:“上次出校门,自然是上次了。”
淡淡扫了她们二人一眼,叶羡凉故作一本正经:“记得,是两周前。”
身侧两人被她这反应逗得笑出声来,叶羡凉惯常冷淡的眉眼也缓缓舒展。
三人笑闹着,迈出校门,路口等红绿灯时,廖天霖突然拐了下宋霓的胳膊,凑近了低声道:“你们看那边那人,是兰韵学姐吧?”
闻声望去,叶羡凉和宋霓一眼便看见了马路对面的人。
面容熟悉的女孩正挽着身侧男生的胳膊,神情娇嗔,笑容甜蜜。
叶羡凉微怔,眼神落在那二人身上,竟一时忘了收回,直至身侧响起宋霓和廖天霖的低声交谈。
宋霓:“还真是她,她身边那个,应该就是她新谈的男朋友吧。”
廖天霖:“应该是,之前看她对陆屹睢那么执着,还以为她余情未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新恋情了。”
宋霓:“这么看来,陆屹睢有未婚妻这事是假,但有喜欢的人却是真的,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快放弃。”
恰逢此时,绿灯亮起。
宋霓和廖天霖一同迈腿,走出两步,却发现叶羡凉竟还愣愣地站在原地,神情莫名,不知在想些什么。
廖天霖伸手拉她:“绿灯了,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恍然回神,叶羡凉敛眸,低声:“没什么。”
她迈开双腿,专心地过了马路。
走过路口,听着身侧两人还在谈论的话题,她指尖微蜷,突然启唇:“你们刚才说,陆屹睢……有喜欢的人?”
“嗯?”从不参与这类话题的人突然出声,宋霓疑惑地看她一眼,有些好奇,“羡羡,你怎么突然对这
个感兴趣了?”
叶羡凉不动声色,状似随意道:“整天泡在实验室里,感觉都快与世隔绝了,听点八卦放松下心情。”
于是两人没多想,廖天霖压低了声音细说:“就是之前兰韵学姐不是还一直找陆屹睢求复合嘛,结果上周突然就放弃了,没几天还交了新男友。后来就传出消息,说是因为陆屹睢有喜欢的人了。”
宋霓补充:“一开始传言说他们分手是因为陆屹睢有未婚妻,但那时兰韵学姐还一直想挽留,后来又传言说陆屹睢有喜欢的人,然后兰韵学姐就直接放弃了,还转头有了新恋情。”
廖天霖煞有介事地点头总结:“由此可见,有未婚妻是假,有喜欢的人却是真。”
叶羡凉:“……”
她沉默片刻,迟疑着开口:“这消息,是陆屹睢亲口说的?”
“那倒不是。”宋霓摇摇头,“最初是兰韵学姐说的,不过后来陆屹睢也没否认就是了。”
“那他喜欢的人——”微顿两秒,叶羡凉半垂下眼,纤长睫羽遮住了她眸底的晦色,她缓缓启唇,嗓音不露端倪,“是谁?”
廖天霖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话题没再继续,两人又聊起了别的,叶羡凉也没再追问。
一顿饭吃到末尾,已临近九点。
几人没尽兴,还想再组一局。
叶羡凉婉拒:“我明天还得早起,你们玩吧。”
知道她最近忙,方妍珞她们便也没有挽留,只叮嘱她回去注意安全。
餐厅就在学校外,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叶羡凉独自回去。
许是因为周六,离校去玩的人居多,学校里反而没什么人,稍显冷清。
夜色渐浓,路灯昏黄。
已过了霜降,气温愈发寒凉,偶尔拂过的风吹得人鼻尖发凉。
叶羡凉拢了拢外套,双手揣进衣兜。
掌心下的手机轻响一声,是短信提示音。
社交网络发展至今,除了移动公司和快递,几乎没有需要用到短信的地方,于是叶羡凉也没急着查看。
不紧不慢地走到寝室楼下,隔着远远的距离,她看到门口大路左侧的小径上,懒懒站着一个挺拔身影。
路灯斜斜照过去,被婆娑树影遮挡了一大半,那人半边身子笼在黑暗中,叫人辨不清面容。
叶羡凉眸光淡淡地扫过,又平静收回。
直到走近,昏暗灯光下,那人的面容清晰映入眼帘,叶羡凉脚步突兀地停住。
四目相对,懒散站在路旁的男人双腿微动,稍稍站直。
他眉梢轻挑,唇角微扬:“学妹,好久不见。”
叶羡凉眉心微蹙,冷声:“你来做什么?”
“没看见短信?”陆屹睢慢条斯理地抬手,朝她晃了晃手机。
想到半路听到的那声提示音,叶羡凉微顿,旋即拿出手机,按下指纹解锁。
垂眸,果然看到了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
[有事找,微信加回来一下,或者我来你寝室楼下找你?——陆屹睢]
不曾记得有给过他电话,不过要打听号码也不是什么难事,叶羡凉没在这上面纠结。
她也不在意这话是他的借口,还是真有事。只当着他的面,利落地将短信删除,号码拉黑,然后冷着一张脸,只当没见着这人,转身继续往寝室楼迈步。
尽管料想到她会冷脸,却也不曾想过她会这般无情,不留一丝余地。
陆屹睢一时怔住,僵在原地半瞬,直至她快要迈上台阶,踏进寝室大楼,才骤然惊醒般,几步追上前,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
她手臂纤细,即使穿着不算薄的外套,也很轻易就被他圈进掌心。
仿佛怕眼前的人再趁他一个没注意就无声消失,他凌厉修长的指骨无意识收紧,陆屹睢将人牢牢桎梏在了原地。
这近乎唐突的动作令叶羡凉的神色一下冷了下来,她挣了挣手,却碍于力量上的差距,没能挣脱开。
她侧目,森寒的目光直直刺进他眼里,嗓音冷冽刺骨:“放开。”
仿佛一把冰刃直插进心里,陆屹睢面色微僵,下意识松了手,顿了半瞬,他喉结提动:“……抱歉。”
深呼吸两下,知道这人恣意随性惯了,叶羡凉冷静下来,转身迈步,没站在大门口,而是去了一旁的小径。
“说吧,什么事?”
她在长椅旁停下,微微仰头看他。
分明是仰视的姿态,可她的神情却冷艳冰凉,仿若雪山云巅上经年不化的寒冰,高不可攀,凌冽刺骨。
“我——”陆屹睢薄唇翕动,吐出一个字后,又仿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无声顿住。
眉目间掠过几许厌烦,叶羡凉冷淡扯唇:“不说我走了。”
陆屹睢沉默半瞬,喉结轻动,嗓音莫名:“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
叶羡凉并不掩饰自己的不耐:“废话少说。”
“行。”陆屹睢稍一颔首,神情微敛,懒怠嗓音听不出情绪,“就是想告诉你一声,下周五,港北大厦有场研讨会,应该是你感兴趣的。”
眼眸微凝,叶羡凉蓦地想到前几天在实验室里,学长学姐们谈论的事。
关于植物分子生物学的研讨会,由MCH-Y研究所和北科植物研究所联合主办。
她的确很感兴趣,却也不至于因这事就自找麻烦,和他扯上关系,纠缠不清。
神情漠然地颔首,叶羡凉淡声:“我知道了。”
她又抬眸看他,语调平静:“还有别的事吗?”
见她这幅恨不得离他八千里远,永远别有交集的模样,陆屹睢齿尖莫名发痒。
他咬了咬牙,少顷,蓦地勾唇,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侧身让路,似笑而非:“没了。”
只是见她毫不留恋地迈步离开时,他终究还是没忍住,轻哼:“学妹,别忘了把微信加回来。”
叶羡凉头也没回,脚步更没有丝毫停顿。
陆屹睢慢条斯理续上:“否则下次有事,我还是只有到寝室楼下来找你了。”
话音落下,前方的人终于停下脚步。
叶羡凉回头,神色漠然。
陆屹睢散漫地挑眉,好整以暇地看她。
叶羡凉面不改色:“你要是乐意被人当猴看,随意。”
陆屹睢:“……”
这天之后,陆屹睢又短暂地消失在了叶羡凉的生活里。
实验暂时告一段落,叶羡凉终于不用再每天泡在实验室里。
叶葭月和谭姨上周才从婺源回去,周末两天时间,叶羡凉本计划回一趟云城,却不料,周三这晚回寝室时,宿管阿姨突然叫住她。
看着递到面前的棕色文件袋,叶羡凉疑惑:“阿姨,这是谁给我的?”
阿姨摇头:“那我就不认识了,反正挺高挺帅一小伙,就只是让我把东西给你。”
眉心微蹙,思忖几秒,她似是猜到了什么。
没再追问细节,叶羡凉只颔首道了声谢,便拿着文件袋离开了。
回寝后,她拆开一看,果不其然,是陆屹睢送来的东西——两张研讨会的邀请函,附带一封信纸。
邀请函一张是给她的,另外一张,却是给李铭桦教授的。
她展开那封信纸,入目的字迹却透着与他那人散漫恣意截然相反的凌厉,骨气劲峭。
[事先和李教授说了,邀请函由你转交。机会难得,别因为我就拒绝,不值当。放心,那天我保证离得远远的,绝对不烦你。]
叶羡凉:“……”
无奈,第二天她只能先把李教授的邀请函给她送了去,至于自己要不要去,暂且先不做下决定。
只是不曾想,将邀请函给了李教授后,她会突然道:“那周五早上七点半,我在学校东门等你。”
叶羡凉微怔:“啊?”
李教授不解:“怎么,时间太早了吗?”
“……不是。”叶羡凉徒劳启唇,试图说明情况,还不待出声,李教授又道。
“那就一起,还有你师兄,正好顺路。”
事成定局,叶羡凉索性放平了心态,且这场研讨会她本就十分感兴趣。
和叶葭月解释了一番,又请好了假,周五一早,叶羡凉准时抵达学校东门。
开车的是邵翰学长,叶羡凉拉开车门,和人礼貌打了招呼。
抵达会场时,时间正好。这类场合,用不着叶羡凉做些什么,只全程认真旁听,也收获颇多。
而陆屹睢,也如他最初承诺的那般,只入场时遥遥看了她一眼,后来全程没有靠近过叶羡凉。
一上午时间很快过去,午餐安排在十二层。
叶羡凉不怎么饿,简单吃了点,就离开餐厅,去了外边透气。
另一边,赵锦瑞碰了碰陆屹睢的肩,轻啧:“你还真能忍,就这么远远看着?”
“不然呢。”陆屹睢没骨头似的窝在座椅里,懒耷着眼,“人本来就不待见我,要再不信守承诺,恐怕这辈子都得待在黑名单了。”
赵锦瑞摸了摸下巴:“不怪兄弟泼你冷水,要想追上她,一个字——悬。”
陆屹睢掀起眼皮,轻描淡写扫他一眼。
“我说真的。”赵锦瑞稍稍往后撤了撤身,有点怵他这态度,却还是强撑着,试图让好兄弟悬崖勒马,“你要只是不甘心,想换个口味试试,趁早放弃,别最后真陷进去了。”
话落,他想到另一种可能,又补上:“若是认真的,那更得及时止损,就你那前科累累的过去,和她那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冷漠性子,别到最后……”
顿了半瞬,他斟酌着措词,一咬牙,狠心道:“你沦落到抽筋剥骨,她却稳坐钓鱼台,冷眼旁观。”
一字一句,鞭辟入里,却令陆屹睢心中陡然生出些莫名的焦躁和不安。
漆黑眼眸似有暗潮汹涌,陆屹睢不动声色地偏头,视线漫无目的地旁落在女孩刚离开的出口。
少顷,他起身,伸手一捞,骨节分明的手掌抓过桌上的烟盒和打火机,旋即长腿迈开。
赵锦瑞明知顾问:“去哪儿?”
无人回应,只男人清拔落拓的背影,转瞬消失在了出口长廊。
第16章 第16章利用
透气到一半,叶羡凉收到周承瑾发来的消息。
[你这周要回云城?]
叶羡凉垂眸,细白手指敲下屏幕:[不回。]
安静了半分钟,界面弹出新消息。
[赵锦焱回申城了。]
几乎是消息刚映入眼帘,一道尚且熟悉且惹人厌烦的声音就在一旁响起,传入耳中。
“羡羡?”
指尖微顿,叶羡凉平静抬眸。
左侧不远处,眉目清隽的青年正站在长椅前。
四目相对,青年眼里霎时亮起光,他长腿一迈,旋即又突兀地停住,目光往四周打量了一番,他脚步一转,将指间夹着的香烟摁灭,丢进垃圾桶,再度迈步。
叶羡凉敛眸,重重落下指腹,摁在屏幕上的手指骨节泛白:[嗯,碰见了。]
很快,她收到回复。
[你今天没上课?在港北大厦?]
与此同时,赵锦焱已经走到了她身前。
“羡羡,好久不见。”
故作斯文的温润嗓音响在耳畔,透着令人作呕的腥臭黏腻。
叶羡凉摁灭屏幕,冷静抬眸,“才抽了烟就别往我跟前凑。”她后退两步,眸中透出不加遮掩的厌恶,“口臭。”
唇边笑意微僵,赵锦焱眼眸微眯,嗓音却不露端倪:“我还说下午去学校找你呢,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
他视线从身后的大厦掠过:“是来参加研讨会的?”
叶羡凉懒得和他做戏,也不愿维持表面的平和,只转身就想离开。
“别急着走啊。”赵锦焱手抬了下,却还没碰上人,就僵直在半空中刹那,旋即似是顾忌什么,又无声垂落,只两步跨到她面前,拦住了她。
“咱们这么久没见了,碰见了就是缘分,叙叙旧又花不了你多少时间。”
“赵锦焱。”叶羡凉厌恶地扯了扯唇,目光从他腿上扫过,冷嗤,“你这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痛?还是想念医院的味道,想再进去住住?”
一直故作轻挑的姿态终于敛下,赵锦焱眉目间染上一抹阴郁,语调却仍旧温和虚伪,只透出几分微不可查的僵硬:“羡羡,话别说得太满,咱们迟早是一家人。”
从心理生出的反胃几乎要让叶羡凉维持不住冷静表情,她咬了咬舌尖,突生的刺痛令她有短暂清醒:“怎么,你和周显豫好事将近了?什么时候开席说一声,一声小妈我还是能叫出口的。”
这话落下,赵锦焱顿时脸色泛青,嘴角控制不住似的抽了抽。
他正要开口,身后突然响起一道莫名熟悉的嗓音。
“赵锦焱?”
神色转瞬间恢复如常,赵锦焱眉目温和地转身,看清来人,他眼底有瞬间诧异,又转瞬消散:“屹哥!”
陆屹睢的视线不露痕迹地从他身后掠过,意兴阑珊启唇:“堵这儿做什么呢?”
“没什么。”赵锦焱笑了笑,“恰好碰见认识的人,随便聊两句。”
“是吗?”陆屹睢漆黑眼眸落在他脸上,神情晦暗,难辨喜怒,漫不经心道,“你们认识?”
语调莫名,一时分不清是在问谁。
赵锦焱顿了顿,正要开口,叶羡凉先出了声。
“你们聊,我先进去了。”
话音落下,前方的两人皆微顿了一瞬。
余光不动声色地掠过已经迈步的人,陆屹睢瞥向赵锦焱,懒散出声:“你哥在里边,去打声招呼吧。”
赵锦焱怔了半瞬,旋即笑着应下:“好。”
两人的交谈声被叶羡凉听进耳朵里,她步伐放慢,直到赵锦焱从她身旁越过,率先进了大楼,她才脚步一转,拐去了另一边的长椅。
身后,有熟悉的脚步声靠近。
陆屹睢跟在女孩身后,直至她在长椅坐下。他支着两条长腿,懒懒倚在墙边,又问了刚才那个问题:“你们认识?”
他指间燃着香烟,猩红火光闪烁,淡淡的烟草味拂过鼻翼。
叶羡凉视线凝在那烟上,眉心微蹙。
目光一瞬不瞬凝在女孩脸上的人注意到这反应,下意识站直,夹着烟的那只手不动声色地往身后藏了藏。
陆屹睢侧目扫了眼四周,旋即修长的腿迈开,走到垃圾桶旁,利落地把烟灭了。
他又回身走到长椅边,回忆起之前她冷白着一张脸,眉目间都是遮掩不住厌恶的模样,眼眸微眯,沉声问:“他刚才骚扰你了?”
叶羡凉神色沉静地看了他一眼,没应这话,而是先垂眸拿出了手机。
刚才那短暂的几分钟里,周承瑾已经又接连发了好几条消息。
[?]
[你在哪儿?]
[赵锦焱还在你旁边?]
[下手别太重,再闹进医院不好处理。]
[……没事吧?]
她轻按屏幕:[他已经走了。]
顿了半瞬,又迟疑补上:[没事,别担心。]
待收起手机,她才将目光移到陆屹睢身上,神情莫名地看着他。
被这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陆屹睢抬手松了松领带,嗓音微哑:“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叶羡凉淡声:“让我安静会儿。”
于是仿佛被什么毒哑了喉咙,陆屹睢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没再发出丁点儿声响。
叶羡凉仍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淡灰色眸底晦暗难明。
周遭喧闹嘈杂,长椅处,却一片静谧。
两人一站一坐,坐着那人姿态闲适,神情淡淡,反而居高临下站着的那人却莫名局促。
好半晌,叶羡凉终于垂眸,收回目光。
她偏头点了点身侧的长椅:“站着做什么,坐吧。”
这莫名来的好态度,没让陆屹睢感到欢欣,反而有种头顶悬着把刀的惶恐。
他轻咳一声,强撑着从容坐下。
叶羡凉语调平静,问他:“赵锦瑞和赵锦焱关系如何?”
陆屹睢下意识答:“不怎么样。”
话落,叶羡凉一时没再开口,气氛又沉默下来。
陆屹睢没话找话:“你刚才,和谁发消息呢?”
叶羡凉没遮掩:“周承瑾。”
于是气氛又是一阵诡异的凝滞。
舌尖舔过尖锐犬齿,陆屹睢没忍住轻
嗤:“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处得这么好了?”
话落的瞬间,兜里的手机轻响。
叶羡凉拿出看了眼。
[周承瑾:少自作多情。]
喉间溢出声冷笑,叶羡凉将手机塞回兜里:“你想多了,关系不好。”
余光并未看清屏幕,可联合她前后的态度,怎么看也不像是关系不好的样子。
心里像是梗了块石头,陆屹睢眼尾淌过些微嘲弄,反唇讥讽:“是吗?那什么时候我们的关系也能处成这样的‘不好’?”
他视线扫过她装着手机的衣兜,意有所指道:“消息还能发得有来有往。”
叶羡凉神情不变,并未作声。
没必要同他解释她和周承瑾的关系,何况说起来总也避不开周显豫那点恶心事。
况且……也不是时候。
只当做没听到这话,叶羡凉转而问他:“你问问赵锦瑞,赵锦焱这次回国要待多久?”
眉心微拧,陆屹睢又想到了刚踏出大厦时看到的那幕:“你和他怎么会认识?”
指骨微动,叶羡凉懒得陈述那段又臭又长的裹脚布往事,只言简意赅:“我把他捅进过医院。”
淡漠嗓音被风送到耳畔,陆屹睢眼眸微凝,神情顿时僵住。
好似不知道自己这话引起的后果,叶羡凉不疾不徐地启唇,接着道:“所以麻烦你转告一声,让赵家别忘了之前的约定,别连一条畜生都管不住。”
下午散场,叶羡凉仍旧是和李教授他们一起回的学校。
出口处的车较多,稍微有些堵。
车辆迟缓往前挪动,叶羡凉的目光越过车窗,无意间瞥见不远处的车里,和赵锦瑞待在一起的人。
男人倦怠地靠在后座,一丝不苟系着的领带不知何时被扯开一半,松松垮垮挂在脖颈处。
他半张脸掩在光线昏暗的车内,神色冷然,只隐约可见,那惯常懒怠的眉眼间仿佛都带了些晦暗难明的颓色。
好像自中午听了她说的那些话后,他便一直是这幅模样,全然没了往日的恣意从容。
叶羡凉冷眼看着,直至车辆驶离,他的身影远远落在后面,再也瞧不见,她才慢条斯理地收回视线,只唇角勾出抹微不可查的弧度,眸底透出几分凉薄嘲弄。
另一边,赵锦瑞拐了下身侧人的胳膊,不解问:“你怎么回事?中午回来就魂不守舍的。”
闭了闭眼,陆屹睢视线扫过前方的司机,凌厉修长的指骨微抬,升起车内挡板。
赵锦瑞眼中疑惑更甚:“到底怎么了?”
喉结提动,陆屹睢嗓音透着几分久未开口的喑哑:“赵锦焱——他当初为什么会出国?”
“他?”赵锦瑞一脸莫名,但还是仔细回忆了下,不确定道,“好像是闯了什么祸来着,都被捅进医院了。”
指尖微不可查地轻颤了下,陆屹睢指骨收紧,不动声色地继续:“闯了什么祸?”
“这我就不清楚了。”赵锦瑞轻啧一声,语调带着不加遮掩的鄙夷,“不过赵锦焱那小子,从小就阴恻恻的,又虚伪又变态,我二爷爷一家呢,又只有这一根独苗苗。”
“黄赌毒三样,也就剩了个‘毒’还没沾。从小祸没少闯,但挨得毒打好像也就那次被捅进医院。”赵锦瑞冷笑,“说起来,我家也没少帮着擦屁股。”
陆屹睢眉眼漫上层寒意,他慢条斯理地扯唇:“所以那次被捅进医院,是沾了哪一样?”
赵锦瑞想了想,只隐约有点印象:“好像是他高中那会儿吧,给一姑娘下药,结果人性子烈,反手给他捅了好几个窟窿。好险捡回一条命,被连夜送到国外去了。”
话落,后颈莫名攀上一阵寒意。
赵锦瑞疑惑侧目,却见身侧的人神色冷寂,周身都散发着凛冽寒意。
他意识到不对,迟疑着开口:“这……到底怎么了?”
陆屹睢闭了闭眼,沉沉吐出一口气。
他偏头侧目,神色冷峻,冷冽嗓音透着少许遮掩不住的戾气:“既然教不好这条畜生,那就关紧些。”
眼眸微动,赵锦瑞张了张唇,又迟疑合上,没选择在这时候追问。
回去当晚,陆屹睢拨了个电话。
隔天,当年事情的始末,包括那那个姑娘的信息,都静静地躺到了他的邮箱里。
偌大的书房一片沉寂,只鼠标滚动发出细微声响。
资料映入眼帘,陆屹睢眉目间的冷色愈发浓郁。
少顷,凌厉修长的指骨无意识收紧,手掌骨节泛起清白。静谧书房内,鼠标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吱声响。
周六晚。
临睡前,叶羡凉思忖片刻,还是定下了翌日一早的闹钟。
一夜好眠,隔天,闹钟准时响起。
轻微震动声响在枕畔,叶羡凉伸手关掉。
天还未完全亮起,寝室内,绵长的呼吸声回荡,她轻手轻脚地起床,简单洗漱后,换上运动装,拎着手机出门。
周日的早晨,天色朦胧,整座校园还沉睡在梦中,只声声虫鸣鸟啼回荡。
叶羡凉踏出寝室楼大门,迈步往操场的方向走。
几步之后,轻浅的脚步声突兀停住,她无声静立在原地。
前方不远处,仍旧是上次那条小路,还沾着霜露的长椅边,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处。 :
两人的目光,隔着料峭寒风和朦胧霜雾,在半空相撞,一人沉郁冷寂,一人平静漠然。
少顷,叶羡凉神色沉静,从容迈步。
本就不算远的距离被缓缓拉近,她走到那人面前,正待擦肩而过之时,他蓦地出声。
嗓音嘶哑,带着不知等了多久的凛冽寒意:“周承瑾,是你哥哥?”
叶羡凉坦然应:“嗯。”
他不紧不慢地继续:“上次露营,也是你刻意计划,为了让他和赵锦瑞搭上关系?”
叶羡凉仍旧平静:“也多亏你配合。”
喉间溢出声意味不明的笑,陆屹睢哑声续上:“所以目的达成,我这座已经没了用的桥,自然也可以拆掉。”
叶羡凉淡然颔首:“你要这么理解,也没错。”
“那赵锦焱呢?”陆屹睢蓦地俯首,直直看进她眼里,“为什么不藏好一些,反而故意引我去查。”
两人无声对视片刻,叶羡凉神色丝毫未变。
“叶羡凉。”他慢条斯理地直起身,唤了声她的名字,磁沉嗓音难辨喜怒,“你想利用我?”
眼尾上扬,他轻声启唇:“至少要先把桥再搭好吧。”
第17章 第17章共同财产
——利用。
低沉喑哑的嗓音被风送到耳畔,叶羡凉眼眸微动。
两人间的距离极近,不知道他到底在这里等了多久,身上还隐隐透着寒气。
周遭静谧无声,整座校园还沉睡在梦中,只树上几只鸟儿鸣啼,叽叽喳喳砸进心里,让本就不算平静的心湖,又荡起阵阵涟漪。
她仰头看着他,那双眸子如从前般澄澈,宛如清亮透彻的琉璃,任凭周遭风霜雨雪,抑或烈日灼人,都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嫣红柔软的唇瓣翕动,叶羡凉蓦地出声:“倒也谈不上利用。”
她唇角微扬,勾出抹略带嘲弄的弧度。
她的确是故意将消息半遮半掩地透露给他,可也不过是好奇他所谓的喜欢,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好奇他查清一切之后,是会恼羞成怒地对她进行报复,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继续在她面前蹦跶,说着那些他自以为的喜欢。
直到今早踏出寝室楼大门前,她其实都不确定他是否会来。
却不曾想,他不仅来了,还直接在寝室楼下等着。
初冬的风凛冽冰寒,他的眼底似也被风霜沾染浸透,潮湿晦涩。
眼前好似又浮现出,他当初在操场,站在她面前,语调磁沉,神色认真对她说出那句“没有想要玩玩”的模样。
她也确实没预料到,在知晓一切之后,他堵到她面前,最后说出的竟然会是这样一句话。
好似只要那座桥不断,他就甘愿被她利用 。
叶羡凉缓缓眨了下眼,半垂下眼皮,眸底的凉薄嘲弄被浓密长睫遮掩。
突来的好奇心已经被满足,至于他的想法,她懒得深究,也根本不在乎。
只是,白白送上门,不搭理还要自找存在感的好用工具,若是就这么扔在一边,未免有些可惜。
“不过——”她复又抬眸看他,神情已然恢复如常,不露分毫端倪:“陆屹睢。”
清泠嗓音喊出他的名字,陆屹睢喉间微动,垂在身侧的凌厉指骨无意识蜷紧。
“听你这话的意思。”叶羡凉好整以暇地看他,漫不经心续上,“是想被我利用?”
明明是个疑问句,可她的语调却风轻云淡,透着笃定,似是根本不用他回答,就已经有了肯定的答案。
陆屹睢喉结轻划了下,下意识想要反驳的话已经到了唇边,却在撞进那双淡漠眼眸后,又无声咽了回去。
昨晚看到的那些资料,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了他的眼前,字字锥心,句句刺骨。
眼底划过抹微不可查的晦暗,他闭了闭眼,薄唇微抿,语调沉缓:“所以呢——”
他的嗓音喑哑磁沉,透着不甚明显的蛊惑:“你要,利用吗?”
叶羡凉平静无波地移开视线,擦身从他身旁走过,脚步迈动,带起一阵凉薄的风,抚过颊侧,沁着透骨的寒。
意味不明的清冽嗓音被风送到他的耳畔:“即是利用——那自然得先见了利,才知道能不能继续用。”
终于有两天周末时间,叶羡凉买了高铁票回了云城。
周五晚上到家时,已近零点。
晚风寒凉,叶葭月还没睡,坐在沙发上等,听到动静,她几步走到玄关。
叶羡凉还没换鞋,先摸了摸她的手:“妈妈,不是让你先去睡吗,冷不冷?”
叶葭月笑着摇头,抬手取过她背上的包:[锅里温着蒸饺,你先洗手,我去拿。]
离校前在学校吃过,但叶羡凉也没拒绝:“好,我们一起吃。”
一盘蒸饺没多少,母女俩没几下就分完了。
吃完叶羡凉主动收碗,被叶葭月拦下:[我来,你去洗漱。]
夜已深,只零星几户人家还亮着灯,叶羡凉洗完澡出来时,叶葭月还没睡。
脚步微顿,她轻声:“妈妈,你先去睡吧。”
坐在沙发里的人闻声抬眸,先是点头应下,却迟迟没动,温婉眉眼里似是闪过少许挣扎,少顷,她终是问:[小乖,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在去婺源时,叶葭月就隐隐察觉到不对,后来谭筝一直拖着不回,硬是拉着她在婺源玩了半月之久,她心中预感更甚。
直到这次,叶羡凉选在周末两天回来。
回来除了想母亲外,本也是为了说这事,叶羡凉没想隐瞒,只是这会儿时间实在太晚,说了叶葭月恐怕一整晚也睡不着。
她温声解释:“放心,不是什么大事,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同你说。”
得到回答,叶葭月便没再追问。
翌日,叶羡凉睡足了八个多小时才起床。
走出房间门,叶葭月没在书房,而是坐在沙发上,拿了本闲书在看。
[醒了,早餐在锅里温着。]
叶羡凉应了声,洗漱后先吃了早餐。
知道叶葭月心里搁着事,她没拖延,洗好碗后,便回到客厅,坐到了她身旁。
“妈妈,我说完你别激动,也别太生气。”
她先打了个预防针,得到叶葭月的保证,才缓声启唇。
将赵锦焱回国的事,以及周显豫龌龊恶心的打算,尽数告诉了叶葭月。
话落,满室沉寂。
她伸手,将母亲紧攥的手轻柔掰开,指腹摩挲了下她被掐出红印的掌心。
偏头蹭了蹭母亲的脖颈,她轻声说:“说好不生气的。”
抬手顺了顺母亲因为愤怒而有些急促起伏的胸口,叶羡凉一字一句,缓声道:“妈妈,我告诉你这事,并非是要你去做什么。”
“只是不想如果哪天周显豫再找上你时,你还什么都不知道,被蒙在鼓里。”
“这不是什么大事,我现在已经长大了,他控制不了我,也做不了我的决定。”
“至于赵锦焱,就更不用担心了。”
顿了两秒,似是为了安叶葭月的心,叶羡凉又迟疑着补上:“况且,有周承瑾在。”
话音刚落,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恰好是刚才提到的人打来的电话。
许是才提过他,叶羡凉竟难得有些不自在,她朝叶葭月笑笑,而后不动声色地拿着手机去了房间。
房门关上,她问:“有事?”
电话里诡异地沉默了两秒。
周承瑾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语调带着几分意味不明:“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和陆屹睢,真没谈恋爱?”
曾经问过的问题再次被提起,叶羡凉没像之前那般冷讽。
眉梢轻挑,她单手拎过椅子,随意往后一扯,懒懒坐了下去,好整以暇问:“他做什么了?”
与上次截然不同的反应,令周承瑾心一紧,他有些没控制住情绪,将她上次那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叶羡凉,你脑子不清醒了?!”
空气一滞。
旋即,叶羡凉蓦地轻笑一声,不疾不徐启唇:“周承瑾,我和谁谈恋爱,好像和你没关系吧?”
理智在出走的边缘,周承瑾实在是气急:“我是你哥!”
“哦——”叶羡凉拖腔带调地出声,慢条斯理反问,“当初是谁一口一句‘野种’的?堂堂周家大少爷,我可高攀不上。”
于是几乎要烧到头顶的怒火,被这句话一下扑灭。
周承瑾噎了噎,难得气弱,只不阴不阳地夸了句:“你记性倒挺好。”
“多谢夸奖。”叶羡凉只当没听出他的阴阳怪气,不紧不慢续上,“我还记得,某人说过不关心我。”
“怎么。”她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这会儿,‘自作多情’又不是你的座右铭了?”
周承瑾:“……”
他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勉强克制住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
但也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他被怼得理智短暂回归,于是抽丝剥茧地,从这段气得人肝疼的话里分析出关键信息。
调整呼吸,他岔开话题,沉稳开口:“所以,他现在是在追你。”
“追?”叶羡凉似笑非笑,“姑且算是吧。”
这讥讽嘲弄的语调,让周承瑾彻底冷静下来,他转而道:“赵锦焱进去了。”
叶羡凉难得没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什么叫,进去了?”
仿佛隔着屏幕察觉出了她的茫然,周承瑾有条不紊地解释:“他自己弄的那个进出口贸易公司,海关查出了点违禁品,不过应该过不了几天就能出来。”
“只是这里边有陆家的手笔,准确的说——是陆屹睢的手笔。估计等他出来了,也不会在国内多待。”
气氛一时凝滞。
好半晌,叶羡凉似是终于回过神来,眼睑半敛,浓密睫羽垂下,叫人辨不清她眸中的情绪。
她的嗓音不疾不徐,不露端倪:“倒是可惜了。”
周承瑾淡声:“不急,来日方长。”
返校后的第二天,叶羡凉得知赵锦焱出国的消息。
当天下午,体育课结束后,回寝路上,她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所以,被拆掉的桥,能再搭上了吗?]
消息映入眼帘,叶羡凉指尖微顿,少顷,唇边勾出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她没回消息,只是切到微信,将某个在黑名单待了许久的人,又重新放了出来。
而后,似是某人一直等着这一刻,微信提示音接着响起。
[陆屹睢:十二、枝枝、牛牛。你觉得哪个名字好?]
从未料到,加上好友后他发的第一条消息会是这个。每个字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令叶羡凉莫名其妙:[?]
消息发出不过几秒,界面蓦地弹出好几张图片,是那只熟悉的小奶牛猫,每一张神态各异,却都憨态可掬。
[陆屹睢:十二是因为我们是十二号那天捡到的它,枝枝是因为当时它被困在了树枝上,牛牛是因为捡回它之后,喂它吃的第一口食物是牛肉。]
[陆屹睢:你觉得哪个名字好听?对了,它是只小公主。]
看着这几个颇有些一言难尽的名字,叶羡凉足足沉默了半分钟,才不紧不慢地敲下屏幕。
[你歧视树树和肉肉?]
[陆屹睢:女宝宝,叫树树和肉肉有点奇怪吧。]
叶羡凉“呵”了声,懒得评价他这个说法,直接回了他上一个问题:[都不好听。]
[陆屹睢:这么有纪念意义的名字,还不好听?你要求也太高了吧。]
叶羡凉:[你的猫,你做主。]
消息发出,手机安静下来。
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叶羡凉按灭屏幕,从容迈步。
回到寝室后,安静的手机再次响起,是陆屹睢发来了一条视频。
这个时间,寝室里就叶羡凉一人,周遭静谧无声,只窗外偶尔传来几声嬉笑打闹。
拇指落下,柔软指腹按在冰凉屏幕上。
视频随即播放——
画面中,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挠小猫下巴,黑白色的可爱毛茸茸,衬得男人凌厉修长的指骨愈加引人注目。
小猫被摸得双眼微微眯起,喉咙发出低低的咕噜声,
一并响起的,还有男人磁沉惑人的低柔嗓音:“肉肉,小肉肉,以后你就叫肉肉了,知道吗。”
短短几秒的视频,很快播放完毕。
消息接着弹出。
[陆屹睢:捡着它有你一半的功劳,所以也算是我们的共同财产,你当然能做主。]
[陆屹睢:肉肉好听,比牛牛好。]
第18章 第18章心有灵犀
赵锦瑞按门铃那会儿,陆屹睢正拿着手机给肉肉拍照。
小奶牛猫不太配合,捣鼓了半个多小时,只有拍到了一两张能出片的。
听到门铃响,陆屹睢扔了手机,没好气地揉了揉肉肉的脑袋。肉肉被他rua得瘫倒在地,只能嘴里发出细弱的喵叫,无力地伸出爪子。
被软乎乎的小肉垫欲拒还迎似的推了下,陆屹睢心里一软,没忍住伸手一捞,将肉肉圈进怀里,抱着去了玄关。
仿佛恶狼怀里揣着小羊羔,怎么瞧怎么怪异。
赵锦瑞看见这一幕,着实没忍住:“这猫崽子救过你的命?”
陆屹睢懒散倚在墙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肉肉的脊背,毛茸茸的手感令人心尖发软,闻言瞥他一眼:“它叫肉肉。”
才刚捡回的小奶猫,瞧着没两斤重,瘦瘦巴巴的两根手指头都能捏死似的。
赵锦瑞噎了噎:“……肉肉?我看叫瘦瘦还差不多。”
“呵。”陆屹睢冷笑了声,“没品的东西。”
他懒得理人,抱着猫往屋里走。
赵锦瑞换了鞋跟上,走到客厅看到一堆猫咪小玩具,又是咂舌:“你还真打算一直养着它啊?”
看着猫抓柱上的羽毛逗猫棒,他没忍住手欠,随意拨弄了下。
下一秒,原本在陆屹睢怀里安静窝着的肉肉蓦地跳了下去,毫不留情地抛弃了铲屎官,专心玩玩具去了。
赵锦瑞瞧了会儿,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还别说,确实挺可爱的。你要是哪天没法养了,就给我吧。”
毕竟他还记得,陆屹睢幼时精心养着的那只猫,在某次马术课考核失误后,被他爷爷直接送走了。
好像就是自那以后,这人再没养过什么东西,也没表露过什么特别明显的喜恶。
闻言,陆屹睢只轻描淡写扫他一眼,轻嗤:“少打它注意。”
赵锦瑞轻啧:“这么宝贝?瞧着不像是养宠物,倒像是养闺女。”
仿佛因这话联想到了什么,陆屹睢顿了片刻,那双多情的眼眸里漾出点点笑意,意味不明道:“你这么说,倒也没错。”
赵锦瑞诡异地沉默了两秒,旋即从他的态度里明白了什么。
他冷笑了声,提刀往他心里扎:“那你还是趁早给你闺女找个领养人家吧,毕竟我这眼瞅着,它跟着你也是过一辈子单亲生活的命。”
陆屹睢冷声嘲讽:“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话落,他的目光落到自顾自玩得开心的肉肉身上,嗓音又变得温和磁沉:“肉肉别听,这坏叔叔是人贩子,想拐你走故意这么说的。”
赵锦瑞无力吐槽:“……陆屹睢,你真是病得不轻。”
他起身,熟门熟路地走到冰箱前,给自己拿了瓶水,又东拉西扯地聊了会儿,才道明了此次来意:“赵锦焱的事,就到此为止?”
陆屹睢不置可否,只是问:“怎么,你爷爷让你来问的?”
赵锦瑞轻咳一声:“为这事,我二爷爷已经找了我爷爷好几次了。”
陆屹睢冷嗤出声:“怎么,赵元维还想给这畜生再接回来不成?”
赵元维,即赵锦焱的爷爷,赵锦瑞的二爷爷。
这话赵锦瑞没反驳,只是哼笑了声:“毕竟就这一根独苗苗。”
陆屹睢的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在肉肉身上,闻声只漫不经心:“五毒俱全的‘毒’苗苗?”
“反正我就是个传话的。”赵锦瑞耸了耸肩,“你看着办,不用顾忌我。”
他爷爷看重血脉亲情,总是顾忌着自己唯一剩下的这个亲兄弟,殊不知他以为的亲人,早已在时间的洪流下变得面目全非。
似是玩累了,肉肉又一步三晃地走到陆屹睢脚边,转着圈蹭他的腿,嘴里还发出又轻又软的小奶音。
陆屹睢俯身,骨节分明的手掌将它捞起来,放在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它顺毛。
薄唇翕动,他状似随意道:“我记着,赵叔好像挺想把他们家的股份收回来?”
尚锦作为典型的家族企业,高层人际关系复杂错乱,近几年在某些决策上的确显得有些无力。
如今集团掌权人是赵锦瑞的父亲,早些年他的手段还尚且柔和,近几年却愈发凌厉,没再遮掩想要寻求变革的心。
赵锦瑞默了默,没否认这话,只是伸手薅了薅肉肉的脑袋,被陆屹睢没好气地拍开后,他轻啧一声,站起身往玄关去。
“走了。”
对于莫名其妙就和别人有了份共同财产这件事,叶羡凉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微信隔三差五弹出消息,皆是某人发来的,关于这份共同财产相关的话题。
例如此刻——
看着屏幕上模样都差不多,只颜色有些差别的猫咪玩具球,她只有六点要说:[……]
[陆屹睢:怎么样,你觉得哪个好?]
快到熄灯的时间,叶羡凉已经拉上了床帘,只开了盏小台灯,准备看会儿书就睡觉。
若不是他十分有眼力见地总是挑着她的空闲时间发来消息,平日里也没再来烦她,估计这话题存活不了两天,就会被她直接拉黑。
她懒懒敲下屏幕:[你可以都买。]
片刻后。
[陆屹睢:好办法。]
隔天,叶羡凉再次收到消息。
几张照片中,肉肉被一堆眼熟的猫咪玩具球围在中间,翻着肚皮打滚,还时不时会被一只大手无情地rua几下。
她凝眸看了会儿,粉红色的小肉垫看起来软乎乎的,即使透过屏幕,也能看出手感很好。
指骨轻蜷,她无意识抬手,柔软指腹落在了屏幕上。
指尖触感冰凉,料峭寒冬里,那点凉意似是顺着神经末梢,一路沁进了心里,冷得刺骨,也更令人清醒。
微顿一瞬,叶羡凉唇瓣微抿,面无表情地按下屏幕:[再发拉黑。]
消息发出,手机安静了许久。
十几分钟后,屏幕再次亮起。
[陆屹睢:?]
[陆屹睢:叶羡凉,做人不能太无情。]
[陆屹睢:还是说,你觉得看得见却摸不着太难熬,索性眼不见为净。]
消息映入眼帘,叶羡凉敛眸,没再搭理他,直接关了手机。
一直到临睡前,她合上书,关台灯前检查闹钟时,才看到
他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陆屹睢:行。]
[陆屹睢:怕了你了,不发就不发。]
两人维持着偶尔发消息的频率,聊的话题千奇百怪,多数时候是关于肉肉的,少数时候会讨论课题相关,只是明显能看出陆屹睢是特意找的这些话题,虽说提前查了资料,但也总是漏洞百出。
叶羡凉偶尔兴致来了敷衍几句,大多数时候懒得搭理就直接无视。
她本以为在她这里碰了一段时间的冷钉子后,凭他走到哪儿都众心捧月的性子,会没了兴趣翻脸走人。
却不曾想,他似乎也乐在其中,没觉着失落厌烦,仍维持着聊天频率。
而且……似乎知道某些举动会招她烦,那些交流也仅限于手机上。
除了偶尔晨跑会碰面,其他时候,他从未像之前几次那样,在公开场合表露出对她不一般的态度。
他没蹦跶到她眼前招她烦,叶羡凉自然也没再一言不合就拉黑处理。
两人暂且维持着平和的关系。
元旦前,某次晨跑,两人又在操场“偶遇”。
天气愈发的冷,晨跑的队伍几乎全军覆没,只零星几个人影,散落在跑道各处,因此两人站在一起的身影就格外显然。
只是天色昏暗,路灯也只是零散地亮着几盏,光影交汇处,叫人辨不清面容。
陆屹睢懒懒散散地跟在她身旁的跑道,声线平稳,跑了两圈也没带一点喘:“你元旦是回云城?”
这问题实在像是没话找话,叶羡凉冷淡地“嗯”了声。
陆屹睢又说:“正好我也要去一趟云城,顺路一起?”
她终于施舍了他一个眼神,只是眸中情绪莫名,瞧着不太友好。
陆屹睢没和她对视,只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嗓音倒还是一贯的恣意:“真是有正事儿,我、赵锦瑞,还有周承瑾,都去。”
赵锦焱出国后,叶羡凉就没怎么和周承瑾联系过,毕竟能做的她都做了,周家的事她也不想掺和,若真有什么,周承瑾自会提前告诉她。
这会儿听了这话,她倒也不觉得陆屹睢是在骗她,只是——
她轻描淡写地瞥他一眼,语调漠然:“你们去就去呗。”
言外之意,顺路是顺路,但拒绝一起。
本以为能混个同行的陆屹睢:“……”
他暗自磨了磨牙,看着身旁这人冷若冰霜的侧颜,想着自己这段时间俯首做低的种种行径,不禁对她的心冷程度又多了几分更深刻的了解。
他轻哼一声,唤了声她的名字:“叶羡凉。”
身侧的人面不改色,跟没听见似的,眼神都不带闪动一下。
陆屹睢喉结提动,慢条斯理启唇:“你是不是就盼着我什么时候在你这儿受够冷脸了,就自己麻溜地滚了,再不招你烦。”
他加快步伐,长腿一迈,几步跑到她前侧,而后转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所以对我动辄冷脸,消息也懒得回,连带肉肉也不招你待见。”
叶羡凉眸光淡漠地扫他一眼:“你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陆屹睢挑了挑眉:“什么?”
她冷嗤:“挺有自知之明的——还知道自己招人烦。”
平静移开视线,她摆臂提速,几步和他拉开距离,将他甩在了身后。
身侧的人像一阵抓不住的风,转瞬消散在眼前,除了擦肩而过时给人留下沁骨的寒意,再无任何痕迹。
陆屹睢微怔了一瞬,转身抬眸。
女孩纤薄的背影渐行渐远,她惯常挽起的长发此时束成马尾,随着脚步迈动,在脊背处轻轻晃荡,似扫进了人的心里,平添几分痒意。
他脚步迟缓地慢下,最终停在了跑道中间。
他视线怔怔地落在前方,看着那道身影愈来愈远,直至被远处的昏暗吞噬,只徒留一道朦胧的影子。
免得更招人烦,陆屹睢没使手段,刻意去查叶羡凉的行程,只是在赵锦瑞问起要不要顺道一路时,他沉吟了两秒,最终拒绝了。
而后,他不甚熟练地搜索了下抢票攻略,然后下载了12306,抢了一张31号晚上从申城出发,去往云城的高铁二等票。
后来得知这一消息的赵锦瑞,只幽幽叹了口气:“兄弟,你完了。”
他想到上次某人出了高铁站后对他的冷嘲热讽,又想到这次他为了一个完全不确定的可能主动抢票。
“我算是明白了,什么是重色轻友。”他啧啧作叹,“这就是。”
陆屹睢瞥他一眼,冷嗤:“你懂个屁,高铁不堵车。”
赵锦瑞煞有介事地点头:“懂了,看来二等座不仅不堵车,还比商务座更快。”
陆屹睢:“行了,滚吧。”
赵锦瑞轻呵:“你急了。”
后来怕来回路上堵车,赵锦瑞和周承瑾索性也选择了高铁,不过二人没自找苦吃,买的是商务座。
在出发前,陆屹睢其实都没抱太大希望,只是31号晚上的车次就那么几趟,说不清是巧合还是缘分,他还真买到了和叶羡凉同一车次的高铁票。
不过没了上次的好运气,并不是连座。
却也在同一车厢,只前后隔了两排,外加一个过道。
两人是在地铁站碰见的,叶羡凉后一步进站,乘坐扶梯下到负二层后,无意间瞥见了候车黄线外站着的熟悉身影。
脚步迟疑地停下,她眼里掠过少许意外,旋即又想到了什么,眉心微蹙。
元旦假期只有三天,这个时候又临近晚餐时间,地铁站靠近学校,意外的并没有太多人。
叶羡凉敛眸,只当不认识那人,去了另一节车厢外等待。
她带着耳机,漫无目的地翻看手机,两分钟后,地铁进站,车厢门打开。
与略显空荡的地铁站相反,地铁上的人并不算少。
座位几乎都坐满了,叶羡凉没去挤那一两个空位,在车厢尾站着。
车厢门缓缓合上,地铁启动,轰鸣声巨大,掩盖住了耳机里的音乐声,在这场喧嚣中,她余光里突然出现一抹熟悉身影。
本不在这一节车厢的人,此时慢悠悠晃着步子,跨过了车厢交界处,正闲步往她这一侧走来。
指尖微顿,她缓缓侧目。
而迈进这节车厢尾的人,也一眼便看见了站在角落的女孩,原本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神色瞬间敛下,他漆黑眸底划过几许惊诧。
周遭喧闹嘈杂,这处的气氛却无声凝滞,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
一秒后,叶羡凉平静垂眸。
见状,陆屹睢喉间咽了咽,不知为何,竟生出了些莫名的心虚。
他眼睫闪了闪,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扫了眼四周,最后也没走远,只在女孩身侧不远处停下。
时间缓慢往前走动,地铁停下又再次启动。
车厢内的人进进出出,两人一直站在原地,不曾挪动。
区别只在于,女孩神情闲适地看着手机,指腹偶尔在屏幕上划动,而另一人,却神情稍带忐忑,不时用余光不动声色地瞄一眼不远处的女孩。
临近高铁站,地铁上的人愈发多了起来。
不知是无意被挤,还是刻意迈步,两人间的距离越站越近。
终于,在隔着的距离几乎只够容纳一个人后,陆屹睢清了清嗓子,试图开口。
却还不待出声,身侧就突然走近一个女生。
她一手拉着小行李箱,一手捏着手机,栗色卷发披肩,戴了顶贝雷帽,妆容精致又可爱。
走到陆屹睢面前,她眼里漾出笑,仰头巴巴地看着他,软声启唇:“小哥哥你好呀,方便加个微信吗?”
说着,她捏着手机的那只手递到陆屹睢面前,亮起的屏幕上是一个黑色的二维码。
周遭视线皆有意无意地落了过来,唯独陆屹睢一直关注着的那人,神情未变分毫,仍旧沉静,甚至连眼睛都懒得抬一下。
往常这种情况陆屹睢也不是没遇到过,甚至被索要微信这种事,他已经算得上习以为常了,应付起来,也总是游刃有余。
可这次,他却有种说不出的莫名慌乱。
慌乱不是
因为被搭讪要微信,而是因为被一旁站着的那人撞见了这一幕。
于是下意识地,几乎是在搭讪的女生话音刚落的那一刹那,他便脱口而出:“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除去那次在操场,并不算正式和直白的说了那句“不是玩玩”以外,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说出“喜欢”二字。
出口的瞬间,他神情微怔,那张惯常带着几分轻挑散漫的脸上竟透出些莫名的专注来。
耳根漫上了不甚明显的绯色,甚至连他本人都不曾察觉。
他只是突然之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视线不动声色地从一旁的女孩身上掠过,他半垂下眼,目光在面前的手机上停了一瞬,又看向那手机的主人。
那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里多了些莫名的郑重,他一字一顿启唇,再次重复:“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人了。”
语调沉缓,一时竟分不清到底是在对谁说。
戴着贝雷帽的女生看清了陆屹睢的所有动作,再次从他口中听到他拒绝,她稍有些尴尬,却也并不伤心失望。
视线扫过不远处周身透着漠不关心的冷漠女孩,她收起手机,轻叹一声:“好吧,那祝你好运。”
行李箱滚过地面,发出轱辘声响。
周遭恢复平静,陆屹睢抬手摸了摸鼻子,迟疑地迈步,又往角落靠近了两步。
距离越靠越近,叶羡凉的视线终于从手机上离开,抬眸。
陆屹睢轻咳一声:“刚才——”
“有事?”话未说完,便被她打断。
陆屹睢一噎,心中一直翻涌着的那似有若无的慌乱无措,在她无波无澜的语调下,蓦地无声消散。
但旋即,又是涌出些更加令人难捱的情绪来。
似是坠了块石头,堵得发慌。
但发热的脑袋终究是冷静了下来,他缓声接上:“你别误会。”
叶羡凉扯了扯唇:“误会什么?”
陆屹睢下意识移开视线,将涌到嗓子眼的话改成了另一句,不紧不慢道:“我可没跟踪你,在这儿遇上纯属巧合。”
“有句话叫欲盖弥彰。”叶羡凉淡声说,“还有句话,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陆屹睢:“……”
他无力且苍白地解释:“总之,我是凭自己的能力,合法抢到的高铁票,也是自己查的路线,选择了最合理的公共交通,独自去高铁站。”
“只是很显然。”他眼睑半垂,深邃眼眸落到她脸上,语调似是意有所指,“我们心有——”灵犀。
剩下两个字,消失在了她略带嘲弄的眼神里。
他轻声哼:“很显然,从学校去高铁站合理且方便的路线,有且仅有这一条。”
无意评价他的说辞,叶羡凉没再接话。
只是安静了须臾,他又出声:“所以,你也是七点十五分那趟高铁?”
指尖轻蜷,叶羡凉意味不明地瞥向他。
眼尾微扬,漾出抹惑人的笑,陆屹睢喉结提动,嗓音含混:“看来我猜对了。”
他像是来了劲儿,又问:“那你座位号是多少?”
叶羡凉呵呵两声,语带嘲讽:“你这么会猜,还用问我?”
陆屹睢轻啧一声:“猜对车次也是基于现实,有时间线索在。”
叶羡凉意有所指:“你不是觉得一点就通吗,大胆猜。”
沉默了片刻,陆屹睢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少顷,他突然想到之前他说到一半又咽回去了的那句话——心有灵犀,一点通。
指骨微曲,他侧眸。
女孩仍旧是那副冷淡漠然的模样,神情略带嘲讽,可刚才说的那话,却与她周身漠不关己的气息截然相反。
所以……较之以往,那些话,也并不是没有在她心里留下痕迹。
深邃眉眼微弯,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漾出星星点点点的笑意,陆屹睢蓦地低笑出声,嗓音磁沉惑人。
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应声附和:“嗯,你说得对。”
“毕竟我们——”不期然再次撞进那双眸光淡淡的眼眸,他唇角微扬,拖长了腔调,一字一顿道,“心有灵犀嘛。”
第19章 第19章心甘情愿
一时不知他是如何得出的这一结论,叶羡凉的目光在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里顿了半瞬,又若无其事地移开,只眼神里流露出些许不加遮掩的无语。
陆屹睢倒也见好就收,后面的路程没再搭话。
地铁到站,两人一同离开。
等到安检、候车、验票、上车。看着两人隔了两排外加一个过道的座位后,陆屹睢才幽幽叹了口气:“看来是没有上次的好运气了。”
他故作惋惜地看着叶羡凉,试探般问:“我能和你旁边的人换个座吗?”
叶羡凉侧目瞥他一眼,给了他一个眼神自己体会。
神情微顿,陆屹睢轻咳一声:“好吧,我说笑的。”
只是身旁没了熟悉的人,这趟路程确实有些难熬,在数不清第几次被车厢内小孩儿的尖叫笑闹声扰得不得清净后,陆屹睢恹恹地睁眼。
他回头,视线越过身后的人头,落在斜后方靠窗的女孩身上。
她仍旧带着耳机,眼睑半垂,浓密长睫扑闪,目光一瞬不瞬地凝在前方,神情略显专注,看姿势,应该是在看小桌板上的手机。
他一时又想到了上次,她在高铁上看的那部纪录片。
耳边小孩儿的嗓音依然聒噪,他轻啧一声,拎出衣兜里的手机,修长指骨不紧不慢地敲下屏幕。
屏幕顶端弹出消息,叶羡凉切到微信。
[陆屹睢:你在看什么?]
她稍稍抬眸,下一瞬,两人的目光隔着重重人影,在半空相撞。
不远处的人懒懒挑眉,唇角微扬,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垂眸,还没退出微信,界面又弹出新消息。
[陆屹睢:你上次看的那部纪录片,是叫什么来着?]
上次?
下意识地,叶羡凉的思绪因这条消息开始发散,她回忆了片刻,才想起来他说的上次是指国庆回家那次。
而后又思索了须臾,回忆起了那次她看的是哪部纪录片。
思绪回归现实,叶羡凉沉默两秒,心中生出抹说不清是因为被打扰,还是被影响的躁意。
指骨收紧,她抿了抿唇,不打算回这消息。
却不曾想,下一秒,他的消息紧跟着发来。
[陆屹睢:我想起来了,是HowToGrowAPlanet,对吧?]
纪录片的名字一字不差地映入眼帘,叶羡凉面上闪过片刻的诧异,她下意识抬眸,直直望过去,眼里带着还未曾褪去的惊讶。
女孩一贯淡漠的神情出现了别样的色彩,似乎因为诧异,连眼眸都睁圆了些。
四目相对,陆屹睢漆眸微顿,指腹无意识地缓缓摩挲了下。
顷刻,他唇角微扬,漆黑眼眸染上细碎笑意,喉间溢出声低沉短促的笑。
他回身垂眸,慢条斯理按下屏幕。
[陆屹睢:这么惊讶?]
[陆屹睢:那看来我没记错。]
……惊讶吗?
屏幕上的这两个字令叶羡凉有短暂怔忪,却不过片刻,她又恢复了以往的沉静。
事实如此,她没反驳:[确实挺惊讶的。]
[陆屹睢:其实我当时就只是瞄了一眼,但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眼底淌过少许嘲弄,叶羡凉兴致缺缺地落下指腹:[意味着你记性好。]
一秒后,看到回复的陆屹睢:“……”
仿佛透过这七个字看到了她敲下消息时的表情,陆屹睢气得磨了磨牙,于是打定主意不让她糊弄,也想着最好能气一气她。
[陆屹睢:意味着,关于你的事,我都一一记在了心上。]
不得不说,虽然相识至今,两人的关系仍旧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可他对她的了解却也日渐加深。
例如现在,至少陆屹睢清楚地明白,什么话能更不招她
待见。
只是错估了她的杀伤力,也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被这话恶心到的叶羡凉,没留丝毫情面:[刚分手就有余力把不相干的人的事放在心上,看来你记性确实好。不止记性好,心也格外大。]
[毕竟交往过那么多女朋友,你记在心上的事应该挺多的吧。]
[不过正常人的心脏四间房,你变异成几间了?]
[只是四间,能这么装吗?]
四条消息,没有任何间隙地弹出。
凉薄嘲讽似尖锐利刃,毫不留情地直插心底。
最后那句“能这么装”,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在说他的心,还是他这个人。
后面的路程,一直安静到了高铁到站。
下了高铁,陆屹睢隔着两步远的距离跟在叶羡凉身后。
一路无话,直到踏出出站口,叶羡凉即将转入另一条道的时候,陆屹睢终于出声叫住了她。
“等等——”
前方的人停步站定,侧身回眸。
与陆屹睢神情略显局促的慌乱无措不同,叶羡凉表情平静,好似在高铁上无情嘲讽他的那人与她毫不相干一般。
被那双沉静眼眸看着,再次清晰地意识到只有自己因那些话心乱不安,陆屹睢眼睫颤了颤。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还是为着之前的口无遮拦道了歉:“抱歉,之前在高铁上,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想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再次变得僵硬,也清楚知道面前这人有多无情。
他近乎是自揭其短地坦诚:“我以前交往——”
话未说完,被身后传来的一道熟悉声线打断:“你们站在这儿做什么?”
叶羡凉视线越过他,看见了从后面走近的赵锦瑞和周承瑾,她颔首打了声招呼。
陆屹睢也咽回了没说完的话,只是某些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会儿被打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合适的机会再继续。
他眉目间沾染上一抹厌色,冷怠的目光从赵锦瑞身上扫过。掩在昏暗夜色下,只被他扫了一眼的人清楚洞悉。
赵锦瑞一愣,面上露出疑惑,还不待开口,就见刚才对他冷眼相待的人,这会儿转脸对着周承瑾,却变了一副嘴脸。
他朝周承瑾稍一颔首,神色还是惯常的散漫倦懒,语调却有条不紊,透着从容:“哥。”
赵锦瑞:?
不是,管谁叫哥呢?
是你哥吗就乱叫!
他震惊且茫然,在场的另外两人也不遑多让。
周承瑾惯常疏离矜贵的面容瞬间破功,神色有片刻僵硬。
而叶羡凉,视线也短暂地在陆屹睢身上停留了一瞬,无语中又夹杂了几分莫名其妙。
余光瞥见赵锦瑞那副见了鬼的模样,陆屹睢轻啧一声:“你大半夜的,鬼上身了?”
赵锦瑞颇有些一言难尽,幽幽出声:“我觉得,是你鬼上身了。”
三人并不顺路,叶羡凉没管另外的两人,只对周承瑾说:“我先走了。”
周承瑾也没留人,低声:“嗯。”
见状,陆屹睢张了张唇,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没有出声。
倒是赵锦瑞,心中坦荡:“这就走啊,一起吃个饭呗。”
“不了。”叶羡凉淡声拒绝,“我回家。”
虽说赵锦瑞总是泼陆屹睢冷水,劝他早日悬崖勒马,可旁观到现在,知道劝不动了,他倒也生出了些莫名的感慨来。
于是见着了,也想着拉一把。
见叶羡凉要走,他状似随口一提:“那我们送你。”
这话突兀到陆屹睢都没预料到,况且鉴于之前的事,他也知道她不会同意。
于是赶在叶羡凉拒绝前,他率先出声。
“顺路吗,你就送。”他拉过赵锦瑞的胳膊,转身往一旁的露天停车场走,自嘲似的嗤道,“也不看看自己,招不招人待见。”
两人走远,原地只剩叶羡凉和周承瑾两人。
视线从陆屹睢身上收回,周承瑾又看向面前的人,颇有些一言难尽:“不是传闻他万花丛中过吗?”
叶羡凉语调莫名:“嗯?”
周承瑾叹息一声:“看来我之前对他的评价还是高了。”
叶羡凉疑惑:“什么?”
周承瑾啧了声:“就他这追人方式,骑着八匹马,也赶不上周显豫年轻时候。”
叶羡凉难得沉默两秒:“……你这是在骂,还是夸?”
周承瑾中肯道:“客观评价罢了。至少他两条腿还一直站在一条船上。”
毕竟周显豫年轻时候勾搭人,一张嘴就是花言巧语,温言软语地哄着,让你以为自己被他放在了心尖上,实则却满口谎言,连身份也隐瞒。
作为满口谎言的受害者,叶羡凉嗓音冷冽:“不过是现在的船离岸边近,随时能换罢了,等船到海中央,上岸的成本变高了,也不过是伸条腿的事。”
周承瑾噎了噎,片刻后,颔首附和:“……你说的有道理。”
毕竟他们这种身份,分手容易,离婚却难。浪荡秉性难改,最后也不过就像她说的那样,伸条腿的事而已。
就如同当年的周显豫。
尚且不知因累累前科,被贷款脚踏两条船的人,这会儿已经和赵锦瑞坐上了车。
继肉肉过后,赵锦瑞又一次发出感叹:“周承瑾救过你的命?”
不然实在难以想象,这个一贯懒得将人放进眼里的人,为何会突然喊出那声堪称让人惊悚的“哥”。
陆屹睢轻啧:“人比我俩年长,叫声‘哥’有什么不行,以为谁都像你似的,一点没有礼貌。”
赵锦瑞噎了噎:“陆屹睢,你真鬼上身了?”
得了一记冷眼后,似是突然联想到了什么,他蓦地地瞪大了眼,语气遮掩不住惊诧:“不对,叶羡凉和周承瑾什么关系?”
陆屹睢眸光淡淡地瞥他。
赵锦瑞喉间咽了咽,却也疑惑:“没听说周家还有叶姓的亲戚啊。”
“那当初露营那会儿,他俩还装不认识。”旋即又想到什么,赵锦瑞语调倏地拔高,“卧槽,所以叶羡凉是故意的?”
他有理有据地分析:“我就说,你当时为什么非要让我叫上周承瑾,所以这也是叶羡凉计划好的?为了周家那个项目?”
他越说,心里越是震惊:“你什么时候知道他们的关系的?”
见陆屹睢神色倦懒的模样,他猜到答案,同时也愈发胆寒:“不是,陆屹睢,你被迷得脑子不清醒了吗?”
他简直开了眼:“她在利用你,你明白吗?”
他妄想拉住这个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的兄弟,却不知道,装睡的人是永远叫不醒的,这人也早已泥足深陷。
车内安静了一瞬,而后,陆屹睢轻描淡写扫他一眼,姿态疏懒,慢条斯理地启唇:“那又如何,她利用的是我,又不是别人。”
他懒耷着眼,乌黑长睫在眼睑下方拓下淡淡翳影,薄唇翕动,磁沉嗓音不紧不慢:“我心甘情愿。”
第20章 第20章新年快乐
跨年夜,街上霓虹闪烁,人声鼎沸。
道路两旁的观景树上挂着彩灯,在昏暗的夜色下,如星星般闪烁。
云城不大,但节日氛围却浓厚,每年元旦期间,河边广场会举办花灯会。
晚饭过后,叶羡凉和叶葭月揣上钥匙出门,沿着河道一路散步。
节日的氛围笼罩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孩童们的打闹嬉笑声被风送到耳边,往日里萧瑟的寒风似也褪去了那份凉意。
叶羡凉挽着叶葭月的胳膊,缓步走在河道,五颜六色的彩灯闪烁,在她脸上拓映出明灭光影,那双惯常清冷疏离的眉眼也被暖色笼罩,显出不一样的柔和来。
临近广场,路边的小吃摊突然多了起来。原本萧瑟凛冽的空气中,蓦地生出了些分不清是酸是甜,是咸是辣的味道,却并不显得难闻,反而有种别样的烟火气。
在这样欢乐的氛围下,心情似乎也一同变得轻快。鼻翼间忽然飘来一阵香甜气息,叶羡凉眺目看了眼,松开叶葭月的胳膊。
“妈妈 ,那边有糖炒栗子,我去买点。”
晚饭其实吃饱了,但这会儿忽然闻到这股味道,就莫名生出了点馋意。
叶葭月笑着点头。
摊位不远,也就十几步的距离,只是买的人有些多,稍微等了会儿,才买到了。
刚出锅的栗子香甜味十足,油纸袋也遮不住那诱人的香气,暖呼呼的一袋,抱在怀里莫名治愈。
叶羡凉没忍住剥了颗尝尝,金黄果肉被咬碎,舌尖萦绕上丝丝香甜软糯。
她眼里漾出笑,抬眸看向叶葭月所在的位置。
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熟悉的深邃眼眸。
似点点星光倾泻而下,隔着重重人影,落进女孩的眸中,灿然夺目。
隔着璀璨灯火和簇拥的人群,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相撞。
心跳蓦地一滞,旋即如擂鼓般急促跳动,陆屹睢指骨微蜷,漆黑眼眸凝在半空,久久不曾移动。
直至身旁的人突然出声:“啧,我说你打着体验风土人情的幌子,硬是拉着我们来这儿呢,等的就是这一刻吧。”
不远处,女孩浓密眼睫垂落,遮住了眼底那片晃碎的星光。
陆屹睢慢条斯理收回视线,唇角漫不经心地勾出抹轻浅弧度,万家灯火映照在他漆黑眸底,浸出夺目的蛊惑。
赵锦瑞别开目光,视线落到迎面走来的女孩身上,又侧目看了眼还在和叶葭月说话的周承瑾,叹息摇头:“你们恋爱脑真是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迈步走近,叶羡凉神色平静地颔首打了招呼。
碍于叶葭月在一旁看着,她仰头对着周承瑾喊了声:“哥。”
眉梢轻挑,周承瑾姿态疏懒地扯出抹笑,“嗯。”语调透着少许遮掩不住的得意,他低眸看了眼她手上的油纸袋,“买栗子去了。”
没话找话,叶羡凉懒得搭理,她贴近叶葭月,问他:“你们怎么在这儿?”
“随便逛逛。”周承瑾拿出一开始陆屹睢的说辞,“体验下云城的风土人情。”
“行。”叶羡凉点点头,顺势道,“那你们逛,我们不打扰了。”
话落,就挽着母亲准备先离开。
本也不想叶羡凉和陆屹睢纠扯,周承瑾没拦着。
只是一开始提议来这里的人不甘心就这样结束,插了句嘴:“能推荐推荐,有什么好玩的吗?”
脚步停下,叶羡凉抬眸,看向陆屹睢。
四目相对,他表情无辜地看着她,仿佛真是好奇哪里好玩。
索性也就当他是纯好奇,叶羡凉没当着母亲的面冷漠对人,只淡声说:“猜灯谜、赏灯,长灯街那边可以体验自己做灯,河边有火壶表演,广场前有打火花。还有各种特色小吃,我也没怎么吃过,没法推荐。”
她意有所指道:“大概就是这些,不过提醒一句,这边的特色小吃都很辣,大概不合你胃口。”
闻言,陆屹睢目光落到她手上那袋糖炒栗子上,他眼尾轻扬,勾出淡淡笑意,喉结提动,嗓音不疾不徐:“倒也不一定,也有合我胃口的,比如你——”
他拖长了腔调,在女孩愈发冷淡的眸光下,慢条斯理续上:“手上的栗子。”
一旁听完全程的叶葭月,没忍住眉心微拧,用余光瞅了他一眼。
见好就收,下一秒,陆屹睢蓦地收敛,礼貌又乖巧地对叶葭月道:“那阿姨,我们就不打扰了。再见。”
话落,一手拽着赵锦瑞,一手拉上周承瑾,转身就要离开。
三人走远,叶葭月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侧目看向一旁的女儿。
叶羡凉恍若未觉,只垂眸从油纸袋里拿出一颗栗子,剥了喂进她嘴里,眉眼弯弯:“尝尝,可甜了。”
香甜软糯的栗子被喂进嘴里,她转移话题的意图实在明显,叶葭月莞尔,终究是没执意说破。
喉间咽了咽,她抬手:[好吃。]
又伸手拿了颗栗子,慢悠悠地剥了吃。
母女俩从小吃街从头逛到尾,又转去河边看了火壶表演,然后猜了会儿灯谜。
只是期间无数次碰见了陆屹睢,有时是他独自一人,偶尔是和另外两人一起。不过他倒是贯彻了一开始说的不打扰,迎面碰上时只礼貌打声招呼,并未做多余的事,说多余的话。
夜色渐深,人却不见少,叶羡凉和叶葭月转道去了广场。
零点倒计时即将开始,广场上的人愈发多了起来。
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万千灯火中,余光里突然出现一抹熟悉身影。
倒计时的钟声响起,伴着人们口中倒数声,他修长的双腿迈开,愈发靠近。
“十、九、八——”
穿过拥挤人潮,他终于走到了她的身边。
“五、四——”
他在她身侧站定,磁沉嗓音越过喧嚣人声,落入耳畔。
“找到你了。”
“三、二、一——新年快乐!”
伴着零点的钟声,火花在夜空中盛开,宛如星辰坠落人间,绚丽而夺目。
“叶羡凉。”仿佛星河倾泻而下,万千灯火坠落眼底,伴着鼎沸的欢呼声,他喉结提动,朗声启唇,“新年快乐。”
穿过拥挤人群,似乎只是为了当面说出一句话。还不待漫天火树银花落下,他又转身,悄然离开。
当晚回家,叶羡凉意外在羽绒服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眼熟的小玩意——一只陶瓷制的猫咪小摆件,还是奶牛猫模样的。
定睛看了会儿,她认了出来,是猜灯谜那条街上某个摊位上的奖品。
当时她在那个摊位上猜了几个灯谜,还碰见了陆屹睢,因为想到肉肉,所以目光在这个猫咪摆件上停留了片刻。
只是……
这个东西到底是怎么到她口袋里来的?
她停在床前的时间实在有些过于久了,房间门没关,叶葭月路过时注意到。
脚步顿住,她偏头侧目,一眼看到叶羡凉手中的摆件。
她抬手,指节轻敲门板,发出几声沉闷的响。
突兀响起的声音惊醒了房间里的人,叶羡凉下意识将猫咪握进手里。
侧身抬眸,她启唇:“妈妈。”
藏东西的小动作实在有些明显,叶葭月一时有些忍俊不禁:[藏什么,我都看到了。]
叶羡凉:“……”
她难得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她故作镇定地将小猫咪放到了床头,苍白解释:“没藏。”
叶葭月走进房间,将小猫咪仔细看了看,问她:[是那位陆同学送的?]
抿了抿唇,叶羡凉低声:“可能是吧。”
她能想到唯一有可能往她兜里塞东西的时间,也就是零点那会儿。
还记得国庆那会儿叶羡凉的回答,叶葭月没忍住,又问:[所以,他现在是在追你吗?]
不知该如何说起,叶羡凉一时沉默。
没有得到像上次一般笃定的否认,叶葭月顿时明白过来。
女儿从小懂事得令人心疼,稍大一些,几乎没让自己操过心,只高中时,因赵锦焱的事,显露过几分不寻常的极端和狠戾。
抑或是因为家世的缘故,导致了她冷僻的性子。
叶葭月既担心她因为上一辈的事,对感情避如蛇蝎,又担心她因赵锦焱留下阴影。
[小乖,你是怎么想的呢?]
叶羡凉不知道母亲的担忧,闻言只漠然道:“我不喜欢他。”
她没想对母亲隐瞒,也不想母亲被陆屹睢那副装出来的模样欺骗,微顿片刻,直言:“他不喜欢我,只是一时觉得有趣,想找点乐子。”
话音落下,满室寂静。
叶葭月抿了抿唇:[小乖,不是每个人,都是……]
她手上动作停下,少顷,才略有些迟疑地继续:[都是周显豫那种畜生。]
心中一直担忧的事,似乎在此刻成了真,叶葭月望进女儿眼里,神色温柔,却透着坚定:[当年的事,固然有周显豫故意欺骗的缘故,但归根结底,也是因为我傻。可尽管如此,我从来没后悔留下你。]
[虽然妈妈没有经历过正常的感情,但也不否认爱情的美好。]
[我自私地将你带来了这个世界,也希望你能经历体验这世上所有有趣的、快乐的事。]
[而不是
因为我年少的无知和愚蠢,就让你永远对感情持悲观态度,对每个向你表露好感的人,都以恶意去揣测。]
这是母女俩是第一次谈论有关感情的话题,也是叶葭月第一次将心底埋藏了许久的担忧尽数吐露。
叶羡凉看进眼里,也入了心。
她柔和了眉眼,温声解释:“妈妈,你放心,我从来没否认过爱情的美好,也不会抗拒别人对我的喜欢。”
“只是陆屹睢……”她顿了顿,一字一句认真道,“他的确,不是个对感情认真的人。”
被评价对待感情不认真的陆屹睢,这会儿正认真地看纪录片。
赵锦瑞路过书房门口,瞅见他满眼专注盯着电脑的模样,一时深受感动,手里还拿着水杯,就踏步走了进去:“倒也不用这么费神,项目是咱们一起投的,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加班呢。”
待到走进,看清屏幕上的内容后,他迟疑地顿住:“你这看的是什么?”
陆屹睢单手摘了一只耳机,斜睨他一眼:“有事?”
赵锦瑞脑袋都快要凑到屏幕里了,待看清几句字幕后,他震惊且茫然:“纪录片?还是这种关于植物起源的纪录片?你什么时候爱好变得这么高深了?”
陆屹睢懒懒往椅背一靠:“陶冶情操,放松心情。”
看了眼电脑前写满笔记的本子,赵锦瑞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你管这叫放松心情?”
他胡乱猜测:“这难道是你们学校的公选课作业?看完得写观后感那种?可我记得你学分不是早修满了吗?”
刷地一声把笔记本合上,陆屹睢轻啧:“没事就去睡你的。”
恰逢此时,书房门被敲响,屋内的两人闻声抬眸。
周承瑾正站在书房门前,被二人看着,他抬手抚了抚银丝边眼镜,端得是一副处变不惊。
视线扫过满脸写着不解和震惊的赵锦瑞,他看向陆屹睢,淡声问:“叶羡凉那儿有只陶瓷小猫,是你塞的?”
眉心微拧,陆屹睢稍稍坐直:“对,怎么了?”
“没什么。”周承瑾慢条斯理续上,“明天邮过来,你记得签收一下。”
沉默两秒,陆屹睢耍无赖似的:“你跟她说别邮了,到了我也直接退回去。”
周承瑾面不改色:“没关系,她说意思到了就行。”
陆屹睢:“……”
什么意思?和他撇清关系,坚决不收他任何东西的意思?
行。
是她会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