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第 41 章
踏樱看了眼方羲，本人压根没反应过来其中的暗示。
King耳边响起队友的传音，便匆匆道别离开了。
不过他在离开之前，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踏樱：“我今天只是恰好过来办点事情。不过，你在今天的商业城可能会遇到不少老熟人。”
踏樱瞬间明白King的暗示，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方羲问。
“嗯……没什么！你想先去哪逛逛？”踏樱撇开一闪而过的烦躁。
秦淮月：“……”
她有点哭笑不得，但还是配合地接过了方羲的笔记本，在这个没有任何法律约束、像是孩童儿戏一样的“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真名。
一千零二也光速飞了过来，大叫道：“什么！我听到了什么？！咱们贫穷的■■，居然也能有翻身农奴把歌唱的一天！不过……慢着，人类！你说的那什么什么星球，一套别墅价值多少钱？不会是想用卖不出去的破瓦房，哄骗我们单蠢的■■吧？！”
秦淮月无奈地重复了一遍：“是伊甸园的高级别墅。”
一千零二挠挠书角，难得客气地问道：“伊甸园是什么？”
方羲闻言，也好奇地问：“你说的星球在哪个位置？是一颗高等星球吗？”
不料，方羲和一千零二的问话一出，原本又轻松起来的聊天氛围，再次凝固了一瞬。
没有帝国人类不知道伊甸园的存在。
哪怕是住得再偏远的低等公民，哪怕他们根本不了解失乐园和先行者的存在，也或多或少听过这颗星球的名号——因为这是人类帝国永恒的荣耀，唯一的主星。
有那么一瞬间，秦淮月怀疑收藏家是在明知故问。
但收藏家并不擅长说谎。不料，被踏樱吐槽的“老古董”，却被方羲再次拿了起来，满脸如获至宝，嘀咕道：“什么老古董？这种款式明明看上去怪高级的！”
踏樱嘴角抽了一下。
高级？
用肉眼看都知道这只光脑做得很粗糙，明显的机械缝线，材料也很劣质，哪来的高级？
方羲问：“等等，这个光脑怎么开？”
踏樱：“……总感觉，你比这只光脑还要老古董。”
虽然这么吐槽，踏樱还是从游戏背包取出一个万能充电宝，给这个光脑充了一会电，然后教老古董方羲怎么开机。
老古董方羲第一次使用这么高级的光脑，大受震撼，并小心翼翼把它揣进口袋。
“我们来分赃吧。”方羲期待地搓搓手，“你们先选。”
一夕：“不要。”
踏樱只拿了一块远古武器胚胎。
方羲震惊地说：“你们这就选完了？没有想要的吗？”
“白鸦，我的灵感不够高，看不懂这些机器的【文字】。”踏樱说，“而且我们一碰……它们就自动爬走。这些东西无法被我们所用，这是属于你的。”
方羲正想把手伸向金币箱，却听见踏樱冷酷无情的声音：“金币也不用，我不缺钱。”
一夕：“没用。”
方羲的内心受到了重击！
这个世界上居然……居然真的存在对金钱嗤之以鼻的人类！
方羲看待踏樱和一夕的目光，逐渐变得不一样起来，充满着浓浓的敬佩。
看来这两只人类已经超脱世俗，对金钱不屑一顾，那这份苦恼只能由她来承担了！
全程什么也没干的方羲，心安理得地把各种金币、钞票、机器和道具材料，一一收进游戏背包。
但为了方便下一次再拐她们过来打白工，方羲表示在离开矿洞之前，她先做一顿饭，作为这次挖土活动的酬劳。
二人自然没什么意见，坐在已经天黑的小天坑下，借着手提灯，还有天空落下的月光，就这么看着方羲从游戏背包取出几根木柴，一口小锅，一包速食挂面，一罐盐，一袋味精，一瓶油，四颗从宝箱获得的且五颜六色的蛋。
她们本来想帮忙，但方羲说不用，便只待在了原地观看——毕竟材料只有面和鸡蛋，步骤怎么样也不会复杂到哪里去。
方羲钻木取火。
方羲把锅放在小小一簇的火堆上。
方羲打蛋，但因为砸得力气太大，第一颗蛋失败告终。
方羲成功打下第二颗蛋。
方羲盯着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蛋发呆了五分钟，总感觉忘记了什么事情。
一夕：“……你没放油。”
方羲：“……哦哦。”
方羲放了油。
方羲拿起小锅，在高处向下流的小溪，接了一下水。
方羲走了回来。
踏樱：“……（震撼的目光）”
方羲在水没有烧开的时候，放入面条。
方羲放盐，放味精，放入两颗圆滚滚的蛋，然后盖上锅盖。
半小时后，面做好了。
方羲认真地给踏樱和一夕盛好面，把唯二两颗水煮蛋分给她们，浇下热滚滚的溪水汤。并且用的是大号碗，自己的是小号碗。
踏樱捧着面碗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
一夕面露茫然，大脑仿佛陷入了诡异的加载状态。
“不吃吗？”方羲奇怪地问，想了想，先自己尝了一口，感觉味道其实还可以。果然水煮蛋面怎么做都差不多。
踏樱实在不好意思让方羲失望，只好艰难地啃了一口——趁着方羲转身继续研究宝箱的时候，她把所有的面倒给一夕，笑眯眯地低声威胁道：“你最辛苦，所以多吃点。不够的话，锅里还有。”
一夕面露绝望。
“白鸦。”
“怎么了？”
“你下次还是别做饭了。”踏樱的微笑难得有些僵硬，委婉地说，“我们游戏背包都有吃的，我看你忙来忙去的，实在太累了。”
方羲十分感动，客套了几句，然后同意了。
一夕还在艰难地和“白乌鸦亲手制作的水煮蛋面”作斗争，满脸痛苦，但碍于踏樱的压迫，她不得不吃完。
……希望第二天还能活着醒过来。
方羲打开游戏面板看了看，发现还跟刚刚那样，只能使用基础的游戏背包、地图瞬移之类的功能，而论坛和好友聊天界面的标识，不知不觉间灰掉了。
浮空岛的故障还没修好吗？
方羲想了想，提醒踏樱和一夕她们可以还使用地图回归游戏世界。至于她自己，打算下线睡大觉了。
目送踏樱和一夕离开人偶师的个人空间，方羲才浇灭冒着余烟的火堆，对着矿洞深处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徒步回去小木屋。
一阵清风徐徐拂过方羲的衣袖。
特别是在找借口的时候，她的声音总是或多或少带着几分明显的心虚。
而现在……从她的表情来看，的的确确是在单纯地疑惑，仿佛真的没有听过伊甸园的名字。
“伊甸园是帝国的主星。”秦淮月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想揭过这个触碰方羲记忆死线的话题，于是语气无奈地说，“我怎么会送你一套……瓦房？”
宋白玉在旁边插话道：“收藏家，秦队说的别墅，至少价值过亿。”
这话直接正中某人的下怀！不过方羲作为队长，被放在最前面。
而踏樱的在第二，她是造梦家，所以被判定为副队长。
方羲想了想问：“比起训练副本，你要不要去体验一次高难度的仿真副本呢？”
梨花雪一愣，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状态，一下子像被浇了盆水，瞬间清醒。
“收藏家，你是指……新晋三千的特训吗？”
方羲从礁石上站起来，把喝光的椰子壳，丢进一千零二肚子里，然后懒散地伸了个懒腰，才转过头，慢悠悠地说：“梨花雪，你想去吗？”
咸湿的海风轻轻吹过二人的衣袖。
在方羲话音刚落的一瞬，梨花雪有无数犹豫、退却、恐惧的情绪，齐齐涌上心头。
她一定会失败的。
她会输得很惨。
因为——只有零星两三个傀儡，才知道梨花雪是它们真正的主人。绝大部分傀儡，也意识不到它们反抗八千棋局的行为，其实是梨花雪在一念之间，暗中施加的命令。
而其余的、未交接给八千棋局的傀儡，全待在梨花雪的个人空间里，它们像是一堆沉睡的死物，也是失败品，根本无法运作。
梨花雪习惯了隐于幕后，担当一个奉献自我的角色。但如果让她独自迈开一步，听上去天方夜谭。
像是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高高地悬在头顶。
万一……她其实和陈卧雪一样，根本没有力量驱动傀儡呢？也不能给其他玩家提供精确的命令呢？
梨花雪的双手搁置在腿上。
说起来，以帝国的医疗技术，完全可以治好单纯被打坏的腿。
只是她的研究员，根本不愿意上心，觉得这没什么丝毫意义，明明治好一双腿，是多么简单的事情。
本来有一次，其他研究员心血来潮，想把她作为练手的材料，提高一下自己的手术技术。
但这个事情，也被耳听八方的陈卧雪知道了，轻而易举地拦下了那名研究员。
就像是，故意让她身上，留下这么一个耻辱失败的象征。
“好。”
一道坚定的声音，被海风轻轻吹起。
“我想去。”梨花雪攥紧手里的纸条，抬起眼，“我想试试，虽然我从未踏入过任何一个仿真副本。”
虽然她，以前每一次和陈卧雪组队的时候，哪怕只是在最普通低级的游戏副本中，表现也经常不尽人意。
她太畏惧和这个小偷接触，还有站在一起。
“那么，下午一点半，你再来我的店铺一趟吧。”方羲说，“你现在可以下线休息一会，至于前往浮空岛的问题，我会替你申请好的。”
方羲顿了顿，声音又有点温和地说：“当然，到时候你也可以选择保持【观战状态】。”
但高达八千的灵感，这么一颗明珠……怎么可能会轻易蒙尘呢？
只是缺少一个机会而已。
让梨花雪重新进入无穷宇宙里，方羲这次就没麻烦大白龙了，而是逮住一团白云，让它帮忙把她们送回人偶师的大地。
而一开始一起过来的黑天使，早就自由地飞走了，不过他在离开之前，往方羲手里塞了一大团五彩斑斓的鸦羽。
搁浅的龙头蹭了蹭这团暖洋洋的灵魂，目送她坐着白云离开。
把梨花雪带回游戏世界之后，方羲跟欧律狄刻说了一声，让它帮忙申请一下梨花雪前往浮空岛的临时凭证，然后就直接下线了。
距离下午三点还早，她要先睡个大觉。
方羲陷入睡梦之前，机智地定了个十个闹钟，她打算睡个三个小时左右。
三小时后。
“叮铃铃——”
“Zzzz……”
食人藤听着方羲定的十个闹钟，每隔五分钟，从头到尾响到最后。
某人依然没醒。
食人藤尝试戳了戳方羲，结果她直接蒙上了被子，拒绝面对清醒的世界。
时间来到了中午一点十五分。
方羲猛地掀开被子，抓起光脑一看时间，震惊地说：“这光脑又坏了？！居然一点声音也没有！”
食人藤：“（无语）”
方羲感到一丝焦虑，但距离约定的时候还有有十五分钟，也没什么可着急的。
至少一个亿，这是个什么概念！
卖了一千零二都没有这么多星币！（一千零二：？）
方羲真心实意感慨道：“你们首席玩家一个两个的真有钱。”
比如宋白玉，曾经为了感谢方羲，愿意让自己作为艾莉克萨的使用者，就随手给她转赠了三百万金币！还有之前的护身符项链，方羲本来想意思意思收点辛苦费，但他居然主动提价，给了二百万金币！昨天也二话不说就把大半副身家给了自己……
就连看似低调、朴实无华的秦淮月，随口一说，就要送给方羲价值一个亿的别墅！
方羲眼泪汪汪，十分感动。系统的声音？
这是要到了吗？
收藏家要带她去哪？
除了真实战场，失乐园有哪些地方，能脱离专属系统的监控？
但从004号系统的只言片语来看，她们来到的地方，似乎也不像真实战场……
“到了。”
收藏家的声音骤然响起。
一只半透明的手在星空中出现，朝梨花雪伸出来，大概是想将她拉出来。
梨花雪愣了一下，才握住这只奇怪的手。
轮椅的轮子随之滚动，而空旷寂静的宇宙在疯狂向后逝去。
以防万一，方羲让梨花雪戴上了一条蒙眼纱，怕的就是不靠谱的一千零二，临时在半路上把人给吐出来。
虽然她不太清楚其他三种职业的个人空间是什么形态，但至少现在，人偶师这个身份，还不能向世界揭露。
方羲替梨花雪取下蒙眼纱，笑道：“喏，你可以看一下地图上的坐标，这里离浮空岛很近很近——这可是我意外发现的隐藏地图呢！”
闻言，她茫然地睁开眼睛。
轮椅落地的感觉很奇怪，有点柔软。
梨花雪微微垂头，发现是一团白云。
而白云之下，却是一个亘古、壮丽的世界。
不知名的巨型大鱼，懒懒散散地挥动鱼翼，乘风而起。路过白云的时候，黑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过来，好奇地看了一眼陌生的来客，但又很快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
旁边还有一只不愿意自力更生，依赖鲲鹏来起的风，悠悠漂浮的人鱼雕像。
梨花雪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大鱼的皮肤。
明明这是在天空。梨花雪却依然摸到了海洋，潮湿粘腻的手感。
风声在耳边呼啸。
梨花雪下意识抓住胸口，心脏跳得好疼。
这里，比她永远闪烁着蓝光，窗户看不见丝毫太阳的实验室，要宽阔得多。
这些造物，也比她那些无数个沉睡着、无法被驱动的傀儡更有生气。
好美……
四个人一时之间都被方羲这种浮夸的反应惊到了。
方羲小心翼翼地接过秦淮月填好真名的合同，仔细看了一遍，甚至谨慎地问了一下：“那个，你不会反悔吧？”
秦淮月：“……”力量特性：
会飞！我曾经求了龙龙整整三天，它终于愿意带我飞上万丈高空！
很会打架！有谁能打过十四州？！有谁？！
此外，十四州还拥有无穷厚血、威慑力极强、奇异的血脉压制、超高武力、一爪拍飞九千九百九十九只异端……
相关玩家评价：
123：“能不能切几片龙鳞给我做个化学实验？”
444：“这龙怎么这么懒？成猪了吧？（冷笑）”
777：“它吃掉了我给奶牛猫准备的晚饭！696，赔钱！（咆哮）”
饶是性格再严肃、冷静的秦淮月，此时也被方羲给整无语了，哭笑不得地说：“一套别墅而已，你觉得我会吝啬这点东西吗？”
一千零二立刻大叫，几乎把方羲的心声说了出来：“听听！听听！这是人话吗？！什么叫做一套别墅而已？这可是价值一个亿的别墅！和普通的别墅根本不一样！”
方羲抓住激动的一千零二，在她肚子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只功能比较特殊的字迹隐形笔，然后虔诚地在后一条下划线写上自己的真名。
见方羲的目光落在三名猎人的枪械上，踏樱想了想道：“听说每届新晋玩家在通过真实试炼之后，前代玩家会专门安排他们学习使用各种类型的枪械，无论本人是否擅长这一类的武器，都必须强制学习。”
“因为附魔枪械是最高效的，如果从新晋时期就用惯了枪械，对后面的真实战场也会轻松一点。”踏樱说，“不过这项规则仅适用于猎人。”
“如果是造梦家，那么大多会使用杖型武器。像是手杖、长枪之类的。”
“傀儡师的武器看似是普通的匕首、手枪之类，但他们真正的武器是手中的替行者。”
“这样吗？”方羲摸摸下巴，“其实我只会用后坐力弱一点的枪。”
方羲的目光又落回走在最前面的秦淮月身上。
即使是系统复刻的画面，但这时候的秦淮月，胸口里还燃烧着希望的火焰，热烈而夺目的红色。
一名引领战场风向、他人甚至无法追逐其脚步，勇猛又冷静的战士。
但这份火红色，在短短三年之后，似乎已经消失殆尽了。
第 42 章 第 42 章
风声凛冽。
越到深处，异端的面积也越大，自然无法依靠秦淮月一人。
他们准备分点突破，清扫战场。
相互之间的距离也拉得更远。
此时，现场画面似乎自动停滞下来，专属系统相当人性化地蹦出几个视角，让方羲和踏樱自由选择。
方羲：“……”
方羲心想这异端是不是神经病。
阅读完这份机密版清晨早报，方羲只觉得这群异端非常离谱，有点智商但好像不多，不过她还是决定参考异端的建议——她要去挑衅所谓的“国王”！要求祂交出所有财产！还有宠物红龙！
合上报纸，方羲这才发现四只队友脸上都透露着无所事事的散漫感。但当她重新露出被报纸遮挡的脸，目光都齐刷刷瞬间看了过来，眼睛里闪烁着浓浓的渴望。
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方羲：“……”天空的颜色一定是纯粹的蔚蓝色，大地一定没有遭遇过战火纷飞的摧残，也没有墙壁里藏着尸肉的监狱住宅。
“跟我来。”
“你们能听见我的脚步声吗？”
方羲的声音在二人的前方响起。
失去视觉，视野一片黑暗，只依靠声音和嗅觉辨别方向，这对踏樱和一夕来说并不难。因为在高难度的游戏副本里，她们曾经无数次遇到过相似的场景。
但这里，肯定毫无危险。
不必担忧脚下会不会有蚯蚓偷袭，会不会突然有一道悬崖凭空诞生。
一切都很安全。
晨乌猫猫好奇地走过来，绕着踏樱蹭了一圈，并扒拉了一下她的裙摆。然后看了看拿着长枪的一夕，感觉这只人类有点危险，于是猫猫一甩尾巴，冷酷无情地离去。
踏樱感受到脚下柔软的触感，忍不住笑了一下——那肯定是“收藏家”的傀儡。但她还是装作不知道，若无其事地问道：“白鸦，我脚下好像有什么东西，那是什么？”
方羲赶紧抱走捣乱的猫猫，胡言乱语道：“没什么，你就是踩到了一个抱枕。”
踏樱：“抱枕？”“可是，我好想逃，也好想去死。”梨花雪声音哽咽地说，“我觉得继续制作傀儡根本毫无意义，它们根本认不出我是谁，也没有任何玩家知道，这些傀儡的创造者其实是我……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废物。”
“看来我是知道真相的第一人。”
“我很害怕再进入任何一个游戏副本，因为我有一次看见了虚假投影之外，异端投来的一瞥。那根本没人打得过……说到底，我们只是一群可以随便捏碎的蚂蚁。”
“我打得过。”
“我永远赢不了他，我只是数据错误诞生的伴生婴儿。所有同龄的实验品，都更喜欢和他玩，所有研究员都觉得，是我夺走了他的天赋，连我身上一半的灵魂，也被认为是该还回去的东西。”
“我、我根本不是444号先行者忠诚的信徒，我只是觉得一起喊口号很安心，这让我感到安全。因为可以不用自己思考，究竟该继续往哪个方向走下去。”
所有人都有目标。
财富、美貌、名誉、实力、生存……又或者，是真的什么也不在乎，只是一心奉献自我，为了整个人类种族的命运。
那，被南十字架全体研究员、所有同期的实验品审判，在最后一秒钟也没有被投上任何一票的陈据雪。除了献出自己的灵魂，为了444号先行者的夙愿添上一笔，还能有别的归宿吗？
方羲却忽然转过头，看向一望无际的海面，头发被骤然卷起的海风吹起，声音依旧有些漫不经心：“可是，这些海豚听到了你不开心的声音，正在为了你跳舞呢。”
梨花雪一愣，茫然地转过头。
一群海豚哗啦一下，蹦出海面，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在蔚蓝色的天空之下，被海豚逐出的浪花，反射出雪白美丽的光线。
还有凭空响起的鲸鱼之音，如同世界的长鸣。
眨眼的瞬间，成千上万只海鸥朝着沙滩飞跃、环绕，留下一片深蓝色的剪影。
梨花雪感觉眼睛有些发热。
“双生灵魂是个无解的命题。”方羲说，“而且我不觉得，你们能交融成一个整体，说不定最后只会两败俱伤。”
“是吗……”梨花雪依然有些偏执地说，“我现在制作的傀儡越来越差，能有什么价值呢？”
方羲心想，邪.教组织简直害人不浅。
梨花雪或许知道自己拥有很高的天赋，却没有与之相对的配得感，一直深陷无解的深渊。
能偷偷写日记抱怨，给八千棋局使绊子，恐怕是她常年身居实验基地，能够做出最反叛的行为了。
一种很奇怪的错位感。
方羲想了想问：“你能告诉我，你的两项特殊数值是多少吗？”
她依然觉得很奇怪，组织能力这么强大的黑天鹅，怎么会没注意到梨花雪呢？怎么在档案记录上，梨花雪只是一个拖后腿的普通玩家呢？她的灵感，应该不会低到哪里去吧？
梨花雪有些心虚地说：“嗯…我的灵感是八十，异端抗性就更低一些，只有五十。”
方羲：“？”
方羲打开游戏面板，搜索了一下一百上下的灵感究竟是个什么水平。
搜索结果告诉她，不足一百的灵感，属于最烂的那种，因为就算是最没天赋的普通人，初始灵感也有个两百上下。
方羲怀疑人生。
“抱歉，可能是灵魂的问题，所以才会这么低。”梨花雪低声说，看收藏家脸上怀疑的表情，怕她觉得自己在撒谎，便慌忙地把自己所有的等级数据共享过去。
方羲看了一眼，愣了愣。
昵称：梨花雪
等级：3[112/6000]
天赋职业：傀儡师
……
特殊数值：
异端抗性【500】
灵感【8000】
八千的灵感……这不就跟秦淮月八千的异端抗性，正好一样吗？
人类真奇怪，在大难临头之际，反而会涌出更多坚强不屈、光辉灿烂的生命。
方羲看了看面露羞愧的梨花雪，又想起某个人的游戏ID，忍不住低声笑了一会。
梨花雪不太懂收藏家为什么突然笑，又害怕这的确是在嘲笑她的特殊数值太低，所以没敢问，慢慢低下了头，沉默地看着自己站不起来的双腿。
人偶们努力逗她开心的行为，似乎并没能覆盖这只人类根深蒂固的心理阴影。
“给，拆开看看。”
梨花雪忽然被塞了一张小纸条。
她茫然地抬头，才迟钝地意识到收藏家走到了面前。
红发少女乖巧听话地拆开小纸条。
上面写着凌乱扭曲的文字，勉强可以辨认。
晨乌猫猫：“（挥舞爪子）（严肃抗议）”
一夕隐约察觉到不太对劲，“白乌鸦”的第一职业不是猎人吗？为什么她的个人空间这么安全？
猎人的个人空间，大多是异端的巢穴，需要自己去开荒去抢，还得小心会不会有新的异端入侵——万一打输了，那只能说明你实力不够，所有储存的材料、道具和金币都会被异端抢走，落了个人财两空的下场，只能屈辱地去找其他猎人借宿。
即使是强大如一夕，也需要不定时在自己家附近巡逻一番。
为什么四周一丁点异端的气息也没有？但是有活物的呼吸声，难道白乌鸦喜欢养宠物？
但一夕转念一想，很快为方羲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可能因为“白乌鸦”实力太强大了！原来世界上真的存在不怒自威的猎人！果然就像秦淮月说的那样，白乌鸦非常值得信任！
当然，如果她能更勤奋一点就好了。
毕竟一夕不是很能理解，在关键的新晋特训期间，白乌鸦为什么非要去挖土。不懂。
方羲搓搓手，兴致勃勃地说：“趁天还没黑，我们快走！太好了，总算让我逮到愿意挖土的人类。”这样她就可以在旁边喝水、吃零食、画地图和睡大觉了！
踏樱和一夕心底隐约闪过一阵不详的预感。
方羲口中的“挖土点”不在地底的旧世界，所以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只能委屈踏樱和一夕一直蒙着眼了。
一路上边走边聊天。
“位置远吗？”踏樱好奇地问。
“不远。”方羲摸摸下巴，“我昨天本来只是去森林摸尸，没想到突然一脚踩空，掉进了一个矿洞。你们能想象吗？我刚掉下来，就有一个大宝箱摆在我面前，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纯金的金币！一共777块！”
踏樱&一夕：“？”
“我把这些金币全部收起来之后，发现最底下有一张宝藏图，然后我顺着上面的路，挖到了三个宝箱。”方羲绘声绘色道，“但我运气不太好，开到的有两个是空的，还有一个……里面全是蛋，我们可以一会过去蒸了吃掉。”
踏樱抽了抽嘴角，忽然发现……白鸦好像很好骗。
这跟童话故事中，捡一颗米饭就吃一颗的小老鼠，结果掉进大米缸，每天乐不思蜀好吃懒做，最后沦落到爬不出来的结局，究竟有什么区别？
踏樱警惕地问：“白鸦，你不会是中诅咒了吧？”
“诅咒？没有啊。”方羲说，“在开箱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我觉得这个过程很有意思。而且宝箱的主人，都是不知道多少个世纪前死掉的人了。他们说不介意把遗物送给我，但是得靠我自己挖。”
遗物？
谁的遗物？
二人面露古怪，但出于某种诡异的默契，没有开口询问。
“到了。”
方羲试探性问道：“难道你们很无聊吗？”
四人都默契地点了点头。
因为没有眼睛吩咐的任务，他们只能在蝴蝶小镇上到处打转，搜罗一些可有可无的世界讯息。
方羲摸摸下巴，心想这几个人还怪难伺候的，有假不休息还想赶着上来要新工作，简直是天生的打工圣体。这种积极劲，害她刚刚焦虑了长长的五秒钟。
秦淮月问：“收藏家，这份报纸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因为马甲已经掉了，秦淮月也不再掩饰些什么，直接改口叫她收藏家。
毕竟秦淮月一开始认识方羲的时候，认识的是傀儡师“收藏家”，而不是新晋玩家白乌鸦，所以她更习惯使用前一个昵称来叫方羲。
方羲也想到这一点，顿时又心塞起来，但她还是认真回答了秦淮月的问话：“特别的地方倒是有……你们听说过【国王】吗？”
此话一出，四个人都面露茫然，连身为首席玩家的秦淮月和宋白玉也不例外。
……难怪是远古的异端。
哪怕是微小的异端细胞，也没有听说过国王的名号，更别说寿命弹指一瞬的人类。
方羲对“国王”的等级评估，在这一刻郑重地添加了几颗砝码。
“虽然现在身处造梦系统，无法查看黑天鹅的机密档案库。”秦淮月垂眸回忆了一会，然后开口道，“但我们都对那些被记载入库的高危异端如数家珍。没有记错的话，档案库里的确没有被叫做【国王】的异端在。”
“——收藏家，这是你接下来的目标吗？”
猎人这么问道。
“不错。”方羲笑了一下，从背包取出那份残缺不全的地图，平展在茶桌上，让四个人凑过来一起看。
每一个王国都有国王。
但地图之上，有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王国。
方羲的目光忽然缓慢地落到左下角的白斑。
左眼又在跳动。
于是方羲平静地按压了几下。
秦淮月心脏一跳，瞬间察觉到方羲不对劲，竭力放缓声音，试探性问道：“收藏家，你的眼睛怎么了？”
“忽然有点痒而已。”方羲扯了个借口，然后稍加思索，用黑笔圈了一下帝国王都。
虽然这个地方离蝴蝶小镇很远，但它是世界上最繁荣昌盛的王国，肯定潜藏着不少大异端。不仅可以从这群大异端嘴里打探一番国王的信息，还能问完之后，顺便把它们这一锅端了。
而且说不定残肢材料也很多，这样四只队友的主线任务也可以顺利完成。当然，奖励必须通通上交，归她所有！
“这是你们最终的目的地。”
四个人都敏锐地抓住了“你们”，这个有些突兀的字眼。
“我们——？”宋白玉下意识重复了一遍，有些不安地问道，“队长，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怎么可能？”方羲古怪地反问，“我现在背包里一个铜币也没有。没了你们，我上哪去找工具人给我付钱？”
空气凝滞了一瞬。
收藏家好像又不经意之间……不小心说出了内心的实话。
宋白玉忍不住笑了两声，他已经相当习惯了方羲的惊人之语，根本不会觉得这种话有什么不对，反而感受到一种……郑重到不可思议的信任。
“但我只和你们走到这里。”方羲说，“在那之后，无论你们想要去其他地点继续做系统任务，还是去狩猎异端，我都不会继续和你们一起行动。”
“……”秦淮月顺着方羲的目光，视线也落到地图的左下角。但在她的视野里，这里只是一片平平无奇的海洋，连一点岛屿的影子也没有。
而被方羲圈起来的帝国王都，恰好是一个沿海国家，与她目光之中的海洋遥遥相望。
秦淮月神色微动，心底闪过一阵不详的预感。
徐万念感觉自己的脑子在嗡嗡嗡地响。
她忍不住后退了一大步，惊恐地看着方羲。
空气陷入了死一般地寂静。
毕竟四个人都体会过方羲做食物的水平，实在是很难立刻组织出完美的措辞，好挽救现在这种尴尬的氛围。
而此时，方羲也终于看清了一千零二的目的！
她就是故意诋毁自己！
为了不让一千零二继续破坏她在队友们心目中的完美形象！方羲愤怒地逮住一千零二，强制要求她去厨房做一份特级猫饭！
一千零二：“……”
一千零二：（二次闭麦）
宋白玉也回过神来，哈哈地笑了两声，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那……队长，你后面怎么解决没吃的问题的？对了，护理员是指？你小时候身体不太好吗？”
徐万念忽然想到什么，愣了一下。
不甘心去厨房的一千零二再次接过话茬，像个大喇叭一样叽歪怪叫：“哈哈，当■■看到被煮烂的电饭煲，这才意识到事情非常严重！为了自己不被饿死，她只能自己捞起一把刀，亲自去户外重新捉一只护理员来孤儿院上班！”
——孤儿院？
——白乌鸦也从小没有父母吗？
徐万念因为难吃苹果而产生的幽怨，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眼里反而多出了几分看待同类的怜惜。
踏樱瞥了一眼徐万念，觉得她可能同情错了人，因为白鸦在孤儿院里，肯定是个小霸王一般的存在。
“白乌鸦，原来你也是孤儿。”徐万念的眼睛里带着明显的惺惺相惜，“难怪你性格总是这么古怪。”
方羲：“？”
方羲警惕地问：“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为了防止这两名情商为负的队友吵起来，踏樱赶紧委婉地翻译道：“白鸦，一夕的意思其实是，你和一般人特别不一样，在夸你呢！”
没能等方羲想出个所以然，徐万念又继续往下说：“白乌鸦，别伤心。我以前在军校读书的时候，长官也安慰过我，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要被管教，又不自由，很麻烦的。”
一点也不伤心的方羲：大脑加载中.jpg
踏樱看徐万念没说出什么气人的话，顿时松了口气。
但宋白玉此时却想得更多了一些。
什么叫做“拿着刀，亲自捉一只护理员”？
有一千零二并非书壳、本体实则是收藏家左眼的前车之鉴在，还有她昨晚梦呓一般的自言自语，他无法不去注意收藏家身上任何一丁点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朋友……
也没有血缘上的家人……
收藏家，连帝国中央主脑也追踪不到你的具体位置……你究竟是身处什么样的险境？
宋白玉神色微动，胸腔莫名其妙传来一阵压抑的窒息感。
一向话多的他，此时罕见地没有开口说话。
秦淮月若有所思看了宋白玉一眼，然后从背包取出一份报纸，主动岔开这个隐隐迫近危险线的话题，微笑道：“收藏家，这是我们刚刚买的【黄昏晚报】，先看看吧？”
“哦……对！”方羲顿时精神一阵，她今天一整天都陷入了马甲掉了的萎靡情绪里，做什么事都打不起劲来，一心只想研究《论如何不掉马甲的一千零一个小技巧》，连早上买的报纸都没来得及看！
方羲虽然接过了黄昏晚报，但她还是先打开了清晨早报，想先阅读对她不坏好意的机密资料。
结果，清晨早报上面只有一大段黑色文字，还有一条有待填写的下划线。
欢乐似乎只是极短的一瞬，方羲看见江同尘微笑之下的恐慌和焦急。人类生死的阴影沉沉地压在她的肩上。
她也听见002号系统在江同尘耳边说：【您的傀儡失误过多，请尽快提高其完整度。孟长官建议您，可以尝试新的制作方法，不必一味牺牲傀儡的思考能力。经检测，它们的驯服度和完整度已经相当之高。】
【此外，以银月的异端抗性，她可以深入异端腹部走得更远，但您的替行者还无法与她站到相同的高度。】
“……我会尝试的。”江同尘低声说。她还没有忘记，当初傀儡反杀使用者的惨烈景象。
但她仍然需要突破心理阴影，放弃一点对生命的感知力。变得更加残酷、冷漠。
方羲又下意识压了压自己的眼睛。天花板的光亮有点刺眼。
左眼在此刻跳动得更加疯狂，像是一颗活着的心脏。
她微微垂下眼帘，自言自语道：“好吧，不能偷懒了，速度得加快了。”
第 43 章 第 43 章
视频结束。
方羲睁开眼睛，训练场的空旷景象重新映入眼帘。
她感到一丝疲惫，这是时间流速不一带来的影响。
但也因为她们跳过大段的时间，实际上只观看了三四个小时，所以二人在原地简单修整一会，精神状态很快恢复正常。
“一小时内无法再进入观战模式。”踏樱侧目，发现方羲又在发呆……等等，这次她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踏樱想了想，也暂且没再说话，没有打扰白鸦的思考状态。
然后她转过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背后的“笔底烟花。”
踏樱朝她勾了勾唇，像是在冷笑。温柔的面庞仿佛覆盖上一层可怖的阴影，淡色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曾经的队友。
笑意未达眼底。这更像是在盯着天真愚蠢的猎物。
“……”解云心底掠过一丝畏惧，但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很快压过这份无由来的感觉。
但过了一会，空气中忽然冒出一个充满着迷茫、不解的声音。
“——收藏家？”
哦豁。九百号看着帝国人类充满警惕、审视的目光，心底闪过一丝落寞。
看来，世人都认不出微渺的千分之一。
更不必说，伟大的先锋零零一。
有那么的一刹那，九百号有那么一丁点理解了疯狂的444。
但也只是很短的一瞬。
活得足够久的九百号，很多夸张的情感、动作、话语，其实也只是浮于表面，残余的灵魂碎片，根本不足以让他再升起关心除一千零一之外的热情。
哪怕这些帝国人类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心脏健康有力地跳动着。也让九百号觉得他与他们之间，好像隔着一层厚重的膜。
大概是，本质上早已死去的9序列，无法理解仍然在世的宇宙生命。
“我代表一千零一而来。”
九百号优雅地整理一下衣领，微微欠身道：“你们不必探究我是谁的谜底，只要知道，我永远站在一千零一这边，一切就足够了。”
“但既然你们强烈要求，那我还是随便自我介绍一下好了～”
“我是900。”
“9序列的第一人，最博学智慧的观测者。”
“一百年前，我死在了恶魔口中。但幸运的是，我被一千零一——也就是你们所熟悉的收藏家，捡了回去。”
“所以我才得以站在你们面前。”九百号微笑道，“帝国人类们。”
所有首席玩家，脸上露出无法掩盖的惊愕。
1001，900。
在帝国中，的确是用前一千个数字，才代指那些超越人类极限的先行者。
往生者逃脱了本该被异端吞食、消化的命运，听上去似乎有些匪夷所思。
但先行者们在失乐园之中，一向无所不能。
哪怕他们的肉身已死，但只要失乐园存在一天，那么灵魂与意识都将永恒。
甚至是，源源不断地供养着新的血液。
傀儡师江同尘神情恍然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问：“一千零一……收藏家她的状态还好吗？”
比起习以为常的“收藏家”称呼，九百号先行者似乎更愿意称呼她为“一千零一”，话语之间甚至带着几分熟稔感。
九百号冷笑了一声：“那当然是，一切正常。”
轻轻的呼吸声。
九百号的精灵耳一动，但他没有刻意去看呼吸声的主人，那名提醒一千零一自私一点的银发猎人。要知道任何一点微动作，都有可能引来不必要的怀疑。
“但是——”
九百号友善的声音忽然一冷，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虞，大声强调道：“你们听清楚，我代表的是一千零一！她是永远的一千零一分之一！而不是所谓的救世主，别妄想着利用一千零一对你们的怜悯，就想要榨干她的一切！”
世界在一刻变得更加寂静。
江同尘沉默了一会，原本冷静下来的双眼，又蹦跃出浓烈的偏执：“往生者的话究竟有什么说服力？原来先行者，都是这么阴险狡诈之辈吗？”
“——你怎么能将一千零一和我混为一谈？”
“她比我更高尚，更伟大，也更痛苦。”九百号冷漠地盯着江同尘，“傀儡师，看在你丢失了基础情感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这种冒犯。”
江同尘还想说点什么，却被秦淮月单手按住了，咬咬牙，才不甘心地恢复沉默。
九百号瞥了一眼那几个一直虚握着枪支和尖刀的玩家。他们似乎终于相信了自己，蓄势待发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秦淮月忽然上前，越过了楚嘉薇，伸出手，郑重地说：“请放心，我们永远只是收藏家的猎刀。”
刀是不会主动杀人的。
“这样最好。”九百号立刻翻脸，恢复了友好的态度，“我这里来呢，是帮你们调查那个讨厌的444。听说他在现实世界建了个非法人体实验基地，我呸！”
一提到444，九百号的声音自动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首席玩家正想回答些什么，但世界忽然一暗。
方羲暗想，差点忘了，还有一夕。
白天听宋白玉说，经过他谨慎细致的观察，新晋玩家一夕对她的另一个身份毫不知情，一丁点蛛丝马迹也没察觉到的那种。
宋白玉还锐评了一番，一夕简直是单蠢迟钝到可以与收藏家本人匹敌的程度。（方羲：……）
方羲犹豫了一下，正琢磨着该怎么说才能继续蒙骗单纯的一夕，抬眼一看，却发现一夕整张脸的表情变化极其丰富，以自我怀疑、不敢相信、但看了看其他人发现这好像真的不是假的、于是努力理解、最终大受震撼等诸如此类的情感递进，看上去相当精彩。
一夕正在努力回忆，她此前听说过任何关于过“收藏家”的传闻。
环星前线的锚点建立者，为帝国带起一场驱逐永夜的狂欢与风暴。
灵感极高的傀儡师，这个不必多说，现在飘在半空的一千零二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带领一众首席玩家无伤而返，但自己却消失了足足一个月。
大家根本不会用“天才”，这种单一又薄弱的标签来看待收藏家。
因为她是比首席玩家还要强大、甚至可能在未来颠覆一切的先行者。
一夕一时间有些出神。
“你怎么也发呆？”方羲伸出手，在一夕面前晃了晃，脸上带着点心虚地说，“别信他们说的，这纯属污蔑！收藏家怎么和我有关呢？一夕，你肯定也这么觉得，对吧？”
一夕：“……”
在仿真副本里明目张胆摆烂，忘记约定而迟到了足足两个小时，要求她们挖土自己却在旁边睡大觉，做饭还非常难吃……
和传闻中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在这一刻微妙地重叠一起。
方羲问：“你怎么不说话？”
如果说首席玩家们是人类的精英前哨，而收藏家是奇迹在世的证明……那她呢？
和秦淮月相比，又或者和排名在首席玩家前列的宋白玉相较而言，她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庸才，更是缺陷多到数不清的猎人。
踏樱……是最有天赋的造梦家，白乌鸦身边，一定会永远留着属于她的位置。
又来了。
那种挥之不去的，格格不入的感觉。
一夕犹豫了一下，忽然说了件与刚刚话题毫不相干的话题，“我今天遇到藏秋了。”
“谁？”
“以前的……”一夕顿了好一会，才勉强组织出语言，“一个以前认识的人。”
方羲在心里腹诽，这什么鬼形容？
以前认识，那现在就不认识了吗？
“她和她的队友也去了神圣广场。”一夕在刚刚一直低垂着的双眼，忽然抬起，认真地说，“因为有你的傀儡在，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在旁边观战学习就好了。”
于是。
未曾踏入过真实战场的新晋玩家们，亲眼目睹了异端的本质被剥开，又被金色巨兽吞入腹中的血光之灾。
真实、有形的怪诞之物，带起的空气，在那一刻离她很近，血味缠绕在鼻尖和幻觉之间，怎么也散不去。
一夕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藏秋。
明明她们一样是猎人。
但藏秋却在竭力克制着猎人往前冲的本能。
而她的身体却深陷恐惧。
一夕再一转头，发现旁边的踏樱居然面不改色。
她淡色的眼眸没有一丁点情绪的波澜，只有注意到她看过来的时候，脸上才会习惯性扯出一抹虚假的微笑。
踏樱：“怎么了？”
一夕：“……没。”
踏樱没再问些什么。
思维在一刻变得轻盈起来。
谁在恐惧，谁想后退，谁毫不畏惧，一切都像是清晰可见的颜色块，天旋地转，变幻成一串串的毒蘑菇，手拉手一起跳舞。
语言。
人类的思维听见了异端的语言。
还没被金色巨兽吃掉的碎肉在叫嚣逃跑，刚刚上场的清洁工在抱怨地板为什么这么多血。
曾经的战友在叫她。
但异端的语言覆盖掉了她的声音，怎么努力也听不懂。
徐万念茫然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藏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一夕，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徐万念撇了撇嘴。
方羲试图挣扎：“可是，失乐园这么多玩家，就不能恰好只是武器长得有点像吗？”
宋白玉哭笑不得地说：“像得毫无差别？”
方羲想要再挣扎一下：“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新晋玩家……”
但话音刚落，方羲就接收到对面那种极其复杂、一言难尽的目光。
仿佛在无声地问，收藏家，你看看这话有人信吗？
宋白玉看方羲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想了想安慰道：“没事的，大家都知道是你，也很理解你为什么要戴第二张假面。”
方羲惊恐地问：“……哪个大家？”
“比如所有跟随你一起进入过恶魔战场的玩家？”宋白玉如实地说，“还有一些信息权限比较高，但没有参战的密匙玩家都知道。对了，我想你的固定队友踏樱也……”
方羲目光呆滞。
方羲面如死灰。
方羲绝望之下，忍不住猛地站了起来，差点把桌子给掀翻了！
“队长你你你冷静一点！”宋白玉震惊之余，不忘努力安抚方羲的情绪，“你放心！黑天鹅的保密工作一直都是五星级水准！只有我们这些内行人知道！我们绝对不会往外说一个字！”
“不，这不是重点。”方羲不死心地问，“重点是，我明明都戴着面具，你们怎么能看出来的？这一点都不合理！”
于是。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宋白玉都在给某人耐心解释，她不经意之间，究竟露出了多少暴露身份的细节。并且针对每一个细节展开长篇大论的阐述，好让方羲相信，真的不是他们故意扒马，而是她暴露得太明显了，很难不让去注意……
方羲深受打击。
方羲越听越沉默。
为什么宋白玉的嘴巴在一张一合，但她好像一个字也理解不了？
此时，远处传来一阵有气无力的吆喝声。
“卖报……卖报……”
“新鲜出炉的早报……”
方羲听不下去了，起身去找那个不爱卖报的小孩。
“只有99级的冒险者才能买我的报……”小孩注意到方羲黑成锅炭的脸色，忍不住畏缩了一下，呐呐道，“一份早报1枚银币。”
宋白玉付了钱。
方羲揣走一份报纸，漫不经心地环顾了一圈四周，忽然发现几步远的地方有一家书店，于是跟宋白玉说：“我们进去逛一圈。”
“没问题。”宋白玉一边跟着方羲的脚步，一边调出造梦系统，“队长，我给你转账一些银币吧？”
由于宋白玉主动送钱的行为，方羲瞬间原谅了他知道自己马甲的事实，并且厚脸皮地收下了四百万的巨款。
但这可是猎人卖命得来的财产……方羲有点犹豫，根本不存在的良心痛了一下，想了想决定等她买完书之后，就还回去。
过了一会，方羲拿了一本书到收银台，让老板结账。
老板看了方羲一眼，冷酷无情地说：“50万银币。”
方羲立刻把账号的四百万转了回去！
“现在呢？”
老板神色微动，勉强退让道：“好吧，500枚铜币。”
方羲抱着书走出店铺，冷冷地想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所有人都在针对她，不允许她暴富！
方羲心灰意冷地回到旅馆，这次她没宅在卧室里，而是以一种正襟危坐的姿态，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开始认真阅读新买的书。
宋白玉看了一眼书封面的标题，面露古怪。
中午，其他人回来了一趟，发现方羲在专心致志地看书。为了不打扰她，三人收拾完自己的事，很快又离开了旅馆。
直到傍晚，外出的三名队友再次回来的时候，震惊地发现方羲还保持着和中午一模一样的坐姿，神情异常专注、认真。
“白鸦，你这是在看什么？”
踏樱忍不住出声问道。
方羲闻言，把折着看的书重新展开，露出封面的标题。
《论如何不掉马甲的一千零一个小技巧》
踏樱：“……呃。”
秦淮月忽然意识到什么，看向宋白玉。
见到他无奈地点了点头，秦淮月也忍不住笑了笑。
由于她笑得有些明显，惹来了方羲充满杀伤力的一瞪。
而唯一一无所知的一夕，还在疑惑地问：“看这种杂书有什么用？”
方羲眉头一皱：“这怎么能算没用呢？”
“为了吸取教训，我决定在开第三张面具之前，先好好学习一下其他人类的经验。”方羲振振有词地说，“一定是我戴面具的时候，说话风格和原来太像了！才能让你们这么简单就认出我！下次……下次绝无暴露的可能！”
方羲说完之后，继续认真地看书。
方羲的目光落在解云身上。
“行了，赶快开始吧。”解云扯了扯嘴角，根本不想回答方羲的问题，反而意有所指道，“你没有权限过问。切，游戏时间不到一个月，借着造梦家的辅助才侥幸加入黑天鹅……”
一道寒光骤然闪过。
锋利的伞尖直接对准解云的咽喉。鲜红的血液流下。
“闭嘴。”
“回答问题。”
“白鸦是我们的眼睛。”
“如果你连第一个命令也无法执行，那就滚远一点。”
踏樱如往常般勾起一抹微笑，淡色的眸子露出鲜明刻骨的杀意。
天使般的声音像是流动着蛇类的毒液，嘶嘶作响，露出雪白的獠牙。
“笔底烟花，回答命令。”
“让眼睛了解队友的一切，才能让团队在战场中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造梦家轻慢道：“还是说？你认为自己随心所欲、不顾他者的风格，配得上傀儡师的名号吗？能够带领队友无伤通关真实副本吗？”
第 44 章 第 44 章
全场的气氛异常僵硬。
草莓气泡水的目光，缓缓落在长相毫无特色的“白乌鸦”身上。好奇地挑了挑眉。
这名玩家和踏樱的利益关系，居然这么坚固吗？
要知道踏樱可是出了名的独行者。她是一名极其全能的辅助型造梦家，但除了此前的解云之外，她基本没有过固定队友的经历。
罗云沙轻轻瞥了一眼，看得出来踏樱只是在威胁，没有阻止。她和珍视傀儡师资源的楚嘉薇不一样，并不会刻意去插手新晋玩家之间的磨合。
踏樱和一夕都回了一串省略号。
宋白玉也看了一眼聊天记录，忍不住笑道：“你们感情真好，新晋期认识的朋友，总会比任务分配的要更有默契一点。”
方羲愣了一下，感觉这种评价很奇怪。
宋白玉注意方羲变化的微表情，立刻敏锐地问：“怎么了？”
“我可没有朋友。”
……方羲笑了笑，像是刻意强调着什么，执拗地重复道：“我什么也没看见，里面全是虚无缥缈的一片。”
一个个腔调有些扭曲、怪异的音节，伴随着声音中似有似无的笑意，落入寂静的空气里，融为一体。
挂在头顶与四周的白灯，忽然一格格灭下。
世界骤然陷入一片黑暗。
特殊检测区，只剩下一束木门洒落的阳光。
如同开拓者在临死之际，所窥见的唯一的光亮。
而后，慌乱的尖叫声接连响起。
昼夜不眠的浮空岛，在十三个专属系统解读完门后的影像之时，逐一陷入黑暗。
数据库、虚拟天空、无数能量灯泡、所有人的游戏面板……都在这一刻与世界断开连接，停止运行。
就像，有某种扭曲恐怖的力量，凝结成一只上帝之手，像是小孩子捣乱一样，好奇地拔掉了网线。
方羲非常茫然，纳闷地问：“怎么停电了？”
难道黑天鹅没交电费？
四人彻底沉默了，在黑暗中对视一眼。目光最后落在可疑性最高的罪魁祸首身上——这名没有钥匙，却能打开储存投影未知世界之门的新晋玩家。
密匙玩家挥挥手，虚弱地说：“白乌鸦，你走吧。你……该去哪去哪吧，浮空岛上有紧急传送带，你们可以去那里瞬移到其他地方。”
方羲没有丝毫自觉，心底还嘀咕着浮空岛真不靠谱，这也能突然停电，便叫上踏樱一夕，悠哉悠哉地离开特殊检测区，来到大楼之外。
很多新晋玩家停驻在四周，似乎在议论突如其来的事故。
但很快，他们被赶到的真实玩家驱散了，并被要求前往紧急传送带，尽快离开失控的浮空岛。
踏樱想了想，看着好像在看戏的方羲问：“我们接下来去哪？”
方羲说：“刷副本。”
方羲试图打开游戏面板，但系统没有丝毫反应，遂作罢，只好跟着大队伍前往密匙玩家口中的“紧急传送带”，暂时离开这里，去有信号的地方再开副本。
别说惊慌的新晋玩家们，就连真实玩家也相当惊愕，浮空岛“断电”可是很罕见的事情，简直闻所未闻。
不过……仔细一想，类似的事情，似乎往往总和某个人有关。
方羲耳尖地听到，几名密匙玩家在低声议论：“今天收藏家过来了？”
“没听说啊，就算来了，我们也不一定能知道吧？”
方羲摸摸下巴，默默回答“她”当然没来。
“我刚刚去问了一下。”踏樱离开了一会，又跑了回来，忧愁地说，“浮空岛之外的游戏区域，竟然都在接连断电。我们最好别在这个时候进副本，万一游戏系统失去了相关的数据区块，【忘记】了我们……那我们恐怕就出不来副本了！”
“好吧。”方羲感觉有些遗憾。
【各位玩家，请耐心等待。】
001号系统的声音忽然响起。
【专属系统的数据储藏空间正在进行紧急更新，预计在三小时后完成修复……在维护期间，各位玩家请稍安勿躁，本次失控与异端无关。】
一名玩家对着虚空嘀咕道：“那具体原因是什么？又打哑迷！”
但001号系统没有回答，机械的第三视角，缓缓落在了【白乌鸦】身上，这名灵感过于庞大、成功挤占了它们所有数据空间的玩家。
“既然这样。”方羲脸上露出一个阴险的微笑，强烈建议道，“你们去我的个人空间，和我一起挖土，怎么样？”
踏樱&一夕：“……(゜ロ゜)什么？挖土？”
“你们以前挖过土吗？要知道，挖土可是一门技术活，而且开宝箱也很讲究个人的运气。”方羲循循善诱道，“放心，我可不是没良心的土地主，我就少少地抽个三成，怎么样？”
踏樱&一夕：“（怀疑人生）”
“再说了。”方羲振奋道，“我看浮空岛一时半会也修不好，那些密匙玩家这么忙，肯定也顾不上你们今天的训练了！所以，还是跟我一起去挖土吧！”
唯有挖土，这才是通往人生巅峰的正确道路！
一夕想要拒绝，但被踏樱狠狠地掐了一把，只好委屈地闭嘴，默认同意。
成功劝说两名队友和自己一起挖土，方羲因为刷不了副本而遗憾的心情，终于一扫而空。
不过，也不知道九百号和那些首席玩家谈得怎么样了。
说起来，九百号不是数据小能手吗？他人不是来浮空岛了吗？如果他在帮忙的话……修东西修得这么慢？
九百号的话，不会是参杂了水分吧？
沉默。
突如其来的沉默。
宋白玉愣了愣，忽然明白了点什么。
“因为这是一场梦，一场游戏……”
“我从未跟任何【人】有过联系。”
“从未。”
方羲喃喃道，刻意将“从未”这一次，强调了两遍。
“这样吗？”
红石榴颜色的眼睛，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倒映出先行者亦真亦假的皮囊。
“队长，你并不是在做梦。”
“即使现实中的我们根本毫无关联，但我现在依然坐在你的面前，作为被你选择的队友之一。”
“这一切并不是虚假的妄想，不是吗？”
宋白玉的声音，把方羲飘飞到不知道宇宙哪个角落的思绪，蓦然地拉回地平线。
方羲缓慢地眨了眨眼。
其实她并非毫无察觉。
只是不去想，不去思考，就能让那种扯出一大串脏器的痛苦感，钝化成只是撕裂血痂的轻微刺痛，这样就能把真相再一次埋葬到深不见底的冰海。
方羲迟疑了一下，问：“什么样才能算是世俗意义上的朋友呢？赠送财物？强迫性的规则？还是仅仅的随口一言？”
“就像之前说的，虽然我根本不了解到你的真名，你的真貌，你的现实身份……”宋白玉的左手撑着脸颊，细长的眼尾似乎含着笑，“但我出于猎人的直觉，依然想成为你的朋友。”
人类与人类之间有时候毫无区别。
猎人……或者说帝国人类，都是脆弱的。
如果那个“细微的区别”一旦诞生，或者死亡。
……
那么她一定会更痛苦。
宋白玉注意到方羲脸上的茫然，顿了一下，又幽怨地撇开话题：“当然了，因为你只允许我做单方面的朋友，所以我根本没资格去计较你经常已读不回我的消息……”
方羲面露心虚。
但是可能因为宋白玉的话锋一转，让阴沉沉的对话氛围重回正常后，整个餐厅又蓦然陷入沉默。
对话就此终结。
方羲没有再说话。
而宋白玉觉得对话停在这里是最好的，因为收藏家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稳定。
至于能否成为被收藏家认可的朋友，这实在不能强求。其实只要她没有坠入疯狂的深渊，一切都好说。
但过了一会，方羲忽然重新拿起那本武器大全。
这是一本帝国官方出版的武器大全，上面介绍了各种类型的枪械、光剑、冷兵器，厚厚的一本，短时间内也看不完。
偏偏里面又用了很多晦涩难懂的专用术语，这对文化水平不高的方羲来说，想要理解实在是有点困难。
于是方羲把书丢给对面的宋白玉。
两秒后，一千零二愤怒的尖叫声几乎遍布整个旅馆。
居住在这间旅馆的所有玩家与NPC，全被一千零二的声音吓醒了。
除了再次陷入美梦的方羲。
她对外界的一切变动一无所知。
当四个人和一只人偶先后从卧室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猫猫和黑壳之书相互打架的离谱场景。
宋白玉愁眉苦脸道：“这、这怎么办？”
踏樱迟疑地问：“要不……把白鸦叫过来？”
但四人默契地往某人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现在才早上五点半。总感觉没到时间，方羲是绝对不会出来的。
一千零二开始从肚子取东西，往脆弱的猫猫身上砸。
可惜它只是储物单位而不是战斗单位，命中率实在有点低，而且又被猫猫精准地划了几道。
于是一千零二在愤怒之下，一下子骂得更不礼貌了。
“哎等等，别打了别打了！你们主人肯定不想看到你们这副样子，作为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宋白玉试图劝架。
一千零二冷笑一声，往宋白玉身上砸了一个小石头。
宋白玉：“……？？？”
而夏青禾已经自动坐到餐桌边上，敲了敲碗，理所当然地命令道：“好饿！那边的跟班，快去给我做早餐！”
宋白玉：（痛苦面具）
总之，客厅一片兵荒马乱。
半小时后，最终还是一千零二和猫猫打累了，自动安静下来，占据沙发的左右两边，准备开启一场深刻的谈判。
四个人类和一只人偶，全被一千零二拉过来当见证人。
一千零二顶着一张被猫猫划了十几道的表壳，严肃地说：“臭猫，看在和你是同伴的份上，我们必须做一个和平条约！”
“喵！”
“好吧，我不会再叫你臭猫！”
“喵喵！”
“如果你不惹我生气的话，我才不会骂你！”一千零二郑重其事地声明，“既然我满足了你的要求，你也该听听我的要求！明白吗？”
“喵喵喵！”
一夕的目光有些放空，她不是很能理解，自己为什么陪着这两只心理年龄不满三岁的傀儡胡闹。她宁愿去厨房烧柴洗碗。
一千零二咳嗽两声，缓缓飘高了几十厘米，蔑视地扫了一圈四只弱小的人类，一只臭猫，还有一只肚子在咕咕乱叫的少女人偶。
秦淮月等人感受到这道严肃的注视，似乎蕴含着一种古怪而强大的力量，神情和姿态也正经起来，准备洗耳恭听一千零二接下来的发言。
“臭猫，听好了！”
“你不能随便攻击我！也不能把我当屁垫，万一把我压坏了怎么办？看看我身上的划痕，全是你造成的！”一千零二喋喋不休道，“虽然你只是在攻击这副容纳【我】的书壳，不是存心想要伤害我，但这样也很危险的！明白吗？”
“臭猫！你别舔毛了！认真听我说话！！！学学旁边这几只人类，他们听得多么认真啊！”
秦淮月却微微皱起眉头，忽然感觉有些心悸。
因为一千零二说的话，听上去非常怪异。
就好像，意识才是她的本体。
而书壳，反而成了累赘一样的东西。
说起来，细数收藏家制作过的傀儡。强攻系的艾莉克萨，灵动活泼的猫猫们，引路与冒险的夏青禾，挽救迷失玩家的群鸟傀儡……它们每一个都定位明确，但只有“一千零二”的属性，表现得很模糊。
一夕脸上露出一丝焦躁，她意识自己刚刚应该要攻击得更完美才对，不应该让眼睛浪费精力亲自出手。
她低声道：“抱歉，我……”
“没关系，失误也没关系。”方羲却说，“虽然你是站在前面的猎刀，但你的背后并非空无一人。你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反应，这个副本很安全，所有异端都在我的视野之内。”
人偶师说：“各位，走出房门。”
走廊之外，一扇扇房门被啪嗒一声打开。一名名长相完全相同的校服少女走出。
黑压压的一群，朝着她们过来。
“继续前进。”
“反正我们玩耍的时间还有很多。”
来历完全不同的三千名新晋玩家，在前两代密匙玩家的庇护之下，似乎尚且存留着一丝不知危险来临的天真与侥幸。
但她会容忍他们的错误，理解他们的犹豫和恐惧。
因为他们是未来三年的新星，她未来的同行者。
第 45 章 第 45 章
宿舍空间很狭窄。
为了避免异端成群涌入，夺取地形优势的情况发生。
猎人一夕看了一眼方羲，得到眼神确认之后，率先踏入房门，走在其他五名玩家前方。
被穿心的电锯少女还在蠕动着，口吐白沫，被一夕以凶悍的力道踹了一脚，踢到最角落。
看上去怪可怜的。方羲瞥了一眼，然后理所当然地把【杀戮者的电锯】收入背包。
仿真度低的副本就好在这里。容错率很高，不必时时刻刻紧绷着思绪。
走出宿舍，对面的宿舍楼飘荡着刺目红色的文字。
过了一会，方羲捧着一个空泡面桶，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坐到餐桌上，泡面桶顺手丢进脚底的垃圾桶，然后扫了一圈桌上的食材，面露期待。
宋白玉好笑地问：“队长，你这……刚刚只吃了泡面？”
方羲摸摸下巴：“我很少做饭，因为新鲜的食材比营养液贵。”
贵？
这种情况，一般更多出现在偏远的中低等星球。
“这倒是。”宋白玉也没否认，好奇地问，“你们那边一瓶营养液多少星币？”
方羲回忆了一下：“如果是C级的话，大概10个星币一瓶吧。有时候我运气好的话，还能碰上打折活动，这样我一次就能囤好几箱。”
宋白玉愣了一下。
这物价是不是不太对劲？
感觉比寻常的低等星球，便宜了十几个星币。
C级营养液……
经帝国官方医药组织认证，一瓶正常的C级营养液，可以为人体提供三天的活动能量。有时候会因为人的体质不同，而有所上下浮动。
像宋白玉这一类首席玩家，普通的C级营养液根本满足不了他们半天消耗的能量。
宋白玉总感觉有点说不上的不对，但联想到收藏家上一次几乎精神崩溃的状态，他还是谨慎地压下这些疑惑，不愿意去触碰那根摇摇欲坠的死线。
再说了，这价格也没差太多。
毕竟世界无奇不有。
方羲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这……”宋白玉一向能说会道、谎话信手掂来的舌头，难得打结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艰难地说，“因为天黑了……”
话一说出口，宋白玉几乎想抽自己一巴掌。
这借口怎么听怎么拙劣好吧！
“哦。”方羲没再问什么，但脸上带着一种浓浓的期待，认真盯着宋白玉。
“我去做饭。”宋白玉捞起食材的袋子，笑着问，“队长，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方羲表示她暂时没想到。
趁宋白玉在厨房忙碌的时候，方羲从一千零二肚子里翻出了一本《武器科普指南》认真阅读。
过了一会，宋白玉走了出来，先放了两小盘开胃菜在桌上，看见方羲手上的武器科普书，有些好奇地问：“这是？”
“我随便看看。”方羲见有菜了，立刻把书丢在一边，开始沉迷吃饭。
忙忙碌碌了半个多小时，宋白玉重新坐回餐桌上。
因为只需要做方羲一个人份的饭菜，所以这次花的时间少了一半。
就在方羲吃饭的时候，宋白玉的嘴巴也一样没闲着，在旁边开启话唠模式，一段话一段话接连不断向外蹦。
“队长，我做了居然不吃青椒？！这是多么健康的绿色蔬菜啊！好吧，我下次不放青椒好了……等等，丝瓜也不吃吗？”宋白玉试探性问道，“那……你还有什么不爱吃的蔬菜？怎么不一起写在昨天那张纸上？”
方羲稍加思索，报出了好几种蔬菜，像是菠菜、折耳根、紫甘蓝、茼蒿之类。
因为某人是一只非常挑食的人类，哪怕是买营养液，也从不买蔬菜混合口味。
宋白玉认真记下方羲的忌口。
“说话回来，队长。那只狐狸为什么叫你魔王？”宋白玉问，“魔王是什么意思？怎么听上去不像是什么好东西？它不会是在暗戳戳骂你吧？还是说就是个外号？”
不是好东西的方羲顿了一下，幽幽地抬起头：“魔王，是我在副本里的职业。”
“啊……”宋白玉呆了一下，没料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讪笑几声，立刻找补道，“难怪我在团队系统里，看不见你的职业。”
五个人里，踏樱是【大魔法师】，秦淮月和宋白玉都是【战士】，而一夕则是不契合的【刺客】。
只有方羲的，显示为【不可说的神秘职业】。
“团队系统？”吐着丝网的白色蜘蛛见没人再烦它，往半空的网中心爬了一段，继续勤勤恳恳织网。
“检测战场会有掉落物吗？”方羲目光炯炯地盯着蜘蛛头顶的血披风。
看上去好酷！
踏樱迟疑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有是有，但都是普通的道具，没什么特别的。”
方羲略感失望，但很快提起精神，在短发女生小队彻底退出场、进行疗伤的时候，主动踏入了蜘蛛的攻击范围。
白色蜘蛛嗅到活体的气息，身上上百只红色眼睛同步眨了眨，冷冰冰地盯着新的入侵者。
一时间，全场的空气都冷了下来，温度像是骤然下降到零点，寒气逼人。
“怎么回事？”
短发女生一惊，回头看过去，发现是徐万念所在的小队，进入了白色蜘蛛的地盘。
而其他正在战斗的新晋小队，也好奇地分出几分注意力，观察着新上场挑战大BOSS的队伍。
“异端的状态和刚刚不太一样……”
“你们快看！它的表面好像又附上了一层盔甲！”
“怎么有种……猎物使出逃生技能的感觉？”
最后一句话简直是说出所有新晋玩家的心声。
因为白色蜘蛛的红眼，眨动的频率越来越高，像是在恐惧。而坐在它头顶的血披风，也摇摇欲坠，试图解除与蜘蛛同生共死的关系。
但方羲还什么都没做，她甚至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吧？检测战场的异端胆子这么小吗？
方羲想了想，决定速战速决，双手凝聚出长弓。
距离她上一次使用武器战斗，感觉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白色蜘蛛一惊，立刻分裂出十几只小蜘蛛，齐刷刷爬过去，挥舞着长长的步足，眼看着就要打穿血最薄的那只人类——被一把长枪拦了下来。
方向一转，直接砍断袭击的蜘蛛脚。
蓝色液体立刻喷涌而出。
方羲看着反应迅速，挡在自己面前的一夕，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总感觉她挥动长枪的动作……有些吃力。
但这种感觉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方羲很快将这个念头搁置在一边，而是拉起长弓，勾弦，凝聚出一束耀眼的光辉，瞄准无人在意、似乎仅仅是装饰的王座披风。
“轰——”
高贵的血披风，被方羲毫不留情的打烂，化作几片可怜的碎步，凄惨地飘荡在半空中。
再勾弦，放出第二箭。
穿透白色蜘蛛吐丝的腹部。
世界响起一阵巨大的炸裂声。细碎的血肉，瞬间散落在冰冷的湖面，染出一大片蓝绿色的颜料。
很多新晋玩家用茫然、带着些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方羲轻飘飘、乃至于有些散漫的攻击动作，发现她甚至是明目张胆地站在原地，既不后退，也不躲避，似乎没有去考虑战场上任何意外的可能性。
“别分心了！”短发女生生气地锤了一下面露仰慕之情的造梦家队友，“我们的战斗还没结束呢！”
她的队友立刻慌乱地回过神，专心殴打面前弱一级的异端。
但鞭策队友的短发女生，自己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就是徐万念新加入的队伍……她的新队长吗？
听说，她在仿真副本上，一举杀死了突袭的真实异端。
没人知道她的来历，但那天的胜利，被每一名在场的预备役深深记了下来。
短发女生看着三个人的身影，化作星辰微光消失在场上。在系统检测范围里，她们已经打出了最大的伤害值，因此也被自动传出了战场。
“藏秋，你笑什么呢？”另一名队友纳闷地问道。
“没什么。”藏秋立刻收起笑容，不客气地反骂道，“盯我干什么？专心战斗！”
队友深感委屈，但也怼不过脾气一向暴躁的藏秋，只好闭嘴。
藏秋一边往狙击枪里装填新的子弹，虽然刚刚被徐万念故意打了几下，但不影响她现在心情很好。
不管怎么样，徐万念，太好了。
所有新晋玩家都认可的白乌鸦，而你加入了她的队伍。她这么强大，强大到我们所有人怎么努力也追不上半分。
有这样的领队，我们就不用总是担心你没有归属队伍，没有能够拉住你清醒意志的队友。
更重要的是，白乌鸦绝对能够镇压你这个令人讨厌的死脑筋。
方羲忽然想到什么，果断打开造梦系统，点进团队实时对话的界面，把镜头对着桌上的饭菜拍了一张，并伸出手比了个“耶”。
点击发送。
秦淮月听懂宋白玉的言下之意，危险地眯起眼睛，但脸上又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挣扎。
“我曾经接过一个任务。”
宋白玉问：“什么样的任务？”
“救援一颗中等星。”
“宇宙落下一片很小的羽毛，它飘落的速度相当之慢，但无人察觉。”秦淮月说，“当宇宙监测局意识到它存在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所以我们来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这颗生活着无数人类的星球，因为一根微不足道的羽毛而坍塌，变成一堆可怜的太空垃圾。”
身上被打上无数优秀荣誉和标签，彼时还只是一名有待成长的新星，突破历史极限记录的猎人秦淮月，也是第一次见证如此令人震撼、恐惧的场景。
恍惚到，连那点为同胞死亡的悲怆，也没有余力思考了。
孕育了无数生命的星球，居然会因为异端随手丢下的一根羽毛，在转瞬即逝之间崩裂成穿过指缝的微粒。
“你是认为我会过于追求穷极的胜利……在她心生犹豫、想要回头的时候，作为站着先行者背后的猎人，反而推她一把，让她继续往未知前进吗？”
宋白玉观察着秦淮月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这对沉静坚毅的双眼，在深夜烧起一场炽烈燎原的大火。
“我的确想要胜利。”
“我想要挽救更多无辜的生命。”
“我甚至奢望失乐园会有停止运行的那一天。”
而这所有细碎的贪婪与欲望，原本早已湮灭在秦淮月内心深处，成为一个连说出来也深觉不可能实现的笑话。
但那一天，收藏家替所有人说了出来。
就连秦淮月也觉得荒缪。
因为收藏家不仅想要将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存在拉下神坛，还想要将它们解刨分离，改造成自己手中的玩具。
“宋白玉。”
“——她需要愚者的助推么？”秦淮月反问，“她说的话能轻而易举成为一种克制异端的概念，知道什么时候该停下蛰伏，什么时候该高喊进攻……她是灵感无穷之人，我们卑劣的想法，真的能撼动她的信念吗？”
明火又灭了一瞬。
再亮起时，秦淮月看见了宋白玉习惯性的散漫微笑，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寂然。
银色的猎人张了张嘴巴，想说点什么，来反驳秦淮月的话，但又神色黯然地放弃了。
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无法违背与“收藏家”的约定。
他无法告诉所有对“收藏家”交付了无数信任的队友，其实连收藏家本人也身处难以言说的困境。
难解到，其本人也刻意遗忘了一切。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焦距于这个超越了人类想象极限符号之时，宋白玉却在想，乱码中混杂着的“ZERO”并非毫无意义。那恐怕意味着收藏家的状态并没好到哪里去。
但所有人都在期待你前行。
“你的四肢被扯断，丢进无人知晓的荒草之地。”
少女的四肢被无形的力量切割，上半身摔落在地，又被无色的丝线割裂一块一块。
“你的鲜血会流干到最后一滴，永远不会复苏。”
鲜血哗啦啦地顺着阶梯流下。
“你还要把名字物归原主。”
最后一字落下。
标着【叶语】的名字卡牌，像是被烈火烧灼，化作黑色碎屑消散。
那是玩家最后一缕灵魂。
被特地捕捉的玩家，比寻常的死亡更加惨烈，他们的意志将永远保持着清醒，留在异端的领域深处。
“我、我已经还给你了！”
少女用失去四肢的上半身，无理取闹般地滚来滚去，尖叫道：“你还想怎么样？！放我回去！！！”
“但是我还缺一点残肢材料。”人偶师露出一个微笑，相当开心地说，“太好了，意外的收获。”
少女一脸惊悚。
第 46 章 第 46 章
其余几只异端，似乎也随着少女的衰亡，它们的力量在疯狂流失，身体一点点化作碎屑。
被一夕的长枪逐一贯穿，死亡。
方羲手持长弓，一步步走上阶梯。
这家伙的防御力非常之高。
连带着，方羲刚刚吐出命令之时，喉咙也感到一丝艰涩。
方羲忽略系统的阴阳怪气，从背包翻出那张捡来的世界地图，放在桌子上，平整地展开。
造梦世界的轮廓，第一次在方羲面前凝现。
神殿遗迹、沙漠绿洲、幽灵山谷、巨人部落、吸血鬼古堡、不起眼的蝴蝶小镇、数不清的王国……还有被重点标粗标红的帝国王都。
但左下角有一大块地方，被抹上了大片大片的白色颜料，什么也看不见。
这是世界地图残缺得最严重的一部分。
方羲盯着这块白斑看了很久很久。
能有什么地方，不被纳入世界地图的一部分呢？
直到窗外的白昼终于落幕，房间一片黑暗，被一千零二啪地一声开了电灯，方羲才从那种专注到不对劲的状态抽离出来。
一千零二：“这破地图有什么好看的？”
一千零二：“你不如喂一下脚底下那只饥饿的臭猫。”
“喵！”事情发生在半个月前。方羲：“……(゜ロ゜) ”
这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八卦？他好像真的相当了解每一个同伴的内核性格、各种特殊小习惯和乱七八糟的爱好……
比如秦淮月其实喜欢喝烈酒，但碍于军人职业的缘故，彻底滴酒不沾，并打心底不认为自己的身体里流淌着酒精狂热分子的基因。
再比如，疯苹果的游戏昵称本来不叫疯苹果，不喜欢“曼陀罗”的香味，而且特别嫌弃血腥玛丽这个脱离社会秩序的家里蹲，还有她种种与现充格格不入的中二行为……但可能是不打不相识，完全没有丝毫相似之处的两个人，最后却成为了朋友。
“可惜她们都是造梦家。”宋白玉说，“除非特殊事件，很少有分配在同一个队伍的情况。”
方羲说：“你好像擅长关注这些细节。”
“真的？看来我又多了一个优点。”宋白玉挑了挑眉，洋洋得意地自夸道，“现在我有八百八十八个优点。”
方羲：“？？？”
不过……宋白玉看了看偶尔才会回话的方羲，心底某个强烈的感觉再次卷土重来。
他对收藏家依然一无所知。
先行者的身份？最天才的新晋玩家？当之无愧的人类领袖？
据目前为止的了解，他知道收藏家的性格相当懒散跳脱，喜欢研究不符合正常审美口味的黑暗料理，不爱搭理人但会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不过除了这些，她还喜欢什么呢？
宋白玉的大脑难得卡壳了一下，安静了半分钟，艰难地鼓起勇气想把话题扯到“个人爱好”身上，但又马上打消了这种私心过重的念头。
转而问道：“收藏家，你手里好像还握着刀？需要找个地方先清理下血迹吗？”
方羲脚步一顿，缓缓抬起了手，将染血的雕刻刀放在与双眼平行的高度。
手居然在抖。
为什么？
为什么她没有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在握着武器？根本没有把它收回？
雕刻刀的刀身不长，自然没有正常的匕首、短剑那样有杀伤力。
方羲想起刚刚插进江同尘肚子里的瞬间。
奇怪。怎么手感不太对？
明明这几天才给迷失玩家开膛破肚过，明明她以前也杀过不怀好意的当地小混混……
但为什么手会抖得这么厉害？
一滴顺着弧度汇聚在尖端的血液，骤然落地，极细微地一响。
方羲茫然地想，这是什么奇怪的情况？她怎么还会有这种幼稚的感觉？就像生手第一次杀人那样，连扎一刀，内心也会害怕得七上八下。
另一只泛着青脉的手，忽然握住方羲悬在半空、克制不住颤抖的手。
“收藏家……你怎么了？”
方羲沉默地抬起眼，才发现在自己思绪游离的时候，原本并行的宋白玉，忽然站在了面前，脸上全是担忧。
“你的脸色很苍白。”宋白玉努力放轻声音，“前面正好有一个空闲的观察室，再走十几步就到了。”
九百号也戳了戳方羲，紧张地问：“嘿，一千零一。你怎么回事，难道你晕血？”
方羲目光依然死死地盯着染着人血的雕刻刀，过了好一会，终于开了口说话。
但她问了一个很突兀的问题：“你杀过人吗？”
宋白玉微愣，看了看这把刚刚伤过江同尘的刀，隐约明白了收藏家突然的怪异之处。
难道，收藏家在现实世界是个守法公民？没怎么接触过危险事件？也没有和人发生过冲突，才会反应这么大？
可这种解释……合理吗？为什么违和感这么强烈？
但宋白玉没再想太多，而是认真地回答：“我的确杀过人。死刑犯、星际强盗、背叛帝国的长官、深受异端啃食却不得不死的队友……”
“那是什么感觉？”
“脆弱。”宋白玉说，“大概是……像是敲鸡蛋一样，人一下子就四分五裂。所以我一向喜欢一枪毙命的方式，这样大家都不会痛苦。”
但不管是犯下多么滔天大罪的死刑犯，还是昨天还笑着勾肩搭背的队友。不管是疯子，蠢货，普通人，还是穷极的天才。不管他们有多么与众不同，在血液彻底流尽，心脏和大脑都被打穿的时候，面露或恐惧或解脱的那一刻，都会变得一模一样。
死亡是一切归零。
细胞不会再新生与衰亡，嘴巴和喉咙不会再传出声音，眼睛也无法再聚焦，黑茫茫的一片。
方羲终于缓缓地放下手，将雕刻刀收入游戏背包。
“一千零二。”
方羲摸了摸自己流血的耳朵，明明一直很安静的长廊，却响起了几乎穿透耳膜的警笛声。
“闭嘴。”上帝之左眼说，“不许提问。”
“为什么？”
“就是不许！闭嘴！闭嘴！”
上帝之左眼开始尖叫，无穷的声音遍布整个核心区，盖过一切。
建筑大楼晃荡了一瞬，如同地震。
为了保护新晋玩家的心理健康，密匙玩家勉强同意了设置团队积分排行榜——他们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因为真实战场中没有系统，更没有所谓的排名。
这个排行榜只记录单项属性或体能数据，还有日常普通副本的战斗评分，而重要的仿真副本不会计入其中。
系统内部会有一串长长的公式自动计算，排名主要靠团队成员的每项数据总和。其中，【队长】的积分权重会更高一些。
总而言之，只是一个用来饭后八卦闲聊的娱乐功能。
如今位列榜首的队伍，是以“梨花雪”为核心的队伍，玩家人数多达二十余人，绝大部分是排名前一百的新晋猎人，还有两名增益型造梦家。
在八千棋局被取消一切新晋资格之后，换言之，曾经真正创造了上千只傀儡的梨花雪出现后，很多支固定团队都少了一两名队友。
这些玩家全部被“派”去辅助新星梨花雪——不过这么形容也不太准确，实际上他们全是自告奋勇，冷酷无情地抛弃了旧队友，并且每天打卡炫耀。
那可是一名初始灵感就高达八千的傀儡师。
因此，在梨花雪真实的灵感公示之后，就像是丢下了一颗惊雷，引来了无数新晋玩家的追随。
所有人都觉得，梨花雪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天才，下一代的新星领袖。
和高灵感傀儡师的合作机会可不多见。
因此梨花雪的新队友们，相当珍惜这一段时间，更何况他们还在“实习期”，没有转正为梨花雪真正的固定队友。怀着某种追随强者的心情，每天简直是发疯一般地训练，每一个都是卷王中的卷王！
因此他们的队伍，其积分在短短半月之内，刷新到一个令人仰望的数值……
至于以【白乌鸦】为队长的三人小队，就显得格外凄凉。
虽然踏樱和一夕已经是预备役中的上层佼佼者，但无奈这个团队排行榜只录入那么点数值，而且只有两个人……基数总和太少，不仅追不上第一，并且相当丢脸地落在百名开外。
其实踏樱也本来没那么在意这个团队积分排名。但问题是，身为队长的【白乌鸦】，每一项属性测试都是大写的“0”！
这让一向高效率的踏樱感到一丝焦虑，恨不得逮住某只出走的方羲，强制让她过来刷新一遍属性测试！至少不要数据面板看上去光秃秃的！
但踏樱也只是想想。
因为最近的“收藏家”，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连某些严苛的首席玩家也偶尔会心神不宁，他们之间的氛围也很古怪。
就像是酝酿着一场暴风雨前的平静。
至于现在屏幕前的方羲……她颤颤巍巍地点开排行榜，仔细研究了一番，恍然大悟，然后看着自己的那一大串零记录，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攻击：0
生命：0
防御：0
敏捷：0
反应能力：0
灵感：0
异端抗性：0
……
可恶！怎么都是零！
方羲又仔细查看了一下排名在自己前后的队伍，还有他们队长的属性，发现唯独自己的数据记录格外突兀、不忍直视……
方羲把地图收回背包，并用一种深沉的目光看向一千零二：“但喂猫的工作，春醒不是交给你了吗？”
一千零二：“……！”
没错，某颗眼珠子仗着春醒不在，故意不干活！甚至想甩锅到方羲身上！
一千零二顿时警惕地看了一眼方羲，生怕她回头给春醒打小报告，只好委委屈屈地从肚子里翻出新鲜的食物和一个猫碗。
在晨乌猫猫埋头苦吃的时候，一千零二忍不住在旁边骂骂咧咧：“你说你一只橘猫，不是能自己捕猎吗？干嘛还要我们每天再给你喂一顿！区区一只猫，根本没必要学人类那种莫名其妙的仪式感啊！再说了，这么小小一碗，根本填不饱你的肚子！”
猫猫吃完了，舔爪。
一千零二怒骂一声真无语，把猫碗收起来，然后又飘远了。
过了一个小时，客厅门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脚步声，是宋白玉率先回来了。
他进门之后，发现客厅里并没有人，只有一只大橘猫蹲坐在餐桌，对着人类喵嗷嗷叫了几声。
“队长在卧室？”宋白玉往方羲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确实透出了一点缝隙的光，这才放下心来，把刚刚从外面买回来的食材一一放在桌上。
猫猫低头凑近嗅了嗅。
宋白玉压低声音问：“晨乌，我给你买了特别新鲜的肉！你能帮我问问你主人还要吃宵夜吗？呃……如果她在忙就不用喊了！”
猫猫张开血盆大口，刷地一下吃掉一只大羊腿，舔舔猫爪，然后跳下餐桌，往方羲的卧室慢悠悠走过去。
“喵！”
每天回个“已阅”“1”。
那也是回了。
少女金色的长发和繁琐的白色洋装，沾染上明显的尘埃和血迹，美丽的淡色眼眸安静注视着人偶师。
这名无所不能、从不畏惧的玩家。
她甚至有些替对方担忧了，在异端的笼罩之下，人类再璀璨的光辉，也只有极短的一瞬。
白鸦会不会有一天，神不知鬼不觉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下，和那些迷失在副本的密匙玩家一样？
“那么，请多注意一点自己的安全吧，我的队长。”踏樱微微垂帘，又复而抬头，微笑道。
你一定不会吧。
第 47 章 第 47 章
方羲回到了人偶师空间。
猫猫和春醒都不在，大概还在外面玩吧。
绅士鬼魂不知道为什么在骷髅头旁边转圈圈。
【您本次收获的材料如下。】
方羲把各种各样的食物通通收入囊中。
这样就不用去菜市场买了。
“你真的要拿？”狐狸面露古怪，“你可是人类啊，还是少吃一点异端生产的食物吧。”
方羲没回话，专心致志捡供奉。
拿走十个露营帐篷，五个睡袋，三个手电筒和四个营地灯，一堆煤炭，一堆柴火，野餐布、墨镜、纸巾、雨伞等若干日用品……
狐狸说：“你像是在捡垃圾，我就没见过这么抠门的人类，居然不买全新用品给队友用。”
但方羲依然在认真地捡垃圾。
拿走三十三块可爱的兔尾石。
狐狸说：“不值钱的石头。”
拿走一张残缺不全的地图。
狐狸说：“你找我的话，可以买到一张完整的牛皮地图。”
拿走一本基础魔法学习手册。
方羲问踏樱：“这个你要吗？”
踏樱翻了翻，摇头：“全是我会的技能。”
狐狸说：“人类魔法师，如果你支付十万枚银币的话，那么我可以教你一个传说级魔法。”
方羲走路的速度忽然快了起来。
踏樱其实对狐狸口中的“传送级魔法”有点好奇，但既然白鸦没有露出感兴趣的样子，而且这是一只来历不明、立场有些奇怪的傀儡，所以她也没有贸然多问，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一起捡垃圾。
狐狸主动追了上去，建议道：“如果你再多付五万枚银币，你的队友就能学到两个传说级魔法。”
方羲：“……”
方羲转过头，目光充满审视。
狐狸脸上立刻露出一个营业式的微笑，看上去相当亲和友善。
没有任何人类能逃过狐狸的诱惑！
“好吧。”方羲说，“你得先介绍一下是什么样的传说级魔法。”
总不能听到一个【传说级】的噱头，就巴巴地凑上去买下来。
再说了，有被狐狸坐地起价收了八千枚银币的前车之鉴在，方羲对他的推销持有怀疑态度。
狐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袍子，唤出法杖，认真地说：“那么，魔王，还有你旁边那个魔法师，认真听好了。我只示范一次。”
方羲和踏樱对视一眼，然后朝狐狸严肃地点点头，面露期待。
狐狸挥了挥法杖。
杖尾冒出一缕细微的轻烟。
五只人类，一颗眼珠子，一只狐狸，在原地等待了足足十分钟。
但什么也没发生。
方羲怀疑地问：“你这传说级魔法……前摇这么长吗？”
“哦，不好意思。”狐狸挠挠头，“我最厉害的传送级魔法其实是人类召唤术。每次我闯了大祸，或者被异端追杀但又实在解决不了的时候，我就会召唤777，让她来帮我收拾烂摊子。”
777？
除了方羲，其余四人都面露疑惑。
“但我忘记777已经死了。”狐狸苦恼地说，“所以这个魔法再也用不出来了……真没办法，我给你们示范其他的吧。”
方羲想了想，按住狐狸想要重新挥法杖的爪子：“换一种教学方式。”
“什么？”
“你明白的。”方羲说，“人类根本无法一比一复刻你的魔法，你教她一个在险境中自救的禁术吧。”
狐狸的眼睛闪过一丝狡黠的亮光，又不知道从哪里凭空取出一台计算题，噼里啪啦地算：“为她量身定制一个魔法吗？这我可以理解，但这价格就……”
最后，狐狸伸出了五根手指。
方羲试探性问道：“五十万银币？”
狐狸冷哼了一声。
方羲震惊地问：“五、五百万银币？！”
其他四人听到这个数，也呆滞了一下。
“没错。”狐狸露出阴险的獠牙，“但这只是起步价。因为这得算上我的创造成本，而且要是这名魔法师资质不好，或者太笨，那我还得挤出很多休息时间才能教会她……我想想，你可以先付五百万的定金，最后再补一次三百万的尾款就好了。”
方羲目光呆滞。由方羲书写的【三种陨石药剂原配方】，在生成完具体的详情简介之后，其道具名字直接变成了【一本用来盖泡面桶的饭后读物】。
“给。”方羲把两本笔记都塞在江同尘手里，并特地指了指九百号写的那本，“按这本的来做，所有治疗方法都在上面。”
“那……另一本是？”
“这本是我写的。”方羲深沉地说，“但是有个人说我写的不适合你们使用，所以我没有写完。不过你要是感兴趣，也可以留着看看。”
江同尘愣了愣，郑重地收好这两本笔记：“谢谢你，收藏家。”
“我先走了。”
“好……不，请等一下！”
方羲原本已经走出了好几步，听见江同尘焦急的呼唤，不解地转过头。
而徐千秋接收到江同尘暗示的眼神，立刻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怎么了？”
“我是一名初始灵感为两千的傀儡师，在经过真实试炼之后，我的灵感最终抵达了失乐园历史记录以来，最高的4500。”
缠着绷带的傀儡师，认真地【看】着她，说：“难得一见，我可以用同为傀儡师的身份，和你聊聊吗？”
“(゜ロ゜) 啊…你说。”
“我曾经带领一批最精英的队伍，踏入过失乐园无法封锁之地。从那里出来之后，我失去了一切战斗能力，一切灵感归零，变成了一个虚有图表的废物。”
“但宇宙一向是公平的。”江同尘脸上露出一个偏执的微笑，“在那极短暂、覆灭所有的一瞬，我的灵感抵达了穷极。”
“哦？”方羲问，“你看见了什么呢？”
江同尘忽然抬起手，取下缠绕在眼部的白色绷带，露出只剩下血红色巩膜，没有瞳孔与焦距的双眼。里面仿佛储存着某些特殊的东西，像是一小段无法被人类解读的影像。
“异端的具象化。”
“原来它们也会哭，也会恐惧，像刚诞生的婴儿一样牙牙学语，像不成熟的年轻学生一样痛苦地学习知识。”
江同尘仿佛在忍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在努力回忆那个亘古的瞬间：“异端们盯着一个很渺小的光球，似乎以它为首，害怕着它，听它的话，甘心被它折磨。哪怕被打得再惨，也不敢反抗。”
“它能够精确地使用人类语言，模仿和人类相同的事，吃饭、睡觉、工作、学习……明明这些对异端来说毫无意义，它却坚持恪守着这种规则。”
九百号听着听着，忽然眉头一皱，忍不住看了看一千零一，一阵强烈的怪异感油然而生。
“它肯定是一只最为聪慧的异端！但是迄今为止，明明我见过这么多种类的异端，我每天都在查看军用手环回溯的真实战场，去寻找有没有从未被记录在图录上的新型异端……但是这么久以来，却没有发现有任何一只异端，和那个光球有丝毫相像之处。”
方羲想了想问：“听上去，它好像没有攻击你。”
江同尘心脏漏了一拍，有些惊愕收藏家的敏锐，便点了点头：“是的。我看不到它的外形是什么样子，我的大脑无法解读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怪物。但是……我能感受它的情绪，这只异端对我没有敌意。”
九百号听懂了，开始嘎嘎大笑，笑声极为猖狂、嘹亮，不料马上被方羲弹了一下脑袋，只好委屈地闭嘴。
江同尘的语气逐渐带上几分不可思议，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描述当时那种荒诞的场景：“它甚至主动走过来和我【说话】，说第一次见到有这么多人过来它的地盘做客。还问，我们身上有没有特产，或者一些好玩的东西，它可以用其他东西交换。”
“但当时的我们，已经一无所有。”
“一切储存在军用手环的物资，已经彻底消耗得一干二净，甚至回不回得了失乐园，也是一个未解之谜。”
“我只能这么坦白地回答。”
然后，这颗渺小的光球，嚣张地坐在无数高危异端头顶上，看了看这群半死不活的宇宙游客，同情地摇了摇头。
光球、上帝、无法被解读之生命，认真思考了两秒。
“我送你们回去。”
“我给你们一点路费，一张地图，还有足够你们返回家园的食物。”
“代价是——再来拜访我一次，带上任何一切有趣的玩具。”它说，“我在这里真的很无聊，玩具越多越好！”
身处比高危副本更恐怖、不被失乐园覆盖的未知之境，江同尘根本无法判断自己听到的【人类语言】是否真实。
这只异端是不是真的在说送他们回去，还是说，那只是自己大脑扭曲美化过后的话语？
失乐园积累了上百年的战场经验，任何一名玩家都知道，和异端进行约定、交易，绝对是一场回不来本的投资。
甚至那可能只是异端蒙蔽人类的语言陷阱。
光球问：“你怎么不说话？”
彼时的江同尘转过头，看了看几乎全军覆没的队友，就连最强大的猎人秦淮月，也在倒在地上，痛苦地喘息。
可是他们别无选择。方羲回到个人空间，带上喷壶，顺着上次走过的路线，前往旧世界。
中途路过某棵似乎在沉睡的大树时，方羲想了想，照例举起喷壶，给这棵树哗啦啦地浇水。
成功把沉睡的大树吵醒！
“不能和黑天鹅说吗？”方羲相当直白地说，“告诉他们，你才是傀儡的主人。”
“……对不起，收藏家。我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二选一。”梨花雪轻声说，“而我，是输的那个，不被选择的那个。”
说起来，梨花雪的日记本上，有一句话让方羲印象很深，那个关于444号夙愿的口号。
这家伙是谁？怎么看上去像个社会恐怖分子？莫非还是一个邪.教的创建者？
方羲在心底怪异地想。
回头问问九百号好了。
“那么，谁是投票的人？”方羲纯黑色的眸子看着她，微笑道，“我是一千零一，请告诉我吧。”
梨花雪这次沉默了很久很久。
与其说她在沉默犹豫，倒不如说，真相被戳破的茫然，大脑一片空白，二十一年活着的一切，齐齐在一刻汇集起来，根本无法思考。
她应该直接说，这是双胞胎之间的决斗，一个约定而已。
不应该犹豫的。
不应该沉默这么久的。
可坐在面前的，是真真正正的先行者，是444号的同类。
收藏家的灵魂好耀眼。
于是，梨花雪说：“我的同类们，还有制造我的研究员。”
“很多人吗？”
“数量十万为起步。”
大树瞪大眼睛，有些恼怒地看向罪魁祸首，但发现是方羲，气一下子没地方发泄，咕哝道：“好吧好吧，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哪个捣蛋鬼……”
方羲继续哗啦啦浇水。
“够了！够了！”大树喊道，“树不用这么多水的！”
方羲遗憾地收回手。
和大树聊了几句，方羲继续哼哧哼哧赶路，因为现在是晚上，她手里提着一盏明灯，用来照明。
但不知道为什么，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特别特别亮，像是特地照到方羲身上一样。
手里的明灯反而没有这些月亮和星星有用，方羲嫌拿着麻烦，便把这个工具丢回一千零二肚子里。
“这里好黑啊！”
“我们这是要去哪？”
“刚刚那棵树为啥会说话？那不是人类的灵魂吗？”
“你又不理我！为什么不理我！天啊，我看到你什么表情了！你这是嫌我吵吗？！你怎么能嫌我烦呢？”
“等等，这荒山野岭的……你不会是想把我卖了换钱吧？”
黑壳书觉得自己的猜测非常有道理，骤然爆发一阵惊恐的尖叫，直接吓飞在丛林中沉睡的小鸟和飞虫。
方羲很无语。
这颗眼珠子的想象力为什么能这么丰富？
一路上耳边听着一千零二牛头不对马嘴的碎碎念，她们终于来到了“旧世界”的入口。
方羲再次逮住一千零二，这次可方便多了，终于有一个会飞的人偶，她就不用给自己绑绳子了！
一千零二转了转眼珠子，看了看底下深不见底的虚空，抗拒地说：“不！我怕高！”
方羲：“什么？”
一本天天在空中飘来飘去的书，在这里跟她说怕高？
方羲想了想，只好把一千零二抱在怀里，在第一层的阶梯边缘，直接一跃而下。
算了。
反正，她上次跳下去的时候，也是坠落了很久很久才掉到云朵上。
指望一千零二带着她飞下去，不如直接跳好了。
于是傀儡师咬了咬牙，心一狠，答应了【光球】。
结果是，在光球的照顾下，这批精英队伍，在短短时间之内，全部莫名其妙恢复了健康，并收获了一大批物资。
其中还有一张欠条，借债人的名字，是一团无法被人类肉眼解读的深邃浓雾。
他们在修整过后，带上来历不明的物资，决心返回安全的失乐园。
除了江同尘，所有首席玩家的意识都恍恍惚惚，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处何处，只是麻木地听着江同尘的命令。
直到他们彻底回归失乐园大地的一刻，所有游离的思绪，才在这一刻恢复正常。
但走在最后团队的眼睛，历史灵感最高的傀儡师，在穿过已知与未知的分界线之前，忽然转过头，向遥远的亘古看了一眼。
“白鸦，你还在这里愣着干什么？！”踏樱大声说，“你不是还要去捡材料吗？！再不早点去，天都黑了！！！”
“哎，队长，你看那是不是艾莉克萨？”宋白玉试图转移话题，“咱们先去看看吧？”
一夕眯起眼睛，警惕地盯着黑心狐狸。
秦淮月也面露古怪，她发现“狐狸”的言语之间似乎带着某种强大的诱惑力。哪怕它的收费听上去很离谱，也毫不掩饰自己坑人的恶意，但她的内心居然产生了一丝微弱的、想要付钱的动摇。
或许这是狐狸傀儡的力量。
方羲回过神来，任由踏樱把自己拉走，但没走远几步，她又停下了，然后主动转身回到狐狸面前。
狐狸故作惊讶地问：“哟，魔王。你这是改变主意了？”
“事实上，我有一个提议。”
“什么？”
方羲打开实时地图查看，上面还有大片大片的灰色区域，需要玩家亲身探索，才能彻底点亮。
不过。
方羲的目光缓缓落在左下角的坐标数字上，总觉得这串数字似乎有些眼熟。
左眼又在跳动。
方羲略有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四周过分蔚蓝的天空，看向更深之处。
一片密密麻麻的数据电流，和一所天空岛。它与方羲所处的世界隔着不可跨越的屏障。
但又很近。
“啊……是黑天鹅的浮空岛啊。”方羲喃喃自语道。
真实与密匙玩家寄宿之处，似乎与先行者的遗迹近在咫尺。
方羲在游戏面板敲击了三个字。
长而巨大的龙身，一甩尾巴。
起飞。
穿越云层。
凛冽的风声呼啸而过。
【命名成功！】
【您的名字即为旧世界之名。】
第 48 章 第 48 章
【★非专业收藏家一号终极粉丝团★（1121）】
【时间：星历2515年8月28日】
【群公告：碍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本群已开启实名模式，请各位玩家友好交流。】
“社牛不想说话”已加入本群。
【社牛不想说话】：哦豁，这就是你们偷偷说我坏话的大本营？
【宇宙最酷】：？
【怪物观察者】：什么鬼？赶紧把这货踢出去，看着碍眼@管理员
【社牛不想说话】：（咬牙切齿）
【宇宙最酷】：话说回来，社牛你能不能把收藏家拉进来？如果她下次还需要猎人组队，直接在群里喊一声岂不是很方便？
【怪物观察者】：就是就是，咱们这些人里，就你和收藏家联系次数最多！！！（咬手帕）
【社牛不想说话】：我去问问，但是收藏家很少在线，她也不怎么回复我的消息（头秃）
【宇宙最酷】：收藏家什么时候可以做新的猫猫！我前两天看见缅因猫猫了，它的体型是真、真的大……又凶又萌的，不过脾气比艾莉克萨温柔一点。
【怪物观察者】：笑死我了，这就不得不@一天只吃八顿饭，我刚刚还看见她在别的水群哀嚎，狸花猫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一天只吃八顿饭】：好崩溃……我的花花又丢了！！！！急急急急急，哪位苍天大好人在副本里遇见我的猫猫，球球你们帮我转告一声让它回家！！！！球球了@全体成员
【社牛不想说话】：花花？服了，饭桶你这起名水平……（欲言又止）
【宇宙最酷】：（乐）傀儡肯定能听见使用者的呼唤吧，我估计狸花猫猫就是单纯不想理你。
【一天只吃八顿饭】：（崩溃）（发癫）（发出意味不明的怒吼）（随机抓住一个玩家吃掉）（嘎嘎大笑）
【半块姜饼】：没看见狸花猫，我倒是遇见收藏家的橘猫了。
【社牛&宇宙&观察者&八顿饭&】：？？！！
狐狸哼了一声，扭头质问方羲：“难道你要帮这些帝国人类吗？”
方羲摸摸下巴，无视了野薄荷求救般的目光：“这我也没办法，但我可以借你们一点钱。”
于是，方羲翻了翻自己的小钱袋，里面还有100枚银币（踏樱打工赠送）和100枚铜币（方羲私吞所得）。
因为有四只大钱包在，方羲这两天都没有机会花自己的钱。
野薄荷面露期待。不过006号系统给她发了房间坐标，跟着提示找就是了。
“啧啧，这些玩家伤得还怪惨的。”九百号从方羲肩膀上，借力跳到窗边，整个人贴在玻璃窗上，瞪大老花眼，好奇地看着里面的情形。
方羲没回话，而是抬起手，抓住在半空中呼呼大睡的一千零二，然后疯狂摇摇摇。
“一千零二，快醒醒。”方羲冷酷无情地说，“你该上班了！”
“不、不要啊！”一千零二听见某两个字，顿时惊醒，绝望地逃出方羲的魔掌，并胡乱地飞来飞去，甚至在天花板砸出了一个小坑，疯狂尖叫，“我不要上班！”
方羲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的黑坑，沉默。
九百号嘎嘎乱叫，幸灾乐祸地说：“一千零一，看来你要赔钱了！”
方羲十分心塞，但还是让欧律狄刻估计一下这个公共设施的损失，回头把罚单发到她账号上。
“谁在走廊外面乱嚷嚷，不知道这里是静养区吗？”旁边一扇门忽然被推开，走出来一名长相气质都相当清冷、说话语气却很嘴毒的密匙玩家，“安静点行不行……等等，您是？”
“就是就是，让我看看是哪个不懂事的小崽子在这捣乱！！！”矜贵青年背后还传来另外一道男声，“不是，陈妙生，知道你康复得不错，但你挡在这里干嘛？”
“一千零二。”
黑壳之书不情不愿地飞回方羲边上，乖巧闭嘴。
“什么一千零二？”徐千秋终于艰难地挤了出来，看了看陌生的方羲，又看了看泛着星空光泽的黑壳之书，忽然想起了什么。
“啊！！！收藏家？！”
这名首席玩家骤然爆发出一阵尖叫，比刚刚的一千零二还要夸张。
病房内也隐约传来一阵骚动。
猎人陈妙生也猛地反应过来，无奈地看了一眼不太靠谱的徐千秋，只好替他转身回去安抚那些受惊的病人。
不料，这名情绪起伏过于夸张的造梦家，忽然上前，伸出手，目光炯炯地看着方羲：“哎哟，收藏家，您好您好！我是造梦家徐千秋，一名聪明绝顶的帝国专业级医生！我仰慕您大名很久了，没想到能在这里意外见到您……”
方羲茫然地回答：“(゜ロ゜) 啊，你好……”
她礼貌地握住徐千秋伸出的手，但交握的时候很短很短，仿佛只是轻触了一下，就立刻收了回来。
徐千秋心想，收藏家的性格似乎有点冷漠，但这很正常，很多傀儡师都是这样的。
毕竟这是横空出世的先行者，言行举止有多么怪异，都可以称作正常！
而此时，猎人陈妙生根本无法制止病房之内，那些想要出来偷看收藏家的真实玩家。只好允许他们走出来一小会，但要求收敛一点，维持礼貌，至少别太丢脸。
于是住在A701号折叠病房的上百名病人，刚刚听见听见徐千秋在积极询问：“第七层是浮空岛最主要的治疗区，我刚好是这一层的最高管理者！您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吗？需要我帮忙吗？”
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病人们在心里暗暗吐槽，一向以摆烂摸鱼、爱干不干、在小事上能偷懒就偷懒的徐千秋，此时居然摆出一副兢兢业业的态度，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他们到底还是恪守着某种道德情商，没有真的跑出来搞事，而是打开窗户，假装自己在望风，又或者悄悄趴在房门边上，好奇地看着“收藏家”。
横空出世的先行者。
杀死恶魔的人类领袖。
更是，挖掘下一代蒙尘新星的伯乐。
“这个嘛。”
方羲察觉到四周落在自己身上的数道视线，侧目看了看，发现是一群在真实战场艰难挣扎，撑着一口气回来，重伤到再也过不上正常人生活的真实级玩家。
和首席、密匙玩家不同，他们碍于天赋的极限，实力与前两层断层太大，心理承受能力也弱上很多很多，往往死伤率更高。
很多时候，帝国人类可能记住的只有那几名顶在最前面的精英前哨，而忽略驻守在后方，干着各种脏活累活的真实玩家。
然后，他手里被塞了100枚铜币。
方羲问：“这样够吗？”
狐狸在旁边煽风点火道：“魔王，你真是个小气鬼。”
野薄荷：“……够、够了。”
但贪婪的人类还不知足，他又把求救般的目光投向曾经的好友：“一夕，我们……”
一夕撇撇嘴：“滚。”
团队养一只白乌鸦就够了，怎么还能再来一只？
秦淮月和宋白玉也是笑而不语，似乎真的不打算出手相助。
而造梦家踏樱……也只是轻轻瞥了他们一眼，并没表露出什么帮忙的意思。
最终，这支新晋小队还是把卖装备获得的钱，全部给了某只黑心狐狸。
野薄荷绝望地说：“早知如此，我们今天早上就不过来凑这个热闹了！”
踏樱神色微动，好奇问道：“你们早上发生了什么？”
狐狸收好这些银币，主动替人类解释道：“事情很简单，某些愚蠢的小镇居民，居然想要推翻黑山羊的统治。于是神圣广场爆发了一场骚乱。虽然黑山羊不杀人，但他们是唯一混入供奉人群的真人类。所以……在混战里，他们遭遇了其他异端的袭击，差点丢了小命。”
一千零二又飞了回来，桀桀桀笑了好几声：“真惨！”
狐狸继续说：“说实话，你们那点微薄的财产不足以支付保护费。为了救你们这十条性命，我用了足足十七次快速治疗魔法和两次起死回生禁忌术。但看在第一次见面的份上，我就不要求这么多了。”
一千零二的笑声忽然卡壳了一下，她似乎也被狐狸的黑心程度惊到了：“这、这……真惨啊……”
野薄荷泪眼婆娑。
目送这只可怜的新晋小队离开后，宋白玉忍不住感慨道：“看来，梨花雪想要趁早离镇探索的计划，彻底泡汤了。”
但宋白玉说着话的时候，也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黑心狐狸。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傀儡？
居然这么能坑钱？事实上，这一届新晋玩家的资质只是回归了正常水平线。只是在前两届的天才如云对比之下，显得有些惨烈而已。
聊着聊着，方羲忽然发现饭菜没那么热乎了，立刻丢下游戏面板，继续扒拉米饭。
说起来，之前的“King”不是说，在游戏里吃饭，只能给现实中的身体反馈10%的能量吗？怎么她这两天觉得，在游戏世界里吃完饭了，回到现实世界里，的确有明显的饱腹感。
方羲一边吃着饭，一边思考这个问题。
思考了半个小时，也上网查了查，才发现自己患上了“游戏投影现实”的严重后遗症。
黑天鹅的搜索结果页建议，针对这种情况，尽量早日退役，回归正常生活。
方羲想了想，其实觉得这种情况其实还蛮方便她的，这样就不用下线的时候，再吃一顿饭了！
吃完饭之后，方羲从一千零二肚子里，扒拉出四张【填写信封即可瞬间送达的信封】。
在收件人的位置逐一写上老鹰、知更鸟、北长尾山雀、啄木鸟，分别寄给它们的首领，并催促不管有没有找到迷失的玩家，现在快快回家，以及路上注意安全。
考虑到小卖部的存货卖完了，全场空空如也，方羲敲了敲断墨的黑笔，又又从一千零二肚子里取出一张信封，决定给【乘务员】再写一封问候信。
方羲打算从它手里再进一批残肢材料，毕竟这是既不花钱又不花力气的免费进货渠道，不要白不要。
做完这一切之后，方羲忽然被春醒戳了戳。
“怎么了？”
“下面有一只人类。”春醒提醒道，“说是找你的，小黑猫给她开门了，现在在休闲区等你。”
方羲看了一眼时间，发现的确快到与“八千棋局”约定的七点了。
于是方羲推开后展厅的门，来到休闲区的区域。
但和预想中不同的是，来的并不是两个人，只有一名女性玩家。
她好奇地端详着桌子上咕咚咕咚冒着诡异紫色气泡的玻璃水壶，双眼像是星星一样闪闪发亮。
听见身后推门的声响，“梨花雪”才慌乱地调整身体的方向，转过头来。
……这是谁？
愣了半秒，梨花雪才忽然反应过来。
在没转身过来的时候，她心里以为这次进来的还是一千零二，看似怼天怼地很好拿捏，实则多疑排外，一点话也套不出来的一千零二。
却没想到，一转头看见的却是，从艾莉克萨出现的第一天，她就开始仰慕的傀儡师。
她究竟是怎么创造出这么完美的傀儡的？
又是怎么在短短三个月之内，不仅连续建立了投影现实的锚点，甚至还杀死了连最精英的前哨们，也无法战胜的恶魔呢？
原来这就是从小听到大，童话故事中的先行者……穷极一生，可能也追不上的天才。
哪怕……只是见上一面，悄悄触摸一瞬光辉，也够了。
收藏家穿着很普通的常服，脸上却没有一丁点笑，和情报中一样，很冷漠。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像是在审视。
一下子，梨花雪的大脑彻底炸成一片空白，双手紧张扭捏地抓着裙子，紧张地看着“收藏家”，想努力说点什么，比如打个招呼，自我介绍一下。
但她却紧张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怎怎怎么办？？？喉咙为什么说不出话？！！献祭的日子为什么不早点开始！！！好想早点去死，收藏家会不会觉得她没什么礼貌？？！！
事实上，方羲只是单纯好奇盯了梨花雪一会，发现对方的相貌和八千棋局相差无几，同样的深红色长发，苍白的皮肤，还是同一条设计的白色长裙。
虽然说是双胞胎，但有必要连游戏世界虚假的脸，也捏成一样的吗？
“好了。”方羲跃跃欲试，“我们去拿那些供奉吧。”
狐狸正想转身离开，听到方羲这离谱的话，忍不住一起跟了上来：“什么意思？你要拿走小镇居民的供奉？魔王，你也太没道德良心了吧？”
但方羲没理他。
在巨大的黑山羊石像底下，摆着二十瓶今天刚挤出的新鲜牛奶，十篮早上刚刚烤好的面包，一大把香料，还有很多因为太阳照射而显得有些干巴巴的野生莓果。
“去寻找迷失的玩家。”
大白鸦放下月光石，率先飞向高空。
而矫健强壮的老鹰，紧随其后，朝着另一方向离去。
停驻在方羲手腕上的彩色鹦鹉，是在场唯一会说话的鸟类，它恋恋不舍地说：“主人！主人！我很快回来！”
羽毛泛着美丽光泽的知更鸟，指挥同伴一个个走入神秘的黑.童话之书。
森林医者们也一脸严肃，张开羽翼，没入黑色丛林的最深处。
唯独白色小肥啾慢了一拍，它们歪了歪脑袋，看着一个个离开的伙伴，才恍然大悟。于是扑腾扑腾翅膀，成群的小白团也离开了人偶师的视线。
【您的傀儡已离开领域范围。】
【请耐心等待群鸟的归来。】
第 49 章 第 49 章
春醒顺利地宰了一笔不认识的玩家，心情极为愉悦，赚钱这件事甚至比吃饱让她更快乐。
真没想到，这里的人类这么笨蛋，难怪连一贫如洗的主人也能赚到钱。春醒深沉地想。
藤蔓般的头发长长地飘动，几乎侵占了整个副本领域。
她收回自己长得几乎没有边际的头发，对蹲在一边的昏昏欲睡的猫猫说：“吃饱了！我们去商业街买东西吧！”
“喵嗷嗷。”晨乌猫猫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
藤蔓人偶头顶圆形的猫猫，在长满野花绿草的异端尸骨之上，轻轻一踏，敲碎副本最后的心脏区域。
【锚点已建立。】
【锚点建立者：替行者“春醒”】
【现实参照坐标：帝国低等区域017号放逐星】
方羲思考了三分钟，感觉人应该不会聪明到这种地步，便直接将刚刚可能暴露身份的对话抛之脑后，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上。
“我看看地图……”方羲嘀咕道。
一夕眼神古怪地看了看方羲和秦淮月，又看了看貌似置身事外、却又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事情的踏樱和宋白玉。
她根本听不懂方羲和秦淮月刚刚的对话。
好像这其中隐藏着什么特殊的深意，但一夕绞尽脑汁思考了一会，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
毕竟，要求这只说话直白、依赖拳头说话的疯犬，去剖析刚刚那段充满隐晦暗示的对话，实在太为难她了。
踏樱注意到一夕脸上的疑惑，但只是轻轻瞥了她一眼，就转过了头，罕见地没主动为她翻译。
一夕深深地皱起眉头，心底莫名其妙闪过一阵落寞。
就好像被排除在外了一样。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因为一夕很少有顾及队友的机会，以前在军校大家都是直来直往、不耍阴招，也没有什么难以解读的潜台词。而到了失乐园里，一夕直接孤立了全世界，对她来说，根本没有和其他玩家交流感情的必要。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就在一夕深陷纠结的时候，方羲忽然咦了一声，“这附近好像有个武器铺，我先去那里逛逛。”
这么说着，方羲的脚步一拐，直接偏离了原本前往神圣广场的方向。
四人都愣了一下，全体目光呆滞地看着方羲脱离轨道的背影……
“总感觉这种事情，好像在哪里发生过。”宋白玉喃喃道，一边快步跟上去一边惊慌地喊道，“哎！队长，你等等！别丢下我们！”
其余三人也跟了上去。
店铺头顶挂着“十三号武器铺”的招牌。
方羲正想走进去，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脚步声太重了还是怎么，竟然惊醒了看门的大黄狗。
“汪！汪！”
大黄狗龇起牙，原本呆头呆脑的狗脸，顿时像被触发了什么开关，变得相当凶神恶煞，朝着方羲疯狂汪汪叫。
方羲伤心地想，多可爱的狗狗啊！
可惜还是异端扮演的……如果是真的狗，她就直接上手抚摸那油光水润的毛皮了！
一夕听见大黄狗尖利的叫声，下意识召唤出武器，但她马上被踏樱的洋伞戳了戳小腿。
“白鸦没让你做什么。”踏樱说，“你克制一下自己的攻击欲，别被小镇的居民当成异类了，这里还不是战场。”
“可你也拿着武器。”
“我的不一样。”踏樱微笑道，“至少我的武器从表面上看来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伞，而你的……你明白了吗？”
一夕只好不情不愿地收起了长枪。
宋白玉惊奇地看了一眼踏樱，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汪——汪——”
大黄狗还在嗷嗷叫。这种手段的确搬不上台面，就和血腥玛丽留有后手的里世界皮箱一样，被黑天鹅加了层层叠叠的权限封锁——所以在梨花雪的情报网中，难以了解到言丹青与其团队的信息。
但许微澜口中的话，事实上只是夸大说法，她的认知与客观现实截然相反。
这群经由改造的人类，神志早已不清，经常扭曲对外界的认知，才会误以为其他密匙玩家厌恶自己。
就连傀儡师言丹青也这么认为，所以他不太敢上前搭话。
在他眼里，收藏家是一名相当光明磊落的傀儡师，和自己这种阴沟里的老鼠截然不同。
言丹青不留痕迹地看了一眼梨花雪，忽然想到新星的背景来历。
这恐怕也是他们被安排过来负责辅助新星的真正原因吧。
那名在未知之境窥见了神明一角，却因此失去了双眼的傀儡师……恐怕是她的意见，才让楚长官改变了辅助新星的人选。
但梨花雪忽然手推起轮椅，似乎想往方羲的位置移动。
两名首席玩家在心底吃了一惊，左看看右看看，最终还是搭话的渴望战胜了某种隐晦的自我厌恶，悄悄跟上梨花雪。
“一千零一，那几个人怎么看上去像是在找你。”九百号戳了戳方羲，提醒道。
正往电梯那边走的方羲，脚步一顿，茫然地看过去。
从来不甚在意周围细节的某人，这才注意到梨花雪原来在附近，身边还跟着两名她不认识的首席玩家。
“收藏家，我……”梨花雪一脸紧张，想努力说点什么，很多未尽之语却卡住喉咙里，就和第一次见面那样，连一个礼貌的打招呼也做不到。
“啊……你看上去状态不错。”方羲伸手摸了摸梨花雪的头，又看了看旁边两名首席玩家——其中有一名傀儡师，她倒是第一次见。
不过，有齿轮卡壳的声音。
灵魂被灌溉进了不合时宜的机油，身上仿佛带着一串生命倒计时，滴滴答答地响着。
现在只有心脏被改造成了蒸汽齿轮，但恐怕不久以后，他会在其他器官上逐步试验，把自己本身的存在也作为替行者之一。
而他旁边的猎人队友，似乎也愿意作为人类改造为替行者的实验。脸上有如人偶一般的裂痕。
似乎注意到方羲好奇的目光，言丹青忽然意识到——收藏家根本不认识风评一向不太好的他们，因为哪怕是打量的目光，也没有参杂丝毫褒贬，只是在单纯地注视。
原来这就是……光明磊落的先行者。
“收藏家，您好。”言丹青微微欠身，脸上露出一个优雅绅士的微笑，自我介绍道，“我是傀儡师言丹青，旁边这位是我的老队员许微澜——我们负责辅助新晋玩家梨花雪在进入真实试炼之前，填补所有一切缺失的游戏经历。”
方羲想了想，从一千零二肚子里掏出一大把苹果糖，数了一下，给梨花雪五个，给两名首席玩家分别十个。
“一点见面礼。”方羲说，“对你们来说，应该能用得上。”
齿轮卡壳的声音一时间更响了。
原来如此，生命特质同样包括了改造的一环，这是他们被黑天鹅选中为“辅助梨花雪”的理由吗？
只不过，他们与双胞胎之间，存在本质上的区别。
前者是为了人类伟大事业，在权衡利弊、充分理性思考的情况下，也心甘情愿地奉献一切。
而后者的献祭，不过是邪教组织洗脑的产物。
“抱歉，我现在有事得忙，下次见。”
一旦方羲想要往里面走，大黄狗就会立刻挡在她面前，像是铜墙铁壁一样，不许方羲进店。
两名首席猎人对视一眼，正想上前替方羲驱赶这只大黄狗，却见她从一千零二肚子里翻出一根肉骨头，直接往店外的街道一丢。
大黄狗的脸色瞬间转怒为喜，一边嘤嘤叫着，一边追向肉骨头跑开。
而躲在门口偷听、一直没出来露面的武器铺主，顿时大惊失色！
这只不中用的大黄狗！
怎么这就临阵脱逃了？！难道就留着它一个异端应付世界上最讨厌的人类？！
“叮铃——”
在铺主绝望地注视下，门最终还是被推开了。
方羲脚步欢快地奔向【武器成品】的货架。
“喂！”一千零二看铺主龟缩在前台，不出来招待客人，立刻骂骂咧咧道，“你这家伙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躲在这里？送上门的生意都不做？是想倒闭吗？咳、咳咳！什么情况？居然这么多灰尘！！！不会八百年都没打扫过吧？这究竟是什么破店！我看还是趁早倒闭吧！”
一千零二的骂声回荡在整间灰扑扑的武器铺。
铺主被骂得脸色惨淡。
四人面面相觑，都暗自捏了一把汗。
一千零二的性格实在太招敌了，很难不说她是来砸场子的。
虽然夏青禾性格也有些小恶劣，但那更像少女中二病时期衍生的叛逆习性……至少她不像一千零二这样，逢人便咬一口，怼天怼地怼空气，什么都看不惯。哪怕是好人也能被她挑出个八百个毛病，憎恨世界到了一个不可理喻的地步。
专属系统的声音倏忽响起。
斗力吗？
“那么，下次见。”披着暗绿色长发、拥有精灵之眼的人偶微笑道。
情感丰沛的春醒，能够理解密匙玩家究竟在疑惑什么。
哪怕人偶师身陨，她也不会像寻常傀儡那样，轻易化作碎屑死亡。因为她被赋予了最伊始纯粹的一缕灵魂。 但藤蔓人偶并不打算告诉他们，因为这是主人的秘密。忠诚的人偶永远不会做出任何背叛创造者的事情。
年幼的、伤痕累累的主人曾经对春醒说。语气笃定。
“你是一个亘古又美丽的生命。”
她一点点教会春醒该怎么使用球形关节走路、奔跑，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会她说话。
虽然，人偶师已经把这些事情忘记了。
第 50 章 第 50 章
方羲开始目送群鸟的离去。
实际上，这些群鸟数量的确还不够多。但也不能一味闷头制作，而不顾及实际效果。方羲打算等待第一批群鸟的归来，再继续根据救援的情况，调整接下来的制作进度。
方羲转身回到小木屋，躺在柔软的沙发上。
方羲开始摸鱼。
方羲打开游戏面板。
方羲被七天没有打开过的9999+后台私信彻底淹没。
方羲大受震撼。但是，1002……收藏家为什么要给她起这个名字？为什么偏偏是接着1001号先行者之后的数字？
“一千零二，我可以向您提一个问题吗？”秦淮月忽然问。
“豁。”不管是怎么样的人类，沉默的、话多的、热情的、专注认真的，一千零二一律平等对待，不客气地输出道，“凭什么？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疑问？我有这个义务吗？没有！因为我是仅次于上帝的伟大眼珠子！没有存在能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情！”
踏樱和宋白玉呆滞了一下。
因为秦淮月是最强大的猎人，没有人会不尊重她……但如果换作是收藏家的傀儡，那一切都有点难说了。
这、这该帮谁说话？
一夕皱了皱眉头，双眼凶狠地瞪着一千零二。
“你这什么眼神？！”一千零二立刻骂道，“臭人类，我就是不回答！我呸！瞪我也没用！”
秦淮月觉得有点哭笑不得，拍了拍一夕的肩，重新看向一千零二，微笑道：“抱歉，看来我冒犯了您。”
“这还差不多。”
一千零二吃软不吃硬，看在秦淮月使用了敬辞的份上，勉强放过了她，但也不打算真的回答所谓的问题。因为打工眼珠子奉行苦是吃不完的、别没事给自己找事之原则。
然后，一千零二继续给猫猫讲道理，试图让猫猫理解她只是一颗脆弱的眼珠子，不能随便攻击。
宋白玉看了看时间，一千零二和猫猫的谈判已经花费了半个小时，现在是六点整。于是他先行告退，因为该给收藏家……哦不，给其他队友和傀儡们准备早餐了。
踏樱和一夕也受不了一千零二的无差别攻击，找了个借口溜去厨房帮忙。
反而是秦淮月，若有所思地留了下来，一直在认真倾听一千零二的每一句骂骂咧咧。
时间来到了七点二十五分。
方羲恍惚地睁开眼睛。
因为房门在以一种相当有节奏的规律，一声一声地响。
方羲翻了个身。经过初步的医疗诊断，想要治好陈据雪的双腿，的确很简单，因为那并非异端所致。
但瘫痪得太久，所以恢复起来也需要一段时间。
梨花雪想要登录游戏，两名首席玩家也没拦着，反而在这几天经常带着她在浮空岛到处闲逛，领着她认认路。
“我的游戏等级……”梨花雪忽然发现了什么，有些惊愕地说，“为什么是五级？”
“这个嘛。”许微澜笑着说，“既然八千棋局用你的作品升到五级，那不就意味着你本身就有五级的实力吗？我们在后台简单修改了一下，你现在自然就成了五级啦。”
毕竟，初始灵感就拥有八千的梨花雪，有什么理由升不到五级呢？
梨花雪愣了愣，低声说了句谢谢。
“我们先在核心区走走吧。”言丹青说，“我今天才发现，浮空岛面积还是蛮大的，走了这么久居然都没逛完……哦，到了。第一层的话，新晋玩家在这边活动得比较多。不过他们现在都在竞技场，所以现在一个人也没有。”
帮忙推轮椅的许微澜，忽然感觉推不动，垂眼看了看，发现是梨花雪自己手动限制了轮椅的移动，而且转过头，一直盯着建筑大楼入门口的方向。
这是怎么了？
二人也好奇地看过去。
过了一会，梨花雪怪异的反应，很快得到了解释。
门外走进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玩家，灰头发，纯黑色的双眼，只戴一只手套，旁边飘着一本黑壳之书，身上没有公开任何游戏昵称、等级的信息。
言丹青和许微澜同时一愣。
他们并未参加过恶魔战场，但作为首席级别的玩家，多少也知道收藏家身上的一些特征。
因此立刻辨别出来方羲的身份。
尤其是身为傀儡师的言丹青，时常故作深沉冷酷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震惊。
他有点没想到这名先行者突然造访——呃，好像也不能说造访，收藏家当然想去哪去哪。
只是，收藏家第一次显露人前，是带队前往恶魔战场。
第二次的突然出现，直接给他们带来了超越人类常规的新星。
总感觉……收藏家每一次出现，好像都会发生点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无数复杂的想法在言丹青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正迟疑着要不要上前说点什么，比如问问收藏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
但于此同时，一个充满幽怨、绝望、疲惫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
方羲喃喃自语道：“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后悔，我真的不应该带你出门，你害我在浮空岛多绕了整整三圈！”
九百号指指点点：“什么整整三圈？！顶多只有三千米！一千零一，你这个可恶的宅家派！！！”
“不，那对我来说有三万米。”
“一千零一，你应该勤加锻炼。”
言丹青和许微澜对视一眼，面露怪异之色。
收藏家这是在和谁说话？
飘在空中的傀儡，看上去像是在睡觉，根本不是收藏家说话的对象。
方羲继续嘀咕道：“真不知道你一个躺在我肩上的小土人，究竟有什么资格说让我锻炼的鬼话。”
“不是你把我做成小土人的吗？”
“白乌鸦，时间到了。”秦淮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我们都在客厅等你。”
这是什么让人心存愧疚的激将大法！
难道她不起床，其他人就不吃饭了吗？
方羲因为这个难以抉择的难题，在睡梦中纠结了足足十五分钟。
然后，在秦淮月第N次敲门的时候，方羲终于选择了起床，换好衣服，洗漱，再顶着一张根本没睡醒的脸来到餐桌边上。
“我就说了吧。”宋白玉嘀嘀咕咕道，“秦队，就算是你，也改不了队长根深蒂固的毛病，你还是放弃吧。”
踏樱不留痕迹地看了宋白玉一眼，心想果然如此。
看来世界上只有白鸦和一夕意识不到这件事情。
秦淮月闻言，面露古怪。连臭猫们她都考虑到了，眼珠子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实在太辛苦了！真想当甩手掌柜不干！可谁让这群懒蛋是她的同伴呢？
饭菜至少要等待半个小时才能出单，一千零二又飘去外面的奶茶店，为自己点了一杯高雅的生椰拿铁，顺便还给方羲点了外带的一份法式缤纷水果吐司、一个十寸特调多肉蓝莓蛋糕、十二块巧克力蛋挞……
一小时后，一千零二飞回餐厅，顺利取到了自己的外卖，在服务员震惊的注视下，把所有打包袋子一一放进肚子里，然后无情地飘走。
本次晚饭消费：五千个金币！
方羲等了好久……等回来了一大堆远远超出她饭量的饭菜。
她震惊地看着一千零二从肚子疯狂取出外卖盒，加起来足足十几个菜和甜品，多到甚至连一张茶桌也放不下，甚至还有几个盒子，还放在一千零二肚子里没有取出来。
方羲看着这一大桌菜，欲言又止，一时不知道从何下手。
特别是这个十寸的蛋糕……
一千零二看了看方羲，又看了看已经开始舔鱼汤的三只猫猫，还有旁边脸色怪异的藤蔓人偶，以及对食物不太感兴趣的艾莉克萨。
“怎么了？”一千零二震惊地问，“难道这些还不够吃？！不要啊！我不想再飞一趟！”
春醒忍不住用藤蔓敲了一下一千零二，非常无语：“是太多了！！！主人根本吃不完，放久了又浪费！”
方羲也觉得把这些刚出炉的食物，再放回一千零二肚子里储存，就太难以言喻了。于是她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下午四点半，外面的顾客肯定还没散。
至于为什么明明还没到五点的下班时间，连勤快的春醒副店长也站在这里呢？
纯粹是人偶们玩够了，觉得外面一大堆人类，实在是吵吵嚷嚷的，就跑进后展厅找个短暂的清净。
而且，收银台可以交给欧律狄刻全权管理。顾客也可以自己倒茶，自己辨认残肢材料，自己付钱，主打一个自动化。
几只人偶都不怎么想吃甜品，方羲便选了三道自己喜欢的菜，剩下的等会带回个人空间，喂给大白鸦和鹦鹉们吃。
方羲语重心长地说：“一千零二，辛苦你了，但是下次不用买这么多了。”
至于这蛋糕，方羲把它切成了十二块，装进蛋糕盘，给自己留了一块，剩下的让一千零二先送进休闲区，随机挑选幸运玩家赠送。
一千零二敢怒不敢言，只好委委屈屈地把蛋糕塞回自己的肚子里，飘去休闲区。
经历冰茶和红苹果的玩家们，已经不太敢相信收藏家出品的任何一切食物，全部打着哈哈。
最终被选中的“幸运观众”，只好苦着一张脸收下一千零二送过来的蛋糕。
但一千零二幽幽的注视下，这些玩家又不敢不吃，只好举起叉子，吃了一口。
下一秒，他们全部瞪大眼睛——这是多么普通、又是多么美味的蛋糕啊！！！
幸运观众们开始狂吃，流泪满面。
一千零二想了想，开始赶人：“还有十几分钟就五点了！你们现在可以准备走人了！”
可怜的玩家们：“啊？？？”
一名玩家试图反抗：“那个……一千零二，我们才刚来不久。而且，你们的关店时间怎么这么早？”
一千零二振振有词：“材料都被你们买完了！那还有什么必要继续营业呢？你们身为人类，难道一天天地就这么闲？没别的事干？非要坐在这里喝难喝的冰茶？”
玩家们很委屈，但又不敢反驳，毕竟一千零二的背后是锚点建立者收藏家。
很多人这次来，多少也是对“收藏家”存着几分好奇之意的。
一千零二想了想又说：“对了，我们接下来一个星期都不营业，主人说没存货了。你们自己相互转告一下。”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春醒看过一眼今天的营业额，足足一千万！材料区、苹果区、阅读区……一切有用没用的东西，全部被愚蠢的冤大头们一扫而空！
春醒感到很满意，家里的垃圾居然可以变废为宝，还能卖这么多钱！
藤蔓人偶心情一好，连带着看懒惰的一千零二，感觉也顺眼了起来。
而玩家们……玩家们怀疑人生。
但收藏家就是能为所欲为，所以他们只好绝望又恋恋不舍地，被一千零二轰出小卖部。
至于今天的游戏论坛上，多出了几个奇怪的帖子，包括但不限于：
#打个暗号，你们吃到的是什么口味？#
#请投票挑选你最喜欢的小卖部店员#
#天啊！冰茶居然可以降低腐蚀度？！这不我不得框框喝？！#
#没事水一水，收藏家说的定制商品，真的存在吗……#
#重金酬赏：明天谁能帮我排个队？#
#一千零二说明天不开店，大家别被有心人骗钱了#
#一千零二是收藏家的新傀儡吗？#
#本人也是傀儡师，现在怀疑人生中，收藏家不是刚从恶魔副本中出来不久吗？她真就没有创作瓶颈期？#
其实有很多强硬的手段……但都不能用在方羲的身上。
能不能准时起床，只能全凭某人的自觉。
但很显然，方羲并没有这种自觉。
一千零二飘到方羲旁边，深深地叹了口气：“唉！”
方羲看了她一眼，惊愕地问：“你身上怎么回事？”
“全是这只臭猫害的！”一千零二先发制猫，“你一定要提我好好教训它！我刚刚给它说过了，我只是一颗眼珠子！但这臭猫根本不听！”
“喵～”
猫猫跳进方羲的怀里，无辜又可可爱爱地看着她。
方羲左看右看，觉得这很难抉择。于是她暂时放弃了思考，先认真吃饭。
夏青禾坐在方羲旁边，欲言又止，想问问主人怎么还没给她做新衣服。但考虑到人偶师似乎在人类世界有不同的身份，不能就这么拆穿，所以她只好委委屈屈地压下说话的欲望。
方羲注意到秦淮月的目光一直似有似无地落在一千零二身上，好奇地问道：“怎么了？她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宋白玉吃东西的动作也一顿。
事实上，他也隐隐约约猜到了秦淮月究竟在疑惑什么。
如果1002不会回答，那1001会回答吗？
“……”秦淮月笑了一下，“我只是觉得，一千零二有时候说话很奇怪。她的存在明明是书的形态，但为什么经常自称自己是一颗眼珠？”
“哦，这个。”
“因为她的本体是创造者的左眼啊。” 方羲漫不经心地说，“书壳只是承载意识的躯壳而已。”
怎么回事？这些私信数量怎么比之前还要夸张？她好像也没发布新帖子吧？
“好像没见过她这么凶人……”宋白玉嘀嘀咕咕道，“难道这也是她性格的一部分？还是单纯的夸张放大版？”
方羲正好奇地打量着挂着墙壁上的刀剑和斧头。
“你对这类武器感兴趣？”秦淮月走过来，微笑问道。
“一般。”
秦淮月快速扫了一圈，发现店铺里的成品武器都很劣质，工艺相当低级，于是提醒道：“白乌鸦，这些武器质量都不太好……不过，如果是使用刀剑，那么会很讲究战斗技巧和身体的控制度。”
而方羲……她的战斗其实没什么章法，没有经过任何系统性的训练，主打一个横冲直撞。
秦淮月觉得方羲如果想要使用刀剑，恐怕需要花上一段时间的学习。
方羲端详了一会，没有说话，然后转身走向售卖武器胚胎的材料区。
摆在展示桌上的武器胚胎，是一块块透明质地的石头。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数道美丽的虹彩。
她看了看没有猫猫蹲坐的工作桌，叹了口气，感到一丝忧愁和寂寞。
方羲正想划下第一刀的雕刻，却倏忽听见两道熟悉声音。
“喵喵喵喵喵！”
柔软的毛茸茸生物，在方羲脚边疯狂转圈圈，蹭来蹭去，声音黏糊糊地嗷嗷叫。
“主人，我回来啦！我带回来了好多好多战利品！”
藤蔓人偶的双手抓住比她还要高的工作桌，冒出一个可可爱爱的脑袋，头顶扑腾开出了一朵漂亮的小花。
方羲抱起地上似乎又又胖了一点的橘猫，伸手摸了摸春醒的脑袋。
“欢迎回来。”人偶师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