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1 章 第 161 章
“你们该回家了。”
春醒赶走脸上那只调皮的晶钩蛾，目光落回梨花雪身上，想了想又友善地提醒道：“夜晚不适合人类出门。”
梨花雪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想到该怎么回应春醒的话。
“我们正打算返程。”旁边的祝翎看了一眼梨花雪，主动替不善言辞的傀儡师接过话茬，“然后就遇上了您。”
大概是出于对收藏家的敬畏，她用上了敬称。
祝翎是一名使用西洋剑的近战猎人。
因为很早就被手握大权的管理者们点名、亲自培养过，很多时候比起“猎人”“战场兵器”的身份，祝翎在举手投足之间，那种上位者的气质反而体现得更浓烈。
谦逊，却又很傲慢。
总是善于隐晦地牵引与操控人心。
方羲望着空荡荡的客厅，总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冥思苦想许久，方羲才忽然恍然大悟。
原来是一直紧紧跟随在她身边的乌拉尔不见了。
方羲闭上眼睛，试探性将感知范围放大到整个R27星，她曾在乌拉尔身上放过锁定的黑线以便追踪。
很快，方羲感知到乌拉尔的所在位置，似乎在治疗中心之外，有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生命体征也很健康的样子。想了想，方羲决定暂时不理会他——单纯是觉得身边二十四小时带着个挂件太麻烦了。
然后方羲起身大致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这里有近十个房间，卧室、藏书间、治疗室、武器库、衣帽间、厨房等等，每推开一扇门都像进入另外一个小世界。
方羲走进武器间，随意摩挲着其中一把匕首的锋利刀身，眼神专注认真。这是一把制造技艺精湛的利刃，不像烂大街的量产之物，材料上等珍贵，能轻易划伤坚硬盔甲，每一处细微入致的设计都灌溉着制作者无上心血，无限贴合方羲的身形。
其余摆放的武器也是如此。
不过方羲从未使用过任何武器，她的黑线看似纤细无力，却比任何高科技刀剑都要锋利，比任何激光枪弹都更具危险性。
之前乌拉尔带来的那把应该不见了，当初留着也只是觉得好玩。方羲想了想，拿了一把顺眼的戴在腰间。
方羲重新打开光脑，本想尝试联系卡蕊莎，却看着联系列表上一连串陌生的名字，陷入诡异的沉默。
德里安·谢尔顿。
卡蕊莎·伊洛斯。
内森尼尔·斯普拉格。
埃丝特·罗伦斯。
安纳斯·克里斯托。
……
这都是谁？
方羲试着往下划了一会，不料列表好像无穷无尽，没有丝毫到底的趋势。
“……”方羲无言，也实在没什么兴趣点开窥视他们的个体信息。
光脑界面忽然跃动了一下，是卡蕊莎询问她是否需要进食-
餐厅内。
方羲坐在餐桌中间上，平静漠然地看着一群虫族端上一盘又一盘丰盛佳肴。
负责食物制作的几位主厨退到远处，在暗中观察女王的口味，以便日后的不断调整。
方羲采取就近原则，有什么吃什么，公平对待。过了一会，她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眼不远处几位虫族。
那几位虫族瞬间接受到方羲的暗示，随即乖顺地离开。
“现在星球上还有混血者在吗？”方羲问。
“当然。”卡蕊莎飞快回答，“都是战争期间从联盟手里缉获的，暂且关押在离太阳之城最遥远永夜区。不过那些都是中下等级的劣质混血者，级别更高的不在R27星内。”
卡蕊莎心底正猜测着方羲是不是想处决这些混血者。在她看来，方羲是三千年才出现的、极其珍贵的女王，虫族自然没有必要再容忍替代品的存在了。
但卡蕊莎回答也只是谨慎地陈述情况，并未妄加多言。
因为这是与阴晴难辨的方羲，目前交流最好的方式。
“那带过来吧。”方羲眼眸里带上几分兴致，声音轻快地说，“我很好奇。”
“是。”卡蕊莎毫不犹豫地回答，考虑到方羲话语内并未掺杂一丝杀意，只有如她所言纯粹的好奇。卡蕊莎心下决定，她会严苛重视那批混血者的生命安全-
又是新的一天。
C013号混血者对着镜子，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泼水，好让自己过于躁动不安的情绪稍微冷静一点。
自从听说虫族女王重现的消息，她就一直没睡过好觉，心中常常弥漫着强烈的恐惧和不安，偶尔浅眠也会从潜意识造成的噩梦中惊醒。
虽然说以前也经常失眠，但现在状况显然更糟糕了。
她和其他同等级的混血者一样，被强制安排在特定区域内生活。
虫族并不禁止他们使用星网查询信息，但正是如此。C013号才更加惶惶度日，她总会克制不住自己去刷新星网，查看各种各样关于虫族女王重现的议论。
【事发在第七星系R27星，我私下看到了相关视频，试试发出来能放多久吧。】[***评论已删除***]
[一张视频截图：灰色高空中，隐隐显示出一个血色线条构成的巨眼]
【现在捂嘴还有用吗？还不如尽早想想该怎么应对。】
联盟原本想将其压下去，但纸终究包不过火。这是一件足以威胁到每个星际人民生命安全的大事件，原本联盟和虫族才稍有平衡的力量天平，这下彻底倾斜，牢牢倒向虫族。
没人能置之度外。因为星际人民根本无从揣测，重新拥有主心骨的虫族下一步会有什么样的可怖行动。
但……C013绝望又颓废地想着，就算这样，第一批该死的绝对是他们。
C013沉默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凌乱的金发随意披散，肤色雪白，五官精致如洋娃娃。虽然眼睛下有浅淡的青色，但丝毫不影响C013是个阳光明媚的美人。
四年前的C013其实是一副病态消瘦的模样。
她出生在第七星系最偏远的低等星球，天生自带一种怪病，器官随着时间逐步枯竭。
可惜她没那个资源去接受长期治疗，也实在没有过人之处，未来大概率也没什么翻身的指望。
C013就这样沉默而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趋向枯竭，一步步等死却无能为力。
某一天，C013再度无聊地翻看着星网，一位她曾咨询过的地下医生主动联系说：“我这里有一个参与实验计划的机会，你感兴趣吗？说不定可以解决你的病，只不过有些违反伦理道德，而且现在名额机会越来越少了，就看你能不能接受。”
她谨慎又好奇地进一步询问，不料是一份来自虫族的改造条约。C013的世界观受到深深的震撼和冲击，但回过神来再仔细看了一遍，反复求证确认了其真实性。
她想了很久，从小胆子小不爱冒险的C013最终决定放弃。上星网正打算给医生回复时，看见自己空空的联系列表，又发疯似的翻出所有身体检测报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忽然觉得也不是不能接受。
C013被父母抛弃，从小到大交友圈也很狭窄，虽然偶尔和一些病友交流，但也谈不上有什么知心好友。
没人会记得她，没人会知道她活着还是死去，所以变成怪物应该也没什么。
赌一把吧。C013号无所谓地想。
但她没想到的是，植入虫族基因并没有那么容易。哪怕跨过了初期改造那如同深入灵魂的痛苦，后续能否长久持续地与体内的虫族基因达成平衡也是个难题。
C013本以为她会因这个莽撞的决定而死。
可她活下来了！
宛如新生，全身连最微小的细胞都像更换了一样，她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鲜活而真实的生命力。
这简直是她一生中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C013照着镜子，双手一遍又一遍抚摸着自己健康又美丽的脸颊，如此痴迷地想着。
不过，好像其他混血者的情绪和她完全不一样。C013只从他们身上感受到巨大的恐惧和绝望。
也许是后悔了吧。C013暗暗猜测。
后来C013才知道，其实是她太过天真。其他混血者大多都有自己的信息渠道，知道许多不可见人的秘密。而她只不过是个被可怜同情、又勉强幸运越过了改造最基本关卡的底层平民而已，还从头到尾抱着堪称愚蠢的乐观心态。
C013曾见过一个A等级的混血者，对方拥有一双宛如被静心雕刻上玫瑰纹路的双眼，面对C013天真的疑问：“你已经站得这样高了，为什么活得却像将死之人呢？”
A07眼神怜悯同情地注视着她，疲惫地叹息一声：“千万别被无忧无虑的生活蒙蔽了双眼，从被判定改造成功的那一刻起，我们的一切就不为自己所有了。”
C013眨眨眼，露出一个微笑，却说：“比起所谓的财富和力量，我已经得到我最想要的东西了。”
生命多么珍贵，其他的东西只是微不足道的附属品。
A07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摇摇头说：“凡事皆有代价。”
很久以后，C013从其他混血者那里听到了A07出逃并最终惨死的结局。
一个逃兵。C013心想。
但现在，C013却在绝望之下产生了相似的想法。
要不她也逃吧。
和其他混血者恐惧被虫族女王折磨报复不一样，C013第一反应是恐惧她会死。
她不想死，她还想活很久很久。
但她不像A07那样有手段摧毁光脑追踪，连A07这样优秀强大的人，最后也是横死荒野，她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总会有办法的。
总会有办法的。
C013在心里一遍遍自我安慰，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今天，她将和其他混血者一起，前往太阳之城见虫族女王。
很快，他们抵达了太阳之城。C013本以为虫族会先做好万全准备，才让他们去见虫族女王。
但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一群在人类中体质已算优越、在虫族看来却如蝼蚁般弱小的混血者，站在大堂中间，忍受着无时无刻来自虫族四面八方的种族压制。
C013有些焦躁，但她并不恐惧。这也是她一个秘密，很少在虫族身上感受到所谓的威压。但为了合群从不会将其表露出来，只能装作与其他混血者一样惶恐不安。
四周非常安静，只有细微的呼吸声。
C013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了一眼，仅仅是一眼，却恰好和好奇观察混血者的方羲对上了眼睛。
一双清透美丽的异眸注视着她，就像永恒平静的水面。
C013全身无法克制地颤抖，她第一次理解其他混血者为什么总是害怕虫族。
仅仅一个对视，C013就立刻感受到【女王】和普通虫族存在多么巨大而不可逾越的差距。
但几秒后，这种恐惧又如潮水般奇异地褪去，好像从来没发生过。
方羲略有好奇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C013。”C013说。
方羲似乎露出了一丝困惑，然后说：“不是这种名字。”
侍奉在女王身边的虫族可以查到C013作为人类的名字，但也尽是沉默安静地站在一边，并未多言。
C013沉默了一会，有些迟疑地说：“我好像只有这个名字。”
但下一秒，C013就感到了后悔，也许她该顺从方羲的话，就算是编造一个假名字也好。
谁知道女王会不会因为她拙劣的回答感到愤怒？
方羲神色平静，似乎思索了一会，并非C013想象地那样感到冒犯，然后说：“你是我见到最像虫族的一个人……也许你已经不是人类了。”
C013心底缓缓生出一阵冲动。
联盟曾流行一种说法，如今虫族女王趋向于某种奇异的“进化，”依赖信息素和精神控制虫族，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生存手段。
可C013看来，这名外形为白发少女的女王非常强大，她身边的虫族没有任何一个敢随意做决定。
虫族哪怕外表刻意表现出来的思维逻辑多么像人，本质的情感却极为纯粹。
脱去恐惧的表皮，虫族其实是个非常有趣的种族。
在一众神色惶恐不安的混血者之中，金发女孩冷静的面容格外突出。
这是一个机会。
逃意味着无可选择，也意味着永恒的弱小，以惨烈的方式追逐没有意义的死局。
她不要逃。
它紧张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然后在手里召唤出魔杖，挥了挥。
啪地一声，在四周凭空变出一片蝴蝶花海。
狐狸：“我也有花。”
狐狸：“这三个商品有你喜欢的吗？”
狐狸矜持地说：“我可以免费送给你。”
什么？免费？
旁边看戏的两名首席玩家一听，顿时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这还是刚刚那只说【恐怖钢笔】价值一百万银币，连一枚铜币也不愿意便宜的黑心狐狸吗？！
第 162 章 第 162 章
午夜。
方羲静静地等待。
现在是凌晨一点，时间已经超过和某颗眼珠子约定的零点。
但方羲仍在静静地等待。
四名队友都被方羲赶回了房间睡大觉，所以现在客厅里只有她一个人。
方羲等得很无聊，思考了两秒，决定给生死未仆的900写信。
【填写姓名即可瞬间送达的信封】消耗得很快，只剩下九张。方羲一边展开信纸，一边琢磨着该去哪里才能再薅一些像这种这么方便的道具。
忽然，方羲灵感一闪，在信纸上刷刷写下一段话。
方羲走进那颗巨大的心脏面前，微微抬头，一双清透美丽的异色兽瞳略带困惑地审视着血皮之下的雌虫。
该怎么处理呢？
忽然，空气中接连不断淡出数十个半透明的红色屏幕，大大小小，统一显示着相同的威胁话语。
[入侵者，你是谁？]
是人类的声音。
“……”
方羲随意一甩手，顷刻间操控荆棘击碎了绝大多数屏幕，其余极少一部分信号不明地明明灭灭，像是垂死挣扎。
[或许我们可以采用更友好的方式的交流。]
方羲忽然想到什么，转头一看，原本大门入口已经消失，只剩一片墙壁。
巨大心脏缓缓生出十几条触手，扯断所有盘踞在它身上的锋利荆棘，实验室空间的墙壁和地面也咕咚咕咚冒出红色气泡，泛起如皮肤组织的红色血肉。
[啊……真头疼，监测系统全被你弄坏了，不然你的相貌至少可以记录进胚胎档案，留个纪念不是吗？]
方羲敏锐地听到，对方的语气虽然听上去随意自然，近乎直白的恶毒，却伴随着一阵细微的呼啸风声。
他并非坐在背后的观察室，而是处于某种高速移动的状态之中。
方羲微微后退几步，侧身躲过突袭而来的触手，神色微动，无数黑线再次生出，遏制触手一切的攻击。
血泡竟也只是意思意思冒了几声，便很快停下，血肉也停止增生。整片实验室交织错杂着无数细长的线条，如同巨大的蛛网。
[看来你很强大，那没办法了。虽然这是个意外，但计划提前也没关系。]
【快逃。】
【快逃快逃快逃快逃快逃！！】
方羲微愣，还没深想那道出现在脑海的声音出自何处。下一刻，实验室便以巨大心脏为节点，轰然炸裂开来！
方羲的身体先于意识，无数粗壮的枝蔓将她的身体包裹其中，勉强躲开了一部分热浪和轰炸。
白昼区却不只这一间实验室，随着方羲所处的被点燃，隐藏在其他暗处的实验室也一并炸燃。
这也意味着，同等数量的“胚胎”和混血者的死亡。
这是比以前偶尔才听见的心声，更有冲击力度的精神冲击。
方羲的心脏短暂停止跳动了一瞬，一时失去清晰的意识，坠入黑暗，犹如身处梦中。
方羲的精神在炸裂的刹那间与她们形成了感官同步，尽管身体并未受到致命伤，精神却如紧绷拉直的长线骤然断裂那样，触碰到死亡的边界。
同样地，方羲也在这种极端情况下，无意识触发了全虫族的精神链接。
起初，那道精神力极其微弱，连敏锐的高等虫族也没有察觉，直到一阵精神链接同步而来的痛苦，存在感强烈得如高升的朝阳。
方羲在阵痛之后，短暂进入了一片巨大的精神识海，看见无数璀璨的星点，她甚至从他们身上感知到一种极其高涨的喜悦情绪，和她无法理解的愤怒。
方羲对此本能感到抵触。
那些星点顿时感到不安，有几个最明亮的想要贴近方羲。
方羲猛地睁开眼睛。
摸了摸脸颊，结果满手是血。
收起笼罩她的粗壮枝蔓，原先的实验室已成为一片废墟，血液溅了满地。天空驶过无数黑压压的战斗机，昭示着联盟军的袭击。
方羲心底缓缓生出一阵不悦之感。
平静已久的死海，终于掀起一道波澜-
人类联盟军并没有立刻察觉到异状，只是困惑虫族为何成群地静止不动，一度错以为他们失去了战斗的意志。
直到发现高空中的云层渐渐散去，显露出一个更为巨大的鲜红色图案，一只由诡异线条和条纹构成的巨眼。
“这是……虫族女王的标识！！”
“怎么回事？！虫族什么时候……”
“不，快撤退！！”星航上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声，一时人心惶惶。
人类指挥官呆呆地望着高空中的巨大图案，喃喃自语：“一切都完了……”
方羲慢慢从废墟之中站起，任由无穷无尽的诡异线条蔓延至整个星球。
——黑线是她力量延伸的触须。
在精神链接出现的一瞬，所有虫族狂喜之后又陷入无尽的焦躁不安，因为他们无法感应到方羲的具体位置。短短几分钟内，尤其是低等虫族群居的星球已经出现多起□□。
身处R27星的虫族却很幸运，因为他们就踩在方羲走过的土地之上。
方羲轻轻一笑，眼神有种属于兽性天然的残酷，彻底褪去了往日堪称温和的冷淡。
“你将为我所有。”方羲轻声对星球说。
顷刻之间，天空的战机在不可名状的力量影响下，直直向下坠落，炸成烟火，像是给这场盛大的血色狂欢增色。
方羲操控黑线地毯式的搜索，一旦捕捉到地面上任何一名联盟军，便即刻刺人心脏，连喘息反应的声音也没任何一丝机会。
地面上的人造机甲也在瞬息之间被这如鲜血一般的诡异线条分割成数块，成为一堆废品。
“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放弃吧，奥斯维德。也许我们不该这么做……”
黑线也捕捉到虫族的存在，方羲全然无视他们节节攀升、似乎倾向于自己的战斗意志，直接将他们禁锢起来，不可活动。
【王是不是不太高兴？】
【该死，我要杀光他们！】
许多不同的声音一时间重合交织，方羲只稍稍分神了一瞬，心口处却忽然袭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感。
——她的力量使用过度了。
尚且处于幼生期的方羲，拥有比肩历代虫族女王成熟期的高攻击力，但另一方面，过高且不适宜的力量也在相对地提前消耗她的生命力。
“AAAAAA……S……”R27星上某处精神监测系统显示出不断攀升的数值，最终缓缓给出一个无法分析的乱码结果。
这时，方羲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应该停下来了。
“滋啦——”精神链接中断。
而精神检测系统上的乱码，也骤然归于零点。
方羲将要倒在地上前，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她，对方的生命体征似乎并不比方羲好到哪里去，却依然执拗地尝试遏制方羲身上难以止血的伤口。
“方羲，你的伤很严重。”乌拉尔焦灼地说，“吃掉我吧。”
“我会成为您活下去的养分。”
“那当然！我们可是同类，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方羲笑了一下，在信纸上写下最后一行答复的文字。
“那你就努力活到最后一刻吧，这样你就能亲眼看到真实的答案。”
9序列的第一人愣住了。
“你这是发自内心……允许我作为参考系留下来了？”
是啊。
我允许了。
看在你明明最厌恶无序和错误，却愿意为我“捡尸”的份上。
第 163 章 第 163 章
九百号本来想说“活”这个词其实用得不对，因为他的肉.体早已灰飞烟灭，灵魂也支离破碎，现在只不过是一缕千年前的回响，哪有活不活死不死的说法？
但他沉默半响，但在这一刻喜悦大于完美主义，于是忍住了想要纠错的念头。
一千零一说是就是吧。
不过仔细想想，他真是太不容易了，终于成功让疯狂程度超越444的1001，同意自己作为参考系留下来！换作其他人格魅力一般的同类，失败率肯定高达100%！
他不愧是一个博学又多才的灵魂！
1001：我走了，有空再聊。
嗯？
九百号大惊！
白昼区防线地带。
“黑鸦小队他们到了？”指挥室内，一名紫眸雌虫询问确认。
“是，长官。”下属虫族回答，又犹豫着提醒，“包括…内森尼尔先生似乎也过来了。”
“哦？”格罗希亚处理重要决策审批的动作一顿，喃喃自语道，“是吗？连他也抗不过去了……也是，他的精神崩溃开始得太早了。”
“那就安排他填补空位应敌吧。”格罗希亚冷静下令，“我马上去见见黑鸦他们。”
语毕，等下属离开后，指挥室只剩下格罗希亚。她忍不住按住左肩骤然传来的阵痛，但面上却一丝表情也没有。
迅速处理完重要讯息，关闭光脑终端。格罗希亚离开之时，脚步在一整个墙壁的镜面下顿住，眼神漠然又怪异地在自己面容上停留了两秒。
暗红色的扭曲裂痕已蔓延至半边的脖子和脸上，显得丑陋又可怖。
格罗希亚眼睛极快闪过一丝痛苦，又迅速收敛情绪，转身离开指挥室，赶到与林斯他们会面的地方。
“……好久不见！”利维注意到格罗希亚脸上的裂痕，微不可察地一顿，才嬉皮笑脸地打招呼。
格罗希亚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厌恶地说：“你来做什么？时间有限，我们见面也只是为了谈谈战情的具体细节。”
虽然利维的权限实际上高于林斯，两者一起共事，但明面上还是得由林斯出面交谈。
——毕竟他的背景确实太招人嫌。
虽然极少数高等虫族才清楚利维的来历和底细，格罗希亚正是其中之一。
利维能伸能屈，谦虚地表示：“我当然不会打扰你们。”
格罗希亚轻微地皱了皱眉头，细致地询问林斯的成员情况，并告知他们白昼区接下来防御策略。
利维自觉坐在沙发最边上，微微一笑，带着一丝自嘲。一贯以侵略和凶悍闻名的他们，此刻竟需要考虑“防御。”
谈话完毕。格罗希亚向来直来直往，并不打算多寒暄几句，正要离开时，利维却插话了一句，似是感慨：“你和卡蕊莎区别可真大。”
格罗希亚一听利维的声音就感到心烦，紫色眼睛微微眯起。
利维皮肉不笑地说：“我这次来，是有别的事要和你商量。”
林斯忍不住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自觉离开。
格罗希亚冷声问：“你有什么事？调换岗位？转移星球？要知道现在情况很特殊，更何况你也没这个资格申请。”
利维装作受伤地捂住胸口，伤心地说：“我的形象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吗？”
“请说正事。”格罗希亚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好吧……”利维收回不正经的态度郑重地问，“你见过、或者说有听闻过，身上没有一丝衰败气息的虫族吗？”
格罗希亚一愣，诧异地看着利维。
会面室一时陷入短暂的寂静。
“从来没有。”格罗希亚笃定地说，又问：“这应该不是你一时兴起的想法吧？”
每一只幼虫诞生，身上某个部位都会留着一个扭曲的古怪印记。它是衰败周期的象征，随着时间节点逐渐蔓延至全身。
利维保持微笑，说：“对方的拟态能力极其强大，也许能做到把衰败痕迹隐藏，我暂时还没发现任何一丝疏漏。”
见证过方羲别无二致地模拟混血者气息，利维对她如今的虫族气息心生怀疑。
虫族中当然存在尚有女王潜质的王女，每一名王女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她们永远不会是真正的女王。
宛如蜻蜓点水的初见曙光感，利维在顺从臣服本能的同时，他身为虫族贪婪高傲的本性也在深深怀疑：这是她谋取好感的手段吗？
因此利维打算暂作观察，并让营地的高等虫族作为眼线，虽然他们极大概率会忍不住偏向方羲。
“你是意思是——”格罗希亚一顿，口齿清晰吐出一个名字，“蒙斯特虫族。”
利维故作惊讶地说：“怎么可能？德里安很早就把卧底肃清得一干二净了。”
“……”格罗希亚很厌烦利维再度吊儿郎当的作派，无言了一会才道：“究竟是特殊到什么程度的背叛者，才能让你大费周章地在这里和我拐弯子。”
利维干脆利落将所有的聊天记录、权限数据审查、行为分析等资料发送给格罗希亚。
利维微笑：“我也就不琢磨她漏洞百出的演技，当然也可能是她有意而为。但我猜测，她前往我们这边的防线概率很高。 ”
格罗希亚快速查看，忽然想到什么，轻笑一声：“正巧了，监狱现在不就关着一名蒙斯特吗？”
蒙斯特虫族——不可饶恕的背叛群体-
现实并不如利维所愿，方羲压根没出现在白昼区的防线区域。
但他确实从诺兰那边得到消息，方羲五天前就消无声息离开了营地，失去了联络。
战情愈发严峻，利维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暂且关注更加生死攸关的问题，专注抵抗敌军。
因此他也就忽略了那极其隐匿、冷漠的注视。
“好弱。”方羲站在高台之上，平静地看着低下虫族的消亡，毫无出手的念头，只是在心底默默评估。
方羲发呆望天，无所事事，乌拉尔跟她说要去觅食，暂时还没有回来。
“咳咳……”方羲特地找到的偏僻又视野极佳的空旷地，忽然走来一名雄性虫族。不过方羲处于隐匿状态，完全不必担心自己被发现。
方羲好奇看去，发现那名虫族外露的肌肤生长着奇怪的暗红裂痕，脸上的裂痕极其密集可怖，几乎要吞噬掉大半边身体，左边瞳孔发白，似乎已经失明，连眼白也是深深的血红色，只有右上半的脸部和碧色眼睛完好。
除此之外，他身上也流淌着某种生命流逝的气息，像是枯萎的花瓣，失去了所有鲜活的香味。
状态和她初至R27星遇见的虫族截然不同，白昼区防线区域绝大部分虫族都是如此，只不过眼前的虫族状态是方羲见过最糟糕的一个。
这就是所谓的衰败周期吗？
方羲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虫族想做什么？
他无力地倚靠在墙壁上，双手带着一对黑皮手套，颤抖着摘掉左手那只，神情复杂。
方羲微微感到惊讶，因为他的左手完全失去人形态正常的样子，暗红色的血皮，甚至隐隐有血液流淌的怪异感觉。
雄虫像是终于克制不住痛苦，猛地从口袋拿出一只支管，正要直接灌进嘴里，又突然意识到管口早就被自己死死封禁，脸色狰狞地把支管往远处地面一丢。
也许是是支管材质特殊，并没让雄虫轻易打碎，恰好滚在里方羲脚跟前。
“我真是疯了。”雄虫喃喃自语，气若游丝，“居然想去喝这玩意……”
方羲低头看了一眼，恍然想起这支管似乎喝之前狄莉斯给的那盒有异曲同工之妙。
因为白色标签一样注明了编码，只是没有多余文字解释。
但是味道很好闻……
方羲看了一眼碧眼雄虫，他似乎只是呆呆地坐在原地，脸上的暗红裂痕竟然开始往脸上最后完好的部分蔓延，像是吞噬。
这是要死了吗？方羲想。
于是方羲这才大胆地捡起支管。
隐匿状态也存在漏洞，些微的物体和身体接触也仍然会被经验丰富的捕捉者察觉。方羲虽然可以刻意保持绝对性的隐匿，但需要消耗更多的精力，更何况平时普通的隐匿就足够用了。
方羲打开支管尝了一口，感觉味道不错干脆一口气喝完。
精神镇定剂和基因修正剂都来自虫族本身的血液和基因，但前者是高浓度的提纯，后者是高度的稀释，还加入了许多中和的复杂成分。
碧眼雄虫颤抖的身体一顿，显然也发现了周围空气流动的细微变化，心下一震。
但他动态感知再敏锐，身体却连移动的力气也没有了。视野发黑，眼皮沉重垂下，大脑残存的最后一丝清醒还在努力挣扎。
方羲感觉意犹未尽，这似乎比营养液和虫族食物都要好吃。
然后她将目光放回雄虫身上，想了想，极为不熟练地放出弯曲的纯白线条，缠绕在雄虫身上。
这是方羲鲜少使用的、用于治愈的力量。
方羲并不确定这是否有效，她的伤难以治愈，用在自己身上的作用并不大。
出乎意料的是，雄虫脸上的裂痕居然迅速消退，像是败北的逃兵。当只占据雄虫脸部三分之一时，方羲迅速反应过来，果断断开白线。
应该够他多活上几天。方羲不确定地想。
这是她作为交换食物的回馈，但方羲本心并不想拯救雄虫的生命，而且小小的支管价值似乎并未高到一条命的地步。
雄虫似乎已经昏迷过去，褪去大半裂痕的脸庞，终于露出原本的俊美感，浅青色的发丝凌乱垂在胸膛前，正常的右眼眼角微微泛红，安详沉睡的模样，像是精致易碎的笼中物。
方羲不感兴趣地离开视线，没有再关注雄虫，随手将废弃支管塞进自己口袋，她要离开这个被陌生虫族入侵的地方。
残余缠绕在雄虫身上的白线，则缓慢分化为绿色藤蔓，开出几朵纯白美丽的蔷薇。
像是漫不经心的恩赐，唯一留下的踪迹。
而收藏家更甚之。
“……好。”徐万念低声说，“我知道了。”
方羲转头看了看神情有点落寞的队友，忽然反应过来，满脸震惊。
天哪！
卷王一夕居然主动让她休息！
这、这个一夕怕不是假的吧？
第 164 章 第 164 章
城门前人潮涌动。
“这群人类怎么一直看着我们？闲得没事干吗？”
一千零二无聊地飘在半空，说实话，要不是因为讨厌的藤蔓不许她随便欺负人类，她才不会在原地傻傻地干等着，真是一点乐子也没有！
“你们的魔王一点也不守时。”狐狸看了看怀表，“现在是中午十二点，我肚子饿了。”
狐狸可怜兮兮地看着坐在巨叶子上的藤蔓人偶，黑色的兽瞳隐约带着一丝泪光。
春醒看了它一眼，勉为其难地说：“好吧，一千零二，你找点食物给它吃。”
一千零二瞬间大叫：“凭什么！”
方羲回到居所附近，心口骤然传来一阵缓慢加剧的疼痛，于是她面无表情站在原地缓了一小会。
方羲的身躯发育跟不上她的力量，加之废弃星常年的辐射侵蚀、鲜少食物摄入，她活到现在已经堪称奇迹了，现在也只能麻木地等待疼痛消减下去。
“a……”
方羲微微低头，看见一只黏稠的黑团凑到她的脚步，它甚至中部稍稍凸起，像是抬头的姿态。
方羲茫然：“？”
黑团抖成欢快的波浪状，突然冒出两只柔软触手——拿着数瓶营养液，献宝似的伸长触手，想要递给方羲。
方羲顿时反应过来这家伙就是虫族，沉默地再次看了它一眼，确认它没什么威胁性，且不存在攻击意图，就冷淡离开没有理会。
无情的方羲没有转头，自然也没看到黑团委委屈屈滩成一片黑水的好笑模样-
接过机器人固定送上门的配送餐，方羲毫无食欲地吃完。
想到虫族身上血液的奇怪味道，方羲叹气，心想：好像杀死他们要费多一点力气。
躲避与隐藏，从来都是方羲面对虫族下意识的生存逻辑。
利维：我弄好了，以后监视器那边不会看到你出行的路线。
利维：求夸.JPG
罗萨：哦，谢谢你。
利维喝水的动作顿了顿，想到方羲并没将自己置于死地，似乎只是单纯而直接地报复他一开始态度的行为。
他能当作这是一笔勾销了吗？
利维：不用这么客气，以后有什么疑惑也可以随时找我~
显示已读，利维等待了一会，但见方羲没有回复自己的意思。叩了叩桌面，沉凝一会，输入：有兴趣加入我们黑鸦小队吗？最近战事比较多，特别缺后援辅助。报酬多多，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私下偷偷拿些机密消息和你交换~
直接发送，但方羲没有查看。
利维往后仰，靠在椅背上，双手懒散地交叉在脑后，没指望对方真的给自己答复。
他在脑海里一点点缕清方羲身上的疑点：力量强大、基因序列比自己高、伪装成混血者并且权限低。
利维百思不得其解。
叹气一声，算了-
方羲正在应付狄莉斯突然到访的逼问。
“你……”狄莉斯顿了顿，敏锐看出方羲的面色似乎苍白了一点，心底升腾起一阵忧虑，但马上被果断的自己压下。
忽然失去了斥责的欲望，狄莉斯叹了口气，拿出一个金属盒子递给方羲，说：“里面有两排基因修正剂，各种强度都有，你自己看情况挑着喝吧。”
说完，狄莉斯就离开了。
方羲疑惑地看着狄莉斯离去的背影，一开始她来势汹汹，还以为会发生什么事。
打开盒子，里面共有十六只液体颜色奇异的支管，贴着型号说明。
Z-2190，稀释度91%。
M-0999，稀释度70%
A-0011，稀释度50%，微量饮用，间隔时间至少半年（重点标红）。
……诸如此类。
方羲随便打开一支，闻到一阵令感官恶心犯吐的气味，犹豫着是否要食用。鉴于饥饿的缘故，她一直有什么就吃什么。
在废弃星上饿极了，她甚至吃过异生种，虽然因此肚子疼了好几天。
但直觉告诉自己没必要喝……
方羲果断盖上盒子，简单收好。
方羲再次打开光脑，暂且放置利维的消息，进入星网查看各类资讯帖子。
[各等级异能者对标虫族战力的分析]
[当前星际战情的实时汇报与走向预测]
[教你如何一个月快速入门机甲基础知识]
[全方位关于虫族发展史的科普]【当前热门】
……
方羲逐个查看，快速一扫而过。指尖停在科普帖上停顿了一会，最终还是点了进去。
楼主：众所周知，联盟这方面的舆论一直把控得很严格。这些年大部分相对系统的民间科普都被封了七七八八，只剩下官方那套晦涩的长篇大论。所以我和朋友花了许多时间，又咨询了一些内部人员，重新整理了一份科普给大家看看。
1L楼主：
如今统计在内的宇宙智慧种族共有499个，其中虫族占综合实力第一，考虑到阿曼蒂普人常年与星际联盟隔绝，相关信息也比虫族少，此贴便不做相关讨论。
2L楼主：
虫族等级阶级非常严格，分别为高等、二等、三等及低等虫族，但每个大等级之下又细分不同职责。哦，当然，在这之上还有虫族女王和伴生的保护者。
中间便是一大片关于虫族身体机能、力量、种类等等的赘述，偶尔有几个零零碎碎的回复。
但平静的氛围从某个话题开始就迅速崩塌。
113L楼主：
谈到虫族女王，一直以来便有一种说法是“女王是虫族存在的根基。”关于这点，我个人有别的看法。优胜劣汰，万年前那类战力强悍的女王，对现在已经不具备参考性。我能查到的近几代虫族女王的记录，竟然全都是依靠信息素操控全族，而且她们大多身体羸弱。
直到三千年前，最后一代的虫族女王因为信息素压制不住全族，引发了虫族内部的□□，在争斗中死亡。虫族便自此陷入萎靡，后续再也没有新的虫族女王诞生。
延续了上万年的基因传统，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消失？为什么虫族女王会一代代变得脆弱不堪？如果一个种族仅仅依赖唯一的支点生存，又何尝不是一种弱小？
因此，我认为虫族在走向进化，他们在逐渐摆脱“女王”的桎梏。毕竟三千年了，也没听见一点虫族灭亡的风声。
[啊？我还以为这是个认真的科普贴呢，怎么楼主还夹带私货的。]
[6，楼主是悲观主义者吧。]
[有一说一，虽然我从小都听着虫族很可怕的事长大，但还真没亲眼见过。]
[楼上的，你应该是生活在联盟中心区域吧，不过普通人顶多能见到离居的低等虫族。]
118L伽尔：
呵呵呵，对于虫族死忠粉我已经骂累了。
122L伽尔：
我从事某个特殊行业，具体不便透露。
首先，女王是虫族根基，这一点绝对不可动摇。大脑发育再高等的虫族，他们本质思维其实都非常原始，都会一根筋地围绕在虫族女王身上转，一切战斗与繁衍最终目的都是满足女王的需求。
没有了女王，你能指望虫族这些生物保持理智？
虽然深深怀疑楼主的智商，但你有句话没说错。女王是虫族延续的唯一支点，也是弱点。联盟现在恰恰是利用了弱点，才有了和虫族谈判的底气。
至于具体是什么手段，我就勉为其难丢给你们一个词：基因。自己猜去吧。
……
方羲点开伽尔的专栏，找到私聊界面，却发现输入框显示一行浅色的灰色文字：你处于禁言状态。
不能输入文字，方羲返回科普贴，发现同样不可发言。
方羲：……
她累了-
方羲睡了一会。
偶尔听见附近忽然出现剧烈爆破声，血肉一瞬间被炸毁撕裂的细微声响，更多的是虫族死前的悲鸣，仿佛在祈求些什么。
——太吵了。
方羲又一次睁开眼，不由得露出一丝戾气。
打开光脑，雷诺兹给方羲发送了一条公事公办的通知：十日后，会有一座星航开往其他星球，狄莉斯届时会带你上去。
方羲盯着这段话看了一会，才忽然想起这是谁，也没回复什么。
点开联系列表，找到利维，方羲无视了他此前提的邀请，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在星网发言吗？
利维那边自动回复了一条：执行任务中。
不过只过了十分钟，利维就出现了，茫然地问：啊？什么星网？
利维：联盟的星网？一时没反应过来……随便用点小插件就行了，我帮你远程弄弄。
利维没有询问方羲的目的。
利维：可以了，你发的消息只有最高权限的那几位虫族能查到。不过据我所知，他们都不屑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方羲重新进了帖子，随便敲了个1，发送成功。
然后扫了一眼整间屋子，最贵重的只有那盒试剂。
罗萨：你需要什么？
过了一会，利维小心翼翼地问：我没有恶意，只是单纯好奇。能告诉我你怎么得到这个混血者ID吗？
罗萨：捡的。
方羲顿了顿，突然感到一丝不对劲。
她为什么能这么顺其自然向这个虫族寻求帮助？他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友好，自从上次不小心忘了保持拟态之后。
方羲倒不认为这是虫族慕强。
她所知的恶意，更源自某种疯狂的摧毁性针对。哪怕[她们]已经死透了，披着人形外衣的强大怪物也乐此不疲，碾碎最柔弱不过的躯体，红色碎肉洒了一地。
昏沉沉的血雾画面一闪而过。
方羲微微垂帘，异色眼睛里带着一丝纯粹的迷茫。
是她记忆错乱，还是虫族变了？
利维回复：咦？真稀奇，大部分混血者应该不会随便丢失光脑吧。
光脑于混血者是唯一与联盟建立最后联系的手段，但他们没有发言的权利，只能单方面观望的“联系。”
罗萨：她已经死了。
利维丝毫不关心罗萨本人的死活：噢，这很正常。他们虽然是女王的替代品，但生命也太脆弱了。
利维：不能和你久聊了，我得继续回岗位上，下次有机会再见。（唉声叹气JPG.）
替代品？
方羲忽然理解她披着混血者身份时其他虫族对自己的恶感了。既然他们如此效忠于女王，又怎么能容忍模仿者的存在？
只不过，这些恶意相比以前，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用风卷走他们就好了，暴风雪，龙卷风，台风，什么都行。”方羲说，“直接赶走所有玩家，让小镇除了我们空无一人，不就没人知道我跟你们一起出城了吗？”
空气蓦然寂静了一瞬。
四名队友：“……(゜ロ゜) ？”
虽然仔细想想，好像也是一个可行的办法，但这、这是不是残暴了一点？
“踏樱。”
忽然被呼唤名字的造梦家，瞬间抬起淡色的眼眸。再看过去，一双黑色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她，似笑非笑。
“毕竟我们已经跟狐狸做了交易，总得物尽其用。”方羲说，“没有什么魔法是它不会的，让它教你怎么做。就当是第一次【禁术练习】吧？”
用风。
吹走所有人类。
停驻在原地的，犹豫不决的，落入蛛网陷阱的，只剩最后一缕余息的，所有的辨不清方向的人。
因为这是造梦家的职责。
第 165 章 第 165 章
只有看见过、探索过、践踏过或被领队开拓过的大地，踏樱才能将其纳入造梦领域的一环。
“我该怎么做？”踏樱抬起淡色的眼眸，平静地盯着这只狐首人身的造物，手里顺势凝现出一把洋伞，“蝴蝶小镇已经成为了我已知的一部分，所以不需要担忧我究竟能不能召唤出造梦场。”
狐狸黑瞳微微眯起，弯成两轮诡异的弯月：“哼，真是自信的人类，那就请你看清楚我的动作。”
“我的生命力早已不复存在，所以我只为你演示一次。”狐狸高高地挥起法杖，橙红色的光芒在杖尾疯狂点亮，“你的风务必紧随其后。”
啪。
世界炸出两束烟火。
一束刻意放慢的橙色火焰，一束卷着樱色花瓣、轻却锋利。
圆弧形的狂风凭地升起，疯狂向外扩散，长出无数虚虚实实的手臂，拉住那些所有被变故惊到的人类。
空气也变成一片轻盈的花海。
方羲抬起手，取下一片落在自己头顶的花瓣，指尖轻轻一松。
“陛下，我已与苍穹号的数据核心建立链接。”盖亚语气里带上几分洋洋得意，“只要我在，您能够第一时间获取航行的最新消息。”
方羲此时呆在独属于她的休息室，将手腕的光脑摘下，惹得盖亚一声慌乱的惊叫，传出电流滋滋的乱响。然后方羲戴上新光脑，根本不需要她多加调整，这种光脑就会智能贴合到最合适的位置。
方羲平静地说：“只是换一个而已，难道你只能在一个光脑里呆着吗？”
盖亚立刻表示陛下你这是对我能力的质疑。在方羲戴上新光脑的那一刻起，它的声音就同时出现其中。
这么做只是免得以盖亚过于不着调的性格，早晚有一天克制不住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讲话。
或许在方羲的威压之下，虫族不会过于探究背后的真相，但她不想露出可能令自己陷入被怀疑的劣势和弱点。
现在更换智能意识的人格类型还来得及吗？方羲漫不经心地想着。
方羲重新翻开书本，仔细摩挲着上面的文字，传来一阵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凹凸感，文字无法解读，但直觉告诉她这似乎是件危险之物。
像是吸引某种存在的……饵食。
盖亚也随着方羲的举动扫描了一下书本的内容，但最后的说辞竟与卡蕊莎别无二致。
“陛下。”盖亚突然像是孩童一样困惑地询问，“为什么不将德里安杀死？”
方羲当时外露的杀意，连盖亚也能察觉到。
方羲不咸不淡地说：“德里安和卡蕊莎有一些相似，一个是外表凶悍内里乖顺的绵羊，另一个是详装无害的毒蛇，都留着不也挺有趣的吗？”
“把所有废弃星的资料传输给我吧。”方羲说。
“是。”盖亚在零点零二秒内完成了方羲的指令，半透明屏幕上显示出上千个立体星球，只要点击其一，便会弹出相应的资料信息。
方羲耐心专注翻找了许久，终于标记出几个疑似她过去所居的废弃星。
根据细微之处一一对比排除之后，方羲看向最后剩下来的星球。
星球名：[未命名]
位置：第七星系与第八星系交界的屏障区域
等级：低等
侵蚀率：89.77%
注：没有任何研究价值的星球，由于位置特殊，缺乏卫星实景录像，不建议前往探索。
“难怪。”方羲忽然喃喃自语了一声。
这样高的异生种侵蚀率，而且星球地理位置怪异，所以没有受到科技的监视，也就让那群虫族有机可乘，将其作为实验基地。
最近方羲偶尔会翻阅下光脑的高权限机密文件，从中理解了蒙斯特虫族的行为特征：外露且无法克制的残暴、对精神类虫族有着极端的吞噬渴求与内部盛行的无女王论。
……虽然最后一点似乎有待考证。否则在当时方羲彻底蜕化为女王之后，那些虫族的表现也不会如此恭敬。
方羲略微思索了一会，决定将剿灭蒙斯特虫族加入计划列表-
接下来的两日旅程中，方羲过得相当平淡，大多数时候一直在通过光脑吸收知识和信息，了解各支虫族军团的优劣势，再研究研究虫族衰败周期出现和恶化的原理。
但另一边的卡蕊莎等虫族，却遇到一件相当棘手的事情。
被方羲加入随行名单、活动范围也有所限制的利维，一开始情绪还颇为高涨，哪怕面对其他虫族阴阳怪气的嫉妒嘲讽，也依旧肉眼可见的兴奋……尽管方羲坐上星航之后似乎没想起过他。
但眼下他却陷入了长久的昏睡，短短一夜之间，左半边身体像烧焦了一样，化作类似脆弱黑炭的物质，散发出某种诡谲的不详气息，原本隐藏的薄翼此刻竟不受主人控制地穿透衣物张开，左边只剩下散发着浓郁雾色的骨架。
虫族的薄翼看似美丽易折，实际却锋利如刃、坚不可摧，亦是他们强大的武器之一。
眼下，利维所处的整个休息间内，已被一片深黑覆盖，隐隐约约之间似乎有什么吊诡生命在缓缓蠕动。
“已经查过监控记录。”安纳斯皱着眉头说，“他没有任何怪异举动，活动范围内也没有可疑之处，难道苍穹号上藏着异生的种子吗？”
他顿了顿又自我否定：“不，这不可能。”
异生种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但最恐怖之处，不是死亡，不是无止境蔓延的侵蚀，它们是宇宙最伊始的怪诞病毒，没有自我意识却能让一切生命体堕入思想的深渊，甚至称不上是一个生命种族，唯一的行为驱动只有侵蚀和毁灭。
被吞噬的生命体依然存有意识，但只能清醒地看着自己身体扭曲变形，忍受无穷无尽的痛苦，沦为与自己种族完全相反的怪物，有时甚至因为多个意识同时存在，没有身体的操控权，只能顺应二十四小时无止境的侵蚀。
远古时代的异生种要比现在难缠棘手得多，经历数万年的时光才退化到现在这种地步，能被虫族轻易斩杀，但偶尔也会有意外。
尤其是遇见统领级别以上的异生种。
卡蕊莎身着特制的防护服，动作轻柔地从利维身上取了份样本，然后才说：“不管事出哪里，我们已经失责了。先将现场封锁，然后去告知陛下……”
“——！”卡蕊莎猛然一顿，发现自己右手瞬间以惊人的速度染上了腐烂发黑，她当机立断用另一只手抽出刀刃，毫不犹豫将整只右臂砍掉，坠落在地面上彻底化作一片黑灰。
即使未伤及根本，卡蕊莎也感到意识传来一阵阵被强行拉扯的撕裂感，像是要把她的灵魂剥离自己的身体，一时忘记了下一步动作。
“卡蕊莎，先后退！”安纳斯厉声说，他的声音让卡蕊莎霎时间恢复清醒。
但临走之前她仍然瞥了眼利维的身体，没有丝毫的变化。
如果真的是异生种的入侵，能保持在这种没有变化的守恒状态吗？
随后是一片短暂的混乱。
而方羲在突发之时，就已经捕捉到区域之间的微妙变化，然后盖亚随之同步转达具体情况。
方羲努力认真听了一会，慢慢发起呆来，中途无聊地吃了点零食。
这时光脑和门外都传来虫族的讯息，显然是要禀告消息。
盖亚也因为面对方羲过于平淡的态度卡顿了一下，试探性问：“陛下，你不去看看吗？”
“……也对。”方羲慢慢回答，眼角瞥了一眼被她丢在桌子角落的书，想了想还在将它带上。
“陛下。”站在门口的是德里安，他正想开口解释事情来去经过，但对上方羲平静的眼神，仿佛将世界的一切看透进眼里，不言自明。
因此德里安自觉吞下多余的话语，等待方羲的指令。
“带我过去看看吧。”方羲风淡云清地说道。
“是。”
空气里异生种的气息极其明显，根本不需要方羲多加分辨，简直像是明晃晃的陷阱吸引方羲前去。
他们很快到达目的地，此时以利维身体为中心的区域，已被封锁起来，四周皆有高等虫族驻守。
方羲在封锁线停下，看见卡蕊莎正在忙碌的身影，她断掉的整只右臂还没有复原，扎着隐隐发灰的绷带，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在工作。
“它被我们的能量激光所重创，现在情况尚在可控范围之内，但我们还在摸索这只异生种的蔓延规律，利维的意识可能也无法恢复正常。”德里安颇为愧疚自责地说，“抱歉，陛下。这是我的失责，苍穹号上不该出现这种变故。”
随着德里安的诚恳认错，其余虫族身体也纷纷传递出类似“不安”“自责”的情绪气息。
方羲没有说话，抬起手握住拳心，轻微地放开自己力量对星航的束缚。
霎时间，整片空间忽然被黑暗笼罩了一瞬，又极快地恢复光明。
在场所有虫族都在这瞬间感受到思维仿佛要被拉离身体的细微刺痛感，但在方羲力量的震慑下，这些潜藏于黑泥之中的异生种最终不敢太过嚣张。
确切地说，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看见了吗？”方羲声调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日常小事，“苍穹号早就被异生种遍布满地了，现在面前显现的异状，就是它的根系处。”
“但对我来说这也是个意外，我触发了异生的锚点。”方羲说，随手将书本丢在地上，如陷入沼泽一样逐渐下落消失不见，然后暴露出真实模样，无数双苍白布满血痕的手从黑泥中冒出来，左右摇晃摆动甚至相互殴打，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苍穹号本身并没有异生种，但我们身上的细胞基因里却有，这很正常。”方羲说，“在种族基因天然压制之下，它们本不会生根发芽，看来幕后者将异生种作为可控的技术，很有趣，不是吗？”
就这么轻易放过它们吗？
捕杀的念头再次在方羲脑海中浮现。
“唉——”方羲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嘴里嘀咕着队友们有点跟不上她脑回路的话，“我一开始就没必要答应守卫嘛，真浪费银币……”
这么说着，方羲手里忽然召唤出一柄血色的、线条扭曲而怪异的长弓。
四名玩家在这一刻微微瞪大眼睛。
因为方羲的动作很快，决绝到根本让人反应不过来，就好像思考与行动之间没有丝毫停顿的间隙。
明明是血红色的弓，却在眨眼的瞬间凝结出一束光辉。
射向翩翩起舞的毒蝶。
而某些刚刚被狂风吹落地，正在查看地图的玩家，忽然发现上面好像少了一块。
【叮咚——】
【您摧毁了“蝴蝶小镇”！】
【恭喜您，您的游戏等级得到大幅度的跃迁！您不用再为自己的低等级发愁！当然，想必您的队友们才是最高兴的，因为他们暂时不必为懒惰的您刷任务啦！真是可喜可贺！】
第 166 章 第 166 章
方羲觉得这个造梦系统的性格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
就像它刚刚顶着冷冰冰的机械音，进行了一番阴阳怪气的系统评价！
这样倒也罢了，但它为什么还要在世界对话界面发一个“玩家白乌鸦已摧毁蝴蝶小镇”的广播！这样不就是让所有玩家都看到了吗！这让她一个社恐情何以堪！
方羲问：“你能不能撤回刚刚那条广播？”
造梦系统很冷酷：“不能。”
方羲很心塞，这只造梦系统肯定是毒舌版的欧律狄刻！而且一点也不近人情！等出去副本之后，她一定要跟欧律狄刻投诉这个子系统！
不过也可能是造梦场的异端数量太多，连带着系统的性格也变得不对劲起来。毕竟在正常世界里，机械生命永远服从于人类，而方羲只是一个小小的撤回要求，它们怎么可能会驳回呢？
就在方羲和造梦系统吵架的时候，狐狸和队友们的目光一直落在面前那座被光辉烧灼的城镇，很久都没有移开视线。
“好吧，你说得对。”狐狸揉了揉自己可怜的耳朵，“我听见了，它们刚刚的确是在庆祝你的离开——虽然我只听到了一瞬，因为你的弓箭让它们的心情翻天地覆，现在一直在惨叫。说实话，我耳朵真疼。”
“你要带我去哪里？”方羲突然问，她说话还是不太熟练，声调还是一如既往的僵硬。
雷诺兹掩饰住眼底的晦暗，竭力平静地说：“你需要去一趟特情部审查身份。”
方羲微微点头，也不再多言。
他并没有考虑到作为雷纳星人的“方羲”的身体素质，移动速度很快。方羲虽然看上去慢悠悠的，却能跟上雷诺兹的脚步。
雷诺兹记下了方羲的异状，心生疑惑。
“到了。”雷诺兹说，“进去吧。”
特情部顾名思义，专门处理虫族不方便官方出面的特殊事务，例如混血者和试剂研究。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可能比官方更方便接洽虫族高层的机密。
特情部大门没有标示任何字眼，踏入建筑内部发现其实很空旷，并没什么人在，但外部却有一批训练有素的守卫巡逻。
雷诺兹推开一扇门，示意让方羲跟着进去。
房间面积很大，但只摆设了一套桌椅和扫描机，以及悬浮在空中的半透明屏幕。
方羲随意扫了一眼四周，看见数十个属于科技的“眼睛。”
她被监视了。
方羲可以不必采用这种常规路线，但她仍然觉得用力量去掠夺事物，对自己来说实在太累了。
若非追求生存或特殊情况，方羲不会刻意与他人争斗。
[哦？这个混血者怎么这么狼狈？]
[呵……估计是叛逃出去的，混不下去才想着回来。]
雷诺兹的耳钉光脑传来同伴的议论声，他神色不变，对方羲说：“把你的光脑给我。”
命令式的语气，不容任何反对的意图。
方羲顿了顿，意识到他指的是手环，犹豫不舍地把新玩具递给他。
雷诺兹接过放在扫描台上，屏幕瞬间弹出无数密密麻麻的数据代码。
[数据损坏了百分之七十，果然是叛逃者之一。]
[不过……这个混血者相貌这么特殊，怎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雷诺兹坐在方羲对面与之对视，胸口的酥麻感愈发强烈。
顿了顿，他才说：“既然回到了虫族这边，接下来就请你履行职责，我们也不会再容许第二次叛逃。”
方羲安静回望，缓缓点了点头，发现他们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来路，也没有处罚的意图。
“光脑可以修好吗？”方羲问。
“你也知道它坏了？”雷诺兹挑眉，像被阳光灌溉过的金色眼眸死死盯着她，冷声道，“等会给你配置一款新的光脑。”
[等等，雷诺兹。她不是A07号混血者。我全部翻找了一遍，数据库甚至没有这个相貌的混血者。]
[难道她是从别的星球偷渡过来的？真少见啊，联盟现在居然还敢私自做基因改造？]
雷诺兹微微一惊。
“我什么时候可以走？”方羲渐渐失去耐心了。
雷诺兹拿起光脑，却没递给方羲。
方羲说：“给我。”
雷诺兹微微皱起眉头，说：“我强调过了，现在去给你拿一款新的。”尽管嘴上这么说，在方羲的注视下还是不又自主还给她。
方羲奇怪地说：“但这也是我的东西。”
雷诺兹瞥了方羲一眼，没说什么。
转移至另一处房间，其中陈列着许多款光脑。雷诺兹没有给方羲挑选的机会，而是直接拿了一款同为手环式的给她。
[雷诺兹，你对待他们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算了，反正也不重要了。]
“我们安排了一名虫族负责你接下来的居所和日常问题。”雷诺兹屏蔽掉嗅觉器官，好让自己受的影响降低，“狄莉斯·白朗蒂，她很快就会过来。”
[呵，就这么随便放过她了？]
[内森尼尔，克制下你那无聊的恶趣味吧，要知道德里安阁下现在正着手撕毁混血条约。虽然我也无法忍受这些冒牌货存在了，哪怕是承受精神崩溃的死亡，也好过背叛的沉沦。]
随后，雷诺兹像是迫不及待似的，迅速远离方羲，只留下方羲独自在特情部大门口等待。
等待途中，方羲漫不经心地想着：审查比她想象中的要敷衍。
很快，狄莉斯就出现在她面前，冷冷地注视着她。
狄莉斯虽然是一名处于成长期的雌虫，但生来作为战斗类虫族，如今已被列入实习战斗成员之一。
她的外表类似于人类少女，可身形依然要比方羲高一些。烈焰般的红色长发利落地扎成马尾，眼睛也是纯粹的正红色，但方羲注意到她眼角处有一道浅浅的伤疤，约有脸部的三分之一的长度，反倒为她增添了几分凌厉。
按虫族传统的审美观来说，越鲜艳的颜色能更受欢迎。
狄莉斯上下打量了一番方羲，确认方羲只是一个没有攻击力的混血者，才说：“跟我来吧。”
混血者有特定的居所，远离虫族密集活动的地带。但由于R27星处于非常时期，绝大部分混血者已被送往其他星球。
环境简约大方，比起虫族的区域，这里绿色植被更多。一路看下去赏心悦目，的确是不错的理想居所。
“记住这个门牌号。”狄莉斯淡淡道，“每日的用餐会有机器自动送上门来，有什么要事直接用光脑告诉我，刚刚塞奇利奥长官已经把我的账号ID转发给你了。另外，这附近除了你，并没有其他混血者居住。”
方羲点点头，意思是这片区域都属于自己了。
顿了顿，狄莉斯才继续说：“但是我还是友好地提醒你，最好不要随意四处乱走。我平时大部分时间都需要执行任务，没这么多闲工夫看管你。”
这些话狄莉斯本可以不必说，但看见方羲平静无波的眼睛，下意识多说了几句。
随即狄莉斯微微一愣，也隐约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不太对劲。
她精神状态要比其他虫族更稳定，才被雷诺兹安排了这个任务。但狄莉斯心中也怀着对混血者的排斥和恨意。根本不会在意方羲的死活，甚至巴不得这类存在尽早灭绝才对，怎么可能去提醒方羲注意自身安危呢？
“如果你因为自身原因遭遇了什么意外，虫族也不再对此负责，多一个少一个混血者也没什么区别。”
狄莉斯厌恶地瞪了一眼方羲，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感，愤愤然离开。
方羲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心情并未因她糟糕的态度起一丝波澜。
推开房门，一厅两室，基本的生活设施都很齐全，没有一点人居住过的痕迹。
方羲翻了翻衣柜，随便拿了一身休闲服，到浴室洗了个澡。
镜子里倒映出方羲精致的脸庞，打湿的白发紧贴着肌肤。她扯了扯自己脸，竟对自己的外貌感到迷茫陌生。对着镜子盯了一会，才缓缓收回视线，
方羲换上新衣服，躺在沙发上，习惯性陷入沉睡-
次日中午，方羲被按时配送的机器吵醒，睡眼惺忪地打开门，接过午饭和错过的早餐放到餐桌上。
说起来，她的确非常久没有进食过了。
然而方羲沉默地看着餐桌上的一大碗米饭，一盘翠绿新鲜的蔬菜，两道切得一丝不苟的普通肉食，以及已经冷透的牛奶和精致糕点。
虫族非常体贴地按照雷纳星人的食谱给方羲准备食物，可惜这点食物蕴含的能量对方羲来说约等于无。
本着食物珍贵的原则，方羲最终还是坚持一口口吃完。
方羲重新打开光脑捣鼓，而个人信息界面依旧是罗萨的名字。
点开R27星的全局地图，发现统共划分为赤月、星斗、永夜、白昼、黄昏和太阳之城六个大区域，其余还有一些未命名的荒区地带。
再将地图缩小，直到以星球为单位，屏幕显示R27星位于第七星系。
玩了一会三维地图，方羲退出点击进入星网。
星网功能繁多，方羲比较在意其中的实时联机聊天。一大片消息纷纷砸来，一般人看得眼花缭乱。但方羲却能快速扫过提取信息，不过绝大多数价值不高。
[有没有内部人员透露透露，联盟缉获数名高等虫族这个消息属不属实啊？]
[笑死，“数”这个量词就用得很巧妙。]
[最近联盟居然敢主动朝虫族开战，不是我多心，虽然虫族自从没了女王就走下坡路了，但是联盟这样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啊？]
[这位朋友倒也不必这么自卑，想想这些年来虫族一直在退让，甚至都卖了不少星球给我们了，指不定内部早就是个空架子了。]
[额，难道你们忘记虫族都霸占三四个星系了，少那么几个貌似没什么区别吧……]
嗯？方羲忽然后知后觉发现，这些对话似乎没有一个来自虫族，于是查了查，才发觉她现在作为雷纳星人，只能链接联盟的星网。
只不过成千上万条评论里，没有一点与混血者沾边的信息。
打了个哈欠，刚刚吃完的午饭一点用也没有，沉睡还能恢复微量的精力。
方羲决定出门四处走走，此时的她已经完全忘记狄莉斯的友善提醒。
出门之前，无数黑线缓缓蔓延，穿越房门缝隙，极快地遍布附近整片居所。
方羲将手微微握紧。
刹那间，所有监视器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
“为什么？”
有些魔法只能变幻出虚假的一瞬……但双手却能创造出更长远的真相。
“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狐狸挠挠头，难得没有反驳方羲的话。
方羲微微一笑，忽然目光慈祥地看向踏樱和徐万念。
她们同时愣了愣，心底闪过一阵极其不详的预感。
“那么——”
“我们先种一颗南瓜吧！”
“在种南瓜之前，第一步当然是挖土！”
第 167 章 第 167 章
嘀嗒。
被闲置在树墩的怀表，发出细微的响声，时针与分针相隔九十度的三点，怀里抱着一粒黄白色的籽。
如你所见，我是一粒南瓜种子。
不是平庸的苹果种子，也不是狡诈的香蕉种子，更不是娇气的草莓种子。
我是一粒睿智、沉稳、扎实的南瓜种子。
不瞒你说，我的心愿是长成一个成熟的大南瓜，被人类做成清炒南瓜丝、南瓜炖排骨、南瓜焖饭或者别点什么，最后被一口口吃个干净，顺利地了却此生。
但我现在不是很懂我的主人想干什么……
她正在强迫一只身高一米六的人类，为我挖出一个坑。
这个人类真惨啊。
铲子是生锈的，太阳是猛烈的，队友是嗑瓜子看戏的。
我感觉她的地位可能是这几个人里的最低端，不仅要干活，还要忍受天上那只眼珠子，在她头顶发出像反派一样桀桀桀的笑声。
还笑得特别大声。
#防御测试追平纪录！#
#再创奇迹，满分碾压！#
复赛的热搜一个接一个上，蹲在赛场外等着采访的记者们，等了半天，也没见机甲师们出来。
正一头雾水，就看到方绮被带了出来，离开的人脸色都不好看。
机甲师们迫不及待分享瓜，记者们都不用多打听，就被爆料炸得目瞪口呆。
“什么？方绮抄袭，生机机甲新设计涉嫌抄袭？！”
谭会长捏了捏眉心，看着方羲叹了口气，“好孩子，委屈你了。”
“协会也是被骗了。”方羲道，“但毕竟，假的就是假的。”
要是她真的只有光脑稿件，拿出设计图，反而会证明她“抄袭”，正中方绮下怀。
然而，方羲过去有了改造想法，更喜欢直接动手，养病时没法做设计，才开始画图。方绮画图的时间，无论如何也越不过模型去！
萤火星没有能检测模型的仪器，水蓝星倒是有，但方羲只有一个模型，贸然去检测，被大伯一家提前知道模型的存在，毁了模型就糟了。
方绮非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恶心人，方羲正好顺水推舟。
抄袭的脏水，谁爱用，就让谁拿着好了。
谭会长没想到眼前看起来刚成年的小姑娘，这么沉得住气又思考透彻。
“是啊，自己的实力才是真的。”
谭会长拍拍方羲肩膀，“接下来专心比赛，协会会给你一个满意答复的。”
送走谭会长，方羲看着吃瓜的机甲师们笑了笑，“谢谢大家为我做见证。我还有约，大家还想了解设计的话，接下来有空我会开直播聊聊。”
机甲师们惊得结巴了，“真、真的？”好大方！
方羲笑着点点头，机甲师们本就义愤填膺的态度更热烈了。
“这种败类谁见了都该骂一顿！方机甲师别伤心，下场比赛见！”
方羲和众人告别，顺手点开光脑，更新大赛平台上这场比赛设计的名称。
方羲瞥见直播平台的图标一闪一闪的，消息又爆满了。定制请求多了不少，但方羲看来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她在修仙界一符难求，这样的情况再正常不过。
手头有订单要做，方羲不着急约下一个改造，暂时没管。
比赛间隔时间不长，让她跑来跑去改造，或是让人寄过来，都有些麻烦。
邮件里，最新的比赛成绩通知已经到了。
【选手方羲，恭喜您满分通过复赛第一场，暂列复赛积分榜第一！第二场比赛将于……】
方羲戳了戳屏幕上“暂列”两个字。
嗯，还有两场比赛，就能把这两个字去掉了。
复赛第二场安排在三天后，复赛没有直接的奖金，更多的是直播收益和人气宣传，方羲现在不急着用奖金还债，倒也不在意。
距离约好的改造订单时间还有一会，方羲搜出附近的天然食物餐厅，设好导航，眨眼从赛场消失。
看着方羲离开，吃瓜到现在的机甲师们再搜索方绮的登记信息，发现已经被标注“版权存在争议”暂时下架了。
“等协会和星警那边正式出了公告，就彻底下架了吧。活该！”
“好家伙，果然正版和冒牌货就是不一样，方羲居然连比赛用的新技术都肯直播讲解啊？不怕我们超过她？”
“就是，公开直播就有人不愿意了，更别说详细讲解……有版权保护不可能免费用，但学到的知识就是自己的了啊。积累的知识多，触类旁通更容易突破，要不然怎么大家都想去大公司？还不是想多学点技术！”
“所以……方绮那么小气的人，为什么会传闻方羲的第一来路不正？还有说抄袭设计的？看她俩这成绩，很明显不正常吧！”
“我初赛和他们在一个考场，好像方绮还偷过工具箱！惯偷啊！”
“听着姐姐妹妹叫得亲，背后捅刀狠的要命，太可怕了，抄袭狗果然不是好东西！”
唏嘘感叹声中，水蓝机甲系的同学们头都快抬不起来了，被愚弄和丢人的感觉糟糕透了。
有人咬牙切齿，“都怪方绮那个抄袭狗！她骗得我们好惨啊！”
“对！我要找学校反应！把方绮赶出去！”
“我之前跟风传过方羲的坏话，我要去星网狠狠骂方绮！”
#机甲大赛选手涉嫌抄袭#
#生机机甲新设计抄袭#
负面爆料接连登上热搜，位于水蓝星中心区域的生机机甲大厦高层，鸦雀无声。
下属战战兢兢敲门，“老板，最新加速部件预售退款率升到30%了！”
屏幕上，方羲离开机甲竞技场时接受采访的一幕反复播放。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生机机甲集团作为老牌设计企业，更应该以身作则，应该不会包庇抄袭者吧？”
少女眼睛黑亮，望着镜头，像看透了对面所有的算计。
坐在主位的男人脸色阴沉，通讯投影里的中年人冷哼一声，“姓时的那个臭石头最近在严查，你们又在给我惹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小绮保不住了，老大，该发公告就发，她会明白的，不做设计，回家做别的也一样。成峰，接下来的比赛……”
方成峰道，“父亲，大哥，一轮比赛而已，比赛还没结束，第一只会是我的。另外，我觉得方羲的改造度很不正常。”
大伯一家焦急应对舆论危机，星网上的热闹，方羲路过赛场门口，从记者们身上也感觉到了。
简单做了个采访回应抄袭事件，悬浮环慢悠悠走过街头，一抬头，就看到远处金灿灿的生机机甲大厦外墙，变了个模样。
最新的“天使之翼”广告紧急撤下，换成生机机甲对抄袭的回应。
“……我们在核查中出现了失误，此前也未接到版权人的异议，在此致以诚挚的歉意。天使之翼加速部件将暂停上市，所有预售进行退款，对版权人造成的影响将赔偿……”
大伯一家甩锅甩得倒是快，亲女儿犯错，也只肯担“核查失误”的名声，黑锅只有方绮背了。还顺便指责了方羲可能在故意陷害搞事。
呵。
拜托乔炎调查的飞船事故，只找到一点线索，还没有结果。
方羲摇摇头，不让这些事影响心情。前方飘来一股烘焙甜香，方羲眼前一亮。
甜点店建在赛场附近大厦底层，以糖果组成招牌和海报放在窗口。
“大脑工作所需的糖分，竞技后的加油补充！”
简单的普通甜点外，做成机甲造型的蛋糕、武器造型的小甜点……连店里一个个糖果色的气球里，也放着机甲模型。
进店的小孩子们满眼放光，眼巴巴想要一个。
方羲看着托盘上展示的小甜点，也纠结起来。
草莓果汁软糖，草莓挞，还是草莓蛋糕？
看一眼余额，方羲底气十足：成年人全都要！
扫了光脑，托盘自动旋转准备送餐。
方羲在店里坐下，不经意扫过窗外。
一个颀长身影走出竞技场，银白短发被风轻柔吹过，身姿挺拔如竹。他侧身坐进飞行器，宽肩窄腰的优越比例格外惹眼。
身材不错。
隔壁宗剑修日日挥剑，师弟要不是血脉限制，大约也能练出这样的好身材。
方羲欣赏了一瞬，礼貌地收回目光，专注于她可爱的小甜点们。
草莓挞带着饼干酥脆，糖霜清甜，草莓粒一点点微酸，越发勾起食欲。绵软的草莓蛋糕里添加了果酱，一莓多吃。灵气美味，双倍快乐。
将蛋糕上完整的草莓留到最后，一口吃掉，方羲愉快地弯起眼睛。
方羲打包一份果汁软糖带走，走到约好的飞行器俱乐部，就听见有人激烈怼人。
“怎么，生机机甲欺负人还不让说了？方机甲师年轻好看技术牛，有人酸变形了吧？就你们生机机甲二少和小公主该得第一？抄袭狗滚啊！少在这里受害者有罪论！”
展示牌后，扎着双马尾的年轻女孩气得厉害，脸颊都鼓起来一颤一颤的。
方羲忍不住笑了。
她知道大伯一家在暗中影响舆论，懒得管这些故意影响她心情的手段，但看见有人真心实意为她说话，好像忽然又吃了块小蛋糕。
钱佳嘉愤愤和网友对喷完，一抬头，刚在大赛直播看过的漂亮小姐姐就在眼前，含笑望来。
钱佳嘉脸腾地红了，“神、神仙！咳咳，方大佬！”
方羲：倒也不必。
“抱歉，我来晚了。钱钱对吗？我是方羲，叫我名字就好。”
“没有没有，是我来早了！”钱佳嘉尴尬地伸出手，“我是钱钱，钱佳嘉！方羲……我叫你方姐吧！需要改造的飞行器在下面，请跟我来。”
俱乐部每一层都是一处独立的房间，钱佳嘉打开门，平层高而空旷，一整层楼修成“D”字形，直道弯道都有，直道约有三百米长，零星障碍物散落在柔软的缓冲地面上。
和机甲竞技场测试区比起来有些小，但这里竞速的飞行器，也不是动辄十几米的大家伙。
一进门，门口停着一排黑色梭形飞行器，其中两台尾翼颜色略有差异，明显经过改装。
钱佳嘉摸了摸飞行器表面，“这次希望您任选这七台流光飞行器一台进行改造，能达到同样效果的话，每多改造一台加一万改造费。方姐自带材料或者现在去买都行，我也准备了些，不知道能不能用。”
飞行器后方有个小冷藏柜，一看就是储存机甲材料的，还带着材料商店的标记。
方羲神识查看完飞行器，扫过柜子心里就有了数。刚拿起一瓶提取液，余光瞥见钱佳嘉一脸欲言又止。
“怎么了？”
钱佳嘉小圆脸皱成一团，“我不用避出去吗？”
她纠结半天了！
方羲好笑，“没必要。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一起说说。”
“真的？？？”钱佳嘉发觉表现得太激动，干咳一声，“那个……能用雨光草吗？刚刚那场比赛银色的雨光草太好看了！流光开起来也带银光，绝配！当然当然，还是方姐的改造为主。”
方羲：……行吧。这什么和雨光草的不解之缘。
谁来给她解释解释，一个南瓜，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报菜名？
或许她应该别那么早给南瓜刻出嘴巴……
方羲礼貌地说：“我不打算把你拿来做菜。”
“什么！”
巨型南瓜瞬间发出不敢置信的尖叫，但她很快闭上了嘴，因为感觉自己刚刚那样实在有点失态，于是安静下来想了想，也礼貌地问：“那，亲爱的主人，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白鸦。”底下忽然传来踏樱的声音，方羲低头一看，队友们已经帮她把车轮、车顶，车把、车轴、椅子、绳子之类的零件雏形做好了，就等着她下来“修改”和“组装”。
南瓜也低头看了看，心底缓缓冒出一阵不详的预感。
方羲拍了拍南瓜的脑袋，说：“别傻了，我要把你做成一辆马车。”
南瓜：“……”
不要啊！
她的夙愿是成为一盘南瓜披萨、大蒜炒南瓜、南瓜蒸肉饼，而不是一辆破烂马车啊！
第 168 章 第 168 章
大南瓜光荣升格为南瓜马车。
虽然她有点不情愿，但看在主人的份上，南瓜还是静静地接受了这个命运。
车厢主体是一颗大南瓜的马车，搭配淡金色的车把和车轮，华丽的镂空门扇和帷幕，还有翠绿色的叶子顶部——事实上，南瓜拒绝了四个人类辛苦制作的木头部件，因为那和她的审美不符，而且主人的状态好像很疲惫，于是南瓜自己长出了所有与马车相关的部件。
她真是一颗独立自主的好南瓜。
众人面面相觑。
这南瓜不仅会说话，还会自己给自己“组装”啊……呃，他们是觉得，一个傀儡在还是半成品的状态下，居然就已经具备了意识和人类语言能力，是不是太惊悚了一点？
好在他们四个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而且感觉在收藏家身上不管发生什么奇迹，好像也不是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所以四人只是微微惊讶了一瞬，心情就很快恢复了平静。
方羲也感到一丝震惊！她忍不住转头看了看那堆在野草地懒洋洋玩耍的不省心的人偶们，又看了看这只成熟稳重的南瓜，顿时深感欣慰。
秦淮月有点好奇地问：“收藏家，这只傀儡……似乎自主生长能力很快。”
“因为它吸收了时光机残余的能量。”方羲走到树墩旁边，把那只怀表捡了起来，左右晃悠了一下，上面的时针与分针依然相隔一百二十度。
但现在已经是傍晚七点。
制作时间比预想中早了很多……方羲旁边飘着一朵铃兰花灯，她端详了这个已经停止运作的【世界第三十一台时光机（已损坏版）】，心想这玩意真好用。
就是不知道在人偶里加入时间的元素，未来会引发什么样的回旋镖。
听见方羲的轻笑，方绮气得咬牙，“到现在都没人找她下订单，成绩第一没人认可，有她丢人的时候！”
方绮切换页面，再看一遍方羲空荡荡的商品页安慰自己，刚打开，她就愣住了。
【选手方羲商品数：1（已售出）
商品简介：飞行器改造
总金额：50w，定金20%】？？？50w？方羲的第一单改造就卖了50w？！
光脑弹出一条通知唤回她的注意。
【888号悬赏订单撤销，理由：已找到机甲师完成。】
机甲师论坛一片震惊声。每天更新最新完结文，追更付费连载文搜索 Q群5②4久〇8192
[？？？居然不是论坛里的机甲师接单吗？]
[光改造费就40w，我好馋呜呜呜……为什么不是我！]
[一定是超级厉害的机甲师吧，急急急有没有人知道内幕，我想看成品！]
她刚发了设计图，订单就撤销了，不会是选中了她吧？
方绮还没来得及惊喜，新邮件弹出，是熟悉的拒绝。
等等……方羲拿到的也是飞行器订单，888号悬赏订单下架的时间也太巧了吧？
方绮立刻摇头，试图把这个可怕的猜测甩出去。
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方绮不错眼地盯着方羲，看着她收起光脑，坐着悬浮环施施然离开，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
定金到手，飞船也到了。
方羲选的座位离飞船观景台近，就着风景，酸甜小零食吃起来格外香喷喷。
耳边响着飞船起落注意事项，方羲凝神听了一会，心里一动，给乔炎发了条消息。
乔炎很快回复：“一年多以前的萤火星附近飞船事故啊……这几年事故很少，这起我有印象，好像是以操作不当事故结案。星警应该已经查过事故幸存者，飞船遗骸零件估计都被拆到回收站卖废品了，挺难搞的。”
方羲：“乔老板有空帮我找找？费用好说。”
方羲过去神魂大部分沉睡，大伯一家把她逼到绝路，不过是仗着她没经验、没对他们设防。
飞船事故究竟有没有猫腻，查查就知道了。乔炎能在中央商圈稳稳开店，拿钱办事，地头蛇的能力还是值得信任的。
飞船驶入水蓝星，天色刚刚破晓，灿金光辉照得人暖洋洋的。
方羲一路靠悬浮环代步，内置导航相当给力，直奔竞技场。
方羲停止调息，睁开眼，一座蓝色高山挡在面前。
仔细一看，哪里是高山，分明是大鲸鱼造型的机甲竞技场。“鲸鱼”头顶的水花不时喷出，在空中组成彩虹色的一行大字：
“水蓝星一号机甲竞技场，祝贺X07届选手复赛取得好成绩！”
选手们很少有踩点到的，特意分流给选手们的广场上，机器人亮着指示牌在两侧列队，将好奇满满的观众和机甲师分开。
机甲师们陆续排队核验身份进场，看着外面热闹的观众群，羡慕中，心底升起无限期待。
“瞧，又是生机机甲的应援祝福。才过初赛，观众连谁是谁都不一定认识，凑凑热闹可以，应援还真没几个，也就企业有这个气势了。水蓝星本星的机甲师估计都要馋哭了。”
“不知道萤火星的方羲到了没有……她到现在也没放自我介绍视频，找人都不知道去哪找。别人的技术我起码能看出一点，她的我真看不懂！”
方羲就着好奇的议论声吃掉最后几块炸云菇，厨师手艺拿捏得刚刚好，筒里连点炸货油渍都没有，凉了也别有一番风味。
通过检测光门，AI机械音播报方羲的身份信息：【No.10001，选手方羲，已到达。改造间F9,请寄存您的随身物品。】
提示音刚落，排队的机甲师人群中响起嗡嗡议论声。
“方羲……是萤火星第一名那个方羲？！”
“哪儿呢哪儿呢？好年轻啊！难道是哪个家族传承现世，或者哪位大师路过水蓝星系收了徒？”
“等等——你就是方羲啊？！”
方羲听得耳熟，回头一看，在机甲材料商店碰见过的中年机甲师望着她，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方羲笑笑，“是我。谢谢你提醒我材料的事，比赛加油。”
第二管金宝石蚁提取液画的金光符，还在丹田皮肤上，源源不断散发着热意。
“我是白馥，萤火星第四。咳，你、你也加油！”中年机甲师紧张地有些语无伦次，等方羲走进去，影子都看不到了，还一脸恍恍惚惚如坠梦中。
身边有人好奇地问，“什么材料？”
“如果是方机甲师的话……可能过期的金宝石蚁提取液，真能做什么别出心裁的改造？那可是0.1%改造度和第一名啊！”白馥解释了一遍，想起那天自己的话就尴尬。
她以为那是个初入行被骗了的机甲师，没想到，人家成绩比自己还高！
各个海选赛场前十名进入复赛，第一第二的名次，在这里一抓一大把。
唯独方羲，以她特殊的成绩，从进门就吸引了大家注意力。
方绮听得刺耳，在人群里小声愤愤道，“她提都没提，肯定是改造失败了不好意思说！她精神力受损不到F级，没法处理材料只能取巧，两天才改了0.1%！”
不到F级？！不会吧？
机甲师们惊讶，左右看看没找到是谁在爆料，心里却都对方羲参加复赛不太看好了。
窃窃私语声很快从机甲师之间传开，抽气声此起彼伏，有几个从其他星球赛场赶到的机甲师摇摇头，将方羲从心里头号大敌清单划掉。
复赛试题难，不像初赛都有人开始卷交卷速度，复赛时每届都有人来不及完成改造。精神力低的机甲师只有花更多力气和时间，才能赶上其他人的进度，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加上方羲展露的技术相当极限偏科，两个劣势叠加，别说出好成绩了，能改造完都是胜利。
竞技场观察室里，主持人和嘉宾们在做最后的赛前确认，也有人提起方羲。
“老师，我刚听排队的选手们聊，说萤火星那个机甲师精神力等级很低……但只是听说！这次主直播间镜头安排应该不用变吧？”助理小心翼翼地问。
主持人皱眉，“萤火星，你是说0.1%改造度超音速的那个？”
复赛开始开放个人直播间镜头，愿意展示改造的机甲师们会奋力表现，赛场主直播间也会不时挑出几个推送并点评。
一般来说，推送的都是初赛第一和其他优中选优的选手。他们未来表现好，自然说明赛场主持人眼光好，更适合嘉宾们点评。
毕竟要是选手身上有坑，个人出问题就算了，放到主直播间肯定要被人嘲笑水蓝星的。0.1%改造度的黑马，谁知道是不是昙花一现？
主持人不打算冒险，“还是做备选吧。”
助理有些失望，试图争取，“但是方羲的改造是最特殊的，关注度很高……”
“那也不行。咱们总不能丢脸丢到全星系，放其他人的。”主持人不耐烦。
走廊里脚步声停了一下，“笃笃”叩门，冷冽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军部监督。”
“时时时少将！？坏了，怎么让他们听见了！前两天才换了个收生机机甲贿赂说好话的嘉宾，可千万别误会我！”
主持人急得同手同脚原地打转，慌了几秒反应过来，瞪了呆住的助理一眼，“赶紧去开门啊！”
门开了，银发蓝眼的军人撩起眼皮，居高临下投来一眼，冷得像冰，“在争什么？”
他生得很年轻，几乎让人怀疑还没成年，但并不会因此让人看轻。肩宽腿长，完美撑起黑色银边军服，陡然生出冰冷肃杀的压迫感。
主持人看见他，就想起了被送去审查的嘉宾，心高高提起，生怕被临场换掉。
“没、没什么。”主持人只觉得嗓子都被冻僵了，竹筒倒豆子般解释完针对直播的分析和安排，
主持人赶紧努力挽回，“时、时少将，我想了想，还是按照以前的惯例直播，各初赛赛区第一和第二名，安排在主直播间随机展示。”
“嗯。”时行知颔首。
军靴声哒哒远去，主持人松了口气，背后已经出了层冷汗。
主持人：问就是后悔，为了求稳，怎么还差点把我搭上了呢！
时行知大步走进休息室，跟在身后的青年笑眯眯问，“如实招来，方羲是哪个学校的，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没想到啊，军部派你过来，还真派对了。”
时行知一顿，“谁？”
青年愣了，“你不知道？就刚刚主持人想换掉的那个萤火星机甲师啊？我还以为咱们这位高岭之花终于动心了，都会帮人出头了。”
方羲……？
时行知默念一遍名字，莫名有些熟悉，但他确信，自己并不认识。
时行知蹙眉，“齐源，大赛是公事。无论是否认识，都该维护选手权益。”
“监督有主脑AI呢，不违反规定就行了。军部派人向来是镇场和挑好苗子，让你来水蓝星系，是让你这个工作狂休息，你倒好……好了好了，看比赛，看比赛好吧？”
齐源被冷气冻得受不了，摸了摸鼻子，打开休息室光屏，眼前一亮，“欸，方羲的直播间开了？”
而早已抵达会议室、正在介绍今天安排的007，说话声忽然一顿。
【007？怎么了？】
【……】007恨恨地暗骂了一句，【真是个小疯子。】
因为我们是世界上彼此唯一的同类，也是基因相似、危机时刻仿佛也连心灵感应的灵魂。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007猛地撞开房门。
然后跌跌撞撞地朝某处狂奔。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505的眼底闪烁着一种极亮的光，发白的唇缓缓勾起一抹纯粹的、好奇的、而非偏执的微笑。
来试试看吧。
我也要坠入时空的缝隙，成为宇宙的一粒微尘。
赌上我所有的灵魂，来看看……
人类的机器，究竟能不能撼动时间呢？
第 169 章 第 169 章
【人偶制作完成！】
【这是一只在种子时期，就萌生了自我意识的南瓜。它生来成熟、稳重、懂事，甚至考虑到您的精神状态不佳，主动进化为完全体——一辆华丽丽的南瓜马车！当然，这也可能是你投放了时空能量的缘故……】
【是否为人偶命名？】
南瓜：“亲爱的主人，我想叫南瓜麻薯。”
方羲：“……(゜ロ゜) 什么？”
懂事的南瓜立刻意识到主人可能是对南瓜麻薯这个名字不满意，于是她主动换了一个，建议道：“那，南瓜汤圆怎么样？”
方羲：“……”
方羲扭头就走。
“主人你等等哇！”南瓜在方羲背后大声喊道，“这个不行，那我再换了一个！南瓜米糊糊怎么样！主人！”
方羲顿住脚步，缓缓深吸一口气。
机甲头顶的数据清清楚楚，破损度随着攻击还在上升，但直到现在，才刚到20%。防御甲只是损伤，一点没破损失灵……
方绮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
只要是个机甲师就明白，这个数据，和没破防有什么区别？！
直播间画面右上角，她以为已经被淘汰的方羲长发挽起，气定神闲地盘膝休憩，肩背挺拔如优雅的鹤。
方羲唇角的微笑，像一抹无声嘲讽，刺眼极了。
屏幕外，方绮眼睛都快瞪脱眶了，也没能让画面变一变。
真的是方羲？怎么会是方羲？！
一旁传来嘲讽笑声，“谁看不出来啊，有人酸死了吧。还没比完就说比你优秀的选手生病了，什么居心！”
机甲师们远离呆愣的方绮，好奇地议论起来，“话说，方羲真的精神力受损了？难怪搞这种改造一点点的新设计，我看弹幕说只花了半个小时！”
“听说是F级精神力？剑走偏锋也是没办法的事……”
“是不是方羲现在的精神力，只够改造这么多？不管能坚持几分钟，都很厉害了，要是能全部改造，那得多强啊？我到现在还没搞懂她是怎么改造的，dream一个机甲公司买到技术授权，我去当小工也行啊！”
机甲师们继续讨论着屏幕上机甲改造的技术，只有方绮在原地呆愣着半天没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断升级的攻击下，很快大屏幕上只剩两个直播间还亮着。
质疑过方羲的弹幕已经麻了。
[世界疯了还是我疯了？怎么方羲还没淘汰？啊？？大赛的数据监测坏了吧？？？有没有人管管啊，有人开挂啊！]
[认清现实吧，真的画几笔就能改造机甲TOT有时候很怀疑人和人的差距是不是比狗还大……]
[谁懂啊！第一分钟，我觉得方羲是运气好。第二分钟，我觉得方羲是选对了防御姿态。第三分钟，我琢磨着雨光草是不是真有用，一瓶雨光草提取液下去，很好，现在我的矿石份额没了。雨光草受害者+1呜呜呜！]
[为什么啊？到底是为什么啊！方羲的机甲没碎，我和我机甲老师世界观都碎成渣渣了！]
万众瞩目中，第九分钟，攻击再次升级后，一台机甲响起咔嚓断裂声。
土黄色机甲蜷缩着抱紧核心，在一次次攻击轰鸣中，链接处终于有了破绽，无可避免地碎裂断开。
方绮猛地眼前一亮：方羲机甲的四肢断了！太好了，肯定要完蛋了，是二哥拿到第一！
轰隆——
屏幕上一台机甲突然炸开。
方绮还没来得及庆祝方羲失败，笑容就凝固了：并不是方羲的机甲炸了。
金发青年傲慢地抬着下巴走出改造间，却没人注意到他。
他错愕抬头，大屏幕上，还剩最后一台机甲。
不是他的。
“二哥……”方绮反应过来，慌乱回头找到他。
方成锋看着屏幕，脸色难看起来。
知道方羲要参赛时，他完全没放在心上。
精神力废了，没有练习资源和学习指导，没有新的设计……方羲就像个还没长成就夭折的幼苗，也只有方绮会一直盯着她折腾。
但方成锋没想到，方羲和他一样坚持到了现在，比他坚持的更久。
没像预想的一样拉开分差，接下来还有复赛两场，方羲会不会也进入决赛？甚至……威胁到他的第一？
一侧的解说室里，主持人慢动作回放细节，“我们可以看到，来这台机甲在运输舱破损后，被从后方击穿了能源仓，彻底报废。接下来，是No.10001机甲师的独秀！”
[恭喜方羲提前锁定第一！]
[好耶！萤火星奇迹再现！！！]
[我错了，我再也不说方羲睡觉不对了。要是我睡觉也能得这个成绩，我能一睡不醒！这哪是睡觉，这是沉稳！]
[九分钟了啊啊啊！不会吧，方羲不会要拿满分吧？？不会真能打出30分碾压局吧？！]
主持人怎么也没想到，比赛开始时操作最离谱的直播间，却坚持到了最后。
幸好，幸好军部监督没让她撤掉这个直播间，幸好，要是看不到这么精彩的反转成绩，那可太遗憾了！睡觉怎么了？哪个天才没有点怪癖！
但……第一和满分相比还是差了点。方羲能再创造奇迹吗？
主持人为方羲捏了把汗，看向嘉宾们，“钟校长，谭会长，你们觉得，她能拿到满分吗？”
钟泽盯着屏幕，摇摇头，“啧，这届年轻人不行啊！就一个坚持到了九分钟！怕不是要全军覆没。”
机甲协会水蓝星分会长谭如意叹气，“老钟头，你还不承认这题太难了？最后这台，能撑过九分钟攻击强度的开端，材料和防御方式没问题。但四肢断裂，说明能源不足时首先较脆弱的链接处受损。破损度在迅速上升，拿满分的概率不高。”
钟泽嫌弃，“难什么？饱和式攻击测试又不是我发明的，去年年底中央星系刷新的低级机甲防御记录就是10.001分钟！”
九分钟阶段，不仅增加了新的攻击类型，先前全部攻击类型都再次出现。
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下，和嘉宾判断的一样，机甲一直缓慢爬升的破损度迅速升高。
[救命，不敢看了，好紧张啊啊啊！]
[别期待太大，那可是中央星系的防御纪录！能坚持到九分钟很不错了，不管怎么样，方羲的改造都很牛逼了！]
[不听不听，许愿奇迹！]
[许愿奇迹！]
时间一秒秒过去，土黄色机甲四肢连接处暴露出能源缆线，被不断打中，破损处裂痕已经爬进机甲内部。
乌龟般隆起的背部扁了许多，薄脆的外甲焊接位置已经变形，隐约暴露出里面的密封水箱。背部银光一点点暗淡下去，几乎要消失不见。
随着攻击落下，机甲不断颤动，肉眼可见地随时都可能倒下。
注视着大屏幕上破破烂烂的机甲，所有人忍不住屏住呼吸提起了心，生怕干扰到屏幕上的机甲似的，无声默数：
……58秒、59秒，第十分钟！
嘎吱——
机甲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扭曲到极限的防御甲还没断开，机甲能源灯忽地熄灭，背甲上模糊的银光彻底消散。
砰！
防御外甲像一张薄脆的旧纸，被瞬间击穿，金属残片四分五裂飞散。
哗啦！水花喷泉般涌出运输舱创口，泼了一地。
【No.10001，防御时间：10.001分钟，复赛第一场成绩：30分。】
机甲上方的数据刷新，仅剩的一个直播间从此定格。
无论是观众席、弹幕还是解说室内，都安静了几秒。人们瞪大眼睛看着火热出炉的成绩，好像太过兴奋说不出话，又好像一切太不可思议，让人不敢置信，有些不认识字了似的。
“No.10001获得了满分！”
主持人高声呼喊打破寂静，激动得满脸涨红，“第一场满分第一！女士们先生们，你们看到了吗？10.001分钟，她持平了当前防御纪录！！！”
丑丑的土黄色机甲在大屏幕上格外耀眼，即使它满身伤痕，即使它四分五裂，依然是场上当之无愧的第一，万众瞩目中熠熠闪光的明星。
烟花彩带特效围绕着定格的机甲画面，滚动的成绩排行榜上，方羲的名字登顶第一。
缩小浮窗的选手改造间里，机甲师的浅浅笑容和机甲一起留在所有人眼中。
赛场上无人嘲笑主持人的兴奋失态，惊喜欢呼声在竞技场中炸开，弹幕也满是惊叹尖叫。
[原野一型出息了啊啊啊！恭喜方羲！恭喜No.10001！！！]
[赛场奇迹再现！方机甲师牛逼——！！！]
谭会长赞许地点头，眼角皱纹如花般绽开，“这是能源的极限，不是防御的极限！更不是No.10001的极限！有这样的年轻人推陈出新，未来可期啊。”
[啊啊啊真的是满分！满分碾压局！]
[我搜了，水蓝星系并没有人宣布持平纪录，方羲是第一个！]
[也就是说，如果能源更多，可能能破纪录？？]
[活久见，边缘星系技术比中央星系落后一两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咱们水蓝星系还有这一天？？？]
“是的，让我们期待选手们在接下来比赛中创造的奇迹吧！”
主持人和谭会长点评了几句为大赛直播收尾，比赛结束，直播间也随之关闭，弹幕还不断刷新着。刚见证奇迹的观众们克制不住满腔激动，还在尖叫欢呼。
只有方绮兄妹沉默不语，气氛冷得像冰。
休息区里，其他机甲师恍恍惚惚看着屏幕，不知是谁起的头，零星鼓掌声很快响成一片，声音几乎盖过了直播大屏幕的解说声。
随着比赛结束，最后一间没开启的改造间也解除了封闭，隐约的掌声和欢呼传进改造间。
方羲由衷地笑起来。
她在修仙界听多了夸赞和艳羡惊呼，并不放在心上。只是这次不同。
这是星际世界，第一次为符箓欢呼惊叹。
小鸟本来想歪歪脑袋，向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样小巧的人类卖萌……但它却看到了金发少女眼底，那种根本无法掩饰的厌恶、憎恨、怨毒、杀意……
就好像被什么丑东西恶心到的表情。
金色小鸟瞬间被吓走了。
踏樱猛地回过神，大脑终于反应过来刚刚那只柔软的生物究竟是什么——那一定是白鸦深夜离开车厢，偷偷制作的新傀儡。
完了。
她怎么能露出这种表情……
踏樱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愣了好一会，然后勉强重新扬起微笑，朝方羲招了招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白鸦，我们做好了早餐，你要不要进来一起吃？”
方羲眨了眨眼，忽然明白了宋白玉刚刚的潜台词。
原来是这样。
柳莺。
第 170 章 第 170 章
虽然南瓜马车没有马，但她具备上刀山下火海的超能力……唯一的缺点是，不会飞。
方羲制作四只“柳莺”的目的，自然是让南瓜深入体会一番在天空飞翔的感觉，最好尽快无师自通地学会怎么飞。毕竟她也不可能强迫四只小鸟天天带着一只笨重的南瓜飞来飞去，那也太为难莺了。
南瓜：“亲爱的主人，你要求一颗在大地生长的南瓜学会怎么飞，难道这就不残忍了吗？”
可惜无论这颗南瓜如何哀嚎、诉苦、试图以理服人，但都动摇不了方羲希望她学会飞的念头。
方羲一边嚼着面包，一边用眼神暗示“你好好学”。
南瓜很心塞，但她看了看四只柳莺给她示范了一遍，又抬头仰望天生无法企及的天空……忽然之间，南瓜的内心充满着一种澎湃激昂的心情！满脸跃跃欲试！
一千零二看着翻脸如翻书的南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眼底甚至暗含一丝对陆地生物的蔑视。
“说实话，■■。”
方羲看了她一眼，感觉这只眼珠子又开始不怀好意，只敷衍地回答了两个字：“怎么？”
“我觉得这个南瓜一看就智商不太高，而且一副故作高深的姿态，就这种玩意，怎么能学会飞？”一千零二点评，“我看你还是不要太指望非你和非我之外的东西，万一回音是不好的结果呢，那样期望不就是落空了吗！换句话说，就是亏本的买卖！”
单是以他过去犯下的罪孽，而方羲却仿佛毫不在意，思维逻辑也不同于世俗观念，随着她当时打下的子弹，似乎也就一笔勾销了。
“……”方羲没说什么，而是转而对卡蕊莎说，“记得把那些无法解析的古老书籍销毁掉。”
“是。”
方羲瞥了眼窗外宛如极光的纯色景象，这就是现在所处的星系之间的屏障区域。
时空扭曲吗……方羲略感好奇。
*
“计划失败。”
“她很强，变异的幼生体。”
“无法以常规手段剿灭。”
“嘶嘶嘶……■■■■■？”
“失败也没关系，那可是一个高质量的□□。”
“决议成立。”
位于第六星系与第七星系之间，存在着数个无法探测捕捉的星球，生存资源极为匮乏，基本不能诞生除了异生种之外的任何生命体。
但正是这种险峻的生存条件，成为了蒙斯特虫族秘密驻扎的生存基地。
为首者微笑地望着底下的虫族张着口器，触须卷曲交错，嘶鸣声尖锐不断。
这曾是一群高等虫族，如今已经退化至显露原型态的程度，但优势是他们已然失去层次复杂的情感系统，只剩下某种吞噬的绝望渴念，成为更好利用的杀人武器。
统领蒙斯特的是一名三眼虫族，希蒙。亦是唯一一个人类形态尚未退化的虫族，作为行动计划最主要的智脑。
他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黑膜红眼，偶尔漫不经心地转一圈，毫无感情充满邪性。底下的双眼则陷入了思索，仿佛与之分割成两种意识。
希蒙打开光脑，调出近年来唯一一个忽然失去联系的星球。
蒙斯特虫族在每个生存基地都设置了重重的科技密码锁，一旦某个星球出现意外，相关的事故线索定然会传输到本部。
但无名星球消失得极其突然，成为困惑希蒙多年的疑点。
不过现在他大致有了明确的猜测。
结束会议之后，希蒙独自回到自己的研究所，入眼是一个沾染浓稠血液的至高王座，一名成年女性安静沉睡，身着黑裙，柔顺的黑发长长地垂至地面，头顶生着宛如恶魔的红色犄角。
似乎是听见来者的动静，女性缓缓睁开眼睛，整双眼睛唯有一片艳丽的红色，仿佛没有正常的瞳孔存在，微微垂下头“看”向希蒙，语气惰懒道：“食物不够了。”
王座底下是一片发白的尸骨。
希蒙苦恼地唔了一声，又微微笑道：“别着急，最近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空气中浓郁的信息素无孔不入，希蒙额上的第三只眼睛死死紧盯着王座上的犄角女性。
希蒙微叹一声，抬手强行合上第三只眼。
“是吗？”女性说，“你想捕获那个新生的虫族女王？”
希蒙从顺如流地回答：“不，你才是我们的【女王】”
混血者A001号达格玛，人类与女王基因的结合体。
人类的意识已然坠落，思维彻底蜕化为异族，无穷无尽的贪欲驱使她不断吞噬更多的血肉。
达格玛轻笑了一声，凝视着三眼虫族：“现在只有你还能维持人类形态了。你们需要她。”
——你需要她。
一语成谶。
达格玛的半边手臂骤然落地。
“……”希蒙额头的第三眼甚至缩成针孔状，密密麻麻的红色裂痕向外扩散侵占，仿佛要冲破本体。
王座上的黑发女性神色漠然，断掉的手臂极快地化作血水重新汇集到身上。
“自相残杀可不个好选择。”希蒙微笑道。
两名虫族视线交汇，一瞬间达成精神共享。
“我知道了。”达格玛说，“我将使用最后一次精神识海，不论结果如何，你们都该放了我。”
希蒙的第三眼终于安静下来，他状似苦恼，思量许久才颇为勉为其难道：“可以。”
待希蒙离开之后，黑发女性沉默地凝视着前方的无形之门，缓缓闭上眼睛，释放精神识海查看已与她建立链接的虫族。
她站在秩序颠倒的宇宙之上，望着脚下一片黯淡近乎无光的星辰，识海之中浩瀚无垠没有边际，空中漂浮宛如撞碎的星辰碎末。
达格玛与虫族的精神链接并不紧密，但数量足够多，能够一定程度影响虫族的集群意识。她的确无法窥视虫族最远古的基因秘密，但显然现下能做的，已经远远超过人类的极限。
许多虫族未曾见过她，不清楚蒙斯特虫族还有着一位混血女王。也许他们并不承认其存在，但也不影响达格玛下达强制性的命令。
——剿灭新生的女王。
一个与虫族本能极端冲突的命令。达格玛心底深处也翻滚着一阵无法克制的恐惧与犹豫。
她这么做是正确的吗？
虫族总是贪婪、凶悍与非人性的残酷，唯有至高者方能栓住他们摇摇欲坠的□□意识，甚至轻飘飘的也不需要费什么力气。
一旦触及其底线……宇宙之中还有其他种族生命的活路吗？
达格玛颤抖地抬起手，试图凝聚意识，冰冷刺骨的寒意顺势粘在她的身上，深入五脏六腑。
“你在做什么呢？”一道清冷的声音忽而出现，惊得宇宙的星辰骤然亮了一瞬。
达格玛猛地转身看去，一名白发少女的虚影缓缓显现，眸子平静地凝望着她。
“你是人类啊。”方羲说，“这里是你的精神识海吗？”
方羲回到卧室，原本只是习惯性打了个瞌睡，没想到以睡梦的方式来到精神识海的浅层空间。
但这个地方和她此前冥冥之中接触过的识海又不太相同，更像是某种制造技艺粗糙的劣质品。
没什么稀奇的地方，方羲颇为无聊地瞎逛，不耐烦地拂开那堆黏黏糊糊凑上来的星辰微点，一次惩戒过后它们也不敢再随意凑近。
但忽然一道隐秘的心声从远处。
针对于她的、微不足道的恶意。
面前被摧残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黑发女性，明明披着虫族的外皮，竟依然还存有一颗脆弱的人类之心。
只稍轻轻一捏便可化作尘埃。
达格玛心中一切复杂的思绪，在抬眼间看见方羲时忽而戛然而止，身体也僵硬如枯木，大脑唯剩一片无法思考的空白，嘴里竟也吐不出一个字。
方羲低头看了一会底下的星辰，在此刻间洞察了什么似的，美丽的面庞上扬起一抹天真又残忍的笑意。
如果她在此扰动这片精神体，蒙斯特虫族会随之湮灭吗？
在人类肉眼看得见的高空，蓦然凝现出一个又一个黑洞。
方羲眨了眨眼，听见她创造的信使在无声询问——主人，你要去哪呢？
巨人的部落？吸血鬼的城堡？幽灵悲鸣的山谷？遥不可及的帝国王都？还是就此放弃这段无聊又毫无挑战性的旅途，直达终点呢？
左眼又在疯狂跳动。
因为它窥见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黑洞。
深不可测的，倒映着【国王】一小片衣袖的，还有红龙掉落的一块鳞。
有那么一刻，方羲想要放弃一切直抵终点，但是她依然回头看了看那四粒在游戏世界相识的尘埃——她与他们本来应该永远是不相交的平行线，永不相识也永不理解。
于是，方羲轻轻道：“走吧。”
我再陪你们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