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风口 一更
窦荣这次出去追击, 来回又是半个月。
回来的时候,天上已经开始下雪。
赵淩每天都抽空上城头拿着望远镜看一下,绝对不是惦记偷黄瓜贼, 他是为了放鹰。
凉州属于那种一年刮两次风, 一次刮半年的地方。
铁脊关又位于两道山梁的中间。
冬日来自北方的寒风, 比赵淩以往待过的一个地方都猛烈。
平时在家跟个走地鸡似的金雕, 一点都不畏严寒, 站在寒风呼啸的城头,展开翅膀扑腾滑翔了好几天, 终于渐渐有了飞行的样子,趁着一道风, 直接飞远了。
常禾在一边拉住赵淩:“四郎,大疆一会儿会自己回来的, 我们先回去。”
再站在城头,冷不冷的好说, 就他们家四郎这点分量真怕一下吹跑了。
这绝对不是他的杞人忧天。
赵淩之前在沙漠里就被风吹跑了。
赵淩看着在天空盘旋的大疆:“我等着, 让大疆再飞一会儿。”
巨大的金雕在高空中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黑影。
对于人类来说难以逾越的山脉,它轻松就能飞跃而过。
最近大疆飞得越来越远,像是在拓展自己的地盘。
望远镜里,金雕依旧清晰可见。
赵淩看着大疆飞了一段之后, 开始在天空中盘旋, 不像是发现了可以捕获的猎物,倒像是小蜜蜂在跳八字舞,告诉小伙伴“我带你们去采蜜啊”。
小伙伴赵淩:“……大疆去过小琉璃宫了?”
他在小琉璃宫里放了一箱蜜蜂, 性价比不高,基本还得依靠人工授粉,蜜蜂还得喂糖。
但是拿出来了, 就不方便再放回去。
常禾哪知道:“我没在小琉璃宫里见过。”
他被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
赵淩看着大疆一阵盘旋后,俯冲而下,身影隐没在山梁后方。
过了一会儿,大疆又从山梁下飞了起来,爪子上抓了个什么东西,一眨眼就飞了回来,单脚落到赵淩的胳膊上,把另外一只爪子里抓着的东西放到赵淩手里,竟然是一条丝绸帕子,简简单单绣了个“豆”字。
嗯,是他家豆豆回来了。
赵淩跟守城官兵说了消息,让人开城门,出城去迎接。
自己下了城楼,组织了一群后勤人手跟随出城。
别看大疆随便飞一下就到的距离,他们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算是看到对方的人影,总共花了两个时辰才碰头。
一群人先搭建了一个简陋的临时营地做饭,随行的大夫给受伤的将士处理伤口,把一部分伤患转移到担架上。
俘虏喂了点清汤寡水的米汤,伤患喂了稠稠的菜肉粥。
赵淩在那儿喝着热水就小蛋糕。
有选择的情况下,他绝对不吃料很杂的东西。
窦荣凑过来,站在上风口给他挡风:“我马上就回去了,你待在家里等我不就好了,在外面受冻。”
他伸手摸摸赵淩的手,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很粗糙,马上缩了回去,被赵淩一把扣住,用一点热水沾湿了帕子给他细心擦干净手脸,又掏出一盒香膏给他抹上。
“好了,变成香豆豆了。”
窦荣看赵淩把他的手帕叠好了收起来:“你就是把我当小朋友。”
他转头让人给自己盛了一碗米汤,看了一眼赵淩,仰头喝下。
他有点忍不住了,想马上跟这个人成亲。
赵淩把最后一口蛋糕吃下,又拿出一盒饼干,打开盖子问窦荣,“豆豆小朋友,吃饼干吗?”
“不了,你吃吧。”窦荣张开大氅给赵淩挡风,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回去给我洗头。”
赵淩一想臭豆豆半个月没洗洗,顿时嫌弃地把人推开:“走开,臭豆豆。”
军队回到铁脊关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队伍中,城墙上,都点起了火把。
凯旋归来的将士们得到了最热烈的欢呼。
而这场战争收尾工作结束的时候,已经到了过年。
对赵淩来说凉州的深秋已经是隆冬,到了凉州真正的隆冬,赵淩压根不想出门。
他让人把自己住的一排正房的围廊全都装上了琉璃窗,除非必要绝不离开正房的范围。
他躺在围廊下的躺椅上,抱着一只布做的抹布,听常禾给他念书,心不在焉地看着院子里,一群不要温度的小动物在那儿嬉戏玩耍。
常禾给他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城里面许多事情,四郎你真的不管吗?”
“不管。我都扶着教他们怎么走了,他们总得自己学着跑。”凉州的冬天,本来也没多大事情。
本地燃料充足,城内很多建筑建造的时候就考虑到了采暖,房屋大部分都采用了砖石结构,人口结构也不存在什么老弱。
伤患还有,该怎么安排怎么安排,军队里有现成的流程。
他在铁脊关是客人,不是主人,包括窦荣也是。
这座关城最后会交到其他“大管家”的手上,下一任的大管家未必姓窦。
他们都希望铁脊关有个好的开始,但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不好说。
窦荣掐着时间过来跟赵淩一起喝甜汤,一听他的语气,就微微皱了皱眉:“谁给你气受了?”
“今天做什么好吃的?”赵淩抬了抬眼皮,打了个哈欠,“还不是你那个大侄子。你爹不是派了人来跟我学怎么管理后勤嘛,有几个你大侄子的人。你还没走,他就迫不及待过来摘桃子了。我怎么觉得这孩子不太聪明的样子。”
窦荣和他定亲已经是摆上台面的事情。
但凡有点主意的,去神都稍微打听一下他的底细,就该知道他不可能常年待在边关陪着窦荣,只能窦荣来陪他。
无论赵淩是去地方还是待在神都,铁脊关肯定是要换一个都尉的。
而且以窦荣和他的关系,压根不会去争那个镇国公世子的位置。
以窦荣的本事,也不需要。
不管是世子,还是国公爵位,都是靠着战功来的。
在窦家这样的勋贵家族,能继承爵位的,首先得是活下来的那个,嫡庶什么的反倒不那么重要。
窦大侄子连这点都看不明白,还想着派人来给赵淩这个他以为的“六婶”使绊子,只会让赵淩觉得傻。
窦荣小时候在宫中长大,接触的都是才学极佳的聪明人,回到凉州之后,他才认识到人类的参差。
他在铁脊关进行教化,也是因为被许多人给蠢到。
他也不指望把一群大头兵培养成什么饱学之士,拿着赵王氏总编的教材来让人教,只希望他们能够正确理解命令。尤其是一些低级军官,打仗的时候能动动脑子。
至于窦家的一大家子兄弟姐妹侄子侄女等等,其中的参差,窦荣都懒得搭理。
窦荣把食盒放在茶几上,把里面的一碗乳酪拿出来,拿着旁边的蜂蜜问赵淩:“要不要加点蜂蜜?”
“不用,我吃原味的。”这种乳酪的做法还是从塔尔罕传过来的,只不过塔尔罕版本的乳酪赵淩吃不太习惯,现在这种是常娘子改进的,更加细腻,口味更加柔和,更加接近赵淩记忆中的酸奶的口感。
“原味的酸。”
窦荣给自己的那份舀了两勺蜂蜜。
常禾把剩下的拿走,自己吃,再给狗和马喂一点。
窦荣见常禾走了,就跟赵淩说道:“那些自以为是的蠢货不用去搭理,等过完年,让我爹重新选一批人过来。来了你也不用管,你徒弟都带出来了,让他们去教。”
“嗯。”赵淩吃完乳酪,问他,“后勤那边的老鼠都处理了吧?”
他说的是这次冬季衣物。
铁脊关的冷让赵淩有了新的认知,感觉以前准备的保暖衣物,对于还需要在城墙上值夜的士兵来说还是太单薄,额外通过他皇帝先生的渠道申请了一批物资。
大致采用了他上辈子军大衣、雷锋帽的设计,外面使用的是皮革,更加防风,内里夹棉。
此外还有配套的裤子、靴子。
这么一套衣服,成本不低。
哪怕铁脊关上驻守的是皇后的亲外甥,请求的是皇帝的亲学生,也不可能短时间内筹措出人手一套这样的衣服。
最后送到铁脊关的只有一百套。
一百套其实也不少,值守的士兵轮流穿,至少不至于再发生冻死的事情。
但实际上真正在城墙上轮流穿的这些厚衣服,只有二十套。
剩下八十套被几个“有关系”的拿回去自己穿了。
“嗯,都送去矿场了。”窦荣见赵淩露出一副不赞同的表情,解释,“我知道你的意思,肯定是想让那些老鼠去值夜,吹吹西北风看看自己能不能抗住冻。不过那群家伙不靠谱,在城墙上站岗还是很重要的,不能给这些人做。”
窦荣有更加轻薄保暖的裘皮,也觉得那批衣物防寒效果特别好。
东西到的时候,他试着穿了一下,在屋子里没一会儿就出汗了,晚上在城墙上实际站了一个时辰,除了活动不是那么灵便外,并不觉得冷。
赵淩也穿过,没穿戴齐全就脱掉了。
他画设计图的时候只想着尽量防风保暖,完全没想到实物做出来,衣服裤子都能站起来。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赵四夫人 我先生有的……
赵淩一直记得窦荣之前说过, 凉州的士兵值夜只有芦花袄子穿,一个晚上过去,白天换班的上去, 人都被冻死在城头上。
“等明年毛纺作坊和棉织作坊盖起来, 来年将士们就能有暖和衣服穿, 也能让家属随军, 给安排工作。”赵淩感觉自己一个工业基地都快捯饬好了。
凉州这块地方虽然冬天冷了一点, 但建造工业基地的禀赋其实很不错,气候很适合种植棉花、玉米、小麦。
而且凉州本地没什么豪强势力, 依托大量的军队,人员来自于五湖四海, 不容易抱团闹幺蛾子,就很利于上层统一管理。
“家属随军?”窦荣琢磨了一下新词, “就跟你现在这样随我吗?”
“嗯,也能这么说。”赵淩说道, “将士们长期和家人分居两地, 容易出很多问题。”
这个年头当兵是极度危险的事情,尤其是像待在铁脊关这样的地方,大仗可能几年才打一次,但小摩擦年年有,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
因为朝不保夕, 很多将士们就特别“想得开”,钱到手就直接花了,吃喝嫖赌样样来。
有些将士倒是顾家, 年年把到手的钱财都寄回家去,自己舍不得吃用,但能不能到妻儿手中不好说。
家中妻儿因为丈夫不在, 婆家人好一点还好说,婆家苛刻一点的,根本没法过日子。
也有一些妻子耐不住寂寞,在外面找男人的。
自古奸情出人命,引发许多社会治安问题。
窦荣对军中情况的了解只会比赵淩更多,听着觉得有道理,跟他讨论起来怎么个随军安排。
赵淩现在只担心作坊找不到工人,而且像毛纺、棉纺这样的工作,女性更加合适,军中也有大量的衣物需求,直接说道:“愿意来的都来,先统计一下数字,开春了连着新作坊一起,把家属区也都盖好。嗯,小学堂也盖起来。”
窦荣原本只是听着,没一会儿就叫了小厮拿来笔墨,一条条记下来:“这得花不少钱。”
“前期投入罢了。不够的我让我先生从他小金库里出。”京城阔少表示他先生有的是钱。
“你先生?”窦荣下意识想着裴先生、殷先生和汪先生三位,好像没什么特别富裕的,“哦,太后娘娘。”
“不是,你姨父。”他可是陛下的亲学生,“太后娘娘一个老太太了,自己身边留亿点养老钱,别想打她主意。”
窦荣对太后娘娘的私产情况不清楚,但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一点养老钱”,不过他对花他姨父的私房钱完全没意见:“那我写信给姨父,让他多投点钱,反正以后能赚更多钱。”
“嗯。”铁脊关的情况很适合搞类似后世国营大厂的模式,后续配套一起完善起来,可以消化很多劳动力。
到时候双职工家庭也可以养活自己的小家庭,日子还能过得不错。
哪怕男人战死了,女人有稳定收入,也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和孩子,不用担心生命财产安全。
赵淩想到什么说什么,一会儿说需要建造的各种作坊,一会儿说怎么盖家属区,一会儿说怎么管理,怎么教育,除了小学堂之外,还需要开设专门的职业技能培训等等。
窦荣埋头写,遇到自己不清楚的就问,不知不觉写了一大摞纸。
常禾过来收碗,没想到两人竟然还商量起了事情。
赵淩让常禾别忙:“叫别人来干这些杂活,你好好念书,别一天到晚想着往厨房里钻。真是的,还记不记得今年要考院试?过来我给你上课。”
常禾苦着一张脸,原本参加县试、府试时候找回来的自信已经荡然无存,对学习完全没有爱,但四郎的命令不能不听,也知道四郎是为了他好:“哦。”
赵淩安排了常禾,又把窦荣赶跑:“去,看着点给府里送的年礼。”
“有管家……行,我亲自去盯着。”
铁脊关从有到无不过一两年时间。
赵淩来之前,后衙就他一个人,过日子就比较糙。
管家虽说是从镇国公府带来的,没了人管束,确实有点放肆。
常禾看着窦荣的背影消失,小声问:“四郎,你这样对窦六郎是不是不太好?”
仗着窦荣不在,赵淩说话很硬气:“有什么不太好的?他在外面是都尉是小国公,在家里就是赵四夫人,家务他来操持是应该的。”
常禾的眼神透过书本瞄了一眼自家软得没一根骨头的四郎,心想这话也就私底下说说,长眼睛的都知道谁是夫人。
赵淩注意到他的小眼神,大怒:“我说的难道不对吗?我是状元,你院试都没考上,你得听我的。”
常禾斗胆:“夫人说我是你哥哥,你得听我的。”奶兄也是兄。
赵淩:“……你现在有什么事情让我听你的?”
常禾眼睛一亮:“我想到一道新菜……”
“不行。”赵淩驳回,“还有呢?”
“没了。”
“那我们现在开始上课?”
“好的。”
窦荣盯着管家核对礼单。
管家看着窦荣,表情有些迟疑,问道:“六郎,咱们又没分家,做什么要给府里送年礼?赵四郎安排的这些礼物会不会太贵重?”
“这不是过年没法回去,正好家里有些缺的,就从我们这儿送过去。”有了铁脊关之后,他的职责就是镇守铁脊关,没有理由不能离开。
规定确实没这么严苛,但想着与其把赵淩带回家里跟那一群兄弟侄子之类的大乱斗,还不如省点心,他们自己在铁脊关过更加舒坦。
赵淩陪他的时间都不够,干嘛还分心去应付别人?
一年到头,也就这么几天闲暇日子。
管家看着那一筐筐的新鲜蔬菜,在冬日里有多稀罕就不说了,那一件件精美的琉璃器,平时一件都难得,怎么一下就送出去那么多?
窦荣没回答,只是瞟了他一眼。
管家心头一凛,顿时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只敢在心里面嘀咕。
冬天交通不易,最近铁脊关往锦宁关往来东西,都是狗拉爬犁,载重有限,送出去的不多。
窦荣看着给家里送去的蔬菜准备好,正好在小琉璃宫,就顺便看了一下一会儿送去军营的蔬菜。
小琉璃宫里的蔬菜最近一个月进入采摘期,尤其是刀豆、缸豆、扁豆,每天能采许多。
虽然不是绿叶菜,但也是新鲜蔬菜。
铁脊关里的将士们是一点不挑,各种豆角切小段放上小咸肉煮在饭里,特别咸香可口。
窦荣看了看清单上的蔬菜种类,问掌管小琉璃宫出库的小吏:“没黄瓜吗?”这些蔬菜发到伙房,统一吃掉,发小黄瓜的话,可以直接啃。
小吏现在对窦荣已经没有了以往的敬重,行了一个非常敷衍的礼,说道:“黄瓜被您都摘掉了。”
窦荣站在小吏的位置,都能看到架子上垂下来的许多大大小小的黄瓜:“那些不是吗?”
“赵郎中说了,吃不完的黄瓜拿去腌酸黄瓜。”小吏微笑。
窦荣:“……”水灵不吃腌菜,竟然会让人去做腌菜,显然是特别特别生气。
窦荣不敢吱声,出来往附近马厩拐了个弯,看到大黄狗和大黑马都在啃黄瓜。
声音清脆,一听就好吃。
他看看慢慢跟前有一盘黄瓜,都是顶花带刺的:“慢慢,分我一根黄瓜?”
慢慢头也不抬。
宇树听懂了他的意思,从慢慢的盘子里叼起一根黄瓜。
窦荣把手都伸了出来,却见宇树一口把黄瓜头给咬掉,重新放回盘子里,看了窦荣一眼。
窦荣明白了,没他的份。
真是的,他不就摘几根黄瓜,怎么水灵能气那么久?
难道水灵种的黄瓜不是给他吃的吗?
他看了一眼小琉璃宫里占据一整排的牧草,想着自己的待遇还不如慢慢。
慢慢在这种天气还能吃上新鲜草料,他却连一根小黄瓜都混不上。
窦荣颇有些垂头丧气地回到赵淩身边,也不坐在空着的躺椅上,就搬了一张小凳子,靠坐在赵淩身边,拉着赵淩的手,过了一会儿又把脑袋靠在他肩头:“水灵,我想吃黄瓜~”
赵淩冷酷无情:“没有。”
“慢慢和宇树都有。”凭什么豆豆没有?!
“它们都很乖很听话,豆豆不听话。”所以慢慢有,豆豆没有。
窦荣把嘴一扁,不高兴地往赵淩的肩头靠了靠,不说话了。
常禾努力目不斜视,但看着窦荣颇有点小媳妇的样子,难道家里真的是四郎说了算?
赵淩没怎么动弹,过了一会儿见窦荣歪倒在他身上,下意识扯了扯他的耳朵,没一会儿拿了个挖耳勺给他掏耳朵,又给他修指甲。
窦荣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显然这些天并不轻松。
赵淩瞧着,感觉和家里猫在外面浪了一晚上,不知道在外面打了多少架,抓了多少老鼠,早上回来就睡得呼噜声震天的样子一模一样。
嗯,豆豆打呼的声音还没半蝉大。
新年连着下了几天雪,道路已经完全看不出样子。
城里面扫雪的都摔骨折了几个。
窦凤和姜氏竟然坐狗爬犁来了。
赵淩一脸警惕:偷黄瓜贼杀上门来了!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豆妖妃 一更
窦凤和姜氏当然不是专程过来偷黄瓜的, 他们也是烦家里的一堆人。
平时各有各的忙还好一些,过年的时候全都清闲下来,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 一天三台戏都不够演的。
好不容易休息, 他们干脆来找儿子了。
“大年三十就你们两个过, 大年初一可得咱们一家人过。”姜氏的脸被风吹得通红, 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热巾子捂住脸, 声音从巾子下面闷闷地传过来。
窦凤有些担心地看着姜氏:“我就说你把脸捂严实,瞧你睫毛都挂霜了。”
姜氏放下热巾子, 亲自拧了一把巾子,捂到他脸上:“你也赶紧捂捂。”转头对窦荣和赵淩解释, “他那根本不叫捂脸,是要闷死我。”
赵淩让人拿了两条长长的粗针羊毛围巾过来:“没想到你们会过来, 还想着等雪停了,跟送菜车一起送过去。”
小琉璃宫里的蔬菜产量有限, 真要按照一天一斤的标准来吃, 根本不够。
他们送去镇国公府的新鲜蔬菜也不是每天都送,得天气晴好,能跑爬犁才行,送的量也不多, 说的是给窦凤姜氏和镇国公夫妇的。
至于窦家其他人, 那又不是他们的责任,想吃自己掏钱盖小琉璃宫呗。
姜氏看着嫩绿色的围巾,“哎呀”了一声:“这颜色怎么这么好看!”
她把围巾抖开来一看, 围巾又长又厚,上面竟然还用粉色红色的毛线织了形态各异的桃花,“瞧着都春暖花开了。”
红男绿女, 给窦凤的围巾是红色的,同样用粉色的毛线织了桃花,只是桃花的形态和姜氏的那条不一样。
姜氏开心极了,拉着找窦荣要镜子,去照了半天,要不是屋里面暖和戴不住,都不想摘下来:“一年年的尽跟这些糙老爷们在一起,我也跟着糙起来了。”想着自己给赵淩准备的新年礼物,顿时觉得有些拿不出手,“这路上也不方便带什么,我跟你伯伯就拿了些金子和玉石过来,水灵你看自己喜欢什么打什么。”
赵淩一点都不觉得这礼物会不好,特别高兴地接过来:“谢谢伯父伯母,我们很喜欢。”
谁不喜欢这些闪闪发光的东西呢?
两个盒子不用打开,接过手就一沉,那是相当的值钱。
接下来姜氏和窦凤真就跟过来度假一样,什么事情都不管,让吃什么吃什么,让玩什么玩什么,完全不插手家务事,也不去管两人的相处,倒是临走的时候,姜氏提了一嘴:“我开春了回京一趟,跟你娘商量一下你们俩的婚事。”
没等赵淩回答,两人就缠上厚厚的围巾上了爬犁回锦宁了。
除了厚围巾,他们身上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全套,都是赵淩准备的各种羊绒、羽绒、羊毛、轻裘。
这些东西不是这几天让人临时做起来的,而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姜氏都没法想,明明赵淩那么忙,怎么还有空准备这些东西?
其实赵淩完全不觉得,又不是他亲自动手做,自己画个图样动动嘴的事情,能有什么有空没空的。
衣服其实也没几身,就是凉州气候寒冷,从里到外才显得一件件衣服多了点。
里面穿的衣服只需要贴身暖和,不需要什么花样,外面的裘皮顶多就是染个色,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特别费工的鸟羽编织的那种大氅在凉州毛用没有,也就外衣上需要一些刺绣,还都是在神都就绣好了送过来的,到这里剪裁缝制就行。
这么一套衣服,打包就是很壮观的一大包。
更别说这里有好几身。
毛拖鞋放不下,都挂在了随行亲兵们的脖子上。
狗爬犁上的空间有限,赵淩目送他们离开的时候,恍惚间有一种春运返乡的错觉。
所以他真的不是故意不在年前把礼物送过去的,实在是不太方便送。
赵淩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狗爬犁离开了自己的视野,立马缩着脖子蹿了回去。
窦荣见他跟个兔子似的,忍不住笑着在后面追着问:“水灵,我能不能吃一根黄瓜?”
“不行,说了你今年休想吃到一根嫩黄瓜!”他要给赵四夫人立规矩。
“去年已经过了,今年都已经过了好几天了。”窦荣见赵淩不为所动,告状,“我早上看到大疆在叨黄瓜,浪费。”
金雕又不吃黄瓜,硬生生把一根黄瓜糟蹋完了。
“不浪费的,有小鸡呢。”由于交通不便,哪怕养殖场就在城外不远,也不方便天天送鸡和鸡蛋过来,就提前送了一些过来。
也不知道怎么就出了错,孵出了几只小鸡,现在搁后院那边养着。
大疆那个坏东西,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童年回忆,从鸡妈妈手上把小鸡仔抢了,自己带了起来。
窦荣告状失败,不开心,作势趴在赵淩背上,让赵淩拖着他走:“你对大疆都比对我好。我还是不是你最喜欢的豆豆了?”
赵淩拖了两步,拖不动了,跟窦荣换了个位置,换成自己趴在窦荣背上,让他拖着自己走:“你还跟我分床睡,还不让我摸摸……”
窦荣的脸瞬间涨红,小声:“在外面呢。”他想直接拖着赵淩往卧室走,想了想又觉得卧室太危险,板着脸试图严厉斥责赵水灵,“我们只是定亲,还没成亲呢。这几天我爹娘在,被他们看到了不好。”
可惜趴在他背上的赵淩只看到他红到透明的耳朵,压根没感觉到一丁点严厉,无所谓道:“我们没定亲的时候,不也经常一起睡?”
这个睡和那个睡,能是一回事吗?
窦荣恼羞成怒地扭头瞪了一眼赵淩,却被他一口亲到脸上,刚涨起来一点的怒气槽瞬间清空:“你就闹吧。等我哪天忍不住了就……”
赵淩没听清,往上跳了一下:“嘀咕什么呢?”
窦荣顺势把他背起来,脚步下意识往卧室走了两步,最后还是坚定地转向小琉璃宫。
赵淩也不阻止,不理解:“不就是一条黄瓜,以前也不见你有多爱吃啊?”
“那不一样。神都冬天还能吃到一些水果,你看看凉州有什么?”冬天在暖和的屋里,吃上一口清香多汁的嫩嫩的小黄瓜,简直神仙不换。
窦荣身高腿长的,几步就到了小琉璃宫里。
小吏看到窦荣,如临大敌,看向赵淩的眼神里写满了:主公,勿要被妖妃蒙蔽啊!
小吏痛心疾首地看着赵淩摘了一根小黄瓜,并且在豆妖妃的蛊惑下,又摘了一根。
小吏把两根黄瓜过称,还给赵淩的时候眼含热泪。
赵淩不理解,问:“是家里有什么困难吗?”过年还要让人在这儿加班,确实辛苦了。
小吏低头拱手:“没有。”
赵淩见人家不肯说,也没追问,从身上拿出一个专门用来打赏人的小荷包给他:“有困难尽管找我。”
小吏拿着荷包,泪眼汪汪。
多好的赵郎中啊!
都是妖妃太狡猾!
窦荣觉得小吏是工作太清闲,看话本子看太多,懒得搭理。
不过眼泪攻势能让水灵心软?
窦荣若有所思。
在象州,过完年之后不多久就开始春暖花开。
在神都,这种变化会慢一点。
但在凉州,过完年和年前一个样,天地间银装素裹,时不时飘一场大雪。
赵淩也终于能理解为什么窦荣以前能有空到神都来陪他过年。
这种天气没人能在野外待上多久,更别说打仗了,不过往返那么多路,换做他,未必有这个执行力。
年节已经过了,不管是不是冰天雪地,班重新上了起来。
二十来个新选拔的文职官吏,通过一趟趟的狗爬犁重新被送到了赵淩跟前。
赵淩手头的各种计划累积了很多,正好送来打下手的,一个个任务分派下去,把人指挥得团团转,自己做了个铁脊关的模型,做完直接放在办公室里,谁一进来就能看到。
铜墙铁壁一般的关城,一座座作坊,布置规范的军营,训练场。
城外成群的牛羊,一眼望不到头的麦子和玉米。
由于关城面积不够大,且到底是一座高度军事化的建筑,大量的生活设施被安排在城外。
这里规划了一个面积不亚于关城的没有城墙的城镇。
学堂、医馆、成排连片的房屋,宽阔的街道,有各式各样的城里有的店铺,只是扫一眼就让人心潮澎湃。
只有帮忙做前期工作的官吏们,澎湃了三个月,已经快澎湃死了。
一栋房子的建造成本的计算还不算太复杂,一座城镇的建造其中需要的原材料、人工、费用等等的各要多少,人力物力从哪里来,工作量简直大到难以想象。
刚开始计算的时候,冰天雪地的还没法实地考察,他们想当然地以为草原开阔一片,可以像在纸上作画一样随意规划。
等最近开始化雪之后,他们去了实地才知道前期的许多工作都白做了,一些地方得推倒重来。
最让他们内伤的是,明明之前赵淩提醒过他们,只是好像随口一句,他们二十多号人竟然没一个听进去的,现在返工也怨不得人。
紧赶慢赶在土地化冻,能够开始进行实际建造的时候,他们把前期的纸面作业做完,结果等来了神都过来的专业团队。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国家队 二更……
凉州地广人稀, 教化自然也不怎么样。
哪怕是镇国公府派来给赵淩打下手的,也不能算是文官,只能说是文吏, 多半是举人功名, 少部分还是秀才。
能够在镇国公府干活, 他们的办事能力是有的, 但不习惯赵淩的办事方法, 更不适应赵淩的办事效率。
这会儿来的专业团队可不一样,那都是出自三省六部, 哪怕是九品,也是正儿八经的官。
赵淩得到通知, 带着侍卫(导航)从都尉府赶到城外的驿站,得到的消息是人都已经在家属大院安顿好了。
赵淩嗅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溜达着去了家属大院。
城外划定的生活区围绕着驿站建立,已经修好了一条水泥路, 两边围绕着县衙修了一些建筑, 甚至葛家已经开上了一间南北商行。
赵淩几步路就到了县衙隔壁的家属大院,还没进门就看一个个熟面孔端着小木盆,里面放着香皂、丝瓜筋等等一堆沐浴用品,他那二哥甚至还买了一海碗牛奶从奶站出来。
街道就这么宽, 赵淩看到了人, 别人也看到了他。
一群人把赵淩团团围住,手上的木盆都随手往地上一放,把赵淩转着圈从头到脚地打量。
“水灵啊, 受苦了吧?”
“早就让你别乱跑别乱跑,也不想想自己在神都都能跑丢,怎么能去沙漠那种地方?”
“话也不是这么说, 水灵也不是自己想去的,还不是……”陛下不靠谱。
“不过水灵你能从梁州一路过来这边,也太夸张了,还跟塔尔罕的骑兵打?你怎么想的?”
“就是,爹娘追着你打的时候都知道跑,怎么碰到塔尔罕的骑兵就不跑?”
嗯,说这话是他二哥。
赵淩被一群人围着叨叨叨,见缝插针地喊这个叔叔那个哥哥,最后莫名其妙跟着去澡堂子。
泡澡的时候,他才有空跟兄弟聊天:“二哥,怎么是沈二哥带队?怎么你和四表哥都来了?”
带队的是沈羡。
沈羡从庶吉士“毕业”后,都已经是六品了。
增设铁脊县的事情是他提议的,县令也就是七品。让沈羡来当县令,不是屈才了吗?
新盖的澡堂子全是水泥池子,有大大小小的包间。
他们兄弟三个待在一个小包间里,赵淩没带换洗衣服,就坐在池子边上泡脚。
赵缙和田学智见门关着,没什么外人,说话就比较直接。
“沈二哥另外有个五品的官衔,可以直接上奏陛下。你不知道你的奏折到了陛下手里,老爹加了多少次班。我们兄弟几个也跟着点灯熬蜡的。”赵缙感慨,对于赵淩构建的全新的城市模型,感到震撼又觉得有相当有可行性。
只是别看赵淩给出的各种数据都已经相当详实,但无论他再怎么吹得天花乱坠,所谓的铁脊县依旧是空中楼阁,需要大量的钱和人。
朝中反对的声音很多。
那么多人力物力,投哪里都可以,为什么非得投到铁脊关那种荒凉的地方?
驻军?
大虞上上下下驻军的地方多了去了。
本来这种事情,跟赵缙和田学智这样刚从摆脱实习生身份,成为从九品芝麻屑屑官的人没什么关系;但谁叫他们有个三品的爹/舅舅呢。
赵缙继续说道:“吵到最后,钱全从陛下的私库出,过来的人全都采用自愿报名的原则。爹觉得这里的机会大,我们也觉得跟着你干不会错,就来了。不然以我的本事,在司农寺也只能熬资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升迁的希望。现在一过来,陛下就给我们所有人都升了一级。我现在已经是正九品了!”
田学智笑道:“本来我还想怎么能够在神都买房子,现在这笔钱省了下来,可以多攒几年再说了。”
有店小二敲门进来,把牛奶放在边上:“几位大人,牛奶热好了,小心烫。需要搓澡师傅吗?”
赵缙和田学智异口同声:“要!”
两人从神都一路赶过来,别说洗澡了,饭都没怎么吃好,感觉身上都包浆了,自己根本洗不干净。
赵淩就站起来说道:“那你们去搓澡,我去给你们安排吃的。对了,想吃什么?”
“有什么吃什么,热乎点的就行。”
“行,那你们一会儿直接到家属大院的食堂里去。”赵淩擦脚,穿上鞋袜。
“家属大院?”田学智听得云里雾里。
“云上园?”赵缙还是更加了解一点兄弟,主要是目前整个铁脊县就那么几栋房子。
大概也就他们这些官员居住的云上园比较符合家属大院这个称呼。
刚才驿站的驿丞确认过他们的身份后,亲自带他们去的,说是这个云上园就是给铁脊县的官员和家属生活居住用。
“对。”
他们搓完澡,跟一群同僚一起感觉身上都轻了好几斤,跟云上园的门房打听食堂,立马就有人带着他们过去,还很热情:“赵郎中知道各位大人远道而来,生活上多有不便。我们小地方也没那么多人手,我们物业就尽量多做一些。这个食堂有两道门。咱们可以从云上园的内部走。”说着,他打开门,掀了棉帘子让人进去,自己再领着他们往里面走,指着外面的沿街的大门,“喏,那边也有一道门,对面是县衙的角门。大人们以后直接过来吃饭也方便,也可以遣人过来让食堂送过去。大人们如果有宴客需求,也可以提前跟食堂订。”
食堂并不精致,说好听叫粗犷,其实是简陋,但基本该有的都有,只是没什么装饰。
菜单明码标价,肉类和主食价格都不贵,贵的是蔬菜。
菜的种类竟然还不少。
赵缙他们虽然是第一天入住,但食堂已经开业了好几天。
一群人舟车劳顿,赵淩又是许多人看着长大的,也不客气,都是点了些简单快手的饭食,压根不跟赵淩客套,指着赵淩说:“水灵,你去结账。”
赵淩倒是不介意,也点了一碗羊汤坐在赵缙身边,跟他们玩笑:“你们这就满足了?不用我大摆宴席请客?”
沈羡说道:“自家人折腾那些虚的做什么?你累我也累。早点吃完,今天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咱们再谈正事。”
这次来的人全是年轻人,不像浸淫官场数十年的老油条,只想尽快干点实事,无论是为了百姓过好日子,还是为了自己能够尽快升迁,完全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和同僚虚与委蛇上。
“嘿。沈二哥是爽快人。”赵淩高兴了。
沈羡这群人的工作能力,对赵淩手底下这些学徒们来说,完全是降维打击。
他们用很短的时间就理清楚了现状,对铁脊关的方方面面进行了考察。
学徒们三个月都理不清的事情,他们几天时间就理顺了,随之而来的是大量的人力物力涌入铁脊县。
一个原本只有一条短短马路,连大一点的集镇规模都没有的地方,迅速繁华起来。
其中最让人惊叹的是,沈羡他们自己的工作能力强也就算了,就连他们的女眷们都非常厉害。
沈羡他们来的时候,并没有带家属,毕竟不知道铁脊关的现状,要是知道这边的基础生活设施能够满足日常需求,可能家属随行就带过来了,毕竟这样方便照顾还安全。
当初赵缙和田学智想的是反正后续可以跟着葛家商队过来,安全方面倒是不用担心。而且他们在这边先把家收拾好,也免得让妻子过来跟他们住草棚子。
没错,来之前,他们确实是有过这种打算。
到了之后,他们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在铁脊县采买东西确实不容易,但可以让人去锦宁关或者府城统一购买。
现在,一转眼草原已经到了最美丽的时候,伴随着他们的女眷一起来的,还有大量随军的家属。
官员女眷们发挥了相当强大的组织领导力,甚至一路上还通过讲故事等方式,教他们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改变他们的一些不好的想法等等。
伴随着这部分人的到来,整个铁脊关瞬间变得鲜活起来。
作坊的人手变得充足,孩童们小的进托儿所,大点的进小学堂,原本就识字的去进行技能培训。
官员女眷们迅速胜任各种管理岗位。
大虞现在女性确实不能通过科举入仕,但没人规定女性不能在作坊、学堂、医馆这类地方担任要职。
神都这一类的女性不少,只是在铁脊关作坊的规模比那种家庭作坊要大得多。
赵淩觉得完全不是问题。
像赵王氏,管理家里家外各种产业的人数,少说得有小一千人,要是再算上佃农之类的,可能得上两千。
如今的各个作坊受限于规模,其实人数最多也就两百,几个人来管理完全够了。
这些女眷中最让赵淩惊讶的是米家女眷。
她们并没有和其他官员家眷一样住在云上园,而是住在教职工宿舍里。
比起随军的女眷,来的人数最多的其实是孩子,大大小小的孩子。
米家女眷们可以说是最早的一批乡村女教师,又对教材非常熟悉,无论是基础扫盲还是职业技能培训,更或者是四书五经、琴棋书画全都不在话下。
关键是,米家女眷们既然出现在这里,那就代表她们已经不是犯官家属。
“米希什么时候来?”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团聚 一更
米家女眷们被取消贱籍, 恢复正常身份非常低调,完全没有大肆宣扬。
她们也不是平反,而是因为米希有重大立功表现。
赵淩前面一份绘制舆图加上开采硝石矿的工作, 米希完成了。
可以说窦荣在凉州做什么, 米希就在梁州做什么。
窦荣面临的是塔尔罕的武力威胁, 米希面对的更多的是自然灾害的威胁。
像赵淩经历过的那样的沙暴, 米希起码经历过三次, 每次都是九死一生。
而且米希那边也不是没有来自人类的威胁。
米希来的比想象中更快,在六月底就到了铁脊关, 以五品都尉的身份,接替窦荣成为铁脊关的最高军事领导。
按理来说, 都尉是四品,但是同样的职位, 米希要比窦荣整整低一级。
谁都知道其中是什么缘由,没人多说一个字。
起码米希自己就没什么抱怨, 他抱着自己从未谋面的儿子, 红着眼眶拍了拍赵淩的肩膀,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赵淩也不好说什么。
倒是窦荣语气轻松:“你赶紧跟我们交接清楚,我们还赶着回京去成亲呢。”
他家水灵八月份的生辰,婚期定在九月份。
他娘三月份路上刚开始化冻就去了神都, 都不知道准备得怎么样了。
他心一直悬着, 完全放不下来。
米希各种复杂的情绪被打断,变得哭笑不得:“还以为你会心有不甘,不肯放权。”
他的情绪一松懈, 眼里的泪水就滚落下来。
被他抱在怀里的儿子,从怀里拿出手帕给他擦,不太熟练地说道:“爹……爹爹别哭。”
他很早慧, 家里人一直告诉他,他的爹爹为了家里人在拼命。
米希的信件也会时不时从梁州寄过来,虽然不多,但他一直知道自己有一个很好的爹。
他爹还会给他寄自己做的小玩具,跟他交流怎么养鸡,也会给他布置功课。
嗯,爹爹布置的功课,比娘布置的要难得多。
小朋友皱起脸,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窦荣见状,只能拉着赵淩先行离开,把空间留给米希父子,跟赵淩咬耳朵:“还以为是派谁来呢,得亏是米大郎,给家里那些人真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赵淩不明白,“你那些兄弟侄子,打仗不都挺厉害的?”
“问题是铁脊关现在不是只要会打仗就好,还有铁脊县呢。”这么一个依托着军事重镇建立起来的县城,可以说所有的配套都围绕着铁脊关展开。
别说来的是窦家的那些子侄,就是窦荣自己,也没办法妥善兼顾两头。
能有两个人来打配合是最好的。
“我家那些兄弟侄子,加一起也比不过沈羡,但沈羡的精力不该浪费在这蠢货身上。”
赵淩扯了一下他的手:“哪有这么说自己家里人的?”也不怕被人听了去。
窦荣不以为然:“我不说他们蠢,他们也不会聪明一点点。沈羡这一批人能在铁脊关待多久?短的一两年,长的也不会超过三五年,哪来时间浪费?等他们把铁脊县理顺了,到时候交到米希手上,我们俩都能放心。”
在太子伴读的队伍中,米希的岁数最大,一直都是老大哥一样的存在。
他的才学和能力完全没问题,哪怕个人武力值差了点,还有窦荣留下的亲卫营和火器营,面对一个被打残了的塔尔罕完全不虚。
两国交战又不是主将单挑。
窦荣更关心的是:“我今天能去挖藕吗?”
没错,赵淩在小琉璃宫里种了两缸莲藕。
两缸不是约数,而是实数,两个缸。
赵淩之前摘几片荷叶都是给医馆当药材用的,怎么舍得把藕给挖了?
他斜眼看向窦荣:“想死了是不是?”现在又不是收获莲藕的季节。
窦荣一伸手就把赵淩举起来,摇了摇:“给不给,给不给?”
“不给!”赵淩断然拒绝。
窦荣只能把赵淩像抱小孩儿一样抱在自己胳膊上:“冷酷无情。”
赵淩掐他脸皮:“啥时候能不败家,学着点过日子?你这副花钱的样子,怎么能当好赵四夫人?要不我们成亲后,还是在家里住一段时间,让我娘教教你?”
窦荣顿时如临大敌:“不!我们单独住!我们住桃溪巷,休沐的时候再回去!”
赵王氏特别可怕,比他娘还厉害。
虽然赵王氏不会像他娘那样用鞭子抽他,但之前他上门提亲的时候,赵王氏扫向他的眼刀子,让他直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浑身都是透明窟窿,心里面哇凉哇凉的。
铁脊关的交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好在一方面窦荣没什么抵触情绪,另外一方面米希的才干确实出类拔萃。
米希还是那种对军政两方面都特别熟悉的人,让所有人都觉得整个过渡阶段无比丝滑。
七月下旬,窦荣和赵淩都完成了交接,离开了铁脊关。
米希带着全家给他们送行,这次他的笑容轻松了一些:“放心,你的那些文章我给你写完。”
赵淩抬头看了看在天空中盘旋的金雕:“帮我好好照顾大疆就行。要是冬天它找不到食物,受了伤,你帮着点。”
金雕属于这片天空,以前受伤飞不起来就算了,现在既然能飞起来,还是让它待在属于它自己的地方,希望它能找到自己的伴侣,生下自己的雏鸟,不要在逼迫小鸡仔学飞了。
“放心。”米希伸手抱了抱赵淩,小声说道,“算是给你们的新婚礼物,你私底下看。”
赵淩坐上马车,等车厢里只剩下他和窦荣两个人,才从怀里拿出一块……布?
“什么东西?”窦荣挨在赵淩身边,看他把布一点点展开。
“刚才米希给我们的……新婚礼物?”
瞧着不过手帕大小的布实际是叠了很多层的绢,展开的时候非常大,整个车厢都装不下。
车厢颠簸且光线不是很好,两人只能看清楚这是一份极其详细的舆图,其中标注了几个比较标志性的地标,其中有两条极细的红线格外显眼,一条是从梁州到济国的,另外一条是从济国到南龙州,以及南龙州的出海口。
赵淩完全不知道米希是怎么办到的:“不愧是米大郎。”
窦荣也看得非常震撼,随即马上把这块绘制了舆图的丝绢收起来,拿出一个装了金子的匣子,想了想放回去重新找了个放银票的匣子,刚把丝绢放进去又觉得不妥当,最后拿了一个空饼干匣子出来,把丝绢放进去,又把匣子放在平时放饼干的格子底部,盖好。
赵淩看着他一系列操作,无声拍拍手:“来,老实交代,背着我藏了多少东西?”
窦荣一点都不心虚:“没有。我用得着背着你藏什么东西?”
赵淩故意眯着眼睛看他:“真的?没偷偷看小人书?”
“什么小人书?”正直的豆豆以为是字面意义上的小人书,他见过很多宣传卫生习惯和破除不良习俗的宣传小画册。
这些画册线条简单,故事简洁生动有趣,在这个普通百姓缺乏娱乐的时代,很受人欢迎。
铁脊县的墙上就刷了很多。
赵淩挑眉看他:“那种小人书。”
小人书还分种类吗?“哪……”
窦荣终于反应过来,瞬间变成红豆。
赵淩呲牙:“说不说?”
“没有,都是同僚硬塞给我的,我都还回去了。”窦荣企图挣扎一下,刚迟疑一下,就被赵淩一口咬在脖子上。
“嘶——”
窦荣下意识搂住赵淩,脑子一片空白之际,赵淩又在咬痕上舔了一口。
他本来就觉得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自从过年他爹娘来了之后,就和赵淩分床睡,突然被二连击,整个人的命都差点没了。
赵淩好奇地看着窦荣脖子上一下变得明显的线条,想抬手摸一下:“脖子怎么用力?”
窦荣压根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咬牙:“别闹。”再闹他真的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他的水灵值得天下最好的,他期待他们的洞房花烛。
眼前这种简陋的环境,只会让他觉得玷污了他的水灵……玷污……他想找块豆腐把自己撞晕。
白豆、黄豆、绿豆、红豆一路不断变化,到神都的时候已经变成了黑豆,还是变异九孔莲藕黑豆,磨着牙把赵淩送回家,见了赵王氏之后,就立马跑了,跟屁股后头有狗在撵似的。
赵王氏瞧着那样子,回头看赵淩:“都要成亲的人了,别欺负窦荣。”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赵淩,想说受苦了,结果赵淩不仅长高了一点,脸还圆了一圈,抬手就掐脸:“在铁脊关过得不错?”
赵淩不敢挣扎,龇牙咧嘴地讨饶:“铁脊关那儿就是牛羊肉多,我吃肉长肉。牛肉干作坊开起来了,我还带回来了很多牛肉干,娘……嘶,您吃。”
赵王氏松开手:“赶紧去澡堂子里搓干净,别在家里洗澡,把下水孔给堵了就不好了。”
赵淩嘀嘀咕咕:“哪有那么脏,我有洗……”
“动作快!”
赵淩“嗷”一嗓子就冲去对门新宅,嚷嚷:“来福,给我收拾东西,我去澡堂搓澡!”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回家 二更
来福这两趟都没跟着, 他孩子还小,赵淩在京城的产业又多,之前听说了赵淩出事, 只能干着急。
他这会儿见人平安回来了, 嘴角压都压不住, 干活都有动力, 还在清点赵淩带回来的东西, 一看到赵淩过来,立马放下手上的活, 上去先拍了拍赵淩的肩膀:“好,你等会儿就好。”
来福的动作果然很快, 他亲自给赵淩收拾了洗澡的一堆东西,又安排了一辆马车给赵淩送去, 前后就花了赵淩撸了几只猫的时间。
赵淩觉得自己就去个猫猫汤,完全没必要让人跟着, 无奈他的过往记录太“辉煌”, 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信誉。
来福自己倒是没跟着,他还得打点赵淩带回来的东西,派了两个人跟着。
赵淩:“……行叭。”
他还想着坐了那么久马车,自己走走活动一下筋骨。
下午赵骅、赵辰、赵婉蓉回家, 明显感觉到新宅那边比以往热闹, 再一看赵王氏身边的大黄狗,顿时就明白了:“淩儿回来了?”
“回来了,上午回来的。让他去洗了个澡, 午膳都没吃睡到现在。”赵王氏低头看了看趴在她脚背上同样睡了半天的大黄狗。
赵辰立马把手上的东西一放,就往新宅那边蹿:“我去叫他!”
“哎……”赵骅想说别去吵弟弟睡觉,想想白天睡多了, 一会儿晚上睡不着,一个犹豫大儿子人影都不见了。
赵婉蓉也是兴冲冲往外走,一想现在不比小时候,不好随便进哥哥的卧室,就把睡着的大黄狗抱了起来:“宇树~”
大黄狗睡得在打呼,被抱起来吓得惊叫一声,发现是赵婉蓉,开心地扭来扭去又舔又蹭,哼哼唧唧。
赵王氏看得摇头:“妆都花了,赶紧去洗把脸。”
赵婉蓉“啊呀”一声,把大黄狗放下,急匆匆往后院跑去了。
大黄狗赶紧甩着旋风尾巴跟着一起跑。
赵王氏跟着赵骅进去里屋换衣服,说道:“平时在家里打打闹闹的,隔了一段时间不见,就要好起来了。”
赵骅笑笑:“你还不是天天惦记着?淩儿怎么样?有没有瘦?”
赵王氏瞪了他一眼:“瘦什么?整张脸都圆了,说是天天在凉州吃肉吃的。等他醒了,得让他赶紧试婚服,我都怕做小了。平时在家里也没见他多爱吃肉,就见他为了吃个新鲜菜来来回回地折腾。”
赵骅听着松了一口气,失笑:“哪能胖到连婚服都穿不下?亲家母不是说他在铁脊关为了吃菜盖了个小琉璃宫?淩儿还是爱吃菜的。”
“等等你看到他就知道了。”赵王氏给他把官服挂起来,看他自己穿上常服,“小琉璃宫挺好的,冬日里吃个菜也方便。等过两年家里孩子们都办完了事情,我想着把演武场那块地干脆也盖一个,咱们这地方不大,盖起来应该不用花多少钱。现在琉璃窗价格也便宜了一点。”
赵骅想着几两银子一块的琉璃窗,便宜吗?
嗯,对比前几年,那是便宜不知道多少,一些富户也能买得起了,关键是买的上了。
琉璃窗的产量上去了,权贵人家的窗户基本也换好了,就是这东西太通透,装了琉璃窗之后,还得装帘子。
好在能装得起琉璃窗的人,也不差一点帘子钱。
“那还不如把大书房那边往外再扩一间。家里有个演武场方便,蓉蓉明年大婚,可家里孩子们将来总要有个活动的地方。”
赵王氏觉得不行:“大书房那儿哪还有什么空地?再说要是在那儿扩一间,肯定被老爷子们拿去种花。”想到大书房外面被琉璃窗包起来的走廊,冬日里全都摆满了各种花,她就觉得头疼。
偏偏老爷子们种花的水平不怎么样,遵循勤浇水、勤施肥、勤换花的三勤原则。
她感觉那些盯着他们家的言官,该盯盯他们家花在种花上的钱,估计真能参上一本。
种花一份子的赵骅心虚不言。
赵骅想着盖上小小一间,估摸着就是几百两银子,盖起来倒是不算太打眼,就是哪里有合适的空地。
他换好衣服,出去看到赵辰扯着打着哈欠的赵淩,脚边绕着一群狸奴,磕磕绊绊地走进来,两人还时不时你拍我一下,我打你一下的:“好了,别闹了。”
赵淩抹了抹眼角因为打哈欠渗出来的一点泪水:“爹,你看大哥,我睡得好好的,他挠我脚底板!”
赵骅问赵辰:“用什么挠的?”
赵辰嘿嘿一笑:“咪咪的尾巴。你们没看到,淩儿快被狸奴压死了,那一只只的全都压在他身上。”他突然想到什么,“对了,大疆那只胖鸡呢?”
“什么胖鸡?那是金雕!”赵淩追着赵辰打,“大疆现在飞得可好了,还会自己打猎,我把它留在凉州了。”
赵辰一听,顿时停下了脚步:“啊?”
赵淩没料到他说停就停,厅里面就那么点地方,闪都没地方闪,一头撞了上去,把赵辰撞地往前扑腾,自己也跟着摔了下去。
还是赵王氏反应快,一手一个把两人拎住,再反手给了两人后背一人一巴掌:“都几岁的人了,还胡闹什么?”
“嘿嘿嘿。”两人一起傻笑。
赵淩突然来回看了看:“对了,大嫂呢?我那儿还有米希他们写的信,差点忘了,我去拿过来。”
赵辰说道:“我跟你一起去。你大嫂有身孕了,就是害喜得厉害,这几天都待在房里。”
赵淩愣了一下,挠头:“总感觉大嫂还小呢。”
当初米氏进门的时候才十四岁,被当成姑娘一样在赵王氏身边养了几年。
赵辰没好气:“你都十八了,你大嫂比你还大一岁。”
他现在要孩子已经算晚的了,他大妹妹的孩子都已经满地乱跑,跟着先生开蒙了。
“哦。”赵淩摇头晃脑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十九岁就生孩子早了点。
他到新宅,问了来福。
来福立马就找出了三个箱子:“上面写着‘米’字,都是给大夫人的。”
箱子上面封条都没拆。
赵辰本来以为就几封信:“这么多?她们不是自己都刚到凉州,我还琢磨着给她们寄些什么东西过去,怎么寄回来那么多东西?”
赵淩也不知道里面具体是什么:“那边基本的吃穿都不缺。我回来的时候,大批百姓已经迁徙了过去,开始开垦耕地了。”
凉州有面积广袤的草场用来放牧,但有着更多的荒地。
尤其是从铁脊关到锦宁关中间那一片,原先属于大虞和塔尔罕的缓冲带,百姓们怕被劫掠,根本不会出关去放牧,更别说是在关外种地了。
现在多出来了大片的土地,大虞人哪个看了不想种点东西?
可是铁脊关人少,哪怕迁来了大量的家属,也压根耕种不过来。
朝廷就向全国招募自愿前往的百姓,政策非常优渥,根据每家每户和土地条件,来了就送三十亩至五十亩的土地,只要连续耕种满十年,就能获得这些土地的所有权,并且当地铁脊县提供一套基本的住房,提供种子、农具、耕种指导。
要是农户选择种植棉花或者桑树这样的经济作物,县衙负责统一收购。
其余还有减免税收等一系列政策。
虽说凉州在大虞人眼中一直都是偏远苦寒之地,很多地方的人连凉州在哪儿都不知道,长途迁徙非常辛苦又危险,但很多人不是不勤劳不吃苦,却还是没法吃饱穿暖,几十亩完全属于自己的土地,更是这辈子都没有想象过的财富。
很多人都心动了,在当地官府的统一组织安排下,迁徙到了铁脊县。
赵辰听着赵淩讲铁脊关那边的情况,心神向往:“要不是我们都走了不好,其实我也想去铁脊关看看。”
“不急。等大嫂生了孩子,孩子稍微大一点了,你再带他们去。我回来之前,听说米老先生他们也会到铁脊关去,应该是准备在凉州扎根了。”
来福叫了小厮拉了车过来,把箱子装上,跟着赵辰往老宅那边拉。
赵辰看着两轮的小车在家里自由穿梭,感慨:“吏部的张郎中你知道吗?”
“张英华?”
“对。”
“他怎么了?”
“腿摔断了。”赵辰指了指高高低低的台阶和门槛,“喏,就这些东西,把人绊了一跤,摔得可惨了。现在好了一点,生怕位置不保,每天拄拐都要过来。景侍郎让他带两个小厮,稍微有点高度就让人抬着。”
“你问爹,看他愿不愿意批钱给衙门里增加无障碍设施。”赵淩觉得没希望。
赵辰摇头:“不用问,爹肯定不愿意。”顿了顿说道,“要是只改中书省的,爹肯定愿意,就是别人不愿意。”
为什么只改中书省?
因为他们的师公在中书省。
提起管博澹,赵淩刚准备走出去,又回头绕过影壁去看大书房,里面空无一人:“我师公和外祖父他们呢?赵茂、赵游、赵静和赵学呢?大伯呢?回老家了没?”
“没回去,还在庄上养猪呢,把卢姨娘也接过来养猪了,卢姨娘的样子笑死我了。赵游回老家考试去了,上次来信说县试、府试都过了,院试的消息还没传过来。哦,常禾院试过了。”
常禾要考试,提前回来的。
赵淩得意:“嘿,不愧是我弟!”
赵茂黑着脸出现:“常禾是你奶兄,我才是你弟!”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石狮子归位 胖了,高……
赵淩抬手就把赵茂举起来:“咦?你这小子怎么一下就长高了那么多?”
说起来, 赵淩已经有两三年没看见赵茂了。
先前是赵茂回老家考试,后来赵淩去了梁州,来来回回差不多有三年时间。
印象中还是个肉嘟嘟矮墩墩的小孩儿, 突然间就有了点大人模样, 得赶紧更新一下版本。
赵茂一扭身就挣扎着跳下来, 脸涨得通红:“我都十五了!”娘都开始给他议亲了。
赵淩抬手拍拍他脑袋, 问他:“怎么这么晚回家?”
“放学去买了本书。”赵茂说道。
赵淩让赵辰先去把米家的东西搬去米氏那儿, 自己跟着赵茂走,小声问他:“在新宅住得惯吗?地方会不会太小?”
“不会啊。这儿住着挺好的。”顿了顿, 他小声说道,“就是离师公和外祖父太近, 有点吓人。”
“哈哈哈!”赵淩一听,顿时乐得不行, “下个月我成亲了,你就搬到正房来住。”
“啊?”赵茂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安排, “这是陛下赏赐给你的宅子, 我怎么能住到正房去?”
“我往后就住桃溪巷,来回也没多少路。家里房子空着做什么?”赵淩看赵茂现在住的小院,比他们当初在老宅那边的还小一点,要是成亲生了孩子, 肯定是住不开的, 看小厮给赵茂端来热水洗手洗脸,完了之后,他才坐下说道, “爹娘一直想给你在坊里面买房,可惜周围一直没人卖。你也别想着住远一点,将来等你自己掌家, 就知道柴米贵了。你看我现在五品的俸禄都不够自己的花的。”
赵茂立刻说道:“那是你败家。”
“噫~你个臭小子!”赵淩抬手就给了他后背一巴掌,“坐下!”
赵茂对赵淩还是有点害怕的,乖乖坐下。
“我说,你听着。”赵淩摆出哥哥的威严,“你住这儿,家用是一方面,另外就是你娘。别急,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赵茂忍了忍,忍住了:“你说。”
“你娘这个人,认死理。”其实就是轴,心思重。
书兰这个人非常要强,乍一看跟赵王氏挺像的,但实际很不一样。
赵王氏要强,就努力学习上进,让自己变得更强。
书兰要强,确实也努力学习了,但她努力到一半就想着走捷径,想着通过别人来让自己“变强”,早年是通过赵骅,现在是通过赵茂。
当然这些话不能直白地跟赵茂说,赵茂想要维护自己的母亲也没什么错。
“嗯。”他娘确实特别容易钻牛角尖。
其实他看家里其他姨娘离家经商的,去小学堂上课的,那种精气神瞧着就知道过得很开心。
偏他娘还执着于“女人就该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坚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认定这才是富贵人家的规矩。
赵淩见他没那么抵触,就继续说道:“你要是搬了出去,你娘在家不就一个人了?”
赵茂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想想这情形,就觉得不妥当。
他在家里,他娘好歹还有个人说说话,可他要是搬出去了,哪怕时常回家探望,到底不一样。
可他爹还活着呢,没理由让他娘搬出去跟他一起住。
“到时候以你娘的性子,还不知道心里面怎么想。”赵淩又说,“你想你就在这儿住着,将来家用不用出,生了孩子家里往来的师公、师伯他们,随便跟他们聊一聊,都比在外面书院上学强。你自己也是,在家里住着,经常在他们面前露露脸,仕途上都不用你自己去说,能帮衬一把的肯定就帮衬一把。朝中有什么消息,也能早早知道。
你也去老家那儿上过学,爹给你找的先生已经是当地顶顶好的了,比起你现在的书院如何?”
赵茂脑子不笨:“肯定是远远不及,更不及师公和外祖父、师伯们。”
他四哥都已经掰开了揉碎了跟他分析利弊,他是彻底听进去了,也明白四哥说的有道理。
他以前觉得自家的读书条件是很普通很正常的,书院里比他们家阔绰的和比他们家稍有不如的同窗都有,他家就是个中不溜丢的水平。
等堂表兄弟们来了之后,他才明白似乎别的地方的学子读书条件要差一点。
一直到他回老家参加考试的一年多时间,才明白到底差距有多明显。
读书如此,当官更是如此。
应该说,当官的差距更大。
看他三哥赵缙和四表哥田学智,考试的成绩在同进士里也是敬陪末座,但能够成功在六部留任,哪怕刚开始只是个从九品的小官,可谁不是这么过来的?有些一甲的人也都是从九品开始的。
可现在才一年多,虽说要去铁脊关那种偏远之地,但官位一下变成了八品,甚至都没做出什么具体功绩,只是朝廷对愿意主动往铁脊关去的官员们的补偿。
外人不了解铁脊关是个什么情况,他可是知道的。人力物力都不缺,哪怕会吃点苦,可也没有大部分人想象中的那么苦。
哥哥们在那儿绝对待不久,回来肯定能再升官。
而没什么关系的同进士呢?有些还在吏部等缺呢,有些等不及的已经开始在准备下一届的会试,准备把排名刷高一点,方便谋职缺。
他自己如此,也想自己将来的孩子如此。
他目光坚定地看向赵淩:“四哥,我想明白了!”
“想明白就好。”赵淩欣慰地拍拍他肩膀,“最近天气开始凉快了,你也别只顾着埋头读书,有空多带你娘出去走走看看。对了,有没有钱?”
“嘿,买书花完了。”赵茂看着赵淩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小钱钱的光辉。
赵淩刚被赵辰从床上拉起来,这会儿也是身无分文,说了一句:“等着。”就回房去拿了一些钱给赵茂。
他们家里六个孩子,表面看着一碗水端平,实际上赵辰、赵缙和赵婉清是嫡出,赵王氏和赵骅私底下都会贴补;
他自己一多半是太后养着,不仅没什么花销,还有不少赏赐;
赵婉蓉一个庶女,但葛家巨富,葛姨娘手上的钱财说不定比赵王氏还多,对独女肯定不会亏待;
就剩下一个赵茂,不能说日子过得跟个小可怜似的,但确实没上面的兄姐过得宽裕。
兄弟俩说完话,就一同去老宅。
今天赵淩回来,家里摆宴给他接风洗尘,把一些亲朋好友请来一起聚聚。
这会儿人已经开始陆续来了。
赵淩干脆就站在门口迎宾,被挨个拉着说一些一点都不合常理的话。
面对一个人在沙漠草原浪迹了一个多月,遭了大罪的晚辈,老长辈们一个个张口就是:“胖了,高了,还白了。”
赵淩听得都笑不出来。
凉州天气寒冷,不多吃肉,怎么扛得住冻?
虽然他冬天没怎么出门,但外面那风那雪,看着就冷。
他这个年纪,长高一点不是很正常的吗?
窝在家里差不多四个月没出门,怎么可能不白?
但他也不好说自己刚到铁脊关时候的样子,让长辈们担心。
算了。
其实谁都知道赵淩那一路过来肯定很艰难。
不说关外从梁州走到凉州,就是从关内这么走一趟都是道路崎岖路途坎坷;更何况赵淩还在大战前夕穿过了塔尔罕的封锁线,带回去了一百多匹战马,听说他当时和队伍走散,身边压根没带什么吃的。
赵淩虽然已经写信回来说过自己的经历,但所有人还是愿意亲口听他说一遍。
赵淩就在家宴上说起一些细节:“我不是故意跟人走散的,是被风沙吹跑的。幸亏慢慢和宇树把我拖住了,不然我吹得还要远。在那种地方,人得胖一点才行。”其实那种程度的沙暴,三百斤都没用,在风口上照样吹飞。
“也没故意绕开。我以为我一直往西走呢,谁想到是在往北。”
“军功?什么军功?哦,杀敌的军功啊,把我擅离职守的错给抵消掉就好啦。”
“带回来的一百零三匹,我也没想到有那么多,反正都跟着慢慢走。”
赵王氏突然抓到了漏处:“带回来的一百零三,带不回来的有多少?”
“二三十?”赵淩掰手指头算了算,“有伤了直接吃掉的,毕竟我也不可能每次都能只伤到人,在草原上也没什么东西吃。大疆和宇树都得吃肉。最亏的一次是碰到十骑,拖的时间太长,杀完赶紧溜了,完全来不及收拾。”
他突然一拍大腿:“对了!我把领头那个家伙的弓箭拿回来了。豆豆说是什么射雕手,很厉害……的……”
赵骅脸色漆黑如墨:“你还敢一次打十个?!还知道对方厉害?!你逃跑不会?”
赵淩眨了一下眼睛,讷讷:“还能逃跑啊?”
“那不然呢?”
赵淩还真没想过逃跑,现在想想靠着慢慢的速度,确实能够跑得掉,塔尔罕骑兵应该也不至于在他一个单人独骑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他们先朝我射箭,我就没想那么多,反正我装备比他们好。”
可是后来他有很多马。
慢慢再厉害,他也不能一直骑着慢慢。
接风宴因为赵淩的说漏嘴,变成了批斗大会。
赵淩被说得头也抬不起来。
赵淩深刻认知到文武官员的不同。
明明在窦家,他的战绩那是被夸了又夸,搁自己家就不行了。
接风宴还没赵淩什么事情,宴会还没结束,他就被赶回房睡去了。
他抱着抹布亲了又亲:“还是抹布好。”
抹布给他舔舔头发,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赵淩本来以为自己白天睡了半天,晚上要睡不着,结果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他骑着点点进宫。
坐在马车上的赵骅看他没穿官服,问他:“不去吏部销假?”
“不去。我去见见太后娘娘和陛下就回来了。马上要成亲了,一堆事情呢,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情要我做。”赵淩突然想到个事情,“爹,我不在这段时间,俸禄帮我领了吗?”
“领了。来福管着呢。哦,来福给你把小学堂后头那个院子也买了下来,开了个职校。”职业技术培训学校,这名字很贴切。
“哦。原来小学堂地方确实太小了点。”家里的主要矛盾一直不是钱不够,而是买不到合适的位置。
像他们家,从他有记忆以来,赵王氏就心心念念想买坊里面的宅子,到现在都没买到。
甚至因为他们几家的发展都不错,很多人都认为他们这块地方风水好,房价都涨了。
也有可能是太平日子久了之后,有钱人变多,哄抬了房价。
赵骅作为亲爹,肯定是想让赵淩多休息的,然后他就在御书房里看到了熟悉的石狮子。
赵淩一身常服坐在御书房里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反正他从七岁开始就时不时这个样子,老大人们都习惯了。
等比例放大的石狮子嘛。
等小朝会开完,几个官员还跟赵淩聊了几句。
赵淩就送他们出去,再回到御书房里,看着顾潥在那儿喝茶吃点心,汇报铁脊关和铁脊县的具体情况。
最后正事说完了,赵淩喝了口茶吐槽:“凉州那地方的教化是真不行。送来的人当不得大用,换了两批人都一个德行,手把手教了他们,跟他们说的话还当耳旁风,经常自以为聪明做一些无用功。还得是先生您派来的人厉害,几下就把事情给理清楚了。嘿嘿,等过上个三五年,铁脊县一定会变得跟我做出来的模型一样。”
赵淩说的是实话,也知道是顾潥乐意听到的实话。
顾潥的心态就是害怕兄弟吃苦,更怕兄弟开路虎。
窦家得好好发展,给顾潥守好边疆,但不能发展太好,反过头来威胁顾家的统治。
铁脊县的模型还摆在御书房后头呢,是昨天窦荣带过来的。
顾潥招呼他跟着:“过来,再跟朕说说。”
赵淩就跟着过去,给他讲解什么是什么。
各个区域划分,各种作坊预计产量,能够产生的经济效益,提供的就业岗位,能够养活多少百姓,给朝廷提供多少税赋。
宫里虽然有最详细的大虞的舆图,但看舆图和看模型完全是两个效果。
伴随着赵淩的讲解,别说是顾潥,就是跟在边上听着的李公公都听得很清楚明了。
顾潥一边听,一边问他各种问题,又问他:“让这么多妇人出来做活,家里孩子怎么办?”
“有托儿所、幼儿园这些帮忙带孩子的地方,等孩子大了就让他们上小学堂,认字明事理,再上职业技术学校,让他们进作坊干活。”
其实朝中关于开启民智这方面是两个观念,一方面在管理的时候讲愚民,认为比较好骗……好管理;另外一方面,又把教化列入地方官员重要的功绩,表达出朝廷的重视。
看起来似乎很矛盾,但实际上是一种比较柔和的阶级固化手段。
读书难道是一件很便宜的事情吗?
别说赵茂了,就是赵辰、赵缙读书的时候,都得算着点钱买书,月月得赵骅补贴,就知道读书有多贵了。
想要好的教育资源,还得花更多的钱。
像赵淩读书的文华殿,那是有钱都进不去的地方。
知识资源其实是高度垄断在权贵阶层手中的。
真正的穷苦百姓根本没有机会读书识字,很多人别说是写自己名字,甚至都没个正经大名,一辈子按照排行来叫,或者按照出生日期来起名字,不然就是起个贱名好养活,叫一些狗蛋之类的名字。
而赵王氏主编的小学教材和职业技能培训教材,完全是另辟蹊径。
除了其中涉及到少量官府的告示怎么解读的内容,剩下的教学内容在达官显贵的眼中都是一些低贱的工作。
让平民百姓中的一部分人掌握一部分基础知识,是为了更好地给达官显贵们服务,让达官显贵们过上更加优渥舒心的生活,而不是和他们争夺资源,分享他们的权力。
这样的“教化”根本威胁不了固有的社会阶层,但在赵淩看来是一种伟大的开始。
他没能力普及九年制义务教育,哪怕是现在总共就两年的小学堂也不能惠及所有人,只能说做一点是一点。
反正在顾潥眼中,让妇女参与劳动这件事情,完全没有接受障碍。
本来能够脱产的女性就是极少数。
平民百姓家的女性去作坊做工,和下地种田种菜有区别吗?
富贵人家的女性很多也只是在家从事管理工作而已,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干。
让女性创造更大的价值,在顾潥这个皇帝眼中是件很好的事情。
他看着眼前铁脊县的模型,目光灼灼:“真想亲自去看看啊。”
“那就去啊。”赵淩想都没想,“先生要是路上轻车简从,到了铁脊县再摆开仪仗,路上花不了多长时间,也不会花很多钱。”
要是按照皇帝巡视,沿途修路修行宫,那花销就大了。
“嘿!还管起朕花销来了!真是你爹的亲儿子。”赵骅这个人,几个儿子女儿不管读书成绩高低,在管账方面是个顶个的能。
“那~是。”赵淩觉得不管是谁都该出去走走,皇帝更该出去走走,多去看看他统治下的天下,“不过先生您还是过几年再去,咱们把水泥路修上,房子都建起来,现在那边还是一片光秃秃……哦,就这么一小块造好了。”
顾潥顺着赵淩的手指往模型上看去,内心复杂:“朕怕是看不到了。”
赵淩不解:“为什么?您不愿意去吗?整个铁脊县都是您掏的钱盖起来的。”
顾潥拍拍他的肩膀:“先帝驾崩的时候,三十九岁。朕已经比先帝多活好几年了。”
“先生又没沉疴旧疾,如今正值壮年,就算再过二十年,那也能骑马射箭。”妥妥广场方世玉,“学生我武艺不精,都能上马杀敌。”
虽然他的武功不是顾潥教的,但他这种业余选手都能做到的事情,顾潥这种和皇后联手能把窦荣压着打的专业选手,肯定比他更强。
顾潥看了看少年郎的眼里满是真诚,完全没一点阿谀奉承的谄媚,承认自己被哄得很开心,突然问他:“你冠礼定在什么时候?”
“咦?不知道啊,得问我爹。”
对哦,他都是当官且马上就要成亲的人了,确实可以提前一点举行冠礼。
“糊涂蛋一个。走,跟朕一起陪母后用膳。”
“是。那学生的假?”
“懒货,准你每日上半天,来御书房。你们这一科真是的,一个两个的,朕的庶吉士都不够用。你也多过来陪陪太后。”
要说赵家是金钱敏感型,顾潥就是岁数敏感型。
他的母后已经六十六岁了,让他十分忧心老太太的健康状况。
赵淩被他这语气搞得还以为太后身体情况可能有什么不好,结果到长乐宫的时候,见太后娘娘在舞枪,那核心稳得跟钉在地上似的:“太后娘娘~”
太后立马就放下手上的长枪,拉住赵淩的手,又拉住顾潥的手笑道:“知道你不过来,肯定是被皇儿耽搁了。”又对顾潥说道,“水灵刚回来呢,你又不是朝中无人,尽逮着水灵做什么?让水灵多来陪陪我。”
“就~是。我跟您说……”
顾潥笑着看赵淩两三句话就把太后逗的哈哈大笑,也跟着笑。
当初母后郁结于心,太医开了多少方子都不见好,知道太后的心结,寻了和他大哥年龄相仿的孩童来给太后逗闷子,本以为就是一两年的事情,没想到竟然哄到现在。
顾潥觉得自己已经老了,但看着前面活蹦乱跳的一老一少,又觉得刚才赵淩说的有道理,自己还正值壮年。
他想在有生之年,去看看他治理的天下,看看他的山川,看看他的城池,看看他的百姓,看看他的军队。
他小声跟李公公说道:“伴伴,你怕是得再跟着朕多干几年。”
李公公笑道:“几年可不成,水灵可是说了,您起码还得让老奴伺候个几十年呢。”
“哈哈哈!”顾潥感觉胸口郁结了几年的一口浊气吐了出来,浑身都轻松了。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主宾 是小名,不是字……
赵淩在顾潥的眼中, 分量是不一样的。
那是祥瑞。
赵淩也不断用实力证明自己能够给大虞、给顾潥这个皇帝带来源源不断的好处,是个真正的祥瑞。
顾潥和朝臣其实都有些犯愁,赵淩的军功该怎么算。
按照军功的算法, 杀敌一百多人, 高低能升个百户, 可赵淩是个文官, 哪怕给个没有实权的武散官也不妥当。
可赵淩这军功又实在不小。
哪怕是朝中最能挑刺的, 也没法说单人单骑能杀敌一百多,还能带回来一百多匹战马, 还带回来了塔尔罕重要的情报。
最后大家商量不出一个什么结果来,只能等赵淩回来了商量着来。
结果赵淩倒好, 嘴巴一张把这功劳一笔勾销了,还说自己擅离职守什么的。
别提天灾压根没办法, 天皇老子来了都没法怪罪;就说那“职”都是顾潥临时起意,目的只是想着让赵淩省着点花钱。
顾潥想和以往一样, 私底下给赵淩一点贴补, 结果赵淩没要:“先生您的钱留着将来游览大好河山用,学生有钱。”
行叭,现在既然最麻烦军功问题解决了,那就直接谈赵淩在梁州赈灾的功劳。
赵淩待在御书房里, 听一群大臣们讨论给他升什么官……不是, 是把他调到哪个部门去。
赵淩现在已经是工部郎中了,再往上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工部已经没位置了, 只能平调。
说是平调,其中有很多讲究。
譬如大家都是县令,品级是一样的, 但当一个富县的县令和当一个穷县的县令能一样吗?
景侍郎就提议,让赵淩从工部调到他们吏部来。
他们吏部的官就是比其它部的官厉害。
工部侍郎做了个撸袖子的动作,第一反应是跟景侍郎动手,被人拉了一下才选择动嘴。
两名侍郎吵架,那叫一个引经据典骂人不带脏字。
赵淩这个临时凑数的庶吉士,一字不落地把他们的对话记录下来,等会儿回去写在自己的小本本上,将来等他退休了整理整理,说不定能出一本野史。
赵骅看他这幅两眼放光专心看热闹的样子,想着这糟心玩意儿幸亏不是在户部,再一想这是自己亲儿子,感觉有些心梗。
赵淩不出声,他这个当爹的不能不出声,把两位侍郎拉开,上前一步说道:“吾儿年幼,还得多历练,升迁平调还是跟着大考来走比较妥当。”
官员三年一次大考,根据评级来决定将来官职走向,这是普通官员的仕途,其实并不适用于有重大立功或者重大过错的官员。
赵骅对赵淩的官职是一点都不着急。
赵淩才十八呢,都已经是五品了,一不缺功劳,二不缺皇恩,用得着担心升官升不上去吗?
赵骅的意思是让赵淩在现在的位置上踏踏实实多干活,回头等上头的缺空出来了,三省六部随便哪个都能上。
赵淩正看戏呢,听他爹这么说,立马放下笔站起来,走到赵骅身边,躬身行礼:“臣附议。”
按理来说,赵淩这个当事人,加上当事人的爹都这么说了,其他人应该不会意见了,但其他人听了之后,发表意见:“赵水灵,坐回你的位置上去,好好记着。”
赵淩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哪怕是五品,在御书房里官职最低,随便哪个人都能管一管。
赵淩只能继续抄起笔,记载骂战。
有人过来看了一眼,看他还真记录的句句详实:“吵架可以不记。”
赵淩顿时就卡住了,满眼迷茫:记,还是不记?
记!
他这个翰林院编修的本职工作就是修书,他要编一部野史,记录御书房内不为人知的小故事。
“赵侍郎,你不能因为赵水灵是你儿子,就有功不赏。”这让其他立功的人怎么办?
赵骅和赵淩听明白了,这哪里是为了赵淩在争取利益,这是要给他们的将来争。
虽说能够待在御书房开小朝会的人,已经是大虞真正的权力中心,但谁不想再往前一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赵淩的功劳搁他们身上,他们就能在上头空出位置的时候,把自己拱上去。
大臣们达成了一致意见,就是要给赵淩升官,但是上头没缺。
没缺也没关系,可以跟现在赵淩这个工部郎中一样,增加一个编制,让他兼职。
赵淩一听,顿时就对提议的人怒目而视。
他就说这些老头子没一个好人!
这哪里是想让他升官,是想让他多打一份工!
他岁数小的时候给他布置功课,现在当官了还给他多安排工作,坏透了!
他坐在边边,没看清最开始提议的人是谁,等看清楚了:哦,是院使大人啊,他的顶头上司,那没事了。
翰林院的院使说是负责管理翰林院的日常事务,但翰林院的日常事务包括给皇帝当秘书。
平时翰林院里,院使就是老大。
聂院使不愧是理论上的官方最强大脑,对于一群人争吵的问题,提出另外一个解决方案:“臣提议,赵编修升为直院。”
赵淩身上有两个官职,一个是七品的编修,一个是五品的郎中,一般人们都会挑选官职更高的那个喊他赵郎中。
但五品的那个是兼职,七品的才是正职。
五品的那个不太方便往上升,七品的这个上升空间很大。
翰林学士直院是五品,虽说确实一下子蹿得飞快,但赵淩本身就是五品,几个大臣快速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不错,于是纷纷同意。
一般大臣们要是意见不合,那就皇帝来做主,有时候大臣们还会故意装一下意见不合,给皇帝一个良好的权力体验。
可在对赵淩的问题上,不管自觉不自觉的,大臣们都有一种“我看着长大的娃”的认识。
做长辈的,做做晚辈的主怎么了?
亲爹有意见?
亲爹有他们品级高吗?
一个管钱的,管他们人事任命做什么?
于是,赵淩就突然官升大两级,变成了翰林院的直院,具体工作是给聂院使当助理。
赵淩第一天去上班,被抢了小蛋糕;第二天去上班,被分走了一半辣子鸡丁。
第三天上班,聂院使吃完清蒸鱼,开始点菜:“今天这鱼倒是新鲜,就是清淡了点,什么时候做红烧肉?”
“猪得过年才能出栏。过两天给您带鸭子。”赵淩怀疑这小老头让自己当这个直院,就是为了蹭他的午饭。
其实他可以回家吃。
不过家里一样要送午饭过来,再说回家吃饭路有点远。
红烧肉我所欲也,烤鸭亦我所欲也,两者可兼得,先烤鸭,后红烧肉也。
聂院使看赵淩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问他:“你下午去哪儿?”
赵淩现在就上半天班,说道:“回庄子,给您捉鸭子去。”
聂院使哈哈大笑,随即说道:“现在去,来得及回来吗?”
“来得及,明天休沐。”赵淩已经快速收拾好东西,跟聂院使道了别,脚步飞快地下班,路过沈兰所在的厢房,探头进去伸手把沈兰的食盒收走,又拐去隔壁门下省把管博澹的食盒收走。
宫人已经给他牵了驴子过来。
赵淩给了宫人一点赏钱,骑上大毛出宫,先去镇国公府瞅了一眼,得知窦荣去桃溪巷了,就没进去,直接回家。
他刚回来,需要拜访的人一堆,成亲的事情一堆,还要天天上半天班,忙死了。
哦,对了。
赵淩回家放下食盒,上了马车刚准备走,想起来个事情,从马车上跳下来往屋里面跑:“娘!娘!”
“叫什么叫什么?”赵王氏正想着是出去逛个街,还是睡个午觉,被一嗓子叫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赵淩嘿嘿一笑:“娘,我什么时候办冠礼?”
赵王氏一愣:“是该办了。我去算算日子,再看看请谁给你当主宾和司仪。”她突然问赵淩,“你不是有字吗?”
冠礼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赐字。
赵淩整个人都呆住了:“我没啊。”他什么时候有字的,他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水灵不是吗?”
“那不是小时候陛下逗我给起的小名吗?”
赵淩和赵王氏大眼瞪小眼。
赵王氏突然感到心累,对他摆摆手:“不是要去庄上吗?去吧。”
姓顾的,从方方面面跟她抢儿子!
赵淩感觉到一丝杀气,歪头问:“娘,你没事?”
“没事。”
“哦。”赵淩只能抱上抹布先走了。
难得出城一次,他先去小湖村拜访了一下魏学海家,又去自家小庄上看了看赵复。
虽然他看不上这个大伯,但毕竟是亲大伯,他回来这么多天,是该探望一下的。
最后他才回去福满庄。
大庄那边原来住着米家的家眷,现在米家人搬走了,房子得重新收拾一下。
赵淩准备开个毛纺作坊,安排学有所成的慈幼院的孩子们过来工作。
庄上的孩子们也可以过来工作。
嗯,也方便他们找对象。
赵淩在庄上这个规划那个清点,又重新主持了教师岗位的选拔,回去还不忘记抓了一堆鸡鸭鹅,到了家还被赵王氏骂。
“庄上天天送过来,你又抓这许多来做什么?你又不吃腌的,还不让家里人吃腌的,怎么吃得过来?”赵王氏看着两牛车的鸡鸭鹅鱼,愁都愁死了。
赵淩:“……我去给二姐、师公、师伯、先生家送点?哦,给聂院使留两只鸭。”
“算了算了,一会儿送店里做,那边的锅灶大,等做完了再送去。”赵王氏去让人叫许娘子过来安排,人家差的又不是鸡鸭鱼肉,是他们家做菜的手艺。
嗯,还有庄子上养鸡养鸭的手艺。
还真别说,他们家庄上的牲畜,就是比别家的好吃,肥嫩。
她对赵淩招招手:“过来跟你说冠礼的事情。你下个月十五成亲,冠礼得赶在成亲前,我挑了几个日子,你爹请司天监那边的人看过了,定在这个月三十,正好休沐。”
“嗯。”赵淩在她身边坐下。
赵王氏指了指书房:“你爹在列宾客,一会儿你去看看。还有主宾……”她顿了顿说道,“你爹、外祖父、师公、还有你裴先生、殷先生都可以。不过我的意思是,你问问陛下。他提醒你冠礼,估计有这个意思。”
皇帝给新科状元赐字不算罕见。
虽然赵淩这个状元现在只剩下七成新。
赵淩“哦”了一声,突然看向赵王氏:“我可以问问太后娘娘吗?”
再怎么算,太后娘娘才是他的亲先生,皇帝陛下得往后捎捎。
赵王氏手上拿茶杯的动作顿了顿:“你问问?”
“那我明天早点进宫问问。”赵淩站起来,“我去书房。”
“去吧。”赵王氏笑了笑。
请女性长辈作为主宾的,一直都是姑娘家的笄礼。
不过谁都知道太后娘娘是巾帼英雄,确实对赵淩付出最多心血,真的让太后娘娘作为主宾来给赵淩赐字,也在情理之中。
哪怕最后太后娘娘拒绝,赵淩有这一份心也是好的。
赵淩蹦跶去了书房。
赵王氏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背影,感觉还是个小孩子,摇摇头,去找葛姨娘问赵婉蓉的笄礼了。
赵淩踏进赵骅的书房,叫了一声:“爹。”然后感慨,“好像很久没过来这边了。”
“……嗯。”赵骅脑海中的灵光一闪而逝,想了想又想不起来,指了指书桌上的名单,“喏,冠礼的名单,你瞧瞧还要请谁。”
家里前面两个儿子和外甥都已经办过了冠礼,赵骅照着名单抄了一遍,再把师长那部分名单给替换掉就行。
赵淩认真看了一遍,一点问题都没有,就说了自己准备请太后娘娘作为主宾给自己赐字。
赵骅倒是不意外:“应该的。你明天早点进宫去问问太后娘娘。她要是不愿意的话,你再问问陛下。”
他倒是没有赵王氏那种顾家跟他们抢儿子的想法,儿子有靠山不好吗?
顾潥那种猜忌心重的性子,作为靠山确实不牢靠;但是太后娘娘牢靠啊。
就是太后娘娘年事已高,也不知道还能给赵淩做多久的靠山。
“陛下要是也不愿意呢?”赵淩好奇。
赵骅瞧了他一眼:“他既然问你了,就是愿意的。太后娘娘要是同意,那你就跟陛下说一声。”他好歹也是顾潥手下的老人了,还能猜不出顾潥那点心思?
他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凭什么当天子近臣?
“哦~”赵淩准备写请帖,进突然发现书房里没自己坐的位置。
赵骅看他在书房里转圈:“怎么了?”
“没,想写请帖……我们的桌子都搬去大书房了。”他还一直记着他爹在这里给他们几个辅导功课,保底每晚骂一个。
“不是,你们当时才多大一点?用的桌子都矮。现在摆在大书房里的都是后来重新做的。请帖别急着写,帖子还没做好。”赵骅说着说着,突然想起来了,问赵淩,“你说我们把书房拆了,盖个小琉璃宫怎么样?反正现在这书房基本也不怎么用。”
赵淩惊讶,随即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向他爹:“你想用来种花?”
“没,种菜。你娘前两天在说,等你们把婚事都办完了,就把演武场盖上小琉璃宫,用来种菜。我想着大壮和你兄弟的孩子们很快就要长大,得有个活动的地方,还是把演武场留着。你娘她们平时练练也方便。”
嘶,他想象了一下家里小萝卜头满地滚的样子,头疼。
算了,不去想。
“种菜盖在正屋这一块?厨房天天过来这边摘菜啊?还是看看厨房边上有没有什么空地吧。”
赵骅想想也是。
父子两人从书房出来,去叫了赵王氏,一起走到厨房去看。
家里除了赵淩之外,赵骅和赵王氏基本都不会到厨房去。
厨房这里的空地是不少,但都用来杀鸡宰鸭择菜洗菜劈柴,甚至是洗衣服,没什么空闲的地方。
三个人又去新宅那边,发现新宅那边的厨房边上倒是能挤出一间屋的空地。
主要是新宅这边厨房基本就是赵淩的小灶,哪怕是给下人加个餐,也都是做一些简单的饭食,主要的地盘还是常娘子用来研究菜谱的,不像老宅那边的大厨房需要那么大地方,旁边常娘子种了一点葱蒜。
常大力过来,直接拿了尺子量好尺寸。
赵淩拿了本子把用工用料快速算了出来。
赵王氏就拿着单子,想让人去联系匠人,一想又把单子递还给赵淩:“喏,你拿去弄。”
琉璃现在确实不太紧俏,可要是去东市那边的琉璃铺子正经排队等,得排到来年夏秋。
赵淩接过单子:“好。”
赵淩感觉事情越来越多,见常禾在身边,让常禾自己当秘书。
常禾这次考中了秀才已经拼尽全力,完全不想再努力了,按照他的想法就是待在厨房里,专心研究菜谱,或者跟随赵淩行走各地,尝试各种不同的美食和食材,创造新的菜谱。
他是一点都没有自己独立出去的想法。
常家其他人也不反对,还觉得常禾作为赵淩的奶兄,就该这么跟着赵淩。
常禾从小就被赵淩指挥着干这干那,对给赵淩打下手适应良好,还搞不明白为啥自己不读书了,还长了月例。
赵淩是按照师爷的月例给的,好歹一个秀才,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手头总得攒点钱,置办点家业。
赵淩第二天要提早进宫见太后,自己一早就骑着大毛走了。
赵婉蓉起不了那么早,还是跟赵骅和赵辰一起。
太后岁数大了,起的早。
赵淩到的时候,太后都已经起了有一会儿了,早膳都用完了。
赵淩陪着她一起遛弯消食,一边把事情说了。
太后有些意外,又不太意外,笑着看他:“可从来没有过读书人让妇人赐字的,你可想到后果?”
赵淩歪头想了想:“后果是指那群言官?他们本来就会鸡蛋里挑骨头,随他们去。”
他一个七岁就遭弹劾的人,怎么也是弹劾界资深人士,完全不虚。
至于文人相轻什么的,他不在乎。
一群怂货也只敢在背后逼逼,有种舞到他跟前来,怕不是要被顾潥打死。
敢质疑皇帝的亲妈,想啥呢?
“哈哈哈。”太后颇有些豪迈地大笑,“好!”
既然太后娘娘答应了下来,赵淩就赶紧去上班。
从长乐宫到翰林院,哪怕骑驴子都要好长一段路。
这段路大毛没走过,对赵淩不太信任,走得有些犹豫。
他到御书房的时候,田公公已经到了,等候着开小朝会的大臣们正鱼贯而入。
赵淩赶紧跟在后面,混入其中。
最近正值秋收,朝中基本就是在统计各地的粮食产量,各种税收,以及接下来的徭役等等的问题。
赵淩看着这些数据,琢磨着做成表格更加直观一点,只是想想全国上下的这些数据得多少,就脑壳疼。
等他忙完一上午的工作,想着要抓紧时间回去,路上还得去东市的书肆看看预定的空白帖子做好了多少,要是有一部分做好的话,他可以先拿回去写好。
脑子里想着事情,他就跟着上午御书房接待的最后一位大臣大理寺卿一起出门。
“水灵,你留下。”
赵淩赶紧回头,想起来自己还得跟顾潥说冠礼的事情。
顾潥把他留下,说的也是这个事情,结果让皇帝很不开心,又不好不开心。
“你让母后给你赐字?”
“是。”
顾潥看着赵淩,在心里面一边运气一边泄气,突然摆摆手:“走走走。”
赵淩笑嘻嘻道:“先生您到时候要来啊。”
“知道了,嬉皮笑脸的。”顾潥看着赵淩离开御书房,对田公公说道,“母后没白疼这小子。”
田公公说道:“水灵纯善。”
赵淩这么做是拍马屁还是出自真心,两个人都是一目了然,正因为如此,他们都说不出什么来。
冠礼的主宾得邀请德高望重的长辈。
在赵淩的成长过程中,太后对赵淩的教养付出最多,由太后来赐字合情合理。
只是太后是妇人,哪怕敬重母亲的顾潥,也没有想过将太后列入人选。
他都已经想好了给赵淩的字。
他这儿还在感慨,赵淩已经去而复返,递过来一个大食盒:“先生试试八宝布袋鸭,学生先回去翰林院了。”
食盒肯定不能直接递给顾潥,交到了田公公手上。
田公公拿着手一沉:“这是多大的鸭子?”食盒大,且沉。
他小心打开一看,三层的食盒里摆着三只鸭子,边上还配了酱料。
田公公确定食盒里没有别的东西,才说道:“奴婢给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送去。”
顾潥想这样不是还缺一只给顾朻的?
再一想,顾朻还在象州造船呢,也不知道造怎么样了?
大儿子不在身边,还怪想的。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冠礼 隆重,主要是重……
赵淩的冠礼准备的很仓促, 又很周全。
因为一些让赵王氏和赵骅比较愁的需要长时间准备的东西,譬如大礼服,顾潥已经暗搓搓准备好了。
没错。
顾潥之所以提醒赵淩冠礼的事情, 是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就该是主宾, 而且作为赵淩的先生(之一),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有责任和义务来准备这些东西。
现在主宾换成了太后, 顾潥只能把这些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送到了赵家。
不过大礼服还是得在宫里试,万一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也方便更改。
他们就借了当初太后给赵淩上课的小殿。
赵淩在几名宫人的帮助下,试穿了一下冠礼当天要穿的大礼服。
衣服厚重挺括, 身上的配饰得有好几斤。
举行冠礼的地点,顾潥本来想着在宫里。
现在赵家自己来操持, 在窦荣的提议下,摆在了桃溪巷。
没别的, 那边地方宽敞。
赵淩已经好几天没见到窦荣了, 这会儿能见面,偏偏还隔着好几个宫人,小声抱怨:“这礼服比盔甲还重。”
窦荣忍不住笑:“怎么可能?轻甲都有二三十斤。”
“这一身绝对更重。”赵淩这辈子就以前军训的时候穿过皮甲。
那会儿他年纪小,皮甲是特制的, 没什么防护力, 就是一件装饰品,穿着全是象征意义。
平时穿大礼服的时间少,一年也未必有一次, 家里虽然有大礼服,但也没有这一身隆重。
真不愧是他皇帝先生准备的。
帽子都好多顶。
他看了看放在一边的金丝绞成的小金冠,上面点缀着珍珠、珊瑚、各色宝石, 好看是好看的,但他感觉这玩意儿就得有几斤重,戴着要得颈椎病。
窦荣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小金冠,拿起来掂了掂,确实挺沉;再看看赵淩身上的各种金玉装饰,恐怕真有个十来斤。
平时赵淩就喜欢穿轻薄的……
窦荣把准备好的几顶各种材质的帽子给他换着戴上,最后戴上小金冠。
赵淩见他不吭声,有些疑惑,又没有穿衣镜,问他:“是不是太花哨了?”
几名宫人给他整理衣物冠带,笑道:“水灵长得好,就得戴这种的才好。”
赵淩的长相其实和太子妃余姝算是同一种类型,五官精致华美。
气质要是偏一点,就是刻板印象中的狐狸精。
不过无论是赵淩还是余姝,都是眼神清正,骨子里稳重的性格,就显得高贵端庄。
这种长相气质,穿戴这种精致贵重的衣服首饰,完全压得住。
外在的这些东西,只会成为他们身上的陪衬。
不像有些人穿件漂亮衣裳,只会让人注意到衣裳。
赵淩在宫人们的示意下走了几步,没听到窦荣的声音,疑惑地走到他面前,看到他捂着脸:“怎么了?”
窦荣露在手掌外的脸通红一片,闷闷地说道:“我、我先出去一下。”
说着,他就着急忙慌地跑了出去,还一脚把门槛给踹断了。
宫人们见怪不怪,叫了人来先把坏掉的门槛拆了,一会儿再过来换门槛。
宫里的门槛太子殿下踹断不知道多少根了,也不差小国公一根。
窦荣出门就掏出帕子捂住鼻子,平时赵淩已经够好看了,这么打扮起来要了命了。
赵婉蓉骑着马过来,看到窦荣站在小殿外面,问:“窦六哥,你没事吧?”
窦荣摆摆手:“没事。”指了指屋里,“你四哥在试礼服,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赵婉蓉虽然觉得窦荣的样子怪怪的,但很好奇赵淩冠礼穿什么衣服,立马就进去小殿里,还没敲门就见大门敞开着,她四哥英俊地不像个真人一样地走了出来。
“嘴巴闭上。”赵淩抬手虚虚点她脑门。
赵婉蓉下意识闭上嘴,小声惊呼:“喔哦~”然后绕着赵淩转圈圈,“四哥!你以后都这么穿!”
真好看,比她的布娃娃还要好看!
不,比她的布娃娃好看多了!
赵淩板板正正地走了几步,没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从头顶到脚底在一根直线上。
金冠看着不大,但是用料太实诚了,脑袋稍微歪一点,脖子都要折断。
听到妹妹的无理要求,他抬手就隔空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少做白日梦。”
赵婉蓉很配合的假装被弹得捂着脑门跑远,看着漂亮的四哥又舍不得跑,蹦蹦跳跳地又过来绕着他转圈圈。
赵淩感觉是自己变成了什么奇怪的换装娃娃:“好了,我得把衣服换下来了。你快去上课。”
他突然闻到空气中有一股血液的腥甜味,想着刚走出去的窦荣,放轻脚步走出去一看,果然看到窦荣正靠在墙上擦鼻血。
“豆豆啊~”
窦荣的鼻血还没止住,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扭头去看,露出一张血糊糊的脸,又赶紧捂住。
这下好了,整张脸全是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多重的伤。
赵淩赶紧让宫人去请太医过来。
窦荣一脸麻木,被宫人收拾干净,又在太医的帮助下止住了鼻血。
窦荣躺在窗边的矮榻上,看了看已经换好衣服的赵淩。
太医和宫人们收拾完东西,说了一声就离开了。
赵淩应了一声,坐到榻边上的书桌旁,研墨开始写帖子。
窦荣看着赵淩的侧脸有些入神,感觉鼻子酸酸的,担心刚止住的鼻血又要流下来,赶紧扭过脸,看到趴在窗外桃树上的滚地锦。
“抹布,过来。”
抹布甩了甩尾巴尖,听到窦荣又叫了它一声,才打着哈欠,在不算粗的桃树枝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跳了进来,“咪啊”一声砸在窦荣身上。
窦荣感觉身上被砸了一个大秤砣。
这点抗打击能力,他还是能抗住的。
倒是赵淩看到这一下,站起来,担心地把抹布抱开,摸摸窦荣的胸口:“有没有伤到?”
窦荣一下就扣住赵淩的手,在把人拉进怀里和把人赶紧推开之间挣扎。
还是被赵淩单手抱住的抹布觉得不舒服,重新“咪啊”一声跳到窦荣胸口。
窦荣松开手,抱住抹布试图挡脸,闷闷地说道:“没事。”
抹布抬起爪子摁住窦荣的脸,拒绝,然后在窦荣的胸口转了个圈,用屁股对着他的脸躺了下来。
赵淩忍着笑,一边跟他说一些家常,一边低头写请帖。
窦荣刚开始只是静静听着,慢慢忘记了尴尬,也聊了起来:“桃溪巷那边的宅子和下人都准备好了。”
“嗯,来福跟我说过了。”赵淩问他,“你这两天在忙什么呢?我中午过去你家都不见你人。”
“别提了,我姨父让我在军营待着,今天早上才刚回来。我还是偷跑出来的。”
“偷跑?”赵淩写完一张贴纸,停下笔不解地看着他,“先生把你关在军营里了?为什么?”
偷跑还光明正大进宫,不愧是窦荣。
“他听说我们俩睡一块,说未婚夫妻婚前这段时间不能见面。”真是的,他难道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吗?
他那么长时间都忍过来了,难道还差这几天?
不过赵淩穿着大礼服的样子真是……他咽了咽口水,被猫尾巴一下一下拍在脸上也不生气。
赵淩重新开始写帖子,问他:“那你现在的官职怎么办?先生让你待在京畿那边的军营里?”
窦荣说道:“我猜,应该是先在禁军或者兵部待一阵。”
“那还不错。”不然成了亲,一起待在京城,还得分居两地。
窦荣透过摇摆的猫尾巴,看到赵淩嘴角轻浅的笑意,小声说道:“我姨父是对的,成亲前就该我把关得远远的。”
赵淩扭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哦~”小黄豆。
窦荣有些羞恼,恨恨磨牙:“你等着,有你哭的时候。”
赵淩不接受威胁,并且进行反弹:“你先补补身体,别流太多鼻血,搞得身子虚。”
窦荣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
补身体?
身子虚?
等着!
赵淩写完一张帖子,回头看看窦荣,发现他鼻子下面又是一道殷红,赶紧拿起刚才太医留下的药给他止血:“冷静!刚才左边鼻孔流血,这会儿右边鼻孔流血。”还是因为天气太干燥了?
窦荣不敢等他,等鼻血止住,赶紧跑了:“我回军营。等你冠礼的时候再回来。”
赵淩没能占到便宜,觉得亏了,只能重新坐回桌案前,把剩下的请帖都写完,然后伸了个懒腰,把东西收拾完了回家。
还是这里好,清净。
在家里和翰林院里,总有一些吵闹。
虽然热闹也挺好,不过这种暖融融的秋日午后,他更想和抹布一样躺着。
时间一晃到了月底。
赵淩提前一晚就住在桃溪巷的家里。
这边的宅子地方大,除了一栋五进的大宅,还附带了一座私家园林。
赵骅和赵王氏一早赶到,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站在门口迎宾。
赵淩自然也得跟着。
这种场合,不仅赵淩要穿大礼服,作为父母、重要的宾客,也都得穿着礼服,来表示庄重。
赵淩看着明显盛装的赵王氏,看着她的发饰就觉得沉,然后好奇:“娘,你头发有这么多吗?”
他怎么觉得赵王氏今天的头发比平时多了很多?
赵王氏确实用假发垫高了发髻,闻言瞪了他一眼,随即露出一个端庄雍容的微笑:“大好日子的,别逼老娘抽你。”
赵骅真担心娘俩一言不合又要上屋顶,赶紧劝阻:“淩儿,别闹。”
赵辰作为长兄,也待在旁边,转移话题:“不知道太后会给你赐什么字。爹,要是你起的话,会给四弟起什么?”
赵骅想也不想:“重。大人了,稳重一点。”
别一天天的,尽想着上房揭瓦。
赵淩觉得赵重不太好听,问赵王氏:“要起也是娘给我起。”他去扯赵王氏的袖子,“娘~你给我起个什么?”
赵王氏把袖子从他手里面扯出来,轻轻抚了一下,像是被他扯皱了一样,依旧笑容端庄:“轻。你骨头轻到要飘起来了。”
赵茂从外面快步过来:“来了来了,客人来了。”
第一个到的客人是住得最近的祝家。
本来以祝尚书的身份,可以稍微晚一点到,但谁叫祝阳是赵淩的小伙伴呢?
他们一家人在这种场面上,总不能分成两拨走,倒是一点都没端架子,快快来了。
祝尚书可是赵骅的顶头上司。
赵骅赶紧恭敬地把人迎了进去。
赵王氏也陪着笑脸和祝夫人说话。
倒是祝阳作为兄弟,简单寒暄过后,就站在赵淩边上,跟他一起迎宾,问:“窦荣呢?”
赵淩指了指巷子另外一头:“在那边迎宾呢。”他凑近祝阳,小声逼逼,“他说要离我远点。”
祝阳瞧他今天身上格外华贵的大礼服,“啧啧”两声,理解了:“是该离远点。听说前几天那小子鼻血流得都止不住。”
赵淩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祝阳笑了一声:“那天我在文华殿上课呢。”
赵淩一想就明白了。
原先祝阳在文华殿是当学生,现在是当先生。
“嘿。我现在是翰林院直院了,快给我拍马屁,不然我给你穿小鞋。”
祝阳一点不虚:“瞧你这小人得志的样儿!收着点,别瞎了这张好脸,也别瞎了今天这身衣服。”他上下仔细打量,“你这一身,得多重啊?我冠礼时候穿的大礼服可没这么隆重。”
隆重(物理)。
“陛下给我准备的。”赵淩往里面看了一眼,见自己爹娘还没出来,继续吐槽,“你不知道我爹娘多糊涂,他们都忘了我冠礼这回事,还觉得水灵就是我的字。我哪有什么字?”
祝阳狠狠愣了一下:“水灵不是你的字吗?”
“……那是小名。”
祝阳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刚想说什么,就见巩盛父子来了。
两人是骑马来的。
巩将军虽说是巩盛的父亲,但因为常年驻守在京畿的军营中,和他们接触最少。
本来这种场合,其实巩将军来不来的都不要紧,但赵淩还是亲自给送去了帖子。
巩将军很客气,赵淩引导着他们进门。
过了一会儿,赵淩和巩盛一起回到大门口。
小兄弟三个站一起。
赵淩跟巩盛说道:“我还以为你爹不会来呢,今天来的大部分都是文臣。”
巩盛小声说道:“主宾是太后娘娘,我爹怎么可能不来?”
哦,对。
巩家的军队是当初先帝和太后的嫡系。
巩盛说完,又玩笑道:“再说今天陛下也会来吧?还有那么多重要的人,我爹肯定也要多露露脸,免得别人把他给忘记了。”
今天的场合虽说只是一个冠礼,相对比较私人,但今天来的宾客,差不多有小半个朝堂,能够一次接触到那么多重要的人物,受到邀请的人除非是爬不起来了,否则肯定会来的。
赵淩一想也是:“你今天很早起的?从城外赶过来的?”
“怎么可能?我们昨天下午就回来了,还特意上猫猫汤搓了个澡。不过今天早上是起得早,身上这身衣服麻烦死了。对了,今天吃什么菜?”
赵淩一下就想到巩盛从他家论车打包卤肉的记忆,报了一串菜名。
祝阳在边上也说道:“上次你让人送来的卤鹅特别好吃,肉很嫩不柴,我爷爷奶奶都能吃。”
“回头我给你方子。”
“光给方子没用,得用你家的鹅。”
赵辰过来,还以为他们在聊什么,结果在聊吃的:“是不是出来太早饿了?里头摆了茶点,趁着现在客人还少,先去吃点?”
赵淩知道两人肯定不饿,就是馋,摆摆手:“去叭去叭。”
祝阳和巩盛都不客气,快步而去。
偏厅里摆了简单的自助餐,祝阳和巩盛他们进去的时候,看到他们家的长辈都在和赵骅、赵王氏聊天。
窦姜氏在里头,陪在她身边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青年,模样和窦荣有六七分像,就是瞧着皮肤更白皙,模样更加清俊一点。
两人对视一眼:窦桓?
他们赶紧上前给各位长辈行礼,才刚吃了两口没见过的点心,宾客们就陆续进来了。
两人赶紧出去帮忙招呼。
赵淩有一种自己在结婚的错觉。
大婚的时候宾客更多,想象不出会有多累。
一众宾客来得都很早,来得晚的不过是因为住得远,路上花费了更多时间。
就连太后和帝后的车驾都是提前了不少时间过来的。
一众宾客全都聚集过来,恭敬行礼:“臣等拜见陛下,皇后娘娘,太后娘娘。”
顾潥今天穿的虽然也是礼服,但不是龙袍,笑容和蔼:“众卿平身。朕今天过来只是作为水灵的先生,不用拘礼。”
一群老狐狸全都在心里面倒抽气。
这臭不要脸的皇帝终于说出来了啊!
他们以前都是装作不知道皇帝和赵淩是师生的。
状元是天子门生没错,但参加殿试的所有人都可以说是天子门生。
天子门生这四个字并没有那么值钱。
可赵淩这御书房石狮子,从小到大在御书房里刻坏了多少张桌子,他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当顾潥是带孩子,主要是赵淩这小孩儿是真有点运气在身上,有时候也能提出一些奇特的解决问题的角度。
可要说顾潥这个皇帝,怎么指导赵淩这个学生,大臣们心底是嗤之以鼻的。
咋?
顾潥还能把怎么当皇帝的那一套教给赵淩?
顾潥连众望所归的太子都不愿意教。
先生?切~
大臣们不管心里面怎么鄙视顾潥,面上一点不露,拱卫着天下间最尊贵的三个人进屋。
跟在后头的顾枋:“没人注意到我吗?”
赵淩忍俊不禁:“我注意到你了。来,下官带二皇子殿下入座。”
“赵四哥客气了。”顾枋不敢在赵淩面前端架子。
他上次跟着赵淩去梁州赈灾,本来以为自己能干很多事情,结果发现自己连打下手都不够格,只能在边上拼命学习各种知识。
他完全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懂那么多东西。
他在赈灾结束后就带队……跟队回了神都,在当时接触到的相关知识到现在还没消化完。
赵婉蓉说的很对。
哪怕他们将来没有封地的管辖权,也能做很多事情。
宾客们全都到齐,吉时一到,就由管博澹担任司仪开始宣读祝词。
作为主宾,王太后今天站在最上首,在管博澹宣读完祝词后,给赵淩戴上一顶缁布冠。
管博澹继续宣读第二段祝词,意思和第一段是一样的,只是换了一种说法。
王太后给赵淩戴上第二顶皮弁。
管博澹宣读第三段同样意思的祝词,王太后最后给赵淩戴上第三顶爵弁,就是赵淩之前在文华殿里试过的小金冠。
王太后给赵淩敬醴酒,赵淩双手接过饮下。
嗯,淡淡的玉米酒。
管博澹再再宣读祝词。
王太后这时候才给赵淩赐字:“瑞者,祥瑞也,吉兆之谓也。赐字瑞,愿汝一生逢凶化吉,平安顺遂。”
赵淩听到这个字,下意识看了一眼顾潥,发现顾潥也在对自己看着,赶紧端正姿态。
管博澹最后一遍宣读祝词。
赵淩觉得自己太让师公操劳了,怪不得他外祖父不太乐意当司仪,那是真的辛苦。
他脑子里想着,走到赵骅和赵王氏跟前,先拜谢父母,然后再对宾客拜谢。
到这里,主要的冠礼流程已经走完,接下来就是吃饭。
饮食文化是一项经过各种食材、调味料的开发,经过长时间不断的尝试、沉淀、改良而成。
赵淩脑子里的食物,比现在的时代领先几个世纪。
虽然受限于食材和调料、以及工业技术,很多食物没法做出来,但现在赵家的饭食已经是出了名的好。
朝中不少人想让赵家开酒楼,无奈赵家的食物好吃,除了新鲜的烹饪手法外,风味好的一大原因来自于自家养的食材。
这些食材产量有限,没法满足一座酒楼的供给。
赵王氏只是在点心铺子隔壁开了一家卖烤鸭、烤鸡、卤鹅和鱼丸的店。
门脸极小,供应量极少。
让诸位大臣们心心念念的红烧肉,更是花钱买不到。
有些大臣不动声色地看向聂院使:还得是这老小子奸猾,把赵淩调到自己身边,天天吃得满嘴流油。
这才几天,胖了一圈。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 醉酒 秃咪、朻咪、陛下……
宴席的桌案一张张摆下, 宾客们纷纷入座。
一道道冷盘热炒接二连三地端上来,夹杂着各种汤品、酒饮。
歌姬舞伶奏乐献舞。
赵淩作为今天的主角,给宾客们一一敬酒。
窦荣有些担心, 赵淩以前都没喝过酒, 这会儿也顾不上保持距离, 看他三杯酒下肚, 就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怎么样?头晕不晕?脸热不热?”
赵淩奇怪地看了窦荣一眼:“跟白开水差不多, 怎么可能喝得醉?”
窦荣看着他脸上浮上来的薄红:“我看你脸有点红。”
“穿这么一身衣服,怎么可能不热?”
窦荣觉得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陪着赵淩喝了一杯两杯三四杯。
赵淩的脚步一直很稳,跟宾客们对答如流。
一直到半下午, 宴会结束,赵淩还能跟家人一起把宾客送走。
窦姜氏过来问窦荣:“荣儿, 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不了。水灵喝醉了,我留下来照顾他。”
窦姜氏看着只是脸颊微微泛红的赵淩, 一点都看不出哪里喝醉了。
赵王氏和赵骅过来跟亲家母道别, 听到窦荣的话,也疑惑地看向坐在一边和窦桓面对面的赵淩。
“好像是安静了点。”
“真喝醉了?”
窦荣就给他们证明:“水灵,我是谁?”
赵淩想都不想:“你是抹布啊。”
窦桓难得开口,问:“那我是谁?”
“丧彪, 你不要在外面打架。打输了来找我, 我带你去看病。”赵淩的眼神很认真。
窦桓:丧彪?
姜氏下意识看了一眼大儿子:“你打仗的时候是挺……厉害的。”
她这个大儿子,那是现在腿不能动了才安分,以前在凉州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
要不是打仗太凶, 也不至于被人轻易算计。
本来年轻时候吃点教训也没什么,可这教训太惨痛了。
赵王氏看了一眼赵淩,还是拒绝了窦荣的帮助:“荣儿就先跟你娘和哥哥回去, 淩儿家里有人照顾。”
赵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赵王氏:“小花,握手。”
赵王氏抬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扎扎实实的。
赵淩的眼神瞬间清澈了。
赵王氏微笑对着窦荣说道:“放心。”
窦荣:不是很放心。
等把窦家人送走,家里就剩下自家人。
赵王氏让许娘子留下收拾,自己带着全家上车回家。
就是赵淩非得拉着赵骅的手不放,和他们坐一辆车。
“咪咪,你怎么秃了?”
“秃咪,谁给你剃毛了?”
赵王氏不是咪咪,都听得想打人,问赵骅:“你不生气?”
咪咪本咪觉得还挺有趣的:“没想到这小子喝醉了见谁都是狸奴。”只是凭什么别人是丧彪,他是秃咪?“陛下想用水泥重修官道,钱不够,怎么办?”
赵淩一点都不觉得咪咪问他这个问题有什么奇怪的,认认真真地回答:“可以由朝廷、乡绅、地方官府三方出钱。官府可以动员当地的乡绅富户捐钱。捐钱者立碑,贡献巨大者,朝廷给予公开表彰。”
赵王氏听着他条理清晰的发言,是一点都看不出怎么醉了,问他:“只是表彰就能让人捐钱?”
赵淩呵呵一笑:“先让官府办几件官商勾结的贪腐大案就行,敲山震虎嘛。再说修好了路,获益最大的还是这些商人。信不信葛家就会出一大笔钱?”
赵王氏一想也明白了:“办个贪腐大案,能抄出来一大笔钱,让一些心虚的人自己把钱吐出来,还能有名声。可是这样不会让当地百姓承担更多的苛捐杂税和徭役吗?”
她对于教材的编纂工作一直没有停止。
为此,她会格外关注普通百姓们的生活。
像是之前赵淩学农时候借宿的孟家一家,还有赵淩迷路后好心收留他的一家农户,一直和他们家有来往。
她知道很多百姓的具体生活,也知道朝廷的很多政令,双方之前的信息不对称和某些人某些利益团体的纠葛,最终受到逼迫的是百姓。
她不想到时候那些贪官污吏得了名声,原本就穷苦的百姓还得骨头缝里榨油。
“朝廷成立专项小组,捐赠的钱全都直接进专项小组到朻咪手里,不过官府。专项小组分明暗两组,另外一组就借由捐赠的浑水彻查当地的情况。一旦发现谁敢伸爪子,直接剁掉。邸报多印点,让说书先生在茶馆里多讲讲故事。”
话正经里有着不正经。
赵王氏疑惑:“啾咪是哪咪?怎么把钱给啾咪,不给陛下咪……不给陛下吗?”
赵骅提醒:“太子朻,朻咪。”
“哦。太子殿下不是还在象州?”
“我估摸着快回来了。”赵骅琢磨着这个很粗糙的想法,觉得有一定的可行性,而且把事情交给太子殿下,背后可不简单是给太子拉政绩那么简单,还是给太子树立威信,培养嫡系。
做人哪有不犯错的。
当官更是。
因为是官员,牵涉的人更多,容易出错的地方自然也更多。
赵骅为官多年,见多了一些自己真正两袖清风,但被家人族人坑的例子。
可以说,只要真心想搞事情,多得是能够被人揪住的小辫子。
甚至于哪怕原本没有的,也可以通过制造各种事端,来掌握住别人的把柄。
专项小组明暗两拨,全都控制在太子手里,他想搞谁就搞谁,想给谁名声就给谁名声,一拉一打,太子的势头自然就起来了。
偏偏这事情除了太子,还真没有合适的人选。
虽说这件事情落在明面上,肯定是肥缺,但也会得罪大批的人,朝中还真不一定有官员有胆子接,有胆子也不一定有命。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可不是开玩笑的。
而肥缺不肥缺的事情,在太子这里压根不存在。
整个天下都是他家的,未来就是太子的,他贪自己的钱做什么?
太子拥有一整件完整的衣裳,只会让所有的绣线都在合适的位置,让这件衣裳变得更加漂亮华丽,穿在身上更加好看;而不是那些只拥有一小块布料的人,拼命想着在自己的布料上堆叠各种锦绣花样,不考虑衣服别的地方破了个洞。
至于让皇帝来干这个事情……皇帝得坐镇中央,可不能满大虞乱跑。
让别人来干,更加不可能。
皇帝连自己的太子都猜忌,对臣子的猜忌心只会更重。
嗯,有个例外。
赵骅问赵淩:“你就不怕被陛下派去干这个事情?”
他这个当亲爹的,都觉得陛下对赵淩的信任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去就去呗,让抹布保护我。”
抹布一只老狸奴了,还保护赵淩?
哦,现在的抹布等于窦荣。
窦荣要是一只狸奴,放说书先生嘴里,得是吊睛白额大虫,天上杀星下凡的那种。
一家三口除了时不时咪一声,别的讨论倒是很正常,就是赵淩晚上在屋顶和一溜狸奴蹲了一晚上。
别人劝也劝不下来。
来福本来想回来把赵淩安顿好,再重新返回桃溪巷那边。
许娘子虽然办事得力,但桃溪巷那儿,他才是大管家,偏他又不放心别人来伺候醉酒的赵淩。
没想到瞧着很清醒的赵淩,非得觉得自己是一只狸奴,上了屋顶不算,还想往外流窜去巡视地盘。
来福好说歹说把人劝住了不出去,就是在屋顶上不肯下来。
来福只能搭梯子给他在屋顶上临时支了个帐篷,还给他裹了一床被子。
赵淩在屋顶上蹲在,贴身伺候的来福等人也不敢合眼。
等到天亮,赵淩才跟着狸奴们一起伸了个懒腰,回房去睡觉。
他躺了没一会儿就起来了,酒醒了,就是很困:“我不是回来就睡了吗?怎么像是一晚上没合眼似的?”
然后他低头看到自己身上还穿着昨天的大礼服,只是脱了冠带、外袍和鞋子,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平时赵淩睡觉的时候,不让人伺候,但是昨天他安安静静地闹腾了一夜,哪怕清晨回房去睡了,也没人放心他一个人待着。
两个小厮直接一个在房里一个在房外守着。
听到动静,小厮从屏风外面走进来,说道:“四郎醒了,要沐浴吗?”
“赶紧的!”感觉整个人都臭了。
小厮赶紧让人去准备热水,自己给赵淩准备换洗衣物。
赵淩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算了,简单擦洗一下就好了,一会儿要迟到了。”
苦命的早八人,通勤距离还远。
今天上班的马车上没有赵婉蓉,只有赵骅和赵辰、赵淩三兄弟。
赵骅和赵淩都打着哈欠,只有赵辰精神奕奕:“你们怎么那么困?晚上没睡好吗?”
赵骅昨天晚上回去之后,趁着思路还算清晰,把修路的内容先整理出一部分,一边写一边补充细节,不知不觉写到了半夜,回房躺到床上,脑子里想的还是修路,做梦还这个咪那个咪,早上醒来头痛欲裂。
赵淩压根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怎么了,说道:“我回来就睡了,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刚洗完澡。”
他这会儿头发还没干。
赵辰看着赵骅和赵淩接二连三地打哈欠,被传染得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天气逐渐开始变冷,再也不会被热醒。
只是赵辰担心怀孕的妻子,每天都很焦虑。
亲眼看着自己妻子的身体里长出来一个人,那种感觉非常微妙。
赵淩把桌板翻起来,趴上面开始眯觉,嘀咕:“我昨天梦到好多好多狸奴,大大小小各种花色的。那些狸奴都会说话,有一只秃咪待在小花边上……”
秃咪……赵骅想打儿子,想想儿子已经长大了,昨天刚举行了冠礼,不能再打了。
赵辰小声说道:“他当自己做梦呢?”
赵骅无奈:“以后还是能不喝酒就不喝酒。以前逢年过节的,你们几个好歹还能喝上一小杯甜酒,淩儿是滴酒不沾。”
赵辰想了想:“他不是喝过柿子酒?”
“就尝了尝味道,一小勺的量都没有。他不喜欢就不喝了。”一个不喝酒的人,先捣腾柿子酒,后来又捣腾玉米酒,先前干脆捣腾酒精。
明明说过的酒精是药,但之前有个将领仗着自己品级高,愣是把一坛子酒精当酒给喝了,结果差点喝死。
那阵子得亏赵淩在凉州,他一个当爹的还担心会不会又有不长眼的因此弹劾赵淩。
赵辰看了看赵淩,想到远在凉州的兄弟:“也不知道三弟和四表弟怎么样了。他们那边应该快入冬了吧?是不是得提前送年货过去?”
“你有什么要给他们送去的东西,可以准备起来了。回去问问你娘或者葛姨娘,看往凉州的最后一趟商队什么时候走。”
“嗯。”
赵淩浑浑噩噩地上了半天班,吃完午饭出了门,就去找窦荣。
窦荣这会儿已经在家了。
临近婚期,窦荣这个新郎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可能真的被关在军营里什么都不管。
赵淩去镇国公府就跟回自己家似的,小厮都不用通报,只是把他带到另外一处院子:“六郎的院子一堆人在那儿忙,六郎现在住在另外一处院子里。”
哦,理解。
成亲嘛,房子肯定要翻新布置一下的。
赵淩就跟着小厮走到现在窦荣住的院子里。
窦荣正在核对成亲的各种东西,需要招待的可能会留宿的客人等等的信息。
他看到赵淩进来,抬头一笑:“水灵。”
“你先忙。”赵淩看他一堆事情,拐了弯又走了出去。
这院子比起窦荣原先住的院子要小多了,只比他小时候住的小院略微大一点,格局倒是都差不多。
赵淩看了看空房间里都堆满了各种原先窦荣房子里的家具摆设,显然一多半空间都给当临时库房用了。
他转了两圈,发现没地方坐,只能去窦荣的卧室。
窦荣跟人谈完事情,直接往卧室去,看赵淩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低头在他的侧脸上亲了一下:“水灵,起来了。这么睡着了要着凉。”
趴着睡并不舒服,赵淩本来就睡得浅,一叫就醒了:“嗯?”
“怎么这么困?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早上有没有头疼?”窦荣已经给他按上了太阳穴。
赵淩打了个哈欠:“我感觉回家就睡了,头疼倒是没有,就是一觉醒过来怎么还是困。对了,我找你有事……”他说着突然就顿住了。
窦荣看他的样子:“想不起来了?”
“嗯……”赵淩困惑。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我让人送水过来洗漱,在这儿睡下吧。我让人去你家说一声。”
赵淩是真的困:“好。”
窦荣写了字条让人带去赵家。
赵家回了一张字条和一只抹布。
窦荣看字条上写着赵淩昨天在屋顶上蹲了一晚上,再看看床上已经熟练钻进被窝的抹布,还有妈宝咪虎先锋,忍不住笑了笑,俯身亲……
“抹布,松爪。”
四脚朝天躺在赵淩颈窝的滚地锦伸长腿,蹬住窦荣的脸。
窦荣试图跟聪明的狸奴讲道理:“这是我的未婚夫,马上就要成亲的未婚夫。未婚夫之间亲一下很正常。”
抹布两条前腿一起蹬住窦荣的脸。
“故意的?”
抹布伸出四条腿。
窦荣只能跟抹布玩闹了一会儿。
窦荣本来以为赵淩就是简单睡个午觉,结果赵淩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天亮,醒过来都来不及说什么,就着急忙慌上班去了,像个家住学校隔壁的学生一样,每天总是最晚一个到校。
大婚前十天,顾潥终于大发善心,给赵淩和窦荣都放了假,让他们安心准备婚事。
他觉得其实没必要。
东西都有专人准备,两个人除了重要的喜帖得自己写之外,没别的事情需要他们亲自做,忙什么呢?
顾潥大概是一辈子无法理解,两情相悦的人对待新婚的喜悦和珍重。
另外,为了保证大婚当天的好状态,无论是窦荣还是赵淩,还是窦家和赵家的亲眷,全都不约而同进入到精心保养的阶段。
就这么一直忙到九月十五当天,两支迎亲队伍同时从镇国公府和赵家出发,掌握着时间,同时到达桃溪巷的新家。
从镇国公府到桃溪巷近,所以窦家的队伍多绕了几圈路。
两家的亲朋好友也全都前来祝贺。
因为双方都是男子,无所谓嫁娶,送亲队伍中都带了数量相当的“嫁妆”。
不管外人心里面怎么想的,表面上都是连声恭喜。
两人的婚事在熟人之间早就不是秘密。
一些收到喜帖才知道消息的,震惊错愕有,意见什么的……不敢有。
混迹官场的哪有什么真正的二愣子,哪怕是一些再不着调的,也不敢舞到窦荣和赵淩面前。
人家爹娘都同意了,镇国公世子都特意从凉州赶回来,皇帝皇后、太后娘娘都出席了。
他们都没什么意见,别人还敢有意见?
门下省和御史台的“二愣子”倒还真有两个,不过都被强势压在了部门里,根本递不上去。
有些想得深一点的,都觉得皇帝猜忌心太重,逼得两位未来的肱骨重臣成亲避祸。
宾客们多少带着一点惋惜的心情来参加婚宴,可是在看到两位身着大红婚服的新郎的时候,他们是完全没看出两人一丁点不情愿。
窦家人和赵家人也都看不出。
两位新郎同时下马,然后一人一头牵着红绸做的绣球两端,一起走进新家。
正厅上首并列排着四张椅子。
窦凤、姜氏和赵骅、赵王氏,四人一起高坐。
司仪高唱:“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送……
没有新娘,不需要送入洞房。
今天作为司仪的,是赵骅专门去请的礼部的一名好友。
干这种大事情,什么人能比得上礼部专业呢?
作为一名专业人士,司仪一点链子没掉。
这次的宴席规模比赵淩冠礼那次要大得多,主要是宴请的宾客多。
赵家一些亲戚专程从老家赶来参加婚礼,原本在梁州的赵英娘一家也赶了过来。
在老家的几房原本感觉有些荒谬,但看着两位新郎站在一起敬酒,感觉好像又没什么不对劲。
嗯,两个新郎官长得都英俊,还挺登对的。
“十三的……夫人怎么个子那么高?”赵继头一回见到这么高的人。
赵骅的脑子拐了好几个弯,才明白赵继说的是窦荣,小声说道:“哪有什么夫人不夫人的,你就当他是自家子侄。窦六郎从小就个子高,他们家的人个子都高。”
赵家人在象州地界也不算矮,哪怕赵骅在神都当官,周围人高马大的北方人居多,赵骅的身高也不算矮。
但是窦家人的身高真的属于天赋异禀,人群中一眼看过去高人一截的,肯定是窦家人。
就连坐在轮椅上出席宴会的窦桓,都能看得出手长脚长。
赵骅不太放心地看着在敬酒的赵淩,看到送酒过去的常威,叫住了人小声问:“常威,酒……都没问题吧?”
总不能洞房花烛夜,两个新人蹲在屋顶上看月亮吧?
常威先前为了找失散的赵淩,又是费心又是费力的,回来养了好几个月,到现在人还没恢复到以前,瘦了很多,精气神倒是都回来了。
他笑眯了眼睛:“老爷放心,我这儿的都没事。”
“行,快去吧。”赵骅摆摆手。
酒都换过了就好。
赵骅没料到的是,不少宾客拿自己酒桌上的酒倒到赵淩的杯子里。
一群文人长辈们还要让新人作诗,做不出就要罚酒,本来以为能闹一闹赵淩,没想到窦荣全都接了下来。
祝阳这个伴郎更是所向披靡,把赵茂这个伴郎衬托得没啥作用。
赵茂:没作用好啊。
他可不敢跟这些大人物们说话,太可怕了。
他四哥每天面对的就是这些老狐狸吗?
怎么活下来的?
赵淩感觉自己快活不下去了。
老狐狸们逮着机会就给他灌各种各样的酒。
虽说这个时代大部分的酒度数也就那样,但是四度还是十四度区别还是很大的。
不同品种的酒混着喝本来就容易醉,更别说赵淩这个没什么酒量的了。
冠礼的那次他是一点醉酒的记忆都没有,家里人说他在屋顶上蹲了一夜,他刚开始还不信,只觉得那是他做的一个梦。
这次他是真的感觉头晕腿软,脚步踉跄了一下就跌进一只毛绒绒的大白虎的怀里。
咪咪真大,咪咪的胸口真好靠,咪咪的腹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