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陈锁义老先生的木质大屋里, 劈木头的声音已经停了好半晌。
陈锁义转回头去看,便见自己新的卷毛小徒弟正握着斧子,盯着窗外怔怔出神。
今天是大队第二批转场队伍出
穆俊卿早就神魂不守了。
陈木匠啪啦一声将刨子丢
穆俊卿怔了下, 随即面孔涨红,可抬头看一眼时间,终于还是放下手头的工作,转身夺门奔出。
屋檐上的雪被惊得簌簌下落, 洒了他满头,凉意袭来,他才
拐出木匠房, 大步疾走很快变成了奔跑。
寒风拂过他长长了许多的卷毛, 空中漂飞的浮雪时不时扑
拐上主路时, 他踩
前方工作马棚圈中忽然拐出一骑,一位骑手坐姿放松地骑
“林雪君”穆俊卿一眼便认出那人是谁,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 他已直呼出她的名字。
林雪君一抓缰绳,苏木便停了下来,与她一起朝穆俊卿望来。
穆俊卿快步走到她跟前,被一人一马盯住了,才意识到自己没准备什么礼物,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仰头迟疑地看她,卷
一副毛厚且蓬松,唇红齿白的青年模样。
“路上照顾好自己。”穆俊卿手
他只得捏出来,扬手往林雪君兜里塞。
苏木一瞧见糖粒,立即伸脑袋去叼。林雪君忙抱住它脖子,率先接过糖粒。拆开糖纸,当即便吃了,真甜。
苏木一甩脑袋,气气地侧头拿一只大眼睛瞪她。
“多谢你们一起买的羊皮坎肩,可暖和了。”林雪君拍拍胸口,又指了指嘴巴,“谢谢你的糖粒。”
“”穆俊卿有些不好意思,糖还是孟天霞从场部回来时给他们带的。
林雪君看着一向是知青中大哥哥般存
“放心吧,我已经学会了很多蒙话。穿得厚厚的,马骑得很好。路上吃的喝的都由乌力吉大哥负责,什么都不用操心。就看顾一下牲畜们就好,又不是去游牧。
“你们
“我不过是跟着走一圈儿,最苦最累的活都不用我干,而且很快就回来了。”
说罢,不等穆俊卿回应,她一手拽了缰绳,忽然身体向他倾斜过去,仿佛要从马上掉下来一样。
穆俊卿吓得哎呦一声,上前一步,张开手臂似要接住她。
林雪君却哈哈笑着探臂往他怀里一塞,把奥都给她的2角钱塞进了他蒙古袍襟领里。
穆俊卿这才
身手入怀,他摸出那2角钱,有些迷惑。
“帮我花了吧。”林雪君回手的瞬间,身体也坐直回马背。双手一松马缰,脚内侧
草原上什么都有用,就是钞票最没用。花也没处花,不小心搞丢了,牛羊啃到都要嫌弃没营养。
只有留
“一个月后见”马儿载着林雪君逐渐奔远,她扬起右手马鞭,
穆俊卿全程几乎什么有营养的话都没说出来,只听着她说话,看着她笑,眼望着她驾马驰骋着离开
像一阵草原风。
走去大队驻地外看热闹的牧民们边走边聊天
“林同志现
“能坚持下来吗去年大柱子第一次跟着游牧,出
几个人聊着聊着,其中一位忽然提起知青们跟着去放牧时骑马的样子
“汉人不会骑马呢,管不住马。畜群往前走呢,他骑着的马忽然就转弯了,他使劲儿拽马缰,又是喊又是叫的,马也不搭理他,自顾自地往边上跑呢,哈哈哈。”
其他人想象到那画面也忍不住笑,马儿最倔,不听话的时候常有,不会跟马相处的人只能被载着
他们正聊着笑着,忽然一匹黑骏马一阵风似的从他们身侧闪过。
等他们回过神时,只看到一个马屁股,和马上随着骏马奔跑时的颠簸节律、潇洒地上下起伏的背影。
什么东西过去了
那一道黑影是什么东西
“谁啊”一位牧民眯眼远眺,还是看不清。
“”另一位牧民却屏住了呼吸,随即大喊道“那个背影怪小的,不像咱们大队的骑术健儿啊。”
“那个羊皮袍子挺新的,好像好像是这一批知青穿的那种。”一个人忽然弱弱出声。
“知青”
“那匹马好像是神驹苏木,大队长都特别想骑的那匹。”
“骑苏木的知青那那不是林雪君同志吗”
“可是刚才那个人骑得很快,前倾的那个姿势,可不像生手。”
众人忽然都没了声音,几秒钟后,一位牧民终于忍不住了,拔足便朝驻地外的集结点跑去,一边跑一边回头喊“我去看看是谁”
一旦有一个人开始跑,其他人便也跟着跑了起来。
路上漫步着去驻地外送别的人瞧见这队快跑的男人,纷纷侧目,还以为
有特别爱看热闹的人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也没头没脑地跟着跑了起来。
一时间积雪被踩踏的翻飞起了白雾,站
谁也想不到,这些疯跑的人其实只是想去看看,那抹急骋而过的潇洒身影,到底是不是从城市里来的汉人女知青。
转场队伍浩浩荡荡地出
离开生活了几个月的冬牧场,顺着河流走向春天。
阿木古楞骑着他的大青马,一边慢行,一边不时回头。
天空忽然传来鸟鸣声,是一群北归的鸿雁。
迁徙的鸟儿划过天空,迁徙的牛羊流淌过草原。
阿木古楞一直等的人忽然出现
骑
她身体前倾,几乎与马颈完全平行贴合,随着骏马有节奏地颠簸。
一个人走
林雪君很快便驾着苏木追上了阿木古楞,少年人“驾”一声叫,
两个年轻人并驾齐驱,很快便赶到了行
方才担心林雪君驾驭不了这片草原的那些社员们,被甩
乌力吉侧拉马头,回首望见林雪君追上来,驾轻就熟地驰骋
他一扬手,扯下面上的布巾,笑着放开嗓子朗声唱
“我骑着马儿过草原,
“清清的河水蓝蓝的天,
“牛羊肥壮驼铃响,
“远处的工厂冒青烟。
“来来”
大队驻地外,大队长王小磊一直望着转场队伍赶过一片坡地,又转向一片凹地,渐渐不太看得全整个队伍。
他身后稀稀落落站着几位同来送别的社员,他们有的偶尔讲两句话,有的只望着远处无际的草原和天怔怔出神。
大队里忽然传来奔跑声,一人顶着个绿色的雷锋帽,大步赶到近前,
“林同志呢已经走了吗”
“早就走了,你怎么才来送别”大队长还以为雷锋帽是来给林雪君送行的,脑子里还
“不是,我是来求医的啊”
雷锋帽指了指跟着他一起跑过来的一条蒙獒
“我的狗嘛,扎那,一直瘦叽叽的,怎么吃都不长肉,有时候还站
“林同志不是救狗嘛,起死回生的,奥都家的臭耳朵狗都给治好了,不仅不臭了,还说是缺钙。我的狗也不知道怎么了,林同志肯定一看就知道。
“哎呦,我怎么来晚了这可咋整,也不知道我的扎那能不能熬到林同志从春牧场返回来”
雷锋帽急得直拍大腿,朝着远处草原探头探脑,越想越懊恼。
扎那是蒙语大象的意思,大队长低头看了看那条叫扎那的蒙獒,骨头架子看起来倒是不小,但瘦得跟大耗子似的,哪有一点像大象的。
“林同志他们走了没多久,你不如把狗绑背上,骑马去追试试,说不定还追得上。”站
雷锋帽看了眼衣秀玉,一下便瞅见了被衣秀玉塞
“这就是林同志从鬼门关里救回来的狗子”雷锋帽一步走到衣秀玉身前,眼睛瞪圆了仔细打量糖豆。
小糖豆被雷锋帽的忽然靠近吓得直往后缩,爱看热闹的本能又让它没将脑袋全缩回衣秀玉的袍子,眼睛还露
“鼻子湿的,眼睛亮的,活了”雷锋帽瞧着糖豆的气神就知道传言不假,他又拍一下自己大腿,转身便跑回去牵自己的马。
不一会儿工夫,雷锋帽果然将自己的狗子扎那五花大绑
3个小时后赶回来,雷锋帽
不等别人问他拿的是什么,已主动嚷嚷着炫耀
“是林同志给开的药方子叫化虫汤”
“干什么用的啊哈哈哈,这你都不知道驱虫的呗”
这一天,雷锋帽将药方举高
也是这一天,
成为大队驻地仅剩的社员们津津乐道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