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
优雅的楚留香带走了不太优雅、憔悴苍白的一点红。
一点点殷红的鲜血, 自他胸腹部的绷带上透过了颜色，他的脸上仍然连一点表情都没有——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把自己看做是个客体, 对自己的身体全然漠不关心。
但很明显能看出其实他不是很想拜托优雅的楚留香……但不拜托的话，乔茜打定主意要展示自己坚实可靠的力量……
哎，算了。
一点红进了自己那弥漫着浓重药味的屋子, 躺在了那张他十分熟悉的床上。
举目四望，这屋子依然有如初见时那样，洁白的四壁, 雪洞一般, 诉说着此间主人的高洁心……那是不可能的，现在他可以确定, 当时乔茜就只是草草弄了一下这屋子而已。
但是……他很喜欢这样简单的摆设。
衣柜里挂着他的衣裳, 能有十多套, 都是乔茜为他准备的；他的剑就立在墙角, 昨夜被血沾湿的衣裳, 没有什么洗的必要了，团成一团扔在盆里, 等着之后直接烧了。
浴室里, 放着乔茜安置的沐浴露、洗发水之类的东西, 她是个很细心的人, 弄了一大堆放在酒馆前头的柜子里, 谁用没了，自取就是。
不过，她对自己做皂角膏也很感兴趣，很是期待明年大家一起做皂角膏——其实一点红不是很理解她，明明洗发水更好用。
但是……算了, 她喜欢就好，之后可以山上去采皂角。
很自然的，一点红想到了之后，从前他总是避免去想。
乔茜是很爱说这种话的，而且一点红发觉她有个小毛病，就是她想留下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试探着说以后要一起干嘛干嘛，然后一边试探一边抬起眼皮暗中观察对方的反应。
一点红被她这样观察过好多回了……以前他会沉默，沉默的时候会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攥紧了，现在再回想时，他的眼中却忍不住流露出了柔和且愉快的笑意。
楚留香忽然“哗啦”一声打开了折扇。
一点红从自己的思绪中被拽了出来，神色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淡与坚韧。
楚留香的脸上露出了柔和且愉快的微笑。
一点红：“…………”
一点红开口：“多谢。”
楚留香微笑道：“不必言谢。”
一点红于是闭上了嘴。
楚留香又道：“我出去瞧瞧外头，有事你就喊我。”
一点红于是闭上了眼，看样子他觉得自己绝对没事……亦或者是有事也会强撑着。
楚留香失笑，一边摇头，一边出去了。
***
有了六杀手的加入，庭院的翻新换土工作很快就完成了，陆小凤也终于荣升为苦力监工，从此再也不用苦一苦了……乔茜还觉得很遗憾。
陆小凤用犀利的眼神盯着她：“……你遗憾什么？”
乔茜心虚地别开了眼睛——她是不会承认自己就是很喜欢看陆小凤倒霉的。
不过……或许很多人都爱看陆小凤倒霉呢？不然为什么他交的那些坏朋友，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想到要坑一把陆小凤呢？
酒馆内每日的活计其实并不多，处理完薛笑人带来的一系列后续后，乔茜就让六杀手先住到镇子上去了，并不让他们住在酒馆里。
其一是因为酒馆就这么几间屋子，楚留香来了之后，基本都住满了……没有位置再塞六个人，除非他们愿意继续当白菜，一起囤在一间屋里，但这不好，真的不好。
其二……也是更重要的原因，乔茜总觉得小院儿是一个很秘密的空间，是她和她所熟悉的朋友们欢聚的地方，一下子来了六个自诩仆从的冷面杀手……其实这让她有点无所适从。
所以先去住镇子上，等之后酒馆扩建了，再行回来帮忙种植就是了。
——对，系统的那个「酒馆扩建A计划」，居然不是诈骗短信！
她真的因为成功欺骗到了系统而获得了一个新成就，而这个新成就也的确送给了她这个新奖励……就是要加钱！
乔茜：“……”
【花50，000银立即扩建？是/否】
乔茜：“…………”
乔茜：盯.jpg
系统在乔茜无言的冷酷的眼神之下佁然不动。
乔茜对系统说：“给我个解释，为什么奖励还要掏钱买？”
【系统】：【loading……】
【系统】：【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系统】：【（本内容由「经典欠揍语录一千条」检索生成，仅供参考）】
乔茜：“……”
乔茜：“…………”
乔茜的额角迸出一个十字路口，可以动的那只手握成了拳头，开始小幅度对着空气拳打脚踢。
系统依然佁然不动。
乔茜道：“给我看看这个扩建计划的方案书！”
五万银呢。
系统这时候倒是不抖机灵了，又给了她一个很像诈骗短信链接的东西，她打开一瞧，大致就明白了。
总的来说，的确是一个还不错的扩建方案，而且更像是个建筑群。
酒馆还是小酒馆，扩建并不改变酒馆的格局——小酒馆嘛，改成五星级大酒店反而不美，要的就是那一股悠悠闲闲、方寸天地之间溢满烟火气的味道，乔茜觉得这很好，她也没有想要太改变。
所以，酒馆本体的改动不大，只是可以扩建一重院落。
现在的酒馆，其实是北方常见的四合院格局，四面都有屋舍，围起来成个院落。最前头那一间前后打通了，是拿来经营的酒馆前堂，进了后院，就是正房三间、东厢三间和西厢三间了。
如今再往后加一重，便是在正房东侧的角落里开个小角门，与后头相连，后头再用院墙一围，里头是做小花园呢？还是再加客房呢？这都由着店主的喜好，系统选取了开放了多种景观可供选择（当然，还得加钱）。
乔茜细细地一个个瞧过去……金桔树的景观、二层的小楼、蔷薇宝障……咦！居然还有温泉！而且是天然的温泉！
温泉好哇！温泉感情好哇！太白山一带本来就有天然温泉，泡完之后可舒服了。
挖个温泉池，周围铺上那种很有感觉的小石子路，院墙旁边种一圈非常好的金桔景观树。东厢的位置再加建个阁子，里头稍微垫高一点，铺上蔺草编织的席子，平而不滑，踩上去又舒服、又惬意。
里头还可以扔一些地上沙发什么的，中间放上古朴的木质茶桌，初冬小雪时，过来泡个温泉，泡完之后就坐在茶室里，一边吃橘子、一边喝甜茶，岂非美事一桩？
很好，可以整！
不过，只这样要收五万两银子，乔茜是绝对不会买的，这个扩建计划最关键的地方在于——种植温室！
「种植温室」开启之后，系统就会解锁一大批种子开始售卖，比方说什么玉米啊、辣椒啊、番茄啊……等等等等，这些都是这个武世界里还没推广开的作物。
还有些本世界有的作物，比如葡萄——但是非常优良的品种。
户太八号！
本身就是后世陕地的优良品种葡萄，此时此刻种植在秦岭之下，一定没有问题的！
当然啦，种植温室不是农场，本身不可能会太大，里头产出的果蔬，顶多只够酒馆平日里的补充消耗，主打一个闲情逸致。
而且，这秦岭山麓之间之所以荒无人烟，就在于这里也没有多少平地，不可能大面积种植，所以才无人聚居此处。要说开荒，那就更不可能了——一块土地开荒是非常复杂的事情，翻土很累、与杂草做持续的斗争也更累，要有稳定产出，保守估计都得需要五六年的时间。
——农业，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能在古代的乡村生活下去的人，个把个都是好手。
但乔茜只是个虚假的田园牧歌选手……
所以她只打算在温室里，还有酒馆周边，玩乐性质地种植一些，比如说种一些赤霞珠葡萄，种出来可以玩玩酿酒，种不出来那也没关系。
但是，这些良种，可以渐渐扩散，给别人种啊！
天底下种地的人多了去了，玉米、土豆、红薯这样的东西能推广开来，往小处说，乔茜每次去镇上买东西，就不至于只能买到萝卜和白菜了……
往大处说，这岂非是一件利民的大好事？
当然了，一块地种什么、不种什么，也是一件复杂的事情，很多好作物，东西是好的，但在不同的土地上收成就是不同、如何侍弄，也是个大问题，农民不会轻易改种。
所以，这是个慢活儿，推广什么的，本来也不是乔茜擅长的部分，还需得看有没有契机。十年后若是能在赶集的时候瞧见卖烤玉米的，那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事情了。
乔茜一边躺尸、一边在脑内规划作物。
——玉米不用种在温室里，附近找块地试试吧，虽然开荒很辛苦，但是既然有六颗白菜可以用，那她就不辛苦啦！
苦一苦白菜，苦一苦白菜。
温室里可以种点番茄——番茄其实是非常适合自家种的作物，因为即使可以购买，番茄的风味也不足。经常有很多人会说什么“现在的番茄都没有番茄味了”，其原因就是品种——市面上出售的大部分番茄皮比较硬，便于储存和运输，但风味不足，风味足的品种皮太薄、太脆弱了，这就和中国本土的小樱桃推广不开是一个问题。
所以做什么茄汁意面啊、番茄牛腩啊，都得加入罐装的番茄沙司，提升风味，但是人家偶尔也想吃新鲜的、好吃的、风味很足的番茄啊！
乔茜虽然是个异世界网购选手……但这问题也困扰着她……
于是，沙瓤番茄安排一下！毛辣角安排一下！
——毛辣角是一种产自贵州的蔓生番茄，是做正宗红酸汤的关键，这玩意，就是系统的异世界菜市场都找不到卖的，居然能在种植系统里找到，必须安排。
然后是一年可以割好几茬的韭菜——乔茜也想体验一把“雨夜剪春韭”的闲情逸致呢。
其余林林总总，乔茜打算等自己好一点了，再去问一圈，大家都想吃什么，然后零零碎碎再种一些。还有迷迭香、薄荷、香菜一类可以随便长的香草，那就委屈它们就种在院子里吧，做一个小小的“香草园”也很好呀。
乔茜躺着无聊，于是乔茜开始在眼前的「扩建模块」的模拟设计中先行爽一爽。
其实手腕断掉真的很痛苦……哎……这样热心地投身装修设计事业，其实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乐子、转移注意力嘛。
眼儿媚也不能天天吃，乔茜忍过了最痛苦的时候，就不敢再吃——药物滥用可是大忌。
因此，这几日虽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但乔茜并不算特别好过，手腕痛得很，昨天她好端端地又发起了烧，吃了些消炎的药物，叫了大夫来看看手上的情况。
她昏昏沉沉地睡着，一觉醒来之后，阿飞依然守在她身边，用冷毛巾帮她擦擦脖颈间的汗。
乔茜带着鼻音和他说话：“小阿飞好乖……”
阿飞并不说话，神色有些晦暗难辨、复杂非常。
他不喜欢乔茜卧床不起的样子。
他这辈子只见过一个人卧床不起，就在他六岁的时候。
从六岁到七岁，阿飞学会了踩着凳子去够灶台，也学会了捏住滚烫的碗沿给人喂药、喂粥水，他还在那一年之中学会了怎么完整地剥下狐狸皮，如何鞣制，带下山去卖钱、买药。
但是那个人最后还是死了。
他久久地沉默着，一言不发。
乔茜感觉精神头好了一些，挪挪身子，问：“怎么了呀，阿飞？”
阿飞沙哑地道：“我没事。”
他又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张了张口，干涩地问：“手腕断掉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伤，对吧？”
乔茜：“…………”
乔茜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虚弱，但语气还很高昂地道：“那当然啦！我很快就会好啦，到时候给你看个厉害的大宝贝！我们自己种菜吃！”
第102章
***
乔茜发烧的时候, 大家都很担心，连一点红也过来瞧了她好几回。
这让乔茜觉得很疑惑……因为明明是他伤得比较重，结果这家伙的身子骨居然这么好！
刚被薛笑人给差点开膛破肚了, 裹了伤，第二天就能站起来，还能和她一唱一和地玩红黑脸, 收服六颗白菜。
也没发热、也没昏迷，一直清清明明的。
乔茜：虚弱.jpg
乔茜瘫在被子里，脸上红扑扑的, 盯着披了外衣的一点红, 嘟囔道：“这不公平。”
一点红：“？”
前杀手挑了一下眉，问：“喝不喝水？”
楚留香“噗嗤”一声笑了。
乔茜的小眼神一下子就挪开了, 盯着卧室外头的楚留香, 道：“楚老兄, 你笑什么呢？”
楚留香正舒舒服服地坐在客厅的懒人沙发上, 把自己整个身体都抻得长长的, 尽力舒展。
明间的每一扇门都洞开着，令阳光可以均匀地铺撒在木质地板上, 令这里似乎散发出了松木的温暖香气。
楚留香就正是把自己摊开在这样暖和可爱的阳光之下。
他和一点红是非常不同的人——一点红从来不会去坐懒人沙发, 但是楚留香那天一进来就留意到了这个奇妙的矮墩子, 抽了个空就来试一试, 然后就爱上了。
而且他把自己的胳膊非常随便地搭拉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荡的感觉, 真的很像一只……一边晒太阳一边摇尾巴的大猫……
你家的懒人沙发上长出了一只楚大猫.jpg
楚大猫“哗啦”一下打开了自己的折扇，一边眯着眼轻摇折扇，一边悠然笑道：“我笑你们两个病人，在这里你照顾我我照顾你的，难道当我是个摆设么？”
乔茜：“…………”
乔茜狐疑道：“‘当我是个摆设么’, 这种话一般应该是打架之前放狠话用的吧……？”
楚留香挑了一下眉，淡淡地道：“是么？”
他忽然站了起来，走进卧室，就站在了乔茜的床头。
他的笑容消失了，眼中那种春风得意的悠然化作了冷酷，那薄薄的、上翘的嘴唇，此刻也好似在昭示着他的坚强、决断……还有无情。
楚留香冷冷道：“难道你当我是个摆设么？”
乔茜：(⊙—⊙)
一点红：“…………”
一点红莫名其妙地瞧着楚留香……
乔茜：(⊙▽⊙)
乔茜：o(*////▽////*)q
救命！这家伙有点帅啊！
一点红：“…………”
一点红莫名其妙地瞧着乔茜……
楚留香他勾唇一笑，那种冷酷的气质登时荡然无存，化作了春风与温柔，他的双眼中闪过了狡黠而愉悦的笑意，道：“要这样说——才像那么回事么？”
乔茜有点兴奋：“快！快！再说一次~”
一点红：“…………”
楚留香哈哈大笑，又一秒变脸，用很冷酷地语调说：“你喜欢这样玩？”
乔茜能动的那只手握成了拳头，兴奋地挥一挥，道：“那你说‘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当个好人’！”
乔茜病恹恹的，好不容易高兴起来了，楚留香也乐得多哄哄她开心——他本身就是这样一个人，总希望这个世界上开心快乐的事情多一些、悲惨伤痛的事情少一些。
所以，他有一百分的温柔和耐心，就会很慷慨地全用出来。
乔茜真的蛮可爱的。
他忍不住笑，又强行严肃起来，说了乔茜想说的话。
乔茜的嘴角忍不住上扬起来。
楚留香笑道：“所以，你有没有事交给我这好人做？好叫红兄歇歇吧。”
乔茜道：“我想吃米布丁。”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问：“那是什么？”
是一种生病的时候吃的小甜点啊！
于是乔茜就开始了现场教学，唯一能动的那只手这样比划、那样比划——不过比划三下也就够了，因为这玩意儿做起来真的非常简单，可以说是粘稠版本的牛奶大米粥，唯一的要点就是，煮牛奶容易扑锅，要注意看着点。
楚留香耐耐心心地听完了。
楚留香游刃有余地出去了。
当天下午，乔茜就吃到了楚留香亲手制作的米布丁冰激凌——由大米、牛奶，一些淡奶油共同制作而成，放在冰箱里冻到冰凉凉，清甜的米香融合在甜蜜的奶香里，再淋上一点点糖桂花，啊~~~就是似乎稍微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焦？
乔茜当着楚留香的面拿去给回屋歇息的一点红吃。
楚留香：“…………”
楚留香：“你就这么当着我的面借花献佛？”
乔茜嘻嘻笑着不说话，仰头望天，一副“我知道你不生气”的模样。
楚留香说：“发着热还到处跑？莫要忘记现在已是秋天了。”
楚留香像是拎猫一样把她拎起来，送回房间去了。
乔茜乖乖躺好，说：“还想吃一份。”
楚留香的折扇又“啪”的一声合上了，道：“好姑娘，等明天吧，你的楚大哥今天做糊了好几份呢。”
乔茜：“…………”
乔茜嘟囔：“我就说今天怎么闻到前头有糊味……你闻不到么？”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对啊。”
乔茜：“啊！”
对哦，楚留香的鼻子是废的……一点儿气都不通、一点儿用都没有，这得多难受呀！乔茜一感冒，鼻子不通气的时候，那真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半夜睡着了都能憋醒。
乔茜：同情蛋花眼.jpg
楚留香：“…………”
楚留香：“………………”
楚留香赶紧打断了她正在酝酿的情绪，温声道：“好了、好了，你歇一会儿吧，我就在外头，想喝水想吃东西就叫我。”
乔茜点点头，闭上眼睛，准备睡了。
——生病的时候精力很是不足，现在她的确感觉到了困倦。
楚留香瞧了她一眼，唇角勾了勾，轻轻巧巧地出了门去，又把自己瘫在了懒人沙发上。
山林之间，鸟鸣声嘤嘤，脆而婉转，好似喧闹，却又因人的耳朵早已习惯了这声音，又显得空寂。
日暮西斜，璨璨的日光撒下来，将小院分出了明暗，一半淡金、一半暗影。
楚留香懒得挪动，安然地坐在那片悬丝飘拂的阴影里，眯着眼睛去瞧那半光明，好似瞧见了一张织金的屏风。
他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去瞧一瞧他那嘴硬面冷的红兄。
一点红似是睡着了。
但楚留香的手刚一覆盖到他的门上、准备推门时，那双翡翠色的眼睛就倏地睁开，清明冷淡地瞧着门口，瞧见是楚留香之后，他又收回了视线，缓缓闭上了眼睛，闭目养神。
乔茜拿给他的米布丁冰激凌已被吃得干干净净了。
楚留香能瞧得出，他在尽力吸收每一分的营养，想要叫自己快一点摆脱虚弱的状态。
虽然才认得不久，不过楚留香已觉得自己了解了这个孤傲倔强的青年男人——他的确太要强，极为厌恶自己无力的样子。
今天早上去看乔茜的时候，乔茜有点不忿地问，为什么他伤得更重却没有发烧……其实答案很简单，那天裹伤时，他自己要求先用烈酒洗三遍伤口。
不过，他不让别人告诉乔茜这个——联想到方才乔茜知道他有资深老鼻炎时的反应，楚留香似乎能明白为什么。
他端走了布丁碗，又闲庭兴步地溜达到前头去了。
路过乔茜屋子的时候，听见她在和陆小凤说话。
陆小凤道：“明天我下厨哦，想吃什么啊，我的姑奶奶？”
乔茜道：“松鼠鳜鱼。”
陆小凤：“……”
乔茜道：“佛跳墙。”
陆小凤：“…………”
乔茜道：“开水白菜。”
陆小凤：“………………”
陆小凤冷笑：“我看你长得像个开水白菜。”
乔茜在床上扭动起来：“有没有王法了！没有王法了还！来人啊，救命啊，陆小凤要给我吃西北风！还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陆小凤桀桀怪笑：“你叫吧，你叫吧，你叫破喉咙都没有人来救你的！”
乔茜尖叫：“破喉咙~~！破喉咙~~！”
楚留香：“……”
楚留香：“…………”
玩得还挺开心的。
楚留香飘然而去，去前头寻点酒喝。
乔茜这里的酒很好。
酒馆酒馆，自然是卖酒的，不过她自己说过，反正她做的也不是什么正经生意，好酒好菜，都留给自家人吧！
当时的楚留香：“……你做的不是正经生意？”
当时的乔茜：羞涩微笑.jpg
她的手里捏着那张索赔表，抖动得呼啦啦，理直气壮、十分骄傲地回答：“那当然啦！不然我怎么能让你倒贴钱给我打工呢！”
楚留香噗嗤一声笑了，忍不住调笑道：“看来我是跌进泥潭里了，卖身给你，是福是祸啊？”
乔茜幽幽道：“我说不定会把你发卖出去……”
楚留香的心里有以下六点想说。
“……”
不过不做正经生意的好处就是有用的店伙计可以随便自取。
晚饭是花满楼做的——楚留香本来是很想帮忙的，但是由于他下午煮米布丁的时候连糊味都闻不到，导致搞得很惨烈，所以花满楼婉拒了。
楚留香只好摸摸鼻子，上一边儿玩去了。
现下，锅里已炖上了鸡肉，汤汁咕嘟咕嘟地冒，带出了香菇的鲜香和板栗的清甜味道，用勺子一压，板栗粉粉糯糯的，一压就碎。
米饭已经蒸好了，花满楼给乔茜盛了一碗，又取了一只砂锅来清淡有营养的板栗炖鸡，米布丁冰激凌还有剩的，也留给乔茜做甜点吃，除此之外，还有一碟子清淡的拌豆腐。
柜子里还放着十天之前，薛笑人还没来的时候，乔茜突发奇想做的卡美罗。
这是一种带着焦香味道、吃起来脆脆的糖，光吃它倒是不大好吃，主要是来配甜点吃。花满楼晓得她爱吃，于是取了一点，捏碎了洒在米布丁冰激凌上，这又是一种新的风味。
陆小凤哼着跑调的小曲儿过来，瞧见饭已好了，便顺手端去给乔茜了。楚留香也去舀了一碗鸡肉，去给一点红带去。
他现在已明白了一点红为什么会舍不得离开这里……为什么这个小小的酒馆里卧虎藏龙，连陆小凤这种著名的风筝也赖着不肯走。
因为，这里的确有一种奇妙的味道。
这是“家”的味道。
第103章
***
无论是什么日子, 乔茜都是一样，不紧不慢地过，养伤的日子也一样。
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 她想要完全恢复自如，那且还有的等。
不过，乔茜是个很有乐观精神的人。
最起码, 她可以完全理直气壮地当太后了！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虽然有点羞耻，但是过久了之后真的感觉自己有被腐化……
乔茜“嗷呜”一声，吃掉了碗里的焦糖布丁, 辛辣地点评：“里面有气孔啊, 陆小凤，你还不行啊！”
陆小凤：“…………”
陆小凤张开了血盆大口。
陆小凤毫不客气地把剩下的布丁一口吞下, 甜甜的布丁带着焦糖的香气, 在他舌尖上打了个滚儿, 一下子就滑到肚子里去了。
乔茜：(⊙—⊙)
乔茜呆滞地说：“居然……真的……全吃了……”
陆小凤：(￢_￢)
乔茜大怒：“阿飞, 揍他！”
阿飞：“…………”
阿飞坐在桂花树下的小板凳上, 面前摆着两个木盆，正在削柿子皮。
秋天是柿子成熟的季节。
柿子是原厂于中国的甜美水果, 而陕地又是著名的柿子产区, 火晶柿子、富平尖柿……都分布在秦岭之下的土地上。
昨天, 乔茜吊着一条胳膊去赶集, 就瞧见集市上多出了一筐一筐的柿子红, 十分喜人……于是她的仓鼠症就又开始发作了，大手一挥，买下了两大筐，叫那卖柿子的直接给她送酒馆里去，那人喜笑颜开, 又试探着说他们家其他人也再卖，还要不要，要了就都送去。
乔茜：“…………”
真是见缝插针地做生意。
再买就真要被柿子给淹没了。
乔茜说不必了，她顺手摸了两个熟透的柿子，准备等一会儿就吃。
镇子每次赶集，人都不少，人们乱哄哄的，无意之间的推推搡搡也正常得很，还有些小偷小摸的混在里头，乔茜这胳膊折了的主，本来不应该来乱逛的，不过她实在闲不住。
六杀手住在镇子里，他们动作很快，买下了镇中的一处屋舍同住，这屋舍距离大通当铺不远，乔茜有什么事，可以用大通当铺的鸽子来召唤他们——乔茜暂时没召唤，这叫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他们享受最后的平静时光……
一点红显然不想放过那四个在南边儿活动的师弟，于是很不客气地叫二月霜去办这件事，叫他们四个赶紧滚过来。至于他们手上的活计……什么杀手不杀手的，从此之后，这江湖上再没有这个杀手组织了。
于是乔茜还有四颗大白菜即将入账。
看起来她的小温室、小花园、小种植园里的活计是不用愁了啊……
而且老实说，六白菜的身体素质一看就是绝佳。
混江湖的人，不管长相俊秀与否，身体素质总是没话说的，况且薛笑人的剑法以快和准为核心，要求使剑之人身体敏捷、爆发力强，因而这六剑客均是修竹一般，肌肉均匀而流畅地覆盖在身上，又因爱穿黑色劲装，都像是油光水滑的黑豹……
啊，黑豹猫猫白菜团~~
乔茜拿着两个柿子，和阿飞走在街上，阿飞朝她伸出了手。
乔茜：“？”
乔茜：“喏，给你吃。”
阿飞：“……我帮你拿着。”
乔茜：“哦~~~阿飞真好~~~”
阿飞：“…………”
这种“你真好”的话语，无论听到多少遍，阿飞都觉得自己无法完全适应，所以只能面无表情地别开头，假装自己完全不在意。
乔茜：“啊！六钧弓！”
她忽然瞧见了小巷处一闪而过的黑影，极其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对方身子一震、倏地停下，下意识地垂头、跪地，顺从地道：“主人。”
乔茜：“…………”
为什么在公众场合开始玩这种play！！旁边都有人看过来了啊！
六钧弓立马反应过来：“……老板。”
乔茜：“快站起来，快站起来！”
六钧弓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却仍垂着头。
剑手们都是手长腿长的类型，六钧弓与阿飞差不多高，比乔茜高了大半个头，乔茜瞧他一眼，就瞧见了他垂下的睫毛、还有一双水仙花石子似得眼睛。
薛笑人起的名字真是和真人的气质一点不符……
二月霜听上去是个很美的名字，总让乔茜想到气质清凌凌的大辫子美女，但其实他是个蛮沉稳、蛮老成的人……六钧弓的名字有杀气，但他实际上生得非常清秀。
乔茜道：“你在逛集市么？买了什么？”
六钧弓瞧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油纸包，说：“酱肉。”
乔茜笑开了：“哦，是张记的酱肉啊，是很好吃的，他们家的肉夹馍也很好吃，卤汁的味儿特别好，肥瘦配比也好，你下次可以尝尝。”
六钧弓怔了一怔，似乎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说什么——他们这些人，除了杀人的时候放狠话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别的社交空间可以说话……
六钧弓沉默了片刻，道：“主人，我……”
乔茜：“…………”
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看上去还显得有点可怜……这就是不善言辞之人和老板说话时候的刺挠感么……
乔茜不折磨他了，给他手里塞了一个柿子，道：“拿去吃吧，我走啦。”
说罢，她就走了。
留下六钧弓一个人，仍然有点怔怔地立在原地，过了半晌，他才垂下了头，盯着自己手里那个熟透了的柿子。
他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大师兄铁了心要窝在这个小镇子里。
但长久以来的高压生活，差不多已摧毁了他的情绪，使得他在更多的时候瞧起来其实像个没有人味的影子。
他的眼神只闪动了一瞬，就强行收敛了起来，然后倏地一闪而过，消失在了小巷中，回到了他现在所居住的院落里。
另一头，乔茜又逛了逛，没有发现什么很值得买的东西，便同阿飞又回去了。
这么多柿子，光靠人吃，肯定是吃不完的，乔茜打算拿来吊柿饼。
当然啦，她的手坏掉啦，没法亲自动工，所以只能苦一苦……小阿飞了。
此刻，阿飞就在削柿子皮。
陆小凤和乔茜又在玩闹，他们两个三天两头就这样，乔茜气势汹汹地要阿飞去揍陆小凤，阿飞连眼皮都懒得撩起来，仍垂眸干活。
楚留香也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个刮刀，饶有兴趣地干活。
但是他很大只……两条长腿简直好像无处安放似得，像是一只大猫被塞进了局促的小笼子里。
乔茜坐在廊下，托腮瞧他。
楚留香冲她眨了眨眼。
乔茜：“？”
楚留香屈指一弹，一朵开在青石板石缝之间、不知名的白色野花，就落在了她的裙子上，他若无其事地，又低下头去削柿子，好像自己什么事都没做，唯有唇角挂起了一点点奇妙的笑意，透露出他此刻愉快的内心。
乔茜：o(*////▽////*)q
啊……这就是浪子的魅力么？
现在她算是真的相信，会有怀春少女夜不闭窗，期待着这个“踏月留香”的风流浪子来做客了。
阿飞削完了自己面前的柿子，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摸鱼摸得很开心的楚留香，去前头拿了些绳子，准备把柿子吊起来。
削了皮的柿子被交错着吊在麻绳的左右，一串一串地挂在了廊下，挂了整整一面，好像一面柿红色的珠帘。乔茜坐在珠帘的里面，鼻子动一动，闻到了那股甜蜜的味道。
秦岭脚下的气候，本来就适合吊柿饼。
再过一阵子，这些圆圆胖胖的柿红色小灯笼，会慢慢干瘪下去，糖分析出，在表面落上一层白霜，轻轻舔一下，就会吃到极致的甜蜜。掰一下试试看，皮是韧的，果肉一丝一丝，好似蜜炙。
这是属于时间的甜蜜。
阿飞挂完最后一串，利落地跳下来。
阿飞也算北方人，但他生活在塞北苦寒之地，那里入冬非常早，柿子不可能被吊成饼，只会被吊成冻柿子……
所以，这是他第一次制作柿饼，乔茜说怎么做，他就照单全收、按照她的说法去做，并没有什么难的。
他的身上和手上，都沾着柿子的香气，阿飞抬头去看这一面漂亮的柿子珠帘，又看见了坐在珠帘后面，伸出一只手，轻轻拨动柿子的乔茜。
这令他很有……安全感。
或许是因为食物的充沛、或许是因为瞧见果实的喜悦。
少时缺衣少食，为了猎一只狐狸在雪地上趴了一天一夜的记忆虽然远去，但却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永恒不灭的烙印，让他永远不可能浪费一丁点的食物，也让他下意识的把乔茜与丰饶和甜蜜联系在了一起，这是对他来说最美好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却让他觉得恐惧、愧疚。
他恐惧自己会沉溺、恐惧自己心底泛上来的那种暖融融、软乎乎的感情，他的剑上本来应该连一根头发丝都容不下，因为他生下来就是为了证明——向父亲证明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向这夺走了母亲的世界证明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下山，绝不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而是怀揣着冷酷的仇恨。
他还没有出名，没有实现母亲的遗愿，他隐居了起来，好似蜗居桃花源、躲避着自己本来的命运。
阿飞又瞧了一眼乔茜。
乔茜无知无觉地，她在阻止一点红出房门。
——大约是因为那种不忿的心情吧，前些日子她发着烧，一点红受伤更重、却已经能撑着身体起来了。
她只道：“外头冷呢，红大爷衣裳都没穿好，出来吹什么风？要是发烧了可不成。”
一点红垂眸瞧她。
他并没有说什么逞强的话，只是道：“好。”
然后又躺回屋子里去了。
乔茜悄悄咪咪地跟进去，说：“你是不是无聊了？那一会儿我们去看电影吧，虽然还是只有狮子王和乡村老尸可以看……我们接着看狮子王吧？这样既可以躺着、又不至于无聊啦。”
一点红还是瞧着她，又说：“好。”
阿飞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算了……她的手还没好。
他欠下了她的债，答应要帮她杀一个人、解决一个难题，现在那人虽死了，但他却也不是那种有始无终的人，会在这里待到她完全恢复，再行要求离开。
阿飞面无表情地去前头了，刚走了两步，就听见乔茜在喊：“阿飞，一会儿一块看狮子王么？你不是很喜欢那个么？”
阿飞身子一僵。
楚留香的唇角慢慢勾起来。
——这个叫阿飞的少年，身上也藏着很大的秘密啊。
小小酒馆，卧虎藏龙，每个人的身上都藏着秘密——唔，要是有人来找茬的话，那场面一定很有趣吧？
楚留香的心里油然而生了一种“扮猪吃老虎”的恶趣味，他觉得自己在这里生活一阵子，一定也能碰到什么极有趣、极好玩的事情，等这一次回去之后，他或许还可以带着蓉蓉他们一块儿来玩。
乔茜的厨房里是有好些十分厉害的奇技淫巧、机关仙法了，不过论起厨艺来，楚留香需得十分客观的说一句——没人比得上宋甜儿。
宋甜儿，是楚留香的三个妹妹之一。
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这三人都是楚留香十多年前刚闯出名堂时救下的女孩，她们的身世都极悲惨、也没有去处可去，于是同楚留香一块儿，住在一艘常年漂浮在大海上的精巧船只中。
不过楚留香总是改不了喜欢在外头到处乱跑的毛病啦……船只基本属于三姐妹。
这十多年来，苏蓉蓉已成了天下最精通易容之人，与司空摘星的易容水平齐名；李红袖博闻强识、聪慧非常，江湖上近百年来的事情，就没有她不知晓的；宋甜儿是个娇憨可人的姑娘，乃是广府人士，天生带着血脉压制，随随便便弄的东西，都好吃得不得了……烤乳鸽、白切鸡、还有极好吃的腊肠焖饭……
甜儿如果来了这里，一定会对这里的厨房爱不释手，说不定要来聘一下这小酒馆的大厨一职，没个一年半载，怕是都不愿意回家呢。
楚留香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104章
***
柿黄色的小灯笼们就挂在廊下、挂在乔茜的窗外, 她每天早晨醒来，略翻半个身，往外头一望就能瞧见。屋外淅淅沥沥下雨的阴天, 廊下仍然有一串串明亮的柿子黄，十分喜人。
它们慢慢地干瘪了下去，外皮在风吹日晒之下, 变得有些韧性、变得皱皱巴巴的，颜色也稍微变得深了一点，体积也渐渐缩水。
这时候, 它看起来就没有刚挂上去那么圆润可爱了。
但乔茜依然很喜欢它们, 每天都一个个严格捏过去……结果有一天居然捏到了空的！
空……的……？！
乔茜：“…………”
乔茜狐疑。
陆小凤哼着他那永远跑调的小曲儿路过，嘴里还哒吧哒吧的。
乔茜眼疾手快, 一把抓住了他：“凶手就是你！”
陆小凤：“……”
陆小凤：“…………？”
乔茜指着那个空荡荡的柿子蒂, 冷笑道：“被我抓住了吧。”
陆小凤：“…………”
陆小凤跳起来打乔茜的头：“怎么就是我！一有坏事就想到我, 以后还想不想坐飞鸡了你！”
态度居然还很坚决！
但是仔细想想, 除了他就没别人了啊, 红大爷才不会偷吃柿饼呢！阿飞也不会、花满楼也不会、楚老兄……唔，楚老兄会么？
这可很是说不准, 楚留香那个人, 看起来倒是非常成熟稳重的那一挂, 但是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皮一下。
乔茜：“…………”
乔茜：“不管, 就是你！”
陆小凤：“…………”
乔茜：“罚你吃十块护心镜饼干。”
陆小凤跳了起来：“你谋杀亲……友啊你！”
乔茜：╭(╯^╰)╮
陆小凤摸着自己的小胡子, 道：“看我不把偷吃之人给揪出来。”
乔茜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请陆小凤大侦探开始他的表演。
陆小凤去案发现场瞧了一圈，伸手捏了捏几个软乎乎的鲜柿饼，忍不住说：“这看起来好像真的挺好吃的……”
乔茜：“…………”
乔茜用杀人般的眼神盯着陆小凤。
陆小凤咳咳地清了清嗓子, 正色道：“你看。”
乔茜凑过去。
陆小凤指着那仍然被捆在麻绳上的柿子蒂道：“有蒂、有梗、有叶，这柿子明明在最后下头，想吃为什么不直接取下来，如此去揪，里头的软汁挤出，岂非难以收拾？你看，地上的确有果肉痕迹。”
乔茜点点头，表示他说得很有道理。
陆小凤又指着那仅剩的柿子果肉道：“你再瞧，受害柿的伤口处并不平整，既不是刀剑伤、也不是用手撕开的。”
乔茜忍不住道：“那是怎么来的？”
陆小凤道：“被什么东西咬过的啊。”
乔茜：“……啊。”
陆小凤霍然转身，语气慷锵有力，道：“所以，凶手就是你！”
那两根比寻常人更长、更有力的手指，已霍然指向了他心中的凶手！
凶手：“…………”
凶手的胸脯高高的鼓起，为自己分辨道：“咕↑呜~~咕↓~~”
乔茜：“！！！”
陆小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深沉地道：“是斑鸠，是珍珠斑鸠！”
珍珠斑鸠：(⊙T⊙)
珍珠斑鸠：“咕↑呜~~咕↓~~”
珍珠斑鸠不屑理会陆小凤，尖尖的鸟喙伸出来，准备去祸害一个新的柿饼。
乔茜冲过去，嘴里呵斥：“去！去！去！”
斑鸠扑闪着翅膀飞走了，钻进了另一面的屋檐，缩进了自己那搭建得很简陋的窝里。
陆小凤：盯.jpg
乔茜：“……”
乔茜若无其事地捏捏柿饼。
陆小凤冷笑：“哼。”
乔茜：“…………”
乔茜捏不下去了……
有些人就是这个样子的，当她发觉自己做错事、错怪了人的时候，就会变得非常坐立难安，若是今天没有解决得了这事儿，恐怕晚上睡觉都睡不着。
乔茜无疑就是这一种人，她背对着陆小凤，耳朵和面颊都变得有点红红的。
陆小凤一眼扫见了她的耳朵，有点忍不住笑似得，低低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一件事？”
乔茜：“什……什么……”
陆小凤凑到她耳边，悄悄地说：“你心虚起来的样子，好像要烧着了一样……”
乔茜：“！！！”
乔茜跳了起来，火速逃离案发现场，终于体会到了阿飞的心情。
陆小凤在她身后止不住的笑，一边笑一边扬声喊道：“喂！柿饼到底给不给我吃啊！”
还闹！还闹！
乔茜跑回屋子里，冲外面气呼呼地喊：“说的好像我能管得住你似得！”
陆小凤悠然道：“你管啊，我考虑一下听不听话。”
回答他的，是“砰”的一声关门声。
陆小凤哈哈大笑。
他很愉快，取了一只柿饼下来吃。
风干到这个程度的柿饼，可以叫鲜柿饼，捏起来软乎乎的，还没有挂上霜，稍微咬一个小口，就能看见橘红色的果肉被锁在里头流淌，吃起来有糯感、但又很柔软，外皮还没有那么韧……好像含了一口轻盈的柿香奶油……
乔茜悄悄把门打开了一条缝，暗中观察。
乔茜：(个_个)
流心馥郁的果肉从陆小凤的手指上流下去，他丝毫不在意形象地舔了一舔，用闲聊的语气说：“我怎么觉得这个比完全晾好的柿饼要好吃呢？乔乔。”
的确很好吃啦……乔茜家里以前自己晒柿饼的时候，一半这个时候柿子就只剩一半了……
这种半干半湿的东西，的确会兼具两种不同的风味与口感。譬如说苹果干，完全晒干之后会很甜很韧，但是只晒一半的时候，表皮韧韧的，内里果肉却又清甜湿润，吃起来的感觉就好像在吃那种果汁软糖一样。
柿子也是一样的。
乔茜幽幽道：“你拿去冻了，再慢慢解冻一点点，再加上一块冰黄油吃，会很像柿子奶油冰激凌的。”
陆小凤没有说话。
陆小凤张开血盆大口。
陆小凤一口把手里的鲜柿饼吃掉，从怀里掏出快新的手绢，细细地把手指擦干净。
乔茜：盯.jpg
他忍不住笑了，道：“那，好乔乔，咱们快来冻一些柿饼，明天好拿出来吃啊。”
乔茜：(个_个)
乔茜慢慢地笑了起来，从屋子里钻出来了，两个人一块儿，把所有的柿饼都捏了一遍，把可以送进冰箱的都送进去了，这一下就卸了三分之二。
门口的柿子珠帘一下子变得光秃秃的，不大好看的样子，乔茜不太满意，又指挥着陆小凤，给柿子挪位置，集中起来挂了几排，这样子就顺眼多了。
陆小凤：“…………”
陆小凤一边干活、一边还觉得很疑惑：“……为什么明明是你冤枉我了，结果到头来还是我在干活啊？”
乔茜无辜地睁大眼，伸出右手，指一指自己还吊在胸前的左胳膊。
好吧，还是个病号呢。
果然伤筋动骨要一百天。
天气渐渐地冷了，秋雨的尽头，就是初冬的艳阳。
大家坐在廊下，围着炭火炉来煮茶，普洱茶饼咕嘟咕嘟地煮，篦子上再放一点橘子——橘子是可以烤得热热的在吃，不过，乔茜喜欢更甜甜冰冰的橘子。
还有塞了香甜山核桃的解冻鲜柿饼……天哪！
一点红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行走坐卧，恢复如常，剩余的四个白菜也被薅回来了……
乔茜于是又经历了一次比较尴尬的认主仪式……啊啊啊啊这么说真的很像是某种很刺激的成人游戏！
乔茜：羞耻.jpg
乔茜：扭捏.jpg
但不得不说，这十颗白菜排排站的感觉真的很不错……乔茜从中获得了一种奇异的、飘飘然的感觉……
好像皇帝在选妃啊哈哈哈哈……
不行、不行、严肃一点。
她又把这感觉给压了下去。
白菜们都到位了，冬天却不是种植的季节……但没关系，温室可以先开起来，乔茜有预感自己第一年的种植肯定不会顺利。
隔行如隔山，白菜们虽然擅长杀人，但种植……额……或许、可能……算了，买苗买种子的时候会有农书附赠，先试试吧！第一年就算是完全没有产出也没关系的。
她于是咬咬牙，支出了五万银，购买了系统的「酒馆扩建A计划」，又跑去征集大家想吃的蔬果，最后决定先在玻璃温室里种植草莓、蓝莓与蔓生番茄！
莓果，赛高！莓果，赛高！莓果，赛高！
而且草莓其实蛮适合玩票性质的来种种的，在现代，也有很多人会种阳台草莓来玩……当然种出来样貌和味道的好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是总之先种吧！她可是有金手指的人呢！
她向十杀手宣布了这个决定，并要他们五天之后过来干活——她打算好好规划一下温室的位置，过两天再开。
十白菜：“……”
十白菜：“…………”
十白菜都有点懵懵的……
讲道理，十白菜的水平都不差，他们之中随意挑出来一个人，都能同黄鲁直打个有来有回。
黄鲁直乃是柳州名剑客，与拥翠山庄的剑术名家李观鱼是莫逆之交，剑法深厚、招式老辣。在原本的世界线中，他与胡贴花、戴独行二人一齐闯入了神水宫中，与神水宫的几个弟子对上，丝毫不落下风。
这个人眼睛虽瞎、朋友虽垃圾，但剑法的确算作一流。
这么一流的，现下在乔茜面前站了十个，都有救命之恩、都已发誓效忠……
这一看就是要搞大事的节奏啊！
十杀手自己都认为，他们说不定会有更加危险、更加九死一生的活计要干，却没想到……这活计是……种草莓……
乔茜说：“今年种不出来也没关系的，咱们一块儿摸索嘛……也用不着这么多人，你们自己轮换着来吧，二月霜，你来安排。”
成熟的杀手张了张口，并没有犹豫，道：“遵命，主……老板。”
乔茜感到很满意。
她的后院也已经扩建好了，扩建之前，乔茜用铅笔在纸上大致画出了她的规划，跑去问大家的想法。
一点红和阿飞一向是没有想法的人，此时此刻也一样。
一点红：冷酷.jpg
阿飞：冷酷.jpg
陆小凤：“我们养几只鸭子怎么样？鸭子可以在温泉上游泳么？”
乔茜：“……”
乔茜：“…………”
乔茜无言地冷酷地盯着陆小凤。
陆小凤闭上了嘴。
没见识过房子长腿跑了的楚留香处于状况外，很奇怪地道：“要在后头开新院子？但温泉水从哪里引？乔乔，你什么什么发现的温泉？”
而且想跑温泉，就直接去啊……为什么要引到院子里？这恐怕得是妙手朱停才能设计的复杂机关。
乔茜神秘地微笑着，道：“过两天你就知晓了。”
楚留香：“？”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
花满楼认为温泉旁可以再种一些花。
这终于是一个可行的建议了！
而且开通了「种植温室」之后，她就可以种植可食用的玫瑰花了，正好装饰在温泉小院里，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就这么办！
于是，乔茜当晚就启动了酒馆扩建计划，再一次修改了后院温泉的方案。
后院东西侧都安上廊阁，里头铺好她喜欢的那种古朴蔺草席，放上茶桌和蒲团、仔仔细细地铺上地暖，正中再加一道墙，一左一右，分两个温泉池，中间以一道月洞门沟通，挂上布帘遮挡。
摆设的颜色也可以不同，譬如说廊阁内的各种小摆设、院子里的景观植物，可以遵循“红男绿女”这成语——现代人才会用粉女蓝男的刻板印象，咱们古人的刻板印象可大不一样呢！
一切准备好了，开！
她点击了「立即扩建」。
……无事发生。
但无所谓，明天早晨睡醒就好啦~
乔茜拉上被子，暖暖和和、满满意意地睡着了。
第105章
***
第二天清早, 楚留香醒来，在榻上懒懒地翻过半个身子。
眼睛都没睁开的时候，他就下意识地伸手, 摸了摸他的鼻子。
珍珠斑鸠就蹲在他的窗口，睁着一双不大聪明的眼睛，胸脯一鼓一鼓的, 发出了极具有辨识度的叫声。
楚留香打了个哈欠。
他赤着上身，慢慢自床上坐起来，长发披散下来, 末端微微带了一点卷曲, 落在了他蜜色的胸膛上。
阳光也落在了他蜜色的胸膛上。
作为一个常年生活在海上的人，楚留香其实蛮习惯打赤膊的, 被阳光照在肉身上, 也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为难。他自床上跳下来, 径直走到了窗边。
斑鸠：“咕↑呜~~咕↓~~”
楚留香伸出了手, 轻轻挠了一下珍珠斑鸠毛茸茸、胖乎乎的胸脯, 笑道：“你该不会这么快就饿了吧？昨天可没少吃。”
斑鸠眯了一下眼睛，张开尖尖的鸟喙, 又发出了一声咕咕声。
大概是因为那张索赔表, 楚留香在院子里闲逛时如果碰到了斑鸠, 真的会过去抚摸一下……
珍珠斑鸠这种生物, 长得其实有点呆呆的, 性格也有点呆呆。人靠近麻雀三四米的距离，麻雀就会弹射起飞，但斑鸠呢……你走进它一米的范围圈子里，它还是睁着两只不太聪明的眼睛一动不动，好像饿傻了……
这就导致他在想飞走的时候就会被楚留香一把抓住……
后来抓着抓着还抓出感情来了, 每天早上必定落到楚留香的窗前咕咕一番，以示亲密。
按理说这应该是很烦的……
但好在楚留香平时在船上的时候，也一直被海鸥骚扰，所以没关系……
楚留香有一搭没一搭地揉弄了斑鸠一番，斑鸠眯着眼被揉成了一只圆乎乎的胖球。过了一会儿，男人收回了手，扭头去穿衣裳，再不管斑鸠了，斑鸠不满地咕咕几声，见楚留香不理它，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他“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门外的院子……却发生了一点变化。
西北角和东北角，突然多出了两个角门。
楚留香：“……？”
等等，昨天还没有吧……？
后头一夜之间多出了什么？院子？
他正疑惑，陆小凤居然已从东北角的那个角门处出来了，一瞧见他就笑开了，道：“楚老兄，早啊。”
楚留香挑眉。
陆小凤勾唇一笑，指了指后头，脸上露出了神秘莫测、甚是……好懂的微笑。
——这微笑的意思就是说：你快进去看看！快进去看看！
催促之意明显。
楚留香：“…………”
那就却之不恭了。
楚留香负着手走过去，只见角门之外，仍有廊道相连。
只是这廊道却与前头的廊道不同，只取些原木架高搭建，颇有一股古朴草庐的味道——然则这真的是古朴草庐么？那也不是的，因为廊道上头的顶，仍用了在乔乔酒馆几乎不要钱似得名贵大块琉璃。
天忽然又下起了一点小雨。
雨点砸在琉璃廊顶上，溅起、晕开，令他的头顶好似有层层涟漪，这亦是一种相当新奇的体验。
但再新奇也新奇不过一晚上凭空多出个院子来这种事啊……
楚留香摸摸鼻子，感觉十分荒谬。
接着往前一走，眼前忽豁然开朗，小院儿里种着些长青的灌木，一侧是铺着蔺草席的茶室，里头已煮上了袅袅普洱，竹帘卷起，露出外头的景色来，而外头，外头是——
是咕嘟咕嘟、冒着蒸汽的温泉水！
楚留香：“！！！”
楚留香简直瞳孔震惊！
这……这是……！
乔茜昨天说要弄个温泉……
……然后今天温泉就凭空出现了么？！！
楚留香……楚留香头皮发麻……！
他又回想起了先前自己受邀去看那仙画（鬼画？）时的感觉，同现在的确如出一辙，就是怀疑人生、非常之怀疑人生……
这位乔姑娘……刚认得时，人鬼莫测，认得久了，只觉得她可爱，身上的人味十足，只叫他淡忘了自己初见之时对她身份的种种猜测……来自大唐的鬼魂什么的……
楚留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陆小凤瞧着震惊到头发丝的楚留香……莫名从对方的这反应中获得了一种快乐的感觉……
这就是乔乔的快乐么？
还真的超快乐啊！！
他咳咳两声，若无其事地伸手去拍楚留香的肩膀，道：“楚老兄，今天一块儿泡泡？”
啊~~这若无其事的话语，为什么会有这么爽的感觉！！
陆小凤：乔乔的快乐超快乐.jpg
楚留香：“…………”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又摸了摸鼻子，快要把自己的鼻子给摸秃噜皮了——他这个人缓解情绪的办法，似乎就是摸鼻子。
他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缓扭头，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去看陆小凤——陆小凤于是做出了一副稀松平常的表情，淡然极了。
楚留香古怪地问：“这里……经常发生这种事么？”
陆小凤：“…………”
陆小凤想起了他们到保定那一天……
前一天还是春光明媚、初夏还有几天才会来到，后一天就大雪纷纷、冻得他们只能像鹌鹑一样缩在一起取暖……
这导致陆小凤现在对于四季流转有点混乱。从保定回来后，寒冬腊月瞬间变成了金色秋日……如今又入冬，短短四个月入了两次冬，叫人很难有实感。
他瞧着楚留香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言难尽、欲言又止，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楚留香：“？”
楚留香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今日只下了小雨，很快天又放晴。
乔茜起来，好好地欣赏了一番自己的温泉小院——唯一的问题就是进了冬天，景观植物们没那样好看，很多灌木都光秃秃的。
这时候如果下一场大雪，才更好看，枯枝若无大雪点缀，只叫人觉得衰败。
不过，有温泉还是很好的……虽然她泡不了。
——乔茜的胳膊基本快好了，但还挂在胸前，最近，乔茜抓耳挠腮地想要把这桎梏给去了……但又依靠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忍住了。
她偶尔觉得自己是一只上了伊丽莎白圈的可怜猫猫……
一个骨折的人不应当去泡温泉，而且女汤这边也没有小伙伴可以和她一块儿泡……
男汤人倒是蛮多的啦……而且其实外头也经营有很多澡堂子，楚留香和陆小凤都没少去，一块儿泡池子对男人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才怪！
一点红坚决拒绝！冷酷到连一丝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来邀请他的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也不必生气吧……”
前任杀手的眼神凉飕飕的，瞧了一眼楚留香，又瞧了一眼门口，送客的意思非常明显。
楚留香耸了耸肩，道：“好吧，好吧。我走，我走。”
乔茜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咔嚓”一声，吃掉一个米锅巴。
袋装锅巴属于零食分类，贫穷的乔茜还无法增设「8-22便利店」，所以连个锅巴都吃不上，只能自己做。
不过米锅巴其实还蛮好做的，只需要苦一苦陆小凤……
既然都苦一苦陆小凤了，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再弄一个米辣条来吃。
手作辣条，在后世的陕地其实还蛮火热的，大街小巷上都有摆摊卖的，一般用的都用面筋来做，其实用米饭来做也行，还不用洗面筋——陆小凤苦了，但没完全苦。
自己的劳动成果吃起来总是格外的香甜，乔茜和陆小凤一人分了一半，当天晚上，陆小凤就把他那一半当下酒菜，和楚留香喝酒去了。
乔茜就留到白天吃。
此刻，她窝在酒馆前头的沙发上，瞧见皱眉的一点红赶走了楚留香。
乔茜：歪头.jpg
一点红回过头来，瞧了她一眼。
乔茜：托腮.jpg
红大爷和白菜团加起来有师兄弟十三人诶！以前……他是怎么生活的呢？
衣服意味着人的身份、人的阶层与距离，而这些在澡堂里全都会消失不见，乔茜以前也喜欢钻那种一洗一整天的洗浴中心，躺在搓澡阿姨视线下被搓得嗷嗷叫时，管你什么身份地位，全都一个样。
所以，澡堂的确是能令人更亲密的场合，正所谓“坦诚相见”嘛。
但是红大爷和他没用的师弟们，关系看起来显然很淡……
所以，他以前在薛笑人手下受训的时候，都是避开师弟们擦洗的么？真奇怪，完全不像是过过集体生活的人。
乔茜：陷入沉思.jpg
一点红：“…………”
一点红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瞧着她，似乎在问：“你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乔茜说：“红大爷，吃锅巴！”
她递给一点红一块辣辣脆脆的米锅巴。
前任杀手挑了挑眉，没有拒绝，咔嚓一口……被辣到呆了一下。
乔茜咔嚓咔嚓和仓鼠一样开始吃锅巴，一边吸气一边吃、一边喝水一边吃。
一点红：“…………”
阿飞自然也是不愿意去泡的。
这很好理解，阿飞是远离尘世的孤傲小狼——他以前甚至连人都没见过几个呢！现在你要他脱了衣裳和别人坦诚相待，怎么可能呢？
陆小凤去邀请阿飞的时候，阿飞的眼皮子都没撩起来一下，一边劈柴，一边冷冷道：“不必，请。”
陆小凤莫名感觉这时候一逗他，他说不定会直接蹿到树上去……
好吧，那也不会，只有乔乔逗阿飞的时候他才会表现的这么激烈，其他人嘛……他连眉毛都不会皱一下，自己做自己的事，完全不会理人。
其实，阿飞不太在意除了乔茜之外的人，他和此地唯一的连接就是乔茜。
这是否也是一种“雏鸟效应”呢？因为她是他高烧醒来后瞧见的第一个人？
不晓得，很深奥的问题。
至于花满楼嘛……花满楼好像从来不拒绝任何看上去、听上去有趣的事情，他和陆小凤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生平第一次进澡堂就是被陆小凤拉进去的，还泡了整整一个时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红了。
他哥哥感到很震惊。
江南巨富家族养出来的孩子……一般来说都不会有这种经历的。
而没有这种经历的人，一般很少能接受去和一大堆人一块泡澡堂。
他哥哥悄悄问他，就不觉得尴尬么？
花满楼微笑：“尴尬什么？六哥。”
花六哥：“…………”
花六哥莫名感觉弟弟好像有点暗搓搓地在欣赏他窘迫的一面……不对，七童是这种人么？！完全不是的！
花六哥道：“嗯……坦诚相见啊，不会觉得很……尴尬么？”
花满楼愉快地道：“我又看不见，我尴尬什么？”
花六哥：“……”
花满楼：胜利微笑.jpg
花六哥：“…………”
七童，不愧是你！
所以……温泉小院属于不怕羞耻的人们！
乔茜表示：我也不怕羞耻啊，快点、快点、快点好起来呜哇哇哇哇！！
乔茜对月嚎叫。
泡完温泉，浑身都懒洋洋、散发着幸福感的陆小凤路过她的身边，见怪不怪、相当爽朗地同她打招呼：“哟，正发病呢！乔老板。”
乔茜：“……”
乔茜：“…………”
乔茜跳起来去打陆小凤的膝盖！
第106章
***
吃吃喝喝, 养伤的日子过得飞快。
廊下的柿饼已全都晒好了，一层柿饼、一层干柿子皮的码在木桶里，等着捂出糖霜来。
冻在冰箱里的鲜柿饼超级受欢迎, 几乎人人都爱吃，稍微解冻解冻，里头的流心甜蜜冰凉, 加上一块冷黄油、或者烘到很香很脆的山核桃……
这两个吃法普及之后，冰箱里的冰柿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消耗着。
对此，乔茜稳重地展望了一下未来, 道：“明年, 我们买他个一千斤的柿子，全都做成鲜柿饼！慢慢吃~吃不完就卖给客人吃……如果有客人的话。”
楚留香：“……”
楚留香：“…………”
吃不完就卖给客人吃……你瞧瞧这说的是人话么？
不过, 话又说回来……乔乔酒馆到底靠什么在挣钱……？
乔茜可不是个节省的人（精怪？）, 她平日里吃的用的玩的, 那都是很挑剔的, 一点红家的师弟们, 日常的活动就是从镇子上给小酒馆里送肉——新鲜的猪肉，以及跌死在三个时辰以内的牛肉。
哎！眉镇的风水可真差, 小牛经常跌死。
其实, 楚留香也没近距离观察过刚杀的牛——这牛肉新鲜极了, 居然还会自主的跳动, 仿佛活物！
乔茜艰难地用一只手拎着两只铁锤过来了。
陆小凤：“……你改用风雨流星锤了？”
乔茜把两只铁锤都塞进陆小凤怀里。
陆小凤：“……谢谢, 我不习惯用流星锤。”
乔茜伸手指了指锤，又伸手指了指还在跳动的新鲜黄牛肉，做出一个拳打脚踢的动作来，冷酷地道：“你的，明白？”
陆小凤：“…………”
陆小凤：“………………”
陆小凤冷笑起来, 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瞧着乔茜。
乔茜撒娇娇：“好大头~~人家想吃手打牛肉丸~~~”
陆小凤挑眉，道：“你叫我什么？”
乔茜：“…………”
乔茜扭扭捏捏、声音如扭糖：“陆公子~~陆大少~~”
陆小凤很生受用，嘴角都翘起来了，嘴上却还道：“你瞧瞧，哪家的少爷天天受苦啊？”
乔茜道：“我们家的少爷咯~~”
陆小凤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最后拿起了锤子，又开始日常的苦一苦活动了。
这一天，大家就吃了相当好吃的手打牛肉丸，又紧又弹，还加了一点点灵魂的炸蒜酥，好吃到陆小凤含泪多吃两大碗！！
这就是乔乔家每天的饭——高水平、高消费。
当然了，楚留香自己家吃饭也挺奢侈的……但他是有正经家底的人——不是靠偷啊，他名下是有好几个庄子的，严格来说也算一方豪富。
但是乔茜没有啊，她最近才开始对种地感兴趣，然后酒馆后头的位置就又拔地而起了一座新屋子——据她所说，这是温室，十白……十杀手们近来也时常在附近出没，开始种植草莓。
她名下也没有地契。
楚留香想到她去赶集的时候掏银子掏得很爽快的样子，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种白银万两变烂泥破木的志怪故事……
他好奇，所以就直接问了。
在场诸人的表情顿时就变得一言难尽了起来……因为大家都想起了乔茜抓着龙小云狂薅龙啸云羊毛的样子……
乔茜道：“楚哥想知道？”
楚留香忍不住笑了，道：“难道真的是发卖店小二来的？我猜猜，陆小凤被你卖了多少钱？”
啊！发卖陆小凤啊~现在想想，都快整整一年了呢。
乔茜和陆小凤一齐露出了很是怀念的表情。
楚留香：“…………”
……难不成还真发卖过？
乔茜意味深长地道：“没事，楚哥，很快咱们就能一块儿出门挣钱去啦！你去不去，你去不去嘛？”
楚留香继续：“…………”
这话说的颇有深意，但还是在打哑谜。
不过，算了……且看看她这里还有什么有趣的事。
楚留香笑道：“乔乔相约，难道我能拒绝？”
乔茜才不买他这个账，故意刁难道：“我又不会打破你的头！”
楚留香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随意道：“被打破头倒是没什么可怕的，让姑娘伤了心，那就是大罪过了。”
乔茜：O-O
乔茜：o(*////▽////*)q
会……会说话诶……
跟楚留香说话就是愉快！
乔茜其实很想忍住啦，但她那嘴角就是忍不住地要往上翘一翘。
楚留香勾唇一笑，站起来去给自己倒杯酒，顺便伸手揉了一把乔茜的头毛，感觉手心里非常柔软。
陆小凤伸出手，在乔茜面前晃一晃。
乔茜懒得理会他，没什么反应。
陆小凤伸出手，捏了捏乔茜的脸，企图捏出个金鱼嘴来。
乔茜：“…………”
乔茜还是没有动，只是用杀人般的眼神盯着陆小凤。
陆小凤的魔爪试图捏住乔茜的鼻子……
乔茜终于大怒，跳起来和陆小凤厮打起来——由于她还吊着胳膊，这就导致陆小凤并不能还击，因而被打得相当惨。
乔乔VS陆大头——乔乔完胜！
海豹鼓掌！
乔乔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屋，睡觉去了！
养伤的日子过的很平静，并没有什么不长眼的人前来送死。
乔茜没什么实战的机会，但闲着归闲着，她也没落下自己的功法学习。
打败薛笑人，掉落了一本「薛氏快剑」……然而是锁定状态。
具体来说：学习进度条是可以推进的，但熟练度进度条是锁死的，学习进度满了也锁死。
乔茜：“…………”
系统这「功法学习」模块，手指金了，但又没完全金。
乔茜现在渐渐也琢磨出来了，这个「功法学习」模块，其实比起金手指，更像是一个辅助学习的工具，可以直观看到学习进度，而且可以大幅度降低「收集」的难度。
这就好比考研搜集资料一样，有些人搜集资料的能力强，除却历年真题之外，或许还能找到出真题的老师平时的习题集、跑去人家学校里蹭蹭课。但更木讷些的人，资料就没有这么齐全——最后成绩的高低，是否完全是学习能力的差距呢？那并不见得。
习武也是一样的，许多人是有天赋的，但想要拜对师父却很难，要是摊上个薛笑人这样的师父，能不能活到成年都是两回事呢。
系统给了乔茜最保底的基础武功，以及最全面的搜集能力……接下来如何发展，就看乔茜自己的了。
乔茜倒也不急躁。
因为武功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一样可以用来作威作福的工具。
武功是技术，是一个玄妙而广阔的世界，透过这个窗口、沉浸于这个世界时，自然而然能够体会到一种非常沉浸的感觉，她很享受这个过程。
乔茜静下心来，闭上双眼，继续学习「薛氏快剑」。
在系统的帮助下，她的脑内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当天夜里对战的场面。
薛笑人掌中一柄青光莹莹的狭长宝剑，这宝剑很薄，绝不是拿来磕碰的。
一点红在他遭受梅花乌管暗算时上去补刀，薛笑人的反应快逾闪电——到了这个时候，人的行动已不是靠大脑来驱动的了，肌肉的反应会比大脑的反应更快。
乔茜对此深有体会。
他的剑“哧”的一声，就刺穿了一点红的手腕。
这一剑的确妙不可言，乔茜连忙把脑内的模拟场景后退，重新回到薛笑人前有暗器击胸、又有孽徒补刀的时候。
一点红的剑一如往常快准狠，乔茜以前觉得他样样都好，武功也帅得很，浑身上下全是优点。
可是他的动作与薛笑人一对比，乔茜便立刻分出了高下。
乔茜击出梅花乌砂，薛笑人躲避不及时，一点红以剑直刺——这便是抢占了先手。
正常来说，薛笑人该以守势去挡，因为他乃是受到背刺，手中的兵器同一点红又是一样长的，走攻势就是以后手去打先手，时间上是来不及的。
但他走的就是攻势！因为薛氏的快剑之中，没有守势。
但，这个攻势，却是极有水平的攻势，而不是单纯说什么“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套话。先前已经说过，顶级高手之间的武功差距是很小的，速度的差距也很小，即使快，也只是快那么一星半点。
一星半点是否能扭转战局呢？可以，但要看操作、也要看意识。
薛笑人那时就算快到了极致，也只能转过半个身位。
他若是一剑飞出，去刺一点红的胸膛的话……时间不够，他自己会先死！
而他的选择是……蹲下来！
蹲下来，一面是用脸去接……呸，是用脸上的面具去接梅花乌砂，另一面，一点红出招直刺后心，薛笑人这么一蹲，他的剑势必然要起变化。
就在这个变化之中，一点红露出了一闪而过的空隙，而薛笑人就在这一刻，“哧”的一剑刺出，简直就好像是一点红自己要撞上来一样！
这一招叫做“点腕”，剑法中很常见的招式。距离上无法刺中对手要害时，退而求其次，选择废了对手的持械手！
单看这一招，真是平平无奇……可若放在整个场景中去看，却必然要惊叹一声——天才，此人真乃当之无愧的天才！
乔茜在脑子里反复地回想、品味着这短短的一瞬间，简直是感悟万千——天下或许并没有什么必胜的厉害剑法，只要在合适的时间使出合适的招式，那么任何一招，都是必胜！
新手学刀学剑，总觉得自己只要刻苦地学会一套绝世剑法，自可天下无敌，殊不知如此学武，只会把自己学成个呆子。
乔茜：大师我悟了.jpg
她觉得她今天又进步了，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于是闭上眼睛，准备美美睡觉，明天早晨起来要狠狠奖励自己吃好吃的！
突然！乔茜睁开了双眼！
等等……新手学刀学剑，总认为自己只要学会一套绝世剑法就可天下无敌……这个话总让她想起什么很熟悉的东西……
小……小李飞刀……
所以……刚才是不是把自己给骂进去了……
乔茜：尴尬.jpg
对呀，对呀，说起来，小李飞刀是什么呢？总结一下，不也是“在合适的时机飞出合适的飞刀”么？小李飞刀有招式、有心法么？根本就是没有的呀！
还有灵犀一指，也是同一个道理的功夫啊！
她为什么会认为，只要学会了小李飞刀，只要学会了灵犀一指，那就足以应付天下的绝大多数事……这岂不是呆子才会有的想法？这两样功夫又不是真正的因果律武器！
再进一步说，一门没有心法、没有招式的武功，究竟怎么样才算“学会”了呢？
无论什么武功，都是武者使出来的，两条胳膊两条腿，所以它们之间必定有共性，只要能找准这个共性，便可举一反三，抓准空门，然后——在合适的时机飞出合适的飞刀！
究竟什么时候，才算是学会小李飞刀、灵犀一指的时候呢？
那就是——
融汇天下武功的时候！
乔茜：“！！！”
乔茜垂死病中惊坐起！
等等，陆小凤居然这么厉害的么？！
乔茜：=口=！！！
看他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真的很难把他和融汇天下武功的一代宗师联系在一起啊……
一代宗师陆小凤……
乔茜：“噗……！”
乔茜忽然忍不住捂住了嘴巴，跌在床上狂笑起来……这真的很难忍住啊！
笑了半天，连肚子都痛了，终于忍住了，开始干正事。
她打开「功法学习」模块，果然见「小李飞刀」与「灵犀一指」已然解锁，而学习进度条也并非是0%，而是都堪堪停在了20%左右的位置——这大概就是乔茜如今对于武功这种艺术的理解程度。
果然，她猜的是没错的。
如果她对小李飞刀的理解，真的只肤浅地局限在“一门堪称因果律的功夫”的话，那么即使她已经见过了这世上绝大多数的武功，也无法解锁「小李飞刀」。
因为那种肤浅的理解是永远都使不出小李飞刀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到哪里去领略天下武功之美呢？
再回一趟保定？这……这不合适吧……
这时，眼前没有关掉的系统光屏突然发生了一点变化——最上方的「更多地图」模块，多出了一个红色的小气泡图标，标了个小小的“1”。
乔茜点开，里头已多了一个新的地图。
「衡山夜雨（new!）」
第107章
***
【场景地图：衡山夜雨（New!）】
【地图简介：嵩山、华山、泰山、衡山、恒山五派, 在近百年的时光中互相结盟、互为犄角，派中均以师兄弟相称，共称五岳剑派。你的酒馆就坐落在衡山派长老刘正风宅前不远, 听说，他即将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啊，是《笑傲江湖》。
乔茜穿越之前, 为了玩《古龙风云录》，重温了许多古大师家的作品。金大师家的作品，上一次看, 却得追溯到乔茜上学的时候了, 因此只对里头一些关键人物印象深刻。
譬如说，惨到开局就全家死光、为了复仇把自己一刀切了的林平之……
再譬如说, 一刀自宫, 天天早晨给自己粘假胡子的伪君子岳不群……
还有一直意图成就霸业、促使五岳并派的嵩山派掌门左冷禅……等等, 左冷禅最后把自己割了没有？
当然还有早就割了的东方不败……欲练此功必先自宫嘛。
整个故事简单粗暴的归结一下, 就是：我割了, 你随意！
以及：我也割了！不割就是不给面子！
乔茜：“…………”
啊这啊这……
除此之外，她便只记得原著第一本发生的事, 开局一个接着一个的大事件——福威镖局被青城派灭门、衡山派刘正风在金盆洗手大会之上全家死光……
江湖总是这样腥风血雨。
不过, 五岳剑派的剑法变化倒是丰富, 而且五岳连枝、互为犄角, 在刘正风的金盆洗手大会之上, 各门各派的高手都齐齐聚集，倒是免了找人的麻烦——本世界没有五岳剑派，想要找剑术高手讨教一二，那就只能用双腿去丈量整个中原的辽阔了……
倒不如直接去找这五岳剑派，去见识一二？
五岳剑派, 自然派派都有独到的招式。乔茜虽然认为招式不在奇、而在合适……但为了练自己的眼力，还需得多看才是。
况且，五岳剑派之中，还有她想要的东西。
其一，是岳不群的紫霞神功。
华山派分气宗与剑宗。所谓气宗，就是以内功心法为主，先练内力，以内力增强剑招的实力；剑宗则更重剑法技巧，讲究剑法不该生搬硬套，剑招是死的、人是活的，出招应当因地制宜，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气剑之争，使得华山派的剑宗高手大多陨落，掌门之位，才落于岳不群的手中。这岳不群很强么？倒也不见得，以乔茜来看，阿飞简直一剑就能刺死他。
什么气不气的，第一剑就戳了你的喉咙，看你还怎么使气功。
内力与招式的关系，其实就是内外功如何去练的问题。
以本世界为例，先前也说过，武者修炼内外功，一般有两种方法。第一种是先打熬身体，使得呼吸与肌肉的张合收缩保持同步，体内渐渐生出充沛内力——薛笑人的快剑就属于这一类，一点红也是这样受训长大的，据陆小凤说，西门吹雪也走的是这条路。
第二种呢，就是先以心法为基本，从内力练起，内力足了，随手劈金断玉，自不成问题。
然而，这只是练功初期的顺序问题罢了……用辩证的眼光去看，内功与外功，乃是相辅相成的关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入门如何去入是一方面，入了门之后，自要学会如何融汇，哪有重一者而轻另一者的道理呢？
况且，这内外功本就没有优劣之分，以外功入定的西门吹雪，后期便可做到摘叶飞花皆为吾剑的境界，寻常的内功高手在他面前算得了什么？
武功不是数学游戏，五十年内力就一定能打赢三十年内力……武功乃是实践的游戏，心态、环境、运气、智力，招式、内功，都能决定一个人的胜负！
乔茜自己的几次决战，都是以招式、智力与反应取胜。
乔茜的内功走的是乐可流……但本质上，这就像是炼丹滋补一样，以外物来滋养内力，内力进了体内是需要调息的，如何更好地运转大周天小周天，这都需要内功底子。
乔茜没有收集过任何一本内功秘籍……
目前还没有事，但谁知道以后内力多了会不会出事？所以，内功心法还是要备起来的，岳不群这么个身上带着著名内功心法的软柿子她不捏，那简直太对不起她黑店店主的身份了！
其二，她想要恒山派的外敷药膏「明玉断续膏」。
与「黑玉断续膏」就差了一个字，效果自然没有那样霸道，连粉碎性骨折都能治……但是作为外敷的药膏，明玉断续膏也相当强力，令狐冲几次受伤，都是抹上了这种药膏，才恢复得快。
乔茜现在会做的药剂要么是迷香要么是毒死人不偿命的……真是很应黑店的景啊……
不想再出现这一次的事情了，红大爷受了这样重的伤，他这般好的身子骨，仍憔悴苍白到了极致，叫人想起来就很心痛。
药是一定要备的。
至于辟邪剑谱、葵花宝典、吸星大法之流的武功，乔茜没有兴趣。
辟邪剑谱与葵花宝典同为一宗，乃是三百年前那位太监高手所留下的秘籍残本，均需要自宫才能学习——这到底是个什么原理呢？难道这功法的内功需要紊乱的激素才能激发？
谁晓得，但就是激素，女人的激素与太监的激素也不至于相同吧？
况且她的确不信什么无敌剑法，这与她的武学理念南辕北辙。
吸星大法呢……这就更糟糕了，吸星大法似乎是北冥神功的残本，学习起来有无穷的副作用。
不同的人、不同的内力，均集中在同一个人的体内却无法融合，不知什么时候就要爆雷。原作中学过此功的两个人，一个任我行一个令狐冲，时不时就要发一回病……
反正乔茜没什么兴趣。
……还是在这个副本中再捞一笔钱比较重要，不过五岳剑派看起来都不是很富有啊？
乔茜陷入了沉思。
算了，不想了，看机会捞嘛！
许久没出门的乔茜跃跃欲试了起来。
其实乔茜手臂上吊着的木板前几日就能卸了，只不过乔茜谨慎，希望自己能完全恢复如初，不要留下后遗症——现在，她可是武林人士，一只手的灵活与否，十分重要。
所以她打算在等等。
又过了十几日，今年的第一场初雪来了。
天地一色，银穹般亮白。
雪已经停了，堆积的很厚，远近的山峦之上，积雪被金色的阳光照出煌煌的光辉色彩。
空气是冷的，温泉小院里的袅袅热气，却还在咕嘟咕嘟地冒出来，形态各异的石头围了一圈儿，圈住淡蓝色的、似乎泛着一点乳白色的温泉水。
乔茜终于去掉了吊臂木板，在傍晚时分扑向了她心心念念的温泉小院，并提前准备好了红酒和水果——毕竟她泡温泉的时候是不可能叫人进来给她送酒喝。
在现代时，温泉都是混泡的。大爷大妈、少男少女，全在一个池子里被烫得嗷呜乱叫……
好吧，一般嗷呜乱叫的都是少男少女，老大爷是最耐烫的物种，感觉直接可以在里头烫熟了都没反应，非常神奇。
可是换了个环境……该泡的时候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倒是穿着泳衣呢……但是这对于古人来说还是太超过了——她说要去后头泡温泉，大家就心照不宣地全都去了酒馆前厅，忙忙活活、若无其事地去做饭……做饭哪里用的了这么多人？
算啦，待会可以吃到大餐了——这么多人，起码得给我整个七八九道菜来吧？
乔茜把自己大半个脸都埋在了水里，又忍不住笑起来，于是水面上开始咕嘟咕嘟冒泡泡。
过了一会儿，她浮起来，脸和耳朵都红了，双眼中也蒙上了一层氤氲的雾气。她靠在池壁上，两条胳膊也搭在温泉池的边缘。
乔茜：︿(￣︶￣)︿
好舒服好舒服~~~
又过了一会儿，她整个人懒洋洋的，呈大字型放松，整个人就和水獭一样，漂浮在了水面上。
日暮西斜，夕阳落在小院儿里，盖在积雪上，好像浇了蜂蜜的绵绵冰。
空气是冷的，小雪又开始细细粒粒地下，但它们落不到乔茜的身上，就无声地消融了。
盛着红酒和鲜柿饼的木盘放在乔茜身后的台面上……其实这种木盘可以漂浮在温泉上啦，但是乔茜总担心会打翻。
——当温泉属于自己的时候，要考虑的问题就很多了呢。
乔茜翻了个身，趴在温泉沿边上，端起红酒，摇晃摇晃，喝上一口——
啊~~~
美好。
不过，或许这支甜红拿来配点海鲜会更好？
乔茜喝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暖熏熏温泉本来就催的人脑袋昏昏，她喝了两杯红酒，只觉得被一种幸福的感觉所击中了，身子懒洋洋的，泡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出来，裹上大浴巾，小跑着钻进暖烘烘的茶室里。
泡完温泉身上滑溜溜的。
乔茜裹着浴巾窝在地上沙发里发呆，窝了一会儿，去换上舒服的家居服，又瘫了一会儿，躺在地上，感觉自己的头发都在被地暖熏得冒出蒸汽，脑袋热乎乎的。
就是有点饿。
饭香自然无论如何都泡不到这么后头的位置。
乔茜打了个哈欠，带着半湿半干的头发穿过廊道，一路进了酒馆，饭菜果然已好了，冬日里头吃羊肉正好，今日有羊汤、也有肉沫焖饭，还有炙烤的小羊排、五花肉。
羊汤是江南风味的羊汤——自然是花满楼的手笔；焖饭类的东西一般都方便简单，而且也没有很需要“灵机一动”的场景，一向都是派给陆小凤做的，烤肉呢……山野中最为普遍的炙烤手段！当然就是红大爷或者阿飞所擅长的咯~
但是呢，阿飞是穷人，不会很大方地撒调料……
果然还是红大爷，他是真的富得流油——薛笑人这个人是真的古怪，寻常人豢养杀手、创立杀手组织是为了钱，他却不是，他就是单纯为了报复社会……
所以一点红和白菜团手上还挺宽裕的……白菜团们买宅子买的都一点不心疼。
乔茜喝了一碗热乎乎的羊汤。
现在，她恢复如初，随时可以出发前去「衡山夜雨」场景地图。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解决……
乔茜抬头，悄悄地瞧了一眼阿飞。
少年倏地抬眸，那双冷而漆黑的眼睛正正好对上了她。
乔茜冲他轻轻笑了笑。
阿飞沉默着，眼神又落在了她莹白的手腕上，眸光慢慢地黯淡了下去，侧脸却依然如坚冰一般，无法融化。
第108章
***
是夜, 正屋里的灯还亮着。
雪夜孤寂，灯光平静地透过了半磨砂的玻璃，透出了氤氲的昏黄, 让人想到冬日里的篝火、暖梦以及一切值得叫人感动的东西。
阿飞正立在廊下、门口。
他一动不动，双眸出神地望着那扇透出光的窗户，好似一只不小心闯入人世间的孤独小狼……好像在渴望着那种暖和的感觉, 却又畏惧火光会将他彻底点燃、毁灭一般。
他的手臂肌肉似乎在收紧，连带着苍白的手背上，也有一根青色的经络自皮肉下痛苦地紧绷出来, 令这少年洁净如冰雕般的手, 也染上了一层焦灼的感觉。
他在犹豫，同时, 他在痛恨自己的犹豫。
半晌, 这冰雪少年昂起了头, 忽然长长、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伸手敲门。
门内的水声刚停当……所以乔茜方才是在洗澡。
乔茜正在里头绞头发呢, 顺口就问：“是谁？”
阿飞沙哑地道：“我。”
乔茜笑道：“你是谁呀？”
“……阿飞。”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里头探出了一个脑袋来, 只瞧了少年一眼, 就看见了少年垂下的手指尖冻得和鱼肉一样白。
乔茜登时大惊, 道：“你在外头站了多久？！”
阿飞沉默。
乔茜洗了多久的澡, 他就在外头站了多久……还听见乔茜在里头放声高歌。
阿飞张了张口, 听不出情绪地道：“没有多久。”
乔茜伸出手，“嘶溜”一声，把阿飞给拽进来了。
一边拽，一边道：“既然听见我在洗澡，那就待会儿再来嘛, 为什么呆怔怔地站在外头，不冷么？小傻瓜。”
阿飞垂眸，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安静地瞧着她，张了张口，只道：“我没事。”
乔茜歪了一下头，笑道：“……好像一般这个时候，你都会强调自己已经不小了呢。”
阿飞没有露出乔茜期待中地那种反应，依然垂眸瞧着她，冷冷地道：“你很希望我那样说？”
乔茜怔了一怔。
阿飞沉默地盯着她。
乔茜道：“现在你看起来好像真的长大了一点。”
不会那么容易被挤兑到耳根子红透了。
阿飞的眸光轻轻地闪动了一下，冷冷的、却又汪着水一般。
乔茜微笑着抬眸瞧他，就见他猛地偏过了头不看她，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硬邦邦地道：“我答应你的事情，已办到了。”
乔茜柔和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是呀……这一次若没有你，我真是不晓得要怎么办了。”
阿飞的手指忽然痉挛了一下，浑身的肌肉也紧紧绷起，像是完全不能受用这种夸奖一般……想要直接逃跑，却又强行忍耐住了自己的本能。
但是耳朵根，还是一点、一点地红了起来。
乔茜忍不住促狭地笑了一下。
阿飞：“…………”
阿飞依然硬邦邦地道：“……没有我，你们也能解决他，我并不是来讨谢的。”
乔茜笑眯眯道：“不嘛，谢谢你。”
阿飞：“…………”
阿飞的嘴巴紧紧地抿住，突然觉得有点烦躁……为什么这屋子里完全没有活计可以干？不然的话，他现在手里还可以有个事情来做，不至于这样……坐立难安。
乔茜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道：就算长大，也没长大很多，真可爱呀~~
不过，她也没有折磨别人的爱好。
瞧见阿飞这样子，乔茜便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正色道：“其实，你不来找我，我也打算待会儿去找你的……我请你帮我杀个人，你已杀了，阿飞……你是想继续在这里住着呢？还是想回去呢？”
阿飞呼吸一窒。
他张了张口，听不出情绪地道：“……我该走了。”
乔茜抬眸，安静地瞧着他，并没有说话。
然而此刻，阿飞却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尖刀所刺穿一样，涌起了一阵极冰冷、极刺痛的感觉。
他只好默默忍受这痛苦的感觉。
屋子里沉默下来，没有人在此刻说话，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以及桌子上咕嘟咕嘟正在煮的洛神花茶。
半晌，他垂下了眸，余光却又扫见了放在桌上的一颗冻梨……上头凝结着一层白色的冰霜，令他想起了他答应同她一起离开的那天晚上，她的口袋里简直有掏不完的零食，里头就有两只冻梨。
他的心立刻又被刺了一刀，冰冷的刺痛涌上来，好似充血。过了一会儿，他又感觉自己的心酸酸胀胀的，好生难受。
他已感到一种奇异的感情充满了他的心。
阿飞远离人群，冬天下山来，瞧见这人世间的种种，却已明白了许多道理。
比如说……比起欢宴，离别时才能见证更加难言和真挚的情感。
他本以为自己绝不会有这样的情感……
阿飞闭上了眼睛，沙哑地道：“我们两清了，我该走了。”
乔茜幽幽道：“好吧……哎，送走了你之后，我就要去个很危险的地方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同小阿飞见面……希望那时候你我都能平……”
阿飞倏地睁开眼，目光紧紧地钉在了她的身上，打断她道：“……很危险的地方？”
乔茜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阿飞的眉头皱了起来，追问道：“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去？”
乔茜叹了口气，道：“你瞧瞧，这一次薛笑人来，可让我伤得不轻……酒馆里没有好药，以后万一碰上了什么厉害人物，伤势危重，救不回来可怎么办？所以，我打算去个地方求药……这件事虽然危险，但却必须要做，你说对不对，阿飞？”
阿飞皱着眉，没有说话。
乔茜道：“可是，真的好危险啊，哎……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回来……手腕才刚恢复，也不晓得同人打架的时候会不会掉链子……”
阿飞的眉头紧紧地皱着，显然也觉得这的确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乔茜抬眸，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道：“所以……阿飞，你愿不愿意再帮帮我？”
阿飞：“…………”
阿飞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一种微妙的感觉……好像自己又被她逗弄了一样……
阿飞抬眸，无言地盯着乔茜。
乔茜双手合十，在他面前做出一个“求你啦”的姿势。
阿飞：“…………”
阿飞道：“……好。”
乔茜欢呼：“好耶！”
乔茜双眼亮晶晶：“阿飞担心我呢~~”
阿飞：“…………”
阿飞别开了头，冷冷道：“这是最后一次。”
乔茜笑眯眯的：“嗯嗯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我发誓我发誓……我立字据我立字据，你要不要啊？”
阿飞：“……不必。”
乔茜：“哦~~~那明天阿飞陪我去镇子上兑点现银子来，好不好啊？”
确定了暂时不走之后，阿飞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焦躁感消失，整个人又变回了一惯的样子，像尊极漂亮的冰雪雕塑一般坐着，对乔茜的一切决定都没有什么异议，无可无不可道：“嗯。”
乔茜开开心心道：“阿飞真好~~”
阿飞：“…………”
阿飞默默地忍受了这一记肉麻攻击。
第二天，他们就去了镇上的大通钱庄，兑了些现银来——自上回保定的教训之后，乔茜的小柜子里就备了些金银锞子，随取随用，这次既然提前要为出行做准备，就正好再取一些，以防万一。
她还提醒其他人去取点现银。
陆小凤、花满楼、一点红默默地取了银子……
上次四个人躲在同一张暖被桌里瑟瑟发抖的经历还是有点太……超过了……不想再体验第二回。
完全在状况外的楚留香：“……为什么要取现银？”
银票，多么方便。
而且大通钱庄乃是江南花家的产业，遍布大江南北，无论何时何地，只要银票和人都对，保证足银兑换……花七童你干嘛疯狂取钱？不至于对自家的产业没有信心吧……？
楚留香摸摸鼻子，忍不住问：“乔乔，这是……？”
乔茜的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道：“等明天你就知道了。”
陆小凤的脸上也露出了神秘的笑容，道：“等明天你就知道了。”
楚留香：“…………”
楚留香伸出了他坚实的手臂，左手揉乔茜柔软的头毛，右手给陆小凤的额头上来了一下，微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陆小凤：“……为什么光打我？”
楚留香的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道：“等明天你就知道了。”
陆小凤：“…………”
陆小凤：摊手.jpg
乔茜又去找了一回十杀手，向他们讲了自己要出远门的事情，叫他们依然如之前一样，去照料温室，她可能过几个月就回来了云云……
十杀手自然没有什么意见，顺从地应了。
顺便再买一些她喜欢且可以存放得住的酱肉……
如此，出发前的准备工作就算是做好了。
这一天的晚上，乔茜躺在床上，认认真真地点开了「更多地图」模块，点击「衡山夜雨」新地图——
【「衡山夜雨」场景地图限时优惠中，仅需1，000 银即刻体验！是否立即开启？是\否】
乔茜：“…………”
乔茜点击「是」。
一千银迅速支出，除此之外，院外的群山安静地矗立着，仿佛永恒的背景画卷。
乔茜躺在床上，透过窗户，远远望见远处的群山，微微一笑，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第二天的早晨，她是被一连串的声音与味道所吵醒的。
叫卖早饭的声音、走街串巷的货郎、来来去去的江湖人……煎糍粑、酱板鸭、米粉子、现点现拌的热卤、紫苏桃子饮、卜辣椒卜豆角、大早晨新鲜的乌莲和带着露水的荷花——
这里是南岳衡山脚下的城市，烟火气十足、江湖人四处来去，随处都有卤米粉与老茶馆……而就在这里、在距离衡山派长老刘正风宅院两条街之外，一家酒馆静静地矗立着。
奇怪，这里之前有酒馆么……？
许多人都没有注意到这反常的酒馆，因为此时的衡山城里，已陆陆续续来了许多第一次踏上衡山的江湖客，他们都是为了同一件武林盛事而来的。
而一直生活在此地的居民们……只记得这里原来是一处废宅，废宅里突然有了人，的确是件反常的事，可既然同自己无关，又何必去管呢？
这是酒馆外的人的想法。
酒馆之内的人却无法这样去想，因为这怪异的现实，就真真切切地发生在此时、此刻——
乔茜从床上一跃而起，动作敏捷到不行！
她一想到楚留香，就止不住地感觉好好玩，想要立刻看到他此刻的眼睛是不是睁得比珍珠斑鸠还要更呆——
快快快，快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嘿嘿，就等这一刻呢！
就算他现在在睡懒觉，乔茜也决心要把他从床上扒拉起来，拖到外头去给他瞧瞧，然后仔仔细细地观察他脸上的震惊神色变化……哈哈，哈哈，哈哈哈……人为什么就是喜欢这么低级趣味的东西呢？
哎！忏悔！
忏悔完毕，快走快走！
乔茜快乐地从屋子里扑出去，见楚留香的屋门是开着的……于是又立刻扑向了酒馆，收获了——
震惊脸*11！
——除了楚留香之外，酒馆里还挤着十个连外衣都没来得及穿、因为刚睡醒所以头发有点乱糟糟的……白菜？
乔茜：“！！！”
十白菜居然一起被系统薅过来了！
……就因为那个超级羞耻的认主仪式么？
第四卷 衡山夜雨
第109章
***
十白菜的状态比之楚留香, 更差一些，因为楚留香尚且衣食住行都在酒馆，得以从自己的床上醒来。而十白菜……
白菜团们有的才刚睡醒, 头顶的高马尾毛毛躁躁的，额发也有点乱翘翘；有刚刚晨练结束，赤着上身, 浑身水滴滴的——这大概是赤着上身去打了桶水冲洗的；还有正在吃早饭的，手里拎着个热腾腾的肉夹馍，上头有个咬过一口的月牙印儿……
然后他们眼前一花, 突然、突然就出现在主人的酒馆里了！！！
但是, 这里的摆设虽然熟悉，可屋外早已不是秦岭冬日积雪的山峰, 冰冷的风雪、也化作了带着烟火气的热闹。
外头的街道宽而平整, 来来去去的江湖客们都在寻找客店和吃饭的地儿。还有人瞧见了高高挂起的酒旗寻过来, 一看还没开门, 当即便不满地叫嚷道：“这都什么时候了！生意到底还做不做了！”
门“吱呀”一声, 从里头被推开了，一个黑衣剑客自里头走了出来, 腰间随随便便插着一柄黑皮剑鞘的长剑, 皮肤冷白、目如冷电, 往那叫嚷之人脸上一扫。
那人：“…………”
那人也不知怎地, 就觉得脊背发冷、头皮发麻, 一种不知名的害怕感觉涌了上来。
此时的衡山城里，卧虎藏龙实在正常，此人不敢闹事，脖子一缩，如鹌鹑般走了。
中原一点红霍然回头, 不大满意地瞧着他这些没用的师弟们。
一点红冷冷地扫过了六钧弓手里的肉夹馍。
六钧弓默默地放下了手。
一点红冷冷地扫过了十二旒滴着水的头发与精赤苍白的半身。
十二旒默默地垂下了头——他的衣服没跟着他一块儿来这里，现在他也觉得很尴尬啊……
一点红冷冷地扫过了四张机乱糟糟的头发。
四张机默默伸出手，试图把自己的头发弄得整齐一点。
在大师兄可怕的威压之下，穿越带来的震撼感立刻就被消解了……
唯有楚留香……
一点红就是用那双冷眼瞪楚留香瞪上一万年，楚留香也不会觉得有一星半点的害怕……可能还会觉得他这个性实在有趣，笑眯眯地出言刺激他一下，就像大金毛犬瞧见警惕黑豹时，试图用爪子去拨弄一下。
所以他此刻还瞠目结舌着……
乔茜在他身边转了一圈……
楚留香听见变故之后立即翻身而起，出来查看，连个上衣都没来得及穿。精赤的上身就大喇喇地展示着，蜂蜜色的肌肉也忍不住紧绷起来，显得狰狞而极富力量。
乔茜：“啧啧！啧啧！”
楚留香没反应。
乔茜负着双手，又在他身边转了一圈。
楚留香怔怔地盯着门外的景象，依然没有反应。
乔茜……陆小凤一把薅过了乔茜，小小声道：“你收敛一点啊，要表现的淡然、淡然、淡然处之！”
然后他自己瞧着楚留香呆若木鸡的表情，嘴里发出了啧啧称奇的声音。
乔茜：“…………”
乔茜冷酷地盯着陆小凤。
陆小凤望天，哼起了他那跑调的小曲儿，快乐地道：“不知道外头卖的什么好吃的，我去瞧瞧……花满楼，去不去？”
花满楼道：“好啊。”
两个人若无其事地出门去了，只留下一只呆呆怔怔的香帅，久久地怀疑着人生……
好吧，好吧，一夜之间既然能多生出个温泉小院来，那长腿跑了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还是很稀奇的……吧？
乔茜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楚留香终于回过了神，苦笑着摸了摸鼻子，道：“看来……我的确孤陋寡闻了。”
乔茜晃了晃脑袋，稳重地道：“没事！没事！见多了就习惯了。”
楚留香：“…………”
楚留香失笑。
楚留香垂着眸子瞧着这姑娘，她说的话看似稳重，可是眼睛还是一眼一眼地偷看他，似乎正在从他震惊的神色中获取某些快乐的感觉。发觉他正含笑瞧着她的时候，她的眼睛又唰的一下挪开了，做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极度不真实的虚幻场景中，她的神态鲜活可爱，让楚留香总算有点落在实处的感觉了。
他叹气道：“你这样，我会以为你是什么天上掉下来的仙女。”
乔茜：O-O
乔茜真心实意地说：“你比陆小凤那个大头鬼会说话多了，他只会说我不是人。”
楚留香噗嗤一声笑了，向她多问了几句这件反常的事，得知几个月就能回去后，便先回屋穿衣裳去了。
接下来，就是安置十杀手。
现在，乔茜已明白了他们为何会被系统一块儿抓过来，与那个尴尬的认主仪式还真算是有点关系……
在乔茜的属性面板上，【店员】那一栏原本是【2】，现在已经变成了【12】——也就是说，认主仪式被系统算作了招聘员工的一种手段，所以他们现在全部都是乔乔酒馆的编制内（？）黑店员工！
所以，系统的机制就是记录在册的店员会在场景地图转化的时候一同跟随过来……？这算什么？强制出差？
……倒是也有理有据，看来之后楚留香和陆小凤如果要走，这店员关系还得要记着解除。
算了，现在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酒馆里住不下这么多人呀，十白菜应当怎么安排呢？总不至于要人家强制出差、又要求自负差旅费吧？
乔茜忙活了起来，先挥手让白菜们自去拾掇，又钻进一点红的卧房里，打开衣柜一顿乱翻，给几个没外衣的白菜们找衣裳，一点红就靠在门口瞧着她一通扒拉……最后还是过去帮她一块挑。
这时候，她自然要再把酒馆前后的格局看一遍了——换地图对酒馆的格局是有影响的，譬如说上一回，酒馆开到了侧巷里，所以门前的猕猴桃藤和小花园就全没了，连石榴树都阔别三个月。
这一次，酒馆自是也占据了一处久无人住的废宅。
这处废宅自然也并不在城内最繁华的大街上，略偏僻一些，旁开着些小客店，酒馆就坐落在这条清幽小径的尽头，隐隐还能听见山泉溪流之声。
门前的藤萝香草、榴树群花，一应都保留着原样，甚至因为此地是初夏，那本一片衰败之象的猕猴桃藤架也郁郁青青，翠带掩着底下那一张藤桌、两把藤椅。
后头也是一样，桂树恢复了生气，温泉小院儿里的枯枝也都焕发了光彩，乔茜这头的女汤池里，花儿粉儿开了一堆，十分喜人。
而且，温室也算酒馆的一部分。
于是温泉小院还能再往后，便是她的种植温室，这座废宅比之兴云庄侧巷那废宅要大的多，放了一个玻璃温室，还有空余的一个院子——里头倒有不少屋子，还有一口甜水井。
只不过那不算是酒馆的范围之内，没有「快捷装修」可用。
但那显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屋子还是完好的，里头家具破点旧点可以凑活，屋顶有几个蜘蛛网，这可以去收拾，只是被褥之类的东西一应都得重新去置办。
这倒也不是什么问题。
乔茜给他们支了百两现银，先叫他们去外头吃些东西，回来的时候再置办被褥、衣物，顺便去附近打探打探消息，看看这里的江湖都有什么人、什么事。
一下子要多养十个人，这现银的消耗速度会变得很快……
有没有什么十恶不赦的冤大头，快点送上门来，让她狠狠殴打、狠狠掉金币啊？
乔茜：发愁.jpg
这时候，陆小凤与花满楼也回来了。
衡山与眉镇自是不同，眉镇人爱吃面饼，白吉馍烙得极好，还有各种不同的臊子面，一个镇子上，光是面摊就不知道支了多少个，衡山地处湘地，爱吃鲜米粉，早晨一碗卤粉吃下去，米粉爽滑、炸豆子香脆，卤水上飘着荤油的油花，实在开胃。
不远处就是一家买卤粉的小店，门口便是个大石磨，男人磨米浆、女人蒸米皮，动作麻利爽快，手上全不怕烫，一把揭下，晾在竹竿上。有来吃饭的食客，女人便当场切粉，当场下锅。
陆小凤吃了一碗，只觉得汤头醇厚、米粉滑嫩，于是便又要了好几碗，招呼大家一块儿来吃。乔茜过来一吃，果然美味，一双眼睛亮亮的。
旁边那桌人正好说起了近来武林中的大事。
衡山长老刘正风要办金盆洗手大会，邀请武林各界人士前来观礼见证。
江湖多纷争，无论是谁入了江湖，手上都免不得带上了点血腥，这金盆洗手的意思，就是说他刘正风厌倦了江湖纷争，自愿退出江湖，他的仇人以后不必再怕他上门寻仇了，可同时，也请江湖朋友们以后也再莫要来寻他的麻烦了。
大只的楚留香窝在卤粉店的小桌椅上，看起来又像是一只被关在小笼子里的大猫了……不过卤粉很好吃，香帅很满意，在位置上小小地伸了个懒腰，微微一笑，并没有对这“金盆洗手大会”，做出什么评价。
一点红就直接多了，嗤笑一声，非常不屑。
这刘正风如今几岁，如此天真？一入江湖深似海，岂是你想退就退的？他自己为了摆脱师父，差点被开膛破肚……江湖，哼，江湖正是这样一个地方，进来容易出去难。
不过，他才懒得多管别人的死活。
一点红的世界其实很小，他的关切与同情，只给很少很少的人。
乔茜也不多评价，只是舔舔嘴唇，高声道：“再给我加一两粉！”
店家道：“来咯，妹儿！”
乔茜吃着粉，饶有兴趣地道：“咱们也来做生意吧！来都来了，不卖点东西说不过去呀！”
一点红无可无不可。
楚留香也蛮有兴趣的，道：“不错，不错，咱们的酒馆也该开开张了……”
乔茜便大手一挥，安排起了活计：“楚大爷你回去盘盘货吧，看看咱们有什么能卖的。对啦，陆小凤的字写的好，楚大爷，你叫他去写个菜牌来、红大爷你呢……嗯，要多关心关心师弟们呀，看看还缺什么，给置办上，，阿飞……阿飞陪我吃粉！”
她噼里啪啦地安排完，也没有人会在这时候拂他的面子，楚留香与一点红都起身回去了，乔茜继续慢悠悠地吃她这一两米粉，还问阿飞：“要不要加？”
阿飞道：“不必。”
这时，屋子里又进了几波人，也俱是江湖人打扮，霎时间就把小小的粉店给塞满了，店主人又忙活起来。
乔茜慢慢吃着，听见旁边的一桌人又说起了另一件近来发生的事。
“听说这次金盆洗手大会，还请了青城派的掌门余观主来。”
“这余观主，可实在是当今天下武林的怪杰，谁若得罪了他……嘿嘿，你晓得不晓得，福建那福威镖局的林镇南得罪了他，一整个镖局都死干净啦！刘正风老爷子交友广阔，这等怪杰奇才也能邀上山来……”
“却不知福威镖局怎么得罪了余观主？”
“这我倒是不晓得，不过福威镖局小小一个地头蛇，若无错处，青城派何必多余对付？还是从四川一路到了福建，山高路远的，想来这林镇南是把人家得罪狠啦！”
“说的也是……青城派乃名门正派，做事有做事的道理，咱们就不便多置喙……”
乔茜的鼻腔里忽然发出一声冷冷的“哼”。
那两个说话的路人一齐看了过来，便瞧见了这一对极漂亮的男女，看年龄，似是姐弟。
那女郎正斜眼瞧着他们，眼中十足讥诮，一副看不起他们这做派的模样，口中说出来的话也很是不客气。
“名门正派灭人家满门？哼，这话你们也真说得出口。”
“你们这么舔青城派的活猪土狗，他们晓得么？”
“活猪土狗”四个字一出口，屋子里忽然有人霍然起身，一拍桌子，骂道：“格老子的，小娘皮活腻了？！”
第110章
***
这二人均穿着青布的长袍, 头上缠着白布、背上负着长剑，足下一双无耳麻鞋，做道士打扮。口中并不干净, 一句“格老子的”就骂出来——川人就是这般骂人的。
四川人士，道士打扮——这岂非正是青城派门下弟子？
小小的卤粉店中，氛围登时一变！
店主人麻利且麻木地躲了, 这种时候便不出来碍眼——刀剑无眼、命却是自己的，在江湖人多的地方做生意，便要时刻注意这一点了。
方才那两个闲聊提起青城派的江湖汉, 此刻却也一声不吭——祸从口出这四个字可不能忘记。
他们是真的觉得青城派作风很正、福威镖局死得大快人心么？那可未必。只是人在江湖、话要谨慎, 福威镖局死得不能再死，青城派的那余观主, 却还活蹦乱跳地当衡山长老的坐上宾呢。
如何说话, 那还用想么？
可这对漂亮的姐弟, 显然并不这样想。
他们二人在这小小的卤粉店里显眼得很, 姐姐一身嫩黄衣衫, 发髻俏丽、人更俏丽。那弟弟更加显眼，打一进来, 所有人第一眼瞧得绝对是他, 他却谁也不瞧、谁也不看, 如冰雪雕像一般, 虽然还太年轻, 却已有了足够吸引人的魅力。
可是，他们生得虽漂亮，做人却很糊涂。
这两个江湖汉心道：……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子，也敢来置喙江湖事？今天之后，且不知道你们二人能活能死呢, 哼，一刀被人砍了都算好的！说我们舔青城派，且看你们一会儿手上的功夫有多硬！
而这两个发难的道士，的确是青城派门下弟子——还是掌门余沧海的大弟子，江湖人称“英雄豪杰，青城四秀”。
这二人便是青城四秀中的于人豪与罗人杰。
像青城派这样的地方豪门，弟子向来都是横着走路的。
且说这次，青城派灭了福威镖局满门——就连林镇南家那做佛跳墙的大师傅，也一并杀了，然则江湖上一提此事，还是心照不宣地帮青城派遮掩，道是“祖上恩怨”啦、“报仇雪恨”啦、“退一万步说林镇南就没错么”啦……听的他们好不畅快！
冷不丁地，一个不知姓名的年轻女郎，就敢骂他们是活猪土狗，如何能忍？
罗人豪当即拍案而起，一声爆喝：“格老子的，小娘皮活腻了？！”
门口坐着个奇丑无比的驼子，一直背对着众人，听见这声“格老子的”，身子忽然忍不住颤抖起来，却又强行忍住，呼吸了乱了一二。
这小小一点动静，于人豪与罗人杰自然不曾注意到。
乔茜看了一眼于人豪、又看了一眼罗人杰，捏着筷子在卤粉碗里搅合了两下，才慢悠悠道：“我骂活猪土狗，你急什么？你是活猪，还是土狗？”
乔茜素日里说话做事，十分温柔和气，是个再可爱不过的人，但她对人的确有两幅面孔——谁若惹到了她，她也不介意把对方骂得狗血喷头，永世不忘。
……比如薛笑人，他肯定一辈子都忘不了乔茜骂他的话，毕竟他这一辈子已经结束了，哈哈哈哈哈。
此时，她出言很是犀利，令罗人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简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于人豪阴森森地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娘皮，你是哪一门哪一派的弟子，你们家师父晓不晓得你在这里胡乱编排我青城派？”
乔茜反问：“青城派灭福威镖局的门之前，是不是也查过福威镖局是哪一门哪一派的？”
于人豪一楞：“什么？”
乔茜讥讽道：“上头有人罩着，就不敢轻举妄动，上头若是没人照拂，没个好师父好师祖，自然就可以任由你们捏圆搓扁、随意打杀，我说得对不对？”
于人豪呼吸一窒！
再厚的脸皮，被当面叫破欺软怕硬，也受不了！
于人豪恼羞成怒，冷笑道：“好哇，原来是替姓林的讨公道来了，啧啧，好一个三贞九烈、我见犹怜的童养媳妹儿，只可惜你那姓林的小白脸丈夫不见得要你哩！”
他这话一出，方才尬在那里、不上不下的罗人杰登时好似找回了场子，口中也不干不净地道：“给姓林的当童养媳有甚么好的？看你生得漂亮，给咱们香上一香，告诉你那便宜妈老汉儿怎生死的！”
说罢，二人一齐大笑起来，等着瞧这大姑娘面皮通红、羞愤欲死的场面了。
阿飞霍然抬头，冷冷地盯住了罗人杰！
他的手已经握住了剑柄！手背上那条青筋狰狞暴出，重重勃动！
罗人杰的笑声戛然而止！
莫名的，他感到了一阵极冰冷的寒意自心底升起——
可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害怕呢？小娘皮受了这般侮辱，还不说出师门，怕不是根本就没有能说得出口的师门，这少年又至多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
——十八九岁，又非名门子弟，手上能有什么好招式？身上能有什么好内功？还不是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更不要说他那柄剑！
那也能叫一柄剑么？一截铁片、两块软木……嘿，小孩子的玩具都不带这样的。
他的师兄于人豪，显然也与他想到一块儿去了，当即怪声怪气地“嘿”了一声：“小兄弟艺高人胆大，想凭手里的破烂同我们动手！”
说罢，二人怪笑起来。
阿飞的面上连一丝表情都没有，依然冷冷地盯着这二人。
二人渐渐开始笑不出来了……
他们从未见过……见过这样的眼睛。
冰冷、漆黑、无机质。
他的年龄虽然没有豪杰兄弟大，可是他瞧着他们的眼神，却好似是在瞧着两个死人！
不……全天下的人在他眼里，活着同死了都一样！
他的情绪只会为极少数的人波动，而其他的人……而他看其他人的眼神，都是俯视的、漠然地，好似他就是这世上掌握生死的少年神祇！
这是多么冒犯的眼神！
于人豪、罗人杰二人，手上也不晓得沾了多少人的血，他们如杀鸡般宰杀福威镖局的人时，用的也正是这种生杀予夺皆在于我的眼神！
如今被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狼崽子这么瞧着，哪里能忍受？！
罗人杰“锵”的一声，就抽出了长剑来，骂道：“他奶奶的，老子把你的眼珠子挖了！”
这便是要动手了！
卤粉店的夫妻店主，早躲到不晓得哪里去了，今日这桌椅板凳、碗碟杯筷，也不晓得要被砸掉多少？但也管不了了，只能听天由命了。
那两个闲聊的江湖汉子呢——此事严格来说是由他二人而起，眼见情况不对，这二人悄悄溜出门去，直接跑了！
权当这件事没发生过，谁死谁活，同他们可没有关系。
而那驼子却没有走。
真是奇怪，一个衣衫破烂、满脸烂疮膏药的驼子，这时候还不逃跑，是等着刀剑无眼，往自己身上戳么？
不，不是。
他之所以不走，是因为他姓林。
他就是福威镖局的少镖头林平之。
那只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林平之带着几个手下镖师出门打猎去，尽兴而归，收获颇丰。回来的路上，他们顺道进了家小酒馆去吃酒，却没想到，正好碰上两个登徒子，调戏小酒馆的沽酒女。
林平之看不过眼，就与那二人打将起来，一个失手杀了人。
过后方才发现，那调戏沽酒女郎的登徒子，竟是江湖上青城派掌门余沧海的小儿子——余人彦。
这才有了福威镖局被灭满门的事情。
那段日子……林平之不愿去回想，却又强迫自己一定要记住每一个、每一个死去的人——
跟着他的郑镖头死了、史镖头死了、崔、季镖头也死了，他们俱是被人把心给打碎了……那是青城派松风观观主余沧海的成名招式，催心掌。
催心掌，催心掌，好毒辣的招式。
接着，管家林福死了。
然后是擅长做佛跳墙的华师傅、带着他长大、爱吃鱼丸汤的奶妈妈、妈妈身边几个爱笑爱闹、爱拿凤仙花汁子染指甲的丫鬟姐姐……死了！死了！全都死了！
福威镖局像被人圈狗一样，画了个血色的圈，外头写了嚣张的大字——出门十步者死！
林平之肝胆俱裂！
他真的后悔了！
或许他林平之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只是家里人把他给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否则的话，“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种事，他为什么做一做，就给身边的人带来了如此之大的灾祸？！
后来，他的妈妈和爹爹也被青城派抓走了，他原本也被抓，却被那日的那沽酒女郎所救，一个人逃了出来。
那沽酒女郎原来身负武功……他根本不该去逞强的。
林平之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他一路打探消息，听说衡山派长老刘正风要金盆洗手，青城余沧海也要前去祝贺，于是他乔装打扮，一路自福建来了湖南，进了衡山城，想要伺机寻找机会解救父母。
谁知道，没打探到父母何在，却居然在这一间小小的卤粉店里，与青城派的弟子狭路相逢。
还有……为他福威镖局不平的人。
……原来还有为他福威镖局的冤魂们鸣不平的人。
卤粉是鲜辣的，眼泪是咸的。
可是——说真话的代价却是这样的大。
原来“名门正派”的子弟们，只因为一句真话，就要喊打喊杀，他们做得，别人却说不得！
眼见这两拨人就要打将起来，那个冷少年如此莽撞！手中不过捏着一截铁片，怎么能与青城派的大弟子相抗衡？！
林平之简直想要拍案而起，大喊一声：姓林的就在这里，咱们之间的恩怨，不要牵扯旁人！
可是……可是……一想到爹爹和妈妈，他的牙齿却又紧紧地咬在了一起！
不能死，不能死！林平之若在这里丢了性命，爹爹妈妈由谁去救？林平之啊林平之……难道你还没有吃够“见义勇为”这四个字的苦？
林平之的身子已颤抖了起来，拳头已紧紧地攥住。
而罗人杰已要一剑朝那冷少年戮去了！
千钧一发之际，林平之霍然起来，大声地道：“‘英雄豪杰，青城四秀’！青城派乃四川名门，余沧海余观主的‘松风剑法’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等名门正派的子弟，怎么可能不给衡山派的面子，在衡山城里一言不合就要杀人！万万不可能的！”
林平之武功稀松平常，此刻着急，这一段话却是气沉丹田，音量极大，不只这小店，甚至半条街的人都能听见他所说的话。
却听外头有个女孩儿道：“咦？青城派的人在里头？要一言不合就杀人？这是衡山派的地界，又不是他们青城山！四川佬怎地这样霸道？”
另外一人道：“小师妹，你少说两句，小声一些。”
还有一人道：“二师兄，人家说这衡山卤粉好吃得很，咱们为什么不进去坐上一坐？瞧瞧青城派的威风？”
——原来，林平之见门外正巧路过一群江湖人士，腰间都别着剑、互相做师兄弟称呼，便知这也是“名门正派”的子弟。他的心念在一瞬间动了一动，只道这青城派来了衡山脚下，也是为了同各门各派礼尚往来的，总不好真的横行霸道、闹市打杀了人。
所以，他吆喝得越大声、现场的人越多，青城派的弟子就越有顾忌、越不敢对那对姐弟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