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九条孝行的长子,九条家的下一位天领奉行,此刻正靠在满是软垫的卧榻上百无聊赖。被家下人从八酝岛抬回神无冢的九条阵屋,又从九条阵屋辗转回到鸣神岛,他丢掉的不仅仅是武人的尊严与气节,在家中的话语权也滑落了很多。
父亲不止有他一个儿子,就算不论那些侧室以及更上不得台面的女人生下的小杂种们,身为正室的母亲也还给他留了个名叫九条廉治的弟弟。也就是说父亲并非没有其他选择,如果他始终无法为家族带来荣光,就算父亲宽容的一次又一次原谅了他,家老以及附庸家族的意见声也会越来越大。
家族的领航人不能碌碌无为。
可问题在于他又不是不想做出番事业!
左面有即将与勘定奉行大小姐联姻(?)的亲弟弟,右边有已经从他手中抢走军权的妹妹……九条裟罗的威胁甚至更甚于九条廉治,毕竟她可是存世数量极少的天狗,武艺超群。
天领奉行乃是武职,不像社奉行一天到晚摇摇笔杆子哄好影向山上的巫女就行,一个武功拿不出手的人是不能顺利接任的,然而他这个正室所诞的长子偏偏就打不过从外面捡回来的野孩子。
这叫人到哪里说理去?
“啧,”他烦躁的扔开公文——坐在屋子里看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能让他打败那些野心勃勃的弟弟妹妹吗!
书房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门外跟班探了半个身子进来,笑得眼睛鼻子嘴巴皱缩在一起,极度暧昧:“大少爷,有位姑娘来见您。”
大少爷行事作风一向潇洒,时有花魁与他结为知交。他自己也经常以此自傲,家中娇妻爱子,外面软玉萦怀,甚是快活。但是这段日子大少爷在八酝岛伤了脸面,不得不深居简出修身养性,就跟被迫改吃素了一样。
奉行大人不心疼,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可心疼坏了!
“姑娘?哪家扬屋的姑娘?”
已过而立之年,将近不惑的男人撇撇嘴,表面意兴阑珊实则蠢蠢欲动……终于有个懂得眉眼高低的知道主动送上门了,明天就算有人将话递到父亲耳边也没什么,毕竟这可不是他点了人狎妓。
跟班心腹搓搓下巴,笑得活像躲在洞里锁头探脑的老鼠:“是个自己开门儿的,来求您怜惜一晚,嘿嘿嘿,看样子还是生娘。”
一个年幼的雏妓而已,没有任何危险。
“让她进来,你把外面那些人都带走。”守在书房外的人里混了几个父亲的耳目,大少爷自觉素得久了,等会儿玩儿起来必要过火才尽兴。如果到时候外头来人敲门提醒多少会有几分无趣,不如打发他们去喝酒,这样一来不管送上门的肥肉是死是活都没有不长眼的打扰。
跟班马上转身朝等在廊下的白衣姑娘吆喝,眼看她进门后解开外衫示意并未夹带武器,他赶忙上前关门,招呼上自己人强把九条孝行安排的侍卫拉走。
“大少爷许咱们吃些酒再回来守门,且去且去!”
出于对长子的关怀,九条孝行安排了心腹看着这个不省心的东西,但数量不多,拉扯了没几下书房外就空空荡荡再也没有任何守卫。
此时九条大少爷正靠在软垫上,上下打量着送到嘴边的肥肉。
白衣少女摘下头上遮掩面目的斗笠朝他微笑。
他没有见过二百,只觉得这个纤细的女孩生了双绝色异瞳,着实有些稀罕。她还小,胳膊腿儿都细细的,胸脯不够鼓屁股不够大,不过腰确实够细,看着感觉似乎还很软。
“走过来些让我瞧瞧你。”
如果不看这人急色的样子,单就长相而言他那张正人君子脸实在不像个对着小姑娘也能起反应的渣滓。
二百依言慢慢靠近。
离开勘定奉行府杂役院子后她就很少再用多摩帮忙找来的东西涂黄脸和手了,昏暗灯光下十五岁的少女白到几乎反光。
熏香的味道越来越重,九条大少爷很满意。
“去把衣服脱干净爬上来,”他想弄哭这个脸上写满纯洁的女孩,她就是那种让人打从心底升起一股施虐欲的柔软长相,哭叫起来肯定很带劲。
可惜在脑海中浮想联翩的旖旎情事终究没能变成现实。
白衣姑娘听话的脱下外衫扔远,不等解开接下来的细绳她就已经走到床榻前。
“九条大少爷?”她笑着喊了一声,确定自己没走错地方认错人。
杀错了可就要闹笑话了。
“嗯?”靠在软垫上的男人吞了口口水:“不听话?让你脱你就……”
话音未落他愣愣低头向下看,似乎不太理解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个妓女,这个贱民,她怎么敢!
他的胸口左侧,一把短刀只剩刀柄露在外面。
陌生女孩脸上的微笑没有任何变化,果断后撤抽刀,殷红的血直直喷得帐子上房顶上全都是。为了保证目标不会复活,补刀的第二下与第一下同样精准。
经常刺杀的朋友们都知道,人的肋骨就是为了保护胸部各种重要脏器而存在的,二百第一刀正中心脏,第二刀刺破了目标的肺免得他大喊大叫引来卫兵。但是这个时候人还没死,她慢条斯理的用水瓮里涮毛笔的净水洗去脸上和手上的血渍,取出打刀斩下九条大少爷的头颅。
领兵平叛期间经常纵马离开营地拿村人试刀狩猎休闲,到今日九条大少爷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骨头也并没有比那些泥腿子的硬到哪里去。
不管他是谁的儿子,掉脑袋也只不过一刀的事儿。
二百不慌不忙擦干净刀刃还刀归鞘,打开柜子从里面掏出件暗色男式外袍披在身上挡住喷溅在衣服上的血渍。那件偷来的白色和服被她盖在头上再戴好斗笠,少女擦掉门上的指纹,打碎水瓮冲去脚印,冰元素力冻出一层薄薄的冰方便撤离。
为了方便那些守卫发现这场可怕的刺杀案,她专门把九条大少爷的脑袋放在几案上朝外摆好,冰元素力作用下她在房间里的行动再也没有留下痕迹,也无法追踪她离开后的足迹。
一个小时后天领奉行衙门上空响起划破夜空的惨叫,阖府守卫统统听令朝前厅集合。
这下子武备府库前可就没有人守着了,二百大摇大摆走进去找到桐油一口气全部偷走藏进神之眼。外面乱糟糟的,火把来来去去,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有人喊“这边有线索”,还有人叫嚷“必是朝那边跑了”。
又过片刻另一队足轻从外面涌进来,竟是强行抓了社奉行的家政官。
二百早就脱下衣服换上府库中存了不知多久的足轻制服,库中积存的刀都锈了,前线士卒却没有武器可用。外面火光暗了一瞬,她趁机溜出去丝滑混入乱糟糟毫无纪律可言的足轻队伍,跟着一起跑出门“追凶”。夜色昏沉谁也看不清谁的脸,缉凶队伍经过一条暗巷时她又闪身躲进去,拐了几个弯回到天守阁下方的山体旁。
稻妻所有的建筑均以木石结构为主,像是天守阁这种宏大的建筑物,如果没有挖掘出深度足够的地基后续就会非常麻烦。稻妻先民们的解决办法是以巨木支撑城垣,中间不定期更换腐朽的柱子,以保鸣神大人的雷光永不陷落。
挑好一根特别顺眼的基柱,二百取出桐油上上下下将基底浇头,又把其他的桶子摆满山底,力求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收拾完这些她继续穿着足轻的藤甲,拎着长枪跟个逃兵似的邋邋遢遢歪歪扭扭赶在天色泛白前躲入木漏茶室。
柊二小姐眼下正在神里屋敷与神里小姐抵足而眠,和她二百有什么关系?
木漏茶室里也正乱做一团,家政官突然被捕,无人主持大局,多少要乱上一下才正常。终末番当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是知道归知道,真正意义上即将与三奉行之一真刀真枪交手,这些平民出身的忍者高低还有几分心虚。
自古民不与官斗,贼就更不与官斗了,难道还不许人紧张一下吗?
众人正大眼瞪小眼的不知所措,眨眼间外面溜进来黑乎乎好大一坨,不等大家亮出兵器,那人且将足轻斗笠一掀露出双异色眸子:“托马目前尚且平安,九条孝行这会儿忙着呢,顾不上为难他。”
嗯,正忙着心疼他的心肝宝贝大儿子。神里家的家政官算什么,值得奉行大人从暴怒与无限的悲伤中抽出丁点精力为难吗?
“您……您是柊二小姐?”终末番的首领认出了二百,二百也看着他眨眨眼:“原来你也不是个良民啊!”
——白天里大家各有身份,晚上另有兼职,稻妻人民的日子实在过得充实且精彩。
“散了吧,不必焦虑,只要神里家主不传话,你们的任务就没有变动。”
头发上沾染的血渍凝固了,厚厚一层难受得要命,二百留了句话后直奔净室。
终末番的成员们被扔在玄关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究竟该信那边——虽然任务中吃瓜不太合适,但是!但是真的没人解释一下柊二小姐和家主到底是什么关系吗?!
第82章
勘定奉行与天领奉行之间的盟约仅仅一夜便化作乌有。
啊……这倒不是说两位奉行背信弃义导致盟约的计划流产,虽然他们在同一条赛道上的成就不分伯仲,但此次拆伙还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至于说原因嘛……
天领奉行正室所出的长子死了,奉行大人囿于丧子之痛分身乏术,顾不上和勘定奉行一起联手绞杀社奉行杀鸡给猴看。若非已经抓了神里家的家政官来,九条孝行连原定于今日的仪式都不想管。正是因为要全力针对社奉行他才忙不过来让长子暂代职务留在衙门里看公文,也好提前熟悉天领奉行的日常,谁知阴差阳错害了他。
然而勘定奉行对他这种死了儿子就撂挑子的不负责行为非常愤怒,死个儿子怎么了?能比天亮后的仪式重要?
那可是向鸣神汇报眼狩令执行效果的重要仪式!眼狩令的执行是不是真的效果显著并不重要,重点是要让鸣神认为“显著”,仪式的意义正在于此。这样重要的大事决不能因为任何意外停滞,别说死个儿子,就算亲爹没了也不该动摇。
柊慎介:九条孝行!你这个虫豸!
九条大人只觉柊大人毫无人性,这人自己没儿子就一视同仁嫉妒所有生了儿子的人。那可是他的亲儿子!被人刺杀了!还不允许他这个做父亲的人悲伤难过吗?
九条孝行:柊慎介!你不是人!
不过联盟决裂归决裂,进行到一般的计划还是要硬着头皮继续。鸣神已经同意出席天亮后的仪式,谁也不敢放她的鸽子。天领奉行大手一挥托马就被扔进监牢重重守卫,就等天亮后拖出去由雷神收缴神之眼。
——那尊高大的御建鸣神主尊大御所大人坐像已然落成,合该寻个有身份的人开刀,也好叫天下皆知鸣神收缴神之眼的决心。
计划原本的目标乃是神里兄妹其中之一,几经密谈后终究还是改成家政官托马——特权阶层内部人人皆知的潜规则不好破坏,柊慎介和九条孝行能保证这一代家中子嗣无人获得神明垂青,但谁又能说清楚下一代、下下代的事呢?
神之眼这样的好东西,当然是别人家最好一个都不要有,但自己家必定多多益善的呀!
而且拿那个蒙德来的小子开刀也有好的方面……他毕竟只是个管家,别说夺走他的神之眼,真就算是打杀了社奉行也不好大张旗鼓追究。
三奉行到底没有当面撕破脸,将来自有寰转和好的机会。
这是三个指头捏螺蛳,甚至可以说十拿九稳的好计谋,必然能叫最近风头越来越盛的神里绫人栽得灰头土脸。
结果白日里九条孝行刚和柊慎介议定动手,晚上大儿子的脑袋就让人给摘了!
消息传到天领奉行耳中,九条家主震怒。命人拖来儿子身边的跟班与守门侍卫一问,刺客居然扮做扬屋中的卖身女潜入衙门得手,他/她究竟是不是个女人仍待商榷……
这话,好说可不好听呐。
世家里少有不玩那些风雅物件的子弟,可也没人造作到这个份儿上。这儿可不是九条家的私宅,这里是天领奉行的衙门!不明不白的女人深夜上门竟然半点警惕也无,大少爷甚至主动喝令守卫退下给他腾地方。
九条孝行知道自己的儿子,他必是存了打算玩死人的心,又不乐意中途被守卫听到动静不好拦住败兴,所以才将侍卫全部撤走。
一连串举动下来刚刚好给了凶手足够的时间。那个行刺的人必然熟知世家子弟的脾性,从哄骗门房到确认目标再到得手后从容逃逸,不慌不忙不急不躁,心性之凶残可见一斑!
天还没亮,九条孝行斑驳的头发彻底白了一片。长子命丧贼人之手,这天领奉行的位置该交于何人之手?次子在武艺上还不如长子,那些侧室和外室所出的子嗣要么浑浑噩噩庸庸碌碌,要么歪瓜裂枣生得欠奉,实在烂泥糊不上墙。
唯一拿得出手的竟是个养女……收养的,女儿。
她可以是九条家的大小姐,也可以是临危受命的大将,唯独不能是下一任天领奉行。
“调鹿野院平藏回鸣神岛调查此事,责令其务必早日将凶手捉拿归案!”奉行大人歪在几案后喘着粗气,一个字一个字仿佛啃噬仇敌的血肉,“我要活剐了他!”
他心里觉得刺客不可能是个女人。女人没那么冷静周密,她们总是争风吃醋咋咋呼呼,没什么见识又很容易被吓到,即便敢杀人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干脆利落斩下一位贵族子弟的头颅。
那家伙逃跑时甚至专门将大公子的头正对门口摆放,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世上哪有这样的女人?!
“是!”心腹亲兵低头领命,紧接着九条孝行又对他道:“今日仪式之后找机会弄死那个蒙德人!我的儿子被人给害死了,凶手伏诛前这稻妻城内谁也别想安生!”
心腹迟疑的抬头看向主君,只消一眼他就飞速埋下头——奉行大人他疯了!
“大人,此时激怒神里家对九条家并无好处……”
幕僚从旁提醒,冷不防被一脚踹在心口。九条孝行这辈子动作也没这么快过,踹了一脚尤不解恨,又拔出佩刀猛得刺过去:“那是我的长子!就在这稻妻城内!被人假扮妓女给刺杀了!我九条家不要脸吗!”
“家主!”
“家主息怒!”
“家主,今日还有仪式,不可带着怨愤之色面见鸣神啊家主!”
众人一拥而上乱哄哄的劝,好不容易才劝下他手里的刀,被刺伤的幕僚也被抬下去,能救则救,救不了也只能救不了。
外间又有人进来报信:“家主,仪式的时间差不多了……”
室内的一切都像是按下暂停键那样陷入沉默。
天亮了。
“噗!”
“家主!”
“奉行大人!”
九条孝行在众多家仆属官的簇拥下口喷鲜血,室内又是乱作一团。
“……”
二百躲在木漏茶室的密室里补眠,神里绫华和匆匆赶来的旅行者打乱了她的美梦。少女撑着床板坐起身,昨夜留下的血腥洗得干干净净,头发上衣服上染着淡淡的熏香。
她靠在墙上静静听白鹭公主和金发旅行者的对话,得知后者要去天守阁解救托马立刻掀开被子更衣披上甲胄——她这边的行动也得尽快展开,为他接下来的逃亡之路打开通道。
托马事先准备好的甲胄没有印记,马也是普普通通的驽马,天领奉行军中很常见的类型。铁甲和头盔把她整个人撑大的好几圈,再加上马的高度,任谁也看不出这位武士的性别。准备好行头她摸出一只竹管将内里盛装的液体一饮而尽,这东西会让她的声音短时间内粗哑刺耳,代价是之后嗓子不得不肿胀几日。
不过那并不重要,“柊二小姐”身娇体弱,换季之时偶感风寒失语个三五天多正常呐!
天守阁门外的平台上聚集了许多被驱赶去观看行刑的平民,也是天领奉行戒备最森严的地方。二百看也没看托马狼狈的样子,她假装自己真是个手握调令的奉行心腹,从容巡查木漏茶室到天守阁这一侧的守卫力量。真正的天领奉行士卒也没认出这个“武士”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见到他策马行过还会退至路旁鞠躬行礼。
二百就这么大摇大摆骑马绕道鸣神岛东侧山丘,头顶上滋啦滋啦的雷鸣催得人心底发慌。其实不单单人,马也有些不愿迈步,她勉强驱赶它又向前移动了一小段距离,昨夜刻意摆在靠外一侧的桐油桶露出点点端倪。
少女张弓搭箭,瞄准目标。箭头已被取掉,长野原烟花店的小老板对它进行了一点点改造,射中目标时它造不成任何穿透伤害,但灌注在中空管里的白磷可经不住撞击。
头顶的高台上惊呼声频起,她尽力排空大脑不去想那可能预示着什么。箭矢如同流星疾驰,松开弓弦的一瞬二百调转马头将弓背在背上返回花见坂,扬手亮出那张盖章的“手令”:“奉家主之意,有恶徒企图纵火冲击天守阁,速速赶赴鸣神大人左近拱卫神明。常道恢宏、鸣神永驻!”
马上的武士是熟面孔,他刚才就打从这儿去了前头巡逻,临时得到手令立刻拐回来调兵合情合理。加之确实有浓烟从天守阁处冒出来,士卒们想也不想拖着武器就向前跑,只留下寥寥数人把守各路口。
这就已经够了,经验丰富的冒险家总不可能连这几个人都躲不过去。
杀人放火、毁尸灭迹,接下来该销毁证据,然后拐回去把“柊二小姐”的茶喝完。
二百躲进木漏茶室褪下盔甲和弓箭,马由终末番牵走剪毛染色,她只穿了件晨衣就在外面披上振袖,墙头一响原来是托马和空互相拉扯着翻入茶室。
木漏茶室乃是鸣神亲口许诺给社奉行的自留地,任何人不得侵犯。只要躲进这里不说别的,至少不需要担忧安全问题。
第83章
“我在这里是安全的,但对你来说未必如此……”托马望着远处的洋面,对于不久之前自己朝雷神扔出长枪的举动心有余悸。
他不信仰雷神,但收留了他的神里家信,于是自由的蒙德青年便对这位神祇保持了最低限度的敬重。
现在这份敬重被他自己亲手砸碎了。
老天!巴巴托斯在上!那可是雷神!我怎么敢的啊!
后悔倒是不后悔,既然旅行者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冲出人群向他伸出援手,那么他也一定不会坐视他陷入危险。只是后怕罢了,万一雷神不管不顾重演“无想刃狭间”的故事,鸣神岛顷刻便会沦为炼狱。
幸好关键时刻天守阁突然失火,他们才得以从雷神眼皮子底下逃走。
呼……这回可真是,脑袋都别在腰带上了。
“眼下稻妻各大势力中唯有海祈岛的反抗军敢收留你,那里和鸣神岛完全不一样。”
只有去了海祈岛旅行者才能避开天领奉行疾风骤雨般的疯狂搜捕。昨夜他已在天领奉行大牢内得知九条大少爷死于刺杀,愤怒的九条孝行与疯子无异。上次他手撕籍账还是旅行者来到稻妻前的事儿,难保这回他再启祸端。
就算璃月七星对提瓦特大陆上的其他国家放话要保旅行者,他要真在稻妻发生点什么意外那边一时也鞭长莫及呐。
“……我知道了。”金发少年沉吟片刻迅速做出决断,“我马上离开,不给你们添乱。”
暂时先离开鸣神岛,带走天领奉行追捕的视线,无论对于神里家还是他自己都好处大于坏处。
“不不不,我绝不是这个意思。”托马生怕他误会:“我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蹲在木漏茶室不见人,但你是个冒险家,总有要出去的时候。再说了,就算你有万夫不敌之勇,小派蒙呢?而且去海祈岛也不一定意味着安全,这一路可不好走!”
他是那样诚恳,空反倒先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自己方才有些咄咄逼人。
“我知道了,但还是尽快动身比较好。”
呼……托马暗暗松了口气。旅行者实在是个温柔的人,他总是用善意去理解自己遇到的每一件事。幸好这家伙身手不凡,不然就这种性格在稻妻早晚要吃亏。
两人说好接下来的安排便各自回房休息,等到了下午木漏茶室外的喧闹声一阵响过一阵,茶室内有佣人来报说是柊二小姐染上风寒有些发热,须得延请医者来看看。
“……如今外面闹哄哄的又是抓刺客又是抓纵火犯,天领奉行跟疯狗似的见人就咬……”
神里绫华还是从兄长那里知晓“自己”邀请二小姐家去玩耍了数日,虽然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这样交代,但长久相依为命的默契还是让她下意识选择信任并照做。
“稻妻城内没有什么好大夫,府医的水平也就那样……”
她试着派人出去问了一圈,硕果仅存的几位医者都不愿外出问诊,生怕招了天领奉行的眼有命出门没命回来。
眼看柊二小姐额头上的温度越来越高,她只能一面凝冰帮她降温,另一面写信让人向兄长传信。
二百自己倒是一点也不着急,她明白此时的虚弱皆源自于之前喝下的药水,只消熬过这几天便可恢复如常。但是托马和旅行者并不知道,他们两个都不是医生,对于疾病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完完全全束手无策,只能平白跟着神里绫华一块担忧。
“怎么会生病了呢?着凉啦?还是吃了不合适的东西?”派蒙趴在床边忧心忡忡的看着二百,后者抿嘴安静的微笑。
小精灵无措的往前挪挪又往后挪挪,小手焦急的握成拳头:“好吧,你精神还好吗?想休息还是想吃点东西?”
二百还是微笑。
“我进来了哦!”门板被人敲了两下,派蒙看到二百点头同意才飞去开门:“谁呀!”
空手里端着砂锅站在门外,清甜的幽香徐徐弥散。
“我听说你不舒服,按照璃月那边的办法煮了锅糖水来看看你,吃吗?”
那必须要吃呀,旅行者的手艺可好啦!
锅里的东西闻上去又香又甜,别说二百了,并没有生病的派蒙率先一蹦三尺高:“我要我要!”
喊完她就后悔,小小声往回找补:“我就尝尝味儿……”
空端着在璃月时买的砂锅迈过门槛,一直走到二百床边。他将砂锅放在床头柜上,掀开盖子盛了碗清汤。
“吃点东西也许能好得快些。”他伸出手,让二百扶着自己,然后使了个巧劲儿把人扶起来坐好。
长这么大也没被人这样细心照顾过几回,柊二小姐气喘吁吁端起碗有一口没一口的抿——好烫,一口灌下去大概人也就半熟了吧!
“好香啊~”
派蒙又馋又好奇,但还是等到二百不肯再喝了才自己拿碗舀来尝尝味道:“咦?为什么喝上去并没有闻上去那么香甜呢?”
“我加了水果和一点点甜甜花,没有额外放糖。”空把用过的砂锅碗筷堆在一处,低声道歉然后上手摸了下她的额头:“好像不怎么烧了……”
本来就没病嘛!当然不怎么烧。
“明天我就要出发去海祈岛了,不知何时才回。”少年舔舔嘴唇,能看得出他非常紧张。二百安静望着他,那双一蓝一绿的异色瞳在花影下清澈透亮,几乎透到人心里去。
她现在无法发出声音,不过空也并不是非要她回应不可。他从背包里掏出一把花:“送,送给你,我在野外做任务时看到的,也许它能让你心情好些尽快痊愈。”
少女微笑着点点头,她看上去软乎乎的,像只拥着被子的柔软猫咪。
“嗯?”小派蒙背着手手,头顶冒出问号:“我觉得还是多做些好吃的让托马储存起来,这样不至于一下子吃的太多撑到,也不至于放坏了吃不到。”
旅行者欲言又止,顿了一会儿才找回舌头吐槽:“你还真是在吃上造诣颇深。”
“嘿嘿!过奖过奖。”不管他想说什么,到了派蒙耳朵里统统自动翻译成夸奖她的话,“我也这么认为!”
谁和你说这个啦!
他们两个斗嘴的功夫二百起身找了个玻璃瓶子灌上清水将野花插进去,这还是当初给万国商会的商人们牵线得到的礼物。
见她将那束花摆在窗台最显眼的位置上,金发少年忍不住加深笑意:“海祈岛有什么你喜欢的特产吗?回头一定要写信告诉我。”
你人还没去呢,特产的事儿就先别想了吧!二百摇头,表示自己没有需要他帮忙捎带的东西。
“不知道?”空显然是会错意了,“没关系,到时候我每样都带一些回来给你看看。”
二百:“……”
都说用不着啦!
等访客告辞,柊二小姐起身斟酌着写了封信,套了两层信封皮儿让人送去给离岛的万国商会的会长久利须。最外面的信封上写着离岛的地址,第二个信封却是“现人神巫女珊瑚宫心海亲启”。
她这是要借着离岛与海祈岛之间偷偷摸摸的商业往来向珊瑚宫心海传信,提前告诉她旅行者即将抵达。这事儿不能交给神里家的人,就算神里绫人知道她私下与海祈岛有关联也绝不能将这份关系毫无遮拦的舞到他面前。
再怎么说社奉行也是三奉行之一,谁知道他会不会有一天突然抽风去挤同僚们的拟人赛道搞抽象,该防还是要防一手。
信件寄出后她回到被褥间重新躺好,盘算起自己接下来的路。
天领奉行上次借着眼狩令与锁国令撕了好些小贵族家的籍账,不少查抄出的家产并未录入国库,去处可想而知。眼看九条孝行又要开启狂暴模式,那些自觉岌岌可危的小家族势必要抱团取暖。
这都不用她继续冒险了,多得是人盯着那老不死的等着寻他的错处。
勘定奉行那边,估计要不了多久柊慎介就会发现她在鸣神岛税收账目上做过的手脚。
嗯……大概也快要被逐出家门了吧。
是时候考虑换个下家了呢。
第二天清晨旅行者带着向导离开木漏茶室前往一无所知的未来,目送少年浅金色的背影彻底消失,二百也打算回至冬使领馆。
总在木漏茶室藏着也不是个事儿,柊家主可不会放过任何能榨出剩余价值的东西,一滴也别想跑。
她找托马比划了一番自己的想法,后者马上安排人用神里绫华的仪仗送柊二小姐——不是他不想留客,而是眼下并非留客的好时机。
毕竟柊二小姐乃是应邀在神里屋敷喝茶赏花,这什么茶什么花能一连赏上半个月还不带停的?
“外面的天领奉行正在全城搜索刺杀九条大少爷的凶手,据说是个身高背阔、虎背熊腰、青面獠牙的魁梧男子。”托马站在门廊下事无巨细的交代。
有的人天生就喜欢照顾别人,生怕疏忽了哪一点。尤其二百现在还是个“病人”,那就更需要小心照料了。
“魁梧男子”二百哥淡淡撇嘴,深深为天领奉行的破案效率感到担忧。
她昨日夜间布置火灾现场时那些沾满血渍的衣物全都拿去浸透了桐油,权当做引信留在原地,一场大火下来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而且她也没有非要回去现场再看个热闹满足一下心理需求的破毛病,就天领奉行目前的抓捕方向,再给他们十年也抓不到凶手。
“也不知道是哪位好汉为民除害,那九条大少爷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只可惜九条裟罗,她肯定会被九条孝行用各种理由调离前线返回鸣神岛。”
托马挠挠头发,稻妻自有国情在此。
这一点二百也有想到过。九条孝行既害怕养女挡不住汹涌而来的反抗军,又怕她真的站稳脚跟手握军权威胁到天领奉行职位的传承,因此他必然会另派心腹出发前往神无冢接手幕府军。
不过就现在的局势么……早早离开前线也好,这样她就不必替人背锅了。
第84章
稻妻城这几天有点乱。
先是天领奉行的继承人深夜遭人刺杀,紧接着眼狩令仪式上一个异国来的金发少年大闹一场从容逃逸,与此同时象征这鸣神无上威严的天守阁被人放火烧焦了屁股。
每一件事里都透着难以评价的荒诞感,搞得自三奉行向下整个官僚体系都灰头土脸。
——自己都觉得自己无能。
如今九条孝行咆哮着天天在城中来来去去,看啥都会起疑,看谁都长得像凶手。维系稻妻平安稳定的中坚力量成为破坏平安与稳定的主力,别说外人了,就是九条家的旁支也怀疑家主是不是受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得了失心疯。
问题是他那个儿子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活着占地方废饲料,平庸却又自命不凡,死了还要给大家狠狠添一回乱,不知道多少人躲在家里小小声破口大骂。
要不是他亲爹是天领奉行,这家伙早就该被人套麻袋拖去就地打死八百遍了!
然而九条孝行却不这么认为,在他心里错得绝不是好大儿,错的一定是外面那些把他儿子带坏的坏人。他越想越气越气越堵,天领奉行不舒坦,稻妻城里很多人都没法舒坦。一时之间城内赌场娼馆人人自危,但凡曾与九条大少爷攀上过半点交情的花魁都在想法子外逃往乡下躲,聚散就好比寒秋雨后凋零的落叶。
多雨多雷且闷热的夏季已经过去,气候朝着多雨多雷但潮冷的深秋变化。午前神里家的白鹭公主亲自送柊二小姐回到至冬使领馆。
木质马车古色古香,待车挺稳后随行侍女上前拉开丝绸帷幕,气色苍白虚弱的二小姐被人扶出轿厢。
“……前几日晚上受了些惊吓,又着了凉,接连数日发热……”
侍女把能用到的药物尽数托付给守门的愚人众,神里小姐忧心得几次问她要不要回神里屋敷休养。奈何柊二小姐拿定主意不肯继续盘桓,她感激的朝神里绫华笑了笑,脚下打着飘一步三晃迈过门槛走进使领馆门厅。
“呵,在外面浪了这么久,终于知道死回来了?”
黑衣少年靠在廊柱上抱着胳膊,一说话那嘴就跟会往外喷毒汁似的。二百病弱的模样似乎惹怒了他,紫黑色衣角飘过楼梯,紧接着山响一样的关门声从三层传下来。
“……要不你还是随我回神里屋敷吧,这几天哥哥都不会在家,没人打扰……”
神里绫华想说的是神里绫人不在家,神里屋敷的气氛比至冬使领馆要轻松多了,至少绝不会有人对一个病人阴阳怪气,更适合修养。
暗搓搓围观的愚人众们眼睛一亮。
这几天神里绫人不在家,也就是说前几天在咯?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柊二小姐生着病也要离开!
快点说啊!
二百笑着摇摇头。
她现在无法发出声音,药物作用下整个人几乎快要融化在空气中,看着让人着实有些悬心。
“……好吧。”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她,神里绫华只能放弃,“那你要好好休息,等痊愈了我们再一起去神樱大社玩。”
其实也不是去玩,但总不能生着病求见八重神子,样子不好看。
算算时间,二百点点头。
神里绫华实在是拿她没办法,守门的愚人众不允许外人进入使领馆,侍女们也不行,大家只好看着她自己一点一点晃悠悠向前挪。
“使领馆自备医生,不需要你们担心。”卡拉马佐夫面对不熟悉的人态度和脸色都不是太好,侍女们簇拥着白鹭公主纷纷怒目相向。
野蛮人!粗鄙!大胡子也脏兮兮的!
“还请多多关照我的朋友。”神里绫华不会去和一个守卫争长论短,“如果情况恶化请及时告知,我会想法子送她去璃月的不卜庐求医。”
锁国令盛行的时期也就只有大贵族的千金能说出这般底气十足的话了,至冬人沉默以对,注视着她登上马车离去。
稻妻的公主走了,门厅里立刻像是活过来那样重新变得热闹起来。双胞胎乔伊和乔治今天不当值,两人一左一右跳上台阶把从外面回来的稻妻姑娘夹在中间。
“生病了?”
“感冒?”
“肠胃炎?”
“吃药了吗?”
二百:“……”
犯不着,真的犯不着啊兄弟们,放着不管过几天也能自行痊愈。
“你们是不是太闲了?”
差点把门甩烂的六席大人去而复返,站在楼梯顶端居高临下——活像审视打猎失败两手空空归来的铲屎官。
“散兵大人!”
乔伊和乔治立刻站得硬邦邦的,被赶下去找活干。
“愚人众不养闲人。”少年甚至不需要第二句话就能把部下吓得瑟瑟发抖。
门厅里再次寂静得堪比坟墓,二百扶着楼梯栏杆一步一步向上走。
六席执行官怎么训斥自己的部下都是愚人众内部的事,她这个外人说什么都不合适。以某个人恶劣糟糕的性格看,出声求情只怕会让后果更加严重。
她沉默的走过去,没有任何交流,甚至视线也不曾扫过。散兵抿着嘴目不转睛盯着门厅,被他看到的愚人众要么躲进阴影和镜子里,要么低下头装死。
救命!斯卡拉姆齐大人面无表情比他挑眉挑刺找茬时还可怕!
门板轻轻开启又关闭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风声过后楼梯上面的人影也消失了,大家这才像重新活过来一样大口喘气。
二百一进屋就发现离开的这几天里一直有人为她打扫房间,床单和被套都换了新的,也都经过晾晒,洋溢着一股太阳的味道。
也许是哪位勤快的好心人帮了大忙?
她换上寝衣头昏脑涨滚进被褥,闭上眼睛没过多久呼吸就变得平稳深沉。
白天演千金小姐晚上干刺客的两班倒,是个人都扛不住哇!
昏昏沉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睁眼窗外天都黑了。夜风把树枝吹得呼啦啦直响,衣饰上的挂坠也被带得发出清脆撞击声……但是她身上并没有佩戴会发出声响的小东西?
少女手忙脚乱爬出温暖的被窝,支棱着脑袋迷迷糊糊四处看:“……”
“你是头猪吗,怎么不睡死算了。”床头正对面被人摆了张椅子,摘掉斗笠的少年翘着二郎腿抱着胳膊坐在上面。
二百:!
遭了,说不出话,情况不妙。二小姐那是会愣在原地被人穷追猛打的人么?当然不是!她闷头倒回去,顺手带起被子蒙在头上,一只胖胖的蚕茧闪亮登场。
非暴力不合作,暴力了也不合作,总之就是不合作。
“……呵呵,”散兵阴恻恻的冷笑,起身上前拽着被子堆在床脚,“跑哪儿浪去了?你不是让我等着么,我等着呢。”
她还是一言不发,愤愤不平弯腰抢回被子再次把自己裹进去。
散兵:“……”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人偶少年偏不让她如愿,彻底将被子扯开扔到房间另一头,洋洋得意抬起下巴。
二百翻身瞪着他抬脚就踹,力道一点也不打折扣,速度太快动作太帅,结结实实揣在某人大腿上。
啧!身高不够,腿太短,没踹到要害。
他慢吞吞低头看看被踹了一脚的地方,再抬起头时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往外绷着看上去像是想要咬人。
“你想死吗?”
二百哥先握拳再竖起一根手指,摆出从枫丹传来的某个友好手势——要不是今儿说不出话,定让你知道知道现代稻妻语里能衍生出多少俚语用法!
突然意识到某个人今天特别的安静,斯卡拉姆齐顿了一下,默默把被子捡回来抖抖扔回她头上:“真是废物。”
他踢开椅子拉开门向外走,一边走还不忘威胁:“不许睡!敢睡就把你扔水里去。”
二百:“……”
十分钟后执行官去而复返,身后跟着愚人众自带的军医。
“先抽管血化验一下,看看到底是细菌感染还是病毒性感冒。”
对方口鼻处蒙着一层白布,举在手里的针筒比缝被子针还粗。
这玩意儿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用在人身上的啊!二百拼命摇头闪躲,眼看躲不过就要抽刀。散兵上前来来回回倒腾好几下才捉住她单扯出条胳膊,冷着脸对军医道:“赶紧抽。”
臭丫头打人可真疼,若非此身为雷神所打造的人偶,说不得几拳下来就得开裂。
“别怕,我尽量快点不让你疼太久。”拼命挣扎不愿意合作的患者他见得多了,军医老神在在。至冬标配的针头是粗了点,可粗也有粗的好处,长痛不如短痛,不用零零碎碎受罪多好!
“呜呜呜呜呜呜!嗯嗯嗯嗯嗯!”二百没有放弃,来回踢腾着想要摆脱束缚。散兵干脆把她整个人摁进怀里困住,被推打踢腾得来回摇晃:“再乱动直接打断腿!”
反正都是修养,索性连骨伤一块养了。
考虑到他还真有可能干出这种缺德操作,二百喘着粗气不再动弹,别过脸不去看即将落在胳膊上的针头。
倔强的女孩子终于安静下来,被使领馆投喂得顺滑的黑色长发披散开,一条条就像海中随波逐流的海藻。
“敬酒不吃吃罚酒。”散兵小声骂了一句,看到军医一针头下去抽出来半管子血又有些不满意的凶狠瞪着他,“你杀猪呢?”
军医:“……”
要不你来抽?
二百:“……”
你才猪!你全家都是猪!你一籍账的猪!
第85章
军医心狠手辣抽走二百满满一管新鲜血液,顶着六席执行官相当不善的眼神走人。要不是头顶上还有二席【博士】在,他也很好奇这位执行官的构造。
“我加加班,明早出结果,期间要是发热就多喝点水做些物理降温。”
门关上了,房间里剩下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你撒手!
二百试图用眼神戳死散兵,少年挑起眉梢,把她提起来换了个姿势坐在自己腿上,手还是跟夹猫一样掐着她的腰:“我发现你还是安静下来更可爱……”
面对这种神经病还有什么道理可讲?少女横起胳膊肘扫出去,他侧头躲过,反手掐住她的脖子拉近两人之间本就不算远的距离。
“是什么让你产生了我很好说话的错觉?”
手掌微微使力,血脉的拨动逐渐清晰,恍惚中他甚至想过干脆再用力些折断它算了。反正脆弱的人类总是自顾自说一些和“永远”有关的话然后又自顾自背弃约定死去,不如让一切终结在开始的时刻。
口蜜腹剑的骗子。
“啪!”
兜头打来的那一掌没有太大的力气,但却让他清醒过来。
由于缺氧她脸上翻起不自然的潮红,一蓝一绿的异色瞳被生理性眼泪洗得剔透,仿佛两丸琉璃酿在一泓秋水中,含恨瞪着他。
——就像坚冰中裹着熊熊燃烧的烈火。
“……”
他像是被刺中了似的松开手,紧接着又做嫌弃状把她推回被褥间:“管好你那对不听话的爪子,再有下次我就发发慈悲帮你折断它们。”
有病啊你!
二百只能做出口型发不出声音,眼看着那个别别扭扭奇奇怪怪的家伙背影仓皇的翻窗而去。
然后隔天一早再次睁开眼她又被散兵给吓了一跳。
这家伙坐在窗外的树干上直勾勾盯着她的窗户,他身上还穿着昨日的外衫,看着就像在枝丫上待了一整夜——你能想象早晨睡醒起身拉开窗帘猛然看到一个幽怨女鬼盯着自己的惊悚感吗?
简直一模一样!
“啊!”她目前只能发出这么一个音。
好在军医的到来打破了这份恐怖,他戴着眼镜、拎着文件夹,随意敲两下就自顾自推门进来:“小姐,你的化验结果出来了,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还能有什么意外么?二百几乎能猜出结论。
斯卡拉姆齐从树枝上跳过来,他像羽毛一样轻,花枝颤颤巍巍抖了两下,落花凌乱。
“听坏消息。”少年一点也不觉得通过窗户进入别人的房间有问题,从窗台翻进来直接坐在靠窗的书桌上,他抬起下巴示意军医继续报告。
二百:“?”
不是,这和你有一摩拉的关系?
军医看看“病人”又看看临时上司,果断跟着工资走:“坏消息啊……小姐,你中毒了。”
他平静的说出这个结果:“虽然表现得很像伤风感冒,但那只是药物造成的结果。”
“……”二百镇定微笑,就说了只是药物作用!
“接下来是好消息。”房间里的气氛实在古怪,他一分钟也不想多待,“你的身体状态达到了正常十五岁女性的最低安全值,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虽然但是,真的很像吐槽,这家伙真的不是在吐槽吗?
他“啪”的合拢文件夹,一本正经公事公办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近半年内你会逐渐经历女性身体发育直至成熟的各个必经阶段。我是说,小姐,你的月经快要出现了,初潮可能伴随各种不适症状,所以近期请格外注意保暖和营养。”
二百脸色爆红如坐针毡:“……”
“我知道对于含蓄的稻妻人来说这件事比较私密,最好能由女性长辈传授相关经验。但是很不幸,我们这里没有年长的女性。”军医用手指点点额角做了个行礼的样子,“恭喜你,这次是诚恳的、发自内心欢迎你即将踏入大人的世界。”
所以你刚才就是在讽刺对吧!
二百汗流浃背,老实得像只木头猫。
他抽出便签密密麻麻写了一长串注意事项,目光再一次在长官和翻译小姐之间游移……最后把这张医嘱交给同样闭上嘴巴安静如鸡的斯卡拉姆齐。
潇洒完成双杀,军医施施然拎着他的文件夹开门走人。
“……”散兵紧跟着翻出窗户无影无踪,只留二百一个人在房间里看看卧室门又看看窗户:“……”
愚人众执行官是不是走门犯法?
从这一天的早饭开始她从厨房领到的食物就不太一样了,不是说和大家吃的不一样,而是同样的配餐中总会可选的多些肉和蛋堆在盘子里。糖也每天都有,这辈子她吃过的甜食加起来也没这个月多,更不必提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热牛奶和奶酪块。吃好睡好,再加上定期服用清除“毒药”的药剂,没过几天她肿胀的咽喉便恢复正常,终于能顺利发出声音。
二百第一时间悄悄找到负责后勤的军需官向他问起这几天自己的餐标问题:“偶尔一两回还好啦,但是每天每次都这样……嗯,感觉不太好。”
她的意思是要不要自掏腰包补上这部分费用,哪怕待遇特殊些也能心安理得享受。军需官惊讶的上下看了她好一会儿,嘟嘟囔囔念叨了好几句“看不懂”:“您不知道吗?六席大人把他的份额划在您名下了。”
散兵的原话是“腻腻歪歪的甜东西看了就牙疼,丢给个废物解决掉实在是太好了,两相抵消”,但他之前也没问过这些小事,突然询问又指名道姓的要求分给某个人,这就……很有股欲盖弥彰的别扭味儿。
“……那家伙!”二百气鼓了腮帮子,“从明天起我自己掏钱,不要再去划你们执行官的配给。”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
军需官梗起脖子收缩下巴,做出一个“我很费解”的表情:“为什么呢?”
“您和斯卡拉姆齐大人之间有什么误会存在吗?”至冬人直白的问:“我原本以为你们两个人里或许有一个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现在看来是两个。”
“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二百不太高兴,她还没那么健忘。斯卡拉姆齐在踏鞴砂办的事儿实在是太狗了,你根本就搞不清楚究竟是什么鬼斧神工才造就了他这种清奇的脑回路。
——我差点被浓度过高的雷元素力电死,难道就为了修好他给自己添堵?
“嗯……这种事还是当事双方自行参悟比较好。”军需官是个聪明人,点到即止:“外人插手太过难免挨打,看在那些精致的小甜点份儿上,您还是放过我吧。”
考虑到愚人众的军队属性,军需官也是执行官的部下。二百翻了个白眼放过他:“行,我不问了,但是三餐超标的那部分我自行支付,如果不允许这样操作的话我也可以不在使领馆吃饭。”
她又不是不能凭本事养活自己,犯不上为了口吃的就分不清青红皂白。
军需官点头,转身就把这件事报告给上司,散兵挥手让他赶紧走:“她要给摩拉你就收着,回头交给我。”
这命令有够奇怪,但它并不违反规则。
“是。”
只当是年轻人之间的特殊玩法吧,军需官带着一肚子腹诽离开。
少年在他走后打开今日刚刚收到的命令,寥寥数语间无数人的命运就此改变——用寿命换取力量有什么不好?反正普通人类也不过几十年时光,浑浑噩噩庸庸碌碌过活,还是扼紧命运的咽喉蔑视它……需要犹豫?
他压下心底的别扭,点了几人要求他们修整行囊随时待命。
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在稻妻的土地上出差……下一站的目的地尚且不知道在哪里。
另一边二百和军需官谈过话后出门直奔小仓屋取出此前送洗兼修补的黑色振袖,小仓老板手艺精湛,那些被磨掉的金线重新散发出熠熠生辉的光芒,完全看不出它们曾经灰头土脸的被树枝刮花过。
“你好像长个子了?”小仓老板绕着她转了两圈,点点头确认:“我眼神很好,不会看错。”
“啊啊,嗯,是的。”少女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并不想就这个问题聊太多——一聊起来她就难免想起那位让人不知该如何评价的军医先生。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推销布料的小商人,小仓老板见状上前和他聊了两句,很快发现他手里的货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会考虑的,谢谢你。”她回到柜台后一样一样收拾起软尺和粉笔,垂下眼睛不再去看那个殷殷切切想把东西卖出去的商人。
放在稻妻这就是种非常明显的拒绝了,语气委婉并不能掩盖她的态度,商人叹着气经过二百身侧,她抱着的包裹里多了封信件。
一个从海祇岛辗转万国商会,几经波折最终抵达的重要消息,与勘定奉行收缴的那些晶化骨髓去向相关。
从踏鞴砂回到鸣神岛后二百就交代久利须他们在盛装晶化骨髓的木箱夹层里安装了元素炸弹。这些从盗宝团手里收缴,经过长野原烟花店小老板巧手改装的灌装元素实在是做标记的不二之选。经过这段时间的接力跟踪,久利须他们发现勘定奉行将抵充税金的晶化骨髓统统运入八酝岛、神无冢以及鸣神岛之间的某个无名小岛上。
那座小岛太小他们的人不敢摸上去探查,但是地址是绝对没问题的,盯梢的人报告那岛上有至冬人搭建的临时工坊。
二百看完便将信件浸入水中泡透搅成一滩纸糊。
具体让谁上去探查那是珊瑚宫心海要去操心的事,鸣神岛这边她得抓紧时间去拜访八重神子。眼下唯一能够破局的人大约只能是她了,作为鸣神的眷属,到了这个时候还抱着尾巴躲在神樱大社里吃油豆腐看轻小说……不太合适吧?
第86章
想要见到八重神子,如果不去考虑虚无缥缈的运气加成那就只能走社奉行神里绫人的门路才行得通。毕竟宫司大人又不是什么随时刷新的野外Boss想见就能见得到。
二百把糊成一滩纸浆的信纸冲干净,拐了个弯直奔木漏茶室。
托马避难的这段日子里奉行大人也经常出现在这里办公,反倒是承担安民之责的白鹭公主忙得脚打后脑勺,一天难得露一回面。
“稍小姐早。”二百心情很好的打招呼进门,稍抬头看了眼太阳,一个字没吐但意思相当明显:“你管这叫早上?”
阳光已经不是一点半点刺眼了好吗!
“二百你痊愈了?”托马抱着太郎丸从和室里探头出来,狗子回头汪汪叫,小白竖着尾巴颠颠颠跑向名义上的主人:“喵咪~”
“托大家的福,已经好多了。”她弯下腰抱起猫咪从头顺到尾,小白边蹭嘴里边发出娇娇软软的声音。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和室,只见神里绫人坐在几案后低头奋笔疾书。
“数日未见,柊二小姐风采依旧。”这人忙得头都抬不起来也不忘他那风雅的架子,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贵族门阀子弟的模样。
二百不和他客气,开门见山道:“我得到了点不太好的消息,需要尽快见到八重神子。”
“嗯,”神里绫人放下笔,等待掌下墨渍干燥的功夫里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消息,额,能分享吗?”
消息的渠道不能让他知道,但消息本身没什么可瞒着的。
“愚人众在向反抗军提供物资……这个你应该知道,”二百习惯性搂了一眼社奉行印章样式,继续道:“其中包括晶化骨髓打造的武器和装备。”
踏鞴沙已经关停,现在手里晶化骨髓最多的人不是九条孝行而是柊慎介。经他之手的晶石去了愚人众的工坊最后出现在造反的反抗军手里与幕府军对抗……实在是略有些抽象了。
“能拿到勘定奉行与愚人众勾连的证据吗?”他选了个比较温和词照顾柊二小姐的情绪,二小姐看着天花板想了想:“可以,但需要时间。”
如果不计后果她现在就能找到证据,但是也说了那叫“不计后果”,神里绫人又不是她的主君,他只能建议她,不能命令她。
“去见八重神子需要这些东西?我可以先伪造一份。”
能当着社奉行的面大喇喇说出伪造证据构陷另一位奉行,柊二小姐也是没谁了。
托马闭上眼睛揉揉脸,重新睁开:“需要我帮什么忙吗?刚好我现在清闲得很。”
他闲得都快发霉长毛了,不能出门对于一个蒙德人来说就跟坐牢一个意思——不管什么门。
“那感情好,你先去后院挖几个坑。”两个人就这么热火朝天商量起造假的步骤,完全无视了几案后的社奉行。
神里绫人:“……”
“唉……”他挪开面前写好的公文,敲敲桌子拉回那两人的注意力,“如果只是去见八重宫司,尚且用不到这些手段。”
“平铺直叙即可。”
二百转回去坐在他面前隔着几案,殷勤挪开碍事儿的文件堆:“和八重宫司打交道需要注意些什么?”
她没有反复试错的机会,只要抓到一次就会死死攥住绝不松手。
“那是个聪明人,又聪明又有阅历,所以你和她来往最好不要迂回试探太多,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神里绫人沉吟片刻,抽出信笺提笔写了封信交给二百,“你带着这封信上山,对神社的守门巫女说此信需由八重神子亲启,她就算颇有微词也不会避而不见。”
信他是当着二百的面写的,她看得一清二楚那不过是些再普通不过的问候语,绝无任何额外的嘱托。
看来奉行大人和八重宫司不是很对付。
“如果……”二百担忧的甩甩这张纸:“我是说,如果我带份味增汁油豆腐登门拜访效果会不会更好?”
神里绫人:“。”
他可疑的顿了一会儿:“值得一试。”
“好嘞,托马你会炸油豆腐吗?”二百推着桌子边一跃而起,拉上家政官迅速消失。
烹饪这种事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来做吧!
木漏茶室虽然是茶室,但也有个五脏俱全的小厨房。油豆腐其实就是用油浸炸的豆腐块,对烹饪技能的要求仅限于“有耐心”。
托马翻出一块泡在净水里的豆腐,抽出厨刀挽了几个刀花才“当当当”将豆腐修成块状。他低着头,袖口整整齐齐挽到手肘上方,忙碌但很有调理。
“尝尝味道。”油锅里豆腐发出小小的滋啦声,金发青年抽空先调了碗料汁出来。他用筷子沾了下汁水送到二百面前,少女凑过去咬住筷子头,眼睛一亮:“嗯嗯!好吃!”
酱汁都这么好吃了,浸泡后的油豆腐一定更美味。
“炸好的豆腐还要泡上很久,都这个点了,今天下午恐怕来不及。”
他将筷子扔进水槽,转身把炸好的豆腐取出来沥油,换了一批新豆腐块下去继续炸,“既然动了油锅干脆一次多炸些,太少不划算。”
“哦哦!”柊二小姐因为碍手碍脚而被赶出厨房,这会儿撑在窗户上从外向里看,“加油!你好厉害啊!”
托马很大声的笑起来:“这算什么,只是做些小事而已。”
二百口水都快滴出来了:“能把每件小事都做好可比只做好一件事要难多啦。”
“那我就谢谢柊二小姐夸赞喽。”他转过来又塞了口炸好放温的豆腐块投喂,“做好的油豆腐我会专门留一份给你。”
嘴里叼着炸豆腐的女孩子用力上下点头:“嗯嗯嗯!”
厨房里的热闹持续了许久,看完文件的神里绫人也走出和室前来围观。
“还在忙吗?”他拿着杯奶茶靠在柱子上,二百和托马同时投去视线。
“很快就炸好了,剩下只需要让油豆腐胚安静浸泡,家主您想吃谢什么?”
本着既然动手就干脆整个大活的想法,托马恨不得料理出一套席面来,“要不我炸些天妇罗,再煮个乌冬面?天气冷了,正适合吃些有热汤的食物。还有新鲜的海鱼……”
他每数一道,二百就点一下头,默契得像是已经合作了十年。
你们是不是已经把八重神子给忘到脑后了?托马是从蒙德来的就不说了,怎么柊二小姐这土生土长的稻妻人对鸣神及其眷属也如此……怠慢?
神里绫人一肚子话最后化作嘴边倔强的微笑:“好的,你看着办。”
托马高高兴兴甩开膀子干活儿,奉行大人吸着奶茶上前。二百听到动静一连看他好几眼,也许是许久的合作终于让她有了几分信任,少女抱着小白左左右右来回瞄他的袖子:“你为什么能从这里掏出这么大杯的奶茶?”
“嗯……绫华说这样看上去比较有反差感,”他又吸了一口,“你觉得呢?”
这样一个你明知他城府极深的人站在路边鼓起脸颊喝奶茶,确实很容易给人一种开了柔光灯的错觉。
二百咂咂嘴:“白鹭公主冰雪聪明!”
“绫华从小就聪慧。”神里家的兄长比自己被人赞美了还高兴。
过了一会儿她又去看他的袖子,压低声音悄悄问:“所以……好喝吗?”
神里绫人走到她身边,隔着窗户直接对托马道:“能麻烦你煮一锅奶茶吗?我想尝尝家里的牛奶是否新鲜。”
这算是什么理由?托马看看主君手里端着的杯子,到底没拆他的台:“要不做成鲜奶麻糬?就是您上次尝过说它很有趣的团子牛奶。”
“两样都要。”神里家断不至于连两份待客甜点都端不出来,选什么选,二选一那是小孩子才会去做的事。
托马放开厨刀去取材料,二百边挠小白的下巴边嘿嘿笑:“多谢。可惜我不善厨艺,没法子投桃报李。”
她的手艺仅限于把正常食物正常的加热至熟透,非要评价也只能得个中规中矩,总之不会炸厨房但也没有惊艳之处,小说里那种用自制小零食和人搞好关系的套路彻底没戏。
神里绫人眯起眼睛笑,难得放松的随意与人聊天:“如果柊二小姐有意,投桃报李也不是非要以物易物。”
这家伙即便闲聊也会习惯性给人下套,二百才不会上他的当:“那没办法了,大家都知道我身无长物,你只能暂且自认倒霉。”
理直气壮把赖账形容得如此清奇的人满稻妻城也是少见,本意只是抬杠闹着玩的神里家主认真想了想,自己似乎还真就只有“自认倒霉”这一条路。总不能要求她学猫叫吧,那是结仇不是与合作伙伴闲聊。
他们之间也没有熟稔到可以随意开这种玩笑的程度,如果换成绫华的话大概可以,但她不会那样做。
“唉……”俊秀的青年幽幽叹了口气,茶香四溢:“是我嘴笨,如果惹了柊二小姐不开心,二小姐你可一定要原谅我呀!”
托马手里的土豆淀粉没拿稳,整袋滑落在地。
二百震惊的看着神里绫人:“啥?”
天呐!社奉行居然认为他自己嘴笨?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升起来的吗!
第87章
托马的手艺很好,无论是鲜奶麻糬还是天妇罗,都紧密贴合着稻妻人的味蕾。二百头一回在别人家里吃饭吃到撑,定好明天一早来取浸泡好的油豆腐,她甩着袖子开开心心回到至冬使领馆。
平时门厅里总有许多不当值的愚人众士兵坐着闲聊,上午她出门时还有人聚堆打牌呢,黄昏前回来居然一个人影也没有。
守门的士兵身姿挺拔目光坚毅,一副不好去打扰的样子,二百也觉得不好拐回去找他们问话。
今天轮作大厨的乔伊从橱窗口探头出来,咧开笑脸很快又绷直了收回去:“小姐,您想吃什么?”
“我是不是回来的太晚了?”二百走过去和他说话,“不用单独开火,我在外面吃过了,谢谢。”
乔伊的脸僵住了,他回头去看自己的双胞胎兄弟乔治,希望他能帮帮忙。但是这种事乔治也没有办法,他背对着窗口站在案板旁,努力假装自己非常忙:“烤个肉酱千层面您看怎么样?”
“真不用,我吃得很饱,只是奇怪为什么门厅里没有人……”
乔治朝乔伊眨眼,乔伊朝二百眨眼,二百并没有接收到这份眨眼的真正含义,“额,如果能问的话,大家都去出任务了么?”
“你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散兵阴恻恻的声音仿佛紧贴在后脑勺上,二百抡起胳膊就是个向后肘击。
微凉手掌拦住她向后击出的胳膊肘,毫不客气在关节上狠狠一敲。
“啊!”右臂肘关节传来的麻胀感差点把眼泪给催下来,二百顺势改换左手从橱窗口的餐具篓里摸出把叉子,照着尚未松开的另一个人的手上捅:“你是不是有毛病?!”
乔伊和乔治齐齐向后退了一步,缩头缩脑恨不得挤成一团沿着墙根滚走。
散兵就等着她的叉子戳在自己手背上,不仅没有松开还在她奋力挣扎时拖着人走。他没有给人看热闹的爱好,这些脑子空空的部下闲起来嘴能有多碎用脚指头去想都能轻而易举想象出来。
他把二百拉进自己的房间,硬撑着挨了几脚才关上门。
“你是不是把脑子扔在踏鞴砂忘带回来了?”少年张嘴就是新版本的阴阳怪气,“神里家给你下了蛊还是怎么?中毒才解了几天?你就非得神里绫人不可吗!”
这……这指控究竟从何而来?
“我只是去木漏茶室见白鹭公主,和神里绫人有什么关系,神里家难道只有他一个人?”二百当然不可能承认她私下调查出了愚人众与勘定奉行勾结欲对稻妻不利的证据,面前这个人虽然出身稻妻但是个愚人众执行官,他现在是至冬人!
“骗子!”散兵眼神阴鹜,他透亮的紫色眸子此刻暗沉沉的,就像夹杂着雷暴的海上暴风雨即将来临,“神里绫华今日在甘金岛主持仪式,你根本就不可能在木漏茶室见到她。”
“我是去见白鹭公主,不是见到白鹭公主,你听不懂人话?”二百不在怕的,愚人众还没有那个本事潜伏进神里绫人的眼皮子底下,只要不是人赃俱获,她就敢咬死不承认。
窗外的雷鸣声一阵大过一阵,斯卡拉姆齐大怒,他虽然自身是个人偶体重偏轻,但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力气。少年粗暴的拎着女孩子的领口把她推在墙上:“你当我不知道你那些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小把戏?罗莎琳应该警告过你吧,不要惹麻烦,也不要阻碍执行官。”
二百仍旧是一副理直气壮理不直气更壮的模样——如果散兵真的掌握了确切证据,或者说如果他真的打算干掉她,那么这场对话就不会发生在他自己的房间里,而是应该发生在使领馆的地下囚室内。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几乎与散兵身高相同,矮也没有矮太多,盛怒之下他的非人感越发浓烈——哪怕气得七窍生烟,人偶仍旧没有呼吸和心跳。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窗外的雷音终于落了下来,少年冷笑的声音越来越大,伴随着落雷宛如雷雨夜闹了鬼:“好,很好。”
“要我一件一件讲吗?刺杀天领奉行那个蠢猪儿子的人是谁,纵火天守阁的又是谁,是谁和万国商会的商人暗中勾结走私晶化骨髓,又是谁……胆敢欺骗愚人众执行官!”
哦,闹了半天他并不知道她已经查出那些晶化骨髓的去向,二百放心了。
“是我做的又如何?”二百偏过头不看他:“你去天领奉行告啊,你就去告诉九条孝行是我剁了他的好大儿,刚好还能赶着热乎领几枚赏钱。”
散兵被她气得几乎生出自己有血管有心跳的错觉了——杀人放火这种事你就不知道找个帮凶吗!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木漏茶室里不就是有个神里绫人在么,至不至于三天两头往那里跑!
死心眼!没药救!
雷光擦着二百的脸颊撞在墙体上,斯卡拉姆齐怒极反笑:“你可以,我记住你了!”
他还得赶去邪眼工厂给女士善后,已经浪费了半天时间等人,没有法子再继续盘桓下去。罗莎琳那个把眼睛扛在脑门上的蠢货自以为雷神会像风神和岩神一样宽宏,殊不知雷电将军根本就是巴尔泽布制造出来的代工人偶,她不会去考虑外交影响,只能一味按照巴尔泽布事先安排好的指令行事。
想看我的笑话?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闹笑话。
“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使领馆,等我忙完了再和你一并算总账!”
他靠得很近,二百尚未反应过来脸颊上一痛,被人狠狠咬了一口:“再敢乱跑让自己受伤你就死定了!这回我说到做到!”
斯卡拉姆齐说完就松手开门出去喊人,二楼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大约有五六个愚人众士兵随行。
二百脑子里都是木的,她靠在墙上,透过窗户看到戴着斗笠的黑衣少年带领一干人等迅速隐没在暗淡的夜色里。
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儿?
算我……被狗咬了吗?
变态!神经病!
*
进入深秋之后稻妻绵绵的秋雨终于停下来了,天空也变得空旷高远。虽然雷鸣仍旧隐隐不息,但空气还是比之前要干燥了些许。气温持续下降,在外出行的人少不得多添条挡风的围巾保暖。
二百骑在枣红马背上,马蹄嘚嘚穿过原野和草丛。
为了让她有理由面见八重神子,神里绫人写了封信交给柊二小姐。等到了神樱大社她只消对守门巫女这样那样一说,必然不会无功而返。虽然只是一封简单到不能更简单的问候,但是来都来了,姑且信他吧。她穿着黑色的男式振袖,脖子上捂了条大红色的围巾,朱红色鸟居一架又一架被甩在身后。
“您好,这里有封社奉行亲笔的书信要交给宫司大人亲启。”
信使规规矩矩将马拴在门口石柱上,守门巫女先确认信件真伪,然后往她脸上看了好几眼。
围巾捂住大半面孔,只留了双异色眼瞳在外面,这双眼睛在稻妻城可是独一份儿。
“啊?柊二小姐?”巫女常年在神社工作,无忧无虑的多少还保有几分天真:“您为什么会帮神里绫人送信!”
额……这话说的,怎么不能?勘定奉行近来是与社奉行斗得乌烟瘴气没错,但那并不影响两家私下往来。
别说社奉行了,发疯的勘定奉行不也依旧默许次子和千里小姐书信相和,怎么到了她这个二小姐这儿似乎就被所有人默认要和社奉行神里绫人老死不相往来?
别说他们之间压根没有半个摩拉的私情关系,就算真谈过又掰了也不可能做得到吧,稻妻就这么大点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想躲也躲不开。
不过二百不会这样回答守门巫女,她斟酌了一下,选了个比较安全的选项。
“我本来就想求见宫司大人,因此央了白鹭公主询问禁忌,这信也是公主受她兄长所托……”
她没把话说死,留下足够空间给守门巫女完成脑补。
“哦哦!请您先进来稍坐,稍等片刻我去传话。”关键时刻还是神里小姐打出了助攻啊,不然神里大人只怕是已经出局了吧!要知道八重堂以柊二小姐和社奉行为原型的小说都已经连载到大家都摸不着头脑的整活情节了,两位正主的进度实在是让人挂心呐!
当初勘定奉行将二百姑娘收做养女不就是为了成全她对社奉行的痴恋吗!现在两人身份相差总算不至于天差地别,但又多了太多干扰……
好着急!
守门巫女怀揣着对新章节的期待去主殿向八重神子传信,正在读轻小说的狐狸小姐状似不经意般扫过桌上读者们要求总编代为转交给希娜小姐的信件。
“让她进来说话。”她放下手里的书,想想又觉得当着当事人的面看人家的同人文总有点尴尬,到底把它卷吧卷吧塞进信件堆里。
这会儿功夫二百已经跟着去而复返的守门巫女进入主殿檐廊下,褪去木屐后她上前认真向坐在摇椅里的八重神子行礼:“见过宫司大人。”
“嗯嗯嗯。”八重神子挥手让巫女回去工作,好奇看向面前生着一双异色瞳的少女:“我记得你,柊家的养女,你来见我有什么事?”
她上上下下的观察二百,神色中带着几许茫然——柊二小姐和数月前相比,身上好像沾了点让人熟悉的元素力。
原来那个孩子回到稻妻了吗?
第88章
这是二百第二次见到八重神子,狐狸小姐粉色的毛发被渐起的秋风吹得上下浮动,雷系神之眼坠在耳朵上……原来是位垂耳狐。
察觉到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脸颊上,被狠狠咬了一口的幻痛不由浮现,二小姐在心里把某执行官拉出来殴打了不止一百遍。
“我来这里只是想要告诉您一件事,”她硬着头皮努力忽略八重神子似乎带着温度的目光,“愚人众向海祇岛叛军提供了来自至冬的武器和装备,反抗军不日将攻入鸣神岛。”
“这几天已经有人敢在天守阁放火,如果杀红了眼的反抗军进入稻妻城,鸣神大人情况危急呐!”
神里绫人给过提示,和八重神子这样的老千层饼玩迂回策略纯属找虐,想让她把话听进去就必须直截了当的戳中痛点。她当然不是个什么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狐,稻妻百姓生活的艰辛她守在神社里听了一年又一年也没见才去过任何行动,可见诉苦是没用的。
那么就只能从另一个方面入手了。
八重神子不在乎稻妻人过得好坏,但她不会不在乎自己的朋友。
神明并非不朽,隔壁璃月的岩王帝君不也一样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谋害?比之那位谁都不敢惹的古老神明,雷神被子民杀死的概率不高但也绝不是零。尤其那些海祇岛的反抗军,他们都是些被逼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活不下去才不得不西逃进而揭竿而起的人,这些人复仇的执念特别强,一旦杀到上头谁也拦不住。如果雷神注定死于人手,被反抗军用人海堆死的可能性最大。
这就不是八重神子能不在乎的小打小闹了——她与雷神立场一致利益相同,雷神陨落她这个雷神的眷属就是下一个被人用长矛指着的牺牲品。
八重神子确实无法忽视这个消息,她不再去看那块奇怪的元素印记,坐直身体正色道:“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厚重妖异的凶煞之气霎时充满整个空间,二百感觉到冷汗贴着后脑勺骨碌碌滚下脊背。大脑在疯狂尖叫示警,全身的肌肉不由自主紧绷。
“难道……我说得还不够直截了当么?”她压着嗓子反击,压得人几乎无法呼吸的那些东西就像退潮似的迅速消失,八重神子换了个角度认真观察面前的异瞳少女,惊讶中带有几分欣喜。
她和外来的金发少年完全不同,土生土长的稻妻姑娘,却长出这片土地上少见的心肠。这孩子不是不信仰鸣神,但是那份信仰抵不过她对稻妻的热爱。她有一颗炽烈的、诚挚的、金子一般闪闪发光的心。
怪不得那个被伤透了心远走他乡的孩子也会被她吸引,他大约知道她要做些危险的事,所以才故意留下点痕迹提醒老家伙们不要欺负他在意的小朋友。
这态度可比当年可怜兮兮上门求助时要强势多了。
狐狸小姐重新靠回她舒服的躺椅上,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粉色大耳朵尖抖开落在上面的神樱花瓣。
“你所求之事我已经明了,只是需要等待时机。”这句话听上去很像稻妻人约定俗成的委婉拒绝,但二百不肯放弃,只要八重神子没有明确说出“不”字她就还会继续努力——就算她说“不”也一样,总之哪怕强扭的瓜不甜也要先扭了再说。
“时机在哪儿,我可以去找,我也可以去造。”
雷神和稻妻,二百一向分得很清楚,她从没有放弃报复天守阁中那个神明,但她并不希望这份报复建立在将更多人卷入死地的基础上。
就像神里绫人评价的那样,她明白失去最后一个亲人的痛苦,所以她不愿意更多人和自己一样品尝到相同的苦涩。
八重神子简直要怜惜起这个小姑娘了,她的年龄只怕还赶不上长生种的零头,但是那份勇气与行动力着实令人侧目。稻妻居然也能孕育出这样浪漫的理想主义者,惊喜程度堪比从生蚝里开出颗金色的珍珠!
“他马上就会出现,不过我倒是有另一件事要你去做,算是个交易。”她眯起狐狸眼笑得狡猾,“我会如你所愿,你也可以跟着参与,但是你要知道这些事很占用精力,我那八重堂的工作难免受到影响。哎呀……近来大卖的那本《神守柏与离岛红枫》的轻小说你读过没?真希望能有一本不逊于它的新书接档呐!”
“啊?”二百反手指指自己:“我吗?可是宫司大人,我才刚刚勉强认全了字。”
再说了她也没空看小说,八重神子说的是本什么书?
“总之!”狐狸小姐把桌面拍得啪啪作响,“要我协助没问题,你得来给我干活。调令不用你担心,柊慎介乐得把养女白送给我打工。”
她又瞄了眼那堆信件——别说勘定奉行家的二小姐了,海祇岛的大将不也一样在她手下整了项副业么!生活在稻妻的人谁不打两份儿以上的工嘛,就连她这宫司也兼职八重堂总编呢。
二百得了八重神子的许诺便离开神樱大社,走之前宫司大人写了张纸条塞给她,说是要她先去八重堂提书回去看看学学,等旅行者从海祇岛回来某人就要上岗成为八重堂签约作家。
柊二小姐:“……”
作家大概做不来,坐在家里干瞪眼倒是没啥问题。
具体为什么非要等空回来八重神子并没有解释,二百也没问。大概是说来话长懒得讲吧,反正等人到了她必然长话短说的从头解释,现在也就不急于一时了。
枣红马载着她哒哒哒回到稻妻城,路过长野原烟花店时小老板宵宫领着一群熊孩子玩“大貉妖”来了的游戏。二百勒紧缰绳放慢速度,慢吞吞通过这片危险地带。
“二百你先别走!”宵宫说起话语速一项堪比爆开的烤栗子,“我有些材料弄不来,能麻烦你帮忙看看不?”
“啊——宵宫姐姐!”
一大群小孩子还在“嗷嗷待哺”的等着她,小老板将缺货单递过来就转头继续哄他们。二百接下今天得到的第二张纸条,应下她的请求笔直走向八重堂。
八重堂的书店也在花见坂,位于珊瑚万端事务所左侧的高地上。书店占地面积还挺大,再向上走穿过数折台阶就是稻妻城的上城区。
编辑黑田站在柜台里卖力叫卖:“八重堂新书出版,来看看吧!”
二百跳下马挑出提书单走过去,不大的平台上读者们三三两两站着聊天。这里时常起到书友会的作用,每当新书付梓出版大家就会相约聚集在一起讨论读书心得,算是稻妻中产阶层为数不多的休闲娱乐方式之一。
作为一个没上过学且文化程度堪忧的人,走在充满墨香的地方难免有几分心虚。她牵着马排在队伍最后面耐心等待,很快身后又多了几个买书的读者。
“我好想钻进作者的书房捉住他狠狠把下一章摇出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中枣红马有些不适的动了动蹄子,二百拉紧缰绳对前面的人说了几句,把马牵开拴到稍远些的栏杆上。
闹市里惊了马可不是开玩笑的,搞不好要出人命。
解决掉这桩隐患她重新站在队伍里,后面来的几个陌生姑娘不愿意了。
“欸——你这人怎么插队?”
前后左右,连同不买书纯路过的路人齐齐将视线投向队伍末端。察觉到吸引了众人关注,有的女孩红了脸低下头,有的却越发精神抖擞,抬头挺胸越发拿出不凡的气势来。
“快点出去,别让人说第二遍。”
“我本来就站这里,是你太吵了容易惊到马我才去把马拴好又回来,难不成人人皆你爹,都得哄着你?”
二百转身夹起眼角看她,站在前面的买书人也站出来作证:“没错,这位姑娘专门和我打过招呼作证她没有插队。”
同伴们伸出手揪着她的袖子向后拽了拽劝她息事宁人,发声不满的姑娘左右看看,仗着身高优势梗着脖子抬起下巴不退反进,伸手想把二百推出去。
“你们两个怕不是一伙儿的吧!不要脸,呸!”
为二百作证的青年立时气得脸红脖子粗:“心歪看什么都是歪的,你这人……”
“我怎么了?我清清白白循规蹈矩,不像有的人,穿得男不男女不女的,睁着两只眼睛满大街勾搭。”
她伸手去推,二百注意到角落里有到影子闪过去,立刻放下半抬的手“身娇体软”美美被人推倒在地。
维持秩序的编辑一下子围上来好几个,不远处的天领奉行士兵也跟过来查看情况。
“当街打架斗殴?抓走!”
“不至于不至于!”编辑急忙拦人,天领奉行的士兵们也被人劝开。
“我看到了哦!先前这位小姐担心马儿被吓到伤人,专门走远了些拴住它,是后来这位小姐蛮不讲理不依不饶,进而动手伤人。”
少年清朗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士兵们看向来者:“原来是鹿野院同心,既然有你作证这次就算了。”
这个家伙不好说话,犯了他的忌讳回头铁定倒霉。虽然有些遗憾不能抓人进监狱抠几个钱耍耍,但也不至于为了那点小钱给自己添麻烦,类似的机会有很多,下次一定。
第89章
陌生少年三言两语劝走赶过来打算喝汤的士卒,这边编辑扶起摔倒在地的二百。她干脆放弃老老实实排队的打算,直接将八重神子开的提书单交给对方。
“本想着时间充足不如守一回规矩,结果倒还不如麻烦你们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柊二小姐拉起千金贵女的架子,单听她说话的腔调编辑就明白这是位惹不起的主,再头看看提书单上的书名和人名,显而易见的尴尬出现在他脸上。
就……还得是八重总编啊,直接舞到正主面前贴脸开大。
“柊二小姐,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们眼拙,您请随我来。”他鞠了一躬,小心翼翼请二百走出人群。
没人理会那个动手推人的姑娘,和她一起的同伴只听到一个“柊”字就知道事情不好,勘定奉行或许不能像天领奉行那样手撕籍账,但软刀子割起肉的滋味也绝不是普通人家能尝得起的。她身边瞬间空出好大一片空地,没人愿意继续和她站在一起。
不论是排队买书的读者还是附近聊天的行人,瞬间转头盯着二百猛看——能与最年轻的奉行几度分分合合,二小姐肯定是位绝色美人吧!
结果他们只看到一个被红色围巾围住的脑袋,二小姐很有先见之明的及时拉起围巾挡住自己。干她这行的能不露脸最好不露脸,谁都认识这张脸的话距离失业也就不久了。
“哎呀呀,这又是怎么,遇到难办的事儿了?”少年清亮的声音快活又轻松,编辑自知闯祸,一边苦笑一边护着二百快步走进书店内室:“多谢鹿野院同心的援手,不然今天这件事恐怕难以收场。”
“没关系,小事一桩。”他阳绿色的眼睛就像春天的原野,“柊二小姐,想见您一面可真不容易呀!”
关于这位神探二百自然有所耳闻,也知道他大概是被九条孝行拎回来抓杀子凶手的。
“我就住在至冬使领馆,离天领奉行衙门只隔了一条街,欢迎您随时拜访。”异瞳少女温和的报上地址,苦笑从编辑脸上转移到鹿野院平藏脸上:“啊!那里的守卫很不好说话呢。”
他说话时小动作很多,尤其是手,一会儿摸下巴一会儿抱胳膊。
二百看向编辑:“劳烦你帮我把书取来,刚好鹿野院同心在……”
“对,我可以帮柊二小姐把书送去她眼下的居所,顺便也见识一下至冬使领馆内部到底什么样。”
他勾了下手臂,向面前两人展示那上面的肌肉:“必然不负所托。”
编辑笑着走去仓库,鹿野院平藏扶着桌子跳到二百正对面坐下:“您的眼睛果然和传说中一样,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难不成您家祖上有异国血统?”
这是个非常细心且不好对付的对手,每句话都是有意无意的试探。二百笑着摇头:“我不知道,家严家慈生前没提过。”
“啊……对不起。”
没有问出什么有效的消息,鹿野院平藏立刻跳过这个话题。他和所有读者一样都很好奇柊二小姐被勘定奉行收养前的身世,大家只知道她曾是勘定奉行府买下的杂役姑娘,凭着那双眼睛做些不怎么体面的工作。
“我无意冒犯,提起您的伤心事真是对不住。”少年道歉道得干脆,二百也就表现出宽宏大量的样子把这件事翻过篇去:“没关系,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哦哦。”鹿野院平藏歪着头看了她一会儿,打了个响指:“不如我请您吃个晚饭作为赔礼吧,感谢您这样轻易就原谅我。”
“那还是不了,”二百眯起她那双异瞳,“我可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原谅你是因为这次算无心之失,如果你有意反复提这件事,我想我肯定是不会原谅的。”
“抱歉。”
鹿野院平藏意识到自己踩到了这位手腕了得的小姐的雷区,他马上将试探的触角收回去——暗中观察柊二小姐并不是对她有所怀疑,只是出于侦探的习惯见谁都想探究挖掘一番。
现在么……这位小姐聪明又敏锐,也是真的不好惹。
编辑回来的正是时候,八重神子书单上的书被他一股脑全搬来,还有整整一套全新的笔墨。
“有劳鹿野院同心,”如果这位好心人不帮忙的话书店肯定得派上好几个人跟着柊二小姐送货,先不提眼下正忙匀不出人手,正常人谁愿意靠近至冬使领馆呐!
“我一个人可拿不了这么多东西!”少年扬起嗓门直笑,“您和我一起,咱们也算搭个伴!”
“唉!好好,好的。”编辑不擅长拒绝,答应得垂头丧气如丧考妣。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坐了一会儿等外面人散得差不多了,编辑和鹿野院平藏一人提着一摞书,二百自己拎着笔墨,三人从后门离开八重堂的书店。枣红马拴在树上等了许久,它把地上所有能吃到的草都试了一个遍,看到主人回来高兴的塌起小碎步打响鼻。
“乖孩子,好马好马。”
二百上前拍拍它的脖子,解开缰绳牵着马儿走。另外两位送上门的劳力提着书苦哈哈走呢,她就不骑马嘚瑟了。
少年看看马又看看手里的书,突然意识到柊二小姐这是故意顺水推舟应下他主动帮忙——心眼是不怎么大,而且非常记仇。
面对这位曾经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小姐,他只觉得她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是谜团,整个人就像是个巨大的谜题组合。
但是没有人会喜欢自己被人盯着“解谜”,尤其当她是位贵族小姐且手握特权时就更不能轻易碰触她的过去与隐私,一是尊重二是职业道德三是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量。
“柊二小姐是去神樱大社参拜了吗?看来总编大人对您寄予厚望……”编辑努力没话找话,生怕安静下来哪怕一分钟导致自己被这窒息的气氛尴尬死。
二百耐心回答:“是,早上带了份油豆腐做供奉,宫司大人很高兴就给了我一份新的兼职。万一哪天愚人众从稻妻撤走不再需要翻译,我也不至于闲下来无事可做。”
“额……原来如此,”编辑谨慎地斟酌出一个答案:“想必您一定是位才女!”
二百:“……”我能说我才刚刚在某个至冬执行官的淫威下被迫把字认全了吗?
鹿野院平藏:“……”
哥们儿,你这是直接把天给聊死了啊!
一个杂役出身的养女,她到哪儿去成为才女?她要真是个才女反而不符合逻辑。
“也许是帮忙看看异国作者的来稿吧,哈哈哈哈哈哈哈……”眼看至冬使领馆大门越来越近,她为终于得到解脱而松了口气,“把书放在门厅里就好了,楼上不可以去。”
“好好好!”编辑巴不得离愚人众远些,鹿野院平藏则有些失望:“欸?我还以为能进去逛逛呢!”
“……可以逛,就是逛完后你可能得换个工作地点。”二百移开视线,什么也没说但什么都说尽。
守门的愚人众士兵见到二百牵着马从外面回来,皱着眉头收起下巴,再看到她身后跟着一个微胖的男子和一个俊俏少年,不大赞同的摇摇头:“小姐,六席大人昨天下午才刚离开!”
——昨天你们两个吵架的事已经传开啦,怎么一转眼除了神里绫人您就又认识了新朋友?斯卡拉姆齐大人知道的话会伤心……更会迁怒我们。
“所以呢?”二百指指两人手里的书:“他们都是八重堂书店的职员,帮我送东西来的。”
“……”这人苦大仇深的顿了顿,低下头:“请允许我向您表示歉意。”
啊啊啊啊啊啊!闹误会了!好尴尬!
“我今天收到了至少三份道歉,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运气糟糕。”少女摊开手掌心向上,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这个至冬人从她手里接过缰绳和笔墨袋子:“交给我就好,我会把东西送去楼上。”
编辑瑟瑟发抖将手里那摞书递过去,愚人众凶狠的视线移向鹿野院平藏:“……”
“他的意思是,要你把书交给他。”二百居中“翻译”,守门士兵的表情好了许多。
“没事没事,我跟在后面,送进去就走。”少年露齿一笑:“你手里的东西够多的了!”
至冬人的表情更好了些,牵着马提着东西转身领路。
“呼……我知道他们没有恶意,但是皱着眉的样子实在吓人。”编辑擦擦并不存在的虚汗,二百看着他那副受惊过度的模样,心下就是一软:“你先回去吧,如果宫司大人有什么吩咐可以写成信件交由守卫代为转交。不用说话,信拿在手上直接塞给他们就行。”
“好好好!”他鞠了一躬沿着墙根含胸低头溜走,那样子叫人见了实在辛酸——这里可是稻妻城!
鹿野院平藏跟在后面进入门厅,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少年把书放在最靠外的桌子上,抬眼扫了一圈说告辞就告辞:“我就不继续给您添乱了,再见,也许今后有需要您配合的地方,届时请您多多关照。”
“嗯。”
二百并不着急赶他走,乔伊和乔治勾肩搭背围上来用至冬语询问:“这个是谁?你朋友?新朋友?”
“不,我在外面遇到了点小麻烦,他帮了些忙但也不小心冒犯了我,所以这是在以实际行动道歉。”柊二小姐同样用流利的至冬话回答,满足了好奇心的双胞胎飞速一脸高冷的走掉——那不是她的新朋友,大家不必担心六席大人因为这个发脾气啦!
鹿野院少年看二小姐的眼神马上就变得柔软起来,他似乎误会了这些至冬人的态度,以为二百在使领馆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事实上至冬人就是这个样子,看上去严肃凶残,实际上他/她很可能只是想用眼神提醒你鞋带散了。
第90章
“鹿野院你刚才去哪儿了?我四处找了你半天!”
从至冬使领馆到天领奉行衙门步行也用不完十五分钟,鹿野院平藏刚迈过门槛今日值班的搭档就白着一张脸上前拉着他向广间走。
少年动了下嘴巴,大概是咽下去了一句不大中听的俚语。
“你能不能不要上班时间乱跑?关键时刻不见人影,真有你的!”
这人呼吸急促,手掌冰凉腻滑,说话时声线不自觉就往上扬,平日从没有这样尖利过。
显而易见,他很紧张,而且正陷入无法排解的恐惧之中。
“好吧好吧,你先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鹿野院停下脚步,拉不动他的搭档明白自己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这小子绝对撒腿就跑。
谁能跑得过你们啊,风系神之眼的持有者。
“咳咳,”他贼眉鼠眼的探头左右瞧瞧,压低声音对鹿野院平藏道:“家主要见你呀!你是真不知道死活!”
虽然他们理论上算是公务员从国库领工资,但实际上还是会称呼顶头上司的那位奉行为“家主”。就像柊慎介把国库当私库一样,九条孝行也习惯了把幕府军当成私军,这些留在稻妻城维护治安的同心就和他家里豢养的护院差不多,额……地位可能还没有护院高,毕竟护院也能算得上一句“心腹近臣”。
鹿野院平藏又动了动嘴巴,这回他顺势换了个小动作,有点不耐烦。
“好好好,我知道你家里背靠着神樱大社的关系不太在乎这些,但那是奉行大人,你难道要违抗军令?”
同僚嫉妒的看着这个“关系户”,真希望自己也能有个在神樱大社在八重神子面前很得脸面的表姐。
或者大貉妖给他凭空变出这样一个表姐也行!
这顶帽子可不能认,少年吃惊的瞪大眼睛:“我怎么会违抗奉行大人的命令呢?再说了我也没有乱逛,我不出去难道线索会主动送上门?”
“那你找到线索了?”搭档脸上写满了不信。
满衙门的人没头苍蝇似的忙了这么多天也没查出个所以然,这小子一露面就有线索,说出去还让不让人活啦!
鹿野院平藏只觉得这一天天自己的肚量是越来越大了,搭档和同僚们时冒傻气看上去还挺可爱。
“怎么可能,要是那么容易就找到线索,大家早就一拥而上抓到凶手了。”
他温和的试图安慰被奉行大人吓坏了的搭档,结果换来他进一步怀疑的眼神:“真的吗?你真的什么也没查到?”
什么都没查到这家伙会就这么老老实实回来?他肯定是查到了什么不想让我知道,吃独食!抢头功!可恶!
鹿野院平藏:“……”
——人和人之间的交流为何总是如此艰难。
好在搭档也只是在肚子里腹诽了几句,真刀真枪的争论他反而不敢。郁闷了几秒钟他飞速自我调节成功,紧张得啃起大拇指催促:“快些走吧,自从大公子遇害后家主的心情就没好过……”
大家都不想失去自己和籍账的羁绊啊,更不想全家去另一个世界团圆!
再继续拖延下去这人怕是要原地发疯了,少年抬起脚继续被他拉着走。
两人很快来到衙门正房的广间前,持刀护卫扫了一眼,搭档狠狠鞠了一个躬:“大人!劳烦大人辛苦一趟,鹿野院同心回来了。”
还好,他没做什么添油加醋的多余事。护卫看了眼鹿野院,尤其着重看看他身上的制服以及腰间佩戴的十手,点点头:“去那边褪下武器然后等着。”
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眼看午饭时间都过去了,两个饥肠辘辘的同心才得到上司召见的通知。
九条孝行顶着丧子之痛积极投身于抓捕凶手的工作当中,甚至连午休都没休,多让人感动啊!
饿得头晕眼花的两个倒霉蛋除外。
“跟我来。见到大人把头压低些,不要说粗俗的傻话,大人问什么答什么,更别自作聪明多嘴多舌。大人那样睿智,他才是正确的,你们两个懂了吗?”
内侍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拉拉杂杂交代了一堆,生怕这两个人不懂规矩牵连到自己身上。
同僚呐呐不敢言,鹿野院平藏直接无语。
这都什么破事儿!
武器早就交上去了,也搜过身,两人被领到檐廊下跪着等待天领奉行提问。木质台阶上唯有是有贵族名号的人才可以上去,普通同心只配跪在檐廊外。他们能有脱下木屐找个平整地方待的待遇完全仰赖奉行大人礼贤下士。
对,下士。
跪好又等了一会儿,苍白憔悴的九条大人才在心腹搀扶下走出内室。
“家主,鹿野院平藏到了。”
没有得到允许他们不能发出任何声音,说话的是那个领路的内侍。
“嗯。”九条孝行扫了眼廊下的两个人,目光停留在那个少年身上,“这么年轻?”
太年轻了,既年轻又声名斐然,真令人嫉妒。
“是,我们也这样认为,实在不知道那些功绩究竟是不是真的,但他好像……”
内侍压低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但天领奉行显然得到了满意的解释。
“我喜欢年轻人,让他试试。”他眯起浑浊的眼睛向下望:“把头抬起来,说说你上午都做了什么。”
不想给自己和表姐惹麻烦,鹿野院平藏干巴巴的描述了自己这一天的行动轨迹——调查天守阁屁股底下的失火点,在花见坂各处走访,遇到了被人为难的柊二小姐,进入至冬使领馆看了一圈。
总之很忙。
“哦,还挺能跑的。”九条孝行的嘴角挂下来,内侍们看上去恨不得扑过来给回话的傻瓜少年几拳。
谁要你去管天守阁的事了?究竟是意外失火还是人为纵火又有什么关系?鸣神是能挥出无想的一刀但自古至今吃到这一刀的人寥寥无几,倒是天领奉行随时能手撕籍账,你怎么搞不清楚轻重缓急呢!
“有什么结论吗。”上首处的奉行大人再次发话,语气里隐隐有许多不耐之意。
鹿野院同心把头一低:“我认为,刺杀大公子的人和纵火焚烧天守阁的很可能是同一人!”
“什么?”九条孝行一拳锤在桌子上,整个人向前探出身体,就像躲在礁石缝隙里的海鳗伸长脖子等着袭击路过的小鱼小虾。
“是这样的,大人,”少年不疾不徐道:“我在起火点仔细查看后发现那样的火势并不正常,起火前几日稻妻城才刚刚下过雨,木质廊柱外表湿润,不容易被点燃。”
“但根据目击证人描述火势是突然起来的,同时伴有大量浓烟,所以可以判断犯人一定使用了某种助燃剂。”
“助燃剂?”九条孝行第一时间想到桐油。
便宜,量大,容易弄到。
“查到市场上有大量助燃剂贩售的消息了吗?”他侧头去看左右内侍,大家整齐划一的按照同一种频率摇头。
“是的,我也去调查了,没有人在那几天购买助燃剂,无论是桐油,食用油或是高度白酒,甚至是炭和硝石硫磺,长野原烟花店的库存也没问题。”
鹿野院平藏顺口接话,看也不看对他怒目而视的内侍们。
“但是大家都忘了,稻妻城内有个地方存有大量桐油。”
“那就是天领奉行的武备仓库。守仓库的士兵说过事发当晚凶手曾经在仓库附近出现过,并谎称自己与大公子有约。”
那两个倒霉的守卫在牢狱内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如果不是为了追查线索恐怕早就没了。
谁叫他们给凶手指了路呢?
努力把那两个人的惨状抛到脑后,鹿野院平藏继续说:“然后我找人清点了库存,发现武备仓库中一大批桐油不翼而飞。”
至于说根本对不上账的甲胄与长刀……算了吧,那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事。
“所以你认为这两件事之间有关联?”九条孝行心里不太愿意承认这个结论。
如果面前这个年轻同心说得是真的,那他的长子算什么?一个顺手的添头?还是调虎离山的诱饵?
那孩子死都死得不名誉!
“所以你有目标了吗?是柊家的那个小养女干的?”
他抬起手,内侍们激动地等待命令。
“当然不是,大人。”鹿野院平藏也是服了,不管这两件案子究竟是谁做的,您就不能先问问证据?
“咳咳咳咳咳咳!”内侍凶狠的瞪过来,用咳嗽声警告他。
不管哪个人,只要可疑就先抓起来拷问一番让家主出出气也好啊!反正只是个养女,她还总是无事生非的上书弹劾天领奉行,打杀也就打杀了。
“我只是偶遇了从神樱大社回来的柊二小姐,目前并没有在她身上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少年没有把话说死,真正的凶手被揪出来前任何人都是可疑的,只不过程度高低不同而已。
九条孝行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我想也不会是她,一个巧嘴弄舌只会哭的玩意儿,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伤我儿半根毫毛,这背后肯定藏着一股大势力!”
不是勘定奉行就是社奉行,必然是他们其中之一策划了这场可恶至极的谋杀。反抗军都不可能,因为他们没有手令根本无法深入鸣神岛腹地。
九条孝行个人更倾向于柊慎介才是整件事的幕后黑手,不然也不会一听到柊家养女的名字就有所猜测。正像他有意让次子廉治迎娶柊家的大小姐好并吞勘定奉行一样,奉行大人确信那个姓柊的老狐狸也想除掉他正室所出的长子好通过联姻借助婿养子的血脉吞并天领奉行。
合情合理合乎逻辑,在没有比这可能性更大的推测了!
“……”
鹿野院平藏突然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按照他见过的一般规律,这糊涂主君头一个怀疑的对象多半都是无辜的。
柊二小姐这几天运气确实不好,她该在神樱大社多住几天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