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辰心有一个多礼拜没出现在专案组办公室了,知道她入院治疗的也就林煦和沈长风,现在大部分线索逐渐明朗,只差顾程犯罪的切实证据,另外一些调查过程中牵扯出来和顾程没有直接关联的案子也已经进入补材料阶段,比如何月负责的受害人问询。
经过她锲而不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女性同理心,终于有几个女孩子愿意出来作证,这两天她白天接待受害人,晚上加班加点准备材料,女孩们向她讲述巨额报酬后面所要付出的代价,要不是受害人接受问询时旁边有刑事设备架着,何月能在受害人面前上演一顿大型祖安问候,白天没有得到疏解的情绪,到了晚上录材料时何月一边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愤怒输出,一边在那破口大骂,男同事见状恨不能退避三舍,感觉从她旁边经过都可能被骂一顿。
司辰心跟着林煦进了办公室,“今天办公室人好少。”
与之前忙得没处下脚的盛况不同,现在专案组只有几个文笔好留下来写材料的笔杆子,那些半天憋不出五百字的,自动请缨帮蓝安出外勤钻城市地下水网去了。在司辰心提出巩连商可能被人谋杀扔下水道的第二天,蓝安带人又勘察了一遍事发小区,最后确实在一处监控盲区的巷道井盖之下发现了异常,技术人员在幽暗的地下管道内壁上发现明显的血迹反应,五道手掌留下的血迹泛着荧光。
由于他们没有在井下找到尸体,人又不可能从竖直没有梯子的井道中爬出来,结合晏城那几天的降雨量,他们最终得出结论,被扔到井下的人没有立即死亡,他应该挣扎过甚至自救过,最后可能体力不支也可能伤重昏迷,被水流冲到别的地方去了。
蓝安根据水网分布和降雨量,计算出了人可能会被水流带到的几个位置,好在现在是冬天,晏城地下防止城市内涝的水网管道里的水还没胶鞋高,这一周他带人在外面钻管道,都要给他钻成半个疏洪的水利专家了。
至于沈长风,他还是哪需要他就往哪搬,樊颂负责调查河洛集团是否存在不正常经济交易,果然在经过长达半个多月的调查,终于被他们找出洛一鸣在任时的几笔异常投资,樊颂和沈长风两个人跟着市监局每天开不完的问询会,最后结论是洛一鸣签署的几笔投资,全是为了从股民手里套利,左手倒右手,明面上看是一进一出手续齐全,然而实际购买的产品在仓库一动没动过,他们如法炮制,还注册了几个空壳公司专门用来卷钱跑路,洛一鸣死的突然,好几个人甚至还没来得及跑,河洛集团前董事长不在人世,现任董事长被推出来收拾烂摊子,河洛集团项目负责人和相关人员,乌泱乌泱被市监局带走一大批,期间专案组调查会是一个没落,但这些人没一个是认识顾程的,后面沈长风连旁听也不去了,他的目标始终是顾程,既然经济侦查找不到顾程的把柄,他还是把希望放在犯下过命案的汪峻身上。
然而汪峻跟上了锁的河蚌似的,怎么撬也撬不开他的嘴。另外,沈长风派外勤探组盯梢的顾程,虽然这老狐狸说周一到周五的行程已经安排好了,最快只能周六来分局接受问询,为了防止老狐狸突然跑路,外勤组一天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盯着,一旦发现有跑路的苗头就上去给他摁住。
司辰心了解完这些发现自己好像帮不上什么忙,林煦于是问她:“你大哥怎么突然过来了?”
“不知道,大哥没告诉我,我也是今早才知道自己能出院的。”司辰心边说边把兜里装的东西往外掏,有独立包装的糖葫芦,小袋坚果,奶糖,牛肉干,一把颜色各异的棒棒糖,各种水果软糖...
林煦:“......”到底是从疗养院出院还是去疗养院进货的。
“这也是院长给你的?”
“不是,其他病人和院里的工作人员给我的,他们知道我要出院,每个人过来给了我一点。”司辰心在疗养院简直被当成团宠,毕竟没有哪个来接受治疗的病人像她这么活跃,加上她性格好,又善于倾听,上到七八十在疗养院休养的耄耋老人,下到六岁的孤独症小患者,没两天就混开了。褚楚每天晚上听到最多的是哪个哪个病房的病人给的零食好吃,让褚楚给她买,还要买一大堆,到时候好分给在辛苦上班的专案组同事。
林煦看着掏出来堆成小山一样高的零食,褚楚这回找的疗养院没有在房间里装摄像头,也没有一整天盯着病人的诊疗团队,设立在深山的疗养院依山傍水,四面环山,主打的是大自然疗愈,没有病人会在一片绿海中终日把自己关在病房里,林煦能看得出来,她这次治疗还是很开心的,林煦在心里也为她感到开心。
“这个,还有这个,这个也好吃。”司辰心挑出两颗草莓味的软糖,一个块包装亮闪闪的巧克力和一包辣条,还发现了林煦桌上有半根没吃的玉米,问道:“你早饭没吃?”
现在已经是下午,都快要到吃晚饭的点了,林煦想起来好像早饭是没吃,中午食堂应付两口就带组出任务了,“早上汤汤给我带的,忙起来就忘了。”
司辰心回来路上也没吃,特意空着肚子,她小声对林煦说:“你能给我点个外卖吗?”
“啊?”
“我听人说晏城有家老字号,叫什么什么鑫,他们家的牛肉米粉超好吃,”司辰心眼底晶亮晶亮的,对林煦说:“我想吃这个,但是大哥不让我吃外卖。”
这么一点小请求哪呢不满足,林煦掏出手机打开外卖软件,输入那家老字号的名称,招牌牛肉米粉,不要香菜,另外加辣,再加双份牛肉,司辰心凑了过来,指了指加料栏目菜单上一份经典牛杂,“这个我也想吃。”
点,必须点,一份不够必须给人加两份,林煦问她:“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这个酸辣萝卜看着还不错。”
林煦点击加购。
“这个金黄色的是什么?”
林煦又点击加购,“蛋饺,外面是蛋皮,里面包的是鲜肉,给你点个尝尝。”
最后一份招牌牛肉粉点出来十八怪米线的加料规格,林煦付款完,“现在不是饭点,半小时内就能送到,你坐会我去给你倒杯水。”
林煦这段时间一有空就上购物软件上给司辰心买东西,一天能到好几个快递,她记得前两天买的一个杯子今天应该到了,物流信息显示商品已经被楼下门卫签收,特意跑到楼下去拿快递。等她回来的时候,司辰心坐在何月旁边正在看这段时间整理好的材料,何月这几天心情郁闷到爆炸,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孩被钟钰诱导,一步步划入深渊,成为钟钰顾程之流玩弄所谓上流人士手段中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有女孩在受到惨不忍睹的非人虐待后,去找钟钰要说法,不需要再扮演知心体贴大姐姐的钟钰,撕下假面,把女孩不着寸缕被客户施虐的视频展示在已经支离破碎的女孩面前,扯下她们最后的遮羞布,嘲讽女孩既然接受了客户的高额赠予,就应该承担相应的风险和代价。
何月有些惋惜道:“这里面的女孩也不全是为了捞偏门去赚一笔快钱,多数是为了给家里减轻经济压力,看到茶馆的招聘简章才过去面试的,毕竟茶馆给兼职服务生的时薪开得比其他地方要高。”
“而且能被应聘上的大部分是外地来的学生,钟钰瞧准了她们是家境普通的孩子,这样的家庭出来的孩子根本没有承担风险的能力,我和同事穿警服坐对面,她们都战战兢兢的,更不可能把遭遇的事情告诉远在家乡的父母。”
司辰心安静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忽然翻材料的手一顿,一张血淋淋的照片呈现在她眼前,照片上一个女孩双眼通红,眼睛哭的红肿,手心手背全是血捂着鼻子,眼里满是绝望和痛苦。
“这女孩叫汪雪,她的鼻梁被打断了,照片是她被送医院前用自己手机偷偷拍下来的,钟钰带她去的是私人医院,谎称一群人开玩笑打闹不下心伤到,医院也没有报警,虽然及时做了手术,但后期恢复的不好,鼻子有些变形。”何月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汪雪从小就爱美,之后做了几次整型手术,无论她术前怎么跟主刀医师沟通,都没办法恢复到之前的形态,她因为这事大学中途退学,白天在舞蹈室当兼职老师,晚上去酒吧当气氛组,挣到一点钱就送整形医院,陷入了无限死循环。”
司辰心抬眼发现林煦站在自己旁边有一会了,因而合上材料,宽慰道:“小月,我们都是人,人生在世或多或少总会有遗憾,你是警察,警察有职责在身,你把能做的都做了,这叫‘尽人事’,连警察也做不到的,我们只能‘听天命’。”
何月又未尝不清楚这个道理,她只是觉得花一样年纪的女孩,在最美的时候走向腐朽,总让她有些唏嘘。她之所以在办公室表现的这么愤怒,是怕自己会慢慢变得麻木,就像某个同事不经意间说的:“这些女孩还不是为了钱自愿的。”
那一瞬间何月心里像是燃起了一团火,但她又从来没如此冷静过,冷静的仿佛一潭冰水,这些女孩同意交易是为了钱不假,可给了钱就可以对一个不能反抗不敢反抗的年轻女性施加暴力?就可以在语言上侮辱她们?在身体上凌虐她们?
何月必须为她们保持愤怒,她不能让任何人,用旁观者视角对女孩的行为加以评价。
司辰心起身轻拍何月肩膀,“我认识一位很优秀的女律师,同时我还在晏城投资了一家心理诊所,一会我把电子名片发你邮箱,如果这些受害者有需要的话,你可以帮她们一把。”
何月连日来的苦闷散去好些,满脸写着崇拜,迷妹撒着娇:“嗯...司顾问,我好喜欢你!”
司辰心当着她的面拉起林煦的手,一脸严肃,“你不能喜欢我,已经有人喜欢我了。”
林队长瞬间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