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运动会如期举行。
这种集体活动的时候, 李双睫作为班长总揽全局、协调各方:“组织委员带同学们去操场,体委叫几个男生去搬水,纪律委员过来, 我给你一张新的名册, 放学前要及时清点人数。”
“周丽也别歇着。中午用班费点K记, 大家一起吃, 你负责去门卫处拿。”
学生擅自点外卖是不行的, 但老师坐镇就可以。此言一出,班上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大家都举双手双脚赞成。
能吃上香香脆脆的炸鸡,谁还想吃食堂?更是有人直呼班费就该这么用!
“大家要吃什么就和班主任说。”
吩咐完, 她拎着运动服出了班。
“双睫。”夏雅从后面追了上来, “你也要去更衣室吗?我们一起吧, 我是校拉拉队的,要换体操服呢。”
“好啊。”李双睫不觉有他, “就这个?一件裙子而已, 有点单薄啊。”
“是吗?”夏雅鼻尖泛红。
“我还觉得……有点热呢。”
“你紧张呗。”李双睫笑起来, 拍了拍她是肩膀, “再说你不是领跳吗?压力不要太大,我们会看着你的。”
“……好呀。”夏雅软软回答。
两人到了体育场后方的更衣室。
更衣室人很多, 都是有表演的女生, 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化妆。李双睫一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去。
相熟的女生过来聊天:“呀!李双睫你也来换衣服啊?比赛要加油啊!”
“会的。”李双睫走进其中一间。
刚要脱衣服, 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双睫……”原来是夏雅。
她像小猫一样趴在门缝里。
“怎么了?”李双睫在脱卫衣。
“我的裙子的拉链……在后背。”
“哦。等我一下,马上换好。”
李双睫加快了换衣服的速度。
“不用,你慢慢换。”夏雅的声音越来越近。她进来,关上房门, 落锁。
她还有这个习惯,李双睫心想,都是女生有什么好怕的。她多问了一句,夏雅说,不习惯换衣服时有别人在。
“我不算别人?”她边脱短袖边问。
夏雅不语,炙热的目光落在她腰间。
“双睫,其实……我好羡慕你……”她上前两步,馨香袭来,“你的身材好好,腰好细,背肌又好漂亮……”
“因为我有锻炼啊。你身材也很好,就是太瘦了,因为要维持体重吗?”
夏雅只是一味地盯着她的劲腰:“我可以……摸一下你的马甲线吗?”
李双睫有些意外:“可以啊。”
夏雅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李双睫对待女人总是很慷慨的,她把身体锻炼得孔武精壮有力,为的就是造福和保护女性。可此时此刻,她却忍不住瑟缩一下,因为夏雅的手,明明有点冷,是那种温柔而酥痒的冷。
“有青筋耶……”她越凑越近,呼吸喷洒下一片湿热,嘴唇仿佛要吻上。
“体脂低一点就会有……夏雅?”
李双睫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
夏雅突然把脸蛋埋在她的小腹。
“双睫……双睫……”她喃喃。
李双睫感到几分不对劲。
捉住对方的手,“夏雅?”
夏雅的脸颊潮红一片,猫儿一样而忽闪忽闪的眼,眼底有轻微的红血丝。她皮肤瓷一样白,使得任何红晕都明显得像水彩般荡漾开来:双颊是玫瑰色的,额头是浅粉山茶,鼻头是樱桃坨红。
“李双睫……”她开口裹挟着浅香,“好热……你给我喂了什么……”
李双睫眸光微沉,倏然抬起她的脸,凑近,夏雅感受到令人魂颤的快乐。
她的引诱。
成功了吗?
只不过,李双睫贴住的不是她的唇,而是……额头?她认真用手背测温,却惊呼了一声,因为温度烫得惊人。
“你发烧了!”她果断套上跑步裤,二话不说把夏雅抱起,往外面奔去。
“来人!来人!”李双睫刚跑到外面,就看到了宋恩丞,立即把怀里的夏雅塞给他:“把她送去医务室!”
宋恩丞下意识接过,发现是女生,又烫手般接不住:“啊?她怎么了?”
“发烧了!快快快动起来!”
她一脚踹在宋恩丞屁股上。
“好……好好好!”宋恩丞被她踹得眼神清澈起来,一撒腿就跑起来。只不过,跑到一半,夏雅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把自己放下。她看起来不像发烧,不过,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废话!能好看到哪里去!
夏雅气馁地挣脱了男生。
宋恩丞:“同学你不去医务室吗?”
“……不去!”夏雅冷冷浑他一眼。
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饶是夏雅也不禁如此感慨,早知道就不往脸颊上抹那么重的腮红了。她一大早就沐浴焚香,化了伪素颜纯欲天花板妆,又抹了事前香,原以为能勾引到李双睫。
没想到被误会发烧。
又被情敌如此羞辱。
可怜宋恩丞,并不知道自己的热心肠被当成了羞辱,他还耐心地劝说:“没事的同学,先去医务室看看吧,你脸这么红,跳到一半晕倒怎么办?我也不好和我们家双睫交差呀……”
夏雅倏然绷紧了唇角:
“你、你们家……?”
“是呀。”宋恩丞骄傲地捏了捏鼻子,“我和双睫有一个孩子……啊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双方父母关系也很好。我们两家订过娃娃亲呢,去年还商量,一到法定年龄就结婚……”
当然,是宋父宋母单方面的提议。
李希回绝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半夜,李爸爸却和李希吹着枕头风:“宝宝,我还是不喜欢宋家那小伙子,太糙了,又没正经读几年书,双睫将来不往体育方向发展,他能帮她多少?而且他真的没读几年书……”
李希不满意他对宋恩丞的偏见,毕竟那是她从小带到大的好苗子:“他是体育生,你老强调读书干嘛?我也没读几年书,你意思我也头脑简单?”
李爸爸吓了一跳,赶紧抱住老婆:“宝宝呀宝宝,我不是那意思……”
李爸爸是个胆小窝囊的男人,一被老婆说两句就吓坏了。李希叹息一声,把他搂进怀里,耐下性子温声细语地哄:“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觉得双睫脾气比较直,需要一个体贴的男人,恩丞以后是运动员,和双睫聚少离多的。我都理解,我也不想孩子们像我们这样……”
“对嘛,对嘛。”李爸爸撒娇道,“老婆,你不知道你这些年在外征战,我多想你,孩子又多需要你……好吧,主要还是我想你,我想你想的睡不着,整晚整晚地给你写信……”
“你就爱这样,爱搞一些妒夫文学。想我了为什么不打给我?嗯?”
李爸轻轻啄吻李希的脸颊:
“我要品尝思念你的感觉。”
李希脱衣:“欠操的小男人!”
接下来的画面就非礼勿视了。
回到现在,夏雅不全然信了宋恩丞的鬼话,可,一旦谈论到结婚,确实是女同的痛症。她捏了把眉心,告诉自己要冷静,比起这些层出不穷的男人,她还有一个优点———她是女的。
“夏雅,要集合了!”队员喊她。
她将脸上腮红抹去:“……来了。”
操场一侧是校舞蹈队、拉拉队和校乐队,另一侧是各个班级的方阵队伍。夏雅抻着颈张望,没有看到心上人,却看到人群里十分显眼的一道金色。是郑揽玉,最近李双睫跟前的红人。
这个人,夏雅原来不放在心上,他在她这里的威胁甚至比不上宋恩丞。但最近几日,李双睫却对他有好脸色。这很反常,不对劲,临近换同桌了,可当初李双睫都是直接让她搬走的。
坐不住的人不止是她。
那位似乎也有了动作。
可谓是前有狼,后有虎。
夏雅眯了眯清冽的杏眼。
她必须得做些什么了.
郑揽玉感到后背被人盯上了。
好吧,他确实有一点点紧张。
还是头一次李双睫不在场的情况下,他作为领操带领整支方阵。领操是整个队伍的灵魂,必须严谨以待。郑揽玉扭扭捏捏,他都说了自己做不好,一个洋人领操,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李双睫却镇静地扶住他的肩膀,同时以目光鼓舞身边的同学,以一句“我们绝对能拿奖”安抚了大家的军心。
当然,也存在质疑的声音:“你怎么能肯定呢?二班和九班的节目都挺精彩的,排练的时间也比我们班久。”
“咱不懂节目,还能不懂领导么?”
李双睫讳莫如深地招呼众人凑近。
她分析道:“很多时候,不一定越努力越幸运,朝着正确的方向也很重要。二班的诗朗诵,倒是有架可打,九班表演的是话剧舞,领导喜朴素,他们服饰精美,必然不会打高分。”
“其次,你们是不是忘了这次开幕式的主题?展示学生军魂军貌。他们的诗朗诵虽然是革命主题,从头到尾出不了几张片,而军体拳就不一样了,又红又专,完全随便拍都能出片。”
“啊!就是预制菜!”唐歆明白了。
“没错,我们做了一道精美的预制菜献给领导。”李双睫志在必得,“根据领导们的喜好,拿捏本次比赛的痛点。我们的节目就是最适合写进材料里的,不把奖评给我们还能给谁?”
“所以,你们随意发挥就好。”她的指尖捏住郑揽玉的肩膀,轻声道。
“不用太有压力。”
“……明白了。”郑揽玉颔首。
此刻,他的心跳逐渐平复下来。
明明是至关重要的时刻。
他突然想起了妈妈的话。
“比起严于待己,宽以待人的人,我更喜欢对自己和他人都严格的人。这种人通常要顶住更大的压力,面对更多质疑和嘲笑……不光对自己的严格负责,还对给予他人的期望有承接。这种人优秀到通常在领导者的地位,而领导,本身就是一件危险的事。”
“走过独木桥的第一只鹿,或跨越围墙的第一只黑羊……亲爱的,木秀于林总是很危险的,若自身不够坚韧,任何一场微小的风暴都足矣摧毁它,同样的,也是对它的锻造、打磨。”
“我想变成那种人!”
年幼的郑揽玉畅想。
“不,不,亲爱的。”妈妈笑起来,因他的勇气,和年轻人应有的愚昧,“这种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成为的,你的人生里,能遇到已经是万幸了,多数时候你只能仰望这种人。”
颁奖台上,领导正在宣布结果。
“特等奖———高二十一班!!”
“快快,体委,上台领奖。”
其余的同学纷纷催促着他。
郑揽玉走下领奖台,手里的奖杯沉甸甸,他的目光却无法聚焦在它上面,反而遥望不远处的跑道。女子一百米的首组,李双睫站在第一条跑道上,她的起跑姿态随着裁判举枪而抬高。
砰。
如弦上紧绷到极致的铮箭。
在一阵阵声浪中奔向终点。
李双睫!李双睫!李双睫!
四面八方都是她的应援声。
似乎。
她跑过终点线的那一刻。
就连上帝也要为她鼓掌。
郑揽玉也情不自禁冲到跑道边。
他小声呐喊:“主人……加油!”
第16章
初赛对李双睫来说没有压力, 压力直接给到同组的选手。李双睫是去年的冠军,大家多少有些心理准备,更有甚者本来没想参赛, 但没抢到李双睫后援会的名额, 干脆来个曲线救国。
李双睫被趁乱偷亲了几下。
她脸颊上有两三个口红印。
后援组的成员赶紧站出来维持秩序:“烦请大家理智一些!谢谢配合!”
郑揽玉在最外围就挤不进去了, 这时候他总算知道李双睫魅力有多大了, 感情这些女生们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 一到应援的时候全发力了。
事实上,女粉的行动力总是比男粉强,男粉大多数是口头上说说,女粉不一样, 会真心实意地砸钱拼数据。
后援组自备横幅、摄影设备和场地申请报告, 可以在赛场内自由穿行, 但也不能妨碍赛程。李双睫挥手,示意这些热情的粉丝稍安勿躁, 后援组的成员们则安排大家去休息区领签名。
后援团这东西, 李双睫也是从别的同学那里听说的。她觉得太雷人, 因此和团长有过沟通, 仅限于网上。对方不愿意暴露马甲,让她专注于现实生活:“双睫放心飞, 睫毛永相随!”
好吧。
后来她才知道团长的战斗力有多惊人。就拿最近她和裴初原月考分数接近一事, 粉丝和黑粉在月考吧掐得昏天黑地, 其中还混入二班和十一班的人, 多方交战,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匿名用户1】:笑死了,这就是你们的理科天女,这个赛季和裴初原只差几分, 要怎么打?而且理科本来就好拿分,你们女神还拉不开差距,要是裴初原学理,早就虐爆你家女神了。
【匿名用户2】:楼上回家吧,孩子,以你的智商居然还能考上景高?你应该回家当一头猪。理科本来就偏难,你们文科地政人均赋分八十五以上,得了便宜还卖乖。说什么裴初原学理,真来学理就老实了,连前十都进不了的糊咖,别来蹭我们理科生哈!
【匿名用户3】:吵什么吵?烦死了!我看李双睫是一巴掌,裴初原更是两巴掌,什么校园男神女神都给我滚!
【匿名用户4】:我去,吃屎了吧楼上,戾气这么大?赶紧去厕所涮涮!
【唯爱我女(拒同担)】:裴初原给我浅滚!端水党给我深滚!这些黑粉更是拉出去枪毙!什么货色也敢和我女用一个词条了?我女的答题卡你们都要泡水喝三年,蹭我女者四全价!
【匿名用户5】:坏了,是团长大人,你的回复我喜欢,你的私信记得关。话说都吵成这样了,这帖子恐怕……
【该贴已被管理员禁言】
“还得是团长,攻击力也太强了。”一名粉丝收起手机,啧啧感叹道,“团长一出马,帖子就秒封!”
“感觉像副团长干的,不是说副团是学生会宣传部的人吗?既然都学生会了,认识论坛的管理员也很正常。”
“猜个大的,说不定是裴会长呢!”
“你可拉倒吧,宿敌就是宿敌啊!”
确实,虽然李双睫和裴初原双方从未表过态,但每次月考竭尽全力的厮杀。两人同台也是火药味十足:裴初原不卑不亢的僵持,李双睫抬起又放下的巴掌,都被理解为对抗的信号。
双强总是当代人喜爱的产品。
但唯粉的攻击力也不容小觑。
比起团长与产品姐决一死战的态度,副团长就显得随和许多,有产品粉发现该号多次点赞了李裴拉郎的相关帖子,也许皮下磕双强也不一定。无论如何,大部分粉丝希望李双睫独美。
至于最近新出现的烫门小洋人,和之前就抗打的体育生发小,都属于小范围圈地自萌环节。俗话说得好,流水的俊男靓女,铁打的李双睫,比李双睫更铁打的,是她每次月考的排名。
总的来说,粉丝们还是不希望影响正主的事业,所以就算偏激也懂得见好就收,李双睫也就由着这些人来了。
此时此刻,她已经跑完两百米与四百米的组赛,下午还有八百米和跳远。任务繁重,她冷着一张脸,修长而略绷的腿敞直,仰首,喝一瓶矿泉水。
一滴汗液从下巴坠落。
埋没弧度优美的颈线。
场外的粉丝频频闪动摄像头的光芒,一个个都抱着出神图的决心。女神轻轻扣爆了全世界,李双睫的汗水不应该滴落在地上,而是应该作为竞品拿去拍卖,落槌前必抬价抬到十位数。
“我要把昵称改成李双睫的汗珠!”一粉丝掏出手机,却大惊失色道,“该昵称已被占用,谁这么变态?”
“……我。”身旁的女生举手。
一时间,粉丝们都陷入了沉默。
有人赶紧打圆场:“我们这些昵称还算正常了好吧?你们也不看看副团长起的那是什么名字,‘李双睫的巴掌呀咪呀咪’?我的天啊,感觉李双睫一个巴掌,人家都会凑上去舔她的手。”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笑开了怀。
笑得差不多了,才有人注意到:
“……裴会长?”
裴初原的学生制服上携带会长徽章,在日光下闪着刺眼银光,与之相对的,是那温和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是应援团的成员吧?可以使用电子产品,但请关闭闪光灯,不要打扰到其余选手休息。”
“还有。”修长的手指抵在薄唇边。
他目光巡向场馆内,“保持安静。”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位总是一骑绝尘的女生不肯懈怠分毫,拿出一本习题册开始做。无视外界的纷纷扰扰,完全沉浸在题海中,毫不怀疑,如果有人打扰她,保准得到一巴掌。
……
时间快到中午,李双睫从缠人的化学方程式抽身而出。休息区已经不剩多少人,粉丝们也都离开了,她收起习题册,神情肃穆,惦念着下次月考。
运动会这种活动,最容易混淆考试的紧迫感,月考就在之后一周,她还没忘记上次差点被裴初原超车的耻辱。
这次一定要。
“一雪前耻?”
李双睫抬头,和裴初原———
身边的一位学生会成员对上。
对方扑哧一笑:“还真是啊?看不出来啊,李双睫,平时那么镇定自若的一个学神,难道要被我们会长逼下神坛了?不然为什么运动在这儿埋头苦学?我记得你报的项目可不少呢!”
李双睫同他对视,轻蔑一笑。
“我又没耻,一雪什么一雪?”
“难说呢,保不准你已经是下山的人了。”那男生为人处事犀利,且早就看李双睫不顺眼,眼下会长坐镇更是有恃无恐。他忽略了李双睫活动着手腕的动作,“而我们会长可是……”
李双睫一个箭步上前。
裴初原果然出手阻拦。
“……李双睫。”他的眼神晦暗莫测,丝丝缕缕的黑雾有如实质,缠绕着她的手掌。与此同时,滚动的喉头出卖他此刻的内心,骄傲的学生会长,道貌岸然的皮囊下,全然是撕扯到极致的隐欲。
扇我。
扇我!
与其便宜别人。
干脆奖励了我!
“你什么意思?”李双睫彻底失去了耐心,“第一次在二班门口,我忍了。第二次在排练厅,我也忍了。可事不过三,裴会长,麻烦你搞清楚,这里是运动会,不是你的学生会!”
“……我并没有阻止你。”裴初原绅士地侧了侧身,“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可当李双睫再一次抬掌,他仍然阻挡了回去,“但,你要对他动粗,就必须……先……对我……”
裴初原以为这番话已经很直白了。
可李双睫依旧没能领会他的意思。
她沉吟片刻:“意思是我想扇他,就必须得过你这一关是吧?很好,别以为你是学生会长,又是我亲口承认的对手,我就要一忍再忍,我告诉你,那不能够!你,裴初原,过来!!”
随着霸气如主宰的“过来”。
场上的气氛已经趋于白热化。
“不许碰我们会长!”先招惹的男生站出来,“李双睫!大庭广众之下,你要先动手吗?你就是仗着我们会长脾气太好了,你要是……真的敢扇会长,他绝对会给你一点颜色瞧瞧!”
不,我才不会给你颜色。
裴初原不声不响地否认。
只要你……您肯扇我。
我就会让您好好瞧瞧。
什么才是真正的m。
李双睫不可能被威胁到,“是么?”她冷笑,一把拽住儒雅的会长,紧接着,恐怖而香甜的掌风就那样袭来!
裴初原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等待真爱降临。
可。
无事发生。
“宣战。”清脆而冷淡的声音。
裴初原睁眼,眼前是一张白纸。
李双睫将纸拍在他的脸上。
上面赫然三个大字———
宣战书。
宣,战,书。
裴初原怔楞地读着,甚至用口型去比划。可不管怎么读,都是再明显不过的意图:将他和他的所爱放在对立面。不敢睁开眼,希望是他的幻觉。他宁愿自己是文盲,看不懂中国字。
“从今天开始,你也是我李双睫的敌人!”李双睫对他怒目而视,“既然大家都对我和你的实力有质疑,都是爽快人,我就明人不说暗话,这是一封战书,下次月考咱俩决一胜负!”
“会长。”手停留在半空。
“你是敢接,还是不敢接?”
“会长!接啊!难道还怕她不成?”
“对啊对啊!让她知道咱的厉害!”
“不……”裴初原的回绝,随着他瞥见战书上的条款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最后一条:胜者有权要求败者做一件事。少年原本绝望而干涸的眼神骤然回春,涌现一阵阵奇异的光彩。
“真的吗?”
“对。既然是战书,肯定有赌约吧,就赌下次的总分,如果分差比这次的大,就算我赢了,你把这两个惹过我的男生押到十一班任我处置。相反,如果你赢了,我也答应你一件事。”
“什么都行?”他迫不及待地问。
“君子一言。”李双睫从不失言。
裴初原二话不说接下战书。
李双睫:“你还没有……”
少年面含春色地打断她: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17章
“班长!!我们来护驾了!!”
“我的班长殿下!臣来迟了!”
战场上迎来新的转机。
是十一班的男同学们。
为首的赵泽一手拎着炸鸡的外卖袋子, 一手抓着一杯可乐,嘴里还叼着一只吮指原味鸡,一派忠心耿耿的架势:“班长!唔们外卖都到了, 发现你没有肥来, 谁料有刺客半路……”
视线落在一众学生会干部身上。
“呃……”他怯怯地闭上了嘴。
真是一群怂货、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李双睫扶住额头, 尴尬地闭眼, 且他们来的太晚———仗都打完了。
孩子死了才来奶, 尸体僵了才盖被,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一条会叫的狗。
正想着,一道身影径直挡在她身前。
金色。
骤然点亮沉寂的视野。
“……班长!”澄澈的嗓音。
挺拔的鼻尖被日光勾勒弧度。
“你没事吧?”
他回过头问。
李双睫怔愣了一瞬,当然不是因为感动———此狗来的也太迟了, 远远达不到护主的功效。但眼前的郑揽玉和以往大相径庭, 如流水般温和的笑容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漠然的凶悍。
咬人的狗, 通常不会乱叫。少年单薄的短袖被风吹得轻颤, 手臂绷得很紧, 线条笔直, 蓄势待发。郑揽玉也报了不少项目,流了汗, 发梢湿漉, 耷拉在那雪白到近乎透明的眼睫上。
他凑近她, 声线被压得像低吼。
“主人……直接和他们动手吗?”
李双睫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她手指蜷紧, 吞咽一口唾沫。
真是一条。
漂亮的好狗。
郑揽玉不要再勾引她了。他和别的同学又不一样,一张深邃精致的异国脸孔,与之形成反差的忠诚与勇敢,像围着她脚边打转的小金马驹。他知不知道, 这样会让她的s属性大爆发?
郑揽玉,我更想对你动手。
还想让你离不开我的巴掌。
这想法把李双睫自己也吓一大跳,她什么时候涉猎字母圈了?算了,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她掩饰般笑了笑,拍了拍郑揽玉的肩膀:“没事,我就是跟裴初原下了一通战书,赌下次的月考成绩。”
她偏过头,重新看向自己的宿敌:
“下月放榜之日,兑现承诺之时。”
裴初原眼神里烁着微光,眼神在她和郑揽玉之间逡巡。最后,落在她接触对方肩膀的手上。他最不愿意的局面莫过于现在,自己成了坏人,反而给这个死洋鬼子去谄媚心上人的契机。
如果说,在今天之前,他还可以放过郑揽玉一马,那么今天之后就彻底不可能了。因为他从李双睫眼中看出不同寻常的情感,她愿意和郑揽玉肢体接触,这也和她对待别的男生不同。
尤其当她对郑揽玉说“没事”。
没事?不!有事!非常有事!
她怎么可以、可以对别的男生露出笑容?她怎么可以欣赏除了他以外的人?她的笑和巴掌,都应该是他的才对!凭什么他裴初原总是让她生气,郑揽玉却每每把马屁拍到对的地方?
难道李双睫真对他动了心?
不!肯定是这贱人用了媚术!
是的!媚术!西洋传来的媚术!他肯定是和恶魔签订了契约,不然李双睫怎么会愿意对他笑?或者就是他拿到了李双睫的把柄,威胁她对他和颜悦色?裴初原急的团团转,该死的!这小洋邪祟!他恨死他了!如果不是周围还有人,他早就冲上去掐死他了!
最终,裴初原只是深吸一口气。
牙缝里挤出,“那我就恭候了。”
他带领学生会的人离开了。
赵泽一群男生这时才上前马后炮:“班长威武!比赛之余还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学生会龙头!小弟们膜拜膜拜膜拜你!”更有甚者,上来要给她捏肩捶背,这可把李双睫下一大跳。
她这理科天女的尊贵圣体。
岂是这群凡子可以触碰的?
“放肆!!”立刻甩出几巴掌。
郑揽玉离得近,差点被攻击到。
几个男生挨了巴掌也不气恼,嘿嘿直笑。扇巴掌就意味着能够消气,要是巴掌都不扇,那才是真的得罪她了。
李双睫遣散其余人,问郑揽玉:
“他们几个都是你叫过来的?”
“是,我看对面人多势众……”
“杀鸡焉用牛刀!”她摇摇头。
“不过,我说的牛刀,可不是赵泽他们这群没用的废物。”她顿了顿。
“是你,郑揽玉。”
郑揽玉眼中一亮。
这可是主人为数不多喊他名字的时候呢,郑揽玉诚惶诚恐,指着鼻子问:
“我、我吗?”
李双睫盯着他眼中的绿。
鲜活的色彩,并不讨厌。
“是,就是你这个装货。”
她搡了一下他,笑骂道。
“以后动手之前要像今天这样问我,不可贸然行动。你是我最忠诚的狗,也要在最有用的时候用。”李双睫没有说的是,她觉得这是自己的私事,没有必要连累到初来乍到的郑揽玉。
郑揽玉竟然听懂了言外之意,更是两眼泪汪汪,哽咽着,牵住她的手:“主人,你罚我吧,我没能第一时间赶到你的身边保护你……你……你扇我吧!扇重一点,让我长个教训!”
“真是一条傻狗。”李双睫慈爱地摸他的额头,“我爱怎么扇就怎么扇,爱什么时候扇就什么时候扇。你呢,只需要等我有兴致了来临幸你……还有,在外面的时候称职务,忘了?”
“好的主……班长!”他及时改口,“我上午参加的项目都进决赛了!”
“正常的,如果不是为我班体育事业的发展,我为什么要引进你这外国人才?”话虽如此,但奖优罚劣,上位者还是缓和了语气,“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奖品?运动会后我赏赐给你。”
郑揽玉垂眸思索了好一会儿。
“我———”尾调拖拽得很长。
他幽绿的眼眸似蒙了尘。
“我并没有什么想要的。”
李双睫感到意外,他谦和到这个地步了吗?她说:“贵一点的也没事,我会赏给你,就当作你护主有功了……我记得你也打篮球吧,你喜欢签名款篮球?或者球鞋?我家里收藏……”
“不想。”郑揽玉抿唇。
他竟然悄悄地红了眼眶。
“我就想……和你做同桌……”
李双睫难得陷入了沉默。
郑揽玉也知道自己无理取闹了:
“开玩笑的,回班上吃外卖吧。”
“好,但是你必须先松开我。”
李双睫盯着少年牵住她的手。
郑揽玉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他一直握着主人的手呢!她的手,皮肤冰冷干燥,手指纤长,并不小,指关节略粗。这是一双作为女人或男人都好看的手,优美的,让人想要同它产生些互动,无论是轻触、爱抚、重抵……
或者只是一个简单而清脆的巴掌。
郑揽玉没有受虐倾向。
所以,仅仅只是不反感。
这么想着,他刚要松开主人的手。
远处传来一声“你们在做什么!”
俗话说得好。
男女可以交往。
但不可以过度交往。
说出这句话的人正快步朝他们走来。原来是教导主任张国栋,他对此情形怒目而视:“你们俩怎么回事!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方才隔得远,没看清两人,看清后却是一愣。
“……李双睫?”他错愕道。
又看向眉清目秀小洋人一枚。
张国栋是很传统的教导主任,对学生早恋的行为向来是深恶痛绝,但,眼前这是什么神奇的组合?郑揽玉,外国高中生,也许沾染一些拈花惹草的习性,但李双睫,那可是李双睫啊!
所以张国栋并没有轻易断罪:
“你们手牵手这是在……?”
郑揽玉窘迫得很,早已收回了手,又红着脸揪住衣角,一派做贼心虚的模样。瞧瞧他,明明很清白,却搞得偷情一样,上次也是。李双睫一念及此就满脸不耐烦:“训狗啊,不行?”
张国栋:“训、训狗……?”
“对啊,教小狗狗握手啊。”
她说着,示意对方:“来,握手。”
郑揽玉顺而把手指递到她的掌心。
“好狗。”李双睫赞叹道。
她看向张国栋,“如何呢?”
张国栋不知道该说什么,从业几十年,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雷人的交往方式。当然,李双睫此人就已经足够雷人了,所以他不能从她这里下手,要把发力点转向目前正常的郑揽玉。
“同学。”他把郑揽玉拉到一旁,“告诉老师,李双睫有没有逼迫你?”
“……什么逼迫?”郑揽玉眨巴眼。
张国栋恨铁不成钢,在他耳边低语。
片刻后,郑揽玉恍然大悟,急切地摆手:“不是不是!主任你误会了!班长没有欺负我,也没有校园霸凌我,更别提逼我和她成立不正当关系了!相反,她还教会我许多东西呢!”
这孩子,说悄悄话呢,怎么还那么大声?张国栋轻咳两声,忽略李双睫那饱含揶揄笑意的眉眼,继续盘问郑揽玉:“那你怎么愿意随便让女生扇巴掌、给人家当狗呢?这是……这是不正常的心理。”
“不是随便一个女生。”郑揽玉郑重其事,“是李双睫。她是特别的。”
张国栋一时间竟无语凝噎。
算了算了,反正不是在谈。
再说,自从郑揽玉转来十一班,李双睫闹出的乱子明显少了。这样也好,他索性不去管了,放俩孩子去吃饭。
只可怜主狗俩耽误了那么多时间,吃不上热乎的炸鸡,只能在食堂解决。
“都怪你,又要吃学校食堂的屎!”
郑揽玉提议:“我妈咪做了便当。”
“你吃便当,我吃食堂。你下午还有比赛呢,要多吃一点,补充能量。”
“你是真想让我补充能量?”
郑揽玉很认真:“那当然。”
“那你快让我扇一下!”
李双睫忍了一个上午。
郑揽玉却左看右看:“这里不太合适。”又到了之前说体己话的小树林。张国栋刚抓过早恋,暂时巡逻不到这里,也有其他小情侣在这儿腻腻歪歪的。他说,你现在可以扇我了。
“你把眼睛闭上。”李双睫抬手。
郑揽玉虽然害怕伤痛,但也顺从。
他闭上碧绿的双眼,为了方便她,甚至低俯下颀长的身形,“其实我一开始不喜欢被你扇巴掌的。因为我很害怕,害怕疼痛。小时候妈咪带我去医院做过检查,发现我对疼痛的阈值很低,也就是说我比别人怕疼,任何一点普通人可以忍受伤害,对我来说都放大了好多倍。所以,你第一次扇我,我真的感觉到……”
他的喉结滚动,“痛。”
痛,舌尖抵在上颚,唾沫润湿的爆破音。即便说出口的时候,敏感的神经也能感受到灼刺,这是无声的示弱。
李双睫盯着他的喉结:
“那后来为什么喜欢?”
郑揽玉说:“因为你是很好的人。”
“我不是……你又把眼睛睁开了?”
郑揽玉“哦”了一声,赶紧闭上。
李双睫屏息,心跳突然快了一些。
“真不乖。”
她喃喃道。
竟敢勾引她。
啪。
很小的声响,十分克制的力度。
但郑揽玉仍忍不住“唔”一声。
因为那道巴掌没有打在他脸上。
而是,青筋跳动的脖颈的喉结。
“这样总不会痛了吧?”她收手。
“很早就想打这里了。感觉如何?”
“……喉咙好像痒痒的。”
他揉着那寸泛红的肌肤。
“比起扇在脸上呢?”
“喜欢的。”他说。
“你扇我哪里……都喜欢的。”
第18章
下午的比赛轻松许多, 是跳跃类和投掷类项目。跳跃类有跳高、跳远和三级跳,这时李双睫手长腿长的优势就发挥出来了。她继承了李希的强大基因,身高一米七四, 腕线轻松过裆。
原本就是国家的好苗子, 只不过弃体从理, 勤于锻炼的身体还是相当能打, 即便放在一堆体育生里也能大放异彩。上一届李双睫还差铅球一项就拿满金牌, 这次,真是天助她也,铅球第一的女生被省队选走,没参加运动会, 看来大满贯是势在必得了。
场内应援声仍然热烈, 比起上午有增无减。李双睫的每次登场都能带来女生们的阵阵尖叫。因为跳高时弄散了头发, 她只好咬着发绳重新扎起。
轻巧抬手,灿烂的日光穿透了黏腻着发丝的后颈, 汗水, 是拼搏的果实, 棱角分明的侧脸, 展露动人心魄的、磅礴的质感。逆光中的剪影被拍摄。
咔嚓。
在专业的远射变焦镜头之中。
选手李双睫成为唯一的主体。
这张照片很快会上传到论坛首页,连带许多令人咏叹的竞技照抓拍, 均出自一人之手。如果说镜头能表现爱意, 毫不怀疑摄像者是最狂热的那位粉丝, 瞧, 女神在镜头下发着光呢。
“辛苦了,休息一会儿。”
唐歆递来一瓶冰矿泉水。
李双睫道谢,接过水,喝了一小口润嗓子。唐歆问接下来还有什么项目。
个人项目是没有了, 决赛要等明天,剩下的都是团体项目。唐歆蹙着眉,说那也有很多啊,接力跑、拔河呢。
“你应付得过来吗?”
“多大点事呢,接力跑我压轴就可以。”李双睫顿了顿,“拔河的话,体育课练过几次,名次应该不会太差。”
唐歆是管纪律的,负责清点人数,虽一直在观众席上,但也说不上太闲。
李双睫和她聊天,唐歆说:“那几个男生倒是没作妖,除了要比赛,就是组织篮球赛的事……也不远了嘛。”
“啊,是。”李双睫揉了揉因疲劳而干涩的眼,“差点忘了,月考之后就是校篮球赛,那几个货又得亢奋了。不过要是他们上课不合纪律,你直接记名就行了,你的背后我在呢。”
“那很好了!”唐歆咯咯直笑。
“话说眼药水用吗?”她低头翻包。
“滴一下吧。”李双睫接过小药瓶。
“这个很好用,针对用眼疲劳。戴了隐形眼镜也能用。”唐歆给她安利。
李双睫才注意到:“换眼镜了?”
“嗯,从带框的换成隐形的了。”
她抿住樱红的唇:“上个月就换了,你没发现啊?我今天还化妆了呢。”
“这我倒是发现了。”
李双睫不吝啬夸赞。
“很漂亮。”
“是吧?”唐歆的脸颊更红一些,“我觉得我戴眼镜没有不戴好看呢,问了好多人,她们也是这么说的。”
“我觉得区别不大。”李双睫认真地端详着她,仔细回想一番,“区别真不大,都很漂亮。而且,戴隐形眼镜不舒服的话,就不要戴。难怪我看到你前段时间一直眨眼睛、揉眼睛。”
“那我戴还是不戴?”唐歆很纠结。
“看你,你不管怎么样都很漂亮。”
“你恭维我吧?”
“没有的事。”
李双睫挥手:“过来,我给你滴。”
唐歆很大方地抬头:“好啊好啊。”
唐歆的眼睛很漂亮,桃花眼,平时一直藏在厚厚镜片后,难免有些失真。自打她改戴隐形眼镜后,总能收到别人的称赞。此刻她睁着眼,任由冰凉清润的液体,舒缓眼中长久的不适。
“好受多了。”她说,“今天一直在外面吹风呢,隐形眼镜都干掉了。”
“要注意。”李双睫不给予评价,她擅长的是定论,“让你舒服的,展现最自然的状态的,就是最漂亮的。”
唐歆愣了一下。
“你说的没错。”她笑了起来。
“我发现我越来越看你顺眼了。”
“那你可要好好为我加油。”李双睫耍帅地一笑,“观众席隔得太远了,如果要让我听到,你要喊大声点。”
“……真臭屁!”唐歆努嘴。
李双睫去参加其余的比赛了。
班级接力跑。三男三女,男生中赵泽开头,郑揽玉结尾,男女接力的方式跑完一千两百米。有李双睫作为压轴,班心非常稳固,外加不参赛的同学也在旁边应援,一时间热闹极了。
赵泽开了个好头。
其次是两轮交接。
接力棒在谁手中,大家就喊谁的名字,虽然稍微落后了隔壁班,但事关班级荣誉的一刻,没有谁能比十一班更团结。终于,接力棒来到了郑揽玉的眼前。他心跳很快,将手伸出去。
接力棒留有上名同学的余温。
他攥紧,稳住重心往前奔跑。
“郑揽玉!郑揽玉!郑揽玉!”
看,同学们也在喊他的名字。
在前两所学校,郑揽玉没有这样的待遇。他不善言辞,温吞慢性不适应班级的氛围,久而久之,大家对他的印象只有“学习很好的外国转校生”。并且国籍不相同,他总有独在异乡的感觉。归属感,妈妈说,回到祖国就会有,但他并没有萌生出这种情愫。
直到现在。
直到眼下。
无数人因为他的存在而欢呼。
他感到自己真正融入了这里。
谢谢他们。同时最要谢谢他正在奔赴的那个人。在赛道最后朝他伸出手的人。
谢谢主人抬爱他。
郑揽玉追平了先前其余人落后的距离,但李双睫能否跑出决胜一程?她今天任务太繁重,状态近乎疲软。
他将接力棒递给她。
指尖相触、他轻颤。
被李双睫牢牢抓在手里。
她回弹的闪电一般冲刺。
太好了。
他没出差错。
可郑揽玉非但没有歇下,心反而跳到嗓子眼。盯着她那双漆黑而富有生命力的眼睛,他仿佛忘却了一切,也想跟着她再一次狂奔。可不能了,因为李双睫实在太快、太快、越跑越快!
她的双腿迈动,仿佛连贯着地脉,每一寸她踏过的土地都给予她回弹。只有轻盈到极致的人才会奔跑出这样的效果。郑揽玉看过马拉松选手的比赛视频,越疲惫时,她们反而越轻盈。
压榨到极致的体能。
坚韧到恐怖的毅力。
灵魂拖拽起沉重的躯壳。
铸造出钢铁一样的女人。
终于,越过终点线。
李双睫喘出一口气。
她如释重负地往前跌了跌。
郑揽玉伸手去扶她。同样,太慢了,她已经跌入另一个男生的怀中。是宋恩丞,细心地替她擦试着额头的汗,又拿冰水去贴她潮红的脸颊。宋恩丞自己也刚比完拔河,脸蛋红扑扑的。
他很了解这位要强的发小:
“都跟你说了,不要太拼。”
“这种一次定成绩的,肯定要拿命去跑啊。”李双睫站稳了,用手背擦去了下巴的汗。宋恩丞让她拿着毛巾,弯下腰去给她系散掉的鞋带。李双睫自己擦完,很自然地替他也擦了擦。
“我脏。自己擦。”宋恩丞制止。
“算了算了,就当擦小土狗了。”
郑揽玉驻足在不远处。
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莫名的,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席卷他的心灵,又像萌发了什么,因为汲取养分的需求而焦渴。他和主人,是上下级、同桌、他单方面认为的朋友。他和主人是朋友,这当然……很好……
是这样吗?
还是……
不够。
不够。
不太够呢。
想更进一步。
太贪心了。郑揽玉告诫自己,李双睫是李双睫,除去和他的羁绊,她仍然是耀眼的她自己。她没有义务为他的不满足而负责,也不是他央求她继续做同桌,她就必须承载起他的期待。
身后的广播传来班级获奖的通报。
高二十一班在接力赛中荣获第二名。
第一名是宋恩丞所在的艺体十六班,没什么悬念。团体第二名的名次已经可圈可点了,去年在赵泽的带领下,十一班课压根儿没有这么好的成绩。
此时此刻看,同学们都相互祝贺着,身为参赛者的郑揽玉也被几人搂住,高高兴兴地笑了一会儿,只是,阑珊的笑意并没有在他的嘴角停留太久。
他看着被人群拥住的李双睫。
那种酸涩,再度返潮了上来。
突然,面前停留一双洁白的运动鞋。
他抬头,是夏雅,温柔无害地求助。
“郑同学,我的水杯好像落在那里了。”她指向一片空旷无人的草地,尴尬地咬住下唇,“但是我……有点内急,现在要去厕所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去拿一下,然后带回班上?”
“没问题。”郑揽玉立刻起身。
夕阳西下,绸谬的暮色洒落草地,将原本鲜艳的色彩变得扭曲、虚幻。
夏雅的水杯静伫在一只三脚架的边上,郑揽玉弯腰捡起水杯,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三脚架的长筒摄像机上。
他不由得一愣。
屏幕上那张关于李双睫照片。
几分钟前,出现在校园论坛。
发布者是【李双睫的巴掌呀咪呀咪】
郑揽玉感到不对劲,这是副团长的摄像机吗?可……他左右看了看,除了几位学生会宣传部的干部,没有发现别人,难道副团长在这几位之中吗?
如此想着,他没能克制住好奇,又翻看相机内存里的照片:越来越多的、关于她的剪影,不只局限于运动会。
以这位缄默的记录者的视角。
最早,居然追溯到去年八月。
也就是刚入学的军训期间。
李双睫带着墨绿的军训帽,军训服的短袖衬衫显得她高挑而肃穆,尤其当不笑的时候。那时的李双睫尚存一股友善,很难想象她上了高中以后经历了多少辱骂和嘲弄,才变成如今生人勿近、熟人更是滚开的模样。总之,是阴天,她轻侧着脸,乌云下微笑。
太莫测了。
带刺的瑰色。
这是第一张照片,如果记录者是一个人———郑揽玉能感觉出、就是同一个人。这个人悄无声息地记录了李双睫整整一年,从第一次见面持续到现在。
绝不停止。
他喘息着,脊背生了寒意,顺着后腰上爬。不是怯懦,只是不可思议到了极点,这么一个执着的、满怀爱意到近乎痴迷的人,竟然切切实实的存在呢。
就在李双睫身边。
这真是……诡异。
突然,身后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踩在草壤里,咔嚓、咔嚓。郑揽玉本来精神就高度紧绷,被这声响吓得双肩一颤,猛的回头望去,见来人是那位温良的学生会长,这才松一口气。
“原来是会长啊,吓我一跳。”
他笑了一下,又试探着询问。
“话说,这相机……”
“是我的。”裴初原轻声颔首。
“啊?哦哦,原来真是你的啊。”
奇怪,笑不出来,郑揽玉心想。虽然有些预感,但他还以为裴初原会矢口否认,或者扯个无伤大雅的谎言呢,没想到竟然直接承认了。原来副团长就是他,他真的很喜欢李双睫啊……
“怎么了?”
裴初原俯身,捡起地上的水杯,递交到他的手上。郑揽玉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把水杯弄掉了。其实还是有些惊讶的吧,看起来完全和李双睫是对立面,背地里却……他重新接过了水杯,感觉手腕上附着另一层厚重的力道。裴初原,他隔着水杯,施压。
“有时候,人还是不要知道太多事才好。”凑近,眯了眯那双柳叶般清秀别致的眼。阳光将隽脸分庭抗礼,灿烂明媚的,是勾起唇的一端;阴沉暴怒的,是无光之下隐隐抽搐的另一端。
郑揽玉为侵犯了他人的隐私而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看到的……”
裴初原极冷、极慢的嗤笑了一声。
“我不想追究你是有心还是无意。”
他只追究结果,结果就是,郑揽玉看到那些照片,发觉了他的身份。对方也是明白人,立刻做下担保:“会长你放心吧,这是你的隐私,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就算当事人也不会。”
裴初原手里的力道丝毫不松懈:
“哦?是吗?你怎么能保证呢?”
郑揽玉刚开口:“我……”
“我有很多种办法,能让你在这个学校里呆不下去。”他不耐地打断他,“就像之前那两所学校,你转学也是因为呆不下去吧?谁排挤你了?还是说……想继续被排挤下去?”
郑揽玉浑身血液倏然降至冰点。
目视情敌失了气势,裴初原这才满意地浅笑起来。他绅士,凭借这一身熨烫规整的制服,和毫无瑕疵的外貌,任何人都不会想到道貌岸然的学生会长正威胁着谁。事实上,他只用三言两语,就能扼住仇人的咽喉。
这是玩弄权术的人。
所精通的奥妙。
懵懂的转校生怎么斗争得过?
“再让我在李双睫身边看到你。”
他的指尖,隔着承载水的容器。
一下下的敲打。
警示着郑揽玉。
“我不保证会发生些什么。”
第19章
裴初原设想的结果是双赢。
概率论中各种情况叠加, 汇合成一个期望值为1的整体。裴初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和李双睫立下月考成绩的赌约,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借口、一个幌子、得偿所愿的小把戏而已。
如果他侥幸赢得这个赌约, 当然要提出让李双睫扇他;如果他输了, 那么暂时不交出那两名男生, 让她误以为他要毁约。骄傲如李双睫, 怎么可能容忍被别人戏耍呢?她肯定会扇他。
这是其一。
裴初原的思考总是先于行动, 这也就是他仅仅一年就爬到学生会长这位置的原因。此时此刻,面对情敌,他也有自己的计策:就算郑揽玉真的向李双睫告密了他的马甲,她会觉得他是个恶心的变态, 巴掌自然吻了上来。
这是其二。
无论李双睫怎么选择。
她的巴掌都只有一个结局。
那就是吻在裴初原的脸上。
裴初原如此的足智多谋, 这都遗传了他的母亲———裴氏集团的董事长。
母亲是全城赫赫有名的商界大鳄, 家族一脉传承,到她这一代, 身价已精准到以秒为单位。父亲么?父亲却是一个普通人。公司里人人都说裴父秘书上位实在不雅, 能与裴黎长厮守, 不过因为像她那早逝的白月光罢了。
裴初原却很清楚, 若说母亲对父亲没有爱,又怎么会有他呢?裴黎在裴父之前虽有情人, 但从不会留种, 对裴父已经是例外, 让他得以父凭子贵。
裴黎是被权力熏陶过的女人, 男人对她而言不过万花丛,随手捻一朵,既能欣赏也能掐灭。她不把男人放在眼里,当初还因为孩子的性别对裴父冷嘲热讽, 说他是生不出女儿的货色。
母亲对父亲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
“你只是替身。注意自己的身份。”
这样的人是裴初原的母亲,可想而知他的童年过得多么水深火热。不仅得精于学业,还要懂得察言观色,更要应对数之不尽的家庭矛盾。这种环境下,裴初原就算心理扭曲也很正常。
在这样不正常的家庭里,他已经很正常了!毕竟他挑灯夜读的时候,家人在隔壁上演总裁虐恋强制爱的戏码!
裴黎工作繁重,在家的时候不多,除去和父亲尽那些应尽的义务,还要抽出时间教育孩子。她太强势,这导致裴初原比起同龄人要早熟许多:温良恭俭让,母亲说,只是伪装的手段。
裴家的家教是利己。
故裴初原现在对郑揽玉的所做所为,都是裴黎早年宅斗玩剩下的。当然,对付一个小小的转校生肯定够用了。
他理所当然地盘算。
他忽略了一件事。
郑揽玉并非不擅长使用暴力。
下一秒,衬衫领口被大力一拽。
郑揽玉几乎是粗暴地将他扯近。
“妈妈和我说过,公共场合最好不要对别人动手。”异国的转校生扯出一个生硬的微笑,“但是妈妈也说过,别人欺负到你头上,别忍气吞声。”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谦让不是美德,生气才是美德。”他的语速愈发轻快,从薄而淡色的唇间倾倒而出,“但是我现在真的好生气、好生气。因为你……要把我和班长分开。”
“不可以的。”他的认知十分清楚,“班长是我来景高之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我的同桌、我的……主人。”
“你也配叫她主人?!”
裴初原恨不得掐死他。
嫉妒早已让他扭曲发狂:“不过在她身边待了几天而已!论时长,你比不过她的发小宋恩丞,甚至比不过我,我好歹暗恋了她一年多!论利好呢?你觉得自己能给她带来什么?!”
郑揽玉争论道:“妈妈说过,朋友之间,互帮互助就可以了,不谈利好。既然班长和我交朋友,肯定是……”
“是看你可怜好吗?”
他的神情在怜悯与嘲弄之间:“呵呵,小洋佬……初来乍到,光是维护人际关系都用尽了力气和手段吧?你哪里来的信心,觉得李双睫把你当朋友?凭你惹的那些麻烦?我还得谢谢你,要不是那天你被纪律部抓包了,她也不会和我肩并肩国旗下讲话。”
“这么看来,我倒恩将仇报了……”
“什么恩将仇报?”李双睫问。
两人回头,正好和她对上视线。
“看什么看?”她是对郑揽玉说的,“你人哪儿去了?快散会了,班上都开始清点人数了,你给我添如乱是吧?”手略使力捏在他肩上,像拎着溜出窝的小狗,“走,跟我回去!”
“班长……”郑揽玉不自然地嗫嚅。
她一出现,他就有好多的委屈想说。
但是不可以的,李双睫没有义务替他解决一切问题,那也不是郑揽玉想要的。他希望和主人保持纯粹美好的友情。他又想起裴初原的话,说主人和他交往是因为可怜,不,才不是呢!
“怎么?”李双睫发觉他情绪低落。
郑揽玉摇头:“没什么,就是……”
裴初原以温和儒雅的笑容接上话:“就是一起聊会儿天。我觉得郑同学品学兼优,人际交往能力不错,适合加入学生会,想问他有没有意愿。”
李双睫多打量了郑揽玉几眼,心说算了吧,郑贵人愚蠢但实在美丽,入了学生会也是给人当枪使的货色。而且,郑揽玉可是她最勇猛的部下,裴初原这是什么意思?打算将军抽车?
“就不劳您费心了。”她扯扯嘴角,“有空招兵买马,还不如赶紧备战月考,我可不想你到时输得太难看。”
“我们走。”朝郑揽玉抬下巴。
郑揽玉眼巴巴地跟在主人身后。
“裴初原是找你麻烦了?”她问。
郑揽玉意外:“你……都听到了?”
“我就听到恩将仇报那一段。”李双睫蹙眉,“你少听这个人放屁,他就是想挑拨我们主狗之间的关系。”
但说实话,她对裴初原的动机也琢磨不透,“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
因为他暗恋你。
郑揽玉把话咽了下去。
各种复杂的原因和感情,让他没有对李双睫坦白。不过主人可真够敏锐,仅凭几句就看出裴初原的为人。她的眼就是一把尺。郑揽玉用崇拜的眼神恭维着她,直到李双睫也忍受不住。
轻轻的一巴掌。
“不许那样看我。”
郑揽玉悄悄红了脸,又问,“主人,你和会长的赌约,胜算有多少啊?”
“那不是你一只小鸡毛应该操心的事。”李双睫耐心地道,“我既然敢赌,就有自信能胜他半子,还是说,你对你主人的实力就那么不信任?”
“我信任的。”郑揽玉只是想。
如果他能帮上主人的忙就好了。
运动会的第二日完全是关于金银铜的角逐,也是李双睫发力的主场。只见场上爆发出一阵接一阵的欢呼声,前线记者第一时间告捷:李双睫一百米夺得首金,其次是两百米、四百米。
八百米终点线处。
“两分三十一秒。”
李双睫扶着劲瘦的腰喘息着,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应援声。
“宋恩丞!宋恩丞!加油啊!!”
李双睫展眉,顺着声浪看过去。
一阵风穿梭过她的发梢,轻盈越上枝桠,再送到不远处的男生八百米终点线处。宋恩丞竭尽全力奔跑着,摆动的双臂,求索凉爽的秋风,同时也送去她无声的应援,他知道她在看他。
她在看他,她说过会一直注视着他的,他会把她的那一份也跑下去,他会跑得更快、更好,因为承接另一个人的希冀。迫近终点线时,他再一次看向前方那道稚嫩而明亮的身影。
那是。
小时候的李双睫。
永远的,每当他累到迈不动步子时,她就出现,永远领先他一小段距离。
而当宋恩丞越过终点线。
那道身影和另一道重叠。
是现在的李双睫,就那么环着臂静静盯着他。在人群中,如果不发出声音就没有人注意到,即便是那样光芒万丈的角色。宋恩丞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再揉揉眼,只看到她的背影。
下午颁奖仪式。颁奖台上。
李双睫当然是最高的那位。
第二名也是女生。宋恩丞参加的项目其实不多,但名次高,所以总积分也不错,排到第三。站在颁奖台上,他悄悄问李双睫:“我跑八百米的时候,你是不是在终点线等着我呢?”
“你想多了,普信男,我路过而已。”李双睫下意识摸了摸鼻子,“看你做什么?你人气还没我高。”
好吧,宋恩丞心想,发小是有一点毒舌和傲娇的。他配合着她的表演,又低声道:“我听说你和裴初原赌月考成绩的事了……我总觉得他是个假里假气的人,你还是别和他打交道了。”
“你这外班的人都听到了?”
“对啊,到处都有人在传。”
李双睫蹙了蹙眉,这下就有点难办了。不是输不起,而是最近论坛上的风太大了,无论到时候谁输谁赢,都免不了两班人马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宋恩丞看得懂她的坏脸色:
“怎么了?怕闹得太大了?”
“怕倒不至于,赌成绩而已,又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李双睫顿了顿,“你说裴初原假里假气,我反而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起码他这学生会长,当的是挺尽职尽责的。”
宋恩丞对接近李双睫的男生抱有恶意:“知人知面不知心,人面兽心程咬金!说不定他早就想扳倒你了!”
“扳倒我?”李双睫笑得愈发恣意。
她盯着右手食指,握笔生出的薄茧。
“那就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此时此刻,操场的另一侧。
剑拔弩张的对话正在展开。
“你就那么想扳倒我?”
“呵呵,别那么想我。”
裴初原难得咬牙切齿:“那要我怎么想你?你故意引导郑揽玉发现我的秘密,不就为了扳倒我么?”
同他对话的人沉默不语。
“还是说,你现在已经迫不及待了?想铲除她身边一切的人?那你也没必要拿我开涮吧,再怎么样,你和我也算同一个阵营的。现在郑揽玉的风头正旺,我们难道不该一致对外么?”
那人突然掩住唇轻笑了起来:“迫不及待的人,究竟是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那些龌龊的心思,能警告郑揽玉,其实你也很爽吧?”
裴初原脸色微变。
“不过你也没成功呀,不是么?三番五次去打扰她,结果并没有得到想要自己的巴掌,反而招致了她的厌恶。肯定气都要气死了吧,凭什么你努力了那么久都没做到,人家郑揽玉短短几天就吃饱了巴掌?与其埋怨人家狐媚样,还不如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裴初原终于被戳到痛处。
他的面色渐渐变得铁青。
对方还在喋喋不休。
“怎么了?害怕别人知道,道貌岸然的学生会长,会因为连李双睫的手都碰不到而发疯……有时候,我都觉得你们这些男生很恶心,如果不是因为李双睫,我还真懒得和你打交道。”
“那你呢?”他忍无可忍,“和她待在一个试衣间里,以为会发生些什么?结果她以为你发烧,还让宋恩丞抱你去医务室呢。呵,被厌恶的情敌抱着,我看你下一秒就要吐了吧?”
对方终于止住话头。
“你……”
冷静。
必须隐忍。
为了抵达她的身侧。
双方都深吸了一口气。
裴初原缓和了态度:“团长,我知道你对我的警告了,但我也是追求者,得不到她的注意,我更宁愿变成一个疯子。并且你自己也应该考虑清楚,目前最具威胁的不是我,而是……”
“我知道。”团长也扶住额头,“是我冲动,不应该起内讧。我们窝里斗,反而便宜了宋恩丞和郑揽玉那俩货……”
她垂眸思索片刻,“别太心急。首先要对付的,是突然冒出来的家伙。”
“你有什么想法?”裴初原问。
夏雅眯了眯清冽可爱的杏仁眼。
“都在一个班上,来日方长……”
“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第20章
因为周四周五是运动会, 原定的大扫除和换座位统统取消,等下周月考完再换。这倒是给了可怜的金毛寻回犬一些喘息的时间。当然了,李双睫并不认为短短两天能让自己回心转意。
说到底, 美艳的洋人是个大麻烦。
男色只会成为学习路上的绊脚石。
整个周末, 李双睫都在头悬梁锥刺股地复习, 简直忘了黑天和白昼。李希有个综艺要拍摄, 爸爸去北京交一趟定稿, 顺便商议作品影视化的事宜。家里就只剩下她和家猫两个孩子。
家猫不喜欢李双睫复习。
它希望她来挠它的肚皮。
毛茸茸的小家伙,整天在她的面前翻着肚子,四只粉嫩嫩的小爪子抓奶,骚猫!太淫荡了!李双睫咬牙切齿, 翻了一页化学方程式的笔记, 隐忍地道:“月考结束之前, 我不碰你。”
“一旦考完,我立刻要了你!”
一人一猫一屋檐, 相当和谐幸福的独居周末, 可惜幸福到一半被打断了。
周日一大清早, 宋母宋父携儿子前来串门, 见是李双睫来开的门,愣了一下:“李希和李老温都没在家吗?”
李老温就是李爸爸, 当然, 李爸爸不叫李老温。爸爸姓温名赫然, 非常小文青的名字。从前朋友们都老温老温的喊他, 那为什么又加了个李姓呢?
因为当初结婚时,李希提出希望孩子跟她姓,李爸爸说别说孩子了,我跟你姓都行。于是老温就变成李老温。
“出差。”李双睫招呼他们进来坐。
“哎呀, 我们也是马上要出差了。”
看向拎着行李箱和书包的宋恩丞,李双睫明白过来。这种时候不是没有,宋母宋父经常出国谈生意,家里只有宋恩丞一个小孩。李爸爸是常年在家照顾双睫的,想着一个孩子也是养,两个孩子也是养,就接过来一起养。
眼下李父不在家,宋母坐在沙发上,关切地问李双睫一个人住家里没事吗。李双睫说没事,都多大的人了。
宋父说你爸不在,你又不会做饭,李双睫说出去吃,想吃什么吃什么。
她起身:“我去给你们泡个茶。”
“诶,麻烦麻烦,双睫真懂事。”
宋母又瞪着自家的小神兽。
“还不快去给人家打下手?”
宋恩丞撸起袖子跟上去。
客厅里只剩下宋母宋父。
“应该提前问问老温在不在家的,你倒好,二话不说就把恩丞带过来!”
“哎,谁知道嘛,李老温一个常年家里蹲的,没想到也有版权吻上来。”
“真是,还得把孩子弄回家一趟。”
俩口子本想着送完孩子直奔机场。
宋父眼珠一转:“诶,我有一计。”
“怎么?该不会咱想一块儿去了?”
夫妻俩默契地对视一眼。
随即,心照不宣地移开视线。
宋父:“反正恩丞嘛……也是要……干脆提早适应适应嘛……再说俩孩子也不小了……恩丞再不努力的话……唉反正同一屋檐下嘛……家里又没有大人嘛……小年轻干柴烈火嘛……”
宋母轻咳一声,埋怨地瞪了他:
“孟浪!瞎讲!小孩子家家的。”
宋父一愣,随即连连道是,小孩子家家的,短住几周又没有什么关系,反正是一起长大的。于是,当李双睫和宋恩丞端着茶回来时,就看到夫妻俩迥异的神色,宋母严肃,宋父憋笑。
宋父一想到待会儿要说什么就想笑。
两个孩子倒是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双睫啊,叔叔和你商量个事。”他故作随意地道,“你也知道的,叔叔阿姨最近要出差,原本打算让恩丞在你家小住的,但你爸又不在,我们想呢,先让他住下,等你爸回来……”
李双睫根本不觉得这是事儿:“有什么关系?让他先住下呗,反正我爸下周就回来了。再说一个男人而已,不在又不会怎样,宋恩丞可以和我一起去外面吃呀,你们放心出差去吧!”
“那就好,那就好。”宋母舒展了笑容,“而且你一个人在家,恩丞也是一个人在家,我们两家人肯定都不放心,干脆把恩丞送过来,这样也算有个照应,上学放学都是一道的呢!”
谈妥了,两位家长立刻起身告辞,连刚泡好的热茶都来不及喝几口。李双睫再三挽留,却只得到俩夫妻的背影。她愈发摸不着头脑了。宋恩丞心底门儿清,两人是生怕李双睫反悔。
是的。
为了让爱子成功入赘李家。
夫妻俩用尽了力气和手段。
宋母宋父一走,李双睫立刻转身回房,半点儿没有理会宋恩丞的意思。
她还有繁重的复习任务呢。
宋恩丞在客厅里和家猫玩了一会儿,家猫有点烦他,回窝睡觉了,他才敢去敲李双睫的门。门没锁,李双睫让他直接进来。宋恩丞一进房间就吓一大跳,床上被搬空了,什么也没有。
“床……床垫呢?”他不由得问。
“扔床底了。”李双睫低头写题。
“为、为什么呀?”
“因为我想睡觉。”
“那怎么行?睡饱才有精力复习。”
她否认:“没必要,太浪费时间。”
“你要实在困了怎么办?”
“就在书桌上眯一会儿。”
宋恩丞着急:“你不能这样,即便复习,也要……”话到一半就止住了。
他看到李双睫贴在书桌前的成绩单,是上一次月考的成绩,与此同时,醒目的是她标记在纸上的———数字9。
李双睫说:“这是耻辱,和裴初原竟然只差九分。”她说话时也不抬头,笔尖不做丝毫停顿。她平静地阐述,不带一丝一毫偏见。因为在她看来,裴初原本来就只配当她的手下败将。
宋恩丞再没有什么话能说。
他也拿出书本在她身旁复习。
小时候,李家客厅里常常放着两把儿童椅,李双睫和宋恩丞坐在一起拼拼图,看儿童读物。年幼的他天真地以为和她是同一种人,却没想到那就是两人智商最接近的时候。等上了初中,李双睫在学业上早已一骑绝尘。
他只能临摹她的背影。
宋恩丞不喜欢学习,浮躁的心智总让他被旁的事物吸引,也许青春期躁动的孩子都有这样的通病。但在李双睫身边,他能静下心来:发小的冷静和强大,无形之中成为牵引着他的缰绳,她就是他能遇的,最完美的人。
夕阳西下,房内黯淡下来。
书本的字迹逐渐变得模糊。
宋恩丞感到光线不足,正要问李双睫是否开灯,却发现她已经从腰背挺直的坐姿,变成趴在桌面的姿势。她累了?宋恩丞凑近,才发现她睡着了。
睡着的她也很强大,周身透露出“尔等贱民安敢扰朕沉眠”的王霸之气。
宋恩丞的视线轻颤了颤。
落在她被唾液渍润的唇。
真是僭越啊。
他摇了摇头。
但是,放任她就这么睡也是不行的。宋恩丞试探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深吸了一口气,心脏怦怦跳得厉害,就着这股劲儿将她打横抱起,安置在隔壁客房的床上。
虽说是客房,但一年到头只有宋恩丞在睡。他小心翼翼地替她掖上被角。
李双睫嘟嚷:“朕还要学……”
宋恩丞把被单抚平,内心柔软。
“陛下还是好好休息吧。”
宋恩丞轻手轻脚走出房间,就看到蹲在门口的家猫。黑色的小猫儿,眼睛是琥珀般的碧色,闪烁着些微光芒,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他蹲下身对它说:“不要打扰你家小主休息哦。”
家猫喵嗷嗷了两声。
引着他到了餐碗前。
“原来是饿了。”宋恩丞添猫粮。
哗啦啦,小猫跑到盆边埋头苦吃。
家猫吃完饭,在自己的领土巡视了几圈,就跳上了沙发,钻进宋恩丞的怀里。宋恩丞笑了几声,说你今天也睡沙发啊?家猫喵了一声,咕噜噜像个小发动机,一人一猫就这样睡着了。
次日清晨,宋恩丞被李双睫叫醒。
一偏头,家猫在阳光下舔着爪子。
宋恩丞看了会儿,突然傻笑起来。
李双睫抓了抓头发,问他笑什么。
他把家猫抱在怀里,又蹭了蹭,甜蜜地畅想:“我觉得这样好幸福啊,我们生活在一起,两个人,一只猫。”
李双睫以见鬼的眼神瞧着他。
宋恩丞问:“你不觉得吗?”
李双睫说不觉得,认真地辩驳:“明明是一个人、一只狗和一只猫。”
“……”
八点差五分,李双睫走进十一班。
她的出现,伴随着同学们的关切。
看来大家都知道了她和学生会长的赌约,纷纷来问她复习得怎么样。
二班和十一班素来积怨已久,不光因为李双睫和裴初原之间的纠纷,还因为上一届的篮球赛,两班人发生了一些纠纷。到了这种至关重要的时候,李双睫要代表的就不光是她自己了。
而是整个高二十一班的脸面。
“加油!李双睫!拉爆那个姓裴的!让二班人来给咱们班负荆请罪!!”
“就是就是!女王秒了他们!!”
就连平时不给李双睫好脸色的赵泽一行人,也破天荒地前来慰问,还塞给她一袋子的核桃,说可以补补脑子。
李双睫受不了他那假烟假酒假朋友的虚伪,让他带着他的假温柔赶紧滚。
班上哄笑一片。
李双睫在众星拱月中回到座位,就看到郑揽玉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嘿,他怎么了?李双睫今天脾气不错的,才不打算和他计较,叫他赶紧让开。
郑揽玉说了声好,艰难撑坐了起来。
当李双睫看到他的脸。
实在是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变成中国血统呢?”
郑揽玉喃喃:“……什么?”
李双睫指着他的眼下:“老铁啊,你都变成熊猫了!这么明显的黑眼圈呐!你这周末干什么去了啊?”
郑揽玉还在魂游:“复习啊……”
“你……”李双睫觉得他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了,这状态,实在和平时的郑揽玉大相径庭。她还想再问几句,考试预备铃已经打响了。大家都收拾东西去考场,教室里陷入一阵混乱。
三天的考试量,学校一般会作孽地压成两天,因此,除非是大文或大理,往往刚考完一门就要去另一门考场,对答案的对答案,复习的复习,心态崩掉的心态崩,心态好的也心态好。
李双睫揉搓着干燥的面颊。
最后一门,还剩二十分钟。
再次演算完最后一道题的杂质质量,李双睫深吸了一口气,径直交卷。年级第一的起身总是伴随着一阵哗然。
任何人卷面翻动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大多数人的视线都落在她的卷面上。
尽管密密麻麻看不出什么。
但强者的卷面总是神圣的。
考场的分配一般按成绩划分。而我们的年级第一,不是第一个交卷,早在她之前就有几个人交卷。而在她之后,也有些人仍然在埋头苦算。但以年级第一为截点,在她前面的顿感太浮躁,在她后面的则显得力不从心。
总之,这一切和李双睫没有干系。
她将卷子交给正在打盹的张国栋。
张国栋立刻清醒了。虽然他对理科一窍不通,但李双睫的卷子可不是别人的,因此屏息凝神地看了一会儿。之后交卷的人明显更好奇,纷纷伸出脑袋去瞧学神的答案,企图看破天机。
但天机是不可泄漏的。
一名男生得到了爆栗。
“交完卷就快点走!”张国栋呵斥。
考试没结束,李双睫站在本班的门口。她拿着草稿纸,百无聊赖地垂着眸。身边的同学还在对答案,遇见有争议的题就来问李双睫。她随口报答案,结果一样的同学立刻陷入狂喜。
结果不同的同学则愁眉苦脸。
李双睫说出了那句至理名言。
“我算的也不一定对。”
立刻有人接一句“0.01的概率不对”,大家哭笑不得。学神就是学神,学神的“不一定对”和普通人的“不一定对”,当然不能一概而论。
随着最后一声考试铃打响。
终于考完了。
李双睫回到座位,松了口气。
她预感这次的发挥十分出色。
一定能将裴初原斩于马下!
她正顾着喜形于色,没注意到郑揽玉灰溜溜回来,趴在座位上,还是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这都两天了,他怎么还这样啊?出于爱狗心切,她喊了他两声,郑揽玉却像没有听到一样。
李双睫终于忍无可忍。
她拽住郑揽玉的衣领。
痛快地给了他一巴掌。
“你到底怎么了嘛!”李双睫气急败坏,“一到考试就摆出这幅死爹脸是吧?你这条死狗!死装狗!主人叫你都不应,反了天了是吧?又在装什么呢?最好是因为考不好才这幅吊样,要是让我发现你被欺负了没告诉我,自己闷着受窝囊气,看我扇不扇死你!你说!你说!到底为什么?!”
郑揽玉脆弱地望着她。
突然,眼泪大颗落下。
李双睫缓缓放下巴掌。
她也怔住了。
“……到底怎么了?”她耐心问。
他抽噎:“还有二十三个小时。”
“什么二十三个小时?”
“还有二十三个小时。”他垂着灿金纤长的眼睫,颗颗浓密的泪,像珍珠一样滚落,落在因哭泣而泛着血丝的苍白脸颊上。因为恐惧、不安、焦躁、尴尬,那么多那么多的情绪……
他闭了闭眼,任由泪滚落。
“我们就不再是同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