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穿越(下) 它的身体轮廓,……

    “我们本身是‘游魂’, 所以我们都先入为主,认为我们和基地里的这些警校生、这些活人,是两个阵营。这样的情况下, 当我们看到‘鬼’进门杀人时,自然会觉得鬼和我们,某种意义上,是同样的存在。”

    “这个误会一旦产生,哪怕知道生死世界可以翻转, 我们最终都无法找到被霍亮藏起来的赃物, 因为在我们意识里,活人所处的世界才是真实的,又怎么会去恶鬼所在的、虚无的世界里去挖掘寻找‘真实’的宝藏呢?这时,相当于我们已经落入被误导的思维陷阱, 之后再努力, 我们也只能拿到白色审判书。”

    蒋提白说的这些, 都是当着柳晨锐的面,就当是履行之前的约定:告诉他真相。

    如今让蒋提白专门对柳晨锐解释, 是不可能的, 就让这个想知道真相的人,在接下来几分钟里,自己听,自己猜测,在副本结束前,过一过“真相”瘾吧。

    “我们之前认为, 霍亮是一切的关键——的确如此,霍亮是主谋之子,也是当年案件的目击者, 他藏着剩下这些赃物,还能带我们翻转世界,他不是‘钥匙’是什么?”

    “哪怕后来在我们的逼问下,霍亮炫耀的说出他毒杀基地所有人这个事实,但那时,我依旧认为,霍亮能翻转生死世界,是因为他造成了这一切惨剧,是新的罪魁祸首,等于基地这个鬼蜮,就是围绕他的罪行构建的。”

    “加上霍亮崇拜的生父正是‘鬼’,这么一来,霍亮在生死两边世界游荡的理由,似乎就很充分了。所以当时我猜测,赃物不在这个可以翻转世界的墙角,就一定在训练馆里。找到赃物、得知所有凶手的名字,我们就能使用它……”蒋提白指向面前的空气中,那里是黑色的审判书。

    “其实自从鬼进入基地,我心里始终有一点很好奇,那就是假如凶手全都变成鬼,还要让历史重演,讨债似的把我们这些自驾游客再杀一遍,顺便把警校基地里所有人当成他们的新祭品。那么问题来了,在过去十五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这么一伙穷凶极恶的歹徒,全部都死了?是分赃不均、互相残杀,还是他们中有人寝食难安,最终决定杀光同伙灭口?”

    “不论如何,这些绑架杀人的凶手里,竟然没有一个赢家,全都变成了鬼。”蒋提白缓缓摇头,嘲笑自己,“我把这个问题当成‘题外话’,因为它和我们当下的处境,并没什么关系,我可以随便猜测,反正得不到证据,也就无所谓好奇不好奇了。”

    “这不怪你,”陈雨依忽然说,“我也有过同样的疑问,而且我直接问过霍亮啊,当时霍亮胡言乱语,你也看到了。假如多给我们哪怕一天时间,霍亮肚子里有什么秘密,他都藏不住。”

    “是,我也没想到,这个‘题外话’偏偏是霍亮最想隐藏的秘密。”蒋提白说,“那就是,其实凶手们都活的好好的,他们那个无形的世界,才是活人的世界,而我们包括基地里所有人,都是已经死了的。”

    “仔细想想,我们认为‘鬼’行踪不定,有时候突然出现,有时候安静很长时间;我们还觉得‘鬼’像我们印象中传统的鬼一样害怕光线。那么假如,行踪不定、时而出现,时而隐藏的是我们呢?”

    “又比如,如果‘鬼’真的畏光,那么我们在VR教室里的时候,就不该被攻击。反而当时,真正畏光的,是ace——还是那个原因,我们自己是游魂,就以为我们和‘恶鬼’是相同的,所以恶鬼的任何行为,我们都会从自己的角度去揣测。这一点上,他们说的方言,也起了很大的误导作用,我们听不懂他们的话是什么意思。”

    “老大,我还是没明白,为什么这是霍亮最想隐瞒的?”林况咳嗽着问,“他如果是活人,当然是在活人的世界里最好了,还能和他心心念念的爸爸说几句话,一起吃个饭什么的,他当时干嘛要急着变回来?”

    “他当然得变回来,”陈雨依思索着说,“他一口气毒杀了五十多人,如果是在现实里,他会怎么样?”

    “……会被警察……抓起来?”

    “没错,而且等待他的必然是死刑。我们现在不能按照自己的体验去判断霍亮这个活人在这个世界里的感受,或许他已经找到方法,让自己躲在这个死人的世界里,像躲在洞穴里一样,不被外面的人发现,”陈雨依随着联想,语速逐渐加快,“为什么,难道这个活人的世界里,已经注意到警校基地里发生的事,正在调查……?等等!”

    陈雨依倒抽一口凉气,看向蒋提白,“对讲机,我明白了!”

    哪怕说出的只是她的猜测,但陈雨依已然觉得这个猜测是事实,说:“霍亮在我们进来之前,藏起了对讲机,当时他还不知道暴风雪开始后,这里成了死人的世界,那么就是他在现实里,用对讲机,联系了他父亲,之后把对讲机藏了起来。从他的话里,我们知道,霍亮的成长,他爸一点都没有参与,那么为什么现在,父子俩有了联系,其他凶犯也一起来到了这个基地?”

    “……因为霍亮成功毒倒了基地里的人,或者说,霍亮下毒,更有可能是他父亲的指示。霍亮不仅加入了他父亲的团伙,还帮着父亲和其他凶犯,准备一起屠杀这些警校大学生!”她长出一口气,“凭他父亲这群人,的确不可能成功杀害这么多警校生,所以给晚饭里下毒是种保险。原来霍亮到最后还在撒谎,根本没有一句实话。”

    一旁的柳晨锐,哪怕有许多听不懂,但关键的,他都懂了,听到陈雨依说到这,他浑身紧绷,齿冷打颤。

    蒋提白余光注意到这点,但没有看过去,而是接过话头:

    “是,我是在看到那个对讲机的时候,猜测凶犯是活人,霍亮和他们有联系。但我认为,霍亮来这里,不是藏起对讲机,而是来取对讲机的。他是想告诉他爸,他下毒,失败了。因为基地里吃过晚饭的人,竟然一切正常!”蒋提白深吸口气,“当时,他准备通知他父亲的行为,也被另一个人意外打断——”

    说到这,蒋提白才看了失魂落魄的柳晨锐一眼,“这一切在霍亮看来,都是他无法理解的,直到我们出现。”

    “霍亮认出了我们,”陈雨依恍然,“认出了我们的身份,他猜出了我们不是活人。这样一来,他应该同时意识到,他下毒或许并没有失败。”

    “但他并不确定,”蒋提白说,“所以他主动杀了人——赵大海和那个女学生,就是他试验的结果。从犯罪心理的角度来看,投毒者和炸弹客,两者很相似,他们都很懦弱,不会选择面对面杀人。这么一来,一个原本只敢进行食物投毒的软弱凶手,竟然会接连杀害两人,还摆出那样侮辱的现场,就有充分的理由了——首先,下毒只是他们团伙计划的一环,霍亮是执行者;其次,霍亮认为自己不是在杀活人。”

    “这样两个想法,足够把杀人的负担和罪责感降到最低,所以无论霍亮是真的嗜血,还是单纯的父亲的忠犬,他都毫不犹豫的杀了这两个人,想证明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赵老师……”忽然,一个嘶哑的不像话的声音,喃喃道:“赵老师给你们开了门……”

    “所以霍亮才第一个杀了赵大海吧。”蒋提白淡淡的打断了柳晨锐。

    “到底是什么——”柳晨锐目眦欲裂,双唇颤抖,任凭眼底的热泪滚落脸颊,“霍亮和这群人,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杀人、要杀我们啊?!难道就因为这只是一场游戏吗?我不相信!!”

    听到游戏两个字,金梓语一个激灵,条件反射的看了眼陈雨依。

    “你为什么看她?”柳晨锐捕捉到了这一点,也捕捉到了其他人不自然的表情,“你们一直在说的,副本、NPC,意思不就是这个世界,对你们来说,其实是一场游戏吗?!死了这么多人,全是背景设定,全是假的,没有任何理由,对吗?!但你们能骗得了自己,骗不了我,看看你们身上吧,看看他吧!”柳晨锐回头看贺群青,“一个游戏,能把你们搞成这样?你们玩游戏,会这么投入?老实承认吧,你们只是一群一味沉浸在复仇幻想里的死人而已!你们,你们早都死在雪山上了!”

    柳晨锐显然记起了自驾游客的案件,他过度压抑着自己激动的情绪,以至于眼前一阵阵发黑,偏偏他说完,耳边回应他的,却是一声嗤笑!

    蒋提白真的觉得很好笑,边笑边嘲弄的说:“唉,我倒宁可我们是在雪山里游荡了十五年的死人;宁可杀了我们的,就是这群匪徒。但实话告诉你,柳小警官,做一个死了十五年的受害者的幽灵,都比我们现在的情况,要好一千倍、一万倍!”蒋提白说完,也看向贺群青的方向,后者在污泥似的血泊中安静的听着他们的话,之前勉强睁开的眼睛,已经极度困倦一般,一下下的快要合上了。

    “ace,”蒋提白累的很了,“你怎么还在啊?登上他们的名字,你赶紧走吧。”

    “别走,不许走!”柳晨锐急喘,脸色惨淡的抓住了贺群青的手,“怎么走?要去哪?!你们还没说清楚,谁也别想走!!”

    贺群青感觉到手上传来的求生般的力道,眼珠动了动,眼睛缓缓又睁开了,他稍一停顿,决定替无比凄惨的柳晨锐问一句,不然柳晨锐恐怕永远无法从坏心的蒋提白那里得到答案,“他们为……”

    他说不下去了,除了上气不接下气,主要还是蒋提白正斜目看他,那眼神里火苗噌噌的。

    “他们为什么要杀这些警校生?”蒋提白忍气吞声、转头问柳晨锐,“这个训练基地,是费舍村附近,唯一一个外地人往来密集的地方吧?大学呢,是不是唯一的?最后我问你,”蒋提白的眼睛眯了起来,“在你的脑袋里,有没有这样一件事——近期,有人一口气发现了四具年头久远的尸体,警方判断,他们都是同一个凶杀案的受害人?”

    柳晨锐听完,像被雷劈中,神情震惊中混杂着不敢置信。

    不止是柳晨锐,陈雨依也愕然张着嘴,因为她目前还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这就是原因,”蒋提白解答比不解答,竟然显得更加无情,忍着恼火说:“这么大的案子被翻出来,以你们现在的技术,他们所有人,一个都跑不掉,抓住统统死刑。没想到这九人还是好汉,临到头了,竟然想捞个够本。”

    而蒋提白没解释、觉得更没必要解释的,就是当年自驾游客的事件本身,其恶劣和可怕的程度,已然证明这九人亡命徒的本质,这种人在天网恢恢之下,宁死也绝不会伏法,甚至更加极端的,他们选择了杀更多的人、杀前途无量的年轻大学生、警校生,来造成比当年更大的轰动。

    还有柳晨锐这个NPC,他作为唯二的活人,可以带着玩家在生死世界里翻转,但现在,蒋提白已经更深的意识到,柳晨锐的存在,似乎也代表了某种答案,甚至他的猜想,还要在柳晨锐这里才能获得证据。

    不过现在,黑色审判书即然已经拿到,证实不证实的,蒋提白根本无所谓。不只是他,他相信包括陈雨依在内,没人在乎副本背景的前因后果、没人在乎真相,他们只要通关就可以了。

    忽然,陈雨依抬起头,皱眉看向锅炉房外头,问:“什么声音?”

    ……

    贺群青知晓了这个副本所有隐藏的答案后,终于松了口气。

    毕竟蒋提白这么仔细的分析,其他人都在一步步接近真相,贺群青就怕自己提前死了,回去以后从床上坐起来,想起只听了一半——那种感觉,想想都抓心挠肝,还好坚持下来了啊!

    他一放松,耳边一切倏忽飘远。

    贺群青闭上眼,眼前成了黑色幕布,和黑色的审判书融为一体,唯有血一般的字体莹莹闪光。他鼻端一阵阵血腥与木头烧焦的气味,耳边还能隐约听到蒋提白和陈雨依的对话,蒋提白在说:“到窗户那看看。”

    几乎就在下一秒,陈雨依愕然的回应:“蒋提白!你过来!”她的震惊从声音里透了出来,“那是什么光?又是红又是蓝……不会真是警察吧?卧槽!副本里原来还有这么多细节?专门给我们展示的吗?”

    陈雨依都想说一句主神牛逼了,因为她此刻看到,远处基地大门外的位置,一直在闪烁红蓝警灯的光芒,黄色的警戒线也在风雪里反光,操场、基地大门口、人来人往,有警察、有武丨警,所有人忙碌的很,一副连夜办案的模样。

    他们出现的这一刻,就象征着这次的事件,主神连结尾都给他们了。

    在以往,从来没有哪个副本,会给陈雨依这样完整的感觉。

    但她心里还是有疑问的——那些“鬼”呢,他们会维持另一个世界看到的死相,还是有更符合“现实”的情况?

    那些警校生呢,他们中毒的尸体还留在食堂吗?

    等等……我在胡思乱想什么,说到底,这都是主神操控的。副本一结束,这个世界一切假象都会停止,自己的疑问,纯粹是想象的发散而已……

    突然,她身边冲过去了一个人,是柳晨锐。

    柳晨锐一听到陈雨依说警察,就疯了似的往外冲。

    作为副本里唯一的活人,柳晨锐狼狈的身影足以令人侧目,以至于当所有人身后,极度炙热、可怕的温度骤然升起来的时候,陈雨依连回头都没来得及,就感到背后一股巨大的推力,宛如狭小空间内的轰燃现象——巨响加气流,他们所有人的身体,在同一时间,被重重掀了出去!

    火舌卷着恐怖到极致的力量,猛烈的拍打在他们身上,下一秒,林况气若游丝,挣扎着看向蒋提白的方向,痛苦的眨眼后,哇一口血呕了出来。

    “该死的……”蒋提白跪撑起身体,闷声对所有人说:“走,快!!”

    林况得到特赦一般,身体猛然一松,趴下没声息了。

    “上帝啊……”金梓语脸色惨白,大睁的瞳孔里映照的影子,俨然是魔鬼的真身,好不容易,她才哆嗦着夺回神志,一头栽倒在地!

    他们两人的身体在自主离场后,逐渐、逐渐的变为透明,就好像回到了另一边死人的世界里一般。

    陈雨依试图从地面爬起来,身体也在不受控制的颤抖,她仿佛听到耳边响起来自天敌的号角声。

    她抖动的余光中,一个巨大修长的、属于怪物的影子,自扭曲的火光中缓缓地站了起来。

    是啊,他们这一次耽误了太长时间,48小时已经快用完,说明不止是他们这个副本,所有的副本,都已经要结束了,而游荡者,专门捕杀他们这些高生存点的玩家。

    陈雨依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其实已经等待它两天、将近48小时了。

    游荡者给她带来的深深恐惧,令她从第一次被虐杀起,就难以释怀。在游荡者面前,她就像个婴儿一般,从身体到心理,毫无反抗之力!

    游荡者可以轻易就踩碎她的一切伪装,在那双腥红双眸下,她深藏的所有卑微和恐惧无处遁形。

    但她还知道,它根本不在意她这些微不足道的情绪,哪怕是记恨,也不能让它的视线停留一瞬——谁会多看一眼脚下将死的蝼蚁呢?

    “ace?!ace陈雨依……陈雨依!”

    陈雨依大口的喘着气,她听到蒋提白在喊她,但她盯着眼前的地面,浑身僵硬,根本没有能力动一动。

    最终,她所做的最大的努力,就是原地倒了下去。

    地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滚烫,越靠近热度的源头,越靠近那个长着角的怪物,地上就越绵软,甚至融化一般裂开条条缝隙,焦黑下闪烁着烟丝般的红光,嗤——嗤,好像恶魔与房子融为一体,或它已经将她吞入腹中,她已经在死亡的领地里了。

    陈雨依以为自己这一次会挑战成功,爽快的面对游荡者,甚至给它再拍个视频——从第一次拍摄来看,它真的很不喜欢她那么做。

    但她错了,一见到那个高大的怪物真出现在眼前,她就没胆子了。

    只能像只老鼠被摔打,之后在地上这样苟延残喘。

    陈雨依目光扫视原本ace躺着的地方,却只绝望的看到更多焦黑的碎块。

    他顺利离开了吗?

    她脸颊的皮肤被地面烫的滋滋作响,她一时连呼吸都困难,同时快速在脑海中,登上了那些名字——

    【嘟——】

    在九名恶鬼、加上霍亮,十个罪人名下,多出了一行字:

    【——今罪行确立。

    以上人员,不得自辩恶行,不得自赎精神,不得释放魂灵,永世不可解脱。

    本场审判,到此结束。】

    【请您确认,并在审判书上留下姓名】

    选择确认的同一时刻,神志已然动摇恍惚的陈雨依,忽然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东西就落在地面上,就在血腥游荡者的不远处,在烈火熔炼的地面中央,安安静静、柔柔弱弱的存在着。

    一朵白色的……

    陈雨依闭上了眼。

    ……

    柳晨锐回头这一眼,再也无法将目光从那里抽离。

    之前,在他冲去打开门的瞬间,被爆炸般的气流自背后冲击,身体顷刻间飞了出去,栽进了厚厚的积雪中。

    因此他是在彻骨的凉意里爬起来,体味着从不远处的房子里,扑面而来的那野蛮、原始、残暴的高温。

    一个几乎顶着天花板的巨大鬼影,在房子里令人窒息的静立着。

    仿佛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那生长着一副狰狞长角的银色头颅,微微侧过来,下一秒,柳晨锐撞入一双毫无人欲、情感、空无一物的猩红色瞳仁中。

    柳晨锐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

    就在他本来就支离破碎的世界观彻底粉碎前,那个不知名的怪物……它抬起“手”,拨开了身前的空气。

    柳晨锐看着它消失了。

    不,准确的说,是它变得透明了。

    因为它的身体轮廓,冒着腾腾扭曲的热气,一步步的前行着。

    它去死人那一边的世界了?

    为什么?

    干什么?

    柳晨锐在千分之一秒内,就本能的决定跟着它,不然他也无事可做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才前进了几步,一切已经结束——怪物对什么东西出手了,而空中只是猛然爆起无数激烈翻腾的血花。

    那些血花眨眼间,甚至还没落在雪里,就再次消失了。

    太快了……

    再然后,空气中透明的、那个冒着氤氲热气的影子,也再次撕开一层看不到的空气,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

    柳晨锐立在原地,真正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的脑海一片空白。

    所以当许多杂乱的人声、狗吠声响起,从远处朝他涌过来时,柳晨锐逃跑一般,回到了锅炉房。

    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那个可以翻转生死世界的地方走,他想去那个墙角,他想藏起来,藏到死人那边也可以,只要让他藏起来!

    这里的墙已经快要塌了,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试了几次,都没用,还是没用!

    光线一致,不再有任何变化!

    就好像那个死人的世界,此时已经对他彻底关闭了。

    怎么会这样……

    柳晨锐仓惶的在开始变凉的碎土渣上行走,他茫无目的、满心惶恐,尤其是门外传来的呼唤的声音,开始让他恐惧了。

    谁在叫我?

    他们是谁?

    是鬼吗?

    别过来,别进来……

    “滚开!!”柳晨锐朝外面大吼。

    “叫队长和村支书过来!里面是幸存的大学生!”一个普通话并不标准的男人爆发出了大声的喊叫。

    门外变得更加吵闹了,让柳晨锐焦躁不已。

    突然,他脚步猛然刹住。

    他看到自己的脚边,有一个银色的闪光。

    仿佛被蛊惑一般,他弯下腰,轻轻捡起了这个东西——

    一枚钥匙形状的银色U盘。

    就在他将U盘握在掌心的瞬间,身边突然起了狂风,吹的他睁不开眼,下一秒,他身体不受控制的倒下去,然后竟然直接摔在了硬邦邦、平整、干燥的地面上。

    是规则的砖石地面,中央还有一条鲜黄凸起的盲道——这是城市街头的人行道。

    吸进肺部的空气远比高原要污浊,却更加熟悉、和平!

    柳晨锐呆呆睁着眼,入目所及,没有找到一片雪花。

    第72章 第72章 熟悉的名字 况况啊,这是怎……

    不远处忽然响起一声惊叫, 柳晨锐迷茫的看去,一队穿太极服的大爷大妈,正在不远处绿化带内的公园里对他指指点点, 激动的言语里反复提及“血”、“报警”之类的字眼。

    柳晨锐视线缓缓回到自己身上。

    所有伤痛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但他身上的衣服,还是十分黏腻,有血有泥、没融化的暗红冰碴混杂着,一片狼藉。

    他被血浸污的手指, 微微颤抖的伸向前, 拨开破烂的裤腿,底下原本该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现在却完好如初。还有大腿上那道深深的刀伤,现在也只剩下了被血洇湿的绷带, 捏了捏, 毫无痛楚!

    “……回到早间新闻直播间, 各位听众朋友们,早上好……”

    一位裤腰带上卡着收音机的大爷早中断了晨跑, 热心肠的凑了上来, 但他眼里仍不乏震惊和愕然:“小伙子,你——”

    柳晨锐原本被冰雪冻僵的心跳,这么一会儿工夫,随着自己心中升起的荒诞念头,以及周围越聚越多的人,开始狂跳起来。

    他知道, 自己身上恐怕发生了翻天覆地、不可思议的变化。

    喊着要报警、叫救护车的声音也跟着提高起来,柳晨锐没时间再多想,迟缓的起身, 目光极快扫视远处,很快看到一处巷道的入口,后面有几栋公寓楼,他抬脚便跑了起来。

    “诶,别走啊!小伙子!”

    “拦住他啊!”

    “快别追了!精神病哪里听得懂你说什么啊?”

    “说不定是杀人犯!老刘,报警了没有啊?”

    “你怎么不报警啊,一个劲喊我报警,人都跑掉了,我一会儿还要回家给囡囡做早饭!”

    “我手机都没拿怎么报警啊?”

    “你胡说八道,我刚才还看到你拿的手机!”

    “诶你这个人——”

    身后大爷大妈吵了起来,柳晨锐一路脱下血淋淋的外套,翻过来用内里擦着脸,七拐八拐,远离了那处晨练的公园后,才躲着人进了一处公厕。

    僵立片刻,他将手中已经捂热的银色U盘,轻轻放在了旁边的洗手台上——什么都没发生,他还在原地。

    确认这点后,柳晨锐快速在水龙头下冲洗着头脸、手上、身上的血迹。

    有一些半干的血迹,冲洗起来滑腻,非常不容易弄掉,包括头发上的血迹,他用掉了台面上半瓶稀的咣荡的洗手液,才把自己整理的不那么像杀人犯。

    将脏衣服全部包裹进翻过来的外套里,柳晨锐穿着一件黑色短袖的作训服,还有经过一番揉洗、全部湿了的裤子,慢慢往外走。

    清晨的凉爽正随着日出快速褪去,四周比他先前穿着冬衣的时候热许多。

    四周一切,街道、行人,都是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这些民众,和自己应该是同一民族国籍,说的都是一样的语言;陌生的是广告牌、街道名,字都认识,却一样都没见过。

    比如他路过一家便利店的时候,从窗口看进去,饮料、零食架上,没有一件商品,是自己见过的牌子。

    再抬眼,那看不到尽头、鳞次栉比的摩天高楼,无一不证明,他正身处一座人口众多的大城市,说不定还是一线城市,偏偏这样的城市,他从自己的记忆中,根本搜索不到一丝影子。

    不知不觉走到一处繁华的广场上,前一夜的热闹都没有褪去,醉酒的年轻人结伴在路边打车。当柳晨锐从一行穿着时髦的女孩身边路过时,竟然还收获了对方抛来的暧昧眼光。

    换做两天前,柳晨锐必然会难以招架同龄女孩这样露骨的目光,但现在,他内心不止是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厌烦、焦躁。

    他快速移开视线,却听身后传来更加兴奋的低声尖叫,在她们相互怂恿着来搭讪之前,柳晨锐加快了脚步。

    最终,他的脚在广场上一块巨大的显示屏前缓缓停下了。

    “……我国智能行业中,处于国际领先地位的白心智能公司,前日与法拉利克联合推出一款无人驾驶F1方程式赛车,并于发布会后参加了与八名国际超级赛车手进行的友谊赛,这辆无人驾驶的F1方程式赛车不仅在竞赛中轻松夺冠,打败了法拉利克本车队传奇‘满贯车王’科利斯·福尔,还轻松刷新了国际盐滩赛道人类车手最快圈速纪录;”

    “……参与无人驾驶赛车研发工作的白心智能公司首席工程师李航发言称,无人驾驶赛车在驾驶过程中实现了精准计算、精准操控,时速可达700公里一小时,而理论上可达1000公里一小时;他认为智能F1赛车比赛,是真正对车速无限制的赛车性能竞赛,未来必将成为竞速赛车研发的新赛场、新赛道……”

    “对白心智能公司来说,这次合作也是他们在智能应用领域的又一次成功尝试。”

    柳晨锐发呆的想,假如这新闻是真的,那真是一次堪称丰功伟绩的“尝试”,却又来自一个记忆中压根儿没有听过的公司。

    早间新闻还在继续,柳晨锐不眨眼的盯着这块五彩斑斓的屏幕,一个个陌生的名词冲进他的脑袋。

    白心智能?

    俄西米亚?

    申海?

    首都……盛北市?

    陌生,全都没有听过,太陌生了!

    恐怕只有出于敏感而记住的一则关于女高中生失踪的案件对他来说还算“熟悉”。

    柳晨锐站在原地许久,站的身上的衣服全都干了,他才不得不承认,他不止是穿越、离开了那片高原雪地,还真的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证实了这点,他才低下僵硬的脖颈,看着自己攥着银色U盘的那只手。

    在他手腕的地方,绑着一根黑色的皮筋,很紧,他轻轻转动手腕,一个烧焦了一半的蝴蝶结,便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另外一个世界……是么?

    怎么办,明明这是你们最想隐藏的那个秘密,现在却彻底对我敞开了。

    ……

    贺群青趴在床上,睡梦中突然浑身紧绷,双手狠狠揪住床单,额头在床上几番磨蹭,口中发出不明显的轻哼,是一副噩梦连连的表现。

    当邻居养的公鸡又一次在阳台上响亮的打鸣,贺群青猛地张开口,吸进大量空气,拱着背清醒了。

    他睁着眼,茫然看着眼前床头板,等确切分辨出这里是哪儿,他浑身一松,又缓缓倒下了。

    热……

    他身上还穿着进副本那一套毛衣牛仔裤,热的他眼窝冒汗,已经有了中暑的症状,头发也全是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不过他并没有抱怨,因为他发现,这竟然极大的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让他暂时忘了不久前疯狂穿过那些副本时,满目腥红的凄惨画面——别人的凄惨画面。

    当然还有自己在副本里的惨状。

    贺群青叹着气翻过身,摸摸胸前,除了他睡觉压出来的褶皱,衣物像是新的一样柔软,别说雪道游魂的副本里被割出的刀口消失了,他整个人都像入睡时一样完好无损。

    只是手心、脖颈、和身上的汗水,有那么一瞬间,让他惊悚的产生了血液般滑腻的触感。

    “系统,”贺群青屏着呼吸,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早上好,贺先生,”系统热情洋溢的说,“您的表现实在是太出色了,我怎么也没想到,您竟然可以再一次……”

    “嘘——”

    “诶?”

    贺群青热的要虚脱,艰难的说:“快把衣服给我换了。”

    他话音刚落,浑身就是一阵清凉,低头一看,毛衣牛仔裤已经消失不见,换成了一件大号T恤、黑色睡裤。如果忽略他还没干的头发,这一身的确像是刚刚睡醒的穿着。

    贺群青松了口气,再次瘫倒下来,但人一安静,脑袋里就吵吵嚷嚷、混乱的不成样,他只能再次撑着身体爬起来。

    系统还在他耳边惊讶的问:“怎么了?”

    贺群青从床下快速抽出脸盆,再拿上毛巾等洗漱用品,踩上自己原来那双拖鞋,说:“洗澡。”

    公共澡堂离这栋楼不远,老板勤劳,早上六点就会开门,贺群青以前每天都是最早一个去,这次也是一样,除了面露惊讶的老板,没碰上其他人。

    一进男澡堂,四排淋浴间,瓷砖墙隔开,地面有铁架的水台隔开地漏。贺群青踩上结实的铁架,脚下铺着绿色防滑垫,两边瓷砖墙头,全都摆满了绿萝等植物的花盆。他进来时空气清新,花洒一开,湿漉漉的气味便逐渐令人心神放松下来。

    轻车熟路一番洗刷,再快速套上T恤睡裤,贺群青头顶毛巾,边擦边往回走,直到发梢不再滴水,扯下毛巾的那一刻,他深深吸气,说神清气爽也不为过。

    很快到了出租屋楼下,他心里琢磨把东西放回去,就下来吃早餐,还得吃丰盛点——这么心怀向往的走到二楼时,前头突然出现了几个神情不善的年轻人,边低声嘀嘀咕咕,边轻手轻脚往上走,让人看着怪怪的,好像他们是大早上来抢劫的。放轻手脚,只是不想让被他们抢的那一家警觉。

    见到贺群青,其中一人先是一愣,接着调整眼神,扔过来一个凶狠的表情,像是在说“看什么看”!

    他们不让路,贺群青也就这么抱着脸盆跟在后头,一时间,楼道里只有他的拖鞋呲呲踏踏的声音。

    跟他的直觉完全一样,刚到三楼,这群看起来混混似的、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就一反轻手轻脚,开始哐哐哐、毫不客气的砸响了走廊一拐弯处的房门。

    301号房。

    贺群青眉头不由一动,因为这间被敲响的房间,正是他的房东姜老太太的家。

    果然,没一会儿,门里头传来老太太慌张的大叫,连声啊个不停:“你们是谁啊,你们干什么啊?怎么这样敲门啊,土匪啊!”

    “少废话!你是不是姓姜?我们找你孙子,让你孙子出来!”

    “我孙子?”姜老太太停顿片刻,说:“我哪有什么孙子,你们找错了,赶紧走吧,你们找错了!”

    “什么找错了,我们来之前都确认过了,你再胡说,信不信我砸门了?”

    姜老太太嚎啕一声,“救命啊,救命啊!邻居们!快出来啊!我遇到抢劫的了啊!快报警啊!”

    这边贺群青摸着盆边,心想,孙子?

    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戴着兜帽的背影,贺群青这才恍然,是指姜老太太的外孙?

    这么一看,这些年轻人,年龄上的确和姜老太太的外孙差不多,不知道又是为了什么,大清早就过来堵人。

    “你还报警,我们才要报警呢,是林况欠我们的钱,欠钱不还你们还有理啊!”

    “怎么可能!”姜老太太失声喊道:“什么欠你们的钱?”

    “你问问他,他自己跟我们学长借了三万块钱,说一个月就还,结果休学跑路了!他也不想想,锦川市就这么大,他能跑到哪去?”

    贺群青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林况?

    难道……

    结果下一秒,301的房门里,猛然传出一声沙哑暴躁的:“你先让开。”

    “不,等等,况况啊,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不要——”姜老太太心惊胆战的叫起来。

    接着,就听防盗链被两下卸开的声音,门猛地大开了,门口几人往里面一看,竟然好像看到了比他们还要凶恶的存在,一时鸦雀无声,直到为首的小混混嘿呦一声,故作强硬的说:“怎么,有本事借钱,没本事——”

    啪的一声脆响,一沓捆好的钞票狠狠拍在了说话这人的脸上,因为力道太大,钞票散开,哗啦啦落了一地。

    一个没睡醒的声音问:“数数?”

    站在贺群青的角度,看不到姜老太婆的外孙,只能看到一只苍白的手臂,从门里伸出来,又一次甩出一沓现金,甩在了旁边一人脸上,再次问:“二万,数啊?”

    当门外几人眼看脸色涨红,恼羞成怒之际,最后一沓现金,没意思似的直接扔在了地上,门里的人说:“三万,滚。”

    贺群青内心已经惊呆了,想:这……这会是他认识的那个林况?

    第73章 第73章 我叫贺肖 要数这张嘴,最纯……

    滚字吐出, 为首一人看看地上钞票,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眼睛一瞪, 在寂静中说:“够个屁!不够!你做梦呢?这是利息,还有本金呢?你借钱不还,还玩人间蒸发,现在一共六万!差三万呢!拿钱来!”

    贺群青哪怕已经因为“林况”的出现而彻底愣了,这时候也暗自心跳, 心说这什么利息, 也太夸张了!还是说,这几个人就是专门来找事儿的?

    “利息?!”姜老太太一听这晴天霹雳,顿时心脏病都快犯了,“你们放高丨利贷的啊?况况, 你还和他们说什么, 快报警, 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啊!”

    门里的“林况”,听到他们这么说, 却好像并不意外, 反而不耐烦的对外婆说:“你瞎害怕什么,没事!还差三万是吧?借条拿出来,等着——就在这等,敢进门剁了你们。”

    贺群青这边看见,门外的小混混本来一脸凶相的要跟进门,但在这个林况说要“剁了你们”的时候, 不知道看到什么,竟然脚步停顿,变成了只敢在门外威胁:“行行, 你有钱快点去取,敢耍花招逃跑,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门里的人听了没说话,门外的人脸色一时有些僵硬,接着才是拖鞋离开又回来的声音,还有姜老太婆追着自己的外孙问话的声音。

    这整栋楼隔音都不好,贺群青都能听到门里姜老太太的外孙不耐烦的回答“什么事都没有”“我让他们走”之类的话,很快,门再次被拉开,噗噗两声,三沓现金,三万块钱又被扔在了地上。

    那厌恶的态度,好像扔的不是三万块钱,是垃圾、是麻烦一般。

    贺群青就知道不好,因为在屋里的人去取钱的时候,门外的小混混一直在埋头发消息,贺群青就觉得这件事光靠钱可能解决不了。

    门外的小混混面面相觑,都感到愕然,似乎怎么也没想到,林况竟然真的能这么容易就一口气还清借款和高昂利息。

    等反应过来,他们之中一人利落捡起地上的钱,一股脑塞进背包里。

    这边一只手从门里伸出来,夺走借条,唰唰几下撕成了碎片,碎纸片刚要顺指缝洒落一地,两只鸡皮老手从门里颤巍巍伸出来,举着个垃圾桶。

    “……”

    所有人语塞的看着碎纸片老实进了垃圾桶里。

    贺群青差点笑了,想起姜老太太这个包租婆,每天好几遍欻欻清扫楼道的声音。

    因为完成了任务,为首的小混混变得和颜悦色起来,咳嗽一声说:“没想到你还真是发达了啊。其实我刚才问过章哥,他都说,你既然已经还了三万,就算你还不上另外三万,你的账也可以一笔勾销,就看你是个人才,想请你吃顿饭,来不来?”

    门里沉默了两秒,接着,那清醒了不少、跟林况的声音也越来越像、逐渐变得一模一样的声音说:“刘启,三万本金加三万利息,都在你们手里,别说没用的,以后就让章奚文带着你们滚远点,下次要是再吓到我外婆,都别怪我手重。”

    “呦,”为首的小混混刘启脸一黑,说:“以前还觉得你是个怂包,现在有钱了,立马变得这么硬气?章哥要见你,是给你脸了,你要是给脸不要脸,哥们儿今天就试试,看到底谁的手重!”

    果然,这些人就是来找林况的麻烦的,给了钱也没用。

    贺群青默默放下脸盆,朝剑拔弩张的几人走了过去。

    就算门里的人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林况,冲着姜老太太这个老妖婆,他也不会转身就走。

    毕竟姜老太婆是上了年纪的人,稍不注意整出个命案,他房租押金找谁退啊?

    其实他一抬脚,走廊里几个放高利丨贷的小混混就注意到了,毕竟他这么显眼一个年轻人,身量高挑,四肢修长——其实就是看着有点能打。虽然抱着个脸盆,气势上弱了很多,但从跟着他们上楼开始,这人就胆子贼大,一直也没走。

    又不是大爷大妈,刘启当然不觉得对方是爱看热闹,这小子那架势,就像随时会走过来一样,搞不好和林况是朋友,当然会让人防备。

    没想到还真走过来了啊!

    刘启立即加快了节奏,对屋里说:“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出来不出来?你不出来,要是待会儿真的吓到老人家,可就不好了!”

    一只手突然落上刘启肩头,贺群青脚步往门口挪挪,笑着打圆场:“他都说了不想跟你们走,你们都这么年轻,应该不是真的黑丨社会吧,至于……”

    刘启早都准备好了,原本就要眼睛一瞪,凶恶的打断对方,偏偏这人一张口,说的话让他莫名的觉得怪怪的,但又不知道哪儿怪,被生生噎了一下,才呵斥道:“你小子又TM是哪根儿葱啊,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滚一边儿去,不然连你一起打信不信?!”

    “我信我信,”贺群青干笑收回手,这下彻底把门里的人挡住了,才说:“但是他钱不是都给你们了吗?你们现在带他走,有什么理由啊?”

    “你TM少废话!我们想带他走就带他走,又TM不是小姑娘,搞得我们要轮女干他一样!没听见吗,我们大哥想见他,是给他面子,老老实实跟我们走,什么事儿都没有,要是对着干,有你们好看!”

    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贺群青就听不得年轻人嘴里蹦出什么“强女干”、“轮女干”之类的字眼,直有些牙酸的咧嘴。

    “我是说,你们‘大哥’想见谁,不会自己来见吗?就这么把人带走,你们心里就没有一点法律意识?当警察是摆设?”

    他说的如此认真,叫刘启眼睛瞪得更大了,嘴巴也同时张着,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贺群青还要继续说,肩膀忽然被人点了两下。

    他一回头,目光不由一滞,因为出现在他眼前的人,不是别人,真的是林况!

    眼前的林况,和游戏里的人,长得自然一模一样,但莫名的,多看几眼,又会给贺群青一种错觉,好像这人虽然长相和林况一样,但又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林况。

    只因眼前这人,皮肤是不见光、不健康的苍白。看着贺群青的眼神,完全没有被人解围时的松口气,反而是十分烦躁和阴郁,皱眉打量他,说:“你他妈是谁啊?”

    贺群青心下一顿,被林况用这种眼神盯着,总感觉特别陌生疏远,他一时竟然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剩尴尬了。

    这时姜老太太惊魂未定的从林况身后探出头,说:“死仔啊,这是我之前给你讲过的,楼上来给他老爸办后事的贺……贺什么,我想不起来了,总之你不要对人家说脏话啊!”

    林况一愣,犹如想到什么,眼中的暴躁似乎真的收敛了一点,但还是用眼皮夹了贺群青一下,说:“贺什么,你往外站一点,我要关门了。”

    贺群青尴尬的摸了下鼻梁,身体慢吞吞转过来,面对林况才说:“林况,是我啊。”

    林况一听,眉头一挑,那表情像是在说“你还没完了”,边浑不在意、略带嘲讽的说:“哦?你又是哪位啊?”

    贺群青再次感到牙酸——让他亲口说出蒋提白给他起的那个名字,总是有点困难的,他喉咙不由收紧了一下,才说:“我是新人……A,林况,是我,我是ace。”

    他的话音落下,贺群青清楚的看到,林况先有一丝迷茫,但瞬间,他两眼瞪大,唇缝也张开了,露出了一个非常震惊的表情,这一刻,林况整张脸变得极为生动,突然和游戏中的林况完全吻合了。

    林况甚至愕然的话都说不出来,等他回过神,神情再次骤变,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打量贺群青的胳膊腿、尤其是他的脸,被热情的扫视了无数遍。

    “a……a……ace?”林况原本凶狠、发冷的声音在这一刻猛然拔高,“你是ace?!卧槽?!你是ace?!”

    “死仔啊!”姜老太婆猛拍林况的后背,“不要骂他啊!”

    林况被外婆喊得一愣,随即突然抓住贺群青的手腕,说:“好好,你快进来,进来再说!”

    这时,贺群青的衣服突然被人从一旁狠狠拽住,刘启大骂:“真TM当我们不存在是吧,你现在把门关上试试,老子把门给你卸了!”

    贺群青脚步停顿,林况自然感觉到了,他回头一看,见刘启大力拽着贺群青肩头的衣服,而贺群青一手本能的塞进自己的衣领中,免得被勒住脖颈难受,林况脸色当时就变了。

    贺群青原本还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意识到今天不打一场好像不能善了了,但林况此刻脸色变化却如此剧烈,顷刻间那俊秀的面孔上弥漫开来的阴沉可怕,任谁看了都会心头发凉。

    “谁让你碰——他!”

    贺群青眼前人影一闪,是林况举起的拳头,连带着林况整个人,飞跃一般冲了出去。

    耳边就听啪啪拳拳到肉的声响,声音清脆,可见拳头的力道有多大,以至于迟了两秒,才响起刘启的惨叫、求饶声。

    刘启叫的太惨了,贺群青也是吓了一跳,原本已经握起来的拳头一松,他赶忙过去,试图抓住林况的手臂,劝道:“别打了,别打了!你外婆还看着呢,别打了!”

    林况被贺群青抓住一只手腕,另一手却一把揪住刘启的衣领,低声说:“告诉章奚文,我跟他的事,没有一笔勾销一说!让他等着吧,过几天我就专门去找他,跟他算算前段时间那件事的总账!还有,再敢用你的脏手碰这个人,哪只手碰的,我就打断你哪只手!”

    林况神情俨然不是说笑,甚至会让人觉得,他已经这么做过无数次了。恰好在这时,林况弯腰的动作间,穿着连帽衫的脖颈里哗哗滑出一条粗大的银链子,刘启一看到这条链子,愕然的屏息,连哼哼都没了。

    现场一片混乱,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刘启被一同来的小混混拽起身连滚带爬跑了。

    贺群青这边松了口气,跟着往外走了一截。

    “ace?”林况心头一惊,抬起头磕巴的问:“你,你去哪?”

    贺群青弯腰捡起自己被故意踢翻的洗脸盆,不解的回头看林况,说:“我哪也不去。”

    林况看着那人站在走廊里,一手抱盆,一手认真的抖毛巾:“……”

    过了一会儿,林况张张嘴,又闭上了,“……”

    终于,贺群青看这毛巾是抖不干净了,往盆里一扔,林况那边气弱的忍不住问:“你叫贺什么来着?”

    贺群青已经走回来,对着他笑了,说:“贺肖。”

    林况一时屏息。

    他一生中都没有这么好奇的仔细、反复打量一个人的长相,但此刻他这么做了。

    他就见眼前这人,的确是比自己小几岁的长相,乌黑发梢濡湿,面容轮廓十分鲜明,以至于两道剑眉横于微微突出的眉骨上,颇具英气,但眉下眼睛,却眼睑大开,形状温和;眼中巩膜与瞳仁黑白分明,显得神采清透明亮,大大冲淡了眉峰带来的锐利;往下看鼻梁高耸挺直,鼻尖弧线颇为精致,而对方白皙的皮肤,更刻意加深了这种精致,同时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那柔软殷红的唇瓣上,真人ace的这张脸上,细看五官,要数这张嘴,最纯良的像个女孩。

    纵然这张脸,在林况看来,有些过于好看、实在不够爷们儿,但这人肩平腿直,整个人拔高了的颀长,走路也好,说话也罢,加上甩完毛巾、抬眼看人那一下——非常古怪的,会给人一种强烈的洒脱之感。

    尤其那微微一笑,甚至让林况刚从副本里醒来、极为暴躁浑噩的脑袋,登时像是被一阵风刮过,一阵清爽!

    ……唔,怎么会这样,这人跟他想象的,真是完全一样啊。

    第74章 第74章 奔丧少年 天呐真可以,这么……

    “大清早你去外面干什么?”林况好不容易才回神, 看了眼贺群青的头发,问:“洗澡?”

    贺群青搓搓后脑勺有点长了的短发,理所当然的点头。

    “你……”林况看了眼身后探头探脑的自家外婆, 问:“你从外地过来的?现在住在你爸爸的屋子里?”

    “嗯。”

    “那房子不会连洗澡的地方都没有吧?”林况呆呆的问。

    这下贺群青也一起看向自家的房东姜老太婆,老太太不满一瘪嘴,说:“你外婆就收这点租金,还要配浴室哦,哪可能的?”

    林况原地站了一会儿, 突然说:“我上去看看。”

    贺群青连忙跟上, “呃嗯……看什么?”

    “看看你住的地方。”林况一想到那间屋子是自家外婆租出去的,不由对贺群青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责任感与同情,“你别不好意思。其实我一开始进游戏的时候,早上回来, 整个人都精神错乱了, 所以在吃住上, 你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况况,那你吃什么啊?”姜老太婆在他们身后喊。

    “不吃了!”林况不回头的说。

    “怎么, 有了小伙伴, 你就要绝食啊!”

    林况无语望天,但此刻,他身上对付小混混的那股狠厉已经气球似的泄了气,回答外婆:“我和贺肖一起吃!”

    “死仔哦,你现在有钱了,乱花钱喔!你钱都藏在哪里啊!”

    “现在没钱啦。贺肖说他请客!”

    贺群青连忙抬胳膊, 圈手指做出OK的手势,姜老太婆这才偃旗息鼓。

    原本贺群青打算放下东西,直接带林况去吃早饭。

    谁知林况一进屋里, 左右看看,目瞪口呆,再拉他也走不动了。

    “你……你就住在这个房间里?”

    贺群青点头,把脸盆放下,回头就收获了林况无比扭曲的表情,听他说:“可这……什么都没有啊!”

    林况想过这房间里会乱成一团,想过会见到一地的外卖盒塑料袋,也想过会闻到单身少男臭烘烘的味道,甚至都想到一会儿请家政来帮忙收拾房间,就是没想到会是眼前这样的情况。

    房间里空空荡荡,几乎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张有点睡觉痕迹的床、一个布衣柜、一个桌子,连零星的小东西都没有几样。空荡、干净——所有东西都干净的过头。

    连折叠桌上,也没有摆放任何多余的家居用品,看不到水壶、水杯。那上头摆着的,竟然是一张遗像,遗像前还有一个精巧的香炉,一叠折纸元宝。

    更离奇的是,空气中弥散着香火的味道,好像整个房间是一截安静的木头,舒缓,但也极度寂寞、香气沉沉,缺少生气。

    这毫无生活气息的景象真是让林况万分震惊,他不敢相信的看了好几眼贺肖,忍不住还想再确认一下——这十八九岁的少年,真是每天都呆在这个房间里?

    这里不仅没有任何电子产品的影子,连充电线林况都没有看到一根。

    “你在这到底是怎么生活……”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只因林况走进来,发现那供桌上被认真供起来的遗像,里面竟然不是印象里那个有过几面之缘的男人,而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以及他一低头,竟然惊悚的认出,床边地上放着的那个罐子,看来看去,不是别的,是个骨灰罐啊!

    “这……这是?!”林况手颤巍巍指着那个骨灰罐,愕然看向贺群青。

    “哦,”贺群青也从林况的眼神里意识到,把骨灰罐放床头,在别人眼里好像挺诡异的,有点迟疑的说:“那个是……”

    “难道是你父亲的……?”林况倒吸一口凉气,深深看了眼贺群青,又看向桌上的遗像,“那这位是?”

    这次贺群青回答的比较大方:“这是我姑姑,已经去世很久了。”

    要不是两人才刚在现实中见面,林况不了解情况,怕触及ace的心事,不然真想追问下去,为什么姑姑好好的摆在供桌上,亲爹的骨灰却被打入冷宫似的扔在地上?

    总觉得这里头故事太多了啊!

    林况前两天听外婆说过,贺肖就是给亲生父亲奔丧来的,而且看起来父子俩根本没有多少感情,说贺肖当时提起父亲过世,外婆的原话,是“平平淡淡”、“公事公办”。

    但假如真的没有感情,贺肖一个少年人,会在过世长辈的房子里一直住着?

    把房间打扫的干净整洁?

    继续给姑姑的牌位上香?

    还把亲生父亲的骨灰放在床边?

    是真的傻大胆,还是……

    林况迅速排除了贺肖是没心没肺的胆大,只因他想到游戏里ace的为人,再对应眼下铁证般的情景,心中不由浮现出“种种原因与父亲分离”“求父爱不得”,结果“子欲养而亲不待”?

    最终贺肖得到父亲去世消息赶来奔丧,还是只得到一罐骨灰,少年虽然生气但也割舍不下情感,只好孤独寂寞在父亲生前居住的空荡荡出租屋里住了下来……

    林况想想觉得嘴里发苦,声音都开始飘忽了,“那个,你妈妈呢,你什么时候回家?”

    贺群青一愣,说:“我没有别的亲人,不过我打算过几天重新找个房子。”

    林况的神情顿时就像被雷劈了一样,羞愧好半天,才长出口气,当场出了个主意:“不然你别找了,一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上个月我在离这不远的小区里买了一套房子,里面东西都是现成的,只不过我还没有住进去的打算。你在这里连洗澡都不方便,直接搬过去吧,我不要钱,你要是喜欢,房子就送给你了。”

    “……送给我?”贺群青都听愣了,心说这也太热情、或者说有点太草率了,但想想,贺群青忽然说:“是不是生存点买的?”

    还有刚才拿出来的那些钱,林况对待钱毫不在意的态度,就好像他扔的不是钱,是纸一样。

    林况点头,但很快也不好意思起来,抠下巴说:“你不用有负担,我在升到中级玩家后,为了减轻进副本的压力,有十几天都在报复性的消费,买了好多东西……”

    贺群青眉头一动,也想起来,“那时候陈姐还以为你的生存点是在商城里花的,说要给你‘手剁了’,你应该听她的。”

    “恩?剁手?”林况惊呆了,“陈姐的确说过这话,你怎么知道?”

    “……”贺群青沉默片刻,说:“我在场啊。”

    而且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就在你们背后站着,可见他作为新人C,被林况忽略的有多彻底。

    果然,林况眼中露出苦思冥想依旧不得其解的茫然。

    “诶肯定是因为你匿名呗,不然我不可能不记得,”很快林况就直接放弃了,眼睛恶作剧一般的发亮:“不过你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副本了,到下个副本,匿名性就会消失了。不,现在就已经消失了。”

    贺群青今天醒来还没想到这茬,不由愣了愣。

    匿名性的地狱消失了?

    “所以你现在能看清我?”

    “不不,”林况开始摸手机,同时说:“现实中可没有匿名性,这也是新人匿名的一个原因——无论新人在副本里做了什么,没人能在副本和现实中找到他们……话说回来,我俩竟然能在现实碰上?!这真是……这几率简直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了!”

    几率?

    这说法实在耳熟,贺群青之前就听蒋提白说过。但他和蒋提白几人在副本里碰上,其实根本不是偶然,要说几率,应该是百分之百才对。

    “有个最简单的办法查看你的匿名性还在不在,你过来看,”说着,林况手机屏幕停留在一个网页上,在贺群青眼前举起手机,“这是你吧?”

    贺群青一看,果然是游戏商城,而且正是他卖鬼病床的那个商品页面,如今因为交易停止,页面是灰色的,林况点开了他的卖家头像,贺群青看了一眼,就不由眯眼,朝后缩起脖子。

    真是好惨不忍睹一头像。

    林况本来是有点震撼同情,但眼前真人和头像一对比,想到陈姐和老大今早看到这个头像精彩万分的反应,林况不由喷笑一声,之后才解释:“除非玩家死亡,否则卖家头像会随机的更新。这是你在雪道游魂副本时的样子吧?卧槽,我知道你受伤很严重,没想到脸上也这么严重!”

    只见贺群青的卖家头像,宛如街头浪子刚刚火并结束,一张脸该擦破的、流血的、青紫的,一样不落。眉骨更有裂伤,干涸血迹几乎覆盖了半边眼睑,唇角也撕裂了一个血口,又青又紫肿了起来。贺群青都懵了,不记得自己有过这种阴沉沉、凄凄惨惨的模样。

    “天呐真可以,这么多人都是来看你的?不过你这头像和匿名有什么区别?”林况震惊的看着贺群青的商品访问次数,竟然还在不断增长,对比片刻,林况琢磨,说起了风凉话:“这张脸,是你,又好像不是你,妙啊。”

    “……”

    “对了,老大给你的U盘呢?很重要的,你一定要拿好。”说着,林况从他衣领里,抽出了一根棕色尼龙绳,那下端,正绑着一个和贺群青之前收到的U盘一模一样的银色钥匙。

    第75章 第75章 搬家 周围光线昏暗,正像梦……

    U盘?

    贺群青看着就是一愣, 本能摸上自己的裤兜,但睡裤面料单薄,很容易就知道, 兜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而且这条裤子是系统直接给换的,贺群青心虚,面上就暂时没有把不知道U盘在哪儿表现出来,手再伸进口袋里头摸了摸,林况看他动作, 关切的问:“怎么了?找到没有?”

    贺群青就收回手, 含糊嗯了一声,拿起林况的项链,试图转移话题:“这到底是什么?”同时他在脑海中呼唤系统,想问问系统给他换衣服的时候, 银色钥匙弄哪儿去了?

    但他明明喊了好几声系统, 在现实里非常积极的系统, 这次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没听到他的心声一般。

    而一听他问, 林况这边就迫不及待的解释起来:“因为你也拿到了, 我就可以告诉你了,可憋死我了。老大说,这里面是他在一个很诡异的副本里发现的特殊程序,那里的NPC都是程序员。他在那个特定的副本里获得了这段‘友谊’程序,如果在其他副本里把程序写出来,再储存下来, 那么储存了这段程序的物体,就会成为一个‘组队道具’,不仅可以拿出副本, 而且持有这个程序的人,晚上都会进入同一个副本里。所以这算是一个,呃……算是一个游戏插件吧!”

    “组队道具?”贺群青两眼都直了。

    他也同时停止了在脑海里叫系统,因为林况的话,他大致上是听懂了的,那意思,好像是蒋提白利用游戏自己的规则,制作成了一种原本不存在、作弊似的组队道具?可哪怕再是副本里得到的程序,蒋提白真的能全部记住,照搬出来?

    那么……就算自己没有把蒋提白、林况写在组队卡上,他们恐怕还会继续进入同一个副本?

    贺群青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让系统知道了不太好,但同时,自己已经把他们的名字写上组队卡,这似乎是一种歪打正着的掩护行为?

    而且贺群青也发觉,系统失去回应,正是在林况掏出这个“游戏插件”之后,所以这个插件,或许本身就有瞒过系统——‘主神’的能力?

    这也……太厉害了吧?!

    蒋提白这个人简直是智多近妖啊!

    不过既然是组队道具,贺群青找不着也不着急了,他本身就有系统给的官方组队道具,那就算蒋提白不给他这个U盘,他们也会再见,回头他还要把已经有一张黑色审判书的金梓语也写上组队卡。

    但知道了这一点后,贺群青眼前也莫名出现之前在副本里,所有人休息时,蒋提白从天黑坐到天亮、连夜写好程序,最后把U盘交到他手里时的模样。

    当时陈雨依还催促过蒋提白,所以她也有这个道具——把这么大秘密告诉了他,这几个人,算的上真心实意对他好了。

    “蒋提……大哥,真是个好人啊。”贺群青不由感慨。

    林况一愣,缓缓眨眼,回应:“恩——是吧?”他本来说到组队道具高兴的神情也迟疑起来,望天陷入了迷雾般的思索,“emmm,老大,那当然是好人……了吧?对,他是个好人啦!”

    贺群青:“……”不仅一点说服力都没有,还让我也再度怀疑起蒋提白的为人来?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林况跳过这个话题,并再次叮嘱:“U盘你一定要随身携带,尤其是进副本的时候,U盘最好贴身放着,这样我们才能进到同一个副本里。”

    眼看林况把U盘放回衣领里,贺群青心里一动,再次试着叫系统,果然,系统的声音下一秒就出现在了贺群青耳边。

    “怎么啦?”

    贺群青换了种方式,试探的问:“你给我换衣服的时候,那条牛仔裤里的东西呢?”

    “口袋里没有东西啊,等等我搜索一下,”但话音刚落,系统就回答:“糟糕了啊,贺先生,你带进副本里的特殊道具:蔫蔫的白菊花,在你变成BOSS的时候,掉在副本里了,现在已经烧成灰烬了。”

    “……”

    “贺先生,我知道你对那朵花有点特殊情结,不然我给你弄点新鲜的花来,你放在你的骨灰罐前面,重新培养一下感情吧!”

    “……你住口。”

    “好哒。”

    贺群青揉着眉心,心想真是完蛋了,口袋里的东西估计全都掉在副本里了,那U盘肯定也找不回来了,他又不敢直接问系统U盘的事,不然系统可能会发现蒋提白在制作组队道具。

    诶算了,反正自己有组队卡在前,只要出现在相同副本里,蒋提白肯定不会朝自己要U盘,更不会知道,自己拿到U盘才过了几小时,就把重要道具给弄丢了……

    罪过罪过。

    “怎么不说话了?”林况问:“是不是被这件事惊呆了?相信我,我第一次拿到的时候,也是震惊的说不出来话,甚至回到现实以后我还哭……我还感动了一整天!”

    贺群青抬眼的时候,就听到链子哗啦啦的轻响声,是林况重新藏起U盘的时候,他脖颈上那条粗重的银链子发出的响声。

    贺群青就不由“啊”了一声。

    之前他在走廊里,看到这条大银链子的时候,脑海中就隐隐有什么想法冒出来,但当时林况还要打那小混混,他也没有深想,现在立马意识到了那个想法是什么。

    “这个链子……”贺群青迟疑的问:“这是不是一个特殊道具?”

    因为贺群青第一次见到林况的时候,这个项链就戴在他脖子上,后来他才知道,除非道具,玩家是不能戴这些首饰进游戏的,林况自己应该不会专门购买这类道具戴在身上。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这个非常街头的大银链是林况自带的。

    “这个?”林况动作一顿,低头拽起银链,看了它几秒,林况脑海中便不受控制的骤然闪过一个画面——

    一个人影从学校最高一栋楼的楼顶一跃而下,砰一声,全身软了,脑袋烂了。

    林况说:“是,这是我大学里一个舍友的。”

    林况说这话的时候,贺群青明显感觉到,林况整个人顷刻间有了变化。

    本来林况直白简单的神色中,出现了一些贺群青不愿意从他身上看到的东西——压抑的、烦躁的,有大量负面情绪在暗中涌动。

    这和刚才林况对待那些人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很相似。

    贺群青迟疑片刻,不由问:“和刚才那些人有关系?你真要去找那个‘大哥’?用不用我一起去?”

    “一起去?”林况一听,脸上阴云骤然散开,甚至不知道幻想到什么,莫名大笑:“你去干什么?我估计你没说两句话就会打电话报警。”

    贺群青看他嘲笑自己,原本要反驳,但思忖片刻,无奈点头——在副本里那是没办法,现实里遇到这种放高利贷的,还钱了都没完没了,他怎么可能不报警?

    “哎算了,没事,”林况不知是为了安慰他,还是真心这么想,随意的说:“你不用担心,只要他们不来招惹我,我也不打算再找他们了,不然我早都去了。我进游戏,在现实里才过了76天,但副本里,已经过了很久了,我自己都算不清到底多长时间,而且副本里的情况,你也知道。经历过那些,再回头看现实里这点破事,就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然,要是他们真想不开来惹我,我就叫上你,好吧,到时候你一边报警,一边给他们叫救护车,免得真给我判一个‘防卫过当’,后半辈子在监狱里过副本,那可真是人间至惨。”

    林况说着说着就嘿嘿笑了,贺群青见他神情不像说谎,心里放松了一些,但同时,也觉得有点怪怪的:林况这想法简直是在侮辱他的斗争精神,难道自己看起来只会打电话找警察?

    贺群青正要就这个问题说两句,门突然“咣咣”被人敲响了。

    两人同时看向门的方向,因为这敲门的动静,十分紧迫,甚至有点冲,不像是平常来人。

    很快,门就再次咣咣响起来,但应该是门外的人意识到了自己敲门声太急,动作突然放轻了,又礼貌敲了两声,门外传进来江远的声音:

    “小肖,小肖?是我,你起床了吗?”

    林况用眼神询问贺群青,贺群青长出口气,有心不给江远开门,但想到江远可能会像上一次那样边敲门边在门外絮絮叨叨,便开了门。

    “干什么……”贺群青还没说完,被门外的江远吓了一跳。

    只因对方脸色实在惨白,还满头大汗的,一双瞳仁定不住似的飘忽,整个人好像随时会倒下去。

    “你怎么了?”贺群青刚问出口,江远朝他伸手,贺群青本能扶住了他,皱眉道:“你要是病了,就去医院……”

    江远看到他,呼吸一缓,就连脸上都有了血色,他神经质的自言自语:“小肖!你还在这。太好了……全是梦,全是梦,这里是真的,你才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感觉到江远手上的颤抖,贺群青眉头锁的更紧了,“你梦到什么了?”

    “哦,”江远给自己扇风,借力站直了一些,强笑道:“没什么,我昨晚做了一个噩梦。我来找你,想你之前……昨晚没吃多少东西,你想不想吃小笼包?姑父……我带你去吃?”

    “不用了!”贺群青吸气,“你回去吧,我这还有事。”

    说了几句话,江远这时才三魂归位似的勉强恢复了精神,目光越过贺群青肩头,果然看到房间里还有第二个人。

    江远轻声哎呦一声,抱歉的说:“你朋友在这,我没注意,你朋友吃了吗?不然我们一起去?”

    “我也不用了,”门里看着江远若有所思的林况听到这话,瞟了眼贺群青,知道这人在有意和这位“姑父”拉开距离,这么明摆着的抗拒,倒是稀奇,便也干脆拒绝,“看您脸色不好,还是回去休息休息吧,不行去医院看看。”

    江远也的确有心无力,很快就被贺群青冷言冷语打发走了。

    贺群青一回头,撞上林况充满了求知欲的眼神。

    林况说:“你还会这么拒绝别人?看来这人是把你得罪狠了?”

    贺群青说了句:“没有。”可再抬脚的时候,注意力也不知怎么就落在了右脚上,再看向贺织嫣的遗照,贺群青眉头动了动,改口:“是有点得罪。”

    江远最得罪贺群青的一点,还是他当年胆敢真和贺织嫣离了婚,离婚的原因还可能是因为贺群青受伤那件事,这点让贺群青最最受不了。

    “他这个人看着是有点古怪,”林况嘶了一声,话里有话的说:“就好像吧……他昨天晚上,去哪里杀了人似的,那眼神,真是心虚的厉害。”

    贺群青摇摇头。

    刚才的江远状态的确失常,但杀人是不太可能,毕竟江远走的是文斗派、是文化人、行事多心眼,更多小心,让他杀鸡都是不可能的,要不然当年去市场里做生意,怎么会被人按着头欺负?

    想起江远,贺群青可就想起了那句话,叫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跟江远一比,自己和姐姐,可不就是屠狗辈么?

    “你想躲着他?”林况打断了贺群青的思绪,直说:“那你就不要再犹豫了,赶紧搬到我那个房子里去吧,我知道,你可能还想在这住一段时间,但两边离这么近,你拿着钥匙,可以随时过来看看,没必要这么委屈自己。”

    “我不委屈……”

    “行了行了你可别说了,”林况头疼的打断他:“说实话,我一想到你一个人住在这个空房子里,心里就拔凉拔凉的,”林况全力让自己的语气不要矫情,“你自己想吧,这事我管定了,你要么搬过去,要么我俩一起搬过去,要么,你到我外婆家来,跟我一起住!”

    “……”

    贺群青最后也没拗过林况,装模作样打开布衣柜,拎出系统再度友情赠送的背包,里面几件衣服,有他第一次进副本穿的,也有那套毛衣牛仔裤。

    贺群青转头把香炉和那一盘金元宝用塑料袋装好放进包里,又用床单包好贺织嫣遗像,最后背好包、一只胳膊上挎着遗像的包裹,两手捧着自己的骨灰罐,出门了。

    全程围观的林况:“……”有点窒息。

    “我来锁,我来锁门!”林况抢过钥匙,“你那个什么,贺肖,你把这个……你把叔叔的骨灰罐抱好,让你别管了抱好!”

    贺群青:“……谢谢?”

    “呵……”林况暗吁一口气,笑不出来,“别,别客气。”

    不过十分钟后,两人就到了林况新买的房子里。

    贺群青跟在林况身后进门,看第一眼就明白了,林况说报复性消费真的没有夸张。

    房子里生活所需一应俱全,家具电器什么都有,连厨房里都被崭新物件塞满。

    只是冰箱上的塑料膜还没撕,电视屏幕大的惊人,新电脑、电脑桌椅,看起来都十分高档,还都没有使用痕迹,连沙发细软的皮质好像刚从工厂打包出来。

    “沙发纯手工的,”林况往沙发上一躺,得意洋洋的说,“怎么样,比五星级酒店好吧?”

    “……”

    贺群青看着这败家子,忍不住问:“东西这么齐全,你为什么不搬过来?”

    林况挠挠鬓角,想想说:“我觉得我外婆有毒,早上,我一听她骂我,我就以毒攻毒了,清醒的特别快!”

    贺群青:“……”这个理由我真的没想到。

    贺群青放下东西和背包,又说:“你可以把你外婆也接过来?”

    “不行,”林况干脆拒绝,说:“那样她会对我大为改观,如果她突然对我太好,那我呆在她这还有什么意义?”

    “……”好,我说不过你。

    房子里收拾停当,连冰箱都塞满后,林况又带着贺群青出门,在锦川市逛了逛。贺群青原本以为假装没来过锦川市很难,没想到林况这样的年轻人去的地方,自己根本不用装作陌生,的确都是没去过的。

    林况本身也不考虑带他去景点玩,怕回不来,所以两个人就在最繁华的地段游荡,期间吃了一顿海鲜大餐,私人影院看了场电影,晚上又在一家极为奢侈的餐厅大吃一通,要说林况唯一肯听贺群青的,就是两个人都没喝酒。

    “听说喝了酒的玩家进的副本难度会大幅度提升。”林况说,“我觉得是真的,因为自从我跟着老大一起过副本,副本就变得好诡异,好难。”

    “……”

    这到底什么意思,难道蒋提白每次进副本都会喝醉?

    两人分别时,林况坚持要把贺群青送回去,并说:“这房子你想住多久住多久,把门反锁了,待会儿见。”

    贺群青冲完澡躺在崭新的大床上,想着意外遇到的林况,想着这完全计划外的一天,迷迷瞪瞪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身一轻,两脚一沉,贺群青揉着眼窝才站稳,看看周围,昏暗安静,正像梦里,是小黑屋。

    一抬头,贺群青还以为自己眼花,因为不远处就有一群人在窃窃私语,大概数一下,这一堆就有十几人,简直像摆地摊现场。

    周围阴影里还有人,看来这个副本,人数竟然比第一场还多。

    “新进来的,都过来一下!”一个笑眯眯的男人抬手招呼其他玩家。

    他说完,身边一名戴着文雅眼镜的男人自人群中抬起头,看看周围,低声说了什么,他身边那个笑着的男人便再次喊道:“大家一起商量一下怎么过副本!你,还有你,麻烦你们先过来!”

    贺群青被点到,不由从黑暗中走了出去,他也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过副本也可以很简单!”笑眼的男人感慨万千的说,“我们很多人,在现实里,都过着和平日子,都是尊老爱幼的好人,为什么到游戏里,就会变得这么暴力呢?当然,我们都知道,是游戏在逼迫我们,但这种逼迫的感觉,其实只是一种假象!我们只要找对方法,就可以克服、战胜,保留我们的本心!就像你,同学,你一看就是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苦,更不会愿意故意伤害别人吧?你想不想大家齐心协力、平平安安的过副本?”

    贺群青左右看看,迟疑指向自己,“……我?”

    第76章 第76章 到我这来 说什么这么热闹,……

    “总之, 我们抓紧时间开始啊,我叫彭先发,”笑眼男人说, “我身边这位,是高级玩家牛心言,你们应该都在商城见过他的爆款商品。牛老师的副本攻略做的是非常认真、详尽的,始终坚持用和平的方式通关,是智力型玩家。而且他去年就说过, 他现实中也是老师, 做的是教书育人的工作,非常了不起。”

    彭先发不仅语气热情,肢体语言更是诚恳:“我一直非常认同他的方法!早就想过,如果在副本里遇到牛老师, 我们一定会采取一些不一样的通关方式, 我始终认为, 牛老师的通关方式,一定可以拯救我们所有人!”

    这时围观的人群中传出一声冷笑, 有人问:“牛心言现实中是老师没错, 你又是干什么的啊,是不是直播带货的?”

    彭先发动作一顿,瞪了那个方向一眼,但几秒后,笑容又回来,他说:“你可以这么认为!不废话了, 现在没人再进来了,所以我数过了,今晚的高级玩家, 包括牛老师在内,一共有4名,中级玩家,有8名,所以参与头目抽签的,一共是12人。”

    “初级玩家、新人,大家都看过来,现在这里站的八位,都是中高级玩家——其他玩家我们暂时还没来得及邀请,是有机会的啊。而我们这些中高级玩家,都共同决定,这一次副本,按牛老师的方法试一下。我们的最终目标,就是用审判书通关。”

    玩家之间判断对方什么等级都是一目了然的,就像看到匿名的人时,能第一时间觉察到对方是新人,玩家看到另一名玩家时,只要留心,心中也会升起某种直觉,自然而然的明白对方的等级。

    其他人一看,果然,和文雅男人牛心言站在一起的,都是中级、高级玩家,彭先发说话立马有了权威性。

    “你倒是说啊,怎么试啊?”有个上了年纪的初级玩家着急的问。

    彭先发:“一旦我们八人中,有人抽到头目签,我们会定下相同的头目规则,大家现在听好。”

    “第一条,组织内成员每人上缴100生存点,头目则上缴1000点,用作‘公共奖金’。之后在副本中,成员用线索跟头目换取生存点,一条被主神判断有价值的线索,可以换取200点生存点,奖金不足时,从头目账户中扣除;”

    “你等等,凭什么先缴生存点啊?!”

    “对啊,我现在连一百点都没有!”

    “不够一百点的,包括匿名期新人,都由头目代缴,你们不用交了!都听我说完!”彭先发说着,眼神一冷,皮笑肉不笑道:“不听现在就走远点,谁再打断我,进副本有什么事,不要怪我们不管你!”

    这下没人再打断他了,毕竟彭先发是中级玩家,而围观的大多是初级玩家,之所以有人不断质疑彭先发,就是看这人之前拼命鼓吹牛心言,好像个热心肠的舔狗,现在这狗一呲牙,自然没人再敢造次。

    “第二条规则:当组织内的成员需要帮助时,其他在场成员会立即给予帮助,成功帮助对方,同样会得到奖励:小事上面的帮助,获得50生存点;使其他成员获救,获得500生存点——这是第一条保险。”

    “最后一条,算是给大家的第二重保险——在副本中,奖金以外所得生存点,将被集中管理,之后由头目按劳分配给组织内成员,即便该成员已经死亡。”

    最后,彭先发总结:“听明白了吗,大家一起出力才能通关,杀同伴赚生存点是没有意义的。”

    贺群青立在众人边上,听的最认真,脑海中一一闪过这三条规则,假设是在副本里,那这三条规则,好像真的可以让玩家们互帮互助、“齐心协力”了?

    回想前两个副本,贺群青感觉自己终于见到了一个符合想象的头目规则。

    而且按照彭先发说的,一共十二名可以参与抽签的玩家,这里就站了八人,抽到头目的概率真是很大,说不好,这三条规则,就是这次副本里被应用的头目规则了。

    “实际上,”一直沉默的牛心言,这时候扶了一下眼镜,异常冷静的说:“这个方法,我已经在副本中应用了两轮,非常奏效,玩家协作之后,通关率很高。同意规则的人现在举手。”

    说完,他率先举手,其他七名中高级玩家响应,跟着举起手。

    围在一旁的初级玩家与新人,加起来也就七八人,多一半都举了手,那剩下的几人见状,自然不愿意做少数,也纷纷举起了手。

    贺群青还没举手,但这手其实已经蠢蠢欲动。

    这三条规则一出,立马增加了进副本的安全感,他听着特别舒心。就是他内心深处,突然有个唱反调的声音,一直让他别轻易相信别的高级玩家,那个声音说:迄今为止,你见到的所有高级玩家,都非常不简单,再看眼前,竟然有两名高级玩家站在一起,还有六名中级玩家簇拥,这个组合,本身就叫人充满了认同感,好像他们说什么,你都会忍不住赞同,这种情况,还不够让人警惕吗?

    贺群青这么想着,就不由陷入了沉默,同时内心有种非常怪异、甚至哭笑不得的感觉——这个不停的让他怀疑眼前发生的一切,并质疑头目规则的声音,听来听去,总觉得是蒋提白的声音?!

    蒋提白这是成功把他洗脑了还是怎么回事?

    这么一停顿,贺群青回过神来,就觉得周围安静异常,一抬眼,吓了一跳,一口气对上了十几道热腾腾的视线,原来现在所有人都举着手,就差他了。

    “你呢,你怎么想?”彭先发笑容有点僵硬。他心说,一般初级玩家,能和高级玩家说上话都感恩戴德了,尤其是这么为他们着想的三条规则出现,竟然还会走神?

    刚才他就觉得这小子看着挺单纯,一定会同意,没想到到底是年轻人,不懂事,搞特立独行也有个限度吧?

    彭先发来回打量贺群青,看着看着,又想,如果不是搞特立独行,那就是傻,天真,反应太迟钝!

    这时一旁的牛心言说:“要是有不同的意见,你可以提出来,如果我们全员通过,我也会试着和其他抽签玩家谈谈这三条规则,大家放心,哪怕有一个人不同意,我都会尊重对方的意见。”

    他一说完,贺群青都没反应过来,四周盯着他的目光顷刻间变得更加火热,甚至有点毒辣了。

    贺群青心想这可真是误会,我完全同意啊,但被这些人一瞪,莫名的,他这手就格外沉重,有点不愿意举起来。视线扫过周围,他想说,不然你们先把手放下……

    “说什么这么热闹,怎么不带我?”

    突然,众人身后就传来了一个悠哉的声音。

    这声音颇为好奇,也似是热切,但贺群青清楚的看到,原本大为自信的彭先发,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脸色就变了一下,似乎有些失去了底气。

    不止是彭先发,牛心言的目光也一顿,不由自主扶了一下眼镜,好像在掩饰什么。

    贺群青更是一愣,因为这个声音,就和他刚才思想中出现的那个唱反调的声音,完全一致!

    所有人自然回头去看,一个高挑的身影,双手环胸,慢慢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几个中高级玩家的神色,俱都精彩起来。

    蒋提白对他们微微一笑。

    牛心言早知道他在现场,心里警惕,但他认定,蒋提白这个人很怕麻烦,肯定不会参与进来,甚至不会跟他们讲话,哪想到,蒋提白竟然真的会出声,走过来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想捣乱?

    但更让人意外的是,蒋提白走出来,走到一半,脚步就停了下来。

    他静静看着聚在一起这一群人,看着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手臂也缓缓放了下来。

    贺群青不自觉站直了。

    站了数秒,他意识到身边还有另外一个身高不低的玩家,于是莫名其妙的,这脚就自动往别人身后不着痕迹的躲了过去。

    甚至贺群青摸着鼻梁,视线挪到了一边,好像觉得地上什么东西非常的好看。

    只因这边蒋提白看着他的目光,实在是有点诡异,那种不知道蒋提白究竟在想什么的感觉,让贺群青难以招架。

    蒋提白从小黑屋的边缘走出来,肩头的黑色褪去了,眼中的黑雾却始终没有消散,浑黑的瞳仁,宛如刚从疲惫的深眠中醒来,微微扩散,散漫的盯着不远处人群中一抹白光般高挑的影子。

    那双臂、双肩、双腿、削瘦腰背,和自己强行记住的一模一样挺拔,只是此刻才有了真实的画面。那张脸,自己虽然同样花时间去记了很多遍,却还不如眼下逡巡数遍来的深刻。

    短短数秒,那边恍惚中站立的人,便由种种细节,逐渐拼凑成了一个整体,甚至不止存在于眼前,在脑海中,也因为之前副本里一遍遍的强行记忆,瞬间投射至记忆深处,形成了一个真真切切的人影。

    十八九岁的面容,身上随意的穿着米白的宽大T恤,修长双腿套着黑色运动长裤——像是睡裤。脚上一双浅蓝色运动鞋,被自己这样盯着,似乎是不好意思,摸摸后颈,不自在的躲避他的视线。

    ……怂了?

    蒋提白手缓缓插进了裤兜里——手指尖无意识在口袋中轻点,脑袋同样不自觉跟着那躲避的身影歪了歪。

    看清了那黑色碎发落在白皙光洁的额头,看见了明晰的剑眉,心虚般颤动的眼睫,看清了轮廓鲜明的鼻梁,看清了气血充盈的唇瓣……看见了清俊下颌,紧绷的颈项——与后颈上方乌黑短发,短发与光照下皮肤,划开触目惊心的黑白界限。

    沉默片刻,蒋提白拳头虚握至唇边:“咳咳。”

    那人骤然转过视线,一双眼在头顶的灯光照映下,亮的惊人,里面直白的写清了现下情绪——些许恼羞成怒,夹了蒋提白一眼。

    蒋提白歪着的脑袋缓缓放正了,唇边微笑愈发无害,叹着气说:

    “ace,到我这来。”

    第77章 第77章 没你沉 算我求你,下次别……

    蒋提白一开口, 贺群青就能立马领教到这人在中高级玩家里,是多么不受欢迎。

    哪怕他说话时是春风和煦,笑容满面, 再善意不过的神情,贺群青周围的玩家,都顷刻间拔舌般鸦雀无声、兼有浑身僵硬、脸色变了又变等症状出现。

    贺群青站在这样硬邦邦的氛围中,也感到尴尬,心里忍不住想, 唉, 要不是偶然碰到,我才不会和蒋提白这个精神病同流合污。

    他才刚生了这一个念头,就又听蒋提白笑盈盈的催他:“ace,你看你把他们吓得。为了他们心脏着想, 你还不快点过来?”

    贺群青:“……”???

    你给我好好说, 谁吓得???

    被蒋提白这么一说, 原本毫无觉察的贺群青,顷刻间也觉得有些不对了。

    的确, 这旁边的人, 怎么好像没看蒋提白,反而都盯着……我?

    该不会……

    贺群青内心打哈哈说不会,怎么可能,一边若无其事抬起眼,谁知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是吓一跳, 周围的玩家,尤其是中级、高级玩家,包括彭先发在内, 看自己的眼神,已经和之前大为不同!那些眼神十分复杂,不仅有愕然、不敢相信,还有一丝离奇的……惊惧!

    当然也有贺群青无法理解的眼神,比如牛心言,看着自己,就成了深深的打量,好像贺群青是案板上一块猪肉,而牛心言正在掂量他身上哪一块最具价值?

    “你是……那个ace?”彭先发忍不住问,但他声音里明显透着谨慎,好像生怕自己一句话说不对,眼前的少年就会发狂。

    “‘最佳演员’和‘雪道游魂’副本里的新人A?!”

    贺群青环视周围,心里怪异的感觉越深,老实点了头。

    突然间,贺群青就发现,自己身边的空气好像清新了许多,除了一个匿名新人,好像是还没搞懂状况,没有走开,其他初级玩家都悄悄站远了一些。

    哪怕得到确切答案,彭先发光看外表,还是无法将眼前这个少年人,和疯传的特殊副本影像里,那个浑身是血、已然杀疯了的新人联系在一起。

    还有雪道游魂玩家上传的片段里,这新人强的吓人的直觉再度引起了热议,连看不见的鬼都能被他一棍接一棍敲成孙子,简直是比恶灵还像恶灵的新人!

    虽然在彻底的去个人化、匿名的规则下,几乎所有的新人都可以变得疯狂残忍,但到底也没有谁第一次进副本,就有那样碾压副本怪物的实力。

    换句话说,眼前这个看似温室花朵、眼神清亮到似乎可以轻易耍骗的年轻人,是个有疯狂资本的真疯子啊!

    更别说上传那篇攻略的玩家——周杰,他清楚的说过,这个新人,是被蒋提白发掘培养的。

    想想看,连蒋提白这个最怕麻烦的疯子,都会忍不住栽培,这得是个多歪、多疯的苗子?

    怎么会这么快,就在副本里同时遇上这怪物新人和他的神经病伯乐啊?!

    彭先发心中一颤,仿佛已经体会到了新的死法会在这个充满了不祥之兆的副本里降临在自己身上,眼睛开始不由自主的瞟向牛心言,后者示意他稍安勿躁。

    这边被各异眼神包围,贺群青很快就浑身不得劲,再看蒋提白,两相比较,蒋提白的眼神竟然是如此中正平和、毫无杂质、清水一样的无辜!

    贺群青自然二话不说抬脚走向蒋提白,但忽然,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腕,心里奇怪,怎么好像谁阻拦了他一下?

    目光扫过刚才那一群人——应该是错觉?贺群青很快收回了视线。

    蒋提白等在前方,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贺群青,于是贺群青是越走越迟疑,好在还差几步,蒋提白已经侧过身,当贺群青走到他身边,蒋提白手虚推他后背,移开目光,引路说:“这边。”

    身后所有眼神顷刻间收回去了,贺群青也自然的接上了话,问:“陈姐呢?”

    蒋提白嗤笑一声,古怪的停顿了一瞬,才说:“应该在等你……和我吧。”

    很快,贺群青就见到了陈雨依,对方出乎意料的,安安静静、平平常常的站在小黑屋边缘,垂手等着贺群青和蒋提白接近。

    而林况一如既往的,已经早早找到他陈姐,大大咧咧立在一旁。

    最后是金梓语,见习修女浑身灰突突的,整个人几乎躲藏在林况后方的浓雾里。

    似乎因为一连两天见到陈雨依,让金梓语十分激动,但又不敢光明正大表现出来,免得被陈雨依嫌弃,所以只能半隐半现的搓手不已,抻着细脖子拼命看走过来的蒋提白两人,宛如独守空房多年的小媳妇儿见到了笔友老公。

    等贺群青和蒋提白终于站在陈雨依面前,蒋提白神情似笑非笑,林况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陈姐,是ace欸。”

    陈雨依“唔”了一声。

    林况:“陈姐,你脸怎么红了。”

    陈雨依浑身一激灵,狠狠剐了林况一眼,嘴里舌头动动,憋出一个字:“唔。”

    林况小人得志的嘿嘿一笑,走过去揽住贺群青肩膀,说了句:“先打个招呼?”

    贺群青:“陈姐?”

    陈雨依眼睛瞪得像铜铃。

    她盯着贺群青使劲看,仿佛时间凝固,半晌才解除石化,重重咳嗽一声,“嗨……”

    “嗨?”蒋提白实在忍不了,调整了一下站姿,开始主动找事情,说:“林况,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老大,是什么声音啊?”林况充满了求知欲的反问。

    蒋提白:“好像是喜出望外、欣喜若狂、怦然心动、一见钟情的声音。陈雨依,需不需要我给你找点速效救心丸啊?”

    陈雨依:“……”

    片刻后,小黑屋里响起陈雨依恼羞成怒的咆哮:“蒋提白!!你要死啊!!!”

    蒋提白:“嘶——母老虎轻点!”

    “我直接弄死你啊魂淡!!!”

    最后林况拉开陈雨依,贺群青抢救回蒋提白,林况大叫:“我来介绍,让我来介绍一下!”

    金梓语目瞪口呆看着眼前四人一起整理了衣物。

    这时陈雨依已经自在了不少,问林况:“什么你介绍啊?”

    林况重新拉过贺群青,“姐,老大,隆重介绍,这是贺肖,生肖的肖!”

    陈雨依一愣,蒋提白则奇怪的看了眼林况,“你怎么知道他叫贺……肖?”

    不知为何,说到贺字时,蒋提白也一愣,随之眉头微微皱起,竟突然走起神来。

    林况得意一天,进小黑屋以后,更是迫不及待,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登时激动的吐露:“我怎么知道他的真名?你们绝对想不到!我和ace,我俩竟然是邻居你敢信?!”

    “嗯?”陈雨依果然立即被吸引了注意,“你好好说?”

    “卧槽那真是传奇的一天,”林况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夸张的描述一番,讲自己是如何大清早被恶势力砸门,又是怎么见到了贺群青,两人又是怎么逛街吃饭的交流了一天感情。

    “还一起看电影?”陈雨依眉角抽搐,吐槽道:“你俩是小情侣啊?”

    贺群青看了林况一眼,倒是没想到林况会这么细心,讲述期间略过了他“奔丧”这一段,再回头时,林况讲完了,贺群青正对上陈雨依视线。

    那视线起初仍是打量的起劲,带着婴儿一般强烈的好奇,怎么也看不够似的,但慢慢的,陈雨依这边回想起了之前两个副本,眼中还是笑盈盈的,但笑里就带上了心疼,渐渐这笑意和心疼交织,情绪满的都快溢出来了。

    “贺肖?”她微微挑眉。

    贺群青见她笑的这么开心,也忍不住被影响,露出了一个笑容:“陈姐?”

    谁料,陈雨依蓄力,突然朝着贺群青方向纵身一跃,贺群青吓了一跳,不由张开小臂,这时旁边横插过来一只手,将贺群青大力一拨,变成了后背朝着陈雨依。

    眨眼间,陈雨依就从一个投怀送抱的傻笑女人,变成了扒在贺群青后背的一只猴子,陈雨依高高兴兴答应了句:“欸!”

    蒋提白问贺群青:“沉不沉?”

    林况:“姐,你快下来。”

    “滚,都别碰我,谁碰我我踹谁,ace护驾!”

    陈雨依扳着贺群青肩头,贺群青两手托着她膝窝,为虎作伥的帮她躲闪林况的手,思忖过后,贺群青还对蒋提白如实相告:“没你沉。”

    “……”

    几人正闹着,只听响亮【嘟——】声,渡轮笛声响起,玩家中岛升了起来。

    贺群青他们原本就在小黑屋角落,慢慢腾腾过去,已经走在了所有玩家后头。

    因为今天参与玩家着实不少,足有25人,当他们到中岛旁边时,两个大箱已经被打开,中岛边缘整整齐齐摆满了一件件的……中式长袍?

    “什么鬼?难道这次副本,是让我们扮道士?”林况嘟囔,朝对面喊了一声,“喂,多余的衣服扔过来。”

    先看到林况青茬似的发型,和脖颈上闪闪发亮的大银链子,才看清林况的脸,对面两名玩家嘀咕几声,立即就有几件衣服从中岛光洁的台面上滑了过来。

    陈雨依摸摸这袍子,虽然挺薄,但手感还是比金梓语的修女会服强一点,再抬眼看看四周,陈雨依说:“又是两种颜色的衣服,不知道白色和黑色,这次分别代表了什么?”

    “会是敌对关系吗?”金梓语小心翼翼问,同时忍不住看了眼贺群青。

    她终于开口,贺群青这才重新想起她也跟在后面,因为这次,金梓语的存在感实在太弱了,走过来的路上,她总往林况身后躲。

    贺群青一看金梓语,两人视线不由对上,金梓语两眼爆发出惊人亮度,抓住机会小声说:“贺肖,我也特别特别特别高兴见到你!”

    贺群青回以礼貌一笑,心里真有些惊讶,因为好像只回到现实一天,金梓语胆子就变得更小了一点,似乎非常不想引起其他玩家的注意。

    等两人注意力回到中岛上,贺群青拿起面前的纯白衣袍,再看周围,发现一点很奇怪,那就是自己等人眼前的,都是白色袍子,而黑色袍子,不知怎么,都在牛心言代表的一众玩家那边。

    “黑色的袍子只有五件,”这时,牛心言在大部分玩家期待的目光下开了口,“以往经验来判断,小黑屋里一旦出现不同的穿着,其中少数往往代表了很特殊的身份。又因为大家都是同一组织、同一阵营,所以这一次,黑色衣服代表的少数,很大可能,会掌握更多权利,但大家也要明白风险——在副本里,‘少数’和‘特殊’,同时代表了更大的危险,很有可能成为副本异灵的首要目标,所以,我决定——”

    “没错,”蒋提白如梦初醒似的应和,四周更静,众人目光唰的投了过来。

    蒋提白这时瞥了眼贺群青,又看看他手里的白袍,抬手把那白的刺眼的袍子轻轻拽了过来,一把扔在中岛台面上,认真分析起来:

    “我同意牛老师的观点,按我以往的经验,少数也是最危险的,通常活不过副本总时间的十分之一。甚至我做过几次少数,那几次,我真的死的一次比一次惨,简直是十死无生,”蒋提白目光飘忽,好像真的回忆起了凄凉的过去,摇摇头,“但是因为尊敬牛老师,我还是决定替大家分担这个风险,就当和牛心言老师交个朋友,牛老师,我们简单交个朋友可以吗?”

    牛心言:“……你的意思是?”

    蒋提白欣慰一笑,“麻烦你拿三件黑色的过来。”

    “……”

    牛心言无言以对的看着蒋提白,那微皱的眉头,严肃的目光,仿佛真是老师在望着自己不懂事的学生。

    直到学生朝老师伸手,慢条斯理的重复:“别耽误时间?”

    旁边彭先发简直震惊于蒋提白的厚脸皮,愕然说:“凭什么……”

    这边蒋提白等的没了精神,长叹一声,“再跟大家分享一个‘赌注抽签’的经验——命中率真的很高。两个人赌,有百分之五十几率当上头目,想在副本里抽到头目签,应用自己规则的人都可以试试。不过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给大家演示一下?”

    其他玩家:“……”

    陈雨依:“……”扶额。

    贺群青:“……”不堪回首。

    林况:“……”兴奋。

    金梓语:“……”???

    牛心言:“给他。”

    很快,蒋提白面前多出三件黑衣袍,他刚拿到手里,便不假思索的把黑袍分别递给了林况、金梓语,以及贺群青三人。

    贺群青接过黑袍时,还听见了蒋提白非常严肃的声音,说:“还是黑色比较适合你。”

    贺群青哪想到他突然说这个,不由一愣,“恩?”

    “因为黑色,”蒋提白隐隐磨牙,“特别耐脏。贺肖同学,算我求你,下次别再穿白衣服,每次副本快结束的时候,我看着都眼睛疼。”

    牛心言自然听不到他们这边嘀咕,微笑着问:“蒋提白,你不是说你要承担风险吗?怎么,让别人穿,你不穿?”

    “恩,我不穿,”蒋提白拿到想要的,就无情多了,寡淡的道:“虽然经验胜过一切,但牛老师,你看,这个黑色的袍子,领口和袖子上,都有一道直线的白边,和白色袍子上的云纹不一样,看起来不是很飘逸。你说,这衣服像不像打杂的?”

    众人:“……”

    贺群青看着手里的黑衣服:“……”

    我也求求你???

    第78章 第78章 深山小院 我们是简历上差了……

    随着中岛旁一阵悉索声, 众人快速套上衣袍,眨眼间一片晃眼的白色。

    贺群青穿好黑衣服抬眼看看其他人,发觉牛心言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蒋提白话的影响, 最后竟然还是穿了白色长衫,而罪魁祸首蒋提白正漫不经心整理领口。

    就在蒋提白放下手臂那一刻,众人头顶降下了抽签的帘幕。

    蒋提白和林况、陈雨依先后伸出手去。

    周围一片寂静,贺群青心也不由提了起来,隐隐不希望被牛心言一伙人抽到头目, 但当三人收回手, 手中丝带从头至尾都是纯白,陈雨依轻啧一声。

    对面传来彭先发高兴的说话声,贺群青看过去,抽到头目签的, 好巧不巧正是牛心言, 大部分人顿时露出舒心的表情。

    很快, 贺群青眼前展开头目决策,上面定下的三条规则, 果然也是之前说过的那三条, 连一个字都不差。

    贺群青仔细看看这张纸,又觉得这样也不错,说不定牛心言真是好人,定下的决策自然也是出于经验和好心,自己可别被蒋提白传染了疑心病。

    当下他轻快签了自己的名字,旁边蒋提白早就将纸放下, 陆陆续续的,二十五人都签完的那一刻,响亮的嘟声再次响起, 决策纸张化为光点,众人眼前转而悬浮出系统提示,同时听到主神冰冷无情的声音——

    【准备进入副本世界】

    【本次副本名称:终生伙伴】

    【副本地点:巴秀村】

    【副本内通关时限为:九日夜】

    “九日夜?!”

    玩家骤然骚动起来,但不等所有人继续反应,众人视野猛然转换。

    贺群青眼皮上一亮,周身空气微凉,玩家们的说话声骤然消失,耳边无比安静,他睁开眼,视野竟然第一时间就被一堵雪白的墙壁遮挡。

    顺着这堵面壁思过似的墙往上看,天花板极高,头顶是仿古木梁,身体不由转了半圈,目光再落下来,贺群青发现自己单独一人站在一个长方形的房间里。

    四面白灰墙,六扇木窗棂的大窗被铁棍支着大敞,一侧窗外郁郁葱葱,一片浓荫,阴凉的风在宽敞明亮的房间里鼓动,空气中弥漫着宁静、清香、湿润的气味,像是植物气味,也有脚下水泥地面刚拖过一遍,散发的潮热的气味。

    贺群青再低头,看看自己左脚边一个水桶,水桶里飘着葫芦瓢;右脚边躺着一把湿淋淋的拖把;腿边不远,就是一张铺竹编凉席的大通铺。这张通铺设在三扇大窗下,占了半边屋子,足够横躺七八人,现在上面随意的放着几床被褥、几个枕头、几个浅黄色蒲团、以及两块雪白的抹布——此情此景,再联想到身上的黑色长衫,贺群青不由陷入了沉思……

    呼出口气,贺群青无奈捡起拖把立在墙边,抹布沾湿擦擦通铺,铺好那几床被褥,把蒲团摞起来放在通铺的一角,最后一手拎水桶,桶边搭着抹布,一手提着拖把,顶开木门走了出去。

    门外是个空无一物的大院,房屋都是白墙灰瓦的仿古建筑,左右两侧的两个房子,构造和他身后这一间差不多,没有任何多余的家具摆设,给人临时宿舍的印象。

    贺群青原地才站了两秒,厚实的大门外快步走进来一个人,提着黑色袍边风风火火迈过门槛,一看见贺群青,登时眼睛一亮,呲牙笑了。

    “贺肖!”

    贺群青看见对方也松了口气,“林况,其他人呢?”

    “嘘,”林况摇摇头,接着小跑着靠近了他,中途紧张的回头看看,直到确认这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人,才低声说:“穿白袍的玩家都没有出现,应该是我们先到了。”

    林况说话间刚好看到贺群青手里的水桶和拖把,再看他身后大门敞开的屋舍,里头通铺上面的被褥十分整齐,显然是收拾过的,一时目瞪口呆,“你这……你也太老实了吧!其实我刚才也是在这个院子里睁眼的,但我以为周围没人,马上就出去了,没注意到你也在这!”

    贺群青放下水桶,往外看了一眼,“外面有什么?”

    林况无语的呵了一声,把打探来的情况告诉了贺群青:“我们已经在巴秀村里,周围都是深山老林,听说只有一辆大巴,每隔几天,会往来这个村子和附近的城镇一次。害,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身份!我就说,我一看到这衣服,就浑身难受。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屋子,还有隔壁一个更大的院子,都属于一个叫‘自然灵神’的机构。”

    “灵神?”

    “就是神灵那两个字。”

    贺群青想到之前两个副本坑爹的属性,很难不往坏处想,“难道是邪丨教?”

    林况在如此认真的眼神下,心态隐隐的膨胀,一拍贺群青肩膀,立马说:“别怕别怕,这里好像和邪丨教还不太一样!我刚才出去,遇到了两个管理员,”说着,他突然心虚的往门外看了一眼,才说:“和我们一样穿着黑衣服,是这个‘灵神’活动的组织者。听他们说话,这里应该是一个网上报名的灵修班。”

    他说完,和贺群青对视片刻,林况问:“你不知道什么是灵修班,对吧?”

    贺群青摇摇头。

    “……好吧,我先说好啊,我可不是文艺青年,我只是听说过,”林况说:“现在的灵修班各种各样,花样很多,但总的来说都有点像闭关参禅。我以前认识一个学姐,她暑假参加过一回,整整七天,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断网断电,手机上交,每天早上四点到晚上七点,和一群陌生人坐在一起冥想,其他任何事情都不做,早中晚三顿就吃香菜黄瓜胡萝卜——惨不惨?我就说惨,学姐还说她如获新生啊,逢人就要安利。”

    林况神情颇为严肃,“你说,是不是香菜吃多了中毒了?对,我还知道有一种,叫‘闭黑关’的,更惨,很多天,一个人待在一个没有任何光线的小房间里,不吃也不喝,只对着墙冥想,像不像莓剧里感官剥夺的酷刑?惨不惨?”

    闭关就算了,贺群青完全不懂,但第一种灵修班起码还能吃香菜胡萝卜,后来竟然连水都不给喝?贺群青脸色也不由的严肃了起来,“惨。”

    “是吧?偏偏还有很多有文化的人,包括有钱人,都会争着抢着去参加这种活动,奇怪不奇怪?”

    “奇怪。”贺群青点头,“……难道我们是来参加灵修班的?”

    “不是。”

    “……”

    “……我们不是参加灵修班的,我们是义工,免费来打杂的,老大猜的真准!其他二十名玩家,才是灵修班的入选人,我们是简历上差了一点,被淘汰的报名者,所以我们过来‘旁听’,但要给其他人做饭洗碗打扫房间——没事没事,你听我说,虽然要做饭洗碗,但我刚才看了他们的日程表,他们从第三天开始,就不吃饭了!”

    林况这边幸灾乐祸,贺群青听得心惊胆战,“那我们吃不吃?”

    林况一愣,呃了一声,不由也怀疑起来:“我们又不是正式的,应该……有饭吃吧?”

    贺群青知道冥想,但这种形式的活动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而且这一次,副本时间竟然有足足九天!他已经开始想念昨天和林况吃的大餐了。

    可惜的舔嘴皮,贺群青问:“你出去了怎么又回来了?找到金梓语了吗?”

    “没找到,”林况说到这里,又回头看了眼大门,才干笑说:“那两个管理员发现我在乱逛,说参加灵修班的人,待会儿就到。”

    贺群青听得十分认真,“……”所以?

    “他们叫我回来搞卫生,不然让我跟着大巴下山。”

    “……”

    林况之前说了这么多,自觉搜集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在ace的知识盲点上,又分析的深入浅出、非常的干货,这时便看着贺群青,再看看拖把,脸上充满了期待。

    贺群青充满理解的一笑,提起地上水桶,将提手缓缓挂在了林况手心,拖把塞进了林况另一只手里,接着皱眉活动一下肩头,喃喃说:“嘶,胳膊有点酸,林哥,我给你加油。”

    林况:“……”第一次被ace叫林哥,但心情如此复杂。

    等两人走出这个朴素大院已经是半小时后,贺群青走在前头,远远看到了两个人。

    一名穿黑色长衫的短发女人,身材十分削薄,走路甚至像是被风吹着飘过来的,也因此,衬着她身后的男人又壮实又高大,步伐也沉重,好像那大腿上长着的不是肌肉,是石头一般。

    贺群青袍子腰部一紧,是林况在身后拉住了他,林况悄声说:“就是他们,你看看那个女人,是不是有点瘆人?”

    两名管理员经过他们,贺群青惊讶的发现,那高大强壮的男人,面孔竟然有点西方人的混血,路过时目不斜视。而那女人,走进了才发觉,虽然她身形、发型都很年轻,但那张脸,看起来却至少有五十岁,皮肤白,嘴唇也又薄又白,眉毛更淡,在刘海下若有似无,只有两颗深棕色瞳仁,在光线下剔透深邃,瞄了他们一眼,视线扫过贺群青时,停留了较长时间,接着,她用轻柔微哑的声音说:“学员快到了,你们跟我来。”

    贺群青也隐隐听到了汽车的声音,便点点头,和林况一起跟在他们身后。

    走出一段距离,林况神情越发纠结,拉着贺群青落后几步,附耳用蚊子般的声音道:“我好像看到了我……小时候的班主任!你说,这会不会其实是一场噩梦?”

    贺群青顿感好笑,但其实他也有同感。贺群青心想,我觉得她不像班主任,倒很像我噩梦里的丈母娘,那矜持又严肃的神情,给人一种随时会翻脸骂人的印象。

    他们逐渐走上了村里一条小道,两旁栋栋相似的白色屋舍,都是高墙灰瓦,墙头蔓延着污沉沉的雨水痕迹,脚下大块灰石砖铺路,一切看起来古色古香。视线稍微抬高一些,就是环绕村子的毓秀山林。

    村子氛围十分宁静,一路上偶尔见到村民,也都是晒太阳的老人,一行人没走多远就到了村口,这里道路最为平整,没等他们站定,一辆旅游大巴车便从道路尽头出现,减速开了过来。

    大巴先是调转车头,接着才停在了村口开阔地,贺群青看到大巴车内全是穿着白色长衫的玩家,正从封闭的大窗内低头观察着车外等待的他们。

    嗤一声,车门打开,门里传出嗡嗡的说话声。

    林况突然长舒口气,望着车里蠢蠢欲动,贺群青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也找到了在车里挥手的陈雨依,一旁的蒋提白躲着她的胳膊,视线与贺群青接触的时候,挑起了眉头,又抬眼扫视了一圈。

    贺群青就觉得蒋提白应该是在找金梓语的影子,便主动问那个女人,“不好意思,请问另外一位做义工的女孩去哪里了?”

    女人闻言回过头来,认真看了他一眼,说:“你们是男女朋友?”

    她像是在逼问,以至于贺群青一愣,自己都差点以为他和金梓语真有什么关系了,直到他眼前闪过金梓语满脸涕泪、撒腿狂奔的模样,有些出神的回应:“……不是。”

    女人神情瞬间变得温和起来,说:“她在厨房,和另外两位义工学员,两人一起给猪洗澡。等一会儿所有正式学员安置好了,你们俩就一起过去帮忙,记住,今天下午祭品宰杀好之后,上锅炖的时候火大一点,晚上仪式就可以吃了。”

    “……”

    贺群青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说话是如此的接地气,以至于当穿白袍的玩家,陆续从车里下来,他脑海里还在思考,金梓语在给猪……干什么?

    宰杀祭品……下午要杀猪?

    林况不是说只吃青菜吗,为什么要杀猪?

    还有……杀猪需要先给猪洗澡?

    一看林况,后者神情也变得有些苍白,深深看了贺群青一眼,好像在说,他怀疑这个当祭品的“猪”,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猪”。

    被林况的情绪带动,贺群青也觉得喉咙紧了紧,胡思乱想起来。

    不是普通的猪会是什么,难道是……人?

    那炖的时候还要火大一点、晚上就能吃的——难道是人肉?!

    进副本第一顿就吃人肉?这村子表面看起来如此平和,竟然又是人间地狱?!

    “大家好!”女人轻柔的声音骤然提高,变得坚定有力,充满了温度,对着眼前二十名玩家说:“我是灵修班的导师,孟蓓蕾,接下来九天时间,由我来带领大家进行这场缘分的修行,更多内容我们稍后再说,先请大家跟我来。”

    她话音刚落,大巴的车轮碾过细沙,再次启动了。

    贺群青注意力不由被即将离开的大巴吸引,和他相同,林况也瞪眼看着大巴重新开上道路,一副十分想要阻止它离开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从村里道路上传来。

    众人一惊,一齐望过去,就见村里延伸出来的那条整洁的小道上,一个女人头发披散,狼狈至极、神色痛苦扭曲的朝他们奔逃过来。

    她袖口高挽,两只小臂衤果露在外,沾满了血迹,一只手里,摇摇欲坠攥着一把尖锐的刺刀,边跑,她嘴里边发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凄惨哭声。

    “救命,救命啊呜呜呜呜——!!!”

    贺群青目瞪口呆的看着金梓语,还有她身后,明显已经挨了好几刀、浑身同样血淋淋,正在玩命狂追的——

    一头猪!

    第79章 第79章 终生伙伴 贺群青脑海中响起……

    不只是贺群青目瞪口呆, 所有人都又震惊又是困惑不解,而等他们认出那狼狈尖叫的女人正是金梓语,很多男性玩家嘴巴都咧到耳根上去了。

    可金梓语逃命的速度, 贺群青是领教过的,这时候他已经开始后退……

    果然,这些玩家还没幸灾乐祸多久,那边金梓语,已经闪电般缩短了和他们之间的距离!

    显然金梓语也看到了他们灿烂的笑容, 她突然不叫了, 不止不叫了,嘴一瘪,两眼喷着委屈至极的火焰,一言不发冲向了那群男性玩家!

    “哎呦我草!!你疯了吗?!!别过来!!”

    “往那边跑, 那边没人啊!!”

    “别过来哇啊啊啊————!!!”

    话没说完, 金梓语一头冲进玩家中间, 紧跟其后的,就是那头至少有四百斤的猪!

    人和猪的惨叫此起彼伏!!

    贺群青站在原地, 愕然看着一部分玩家和猪躲猫猫期间, 雪白清净的长衫迅速沾染猪身上的血,旁边的孟蓓蕾也是浑身一颤,抽搐般的后退,带着她单薄的身板,被这阵狂风驱赶到了安全地方。

    贺群青对眼前一切简直叹为观止。

    他小时候也见过杀猪,猪不仅很聪明, 而且求生欲极强,求生时力气极大,连绑好的绳索都可以挣脱。

    再看眼前这头猪, 宽硕的猪身上竟然有好几个血窟窿,正突突往外冒血。

    “好残忍啊,”陈雨依和蒋提白早躲到贺群青的背后,免得身上沾上血,陈雨依瞪着眼,张着嘴,拍着大腿,说:“这头猪估计做梦也没想到吧,杀它的人,并不是把它当成一头猪来杀,而是把它当成人来杀啊!!”

    贺群青:“……”

    无论猪怎样惊怕疼痛,见人就撞,它最衷爱的还是金梓语,很快见习修女就嗷一声,再次嚎哭起来,喊:“帮帮我啊!”

    万万没想到,她在人群中这样一声“帮帮我”,让所有人脸色骤然变了,但凡听到的玩家,心中都同时升起了强烈的想要帮助她的欲望!

    这甚至比之前的“救命”还要有效,因为金梓语喊救命,却并不是真正性命攸关的时刻,但“帮我”,这样一个“小事”上的帮助,却是和新鲜出炉的头目决策瞬间牵扯了。

    很多定力不足的玩家,脸色不由发绿,一个接一个,非常主动的朝猪扑了过去——

    蒋提白和陈雨依自然定力十足,面容祥和、不动如山的站在后头。

    贺群青早领教过这种头目决策带来的冲动,倒是没有刻意抵抗,再说,他本身也要去帮金梓语的,但脚步刚一抬起来,林况就胳膊一伸,拦住了他。

    贺群青见林况还是眉头紧皱,俊秀的脸十分严肃,做贼似的问了蒋提白一个问题:“老大,你说这头猪,是真的猪,还是假的猪?会不会其实它不是猪,是个人?如果我杀了它,它会不会半夜跑回来把我给杀了?”

    蒋提白陷入思索,随即说:“我看这头猪,宁死不屈,非常刚烈顽强,万一你被它杀了,放心,现在大家都和它很熟了,你死的也比较有面子。快点去吧,可别让金梓语再捅它了。”

    “……”

    林况艰难的走过去,险险从猪面前拉开了金梓语,说:“把刀给我。”

    金梓语惊恐的蹦跳,看清是林况,才拨开被泪水沾在脸上的发丝,呜咽说了句:“林况大哥……”

    “嘘嘘,会传染傻气。”

    “……”

    金梓语将手里血淋淋的刺刀递给林况,林况以干燥的手接过。

    接下来,根本没有给贺群青帮忙的余地,林况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只见林况将那柄锋利无比的杀猪刀攥在手里,当猪又一次朝他冲过去时,林况看似躲开,实则朝着猪的脖颈,就是猛然一刀深深的刺入。猪被刺中,还摇摆身体,想要将刀拔丨出来,林况又一抬刀——原来这刀是反着刺进去的,锋利的一面,正朝着猪的后颈,林况浑身重量压了过去,只听咔嚓一声,如此庞大一头猪,同时被林况压倒,接着就是热血四溅的场面,众人就见林况的手臂上上下下一直在用力,终于,林况松开刀柄,接着他两只血淋淋的手提着两只猪耳朵,林况拎着一整个猪头站了起来。

    贺群青这边立即避开了视线,同时有些苦恼的揉着眉心,原因无他——他眼前竟然出现了第一个副本里曾海箐的脸。

    林况回头看了他一眼,又一鞠躬把猪头放下了。

    周围玩家一片寂静,金梓语看的连抽噎都停了。

    突然,清脆的鼓掌声响起,孟蓓蕾毫不掩饰她的佩服,说:“厉害啊!真的太厉害了!你叫什么?”

    林况气喘吁吁,一名玩家回答:“他叫林况。”

    孟蓓蕾原本还想再夸奖几句,但她看到其他人的神色,注意力不由立即转移了,心里有些惊讶,便直接问出口:“怎么了?是不是杀猪吓到你们了?”

    这次的情况换到正常村子里,估计围观群众都会在最后一刻大声叫好吧?

    偏偏孟蓓蕾是局外人,不知道眼前这群人心里都有鬼,又各自听说过玩家林况的厉害和“潜力”,以至于眼前这个场面,隐喻感实在太强,让刚才对着金梓语哈哈大笑的人,现在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金梓语用胳膊抹着脸,脸上汗水混合着眼泪、猪血,看起来还是好不狼狈,但人安稳了,颜值瞬间就回来了,让她的哭相顿时也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她在不少玩家玩味的目光中回到了陈雨依身边,一开始陈雨依没和她说话,当孟蓓蕾终于带领众人往村里走的时候,陈雨依才低声问她:“怎么回事?”

    金梓语看看她,看看林况,又眼巴巴看看旁边的贺群青,没敢去看蒋提白,十分艰难的说:“我……我一睁眼就在厨房的院子里,那个女人出现了,让我们把绑好的猪洗干净。洗着洗着,另外两个玩家,突然就说,既然都绑起来了,就顺便杀了,反正等会儿也要杀,早点杀了早点结束。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要杀猪的男玩家,突然要我给他帮忙,他和另外一个人,一起不停的催我,接下来一把刀塞进我手里,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猪就被我捅伤了呜呜呜!!”

    金梓语缓了缓才继续说,猪被她捅伤后,疯狂的挣扎起来,眼看就要挣脱绳子,她身边的玩家大喊不好,让她快点多捅几刀。她本来就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活猪,甩起头来像是野兽一样,心里害怕的要死,准备逃跑,结果那两个黑袍子的玩家拉住她不让她走,还一齐催她快点下手——就变成了后来大家看到的场面。

    金梓语说起这件事,声音里的颤抖委屈简直能撼动长城,偏偏这时候,她感到手臂一暖,顿时有种更加不好的预感!

    她慌张的掀开袖口朝手臂看去,结果就发现,自己的生存点,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候,竟然增长了50!

    50啊!!!

    金梓语瞬间明白了她刚才的窘况是怎么回事。

    她为什么会鬼迷心窍似的去杀那头猪——原来还是因为那三条头目决策!

    林况突然掀开袖口,同时看到了自己的生存点末尾变动,变动很细微,他没仔细算,但应该也增加了五十。

    “看来他们是要故意整你。”陈雨依这回没笑,拍拍金梓语单薄的后背,说:“万事小心。从现在开始,你尽量和小肖、林况待在一起,千万不要一个人。”

    金梓语擦着通红的眼睛,神情恍惚,真的要崩溃了——自己刚才竟然主动的去杀一只动物,最后还得到了50点,这整件事……太可怕了,太针对她……和那头猪了!

    甚至让她忍不住想,这次是一头猪,那下次他们要是遇到生命危险,喊“救命”呢,我会去杀什么东西,是动物,是鬼,还是人呢?!

    “放心吧,”陈雨依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为了阻止金梓语滂沱的眼泪,陈雨依立即说:“这次算是你没有防备,而且杀猪和杀人承受的压力是完全不一样的,下一次,你肯定能控制住自己,你看刚才,我和蒋提白,不是就完全没有去帮你吗,说实在的,连一点想要去帮你的欲望都不存在。”

    “……”

    金梓语沉默片刻,但回头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这,这,这太好了啊!!她眼里顿时又升起了希望,说:“谢谢你陈姐你真好呜呜呜呜……”

    一旁林况万分无语的叹气,嘟囔:“……真是个傻子吧。”

    贺群青这边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那个混血的男人身上。

    “怎么了?”蒋提白忽然在他身边开口。

    贺群青摇头,同时移开了目光,假装自己在看房屋后面的山林。

    实际上,那个混血的管理员导师,看的时间越长,越给贺群青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这个混血男人,和其他副本里的NPC不太一样。

    可能就是因为他的混血面容,和中式的打扮,结果产生了违和感?

    贺群青还没想明白,也暂时没法想了,孟蓓蕾带玩家到了“修行”的院落。

    就在住宿地的隔壁,院子很大,同样有三间长方形的屋舍,其中正堂空空荡荡,木窗紧闭,光线十分昏暗,地面光滑的像抹了油,摆着前后两排、各十个蒲团。

    “请各位学员先自己找地方坐下。”

    她看出有些玩家脸色不好,于是安慰:“衣服脏了没关系,后面禅房里还有很多备用的。只要你们没受伤,今天就是无比幸运的一天!”

    “还有几位义工学员,你们辛苦了,可以在后面旁听。”

    她说完,所有人陆陆续续在蒲团上坐了下来,贺群青站在后方的阴影里,不远处就是蒋提白和陈雨依蒲团上的背影。

    之后,孟蓓蕾的欢迎仪式正式开始。

    随着她的讲解,不止是贺群青愕然,连前面蒋提白懒散的后背,都缓缓的挺直了一些,旁边的陈雨依,更是频频看向蒋提白,仿佛是想从蒋提白这里,确认自己究竟有没有听错。

    “……灵神是我们内在的半身,是我们精神力量的显化。它们就和我们一样,没有超凡的能力,但是往往代表了我们内心最渴望的一部分。灵神就像是我们用精神创造出的另一个鲜活的自我,它们最了解我们,是最亲密的朋友、也可能会成为完美的恋人,更加可能是跟你怄气的另一个人格……是一旦回应你、一旦出现在现实中,就不会离开的亲人。”

    “我知道网上流传一些可怕的说法,说灵神最终会变得很诡异,会害人,但这都是大错特错的,只是一些巧妙的故事而已。大家请放心,我们都是普通人,是凡人的身体、凡人的心智和精神,怎么可能创造出故事里那种有神力的东西呢?”

    “所以大家要明白,我们虽然修习灵神,想要得到自己的灵神,但这个灵神,指的是灵魂信仰、灵魂深处的神灵,是自我的神灵——是不是更有科学道理一些?”

    孟蓓蕾说着便笑了,但在场的人,思考着她的话,都是惊疑不定,根本笑不出来。

    玩家们一方面觉得这个灵修班根本不是重点,只是噱头,另一方面思考,如果孟蓓蕾说的是真的,那么主神的力量,一旦介入到这个所谓的修习“灵神”的过程中,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他们敢打一百二十分的保票,那个后果,会相当的可怕和诡异!

    孟蓓蕾在众人僵硬的脸色中,解释的更加仔细,还延伸举了很多关于灵神的例子,连贺群青都完全听懂了。

    原来这个所谓的灵神,真的不是需要参拜的那种神,而是一个人靠自己创造出的“幻想伙伴”——贺群青不确定这个说法能概括全部意义。

    *

    想要创造灵神的人,被称为“主事者”。他们需要先在心里勾画出一个自己觉得舒适喜欢的形象——大多拥有和自己互补的性格,然后通过冥想,和这个形象进行长时间的沟通,最终,这个创造出的“人”,会开始回应主事者。

    当主事者和这个人格的沟通越来越顺畅后,两者便会相互配合,进行各种练习,最终将这个人格,从内心召唤到现实世界,成为一个所有人都能看到、触摸到的“灵神”。

    听起来如此荒诞,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就在这时,玩家里牛心言第一个提出了问题:“孟导师,如果有人希望将自己内心最邪恶的部分变成灵神,最终成功了,这样的灵神出现在现实里怎么办?”

    他提的问题,是大部分玩家都想问的。

    但贺群青真切的听到这个问题的同时,不知道为何,脑海中竟然猛然响起了一声遥远的咆哮!

    吼————

    贺群青浑身一僵,骤然看向房间昏沉的一角——就在刚才幻听到那声咆哮的时候,他余光仿佛看到这边墙上,印着一对钳子般长角的影子!

    但现在一看,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纯是自己吓自己……

    孟蓓蕾露出宽容的笑容,反驳了这个问题本身,“我们刚才说了,即便是邪恶的一面,它也没有超越普通人的力量,也会受到主事者的控制,顶多会和它的创造者纠缠不休、每天滔滔不绝的折磨对方的耳朵吧?甚至再严重一点,你每天PUA你自己,想想都很不好受。”

    “所以我劝大家,在创造灵神的时候,不要刻意去创造那些对你自己有敌意的人格,不然日子真的会过的很困难!都说一个女人是五百只鸭子,一个老婆,是一千只鸭子,那一个敌视你一辈子的灵神,就是每天一万只鸭子在你耳边吵吵闹闹、喋喋不休——懂了吗?不要因为简单的好奇,就去尝试创造性格很危险的灵神,对你们自己,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孟导师,之前参加这个灵修班的人,有人创造灵神成功过么?”陈雨依突然也开口问道。

    她这么一问,立马有玩家趁机逼问孟蓓蕾:“你真的在现实里见过灵神?你自己的灵神呢,是好人还是坏人,有没有做过什么坏事,这里有没有死过……”

    “天呐,不要急!”孟蓓蕾的微笑十分端庄,“我知道你们第一天来这里,都想知道这件事的真假,想知道你们付出了,会不会有回报。很遗憾的告诉大家,在你们之前的学员里,有很多人,都败兴而归了。甚至我的记忆里,数百人里,只有一只手数过来的人,在短短九天里成功,但即便是这几个人,他们之前的人生中,都已经有过漫长的铺垫了。更多人,是在回家以后,慢慢的沟通联系到了自己的终生伙伴、爱人——不如我先告诉大家一点,我旁边站着的这位导师,他叫做李乔尼,是我的主事者。”

    说着,呼的一阵微风吹过,好像只是吹熄蜡烛的一口气。

    导师孟蓓蕾,原地消失了。

    第80章 第80章 是真的 “别动金修女。”……

    孟蓓蕾这一消失, 在玩家间引起了轩然大波!远处玩家站起身,近处玩家僵坐。玩家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失语的惊诧!

    所有人自然很快将目光落在了现场的另一名导师身上。

    高大健美的混血男人, 被众人这么盯着,眼神竟然躲避了一下,之后才点头,冲众人打招呼,算是接过了孟蓓蕾的话头, 有点勉强的说:“大家好, 我叫李乔尼,你们可以叫我李导师。”

    他停顿片刻,走到众人面前,“我爸爸是这里的人, 妈妈是西吉人, 我学习的关于灵神的一切, 都是我妈妈教给我的。我也是国内‘灵神’活动的创始人,其余的, 还是让孟来说吧。”说到这里, 李乔尼重新闭上眼,眉头微皱,仿佛陷入了思考。

    “抱歉乔尼,我知道你不擅长,但招呼还是要打的。”

    玩家们隐隐的倒抽一口凉气,目光唰的落在了李乔尼身后的墙角——孟蓓蕾就像消失那样, 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悄无声息的冒了出来!

    她出现的同时,李乔尼重新睁开眼, 目光里有无奈和劝告,看着她说:“别太戏剧化,孟,他们会过度期待的,这样修习的效果就会变差了。”

    孟蓓蕾十指在身前交叉,和蔼的对玩家们说:“就像大家看到的,我是李导师的灵神,原本只存在于他的精神幻想里。而我能出现在现实之前,我们已经磨合了十五年,所以,之后九天,大家不要过度期待可以直接请出灵神,我也不会过度期待大家的修行效果。但是这九天,的确可以大幅度缩短请出灵神的时间,请大家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我们相互配合,共同走完这段灵神修行之旅。”

    开头这节小课就结束了,李乔尼从屋子尽头香案般的小桌上,拿来了一沓日程表,让所有人拿回宿舍去看,同时各自整理好行李、休息片刻后,于晚上九点在这个院子集合,到时候,修行就正式开始了。

    “手机和其他电子产品、娱乐相关的物品,全部放在这个筐子里,由我统一保存,课程结束就会还给大家。”孟蓓蕾说着,对他们露出了微笑。

    “希望你们已经将外界琐事处理妥当。”

    *

    众人纷纷走进隔壁住宿的院落,走在最后的一人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回身关上了沉重的木门。

    门一关,玩家们瞬间各自聚集成小团体,炸锅似的嗡嗡声响了起来。

    蒋提白在孟蓓蕾消失后一直没说话,这时则在低头看自己手里的日程表。

    贺群青作为义工,没有拿到那张表,但之前发的时候,他无意中瞄到一眼,大脑已经自动记住了。

    这时候陈雨依也拿着日程表走向蒋提白,这下几人便重新凑在了一起。

    林况以为贺群青还没看过日程表,便说:“今天第一天,是‘祭灵’仪式。明天是‘静身’,开始吃素了,第三天是‘坐观通灵’、第四天、第五天学习‘见灵’,第六、七、八天他们要学‘触灵’,最后一天是‘成灵神’。我看最后一天,就算有人能成功,那也是饿出来的。”

    祭灵、静身、通灵、见灵、触灵、成灵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乔尼有外国人血统的原因,这些步骤单从字面上来看,就都非常循序渐进、简单直白。

    “反正都要让身体变得清净,为什么还要先大吃一顿?”金梓语这时候已经擦干净了脸,疑惑的询问陈雨依。

    陈雨依非常认真的回答:“我猜是为了用本地美食先腐蚀和松弛这些城里人的心态,以便应对后来断食的饥荒,顺便宣传一下本村的土猪肉。蒋提白,你觉得呢?”

    蒋提白这时候才抬起头,微笑回答:“我觉得你说的非常有道理。”

    陈雨依:“请你发表一下拍马屁以外的观点。”

    蒋提白:“可能对大部分人来说,一开始舒适的环境的确更有利于孵化想象。”

    陈雨依简直被他整笑了,“算我求求你,蒋大佬,你有什么想法就提前说好吗?我看那边牛心言马上就要发表演讲了——不然还是我先来?孟蓓蕾和那个乔尼,先不管他们刚才那一手是真是假,他们对这个堪为灵修班特色项目的祭灵仪式,连提都没提,这不是大有问题?”

    陈雨依挑眉,“举办这样的仪式,通表的对象是谁,是祖先,是什么神,还是其他东西都好,起码得给个说法吧。可是他们日程表这么详细,祭灵仪式的简短说明却一个字都没有……按孟蓓蕾刚才说的,灵神都是我们自己创造的,那这种情况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她不好意思说出口——说我们祭的,其实是灵感创造之神。对吧,你总不能让李乔尼明说:今晚,让我们为缪斯女神献上猪头……对不,丫头,你平时学习‘这方面’知识的时候,有没有听说过类似的情况?”

    金梓语很感谢陈雨依用“轮到你发挥了”的眼神鼓励的看着自己,说:“那个,陈姐,缪斯和我学习的内容不是同一个系统。”

    陈雨依、蒋提白:“唉。”

    林况:“唉。”

    贺群青也叹气:“你们不要欺负她了。”

    金梓语被猪追杀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他真怕金梓语又被气哭。

    金梓语:QAQ

    见习修女十分感动的对着贺群青一笑。

    她这一笑,明眸皓齿,面容宛如清风拂过小雏菊,把其他三人看的一呆,俱都心想,咦,这脸还真是擦干净了。

    “ac……贺肖弟弟,我能叫你小肖吗——”金梓语满眼期待的问。

    贺群青定定的看着她,突然沉默不语,自然也没发现,随着他的沉默,周围几个人变得安静的要命,直到他“恩”了一声,才隐隐响起了倒吸冷气的声音。

    陈雨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头顿时疼的像被门夹过一样,心想,这不是完蛋了吗!万一我家baby喜欢上这丫头怎么办?金梓语可是修女啊!

    而且据自己的观察,金梓语当修女的决心是很坚定的,baby如果喜欢她,岂不是会被拒绝的很惨?不,按baby的性格,更有可能发展成一声不吭的暗恋啊!!

    天呐!我不能允许啊!!那样太可怜了吧!!!

    陈雨依一时陷入令人崩溃的想象,不自觉抱住脑袋,无意中看到旁边,这才发现,蒋提白竟然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自己???

    陈雨依更崩溃了,用眼神告诉他:我也不行啊!我不是变态啊!!!

    这边已经收回目光的贺群青,还在忍不住思索:总觉得我的辈分,随着称呼越来越低了呢?

    林况环视一圈,认为自己大致猜到其他人在想什么,心中顿时充满了苦恼,只觉得自己深陷泥潭——看看我交往的这些人,就没有一个正常的诶!

    林况勇敢的打破了这个僵局,喊道:“老,老大!”

    “嗯?”陈雨依瞬间抬起头,亲切的问:“林况,怎么了,你要问你老大什么?恩?你快点问。”

    “……咳,”林况咽了口唾沫,“老大,现在副本已经开始了,玩家会不会真的能创造出灵神?”

    陈雨依夸赞里充满了虚假,“好!好问题。”

    蒋提白往牛心言那边看了一眼,看出他们原本要集合所有玩家,但不知道为什么,头目那一伙人又散开了,好像打算再多观察一下这个副本。

    蒋提白便说:“可能性非常大。”

    几人闻言便是一愣。

    大家虽然知道会有猫腻,但却没想到蒋提白的语气,竟然像是承认了“灵神”这个东西。

    “那么灵神的事是真的?”金梓语彻底被他的回答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将横亘在自己心里最大的问题问了出来。

    “在副本里,什么事都会成真,”蒋提白摇头,又说:“但灵神这个东西,如果我没有判断错,它和我记忆里的另一种现象,是完全吻合的,所以灵神在现实世界,也是存在的。”

    “现实世界?”陈雨依一愣,“你听说过实例?”

    蒋提白微微点头,浑黑的眸光沉淀下来,仿佛陷入了更深的思考,“不仅听说过,我还接触过这种拥有灵神的人。不过,和我真正有物理上接触的不是灵神,而是‘主事者’,当然,在现实世界里,主事者不叫这个称呼,叫做‘宿主’,而灵神,叫做‘tulpa’——和孟蓓蕾阐述的相同,那也是一种特殊的精神陪伴,以成功创造出‘幻想伙伴’为表现。”

    “成功创造出?”陈雨依愕然的说,“难道像孟蓓蕾一样?会出现在现实里?”

    “不,”蒋提白说,“tulpa是宿主经由长时间的练习和心理暗示,在大脑里创造出的另一个人的思维。当独立的人格出现,这就是成功的标志。说到召唤,他们也有‘投影’这种练习,是将这个独立人格的形象,从脑海中投放到现实里。而这种投放同样是一种强烈的幻觉,同样经由长期的练习和暗示才能达到最真实的效果。”

    看到其他人懵圈的眼神,蒋提白简单举了个练习的例子:“比如你现在想象,你手里拿着一个青苹果,想象它的颜色、温度、重量,假装它出现在你手里。那么当你放下手,移开目光的时候,在你脑海里、你的记忆中——手里有没有这个青苹果?一旦你的记忆里出现了它,那么你可以完全否认它是虚假的、没有出现在现实里面过吗?”

    “这种情况下,如果持续的练习,在现实中勾勒记忆里这个青苹果的影子,让它在你手里,从轮廓开始,其次是颜色、体积感,越来越清晰,我猜最终有一天,这个苹果不止和你的手一样的真实,它还能彻底阻隔你的视线——就和现实中一颗真正的青苹果一样。”

    蒋提白没有停下,但也没有传教的意思,解释道:“记忆和想象,在人的幼儿时期,几乎就是同一种东西,幼儿无法区分记忆和想象,就会胡说八道,成年人听了,则会觉得他们在编故事,或者觉得他们在说谎。因此,很多小孩都有自己的幻想伙伴,他们不自觉的练习,严重的时候,会完全把对方当成真实的。”

    “另外,正因为这种幻觉和想象,都存在于‘宿主’的大脑里,所以我才说,和我有物理上接触的,只有主事者,但是对话的时候,tulpa和宿主,却可以同时和我交谈——宿主说话的时候,tulpa可以借用宿主双手打字。”

    “这……这难道不是多重人格?”林况现在有点怀疑了。

    “很可惜啊,目前现实里有心理学者认为,tulpa不是心理疾病,但创造幻想伙伴的动机,却可能是因为心理困境——比如社交困境、孤独、渴望深度关系,渴望完美朋友、完美爱人这类心态。”

    陈雨依已经有点心动,咽口水问:“每个人都可以?”

    蒋提白一听,不由盯着她使劲看,非常同情的问:“怎么,你的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吗?要不要留个电话,我回去远程给你安排几场相亲啊?”

    “……嘴给你撕了。”

    蒋提白眨了下眼,说:“有的人天生患有心盲症——无法在脑海中‘看到’画面,也就没办法看到那个青苹果,自然很难创造出幻想伙伴。但人类渴望一个东西的时候,总会想方设法得到,哪怕借用书写形式练习呢?现在回答你的问题——没错,一旦有了创造的渴望,任何人、每个人都可以尝试。”

    说到这里,蒋提白终于深而慢的吸了口气,说:“所以,这是真的,我们有麻烦了。从现在开始,我们所有人,都应该管好自己的思想,不要随便发挥想象力。”

    贺群青喉头动了动,感觉蒋提白的话,好像又一阵阵的往他心里钻,已经让他从起初的不相信,到将信将疑,现在则是深信不疑了?

    五人一齐陷入沉默,这时贺群青一低头,竟然看到陈雨依腰侧的长袍下,好像有一条直线的印记,最奇怪的是,那横线的尽头,陈雨依手臂一动,露出了衣服上一个破洞,里面紧贴着一个黑亮的圆点!

    贺群青不由歪头,想看仔细一点。

    陈雨依下一秒咳嗽一声,把那个洞用手臂挡上了,嘘了一声,转身走了,“我去给你们占位置。”

    贺群青:“???”那好像是个摄像头?

    他之前分明看到陈雨依上交了一部手机?

    蒋提白拍拍贺群青稚嫩的肩膀,说:“她交的是我的。”

    “……那你呢?”

    “我交的是别人的。”

    “……”

    怪不得最后有个玩家脸色铁青的和李乔尼狡辩,说他根本没有手机!

    *

    白袍玩家各自安顿好后,贺群青和林况、金梓语,则去了后厨的小院。

    这时那只猪已经被数名村民拉了回来,并且他们到的时候,李乔尼正在给村民分猪肉,他们便上去帮忙。

    没一会儿,五名黑衫的义工学员重聚,原来那两名男玩家,是去别的地方搬桌椅去了。

    金梓语头发刚扎起来,还有些翘毛枪丨刺,这下又见到那两个贼笑的男玩家,牙齿顿时咬的咯咯响,眼睛又泛红了。

    但她显然给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工作,很快闷不做声的转过了视线。

    林况看看那两名男玩家,又看了眼金梓语,缓缓的收回了目光。

    很快,多余的猪肉被村民拿走了,院子里只留下了一名精瘦的中年大叔。

    李乔尼介绍这位才是今天做饭的厨师,所有人听了,都不由松了口气。

    这时燎猪毛的炉子也架好了,点火的时候,李乔尼就离开了后厨的小院,把剩下的工作都交给了义工学员。

    他前脚刚一走,林况后脚就动了。

    贺群青眼睁睁看着林况直奔那两名男玩家走过去,不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谁知林况走到中途,突然,一只油汪汪的手猛然抓住了林况的胳膊。

    大厨抬起头,看着他道:“小伙子,我听说是你宰的猪?真是有把子力气哦!你过来,我教你怎么烧猪头。”

    林况:“……”

    林况被厨师拽走,那两名原本十分戒备的玩家,顿时哼笑起来,故意不屑的瞥了贺群青和金梓语一眼,尤其是目光在金梓语身上流连不已,趁厨师不注意,对她说:“金修女,之前可谢谢你了,没想到你人这么好,虽然嘴上喊不要不要的,身体却很诚实,以后我们哥俩可能还需要你帮忙,到时候说不定啊,能让你喊的更大声一点。”

    金梓语正蹲在两个大盆前面掰油菜、摘香菜、撕大葱,听到这个话,脸色先是涨红,之后苍白,抖着手拿起一根大葱,慢慢撕下了两层皮。

    她旁边的贺群青扶着膝盖站起身。

    他捡起一根最粗的大葱,走向那个说话的玩家。

    那名玩家脸色一变,有些警惕的看他走过来:“你,你想干什么?”

    林况余光看到这边,立即大声道:“我学会了!师傅,你看我烧的对不对?”他把猪头往火上一扔,一时浓烟四起,熏得师傅两眼一迷,连连挥手。

    贺群青同时加快脚步,那名玩家转身要跑,贺群青抬腿追上去,瞬间就抓住了那名玩家的衣领。

    那名玩家嘴巴一张就要大叫,嘴里却猛然塞进大把泥土,正是那根大葱!

    贺群青提着他的衣领,飞快从小门出去。到了外头屋舍间的小道上,左右看看没有NPC,贺群青轻轻放开这名玩家,看着这名玩家惊恐的吐出大葱,直起身之际,攥起一拳狠狠击中了对方腹部!

    男玩家应声倒地,一阵窒息,终于喘过气时,张口就要惨叫,结果猝不及防的,脸前翘起来一个鞋底,还没有朝着他踩下来。

    男玩家闭嘴了。

    一个冷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十分认真的说——

    “没看到那只猪吗,希望你别动金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