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藏书阁(倒v开始)
四周传来一阵哄笑声。
许田田赶紧放下盘子要去扶聂更阑,居然出乎意料地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抢了先。
“道友,没事吧?”
聂更阑一怔,稍稍抬眸。扶他的弟子恰是方才话题中心的主人公之一——慕容证雪。
“没事吧?”慕容证雪看到少年不出声,又问了一遍。
聂更阑摇头,对上慕容证雪的目光,忽然觉得有些异样,不动声色把胳膊从对方手里抽出。
慕容证雪神情并未有异,只是淡淡回以一个微笑。
许田田出声:“呃,慕容道友,没事的话我们吃好了,先走了,你和君道友慢用。”
聂更阑和许田田离开膳堂,出去时,隐约听到有人在和慕容证雪说话。
“慕容公子,您要小心那个聂更阑,他之前可是小倌出身,不清不白的,也不知道身上是否染疾,且他还是个阴损之人,实在不配和您……”
慕容证雪:“……我已然筑基大圆满,有灵气修为护身,凡界的病气与我何干?”
再走远,已经听不到里面的说话声。
许田田噗嗤笑出声,“没想到这个慕容证雪还不算坏。哎,聂道友你还真够神奇的,那些对你没抱有恶意的触碰,你还真没有恶心犯呕,也太神奇了。”
“聂道友?聂更阑?你在听吗,你在想什么?”
聂更阑平静开口:“在想,如何能成为轻鸿剑尊的徒弟。”
许田田不做声了,似乎不忍心打击同伴。
“我明白我没这个资格。”聂更阑道声音有些闷。
许田田连连点头:“嗯嗯,谁不想拜轻鸿剑尊为师呢,有这个想法就是对自己最好的期许!无须妄自菲薄啦!”
于是,两人从饭堂一路散步回去,经过不少地方。
“这里可是三座山峰相连,据说有悬赏阁,灵兽堂,执事堂等地,像藏书阁的话在另一座峰头上,再比如咱们平日里上课要乘坐仙鹤到别的峰头,因为那些丹药、符篆都由长老们授课,他们都拥有独立的峰头和洞府。”
这些都是许田田在聂更阑昏迷的一天里向别人打听来的。
许田田:“总之,上大课就是在这座妙音主峰,其他分门别类的课在对应的真君或者长老的粉头,其他办事的地方都在这三座相连的峰头上。咱们住的那个外门弟子的宿阁啊,是在妙音峰的右峰,这是是所有外门弟子的住处。”
“那内门弟子住在何处?”
“嘶,这个么,内门弟子一般都是跟随真君住在单独的峰头上,他们的洞府都是殿宇,和外门弟子待遇不一样的。”
许田田:“对了,你有想过要修什么道?剑修,符修,阵法,丹修,琴修等等。”
聂更阑语塞,他其实从未想过这么长远,只是模糊的有个概念,轻鸿剑尊若是流月大陆最强,那么他也要成为如他这般实力强劲的修士。
只有如此,他才能在修真界有自保之力。
“剑修。”聂更阑毫不犹豫地回答。
许田田:“也对,你仰慕轻鸿剑尊嘛,自然也想当一个剑修啦。”
“你呢?”聂更阑问。
许田田嘿嘿一笑:“其实我挺想当个丹修,这儿不是叫灵音宗吗,实际上最初灵音宗创世祖师爷就是一位琴修,靠着卓越的琴修之道开山立派,闻名了整个流月大陆。只不过近几百年轻鸿剑尊光芒太盛,实力超群,一把太初剑横扫诸邪,给灵音宗收揽了大批资质卓绝的弟子前来。”
聂更阑点点头,心里对那位轻鸿剑尊的敬意又增添了几分。
忽然想到什么,他停下对许田田道:“我想去一趟藏书阁。”
“藏书阁?”许田田吃了一惊,“你现在去藏书阁做什么?”
没等聂更阑回答,一个人影从一株高大的灵植后闪身而出,“你们还未正式成为宗门弟子,没有弟子玉符是进不了藏书阁的。”
“你是……朔师兄?”许田田打量几息,记起来这是安如风师兄身边的那位朔师兄。
不对,这家伙一开始不是还被聂道友嫌弃了么,或许他对聂道友别有居心呢!
思及此,许田田挡在聂更阑身边扬起笑脸:“朔师兄,一定要弟子玉符才能进藏书阁么?”
“对。”
“那现在想进去,是没一点机会了?”
“有。”
“啊?什么意思,还望朔师兄指点一二。”
朔看看许田田,又看向聂更阑,“你们谁想进藏书阁?”
聂更阑:“我。”
“那,我想单独同师弟你说几句话。”朔道。
许田田看向聂更阑,不禁目露担忧。
聂更阑:“我和朔师兄说几句话,许道友,你先回去吧。”
许田田点点头,三步两回头地走了,却并未离开,而是找了近处一个亭子坐下来等着,不时朝这边张望。
朔这才开口:“聂师弟,你和这位许师弟感情很好?”
“你们……是什么关系?”
聂更阑:“师兄,这个能否进入藏书阁有关系么?”
“咳咳,倒是没有,只是如果你不回答清楚我的问题,这藏书阁嘛……”
朔欲言又止。
聂更阑了然:“我与许道友前往灵音宗途中认识的,一路相伴到此,也都通过了灵音宗的弟子大选。”
“哦?是吗?”朔脸上开始有了笑意,神情也比之前多了几分热切。
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一瓶洗颜丹塞到聂更阑手里,“师弟,这是高阶洗颜丹,对祛除你脸上的伤疤很有奇效,如果还是不管用,你尽管随时找我。”
聂更阑低头注视泛起幽幽光泽的玉瓶,眉头蹙起,“师兄,这是何意?”
“傻子,看不出来吗,师兄这是在助你恢复原本的容颜,你应当到处都寻了恢复的法子但是无果吧?”朔眼神极其热烈,看着聂更阑仿佛在看一件珍宝,“难道你想成日顶着这道疤痕被人指指点点么?”
聂更阑:“……”
聂更阑把玉瓶递还给朔,淡声摇头,“我并无去掉这道疤痕的打算,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
“啊?”
朔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手足无措,“你、你不想去掉疤痕?”
“嗯。”
“为何?”
“没有为什么,随心而已。”
朔忽然变得结结巴巴:“哦、哦。那、那我就收回这瓶养颜丹了,你要是有需要,可以找我拿。”
“多谢师兄。”
聂更阑道:“现在师兄可否告知我,如何才能进藏书阁么?”
朔挠挠头,磕巴地点头,“可、可以,随我来吧。”
要抱得美人归,极尽所能满足其要求是必不可少的。总有一天,他会说服小美人服下这养颜丹!
聂更阑跟着朔穿花拂柳,经过重重奇石轩榭和缥缈云雾,终于来到另一座峰头。坐落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高耸入云的琉璃塔,正是灵音宗的藏书阁。
藏书阁三个鎏金大字龙飞凤舞恣意苍劲,横在整块牌匾上。
朔向管事长老出示了玉符,“我带这名弟子进来帮忙找几部丹药书籍。”
长老一看那玉符,惊讶地看了眼朔,又瞥向聂更阑,不敢多说什么,直接放行。
聂更阑终于进入琉璃塔,身处塔内第一层之中。
“这塔拢共有十九层,藏书浩瀚如烟,师弟要找什么,我带路路。”朔开口道。
聂更阑毫不犹豫回答:“我对修炼一事一无所知,想查阅有关修炼事宜的书籍,最好是入门基础之类我能看懂的。”
朔若有所思,“唔,你还挺上进,还未拜师就想着修炼的事了,也罢,跟我来吧。”
两人拾级而上,途中遇到洒扫的弟子,都纷纷打招呼:“朔师兄。”
朔张笑眯眯一一回应,显然对这些弟子的表现十分满意,毕竟嘛,想在心爱的人面前展现实力,弟子们恭敬的态度能起到不小作用。
两人在爬到第九层时,朔停了下来,“这里书架浩瀚如烟,符合你要求的典籍也不少,聂师弟,师兄替你寻来如何?”
聂更阑直勾勾盯着朔,忽然道:“多谢师兄,只是不知该如何报答师兄的恩情?”
朔豪爽地摆摆手,“什么报答不报答,我是看你勤勉刻苦这才带你前来,好生看书,我去给你寻一些书籍过来。”
没等聂更阑再说,这人已经消失在重重高大的书架后面。
聂更阑垂眸,往第一排书架走去。绕过几个架子后,很快找到一本《修仙:基础炼气入门》,便盘腿坐下来安静地翻阅。
他记得,修为的等级最基础便是炼气,然后是筑基,像聂云斟、君杳然和慕容证雪几人便都是筑基。
才翻看了几页,朔已经抱了□□本书过来堆在他身侧,“喏,找到了师弟,这些都是,你慢慢看!”
聂更阑定睛看去,发现是些《修仙入门论》、《教你如何吸纳灵气入体》、《论杂灵根的自我修养》、《如何从多灵根逆袭成为修真界大佬》等诸如此类的书籍。
光看书名的话,倒是都符合他的需求。
“多谢师兄。”聂更阑朝朔拱拱手。
朔笑眯眯地在聂更阑身边坐下,看着他安静地翻动手里的书页。
窗外耀目的光线投射进入窗棂,映照在少年线条流畅的轮廓上。
朔眯起眼,利用光线刻意忽略那道疤痕,时间流逝,越看心跳越快,心也跟着变得痒痒骚动起来。
第23章 龙族
少年完全长在了朔的审美上。若是没有那道疤痕,定然是张惊艳绝伦的面孔。
朔激动地肖想了半天,爪子在不知不觉间朝少年伸了过去,最后还是脑子里响起某个清冷声音的警告,悻悻地将手收回。
好想捏一捏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将人抱进怀里狠狠蹂躏*
忍住!
别到时追人没追到,反倒把人吓跑了。
聂更阑不知道身旁的人内心正经历着什么挣扎,回眸望过去,“师兄?”
朔讪讪地笑笑:“没什么,我方才拍虫子呢。”
聂更阑便继续翻阅书籍。在藏书阁足足看了两个时,最后才跟着朔离开。
藏书阁在妙音峰左峰,朔陪着聂更阑回到外门弟子所在宿阁的右峰,站定,“聂师弟,明日你若是还想去藏书阁尽管可以找我,我随时奉陪。”
聂更阑神色淡而疏离,拱手道:“太过劳烦师兄了,还是不必了。”
“不麻烦,一点儿也不麻烦!”朔急忙摆手,“师弟有任何事都可以找师兄,我很乐意为你效劳。”
“直到我成为宗门弟子拿到玉符为止,我不会再去藏书阁,”聂更阑能穿透眼前人的脑袋,看穿他的想法,微微颔首,“多谢师兄。”
朔有些不知所措,这、这和他之前追过的小美人都不太一样啊!这个小美人的心思也太难揣测了。
他再次清了清嗓子,“甚好,用不了几天你就能进出藏书阁了,不过师弟,你真的不要养颜丹吗?毕竟这道疤老是待在脸上也不太好?”
聂更阑语气平静:“我觉得很好。”
话毕,他不再理会朔脸上是何表情,告辞离去。
朔呆愣愣立在原地,直到把脑门薅了一遍又一遍后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师弟不同以往他追过的那些美人。
这一位,很难搞!
……
聂更阑往清竹阁走时,注意到假山后下有人在探头探脑,发现他看过来,慌慌张张掉头就跑。
是汪淼淼,聂云斟和周炎的那个小跟班。
聂更阑进了院子,许田田早已在月洞门处等着,看到他回来立刻上前上下打量他:“怎么去了这么久,没事吧?那个师兄有没有怎么样你?”
聂更阑摇头,把方才的事大致说了。
许田田给了个评价:“看来这个朔师兄还算是个好人。”
两人边说着话边进去,没多久,周炎带着汪淼淼进了聂更阑所在的厢房。
房里这会儿人多,周炎倚靠房门双手环胸,再加上肆无忌惮打量聂更阑,众人就知道又有好戏看了。
果不其然,周炎开始添油加醋,把朔对聂更阑大献殷勤的事捅破,众人看向聂更阑的目光不由都带了一丝鄙夷。
张涛当即嗤鼻:“怪不得失踪了老半天,原来是出去勾搭男人了。”
还有人打趣许田田:“小乞丐,该不会你就要被抛弃了?长点心吧哈哈哈,小倌花心起来可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许田田二话不说抄起房里一个小花盆打算砸向那些嚼舌根的人砸,把张涛那些人吓得直往外面逃窜,边跑还一边大笑:“小乞丐要被抛弃恼羞成怒啦!”
汪淼淼吓得也抱头就跑,临走时还歉意地偷瞄一眼聂更阑。房里一片混乱。
周炎达眼看目的达成,心情不错,也笑眯眯地走了。
许田田放下花盆气冲冲回到床榻旁,安抚聂更阑:“你别生气,等咱们修炼得成大道时,那些人就等着哭去吧。”
聂更阑只是轻轻点头,“没事,我早习惯了。”
许田田长长叹了一口气。
实则,聂更阑已经开始神游,脑子里满室在藏书阁看到的关于修炼的细节。
盘腿,入定。
“……夫人身血气流通,其循环升降,原应周天之度;动中不觉,及至静时,则脉络骨节之间,曛然而上升,油然而下降……”
他一步步按照书中所描述的,平心静气至血脉经络通畅,打算引气入体,可却在丹田处感到一阵发热后,似乎有股气凝滞受阻,随后便像泄了气的筏子,不了了之。
聂更阑心境开始不稳,吸气声比平时更大,眉眼透着几分焦躁。
“聂更阑,聂更阑?”
聂更阑猛地睁眼,看到许田田一脸担忧地在看着自己。
“你没事吧?被魇住了?”
聂更阑摇头,“我在尝试引气入体,但丹田处十分难受,很不顺利。”
许田田惊呼一声,在他旁边的铺位坐下,“你好勤奋,这么快就开始修炼啦?”
说着,他有些犹豫,“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其实我听说,杂灵根修炼确实要比纯粹的灵根修炼更困难,因为灵气入体后要分散到多个灵根中,不能专一地只提供给一条灵根,如此便会大大降低修炼效率,阻塞之感更是家常便饭……”
“总之,灵根越少修炼越佳,反之则……”
许田田吞吞吐吐说完,小心翼翼看了眼聂更阑。
聂更阑静默,久久不语,
良久,才沉沉出声:“多灵根,就真的没办法顺利修炼了么?”
许田田:“一般来说是这样,我听说啊,杂灵根要修炼到筑基都千阻万难,有些杂灵根的道友,也许寿元到头了都不一定能……”
他说到这,及时闭嘴打住话头。为了安抚聂更阑,又换了种轻松的语气,“嗐,我不是说过么,修真界藏龙卧虎之人多如牛毛,也有四灵根五灵根的修士能达到炼虚合体期的,更有甚者大乘期也不是没有——”
“他们分别是哪些前辈?”聂更阑冷不丁地问。
许田田一时语塞,然后着急地抓耳挠腮,“这,这,我也只是听说,其实我也不清楚这些传奇人物都有谁,我的意思是,你只要坚持不放弃,日后定能有所造化的。”
“多谢。”聂更阑说完这句后,便沉默下来,重新开始打坐,试图引气入体。
许田田看他这副模样,暗暗叹一口气,也不打扰他了,出去找人。
一路出去都是清竹阁的人,张涛早已到处宣扬他们房里有个小乞丐和小倌暧昧不清,引得许田田走到哪都被目送八百里远。
直到在清竹阁瞥到一个身影,许田田大吼一声,“张琥珀,你给我站住!”
***
玉髓峰。
银色鳞片的蛟龙从大殿柱子游走而下,出了殿门绕七绕八后,在玉髓峰后山一出寒池旁找到了人。
蛟龙熟门熟路盘绕上寒池边专门为他定制的魂玉柱,从柱子里头散发出来的千年寒魂气息让他感到一阵舒畅。
蛟龙舒适地张开血盆大口,金色竖瞳一直在滴溜溜打量寒池里打坐的男人。
不知时间流逝多久后,男人冷冽的瞳眸微微睁开,但不过一息又再度合上。
蛟龙见状抓住机会,竹筒倒豆子一般开始叨叨。
“别装死啊,你告诉我,一个美人的脸上如若有道丑陋的疤痕,而眼前又有能祛除疤痕的丹药送给他,你说,他为什么不肯接受这丹药?”
清鸿剑尊瞳眸未睁,“你喜欢的那人?”
“是!就是我上次跟你提的那个美人师弟,自从认识他,我没有一日心肝脾肺不发痒,憋得慌!”
清鸿剑尊神情,“龙族向来浮花浪蕊,荒淫无度,天性使然罢了。”
“你你你!”
“我们龙族并非只有好色,也有很多优点的,你这属于歧视!”
“皮相乃是虚妄之物。”
“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我们龙族本性就……”蛟龙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给自己挖了坑,气哼哼从鼻子里喷出鼻息,“我也没办法控制啊!”
寒池里许久没传出动静。
又是不知何时,清鸿剑尊终于再次出声,“不接受丹药,也许是那人并不在乎自己容颜美丑与否。”
蛟龙从魂玉柱间抬首,认真地听着分析。
寒池水汽氤氲绵绵,水滴不断从剑尊清冽的轮廓滴至下颌线、锁骨,再洇进胸膛前的衣领口。
“第二,”剑尊薄唇微动,“若他对你有意,怎会不接受你的丹药。不过是对方识破了你龌龊的心思,没有挑明罢了。”
“嗷?”
蛟龙唰地从眼里掉下两行热泪,“果然过了几百年你那狗还是没变,什么冷清萧肃举世无双清鸿剑尊,我看你就是个超绝极品死毒舌!”
“不行,真相太残忍,下次你能不能直接做个锯嘴葫芦?!我的心脏承受不住!”
“不是你求着问我的么?”
“嗷!给我闭嘴!”
……
***
三日时间很快过去。
一大早,众多通过大比的弟子被执事堂的师兄弟领着前往妙音峰的主峰——浩气殿。
聂更阑和许田田并肩在人群里行走,不知何时已然看到朔站在身边,还不停朝他挤眉弄眼求关注。
妙音峰的主峰仙气渺然,四处皆飞阁流丹,绣闼雕甍,灵植蓊郁,飞瀑如银河壮丽。饶是平日再张扬傲然的弟子此刻也不敢大声喧哗,唯恐惊动了此处的真君仙人。
浩气殿气势磅礴宏伟,殿中更是别有洞天,比外头不知扩大了多少倍。
三百多名弟子齐齐排列在殿内,而四周依旧宽阔空旷,丝毫不显拥挤。
弟子们列队完毕,几天不见的安如风师兄从侧门进来,朔也跟在后面,和几个弟子搬了一张桌子进来。
而桌上,则是聂更阑在聂家时见过的测灵石。这是这一块通体泛着浓郁的紫色灵力,光芒也更为通透。
安如风扬声宣布:“诸位师弟师妹,请先测灵根。”
“如若成为内门弟子,便有机会被长老收做亲传弟子,祝各位好运。”
第24章 打
许田田在下边低低啊了一声:“也就是说,资质不佳的弟子只能靠自己本事修炼,如果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还能有别的出路,往实干方向走,但一般来说职位不会太高,通常也坐不到掌事的位置,毕竟修为不高也不能服众。”
聂更阑轻轻点头,对他的话表示赞同。
大殿中,安如风清晰地拍了三下掌:“开始测灵根!”
测灵石有三个,弟子们一个个上前,流动得很快。
聂更阑早已知晓自己的灵根资质,并不期待什么。
而聂云斟、君杳然和慕容证雪几人灵根结果出来时,殿内起了一阵骚动。
“不愧是西南和东南的世家大族啊,都是单灵根!”
“慕容证雪变异风单灵根,君杳然是变异单冰灵根,聂家那位是单木灵根!”
“哗,今年进来宗门的天之骄子可真的不少啊,还有好几个并非世家出身的,也都是单灵根呢。”
“这些资质无论多少年我们都赶不上,从源头上咱们就矮了一大截,实在望尘莫及啊。”
许田田对聂更阑低声道:“别听他们的,咱们只管自己努力,只要毅力非凡道心坚定,一定能感悟天道对我们的考验。”
聂更阑:“好。”
很快,轮到许田田所在那支队伍先上前测了灵根。
光芒闪烁过后,一名师兄宣布:“水单灵根!”
许田田欣喜若狂,似是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是单灵根,手舞足蹈奔下台回到队伍里,对聂更阑道:“我是水单灵根,水单灵根!”
聂更阑衷心地替同伴高兴,冲许田田出个灿烂的笑,“恭喜!水单灵根!”
周炎这时在那边队伍大声嘲讽:“水单灵根呢!看来某人没押错宝,日后就可以抱内门弟子大腿了呢!”
许田田狠狠瞪了周炎一眼。
很快,轮到了聂更阑上前。他将手放在测灵石上,闪烁白芒的灵石重新开始泛起紫色光芒。
不少人都在盯着这边动静。
就连聂更阑都无比紧张,在此前,他曾幻想过无数次,假如自己不是四灵根,假如是聂家那块测灵石出现纰漏了呢?
测灵石紫色光芒大盛,几息过后,光芒散去。
聂更阑定睛看去。
只见灵石之上,漂浮着四个光影,分别是木、土、火、水四条灵根息影。
四周传来一阵高低起伏的笑声。
“他好像还在期待什么,四灵根期待个什么劲儿,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被埋没的天纵奇才?”
许田田朝张涛那伙人举起拳头,“笑什么,笑什么,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还有资格笑别人!”
张涛:“我可是三灵根,笑话四灵根又怎么了?话说,一个四灵根能通过灵音宗的大比也实在蹊跷,喂,这聂小倌该不会是通过作弊进来的吧?”
“你少他妈胡说,当心小爷揍你!”许田田实在受不了这帮孙子,冲他们怒目而视。
“吵什么!”朔在上边厉喝出声,“同门弟子理当对师兄弟姐妹互敬友爱,三灵根嘲笑四灵根,五十步笑百步,你也好意思攻讦同门!领罚十手鞭!”
他话落同时,大殿十几道灵光从天而降,宗主和一众真君出现在大殿内。
测灵石的台子已经撤掉,安如风正命人统计各个弟子的灵根情况,见状忙率众人叩拜。
“宗主,诸位长老。”
弟子们齐齐行礼:“见过宗主和诸位长老!”
宗主是个俊眉修目的男子,面目祥和,现身时听到朔的训斥,粲然一笑,“哟,我没听错吧,朔居然在教训人?你往日不是——”
朔见状迅速瞥一眼聂更阑,赶在面前截断话头:“宗主!”
“哈哈哈,好,我不说,不说,”宗主仰头大笑,看向聂更阑和张涛,“不过这种风气确实需要整改,还没进宗门就开始恶语中伤同门,有失我灵音宗弟子风范与道骨,手鞭十下的惩戒我准予,嗯,就这么办吧。”
很快,安如风命护法弟子上前把张涛押到众人面前,同时,祭出一根附带冰属性灵力的倒刺消灵鞭。鞭子通体寒芒,望之生畏。
“消灵鞭,以极北之地万年寒冰魂晶制成,鞭之重则元神消亡,轻则灵力消散几日,如今只是十鞭子,下次再犯可就不仅是打在手上了。”
张涛还未辩解,消灵鞭已经唰地打下来,痛呼声顿时响彻整个大殿。
待到十鞭子抽完,张涛手掌不仅又红又紫,整个双手更是被冻得僵硬犹如死物,经络血脉凝滞,单看手还以为这是一双已经断绝生机多时的尸体。
张涛剧烈喘气,忍痛大声叫道,“弟、弟子不服。”
“聂更阑以美色勾搭朔师兄,师兄这才处处维护聂更阑!弟子平日在房里亦是这么与聂更阑开玩笑,没成想朔师兄竟然当众污蔑弟子!”
宗主扬起眉毛,视线扫向聂更阑那张疤痕狰狞的脸,唔,似乎没了那道疤,这少年容颜确实顶尖。
朔看上这个少年了?
“聂更阑,你此前可是与张涛如此说笑的?”宗主问。
聂更阑拱手:“回宗主,张涛在清竹阁到处传播弟子谣言,污蔑弟子名誉,弟子从未与他开过什么玩笑,更未主动搭过话。”
张涛怒目圆睁,“呵呵,你一个人界的小倌,声名狼藉,还用得着我造谣?你若不是狐媚子到处勾搭男人,旁人能无中生有诽谤你么?”
“人界,小倌?”宗主重复道。
大殿内,落针可闻。
所有视线都聚集在聂更阑身上。
许田田一脸义愤填膺,正要开口帮腔,聂更阑再次拱手回话:“回禀宗主,弟子确实在人界时是小倌,可弟子一直洁身自好,从未以色侍人……”
“口说无凭!”张涛忍着痛大声反驳,“敢做不敢认,怎么,在宗主面前怂了?有胆子勾引男人,没胆子承认?”
聂更阑平心静气,直视前方的元千修,“弟子所言皆是实话。”
“你就狡辩吧,若非如此,怎么勾得师兄对你鞍前马后,热情似火??!”
元千修身后的长老们都在交头接耳,看着这场闹剧。
朔怒容满面上前要揪住这混账收拾一顿,宗主一道流光激射而出将人拦在气墙之后,“朔。”
朔被阻拦,目光森然恨不得把张涛上去撕烂。
“朔,你这次出来也是我看在……他的面子上,休要妄生事端。”
朔怒气斐然双目发红,看起来像是要吃人。
张涛哼了一声:“如果不是心虚,何必要动手?”
聂更阑声音不咸不淡,平静地看向张涛:“你确定,我到处用美色勾引男人,让他们为我做事?”
“是!”
“你觉得我一个脸上有疤痕的人,能勾引他人为我驱使?”
“呵呵,我怎么知道你用了什么狐媚子手段,也许你偷偷下了什么灵丹媚药呢!勾栏的小倌下流手段多的是!”
聂更阑轻轻一笑,面容平静得如同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海面,“很好。”
下一刻,只见一道人影冲上前。
众人还未看清发生什么事,就听到张涛传来尖利呼叫。
——聂更阑已然狠狠踹上张涛的小腿胫骨,紧跟着和他抱摔在地上扭打成了一团。
第25章 清鸿剑尊
张涛才受过鞭刑,手根本使不上力气,一个身高体壮的人居然被瘦弱纤细的少年拳打脚踢毫无招架之力。且还是个被人骑的小倌儿!
张涛边闪躲边惨叫,“啊——”
“住手,你给我住手!臭兔儿爷,你给我住手!啊!别打了,别打了!”
偏偏聂更阑心火直蹿专门攻他的手,于是殿内不断惨叫连天不绝于耳。
许田田满脸兴奋挥着拳头给同伴鼓劲:“加油,加油!打扁他,让他下不了床!”
四周皆是一片哗然和讶异。
宗主和长老们似是也没想到,当着他们的面居然也有弟子敢动手的。
安如风皱眉,欲上前阻止,却被一道细微的灵力缚住双脚,他一怔,往那头望去。
只见宗主朝他眨了眨眼。
众人看宗主并未阻止,惊异的同时,更是无一人出面阻拦
正当殿内热闹之际,宗主忽然呵呵一笑:“清鸿,来了怎么不现身?”
话毕,殿中一道光芒出现,一道缥缈的青黛色身影出现在殿内。
男人甫一出现,整个大殿的人都感受到了无比强大的威压,尤其是这批新进的弟子,个个被压得抬不起头,更不敢轻易喘气呼吸,心里升腾起一股油然而生的敬畏和恐惧。
清鸿剑尊驾临!
弟子们第一次见到流月大陆传说中那位一剑轻鸿平万象、剑意横扫流月大陆的剑尊,心底的震惊久久抹不平。
而更令人胆颤的是,而正在扭打的聂更阑和张涛居然不受影响,张涛依旧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嗷嗷大叫。
为何他们两人没受到清鸿剑尊的威压压制?
宗主见状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是一笑:“清鸿,昨日我告知你今日拜师,原以为你不会出现,没想到这次居然肯给我这个面子,我可真是荣幸啊。”
弟子们此时都惶然下拜:“弟子见过清鸿剑尊!”
清鸿剑尊微微一抬流月纹广袖,唇微张,“起。”
众多弟子瞬间感受到身上的威压散去,浑身立刻轻松自在如常,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大乘期大能的威压如斯可怖!
据说清鸿剑尊如今随时能轻轻松松渡劫到大乘期,甚至能升到渡劫期大圆满直至飞升上界。
可他却一直保持在大乘期大圆满的境界,迟迟没有突破渡劫期。
宗主:“清鸿,你今日终于肯过来收徒了?”
清鸿剑尊并未答话,只是循着殿内的声音看向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少年。
聂更阑方才早已放开张涛随众人一同向剑尊行了礼。而张涛却起连身都起不来,浑身剧痛难忍,尤其是那双手,被聂更阑特意击打了不知多少下,如今已经高高肿了起来。
宗主:“清鸿,这聂小道友的脾气倒是与你年轻时很像,呵呵,怪不得你没把威压释放到他们身上。”
此话一出,震惊满殿。
什么?
这么说来,方才清鸿剑尊出现时聂更阑还能继续揍张涛,是因为剑尊大人刻意为之?
安如风也微微扬眉。
他还以为又是宗主纵容……没想到居然是剑尊。
“到底何事?”清鸿难得开口,然而声落如鸿雪,如渺远梵音,只简单几字落入众人却不啻于天籁洪钟。
朔早已经迫不及待把方才的事说了,末了还把张涛臭骂一顿,拱手对剑尊道:“还请剑尊定夺,对这个诽谤污蔑同门的弟子做出惩处!”
清鸿剑尊眼眸微微低垂,扫在满目赤红的聂更阑和形容狼狈的张涛身上,淡淡开口:“此子今日已然受罚,此事就此揭过,若日后再犯便交由执事堂或宗主决断。”
“哦。”朔丧气地垂下头。
许田田挖了挖耳朵,他没听错吧,“剑尊,宗主,您的意思是,聂更阑不用受罚么?”
宗主呵呵笑道:“一切便按照清鸿所言照做!”
安如风开口:“张涛乃三灵根,按规定也是划为外门弟子,既然受了重伤就不必继续观礼,来人,把张涛扶下去休息。”
张涛双手血迹遍布,带着怨恨与羞辱被带走了。
大殿内鸦雀无声。
假如在谣言里,朔、许田田等人都是受聂更阑蛊才维护他,而如今清鸿剑尊居然亲自替聂更阑做主,这恐怕传出灵音宗也是一件震惊流月大陆的事儿。
这可是清鸿剑尊,岂能是一介从凡界来的小倌能诱惑得了的?
聂云斟周炎等人相视一眼,纵使有千言万语也不敢在这时再当出头鸟。
宗主笑眯眯看向聂更阑,“聂小道友真是好运气,我已经五百多年未曾看到清鸿替人说话,你今日面子可真大。”
聂更阑扑通一声跪在地砖上,满脸惶然,“谢剑尊替弟子做主,谢宗主明鉴!”
这时,元德长老捋着胡子开口:“宗主,时辰不能耽误,收徒大典是否可以开始了?”
宗主抚掌而笑:“不错不错,是该给你们吸收新血液了,如风——”
安如风便站到面前,朗声开口:“请三灵根及以下的弟子站成三列,双灵根及以上站到另一边。”
许田田看向聂更阑。
“没事,你去吧。”
许田田朝他嗯嗯点头,走向另一拨队伍。
很快,两队之间泾渭分明。
宗主于是宣布收徒大典开始,由执事堂的管事昊天长老开始一一询问单灵根弟子的灵根属性以及自身具体情况。
长老们对新弟子的情况多少有所了解后,宗主道:“诸位,此前我就知会过你们,今年选弟子让清鸿先挑,各位可有异议?”
紫业长老:“剑尊多年未在收徒大典现身,当然是剑尊先收徒,我们每一届都收了不少徒儿,如今玉髓峰也该有弟子住进去了。”
诸位长老纷纷表示赞同。
宗主:“好,既如此,清鸿,请——”
这话一出,所有双灵根以上的弟子都不由开始紧张地咽口水。
若是能被清鸿剑尊看上,这辈子的修仙大道可谓是一片坦途可窥见光明了。且,听说这位剑虽然脾气古怪,但极其护短,若是能得剑尊庇佑,从此不仅能在灵音宗站稳脚跟,甚至可以说在流月大陆名扬四海也不夸张。
第26章 熟悉
大殿内气氛静谧而紧张。
试问在场谁不想被清鸿剑尊收入玉髓峰?那可是清鸿剑尊的第一个徒弟,也可能是唯一一个关门弟子,这是何等的尊荣与骄傲。
不过,单灵根以下的弟子都不抱什么希望,清鸿剑尊若要选,也定然是从资质更佳的单灵根或是变异单灵根里挑。
而此刻,清鸿剑尊神色云淡风轻,眸光一一扫过几个单灵根以及变异单灵根弟子。
许田田屏住呼吸,不敢漏过剑尊的一个表情和一个眼神。他是单灵根,或许,他会有那么一丝希望?
而几个见多识广的世家子弟——变异单灵根,此刻也不由被轻鸿剑尊的注视弄得一动也不敢,就这么如同任人采买的灵器丹药一样等待挑选。
其实,抛开灵音宗不说,谁的巅峰梦想不是能拜到清鸿剑尊门下修炼?
如若不然,即便能被剑尊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此刻清鸿虽撤去了威压,众人也根本看不清剑尊的真面目。只是隐隐约约察觉出,眼前人朗朗似月如仙人之姿,身影萧疏清冷,可望而不可即。
他们家族中也见过不少大能之辈,可从未见过如轻鸿剑尊这般有皎皎之姿的男子。
清鸿视线扫过众弟子面上时,底下的弟子都如许田田那般不敢大声呼吸,唯恐惊扰了天上仙人。
几息后,清鸿在宗主和众真君的殷切期盼目光下,微微摇头。
“这里的弟子与我并无师徒缘分。”
宗主惊讶地大了嘴巴,看起来有些滑稽,“啊?”
“清鸿,你确定?要不再看看?这届的弟子资质其实不错。咱们宗门近五百多年没出过优秀的剑修了,总得后继有人不是?你不妨再瞧瞧。”
说着,宗主开始给朔打眼色。
朔急忙开口:“呃,是、是啊,剑尊,这里这么多优秀的弟子,你不妨再看——看?”
朔把最后两个字刻意拉长,视线不停往杂灵根那一拨弟子聂更阑的方向转。
同时心里默念。
快把小美人收入你门下!
快把小美人收入你门下!
快把小美人收入你门下!
朔疯狂地给某人传音。
咻。
清鸿切断耳里那股躁动的呐喊,耳根子清静后,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宗主,诸位真君,我意已决。”
君杳然等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单灵根的弟子都不能入清鸿剑尊的眼,那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得流月大陆第一剑尊的青睐?
众多单灵根的弟子不由暗暗感到失望。
许田田呼出一口气,幸好他没抱多大希望。不过,君杳然和慕容证雪没被看中却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轻鸿剑尊挑亲传弟子的标准,到底是什么呢?
另一边队伍中,聂更阑望着上面如同谪仙般的清鸿剑尊,莫名觉得他身影透着一股熟悉感。
但尚未想明白,他脸上的疤痕已经悄悄升温,紧跟着开始变得滚烫、发痒。
聂更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只是以食指挠了挠,并未放在心上。
岂料这疤痕仿佛火山爆发的岩浆一样越发滚烫,倘若这时有人转头,能立刻看见那道疤痕在诡异地蠕动。
“嘶。”
聂更阑忍不住有一次挠了挠那道疤痕。即便如此,仍旧未能缓解这突如其来的泼天痒意。这痒意堆积、叠加,不断爆发,聂更阑只感觉浑身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涌动。
到最后,他浑身一震,力气一松。
“噗!”
一阵清晰的五谷轮回之气体在大殿中清晰响起。
宗主正准备再劝说清鸿剑尊,孰料殿内居然临时出了这等小岔子。
众弟子目瞪口呆看向声音源头。
聂更阑四周的弟子忽然开始疯狂往后撤退,摇头:“不是我,不是我!”
最后,只余下少年孤零零一人站在那,被众多灼灼视线钉在了原地。
“噗嗤!”周炎等人忍不住笑出声,四周接连不断传来嘲笑。
上边,清鸿剑尊被这阵动静吸引,无声瞥了过来。
朔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替聂更阑捏了把汗,看到清鸿的视线,朔激动地再次在心里呐喊。
对,就是他,收他为徒!他很好,他很特别,收他为徒吧!
聂更阑从未因这种不雅之事受到瞩目,况且上边还站着他极为仰慕的清鸿剑尊。
少年白皙的面容瞬间红了个透。
而那道突兀的疤痕方才还泛着诡异的红,这会儿却又突然销声匿迹,变成了一道普通的疤痕。
“不……是我。”聂更阑耳根子的温度从未这般滚烫,咬牙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气势却十分弱,显得很无力。
宗主一脸和善:“聂小道友,我可要多谢你在这时调节气氛了,无须惶恐,安心便是。”
聂更阑向来神色较沉,可他始终是个少年,此时从耳根到脖子红了一大片,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宗主,真的不是我……”
“好啦好啦,你暂且还是凡胎□□,有这种反应实属正常无须自责,可明白?”宗主笑意未减。
聂更阑神色沉沉,实则欲哭无泪。
他真的……真的没有释放那种气体。
方才他只觉得疤痕一阵滚烫,然后,不知怎的就发出了不雅的动静。
第27章 独孤真君
另一边队伍里,周炎嗤嗤嘲笑:“聂更阑,你该不会是借此吸引剑尊的注意力让剑尊收你为徒?未免也太自大狂了些!”
弟子们这几日听过不少聂更阑的流言,这会儿也都跟着发笑。自从灵音宗剑宗以来,拜师当天能在剑尊、宗主以及诸位真君面前如此出尽洋相的,除了聂更阑,也真是空前绝后了。
眼看殿内起了一阵骚动,安如风一个肃穆的眼神扫过去,周炎及众人瞬间低头噤声。
清鸿剑尊目光淡淡掠过人群中那个耳根红得发亮的少年,再微微偏头,视线对上朔的目光。
仿佛在说,这就是你所说的心悦之人?
朔这会儿眼珠子在疯狂乱转,见这人装死不理会自己的眼色,手在宽大的袖袍下悄悄祭出一张传音符,透明传音符悄无声息一路爬到清鸿剑尊脊背,直至耳旁。
“聂师弟平时不这样,他平时不这样!方才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我猜是太紧张了!你赶紧收他做徒弟!”
清鸿剑尊神色淡然,指尖一掸传音符化为粉末消失,正欲开口。倏然,他似是从空气中嗅到什么不寻常气息,眸子划过一道寒意很快又恢复平静,从容不迫道:“宗主,诸位真君,清鸿先行告辞。”
宗主大为意外:“清鸿,你这就要走了?真不收徒,也不继续观礼了?”
没有回音。
清鸿剑尊微微颔首,面无表情化作流光消失在大殿内。而他眼里的寒意却被宗主看在了眼里。
宗主已经有千百年未曾在清鸿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不由暗暗嘀咕:“看他这副模样,估计是……”
心思未落,就听得大殿外响起一道略微嘶哑的声音。
“宗主,我来迟了。”
待宗主以及诸位长老看清来人时,俱是一怔。
“独孤,你也来了?”
怪不得……方才清鸿剑尊匆忙离去,原来是提前察觉到了独孤的灵力波动。
独孤真君一身玄袍步入殿内,施施然拱手向宗主行礼,“宗主,难得我休养多日恢复了一些,今日收徒大典我特意前来观礼,你们不欢迎?”
宗主立即摆手,“哪里哪里,我们只是感到意外罢了,你愿意走出天境峰我不知道多开心。”
他面上这么说,心里却在腹诽,我就不信,你今日不知道清鸿也在此处!
紫业真君:“既然来了就与我们一道观礼吧,说不定还能收个符合眼缘的徒弟回天境峰。”
元千修:“独孤啊,你可有精力收徒?别身体还没养好倒把自己累着了。”
独孤真君:“若碰上有缘之人,我定当竭尽全力,宗主无需担忧,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
“难得你想通了愿意放下往事,我自然乐意看到,”宗主呵呵笑道,看向殿内的弟子,“你们可能不清楚,这位独孤真君是乃清鸿剑尊的师兄,此前一直在天境峰休养,他的剑道与清鸿师承一脉,你们今日也算是有造化了。”
殿内顿时又起了一阵骚动,看向独孤真君的目光瞬间炙热无比。
独孤真君是清鸿剑尊的师兄?
也就是说,孤独真君也是归墟太尊的徒弟了!归墟太尊万年前一剑劈开混元仙人留下的混沌秘境,一举震惊了整个流月大陆。
他教出的徒弟,再差也差不到哪去。更何况这还是清鸿剑尊的师兄!
弟子们思及此,内心开始蠢蠢欲动。
若是能被独孤真君收为徒弟,也算是一桩圆满之事。得不到仙人之姿实力卓绝的清鸿剑尊青睐,能得独孤真君另眼相看也算是一种慰藉了。
宗主:“既然独孤好不容易出关,那么你今日也先挑徒弟可好?”
独孤真君略略颔首,丝毫不客气,环视一圈大殿后,发现了站在宗主旁边的朔。
朔一直担心聂更阑,时刻都在关注他。也因此,独孤真君目光也跟着停在了聂更阑身上。
这下不仅弟子们诧异,就连宗主和诸位真君面上都浮现怪异之色。
宗主:“独孤,内门弟子都在另一边,你看——”
人群中,周炎已经叫嚷开了:“孤独真君,这只不过是一个四灵根的外门弟子,资质差不说还德行有亏令人生厌,真君,您可千万不能——”
“啊!”
只见一道流光闪过,周炎惊叫出声后被无形的力量攫住狠狠摔在地上。
独孤真君眉眼间闪过一丝戾色,拂袖的动作仿佛是在拂掉一只惹人厌的苍蝇。
宗主板起脸呵斥:“放肆!当着我与众真君的面也敢贬低同门,谁给你的胆子!”
不等独孤再发话,宗主向安如风打了个眼色,后者立即命弟子抬周炎下去疗伤。
人群里,许田田看得一愣一愣的,今日这清鸿剑尊也好,独孤真君也罢,怎么一个个都在替聂更阑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
聂更阑则眼观鼻,鼻观心,泰然自若,面对众多视线的打量神情并无异色。
独孤真君:“好了,弟子的话,我看这位——”
他语气一顿,目光停在队列前方的慕容证雪身上,“我看他倒是不错。”
宗主微微一笑:“独孤,你挑弟子的眼光不错,这是慕容家的公子,变异单风灵根,资质上乘,你若愿意倾心教导,此子将来必有所成。”
慕容证雪适时地跪拜下去,神态恭谨:“独孤真君在上,弟子愿拜真君为师,悉听教导,苦修勤学,继承真君剑道意志!”
独孤真君因为长年养病闭关,从方才出现起脸色就泛着苍白,这会儿倒是嘴角扯起一丝弧度,似是笑了笑,“甚好。”
宗主由衷地暗暗松了口气,“恭喜独孤,收了个好徒弟!”
四面八方皆传来诸位真君的道贺声。
慕容证雪是个芝兰玉树的俊美少年,向来是个温润沉稳的性子,如今拜师成功,脸上不免出现笑意。
有了独孤收徒在前,接下来便轮到各个真君。
很快,许田田拜了擅长炼丹的青炎真君为师,君杳然拜入琴修玄芜真君门下,聂云斟则成为紫业的亲传弟子。
所有资质优异的弟子都顺利拜师后,收徒大典才算是顺利结束。
宗主发表了一番类似于激励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的言论,内门弟子欢天喜地,外门弟子也斗志昂扬振奋不已。
聂更阑和许田田跟随人流出了大殿,离开前,遥遥回望一眼里面,依稀能看到方才的独孤真君似乎正在打量自己。
下一瞬,独孤真君似是在同宗主等人告辞,之后原地化作流光消失。
殿内,紫业真君道:“宗主,您让独孤收徒就不怕……”他微微看向了玉髓峰方向。
元千修长长叹一口气:“假如这件事他们二人各自退一步……”
“宗主,你明知道不可能。”
“唉,我知道,但独孤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天境峰,我此举亦是为了试探清鸿,若他没表示,也就说明他尚能忍受,独孤也就……唉,真是造孽。”
……
“聂更阑,你在看什么?”
许田田龇牙咧嘴乐呵着回忆方才拜师的高光时刻,回头一看,忍不住向身旁的人发问。
聂更阑:“没什么,我可能看错了,走吧。”
许田田忙不迭点头,“没想到今日能亲眼看到清鸿剑尊本尊,即便是他没收徒,我也知足了!方才他匆忙消失,我还觉得这是不是一场梦呢,有些不太真实。”
两人边说边离开妙音主峰,回到了清竹阁。
四周都是繁忙的身影,内门弟子都在忙着收拾东西,今日便要去往璇玑峰,那里不仅有演武场,亦是内门弟子所在的宿阁。
而若是真君的亲传弟子,便跟着入住真君所在的峰头。
许田田兴高采烈向聂更阑展示了青炎真君交予他的玉符,“药峰有青炎真君额外设置的法阵,需要真君制作的玉符才能进出。”
聂更阑提醒他:“你现在该改口称他为师尊了。”
“啊,是是,”许田田挠挠头,“嘿嘿,一时还没适应过来。”
两人沉默几息,许田田又接着道:“我马上就要搬去药峰了,你一个人在这……”
“没事,修仙大道一途只有短暂的陪伴,是人就总有分离的那天。”聂更阑直言。
“没想到你倒是看得很开,”许田田讪讪笑了两声。
气氛安静下来后,两人面面相觑几息,聂更阑终于开口:“真人不露相,恭喜你啊,木单灵根!”
许田田不欲表现得太高兴以免惹他伤心,麻溜转移话题:“对了聂道友,不是我揭短啊,我就是单纯好奇,方才……清鸿剑尊在时,你是不是太紧张所以才失仪了?”
“我就是单纯好奇,我发誓!”许田田对天竖起三根手指。
这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
聂更阑耳根迅速浮上一层淡淡的红,往日阴沉的语调此时居然覆上一层软绵,仿佛在做无力的辩解,“若我说,那不是我发出的动静,你信么?”
许田田认真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嗤嗤笑出声,“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脸红着呢!你说我信不信?”
“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脸红!解释就是掩饰,咱们都这么熟了你就别骗我了吧,我不会向真君他们透露的!”
“……”
聂更阑算是知晓,今日在浩气殿他发生的糗事也许要被长久烙印在众人记忆了。
不过,当时他面红脸热无暇顾及,有一处地方却是被忽略了的,如今想起来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他怀疑,那道失仪的动静是脸上的疤痕作怪发出的。
可是,怎么可能呢?
第28章 灌灌
*
许田田正式搬去药峰,离开之前,三步一回头对聂更阑挥手,最后坐上接他的飞鹤。
“若是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到药峰找我!”
聂更阑点点头,朝他用力挥手,表示听到了。
很快,仙鹤越飞越远,终于在空中变成一个点。
聂更阑久久站在原地,然后垂下仰酸的脖子默默往院子走,却被一道清脆的声音叫住。
“聂道友。”
聂更阑回头,发现来人是许盼娣,略微有些愕然。
许盼娣是双灵根,果真应了之前道士的推测,她极有修仙资质。
许盼娣落落大方绽开一个笑容:“我就要搬去璇玑峰了,离开之前还是想与聂道友说一声,真的很感激你之前在广场前对我出手相救。”
聂更阑:“那只是一个幻境,许道友,即便没有我你也能不受许刚干扰参加弟子大选。恭喜你成为内门弟子,许道友。”
“谢谢。”
许盼娣冲聂更阑扬眉,“聂道友,到时上课我们再见,我先走了。”
少女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聂更阑回到清竹阁,思索着接下来要上的课。外门弟子在一年内须得与外门弟子共同上课,补足一些基础必备知识,除此之外,外门弟子的修炼资源比之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如今玉符已经下发,他已经可以自由出入藏书阁。看来外门弟子修炼还是得靠个人修行。
翌日,聂更阑就跟着其余外门弟子搬到了清竹阁旁边的拓音阁,聂更阑被分配到了一处六人居住的厢房,比之前二十多人大通铺条件好了不少。
由于睡过大通铺,这届外门弟子多少都认识,聂更阑来到厢房外时就听到里头的欢声笑语,一进去才发现有脸熟的弟子。
张琥珀和魏禧看到聂更阑进来极其尴尬,尤其是魏禧,像是翻了个白眼,却又不敢表现得过于明显。
魏禧语往最里的角落一指,语气很生硬,“只剩一个位置了,你睡那儿吧。”
聂更阑对他们二人颔首,来到最里的铺位,刚坐下,张琥珀就带着魏禧磨磨蹭蹭地过来,“聂、聂道友,之前我和魏禧都是听信传言才对你……不过你放心,我们现在都不信那些了,以后我们愉快相处好不好?”
聂更阑心思明朗,略略思索便明白,许田田如今成为青炎真君的亲传弟子,而他又与许田田走得近,张琥珀魏禧讨好他也属于正常。
聂更阑并不在意,少两个敌对者对他来说没有坏处。
但两天后,就有找事的上门了。张涛被几个弟子搀扶着找到他们厢房外头大呼小叫。
“姓聂的婊子,你给我记着,老子日后绝不会让你好过,走着瞧!”
张涛那日被消灵鞭惩罚手掌,到如今掌心还红肿未消,水一丁点碰不得,又痒又疼,难忍不堪。
张琥珀原本在旁边儿看戏,一个猛子记起什么,立刻上前维护:“张涛,你胡乱辱骂同门,信不信我们明日就去执事堂告状,呵呵,都不用执事堂,我们告诉许道友,青炎真君必定为聂道友撑腰!”
张涛伤未痊愈气势弱,听到这话恶狠狠瞪一眼聂更阑,随后逃之夭夭。
张琥珀转过身:“聂道友别生气,你甭听他的,就当他是个——”
“我没在意。”聂更阑声音沉沉,只是眼中的晦暗怎么也无法消解,“不必管他。”
聂更阑率先进屋了。
张琥珀和魏禧以及同屋的三个同门面面相觑。
“分明就很在意,脸都黑成那样了。”魏禧咕哝道。
张琥珀用手肘撞他示意他闭嘴,几个人随后也进了屋子。
*
翌日,新弟子上课第一天。
辰时刚至,拓音阁的弟子在梦中就隐隐约约听到一阵悠扬清脆的笛声。
起初众人不在意,直到后来,那阵笛声忽而转为高亢嘹亮的鸟鸣。
“懒虫,臭虫,起床!该上学了!再不起床本鸟把你们扔到红晶树那里挨揍!”
“懒虫,臭虫,起床,起床,起床——”
这声音叫了几遍后,有不少弟子被惊醒,须臾,几十个枕头陆陆续续从房里砸出来。
那高亢的叫声越发来劲了:“放肆,你们敢砸本鸟!臭虫,起床,起床,起床啦!”
简直如同魔音缭绕,惹人烦躁。
聂更阑早被外面的动静惊醒,在房里众人在被窝里赖着时,他已经迅速起身穿好新发下的弟子服,去外面打了水梳洗。
院子里尖利的叫声还在,已经有不少睡眼惺忪的弟子被迫出门观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在扰人清梦。
打眼一瞧,拓音阁墙外边的树上直挺挺站着一只银蓝色大鸟,体型堪比野猪,正翘着鸟喙吱哇乱叫制造噪音。
睡眼惺忪的弟子们对着这头猪指指点点,“怎么回事,也没通知是一只鸟喊我们起床啊,一大早吵死了,吓得我以为发生什么大事呢!”
“之前每日不是有钟声嘛,我听一位师姐说钟声就是起床时间,怎么这会儿是一只猪……不是,一只鸟……”
枝头的大鸟听到了,愤怒地绷紧浑身羽毛,圆滚滚的肚子一抖一抖,肉也跟着颤动,“我才不是猪!无知小儿,本鸟要把你叼去给红晶树作伴,受死吧!”
说着,竟真的扑扇起两只大翅膀直奔那名弟子而来。
弟子们惊慌大叫作鸟兽散,再困也瞬间吓得清醒了。
大鸟失去目标,转头看到独自站在另一边廊下的聂更阑,眨眨那双豆豆眼,响亮地打了个鸣蹄,“丑八怪,你怎么脸上有这么一道红得发亮的疤?就你了!”
聂更阑未来得及躲闪,已经被巨大的鸟嘴叼起飞出了拓音阁。
院子里各个房间乱成了一锅粥。
“来人!大鸟把人叼走了!大鸟把人叼走啦!”
……
聂更阑被银蓝大鸟叼着出了拓音阁,飞出妙音峰的右峰,向着山门下方的湖泊而去。
他一动也没动。
主要是怕摔下去受了伤,到时耽误了上课。
“鸟兄,你先送我回去,有事好商量。”聂更阑被冷空气吹得睁不开眼,只能高声和大鸟打商量。
大鸟扑棱翅膀振振有词:“我答应了红晶树必须带你过去,否则本鸟还如何有颜面在灵音宗存活!”
聂更阑干脆不出声了。
直到大鸟把他一路带到山腰下方的一处澄澈的湖泊,聂更阑这才记起,这里是弟子大选第二轮比试他们乘坐仙鹤搜集红晶叶的地方。
红晶树大老远看到银蓝鸟把人带过来,满树枝条张狂地抽动,“哈哈哈,好鸟,亏我没白白信任你,快把这小子给我——”
聂更阑一惊,腰迅速被十几道枝条缠上腰身,紧跟着传来红晶树的吼声。
“死鸟你耍我呢!送来这么个脸上有丑疤的玩意儿!”
“嘶,不对,这小子有点眼熟啊,这不是那日那个踩我枝条的臭小子么!”
下一瞬聂更阑腰间的枝条一松,身体迅速往湖中心掉落。
红晶树妖哈哈大笑:“真是巧极了!先变成落汤鸡,然后再让我慢慢折磨——”
恰在这时,空中传来一声厉喝,“红晶树!休得胡来!”
聂更阑在即将掉落湖面之前,被一阵柔软的气流托在半空,慢悠悠载回岸边放下。电光火石,惊魂未定。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
脚下踏到坚实的土地,聂更阑略松口气。
半空中,居然是安如风和一位女子御剑而来,几息后已经掠至湖岸边。
“师弟,你没事吧!”安如风和女子急忙查看聂更阑有无伤势。
聂更阑不着痕迹退后一步,摇头,“师兄,师姐,我没事。”
在红晶树枝条袭来之前,安如风抓住聂更阑手臂跳上剑,“先到对岸再说。”
两人写着聂更阑飞到对岸着陆后,红晶树枝条够不到后,安如风介绍了一句“这是你们柳师姐”,那头红晶树暴躁地开始大骂。
“你们拿了我这么多红晶叶,我要一个弟子过来陪我玩玩怎么了!这世道还有天理吗,不公平,不公平!”
柳师姐淡定回答:“是叶子就总会掉,落入湖里飘走还不如让宗里的青炎长老炼药制丹。”
“这些叶子是我的,是我的!”
“难道珍珠鸡掉了一根鸟毛也要藏回它的窝跟宝贝似的供起来么?”
正准备悄悄溜走的银蓝大鸟怒而回头:“喂!我叫灌灌,不叫珍珠鸡!”
“我和红晶树关系很好的,你少挑拨离间我们!”
就是趁大鸟回头间隙的功夫,安如风已经打了一道定身术过去,遥遥将鸟给召回跟前。
银蓝大鸟奋力挣扎:“喂喂,你们想干什么?我只是受人之托,不是,受树之托,一切后果我不承担的啊,你们快放开我!”
红晶树大怒:“死鸟,你说什么?!”
“本来就是嘛,你给我叶子,我替你抓人,你出事可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死鸟!给我等着!”
柳放青和安如风仿佛对这一幕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地听着一鸟一树吵架。
等到它们吵累了,柳放青才看向讶异不已的聂更阑,“师弟,你受惊了吧?”
聂更阑沉沉摇头,“柳师姐,安师兄,这是什么情况?”
柳放青,“师弟,你刚入宗门不熟悉也正常,那是珍珠鸡,那个是红晶树妖,你们第二轮比试想必早已见过。”
银蓝大鸟也不挣扎看,恼火地甩着爪子,“我才不是珍珠鸡,我大名是灌灌,女人,能不能不要损坏我英名?”
柳师姐干脆单手捏诀,一道灵力弹出,下一瞬银蓝大鸟不受控制凭空飞起,在半空形成一道弧线落在她手里。
“放开我女人,别胡来啊!”灌灌翅根的羽毛在扑腾,张牙舞爪打算用喙啄柳师姐。
安如风淡淡道:“你伙同红晶树挟持宗门弟子还有理了?知不知道宗规处置,你半年都不能飞出妙音峰——”
灌灌豆豆似的黑眼睛充满不屑。
“——并且罚半年内只能吃粗灵谷——”
灌灌的鸟脖子发出尖利的咯咯声,“我要吃灵虫,吃五神谷,你们不能克扣我的口粮!我要同宗主告状!”
第29章 火炎珠
聂更阑瞥向这只鸟圆滚滚的肚子,不置一词。
这只鸟能把自己叼走,属实不容易。说不定吃粗灵谷还能稍微减点重量。
安如风哼笑:“宗主并无权限干预执事堂的日常处置,小珍珠,若还有下次,一年内你的口粮都别想恢复原来的档次了。”
柳师姐干脆利落祭出一个锁灵袋将灌灌放进去,“回去好好打鸣,再祸害宗门弟子我就禀报宗主,把你烤了吃。”
“——喂,我不是鸡——”
“嗤啦。”锁灵袋一拉,抗议声彻底淹没。
湖岸边的地面,红晶树的无数个枝条正悄无声息从地面缩回去。
柳放青扬声:“红晶。”
缩到一半的枝条倏然停住。
“执事堂会将今日之事告知宗主,你好自为之吧,难不成,你还想在这守上万年都无法离开?”
红晶闻言气咻咻把所有枝条都抽了回去,窸窸窣窣间还能听到嘀咕声:“不就是一个脸上有疤的丑小子,本树又不会吃了他。”
“红晶,慎言。”安如风声音冷了几分。
红晶树的方向传来一声低哼,接着枝条垂直不动,再也没发出一丝声音。
安如风和柳师姐示意聂更阑站上飞剑,两人御剑带他飞往妙音峰。
路上,在两人口中聂更阑才得知,当年宗主在与魔族的魔后对战时,因为红晶树妖传递的情报,宗主心仪的女修命丧于魔后之手。
女修陨落之前,一再叮嘱宗主不可杀生,因为他命格如此,在突破合体之时不能有差池,否则心神动荡,再难有进阶机缘。
当时宗主眼中布满红血丝,硬生生忍下雷霆杀意,将树妖抓回灵音宗镇压在这方灵音湖边,从此树妖每日受晨钟梵音洗礼,万年不得踏出灵音宗地界。
聂更阑听得一阵感慨。
没想到这红晶树妖与宗主竟然还有这种过往。
“那……灌灌呢?”聂更阑问。
柳放青:“珍珠鸡啊,纯粹是一只被美食耽误无法化形的鸟,原本它是某位的灵宠,只差一丝机缘就能化形,只不过两千年前宗主请回来一个大厨后,珍珠鸡自此变成一个胖球,修炼之路受阻,宗主恨铁不成钢干脆由它去了。只是这膳堂的食物也不是白吃的,每一届新弟子到了它得负责为期三个月的晨间打鸣,使新弟子习惯宗门的作息。”
聂更阑:“原来如此。”
安如风:“师弟今日受惊了,此事是我们管理不周,我会向执事堂长老禀明,届时给你发放补偿。”
聂更阑表示不必,自己没受伤就是最好的,安如风也只是一笑不再说话。
聂更阑被送回妙音峰时,弟子们早已洗漱用膳完毕去了主峰,众人今日都会在那里听课。
匆匆洗漱穿衣用过早膳,聂更阑在柳放青的指点下来到拓音阁面前的草坪,那里早有一只仙鹤等着载他飞往妙音峰主峰。
甫一落地,许田田早已急吼吼冲过来拉住聂更阑,“聂道友!你没事吧?”
“一大早我就听说你被那只打鸣的胖鸟抓走了,我要去找你,师兄却说你不会有事,你真的没事吧?”
聂更阑:“嗯,我没受伤,安师兄和柳师姐已经妥善处理此事。”
张琥珀和魏禧这时也挨过来好奇地问:“聂道友,听说那只鸟在宗门里又唤作灌灌猪,它长得一副吉祥灵宠的模样,没想到这么凶恶居然会抓人,就连一个师姐都说第一次看到灌猪会擒人,聂道友你一大早真是触霉头了。”
“哼,这鸟谁都不抓偏偏抓这小子,怕不是他身上有什么脏东西。”人群里,张涛翻了个白眼,鄙夷之色再明显不过。
周炎打开手里的折扇,跟着附和:“张道友所言有理啊!”
人群里,许盼娣开口帮腔:“都是同门,你们何必在这阴阳怪气。”
周炎语气揶揄:“哎哟,许道友,你这是上赶着维护恩人?我看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你直接以身相许不就好了,哈哈哈,不过依我看,聂小倌可不一定接受你,人家可是有龙阳之好的哈哈哈哈哈!”
众弟子都不由嘀咕起来。
许盼娣脸色有些难堪,狠狠地瞪着周炎。
一道清泠泠的女声这时响起:“许道友知恩图报,心向善之,反观某些人心胸狭隘妄自揣度他人,心思阴暗,这样的热恐怕在修炼上永远也不能臻至大道。”
“君杳然,你放什么——”
“都在这里喧哗什么?”
这个时候,授课长老终于赶来,严厉地制止了这场闹剧。
所有弟子不敢造次,鱼贯涌入室内开始准备上课。
聂更阑面对这种闲言碎语已经习惯冷着脸,在看到许盼娣和君杳然时,微微颔首。
两个姑娘相视一笑,因为这件事,并排坐到了一起。
许田田拉着聂更阑坐下,气愤地朝周炎那几个使眼刀子。
“这几个王八蛋,一天不编排别人就不舒服,早晚有一天会被收拾!”
聂更阑沉声开口:“不用为了我和他们起冲突,好好修炼便是。”
“那不行,我气不过!”许田田捏紧拳头,“等着吧,这些混蛋!”
台上的胡长老这时一道符篆扬起,“噤声!”
沸腾的课室顿时一片鸦雀无声。弟子们惶然发现,自己嘴巴虽在一张一合,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胡长老瞪眼吹胡子:“这届弟子也忒吵闹放肆的弟子,当真不如上一届的乖巧守礼,第一课就不知礼仪规矩,禁言一炷香!”
弟子们纷纷端坐好,无人再敢交头接耳。
胡长老从鼻子里哼出一生,手一挥,所有人的桌面都出现了一本小册子。
上曰:灵音宗纪事辑。
胡长老严眉肃目:“本门课将持续一个月,之后会进行小考,夺得第一名者奖励火炎珠,不合格者罚抄一百遍册子内容。”
“一百遍啊!”
底下的弟子想哀嚎,无奈发不出声音,嘴巴只能张开又合上,场面一度十分滑稽。
胡长老一弹指,禁言术瞬间解开。
“好了,开始上课!”
没人敢再说笑话,都整齐划一地翻开桌上的课本。
胡长老捧着书本,开始摇头晃脑地念起第一句话:
“天地混沌,万物伊始,流月大陆被天神劈为一隅,各界混乱之际……”
约莫是胡长老全程照着书本念,底下不少弟子都昏昏欲睡。聂更阑旁边的许田田脑袋和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口水差点没留下来。
聂更阑全程坐得端正,认真听讲,遇到关键处会做记录。
半个时辰后,纪事课结束,许田田打着哈欠站起身,看到聂更阑在书本上写得满满当当的一页纸,惊讶地张大嘴巴。
“聂道友,你好认真,居然写了这么多……”
聂更阑用谴责的目光看着他。
许田田心虚低头解释:“我不是刚搬去师父的峰头嘛,每日兴奋地满山跑,逛不够,再加上新到一个地方有很多事儿要忙,就没睡好。”
聂更阑笑笑:“换做是我,能成为真君的亲传弟子我也会开心得睡不着。”
“对嘛对嘛,我下次一定好好听讲,绝不瞌睡了!”许田田嘿嘿两声,“不过长老说的那个奖品火炎珠,倒是个稀罕玩意儿,据说是从听杀兽腹中剖出的兽丹,冬日这珠子就如同个大炉子暖融融的,而且还能调息培元,稳固灵根,对修炼有益处呢!”
许田田猝然停下脚步,压低声音,“尤其是对杂灵根而言,这火炎珠简直就是个圣品。当然,这对纯净灵根的人而言,作用就没这么大了,也就照照明罢了。”
聂更阑心中不免掀起了一丝波澜。
第30章 宗务
许田田指了指自己脑门:“不过这听杀兽据说很难捕到,倒不是说它实力有多强劲,而是这家伙狡猾多智,有时候你脑子不灵光反倒被它摆了一道,因此很多金丹修士都不一定能捕到它。我猜这颗火炎珠应当是宗门里的师兄师姐接悬赏任务带回来的,看这难易程度,奖励应当很丰厚吧。”
“悬赏任务?”
“对呀,筑基以后的弟子可以视自己能力大小下山接任务,能获得一定的奖励,灵石法器都有,品阶不一,就看悬赏的具体是什么了。修士若是能碰上适合自己的法器,对修炼可以说是日进千里,所以说机缘很重要。接任务对没有家族势力背景的弟子而言也很重要。”
聂更阑表示明白了:“嗯,走吧,下一堂课是引气入体。”
两人收拾好东西出了课室,来到对面的一间课室。
进去时,听到四周有弟子在低声议论,说君杳然慕容证雪那些单灵根的弟子往另一个课室去了,似乎是炼气以上的弟子与其他弟子分开上这门课。
结果张涛那拨人拿这件事大做文章,讽刺许田田一个单灵根还要和他们这些杂灵根一块上课,还嘲讽聂更阑找了个菜鸟当靠山。
许盼娣看不过眼出声帮腔,反而被张涛他们刺了一顿。
许田田气恼,不跟跟他们扯犊子,准备祭出他师尊给他的拜师礼物捆仙索给张涛一点颜色看看,教引气入体的何长老这时进了课室。
众人记起上一门课长老的严厉,纷纷噤若寒蝉各自找蒲团坐下了。
因着是修仙基础课,在座弟子都不同纪事课那般轻慢,个个都全神贯注。
而这,也是聂更阑最期待的一门课。
修仙入门基础——引气入体。
这门课对他而言是重中之重,他此前在藏书阁吃不透的地方,希望能在这里弄明白。
何长老不喜欢废话,快刀斩乱麻大致讲解了引气入体的重要性,很快,开始教授其口诀:“……静坐至无思无念之时,则真息绵绵,元神见而元气生矣……”
聂更阑比谁都专注,跟随指示一步步感受四周灵气的变化,感受静思之下气流在丹田血脉里的流动。
冥想,入定。
这堂课,是最为平静安宁的一堂课。以至于所有弟子都觉得时间流逝飞快,下课时,何长老让所有人睁开眼。弟子们恍若隔世,几乎都以为自己不在课室里,而是身处洞天福地打坐修炼中。
何长老:“今日只是第一课。日后你们想起来会觉得引气入体根本不算什么,但这却是至关重要的一道门槛,尤其是对外门弟子而言。因此谁都不许懈怠,都给我打起精神好好练习!”
“是,长老!”弟子们齐声应道。
何长老捋胡须:“嗯,灵音宗灵气充沛,条件得天独厚,你们要珍惜进入宗门的机会,不可荒废了修炼正事。”言罢,他宣布下课。
下课后,弟子们收拾东西时都在议论下午没课该干什么。
许田田手肘碰了碰聂更阑胳膊,“哎,你发什么呆,想什么这么出神呢?”
聂更阑回过神,无声摇头,“没事。”
他只是觉得自己身处梦中,幸福来得太突然罢了。
他九岁之前都在大街上乞讨为生,九岁那年进了绿苑,虽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但也时常担惊受怕,忧思过重,三不五时受罚,也会吃不饱。
小宝瑟那时最羡慕的生活,就是能吃饱穿暖,能每日和同伴一块去私塾上学,放学回家后帮爹娘干活儿,一家人开开心心吃饭聊天。
最平淡的愿望,却是奢望。
是以,今日课上,聂更阑生出了一种不真实感,飘飘忽忽好似进入了一望无尽的天宫云层。
原来这就是和同龄人上学的感觉。
热闹又新奇。
聂更阑拽回飘远的思绪,“去膳堂吧。”
许田田哎了一声,“走走走,今日有樱桃肉和桂花鱼,走慢了就没啦!”
两人随着人潮一路杀到膳堂。许田田揪着聂更阑的衣袖带他挤入人群杀进重围,成功打了两份樱桃肉和桂花鱼。
二人正吃饭,旁边有弟子凑过来好奇地文:“哎许道友,青炎真君的药峰不是有小灶么,你怎么还专程跑到妙音峰的膳堂吃饭啊?”
聂更阑终于从沉思中回神,闻言不由得将视线投向许田田。
许田田筷子夹的鱼肉放到嘴边又放下,讪讪地挠挠头,“那个,膳堂的饭菜我才吃了几天啊还新鲜着呢,我还没吃够,而且师父药峰上的小厨房吃食都是灵植灵谷做的,我吃不惯……”
“是么?”
“是啊,不然呢!”
问话的弟子不怀好意地在聂更阑和许田田之间打量,最后什么也没说,端着饭食去别的桌坐了。
气氛安静一瞬。
聂更阑垂眸又抬眸,抿了抿唇,终于还是道:“你不必特意陪我。”
许田田吞吞吐吐:“我、我这不是怕张涛周炎那帮找事儿吗,那几个混账嘴贱得很,到处传你的闲言碎语,我怕你应付不过来。”
聂更阑无声注视他的眼睛,几息后,沉沉开口。
“谢谢。”
“不过你该把时间用在自己身上,专注修炼,提高自己,否则我会愧疚。”
许田田羞愧地挠了挠头,“知、知道了。”
***
许田田回药峰后,聂更阑也回到拓音阁,刚进院子没多久,就听几个弟子议论过几日会有古琴课。
“咱们还要学琴呐?”
“毕竟是灵音宗,听说师祖极擅音律,一把洛水古琴神器当年无人能敌,把魔族杀得落花流水元气大伤呢!”
“反正啊,宗门是意在培养更多出色的琴修吧,不让弟子们忘本,近几百年清鸿剑尊的一把太初剑光芒过盛都差点让人忘了灵音宗是靠师祖的洛神古琴开宗立派的。”
聂更阑默默听着几个弟子聊天,不多时有人喊话,说几个师兄师姐都在院子里。众人来到院子里,人差不多齐了,师兄和师姐开始给所有人发放小册子。
“杂役弟子?”人群中,张琥珀听完师兄师姐的讲述,捏着手里的册子打量,好半天才不好意思地看了眼聂更阑,“那个,聂道友,我不识字,你看得懂吗?”
魏禧也赶紧凑过来,“我也不识字,这册子上说的都是什么啊?”
聂更阑拿过册子阅览后,便一一向他们解释。
册子上的都是外门弟子需要挑选的杂役类别,诸如给各峰洒扫,给灵植浇水,辅助炼器峰炼器、药峰炼丹,给各峰浆洗衣物等等。
每个外门弟子都需要挑选一样宗务,并且每月会得到固定的月俸,宗务不同月俸数目也不同。
魏禧和张琥珀在聂更阑的解说下,很快选定浆洗衣物和辅助炼丹的宗务——这两种宗务的月俸灵石最多。
张琥珀因为受了聂更阑人情,选完以后过来热络地问他选了哪个。
聂更阑不语,指尖点在册子某一栏上。
“这是什么?”
聂更阑瞥向他,差点忘了他不识字,“给玄芜真君的琴室除尘。”
魏禧惊呼:“给琴除尘?这活儿也太简单了些,也是月俸最少的差事,你怎会选这个宗务?”
且,给琴室除尘并无晋升空间,纵使再有才干也无法施展,不为人看到。因此张琥珀两人都觉得聂更阑是不是脑子抽风了还是被欺负傻了。
聂更阑垂眸,纤长眼睫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
清闲的差事正中他下怀。宗务繁忙只会占据他的修炼时间,分散他的精力。他并没有在宗门占据一席之地的打算。
提升实力才是正道。
……
选完宗务,聂更阑便回到屋里开始入定打坐。
他的床临窗,雕花窗棂外绿意盎然,灵植五光十色,更兼有不少弟子在言谈说笑。他强迫自己摒弃外界嘈杂,平静气息神思,试图进入无我境界。
按照胡长老的教导,初学打坐者,数刻之后,方能屏除幻妄。
聂更阑自诩自己有这个定力。
可他灵台一片清明,血气畅通平和之时,四周的灵气却一直在他周身飘荡萦绕,就是不能进入体内。
聂更阑不免感到着急,额间隐隐有细汗渗出,眉心皱起,眼球在眼皮子地下乱转。而他原本清明平和的世界,忽然涌入了清晰的人声。
“哎,看,那不是那个聂更阑吗,他在打坐?”
“应当是在修炼?毕竟今日可是刚上过引气入体课。”
“噗嗤,一个凡界来的小倌,还是个四灵根,无论再怎么修炼都不会掀起什么水花,他这是不知道还是真的蠢?”
“就是啊,咱们外门弟子能进入灵音宗已经是天大的机缘和福分,外门弟子的目标就不是什么金丹元婴化神,能修炼到筑基已经算是多灵根里的佼佼者了。”
“我猜啊,他定然是被这丑陋的疤痕所困,失去倚仗的美貌,只能靠修炼增益自个了。”
“嗐,他以后就会慢慢就明白,资质从出生起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一切,浪费时间还不如好好在宗门里拼一份差事呢。”
因为在入定,四面八方的议论声其实并不如正常听到的大,可这些非议就如同藏在耳里的小锯子,一下一下,刺耳挠心,令人心浮气躁。聂更阑原本清朗的心境开始一点点瓦解,钻入耳里的噪音逐渐由低转高,变得清晰。
“喂,聂更阑,有人找!”蓦地,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喊如同惊雷炸响。
聂更阑额头满是细汗地从入定状态惊醒回过神。
他心悸之余,按捺下烦躁的神思,沉声问:“多谢,请问是谁找我?”
“是那个朔师兄,你快去吧!”窗外的人叫道。
聂更阑定了定心神,起身拿过巾帕擦拭细汗,随后理了理衣襟和鬓发,这才出门。
下台阶时,他听到背后有隐约的说话声传来,“哎,你看他,还特意整理了仪容,脸上有道疤还想靠脸勾引师兄,真是……”
聂更阑视若罔闻,直直穿过院子出了圆形拱门,果然看到朔师兄站在花坛旁背手等着他。
聂更阑走上前,微微拱手:“师兄,敢问找我有何事?”
朔一看到他脸上立即绽开笑容,又连忙关心道:“聂师弟,听说你今晨被那只珍珠鸡抓走了,你没事吧?”
聂更阑如实回答:“我并未受伤,安师兄柳师姐将我及时带回来了,多谢师兄关心。”
“哦哦,那就好,我一出来就听到你被那死胖鸟抓走,担心得立刻赶过来,你没事就好。”
“出来?”聂更阑疑惑,“师兄从何处来?”
朔连忙摆手,“没、没什么,对了师弟,我这儿有两枚高阶丹丸,是培元丹和冰心丹,在修炼时也许能助你一臂之力。呐,你收好,日后说不定能用到。”
说着,他要拉过聂更阑的手把丹药放入他手心。
聂更阑后退一步避开朔的动作,只是问道:“敢问师兄姓氏是什么?”
朔一听喜笑颜开,还以为他终于愿意过问自己的事了,当即回答:“我姓北溟,大名唤作北溟朔!”
聂更阑微微颔首,再次后退一步拱手:“北溟师兄。”
朔,不,现在应当是北溟朔了。北溟朔以为聂更阑是要同自己拉进关系,没想到却摆出一副生疏的姿态,不禁感到愕然,“呃,师弟,你……”
聂更阑:“北溟师兄,无功不受禄,你的丹药我不能接受。”
北溟朔大感挫败,垮下一张脸做出恳求姿态:“师弟,就当做是交个朋友,可以吗?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不是很正常么?”
“北溟师兄,可是我没什么能帮得上你的。”
“不是这么个理,朋友之间并非需要给予什么才能成为朋友,有时一见如故也能成为交心者,对不对?”
聂更阑本意是要劝退北溟朔,没想到居然被这番大道理给说得愣住。
趁他愣神的功夫,北溟朔把两枚丹药塞进他手里,然后飞速溜走,“师弟,我会每隔几天就来看你,时间不定,你一定要等我,我争多来看你,一定要等我啊!”
不等聂更阑有回应,北溟朔已经踩上剑飞走了,风风火火的,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拒绝人的伤心话。
聂更阑:“……”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两枚丹药,默默收入储物袋,回到院子。
进到房里,他整理床褥时时,闲言碎语顺着风飘入窗棂。
“就知道他是为了勾引朔师兄才整理仪容的,我都看到师兄赠他丹药了。”
“可是说来也奇怪,他那道疤分明可怖又丑陋,朔师兄为何会看上他?当真教人不解。”
“也许是他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吧,可别小瞧了从勾栏之地出来的人。”
聂更阑面无表情整理好被褥,出去时看也不看那些人一眼,径直出了院子往藏书阁方向而去。
他引气入体遇到瓶颈,需要去藏书阁参详书里的经验,说不定能发现不足在何处。
他走得很慢,在终于快要走出外门弟子宿阁所在的竹林时,两旁花坛的灵植渐渐开始高大。据说这些灵植都是青炎真君的药峰种的,既有观赏之用,也可入药炼丹。
这些灵植个头和人身等高,里头若是藏着什么小灵兽也是轻而易举——
这个念头才闪过,聂更阑就听到灵植灌木丛里传来一阵极大的动静,窸窸窣窣。
鬼鬼祟祟。
下一刻,就从灵植丛里滚出来一只肚皮圆滚滚的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