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邴温故性格之决绝 总感觉隔着一层什么……
邴家盖了青砖大瓦房后, 就用黄土泥巴把自己院墙砌起来,又装了一扇大木门,现在村人去邴家再不能推门就近, 都得敲门。
孙二郎看着眼前气派的房子,都有些不敢认。
孙二郎砰砰敲响了邴家的大门,没一会儿院子里就有一道清脆的童音喊道:“谁呀?”
孙二郎猜到应该是邴三娘, 回答道:“快开门,我是你二姐夫, 我来接你大姐了。”
里面又传来一阵跑远的脚步声,孙二郎猜测应该是邴三娘去通知邴大娘去了。
孙二郎这心中还有些激动,他自认为他对邴大娘不错, 只要二人见了面,他态度诚恳的认个错, 再求一求,邴大娘肯定愿意跟他回去。
至于他打过邴大娘, 那都不是事。村子里的女人, 哪个没挨过男人的巴掌。气急了, 打两巴掌正常。
邴三娘没去找邴大娘,而是直接通知了邴父和梁氏。
“要不, 让人进来吧?”梁氏还有些犹豫,“总不能真叫大娘子和离吧。把人放进来, 跟大娘子见个面,如果说的好,就让大娘子跟人回去。”
邴父瞅了梁氏一眼,“这事你还是问问大郎吧,我看大郎那样子,铁了心要大娘子和离。”
梁氏又不吭声了, 邴父对邴三娘道:“你叫你大哥来一趟。”
邴温故正在房中看书,不过他五感灵敏,已经知道孙二郎来了。
邴温故被邴三娘叫出来,没直接去邴家夫妻的房间,反而先去了邴大娘这里。
“大姊。”邴温故站在邴大娘窗下,没进屋,“孙二郎来了,我过来问问你的意思?”
屋中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应该是邴大娘失手把什么东西扫到了地上。
邴三娘赶紧跑进去看,就见邴大娘把针线匣子碰到了地上,而她整个人颤抖着,眼圈通红。
“大姐,你还在坐月子,怎么能动针线。衣服哪里破了跟我说,我给你补。”邴三娘把地上的针线捡起来,又道:“大姐,你不想回孙家就跟大哥说,大哥能给你做主。我看耶娘的意思,有心让你回孙家。你真不想,就求求大哥把你留下来。”
邴大娘这才似反应过来,哭着问邴温故,“大郎,我可不可以不回孙家?”
“只要你坚持,一辈子不回去都可以。”邴温故道。
“那我不要回去。”
“好。”邴温故再不多问,转身去了邴家夫妻的房间。
“大郎,要不把你大姐夫叫进来,听听他怎么说。”梁氏试探道。
“不必,既然已经和离,他就不再是我大姊夫。”
梁氏跟邴父对视一眼,邴父道:“可是大娘子总住在娘家也不是个办法?”
“耶娘,我意已决,不必多劝。”邴温故一脸坚决。
“可是……”
邴温故打断梁氏的话,“耶娘若执意要大姊回去,那就回吧,毕竟大姊只是我大姊,又不是我女儿,我做不得主。但有一点,日后大姊归了孙家,是死是活,皆与我无关。便是被打死了,也莫要叫我去收尸。”
说完,邴温故便抬步离开,留下邴家夫妻面面相觑。
梁氏不由怔然,“老头子,你觉不觉得现在的大儿子跟以前一点不一样了。”
邴父道:“人死过一回,总要有一些改变。现在的大郎才有一个长子的样子,敢做决定,敢承担责任。对家人也好,还有责任心”
梁氏摇头,“我不是说这个,大郎对咱们一家人那是无可挑剔。我说的是那种感觉,就是亲人之间那种血脉亲情的羁绊的感觉。”
邴父一下懂梁氏的意思了。
梁氏继续道:“大郎对咱们家人好是好,但是就是给我一种隔着一层什么的疏离感,不像大郎对南家小哥儿的那种热络,有种发自内心深处的亲昵。”
“对咱们更似是一种责任,一个身为儿子,身为兄长该担起来的责任。”
邴父道:“孩子长大了吧。”
邴温故出来,走到邴三郎的窗户下,曲起手指敲了三下,“邴三郎,孙家那个乌龟来了,你去把他打走。”
邴温故就是故意的,他完全可以叫邴四郎,这种事邴四郎绝对爱干。但他偏不,钱氏不是因邴大娘和离而跑回娘家了吗?那他就偏要叫邴三郎再把人打走。
“知道了。”邴三郎答应着从屋里出来,他明知道邴温故谁都不叫,但喊他出来是什么意思,也不敢反抗。
邴三郎憋着一口气,抄起窗户下的木棒打开大门。
“三弟,你怎么拿个棒子。你快点让开,让我进去跟你大姐好好说说。其实我心里还是有她的,只要她跟我回去……”
邴三郎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你是来给我大姐赔罪的?”
“对。”孙二郎不知道邴三郎什么意思,只能老实答应。
邴三郎就道:“跪下。”
孙二郎愣了,“三弟?”
“你不是给我大姐道歉来了吗?跪一跪都不愿意吗?”
孙二郎在心里想了想,最后一狠心真跪在邴家门口,邴三郎又道:“你说你是生不出儿子的废物,耽误我大姐生儿子了。”
孙二郎瞪着邴三郎,“你别太过分。”
邴三郎无所谓道:“你不说就算了,反正我大哥一直不同意我大姐跟你回去。”
孙二郎咬牙切齿,想到邴温故恨得牙痒痒。如果不是邴温故给他设套,一步步引他入套,他根本不可能签什么和离书,他从头到尾就没想过和离。
更不会有现在。
孙二郎有心就这么走了,可又怕邴家真就这么让邴大娘和离。
如今邴家愿意给邴大娘一大笔嫁妆,愿意娶邴大娘的有得是。
但是他不一样,他家里还有兄弟未成亲,孙母肯定不愿意再拿一笔银子出来给他说亲。况且就是母亲同意,家里兄弟们也不能同意。
孙二郎想来想去,最后又想到邴家答应给邴大娘的嫁妆,如果邴大娘跟他复合,那笔银子不就是他的了。
最后看在这笔银子的份上,到底还是跪在邴家门口喊道:“我是生不出儿子的废物,耽误了邴大娘子生儿子。”
孙二郎屈辱地看着邴三郎,“这可行了?”
没想到邴三郎瞬间变脸,抄起木棒就打向孙二郎,把人打的抱头鼠窜。
邴三郎一直就憋着这口气呢,就是这个乌龟王八蛋玩意,他自己生不出儿子,还要赖到他大姐身上。
要不是因为他,他大姐能和离,他娘子能气的跑回家。
邴三郎不敢朝邴温故发火,这股邪火都发在孙二郎身上,差点没把人打死。
孙二郎边逃窜,边不忘冲邴三郎喊道:“让我跪我也跪了,让我骂,我也骂了,为什么不让我见大娘,还要打我?”
“你自己贱,愿意跪的,老子可没说过跪了就让你见我大姐。想见我大姐,下辈子吧,你!”
邴三郎一口气把人打出村口才作罢。
院子里邴温故微微一笑,这个邴三郎倒是会学以致用,他使在邴四郎身上的招数这么快就叫他学会了。
邴温故来到邴大娘窗户旁,就看到邴大娘的窗户打开,邴大娘就坐在窗边望着大门的方向大哭。
“你都看见了,他给你下跪了,也承认了他才是那个生不出儿子的废物。你胸中那口恶气可出了?”邴温故问。
“出了。”邴大娘重重点头。
“那以后就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前尘往事已经尽散,不必再追忆。”
“谢谢你,大郎。”邴大娘哭泣着,“幸好有你,不然我这次可能已经死了。”
“关上窗户吧,你还在月子里,不易见风。”
邴温故回身,看见邴家夫妻站在廊下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耶娘也回去吧,想来孙家那个生不出儿子的乌龟受了这番屈辱再不敢回来了。”
邴家夫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对着邴温故他们本能发怵,也不敢说什么。最后把打人回来的邴三郎喊进屋里训斥。
“你咋能干那么损的事,不管怎样,孙家那个不能生儿子的乌…呸,孙二郎.”邴父差点被邴温故给带歪了,“也曾经是你大姐夫。”
邴三郎光棍得很,“那你们去跟我大哥说去,他让我打的人,招也是他教的。”
邴父被气的一哽,差点没撅过去。
梁氏见自家老头子哑炮了,就道:“你大哥,他有那个武力。就他那张毒舌的嘴,骂了人,又能怎样,谁敢打他。真敢动手,也是挨揍的份。你有那个本事吗?不说一打三,一打一都够呛。”
“……”邴三郎。
却说这头孙二郎被打的鼻青脸肿,自觉没脸,路上遇到相熟的人都捂着脸,别人问起,都含糊其辞的敷衍过去。
回到孙家,他把胳膊放下,不再遮脸,这下就被一直等在家中听信的孙家人看了个真真切切。
“二郎,你这脸怎么叫人给打成这样了,是谁打的?是不是邴大郎?”孙母嗷一声叫着冲上去抱住孙二郎。
“不是邴大郎打的,不过肯定是他叫邴三郎打我的。没他撺掇,邴三郎那种自私自利的人,才不会多管闲事,今个邴家指定就叫我把人带回来了。”
孙母恨声,“邴家那个邴大郎可真是一个搅屎棍!”
“从前倒是没瞧出邴大郎是这么硬气的人,果然钱是人的胆,有了钱,人就不一样了。”邴父道。
“耶娘说那些有什么有?”孙二郎气闷地蹲在地上,丧气道:“我看邴大郎是纯心不叫邴大娘回来,那我怎么办?阿娘我还年轻,可不能不说亲,更何况我还没生儿子呢,连个继承香火的人都没有,那怎么行?再说了,阿娘你不是一直想我生一个儿子吗?”
孙家几个儿子全部都不干了。
“阿娘都给你成一次亲了,凭什么还要拿银子再给你成一次亲?”没成亲的孙三郎立刻就先嚷嚷起来。
“三哥,我和六郎连一次亲都没成过了,要成亲也是我们先成亲,尚且轮不到你。”孙五郎也道。
“二哥,你如今没媳妇,那可不是耶娘没给你成亲,那是你自己没本事,媳妇都看不住,还能让人给跑了。”孙六郎鄙夷道。
就连已经成亲的孙大郎都道:“凭什么我们兄弟成亲都只能花费一次银子,你却要花费两次?这不公平。我不管你打光棍还是成亲,反正家中不能再给你拿银子,不然就得咱们兄弟再补一份。”
“对。”除却孙二郎,孙家其他几个儿子齐齐应声。
孙二郎也不干了,“我不管,我还没有儿子,这亲必须得成。再说了,当初又不是我把邴大娘赶走,都是耶娘做的主,现在我打光棍了,耶娘可不能不管我。”
“要我说,邴大娘没什么不好,任劳任怨,吃的还少。至于生不了儿子,她还年轻,又不是不能生,就一直生呗,总能生出儿子,为啥非得对她那么苛刻。”
孙母哑口无言,“二郎这是怨我?”
“事已至此,怨不怨已经不重要了。”孙二郎无赖道:“反正你把我媳妇搞没了,就得再赔我一个。”
孙家哪里还有银子给孙二郎成亲,就是那几个没成亲的小子还不知道成亲要上哪去搞银子去呢。
可是看着孙二郎和家中其他儿子们,孙母不敢说。
“二郎,你莫要着急闹。那个邴大郎可是读书人,听说还要参加来年科举。娶一个小哥儿已经够影响他的仕途了,断然不可能再叫家里还有一个仳离归家的娘子。你再耐心等等,等邴大郎气消了,邴大娘准能接回来。”
当初钱氏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后,梁氏不许邴三郎去接。期间,钱家人不是没来讨过说法,都被梁氏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
这就导致,邴家的七间大瓦房都已经盖好了,钱氏还没回来。
邴家现在伙食特别好,顿顿有肉。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邴三郎有些心不在焉。
邴三郎看着满桌子的肉菜,心中想到了钱氏,要是钱氏看到这一桌子荤菜,一定乐疯了。
吃完饭,邴三郎扭扭捏捏走到梁氏屋中,支支吾吾道:“阿娘,钱氏回娘家那么久了,是不是该去接了?”
第32章 邴温故爱憎分外分明 过继
如今家里日子好过了, 梁氏底气足了。虽然不是她们老两口子赚来的,但是大郎把房子过户到他们名下,那就是他们的。
“不接, 我家大娘子回家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儿媳妇做主了。”梁氏现在底气十足,就家里房子盖这么几天的工夫,上门打探邴大娘的婚事就不下十户。
甚至还有人悄悄问, 邴三郎是否也和离了,要是和离的话, 可以给他介绍一门亲事。
还有问邴四郎的,当然最多人问的还是邴温故,都觉得他配一个小哥儿可惜了。
只不过问邴温故的, 梁氏提都没敢跟邴温故提,就通通都给打发了。
邴三郎一看梁氏不肯松口, 似乎还在气头上,不免慌了, “娘, 钱氏跟儿子过了四五年, 孩子都生两个了,从前那般穷, 她没嫌弃过儿子。如今家中富裕了,儿子不能一脚就把人踢开, 那样未免太狼心狗肺了一些。”
梁氏老神在在,“可不是咱家踢了她,是她自己不能接受大娘归家非要离开,就算被外人知道也不会说你狼心狗肺,你放心吧。”
邴三郎傻了,怎么听他娘话里话外的意思, 竟然似乎是不想要钱氏这个儿媳妇了。
邴三郎声音颤抖,“娘,您是想让我仳离吗?”
一直没出声的邴父道:“仳离就仳离吧,咱家现在不缺儿媳妇,正好最近还有人问起你,人家家里的小娘子还是未成过亲的。”
邴三郎扑通一声给邴父邴母跪下了,“耶娘,儿子不要仳离,儿子,儿子还想要钱氏。”
邴三郎和钱氏乃是自由恋爱,二人感情不错。当初是二人先看对眼,勾搭到一起,梁氏后去钱家提的亲。
那会儿梁家特别穷,没有小娘子肯嫁到邴家,钱氏毅然决然嫁给邴四郎。这些年来,不管二人各自有多少小心思,两人之间的感情还是很好的。
邴父和邴母对视一眼,两人其实不是真心想要邴三郎仳离,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对邴三郎在处理邴大娘的事情上有些不满。
当时还未觉得怎样,这些天冷静下来后,有邴温故做对比,越想越觉得邴三郎亲情上是不是薄弱了些。
邴大娘可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他竟然真的动过不让邴大娘回娘家的念头。
故而有此一问,幸而邴三郎并不真的是狼心狗肺之辈,一朝富贵,面对美色.诱惑,还知道念着糟糠之妻。总还算有救。
邴父邴母不言不语,让邴三郎心里越发没底,他哀求道:“娘,钱氏真的知道错了,她年纪小,一时之间想差了总是有的,回来我会好好教她的。”
梁氏不冷不热道:“这事我和你阿耶说了不算,你还得问你大哥。咱家这房子是你大哥拿银子盖的,现在又挂在我和你阿耶名下,也就是说百年后,会拿出来给你们几兄弟分。钱氏如果回来,分给你就是分给钱氏,不知道你大哥愿不愿意把他挣来的家财分给钱氏那种没有血缘亲情的人。”
邴三郎立刻就道:“我去跟大哥请罪。”
邴三郎是真的怕了,他看出耶娘似乎对自己和钱氏有些失望,甚至可能还生了把他们两个分出去的心思。
只不过现在还没下定决心罢了,如果这时候大哥一句话,耶娘说不定真的会把他们分出去。
邴三郎来到邴温故的房间,对邴温故哀求道:“大哥,求你让钱氏回来吧,钱氏已经知道错了,我保证她回来绝对不会再闹。”
邴温故放下手中的书本,淡淡的看着邴三郎,“你可想好了?”
邴温故的语气很平淡,平淡的如水一样。完全没有邴三郎想象中的愤怒、暴躁以及厌恶等等激烈的情绪。
甚至邴三郎已经做好邴温故会像教训邴四郎那样暴打他一顿的准备,可是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邴温故很平淡,不止语气,而是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淡淡的,就好像他们此刻正在讨论的不过是外头天气怎样的那种随意的平淡。
这样平静的态度没让邴三郎感到放松,反而令他的心咯噔一下翻了一个个,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大哥,大哥,三弟求你了,别赶钱氏走。钱氏纵然万般不好,但是她没对不起弟弟的地方。当初咱们家里那么穷,别的小娘子见了我恨不能躲出十里地,生怕我会赖上。可是只是钱氏不嫌弃弟弟,义无反顾的嫁给弟弟,只有她是真的看中弟弟这个人。现在外头那些来问亲的,根本不是相中弟弟这个人,而是看中了咱们家的青砖大瓦房。”
邴温故颔首,“我已明白你的意思,你去把阿娘和家里所有人都叫来,包括大姊。”
邴三郎忽然莫名有一种不好的直觉,总觉得即将要有什么他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的事情发生。
没一会儿,邴家所有人都到了。包括正在坐月子的邴大娘,她不放心小双儿,抱着孩子来的。邴家两个七岁的小双胞胎,还不到能发表意见的年纪,但是邴温故让他们来,他们还是来了。
“大郎,你把家里人都叫过来,要要说什么?”梁母看着一屋子人忐忑不安。
“阿耶,我记得你说逃荒路上,若不是五叔救了你,你早就死了。也不知道后来五叔有没有成亲,不如把三郎过继给五叔吧。以免万一五叔没有成亲,百年后连个祭祀的人都没有。亦算是你还五叔的救命之恩。”邴温故轻飘飘的这番话,把邴家炸的人仰马翻。
“我不要被分出去!”邴三郎既气又急,“大哥,我承认钱氏做的不对,但是你总要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
“何至于此?”梁氏踉跄着,扶着邴父才勉强站稳。
邴父瞬间就像是老了十岁,邴二郎夫妻和邴四郎一声不吭,两个小双胞胎恐惧地看着邴温故,紧紧抓着梁氏的衣服。
邴大娘眼看着娘家让她搅散了,急的眼泪都流下来了,“大郎,不要因为我把家闹散了。我可以搬出去单过,只要不让我回孙家就行。”
邴温故摇头,“大姊不必多想,此事跟你无关。”
“耶娘,我还是那句话,不是住在一起就是一家人了。”邴温故早就料到邴家人会是这个反应,“做人不管怎样,终究要有一点,有情有义,不管这情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责任。”
邴父急急忙忙道:“三郎不是无情无义之辈,我试探过他了,要他跟钱氏仳离,我都诱惑他,仳离后会给他找一个未成过亲的小娘子,三郎都没有松口。”
正是因为如此,邴温故才坚决要把邴三郎分出去。
看似邴三郎不过为钱氏求情罢了,其实邴三郎已经在邴大娘和钱氏之间做了选择,他选择了钱氏。
邴大娘代表着亲情,钱氏代表着爱情,邴三郎已经在爱情和亲情之间做出了选择。
钱氏小心思很多,为人自私自利,目光短浅,除了眼前这一亩三分地,多一厘都看不到。另外还见钱眼开。
这样人的有一点点利益就足够蒙蔽她的双眼,谁都不知道她能为了那么指甲盖大小的利益干出什么愚蠢的事情。
邴温故以后打算走仕途,身边最忌讳有这样的人,否则他就算再算无遗策,也架不住猪队友。
钱氏必须走,选择了她的邴三郎只能走,邴温故不会把一个祸害放在身边。
邴温故道:“邴三郎对钱氏有情有义,不正是说明了他对大姊无情无义吗?耶娘,他已经在亲情和爱情之间选择了爱情。”
梁氏和邴父犹如当头棒喝,木楞楞呆立在当场。
邴三郎看到耶娘那副表情就知道不好,忙叫道:“可你自己不也把南家那个小哥儿看的比耶娘和其他兄弟姐妹重吗?”
“哪不一样。我把锦哥儿当成我的命,并不耽误我对家人的负责。”邴温故看着邴三郎,“身为一个儿子和一个兄长的责任,哪一样我没有做到?”
邴三郎被问的哑口无言。邴温故这个兄长比任何人都合格,邴大娘被婆家欺负,他顶住家里家外一切压力,义无反顾把邴大娘接回家中,随外边怎样嘲笑和议论。
弄到银子搞了七间大瓦房,没有想着办法独吞,反而愿意分给家中兄弟姐妹。
“耶娘,心既已散了,没必要强拢在一起,终究有裂痕。”邴温故劝道。
“可是……”梁氏哭着看着邴温故,“可是咱们都是一家人,总要给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这样就要人分家出去,还是过继到旁支,未免太绝情了些吧?”
“耶娘是觉得我才是那个无情无义之人吗?”邴温故没什么情绪道:“那就把我过继出去吧。”
梁氏都忘了哭,呆呆的看着邴温故,邴温故毫不躲闪,目光直直与梁氏对视。没有怨恨,没有愤怒,似乎就算梁氏真把他过继出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事,他并不会因此怨怪她。
至于邴家其他兄弟姐妹全部张着大嘴,傻乎乎看着邴温故,那眼神好像是在看什么怪物。
这时候的人宗族观念特别的强,对于老一辈人而言,分家都不能接受,更别说过继了。村里人分家,都是等家里所有孩子成亲生子了,而两个老人年迈到只能依靠孩子奉养的地步,才会迫不得已选择分家。
当然这只是其一,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也是跟这时候的政策有关系。朝廷或者衙门经常征徭役或者征兵,一般而言都是每家固定出一两个男丁。
如果分了家,各自一个小家,就要每家都出人,不分家的话,则全家出一两个男丁就可以了。这也是战乱年间,保留家中男丁的最好办法。
邴父知道邴温故铁了心,他们再劝,就会彻底失去这个儿子了。
邴父闭上眼睛,扭过头,不再看邴三郎,这就是默认放弃邴三郎的意思了。
“耶娘?”邴三郎无力地唤着,“如果大哥实在在意钱氏的所作所为,那么把我们分家出去就好,何必一定要我过继?”
梁氏跟着道:“是呀,大郎,要不就只把他们分出去吧?”
“阿娘忘记了吗,我还要科举走仕途。钱氏那样的人,见钱眼开,我可不想因为她收那十两八两的银子,就断送我整个仕途。”邴温故没有给自己的行为找掩饰,直接就讲了出来。
邴三郎指着邴温故,好似抓到了什么把柄一样,质问道;“你说钱氏自私自利,你不也是一样,你看你现在的所作所为,跟钱氏又有什么区别?”
“钱氏根本就不配跟我比,我们从骨子里就不一样。只要家里人没对不起我,刀山火海我都可以为他们闯。”邴温故不介意邴家人知道他什么性子,只有知道才不会再犯他的忌讳。
邴三郎被邴温故的话逼的倒退数步。大哥真的跟钱氏不一样,钱氏是自私自利,大哥只是爱憎分外分明。
“三郎,我这个人信奉的从来都是以德报德,以直报怨。”邴温故道,“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邴三郎低着头,无话可说,他算计多,所以更能看透人心。
“家里房子分你们一间,旱地一共二十亩,咱们兄弟五个,算上耶娘,分成六份,每人三亩三分三厘,我做主给你凑整,算你四亩。另外我再给你十两银子,算作补偿。”邴温故恩怨分明,他不会让邴三郎就那么一穷二白的离开。
不管怎样,从前那些年,原主在家什么活都不干,这是事实,原主总归占了邴三郎便宜。再者于他自己而言,把邴三郎过继出去,说到底不过是为了防止钱氏影响他的仕途,这是私心,得给补偿。
刚才还又气又急的邴三郎忽然就冷静下来,他没想到邴温故会这么大方,可以说有了这笔银子,他就是离开邴家,也足够过的很好了。
邴三郎冷静的细想,过继就过继,没什么不好。他和钱氏单独出去过小日子,有这么多银子,日子一样过的美哉,还省着钱氏总跟家里人发生摩擦。
其实最早邴大郎在家什么都不干,每年还要花大把银子读书的时候,邴三郎就生出过分家的心思,只是知道梁氏和邴父不会同意,这才歇了。
邴三郎沉默,不再说什么,邴温故就知道他开的条件达到邴三郎的预期了。
梁氏和邴父知道这个条件,邴三郎肯定会答应,他们不同意没用。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邴温故自己就是读书人,分家文书用不到找别人帮忙,自己直接就写了。
写好邴家全家人都按了手印,到时候拿到衙门里备案,并且把邴三郎的户籍单立出来就行。正好邴大娘的仳离书还没去衙门里备案,等到忙过这段时间,一起办了。
邴温故把十两银子当场当着全家的面给了邴三郎,钱氏的事情到此就算正式告一段落。
家都分了,严格意义上来讲,邴三郎都不再是邴家这一支的人,邴家人没立场再拦着邴三郎去钱家接钱氏。
不过邴三郎走的时候还是跟梁氏打了一声招呼,称呼没有改,还唤梁氏阿娘。
梁氏没有开心,反而道:“你既然答应大郎过继了,以后就叫我四伯母吧。”
“阿娘,你知道我本不愿意的,是大哥执意要把我过继出去的。”邴三郎苦涩。
“总归你收了你大哥的银子!”梁氏忽然提高嗓门,声音变得又尖又锐,十分刺耳。
梁氏怎么可能不气邴三郎,不过十两银子,他就不要她了,她这么多年真就白养了。
邴三郎闷闷道:“你们都不喜欢钱氏,就算勉强在一起日后也不会开心,还不如就这样吧。”
“滚!”提到钱氏,梁氏现在恨不能杀了她。都是这个女人,让她失去了一个儿子。
邴三郎离开邴家,直接去了钱家。
钱家。
钱母正在唠叨钱氏,“邴家什么时候接你回去,前头几日他家盖房子,你回去没地住,我就不说什么了。这房子都盖好多少天了,前个我还去参观了,梁氏看见我,提都没提你,好像完全忘记有你这个人似的。”
“小妹,你这可都要在娘家做完月子了,还不知道要带给我家多大的晦气呢。”钱氏的嫂子抱怨道,“你出去看看咱们村里有没有小姑子在娘家坐月子的?哪家不怕晦气。”
钱氏道:“邴大娘就回娘家做的月子。”
钱氏的二嫂翻了一个白眼,“邴大郎那是读书把脑子读傻了,咱们村里再找不出第二个他那种傻子。”
几人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声,钱父道:“三郎来了。”
钱氏喜出望外,连忙往外走,走了两步,想到什么,一扭头,又回到炕上坐下了。扭身坐着,瞅着窗外,就是不看邴三郎。
钱母偷偷掐了一把钱氏,“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再作了。如今钱家那是什么富贵地,你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你要作没了,咱家可不要你。”
二嫂小声道:“你在咱家坐月子这么晦气的事情,咱家都没撵你走,你可得有良心,叫邴三郎多给些补偿。”
钱氏撇嘴,嫌弃嫂子们的嘴脸难看。
“钱氏,我来接你回家。”邴三郎道。
钱氏冷哼一声,“你还来干什么,现在你家日子那么好过,叫你娘再给你说个好的。反正我不好,你们全家都瞧不上我。”
邴三郎虽然得了银子,可是刚分了家,闹了这么一场,心中也不痛快。此时真没心思哄钱氏,他的声音很冷,“咱俩被过继出去了,你开心了吧?”
钱氏听到这话,顾不得跟邴三郎闹脾气,尖叫一声腾地站起来,“过继?凭什么?你绝对不能同意,我跟你说这主意肯定是大哥给耶娘出的,这是看家里日子好过了,就想把咱俩踢出去。”
“大哥分了咱们一间房,四亩地,还给了我十两银子做补偿。”邴三郎面无表情。
钱氏这才慢悠悠坐回去,“这还差不多。”
一想到十两银子和大瓦房,以后再不用受婆婆管治,钱氏竟笑出来,“银子给你了吗?得让大哥当场点清,不然你可不给他们按手印。”
“当场就给了。”
“那还行。”钱氏没有抑郁烦闷,反而还在笑。
“你很开心?”
钱氏这才反应过来邴三郎的情绪不对劲,“你那副表情什么意思?难不成还真要因为我不让大姐仳离就休了我!你去这村里问问,谁家能接受仳离归家的娘子!”
“别人家是别人家,我家是我家,我家除了你,别人都是接受。”邴三郎吼道。
“那你想怎么样,跟我仳离?”钱氏忿忿,嗓音尖锐。
邴三郎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我没有,我只是心情不好,我是想分家不假,但是我没想以这种方式分家。钱氏,我现在心里挺不好受的,你就算不安慰我,可不可以至少不要表现的那么开心。”
“有啥难受的,以后可以自己当家做主,还不用继续供大哥读书,多好啊?”
钱氏才不怕邴三郎,自顾自道:“就大哥那个学识,能考中才有鬼!偏偏他自不量力,非要继续读书。你看着吧,他考一辈子都考不上。还有啊,你说大哥不过就成个亲,非要给南家小哥儿买那么贵的嫁衣和珍珠鞋,这不纯粹造害银子呢吗!就这个祸祸法,你看着吧,不出几日,那点银子都得给他败光了。邴家迟早还得过回从前那种吃糠咽菜的穷日子!”
邴三郎耳边都是钱氏的唠叨,不知道在地上蹲了多久,心情平复下来,这才带着钱氏回家。
钱母本来对邴家富裕了就把女儿和女婿分出去挺不满意的,但是一听到女儿分家得了十两银子,顿时就没什么不满了,反而拍着钱氏的肩膀高兴道:“阿娘真替你高兴,你的苦日子可算熬出头了,以后不用受婆婆管治,还不用跟妯娌相处,手中又有大把银子,你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
钱氏刚想大笑两声,想到邴三郎这会正兴致不高,就憋了回去了。不过眼角眉梢的笑意根本掩不住。
二嫂挤开钱母,笑眯眯对钱氏和邴三郎道:“妹妹,妹夫,不管怎么说,妹妹坐月子都是在咱们家做的,这日后不定会给家里带来多少霉运,你看是不是得给些补偿…”
邴三郎给了二嫂一百多文铜板,二嫂不满意,“才这么点,你不是刚得了十两分家银子,太小气了吧。外嫁女回家坐月子,就这么一坐,就不一定坏了家里多少财运。”
钱氏气怒,“邴大娘还回娘家坐月子了呢,怎么没见坏了邴家运气,邴家还盖了大瓦房!”
“怎么没坏,邴家这不是把三弟过继出来了,梁氏可是平白失去了一个儿子,这坏了多大的气运。再说那盖房子的银子,又不是邴大娘归家后得的,不是早就得了。我看就是邴大娘回娘家坐月子,坏了邴家的时运。”二嫂振振有词。
钱氏气的牙痒痒。
“妹夫,你们那银子又不着急用,你几个外甥还没成亲,先借给咱家用用?”
“我自己弟弟还没成亲,我都没管,还管你家。”邴三郎对钱氏道:“赶紧收拾东西,回去。”
“真小气。”二嫂道。
钱氏来的时候就没带什么,东西好收拾,简单一个小包袱拎着就走了。
钱氏回来,邴家没一个人出来迎接,钱氏撇撇嘴,直接回了自己房间,她还不稀罕她们接她,反正以后就是两家人了。
“说来咱家房子盖好后,我都不知道啥样,我这回可要好好看看。”钱氏在墙上这摸摸,那瞅瞅,稀罕的不得了。倒是邴三郎兴致不高,倒在炕上不吭声。
第33章 成亲 逆天改命,人造福星命格
邴温故成亲头一日, 邴二娘回来。
她此次回来,一是因为邴温故就要成亲了,婆婆叫她回来帮忙。
二是丛氏跟她告状了。邴二娘回来问问怎么回事。
邴温故这时候正在加班加点读书, 邴二娘回来他都没露面。
梁氏跟邴父不让她去打扰邴温故,把人带到邴大娘房中说话。
邴二娘打量着娘家新盖好的青砖大瓦房,眼中艳羡, “阿娘,家里新盖的房子真气派。”
梁氏还是因为把邴三郎过继出去的事情有些难受, 面对邴二娘强笑道:“还不是大郎有本事,银钱都是大郎出的。”
提到邴温故,邴二娘想到丛氏跟她添油加醋说的那些话, 就问道:“阿娘,大郎到底说了丛氏什么, 把丛氏气成那个样子?”
梁氏把事情从头到尾跟邴二娘讲了一遍,“你住在外村可能不知道, 大郎特别痴迷南家那个小哥儿, 那就是他的心尖尖。”
“不至于吧, 一个小哥儿。”邴二娘道。
梁氏立刻摆手,“这种话, 你千万别在大郎面前说,大郎半点听不得。
“其实我觉得丛氏有些话, 倒也没说错。南家那个小哥儿一个小哥儿确实有些配不上大郎。”邴二娘不大清楚娘家发生的事情。
“嘘!”邴大娘和梁氏同时嘘了一声,不让邴二娘继续说下去。
邴大娘神色严肃,“二娘,你不知道大郎多喜欢锦哥儿,以后这种话可莫要再提。”
梁氏同样认真嘱咐自家二女儿道:“你如果想同你大姐一般得到大郎庇护,就莫掺和大郎的事情, 尤其是他和锦哥儿的亲事。”
邴二娘哑然,“大郎就那么心悦锦哥儿,之前他不是还为了他那个小未婚妻跳过河。”
梁氏摇头,“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说。我这么跟你说吧,大郎为了锦哥儿,命都能豁出去。”
邴二娘暗暗咋舌,还有些不敢相信。
梁氏听到外头灶间有动静,道:“我出去看看,好像是羊奶开了,我去端来。”
梁氏走后,邴大娘拉着邴二娘的手,推心置腹道:“二娘,你那么问,是不是你妯娌跟你说了什么?”
邴二娘不觉得有需要隐瞒的就点头道:“最主要的还是我替大郎抱屈,大郎一个读书人,咱们家现在条件又这么好,何苦找一个小哥儿。我看丛小娘跟大哥倒也算相配。”
“相配?二娘,你对娘家的印象还停留在过去没有转变过来。现在可不是是个小娘子就跟咱家大郎相配了,这么说,凭借大郎现在赚下的这些身家,你觉得村中小娘子跟大郎相配吗?”
邴二娘看了看娘家新盖的房子,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摇了摇头。“大郎有这本事,镇上小娘子也配得。”
邴大娘点头,“你说对了,实际上镇上小娘子真有来问的,还不是一家两家,都被大郎直接拒绝了。所以你还觉得你妯娌家的小娘子能配上大郎吗?”
“不能。”邴二娘尴尬道。
“那就是了,就算大郎不娶锦哥儿也轮不到你婆家妯娌娘家。现在咱们娘家不一样了,大郎更不一样了。
大郎有本事,咱们能依靠的只有他,这么跟你说吧,这次如果不是大郎,我还在孙家被磋磨呢,你外甥早就被扔了,哪还能在家中过上这好日子。”
邴大娘看了眼外头小声道:“我现在坐月子,天天有红糖鸡蛋水喝,三天喝一次鸡汤,顿顿有肉。甚至就因为我从前身体亏空太过没有奶水,小哥儿没有奶吃,大郎愣是让阿娘买了一头刚生产的母羊回来,就为了小哥儿有奶吃。”
邴二娘都有些听傻了。
“而这一切做主的都是大郎,我算是看明白了,能给咱们姐妹撑腰的还得是大郎。你如果想像我一般有大郎撑腰,那就不要轻易掺和大郎的事情。不管大郎娶谁,你就只管好好对他夫郎,那么遇事,大郎就不会不管你。”
“你可不能犯糊涂,你想想妯娌重要,还是娘家重要,可不能惹了大郎厌烦,失了大郎这个大靠山。”
邴二娘当然知道怎样选择,什么都比不过娘家兄弟靠谱。村里那些娘家兄弟不给力的小娘子,在婆家过的都是什么日子,简直牛马一样被作践。
邴大娘看了一眼外头,梁氏还没回来,小声将邴温故把邴三郎过继出去的事情讲了。
“家里还没对外头说,但是大郎已经给了三郎银子,三郎收了,这事情就算定了。”邴大娘看着邴二娘不可置信的眼神继续道:“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要你搅和进来,是让你明白,大郎现在的性格和以前完全不同了。你千万别踩了大郎那根线,一旦不小心踩了,大郎连挽救的机会都不会给你。”
邴二娘不是什么轴人,她顾娘家不假,但也顾自己。
她立刻感激道:“谢谢大姐你告诉我这些,要不然我冒冒然跑去跟大郎说些有的没的,说不定就把人给得罪了。”
梁氏这时候端着热好的牛奶进来,“小哥儿醒了没,醒了抱过来我喂他吃奶。”
邴大娘笑道:“醒了,这小子简直就是个小馋猫,闻见奶味就醒了。娘,碗给我,我喂吧。”
“我来。郎中都说了你身体虚弱得好好养着,你就少管这些闲事。”梁氏说着抱起小哥儿一勺一勺的亲自耐心给孩子喂奶。
邴二娘看的不无羡慕,想当初她坐月子那会儿也没有奶水,哪有昂贵的羊奶给她儿子喝,不过就是熬了些米汤罢了。
随后想到大姐如今能这般享福,还不是因为家里大弟靠得住,愿意给她们这些做姐姐的撑腰。
试问村里,哪个姑娘的娘家愿意外嫁的女儿回来坐月子,不怕晦气的?又哪个能没有怨气的接受仳离归家的女儿?
这一切都因为她们大弟。
大弟是家中长子,日后就算分家,耶娘也要跟着他过,倚仗他养老送终,可以说他的话比耶娘还好使。毕竟有些事耶娘也要顾及他,就拿大姐仳离的事情而言,如果大弟不同意,耶娘是万万不敢把人接回家中的。同样的,大弟若是做主的事情,耶娘亦不会反对。
邴二娘望了望窗外天色,道:“娘,我想回家一趟。”
本来邴二娘这么晚回来,是打算在娘里住一宿,明天早起帮着张罗邴温故的亲事。
但是邴大娘跟她说了过继的事情,邴二娘立刻就有旁的想法了。
明天邴温故婚宴,婆家人肯定都得来。丛氏必然跟着过来,到时就怕丛氏一个犯浑说了做了什么惹大弟不快,大弟再把这些算在她身上,以后不给她当靠山,那可怎么办?
通过邴温故最近做的这几件事情,邴二娘就从中觉察处邴温故的决绝。
“你晚上不在这住了?”梁氏问。
“阿娘,我回去跟婆家那边说一声,明日别让丛氏过来了,免得惹大郎不快。”邴二娘觉得不用瞒着自己母亲,直截了当跟梁氏说了。
梁氏点头,这个很有必要,现在的大郎谁也说不好,“行,我叫二郎送你回去,天晚了,你自己回去我不放心。”
“行。”邴二娘自己也有点不敢走夜路。
梁氏穿鞋下地,临走时还拿了一个柳筐,给邴二娘装了不少东西。
邴二娘忙推辞道:“娘,我回来都没有给你带什么,这要是走的时候还背一筐东西走,弟弟和弟妹该有意见了。”
梁氏硬气道:“我看他们谁敢有意见。大郎是个大方的,他不在意这点子东西,你放心拿着就是。”
邴二娘知道现在家里当家做主的是邴温故,他没意见,别人就不敢有意见,便收下了。
从娘家带回去的这些东西,不管多少,都是娘家人的重视,是她在婆家的底气。
回到冯家,姜氏还没睡下,看着邴二娘从娘家背回来的柳筐,眼睛有些发直。
邴二娘一样样把东西拿出来,一条猪肉、十几个鸡蛋,一坛子羊奶和一包红糖。
邴二娘笑呵呵道:“我大姐没奶,大郎买了头刚下崽子的母羊回来。小哥儿喝不了那么多,就想着给我装一坛补补身体。要不是家里正忙着准备大郎成亲的时候,顾不上我,早就叫人给我送来了。”
“亲家母这是惦记你呢。”姜氏暗暗咋舌,她自认不是苛待女儿的人,也做不到邴家这样。这哪是回娘家,这是把娘家的好东西都搬回来了吧。
邴二娘看着姜氏捏在手中的红糖,笑眯眯道:“我每次来月事肚子都疼,娘记着呢,去镇上买红糖的时候就想着给我买了一包,说是来月事的时候用滚水冲一碗,可减轻疼痛。”
姜氏哪能听不明白儿媳妇的话,这是说手里这包红糖是亲家买给自家闺女的,可不是给她这个亲家走礼的。
这要放在从前哪个儿媳妇敢这么跟她说话,她指定得骂一顿。
现在看着满筐的东西,姜氏不能了。
姜氏笑笑,把红糖倒出一半,剩下的还给邴二娘,“这是你娘心疼你,娘厚着脸皮要一半,剩下的你拿回去喝,谁也不用给。”
“谢谢娘。”邴二娘满意的接下。
姜氏又问道:“你大姐的事情怎么说?”
邴二娘把事情复述一遍,八分气愤表现出十分,“我耶娘说了,仳离!我邴家的娘子虽然不是金枝玉叶,但是断断也没有给婆家磋磨的道理,娘家总还有一口饭吃。”
姜氏听明白了邴二娘的话,这是变相敲打她呢。再敢像从前那般磋磨她,她也敢和离。
姜氏不知道邴家能不能接受家里有两个仳离的娘子,但她知道邴家日子好过了,是真不能像从前那么对待邴二娘了。
姜氏跟着附和道:“孙家忒不是个东西。”
屋里几个妯娌听到动静早就跑出来了,只不过看着满地的东西没敢吭声。
眼瞅着婆媳两个说完要各自回屋了,丛氏心里火烧火燎,再也忍不住道:“你娘家大弟的亲事……”
邴二娘截断丛氏的话,笑眯眯道:“二嫂不来找我,我还要去找二嫂呢。明个家里都要去参加我家大弟的喜宴,家中留空门我不放心。烦请二嫂留在家里看家吧,反正二嫂不喜欢我弟夫,正好不见,省着看了生厌。”
丛氏傻了,没想到婚事不成就罢了,喜宴还不让她去。
谁不知道邴家现在发达了,喜宴肯定少不了各种好菜。她也馋啊。
“阿娘,你看弟妹。”丛氏急的直跺脚,“这咋还能单单不让我去呢,叫外人知道,我还怎么做人。”
姜氏看出来邴二娘态度的转变,并且大晚上特意跑回来一趟,八成是邴大郎的意思。
她现在可不想得罪这个娘家有钱的儿媳妇,训斥丛氏道:“你有啥不好意思的,你都做的出搅和人婚事的事,还不行人邴大郎讨厌你。行了,明个是邴大郎的好日子,你就别去给人添堵了,老老实实留在家中看门。”
丛氏气的眼圈都红了,却不敢不听婆婆的话。
天黑天明,睁眼就到了邴温故和南锦屏成亲的日子。
苗氏坐在南锦屏的寝房中垂泪,这眼泪有对自家小哥儿出嫁的不舍,也有对自家小哥儿成亲后日子的担忧。
“这是卖狍子得来的银钱你拿好。”尽管邴家现在日子好过了,可是苗氏仍旧把这聘礼银子给南锦屏带了回去。
苗氏把银子塞进南锦屏的手中,握着他的手,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下。
苗氏哭着道:“锦哥儿,今晚见到邴大郎,你就把这些银子给他。村人都说你嫁的好,可是正因为这样阿娘才更担心。”
苗氏担心邴温故富裕了,以后会不会嫌弃自家锦哥儿十个小哥儿,丢他的份。
又担心自家小哥儿孕痣浅淡,生不出孩子,会不会被邴家嫌弃,被休回来。
还担心,邴温故富裕了,以后上赶着的小娘子有得是,邴温故会不会和她们勾勾缠缠不清不楚,委屈自己锦哥儿。
总之这门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让苗氏心中充满了惶恐。她没想要自家小哥儿享富贵,只希望他平平淡淡,可以如这村里大多数小娘子一样,或许吵吵闹闹,或许婆婆苛待,但总能同夫君过完这一生。
“望他看在这些聘礼都给你带回去的份上,能善待你。”苗氏又从怀里掏出一串铜板,大约有二百多个,“这些是阿娘的私房,谁也不知道。你拿着,不要乱花,也算一个退路。”
就在这时候,外面响起一阵阵喊声,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邴温故的声音,苗氏知道这是邴温故来接亲了,她得尽快出去了。
苗氏眼中的眼泪落得更凶了,“如果,如果,成亲后,邴大郎嫌弃你是个小哥儿,不能生,给你委屈了,你能忍着就忍着些。”
苗氏说完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忽又立住,她没有回头,几乎咬着牙齿道:“要是他打你,你实在受不了的话,那就回来。只要阿娘在,这个家里总不会饿死你。”
说完,苗氏就哭着跑了出去。
“阿娘。”南锦屏叫了一声,眼泪滚滚而下。
南锦屏忍着眼泪同邴温故拜别父母,坐在挂着红色喜绸的轿中往邴家而去。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邴温故在轿前轻轻道:“锦哥儿,别怕,从今往后,都有我在。”
耳边听着邴温故温柔耐心的轻哄声,忽然南锦屏一直飘着不安的心就似落到了实处。
耳边听到了村人羡慕的议论声,似乎都在讨论这华丽的轿子和神骏的高头大马得多少银子。
南锦屏记起,村里人成亲,几乎都是雇佣一辆驴车或者牛车,新郎就去新娘家中迎亲了。
他想起,曾经参加的一场喜宴,新郎就是雇佣的牛车去新娘家中迎亲。
他当时还好一阵羡慕,因为租牛车要比驴车贵好几文钱。还想着自己成亲的时候要是能坐上牛车就心满意足了。
结果,真到了自己成亲的时候,雇佣的却是镇上的迎亲队,听村人议论说,好像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要一两银子。
尽管走得很慢,但是村里统共就那么短的路,还是没一会儿功夫就到了。
一声畅诺,轿子被压下,南锦屏下轿。
南锦屏一身大红嫁衣,做工精美繁复华丽,走动间嫁衣上的珍珠随着步伐摇曳,在阳光下折射出莹白的光润。
他脚上的鞋子,鞋尖缀着两颗更大的珍珠,与喜服上的遥相呼应,美不胜收。
这一刻当真把南锦屏衬得不似凡人,好似天上的仙子。
村人发出一阵阵惊呼声。
邴温故满心满眼都是南锦屏,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邴温故觉得南锦屏每一步不像踩在地上,而是走在他心头,踩在时空上,每一步都在跨越了一个时空,走过了大庸,跨过了古地球,穿越了星际的浩淼星海,最终来到他身边。
时间和空间在这一刻重叠,那个操纵着机甲,同虫族奋力厮杀的英勇的年轻将军,同大庸这位穿着绣有鸳鸯嬉水图案,点缀莹白珍珠大红长袍,外罩金仙云纹衫的少年相遇,他们面对面而立,明明是两个时空的人,却有一条红绸相牵。
当二人同时牵住红绸的这一刻,时空定格,过往种种金属机甲,各种高科技尽皆褪色,只剩下兴河镇上河村邴家布满鲜艳红绸带的喜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送入洞房!”随着一声声畅诺,邴温故终于找到这个时代的归属感,灵魂仿佛都更加瓷实了。
邴温故牵着南锦屏进入洞房,他亲手倒了两杯酒,把其中一杯送进南锦屏的手里,然后交缠。
“锦哥儿,喝了合衾酒,我们便是夫夫了。自此,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愿得夫郎心,白首不相离。”邴温故深深地注视着南锦屏,双目中盛满了溺人的深情。
南锦屏被这样情深似海的双目看的满脸通红,想要羞赧的低下头,却又舍不得躲开这样的目光。
想要回以同样情深的诗词,奈何没有读过书,说不出文绉绉又拗口的诗句,最后只能喃喃地重复着邴温故的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愿得夫君心,白首不相离。”
南锦屏从生下来就没有说过这么肉麻的话,没有邴温故那么厚的脸皮,说完就满脸通红的仿佛能滴出血来,慌里慌张地饮尽杯中酒。
邴温故双目之中仿佛有着什么在翻腾,邴温故死死压抑着,克制而温柔地在南锦屏唇上印下一吻,“等我。”
说着,被人催促着出去待客了。
邴温故一身大红吉服。满脸喜色,对谁都笑盈盈的,任谁都能看出他的高兴。
邴温故被簇拥着来到同窗这桌敬酒,可说是同窗桌,可实际上一张十人桌上只有三个同窗,余下七人皆是村人。
这三个同窗都是相邻几个村的,平时大家勉强算熟识,其中一人正是周南氏那个秀才女婿——李冶。当初周南氏还不要脸上门,要南锦屏当通房丫头给她家小娘子陪嫁过去。
邴温故不知道这事李冶知不知道,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总之今个是他大喜的日子,上门是客,他都笑脸相迎。
“张明、郑宁、李冶,谢谢你们来参加我的喜宴。”邴温故叫到李冶名字的时候,李冶面上有一瞬间的异色,很快恢复。
邴温故举起酒杯,对着几人敬过,一口饮尽杯中酒。
几人说是同窗,又邻村,但其实关系并没有多亲近,只不过从前原主跟这三人当同窗的时候有过人情往来,现在这三人过来还礼。
大家说了几句喜庆的场面话,邴温故就接着敬下一桌去了。
李冶忽然道:“娶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哥儿当正妻,看来邴温故是真的放弃仕途了。”
当初周南氏上门要南锦屏给她家小娘子做陪嫁,给他当通房这事,李冶隐隐约约侧面知道一些。
未婚妻周小娘子曾找到他,倒没有明说,只问他她带一个小哥儿做陪嫁,成亲后贴身伺候二人饮食起居可行,他讨不讨厌双儿?
李冶又不是傻子,一问贴身伺候,又问讨不讨厌双儿,这几乎明示于他,这是带给他的通房小哥儿,他怎么可能听不明白。
一个通房小哥儿而已,既不是正妻,又不是妾室,没名没分,伺候主子的玩意罢了,李冶不在乎。
反正到时候他若有几分喜欢,就给他几分宠幸,不喜欢就当家里多一个仆从,正好他家还没仆人,所以怎样都无所谓。
没想到转天就听到那个小哥儿竟然不愿意,李冶很气愤。
李冶自己可以嫌弃南锦屏,但是他不允许南锦屏嫌弃他,要知道他可是读书人,夫子都说他这次院试中榜的可能性很大。
他一旦高中,南锦屏可就是秀才公的通房了,就凭南锦屏双儿的性别,这辈子能不能嫁出去都两说,能给他这个秀才公做通房,那都算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祖坟上冒青烟了。不说诚惶诚恐的接着,还敢拒绝!!!
李冶很生气,结果转头更让他气愤的事情发生了,邴温故竟然大张旗鼓的去南家求亲,求娶南锦屏当他的正夫郎。
这还不算完,之后的狍子肉、嫁衣、珍珠鞋、绢布、邴家的青砖大瓦房,每一样都似重重的一巴掌打在李冶脸上。
李冶就想不明白,邴温故是疯了吗,他不要前途了吗,竟然娶一个双儿做正夫郎?
随后李冶又想通了,反而有些沾沾自喜,得意洋洋。邴温故娶南锦屏当正妻,不就等于邴温故只配娶给他当通房的人做正妻。
这不正说明邴温故矮他一头,所以李冶今个才没让人捎礼,而是他自己亲自来了。就是觉得现在他高邴温故一头。
李冶想象中,邴温故娶了能配给他通房的人,在他面前肯定会躲闪、难看、不好意思。他正好看看邴温故难堪卑微的模样,让他从前在学堂的时候那么能装。
结果那些情绪邴温故通通没有,反而落落大方、气度不凡,来到他们这桌敬酒的时候,李冶感受到了来自邴温故身上那股逼人的气势,一度逼得李冶都不敢直视邴温故。
这是从前邴大郎觉得没有的威势,这让李冶恼怒不已。
邴温故娶了只配给他当通房的人,不该从此在他面前不敢抬头,更抬不起头,凭什么反而更气势逼人。
李冶接受不了这种落差,更接受不了自己一时间竟然被邴大郎那个窝囊废的气势所震,所以才会恼羞成怒之下说了那种话。
不过却仅仅只敢在背后,不敢当着邴温故的面挑衅。实在是邴温故身上那种威慑太吓人了。
郑宁觉得在新人的喜宴上,妄议新夫郎不好,尴尬道:“不一定吧,我朝并没有明文规定娶小哥儿做正妻就一定不能当官。”
张明左右看看,小声道:“确实没有这条法律,但是这不是默认的潜规则吗。你可曾看过哪个官人的正妻是小哥儿?就是寻常普通百姓家,也皆以娶小哥儿做正妻为耻。”
郑宁实在不想说主家是非,就转移话题道:“你们看见邴温故夫郎身上的吉服了吗?之前我在府城似乎看见过类似的款式,要价十几贯钱呢……”
喜宴闹哄哄的,邴温故没注意到几人的对话,继续敬酒,就看到了周南氏。
周南氏脸皮有够厚的,竟然还好意思来参加南锦屏的喜宴。
其实周南氏来都没拿礼钱,就是专门来吃白食来了。
她上门给南锦屏说亲的晚上,家里柴火堆不知道怎么突然烧着了,把她家屋子烧毁了两间,幸好发现的及时,没全部烧没。
赶她倒霉,救火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把脚脖子给歪了。
找郎中看过,说是她脚脖子那块的骨头粉碎了还是什么,周南氏没听懂。她只知道郎中管她要好些钱,还不保证能治好。周南氏没治,现在做了病根,走路一瘸一拐的。
偏家中还得把烧毁的房子重新盖起来,花了不少银子,这不最近家里都吃不饱。
周南氏一听说南锦屏和邴温故今日成亲,就巴巴跑来解馋。她觉得邴家现在有钱了,喜宴指定差不了。
邴温故总不能闹砸自己的喜宴,笑眯眯的挨个敬酒,别人都顺情说好话,偏偏周南氏端着长辈的架子,上赶着找不自在道:“如今你同锦哥儿成亲,我既是锦哥儿的长辈,也就是你的长辈,有几句训诫,你得好好听着。”
苗氏和南父这正经的长辈都没说啥,周南氏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倒是先巴巴上了。给苗氏气的脸通红,要不是考虑到是自家哥儿和儿婿的喜宴,就要冲上去把人赶出去了。
周南氏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多讨人厌,“虽然我是锦哥儿的长辈,但是我还是不得不说一句公平话,娶锦哥儿一个小哥委屈你了。锦哥儿嫁给你就是你的夫郎,以后该教训就教训,不需要客气。就比如像今天这种压自家男人一头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哪有自家男人穿粗劣的麻衣喜服,夫郎穿的光鲜亮丽,自己跟个仙子,把自家男人衬得好似家里长工似的。”
周南氏好似自己儿子被夫郎压了一头似的,说的真情实感,“像这种骑在自己男人头上拉屎的行为,该打就打,断断不能再发生。”
苗氏气的浑身发抖,狠狠瞪着南父,“早我就说过断了这门亲,你偏偏舍不得。咋了,我家锦哥儿是刨了她老周家的祖坟了,让她在喜宴上就撺掇儿婿揍锦哥儿。”
南父此刻也是气恼非常,他就不该抹不开面,这门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早就该断了。
周南氏完全忽略了苗氏恨不能吃人的目光,或者说她压根不在乎,继续道:“娶了锦哥儿,你以后的仕途是无望了,那就收心,好好和南锦屏过日子。南锦屏不能生,你们就过继一个兄弟家中的孩子,好好对待,日后总有个养老送终的。”
苗氏凶狠地道:“断亲,和周南氏这门亲必须断,你要是舍不得,你就跟周南氏过去吧。”
南父同样愤怒道:“断亲,回去就断亲。”
邴父和梁氏真就同吞了一只苍蝇一样,自家儿子的喜宴不能闹,只能忍着,真就是投鼠忌器。
邴温故当然不能破坏自己的喜宴,面上笑着,眼睛里全是冷意。
“阿婆这是期待我和锦哥儿白头偕老,百年好合呢,在这里我谢谢阿婆的祝福了。”
邴温故不软不硬道:“能娶到锦哥儿,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想来锦哥儿该是福星转世,要不我怎刚同锦哥儿定亲,就得贵人赠送谢仪。从前我家都要吃不上饭了,也没个贵人冒出来帮忙。”
村里所有人不都嫌弃南锦屏吗?好似生为一个小哥儿就是原罪,注定一辈子命苦。
那么邴温故就要逆天改命,人造一个福星命格,让南锦屏成为人人羡慕的存在。
邴温故继续道:“本来这次县试,夫子都说我无望,我自己也觉得不能中。可是不知道怎地,自从跟锦哥儿定了亲,就似乎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坚定地告诉我,我一定能中。”
“都说福星命格能带携身边亲近之人。如果这次科举我能高中,可见锦哥儿一定是福星转世,而我必然是沾了锦哥儿的福运。”
邴温故这话一出,日后如果高中,就印证了南锦屏福星命格。而邴温故知道自己一定能中。
第34章 邴温故什么都不要南锦屏干 他的夫郎只……
邴温故就是这种性格的人, 什么东西想要,那就穷尽手段去争取。
南锦屏不是没有天生富贵命吗?没关系,他给他造一个就完了。
量身定制, 什么时候都最合身。
邴温故的福星之说,话音刚落,刚刚还热热闹闹有说有笑的喜宴现场蓦然一片安静, 周围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连杯盏碗碟, 筷子相触之声都没有了。
喜宴上众人反应虽然不一,但是无一例外都在表达一个意思——嘲讽!
是的,嘲讽。
大庸是一个男尊女卑, 双儿低贱的社会,不能说明文规定, 但至少算是默认的潜规则。
在这种风气下,双儿的出生不能说昭示着不祥, 最起码预示着不吉。
好多村里人家若是生了双儿, 都会被村里人戳脊梁骨, 蛐蛐这家人一定做损了才会生出一个小哥儿。
甚至有的人家不愿意被人嘲笑,在生下小哥儿后, 直接就溺死了,对外只说生了个死胎。连提自家小娘子生了一个双儿这事都不敢提。
这样的情况下, 邴温故却来跟他们讲南锦屏是福星转世,这不荒唐吗?
福星转世不投胎到皇宫官宦家中,至少也要到员外乡绅家里,再不济投胎成个男人或者小娘子,哪有投胎成双儿的。
村里人尽皆这种想法,若放在从前可能会有人当场就奚落回去。但是现在, 邴家有钱了,村里人都抱着能不得罪尽量不得罪的想法,不管心里怎么嘲笑,都没有表现出来。
就连苗氏和南父二人都无法违心地站出来附和邴温故的话。
南家兄弟尴尬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家别光顾着吃饭,来喝酒。”邴四郎最先反应过来,咋咋呼呼嚷嚷着,“今日我大哥可是新郎官,你们可得把他喝趴下了,让他洞房花烛夜在新夫郎面前当软脚虾!”
“你也就敢撺掇别人灌醉大哥吧,你自己可不敢。”邴三郎随后调笑着。
喜宴气氛如此便被三言两语重新炒的热络起来,客人举着酒杯都要灌邴温故这个新郎官。
邴四郎暗暗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还好他机智。
周南氏刚才完全被邴温故的话搞愕然了,她真没想到邴温故竟然能说出那么倒反天罡的话!
这会儿周南氏反应过来了,嗤笑一声,小声嘀咕道:“搞笑呢吧,还福星转世?要我说那南锦屏就是扫把星转世,谁娶谁倒霉!”
丝毫不记得,当初她可是替她女婿求娶来着。
另一桌的李冶冷笑一声,“邴温故可真被一个小哥儿迷昏了头,福星之说这种话都敢造了。”
“色令智昏啊。”张明摇头,一副邴温故不可救药的样子,“刚才观礼的时候,我特意瞧了瞧那个小哥儿的样貌,也不是什么绝色美人,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中小哥儿。长相一般,气质更无,怎么就能把邴温故迷的如此神魂颠倒?真是想不通。”
“各花入各眼。”郑宁不是背后论人长短之人,举起酒杯去撞李冶和张明的酒盏,“喝酒,喝酒,咱们今日不醉不归。”
邴温故不管众人心里都是个什么想法,那跟他无关,反正不管他们么什么想法,最后邴温故都会彻底坐实南锦屏的福星命格。
他的夫郎,岂容他人怜悯,那不是可怜他夫郎,而是嘲笑他无能。
邴温故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神色自若地带着邴四郎继续敬酒去了。
大约都喝过一轮,邴温故又单独陪着一些要好的客人喝了一会,就醉倒在酒桌上,无论怎么叫,都叫不醒,众人只能把新郎官扶回房。
“我哥喝多了,哥夫,麻烦你照顾了。”邴三郎和邴四郎把人扶到炕上,客气地对南锦屏道。
邴三郎虽然被过继出去,但邴温故没有苛待他,他不想同邴家真断亲。如今又住在一个院中,就出来帮忙张罗。
“应该的。”南锦屏回。
炕上的人醉的人事不省,嘴里还嘟嘟囔囔着一些听不清的话。
南锦屏走过去弯下腰,刚要帮邴温故把鞋脱掉,手就被握住。
南锦屏抬头,就对上邴温故含笑的眉眼,那人正笑吟吟的瞅着他,双目清明,哪还有醉意。
“你不是喝……”南锦屏脱口问道。
“嘘!”邴温故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南锦屏的嘴唇上,笑盈盈道:“小点声,不要叫外头那些人听到。我若不装醉,他们岂能放我回来,非得把我灌到桌子底下去。我可不想做一个洞房花烛夜在昏死中度过的新郎官。”
想到洞房要干些什么,南锦屏的小脸通红,他小声斥道:“不要脸。”
邴温故也不恼,笑嘻嘻,“你吃过饭了吗?”
“嗯,吃过了。”南锦屏答,“三娘说是你让她提前给我留出来的。”
新婚宴上,如果男方不尽心,新娘子就只能在屋中一直等到外头宾客散尽,才能出去吃一些客人剩下的残羹冷炙。
邴温故则让三娘给南锦屏提前留出饭菜,且是每道菜都单独留出一份没吃过的,务必要南锦屏每样都能尝到,还为了确保南锦屏能吃到热乎乎的,一直在灶上温着。
“你喜欢吃哪道菜?以后我常做给你吃。”邴温故问道。
南锦屏注意到邴温故说的是他做,不过却并未放在心上,以为他是随口一说。毕竟村子里的男人都不做饭。
南锦屏想了想,道:“我都喜欢吃,每样菜味道都好吃,就连素菜都好吃。”
邴温故看着一脸回味模样的南锦屏,好像刚才吃的不是便宜的寻常家常菜,而是什么山珍海味似的。
邴温故心疼道:“锦哥儿,委屈你了,没能让你穿上绿色嫁衣。”
大庸其实讲究的喜服是红肥绿瘦,即红男绿女。
但并不是什么人家成亲时都可以穿绿色嫁衣的,只有嫁的相公身上有官身才可以。
这就导致寻常百姓想要效仿只能穿一种类似绿色的青色嫁衣,当然正红色也是普通百姓之家成亲时的主流颜色之一。
这些风俗,南锦屏知道。
南锦屏奇怪的看着邴温故,好像他说了什么傻话似的,“为什么委屈?我听三娘说,做饭的大师傅,是从镇上专门请回来的大厨,就做这么一顿饭,就要好几百文钱。我身上的嫁衣和鞋子,可十一两呢。还有那个迎亲队伍,零零总总加在一起,都够村里人在镇上置办家产了。”
想到身上的嫁衣,南锦屏一下就从炕上跳下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喜服和鞋子脱下。再小心翼翼地从上到下检查一遍,看到喜服上有好多处勾丝的地方,只觉得比勾在他皮肉上还疼。
邴温故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眉眼含笑。
南锦屏捣鼓好一会儿才把喜服和鞋子珍惜的放进地上的箱笼里。
这时候看到了苗氏给他的那些钱,南锦屏想了想,把苗氏给他的那串让他当私房的铜钱藏了起来,只把卖狍子换到的几两碎银拿出来。
“这是卖狍子的钱,我阿娘让我拿给你。”南锦屏实诚道:“你省着点花,别像之前那么败家。”
这场喜事在南锦屏眼中,太过刨费了。
邴温故怔了下,想起自己似乎还没有上交私房,转身找出自己剩下的钱。
邴温故把钱交到南锦屏手上,“这是三两碎银和一些铜钱。”
如果不是给了邴三郎十两银子,现在这里应该有十三两银子。
如果邴温故还有多余的银子,早就把邴三郎的房子买下来,把人赶出去了。
南锦屏看着那么多银子呆掉了,三两银子对于南锦屏而言已经很多了。
“你怎么有这么多钱?”南锦屏问。
邴温故拿出一个账本,“贵人一共给我七十二两谢仪,这是这些日子的账,剩下的我一文没留,都在这里。”
南锦屏看着纸上铁画银钩的字迹,赧然道:“我,我不识字。”
邴温故温声道:“没关系,以后我教你。我念给你听。”
邴温故把这些日子的帐一笔笔念给南锦屏听,有什么不仔细的地方,还会详细的解释。
听到邴温故为了把邴三郎过继出去,还给了邴三郎十两银子,南锦屏没什么表示。
邴温故做事总归有他自己的道理。
南锦屏听后,只有一个感想,这个男人好能造害钱,七十多两银子,这才几天就给造害的只剩下这么点了。
“以后你别这么祸祸银子了。”南锦屏道。
这恐怕不能如南锦屏的愿了,他往后越走越远,花销只会更大。邴温故只是笑笑,不应答。
南锦屏一脸不舍道:“你收起来吧。”
邴温故怔住,“你不收吗?”
南锦屏疑惑道:“村里都是男人当家作主。”
邴温故摇头失笑,“咱们家你是咱小家的一家之主,当家的,你把钱收起来吧。”
南锦屏被邴温故这一声当家的叫的美的不行,喜滋滋的把钱收起来。
外头宾客散去,邴家人开始收拾喜宴,南锦屏听到动静,穿鞋就要出去帮忙。
邴温故把人按住,“你不用去,成亲前,我就跟家里人说过,外债和房子的银子我出,唯一条件就是不用你干活。”
南锦屏再次傻住,呆呆的瞅着邴温故,好似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似的。
邴温故轻笑道:“我说过,娶你回来是宠你爱你,必然说到做到。”
邴温故起身穿鞋,“你早上起那么早,忙了大半天肯定累了,躺炕上睡一觉吧,我去帮忙。”
邴温故说完,三下五除二换了一身常服就出去帮忙了。
南锦屏赶紧趴到窗户边,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一旦梁氏或者谁露出不满,他一定立刻冲出去干活。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梁氏的声音,“你不是喝醉了吗?”
邴温故回道:“我装的,早就叫四郎把酒中掺了水,要不非得把我喝趴下不可。”
梁氏笑道:“就你二哥最老实,你们兄弟都知道掺水装醉,只有他傻乎乎的真喝,醉了一日夜,他整个新婚夜都是在昏睡中度过的。”
梁氏边干活边随口问道:“锦哥儿呢?”
“屋里呢。”邴温故同样随口回道:“他累了一大天了,我让他睡下了。”
此时邴家人都在院子中收拾喜宴过后的残局,全部都听到邴温故的话,暗暗酸溜溜的想着,当初自己成亲那会儿,可不能这么早就休息,那是要跟着出来干活的。
不过谁也没敢说什么,毕竟情况不同。
他们家男人成亲得靠家里出银子,可不能反倒给家里出了四十多两银子。况且早前邴温故就通过气,南锦屏嫁进来万事不沾手。
梁氏手上动作没停,一丝异样没有,“嗯,让他好好睡一觉吧,成亲看似没什么,其实最累人。”
听到这里南锦屏的心才算放回肚子里,他躺回炕上,一手捂着胸口,心脏在里砰砰乱跳,好似刚才他干了什么坏事似的。
新婚当天,他竟然连喜宴用的碗筷桌椅都不用收拾,就这样婆婆不骂,妯娌没不满,这是什么好日子。
没成亲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成亲后竟然真的发生了。
邴温故收拾完回来,南锦屏已经躺在炕上嘴角含笑的睡着了。邴温故躺在他旁边,把人抱进怀里,幸福的跟着睡去。
这一觉睡到晚上,梁氏做好晚饭,喊他们出去吃饭。
南锦屏吓得从炕上跳下去,打开门不安道:“娘,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
梁氏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没事,成亲就是累人,出来吃饭吧。”
晚饭是喜宴剩下的菜,热热就吃了。
邴温故觉得剩菜热一下,味道变了,邴家人包括南锦屏都表示没什么,吃的一样香。
邴温故瞥见南锦屏一碗见底了,立刻就拿起他的饭碗,起身给他盛饭。
南锦屏赶紧偷偷观察邴家其他人的表情,发现大家都没异色,这才暗暗松口气。
成亲前,南锦屏没少看村里婆婆对待媳妇夫郎的态度,那可真是生怕少干一点活,多吃一粒米。
他这一点活没干,饭可没少吃,就这邴家人没一个有意见,南锦屏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
手里一沉,南锦屏低头一看,满满的冒尖的一碗大米饭。
大米比粗粮贵了几倍,村里人舍不得吃,南锦屏长这么大小也没吃过几次。
就这样的大米饭,不用配菜,南锦屏就能连吃三碗。
南锦屏咽了一口口水,低头扒饭。这一次,他没有如之前那碗吃的那么快,而是慢慢吃起来,因为他吃完这碗不好意思再吃了。
邴四郎吃完第二碗去舀饭,发现大米饭就剩下一碗了,便住手问道:“耶娘大哥,你们谁还吃大米饭,不吃我就包圆了?”
邴温故瞅了眼慢吞吞吃饭的南锦屏,回道:“锦哥儿吃。”
梁氏跟着道:“给锦哥儿留着吧,锦哥儿喜欢吃。”
雪白喷香的大米饭谁不喜欢吃,邴四郎暗暗吐槽,不过他却没有任何迟疑,停下动作,转手舀了喜宴剩下的菽饭。
南锦屏脸都红了,恨不能埋进饭碗里,不过心里却说不出的甜蜜,原来有夫君疼是这种感觉。
第35章 精神领域 南锦屏以为那些都是梦
千盼万盼, 邴温故终于把太阳盼落了山,他猴急的把小夫郎往炕上带,那急色的模样好似晚一息就能要了他的命似的。
南锦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 满脸羞的通红,不敢对上身上之人的目光。
这一刻,南锦屏才发现平日里邴温故瘦弱的身躯, 此刻如同一座大山一样重重地压在他身上,压的他呼吸不畅, 且不能逾越。
邴温故看着二人交缠在一起的发丝,这一刻分不清谁是谁的,说不出的旖旎。他心念微动, 剪断几缕二人的发丝系在一起,“结发为夫妻, 恩爱两不疑。”
邴温故将系在一起,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发丝放进南锦屏给他绣的荷包之中, 这个荷包, 邴温故每日都会随身携带。
邴温故注意到南锦屏看见他们相交缠的发丝后, 立刻就变得满脸通红,就猜到南锦屏应该是想到了什么缱绻的画面。邴温故再次转头落在荷包上的眼神就不对劲了, 怎么看这个荷包怎么旖旎起来,似乎预示着他和南锦屏即将发生的一切, 就连周围的空气都变的暧昧起来。
他跟他,马上就要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
邴温故听见自己呼吸声越来越重,重到喘息声都惊到了南锦屏。小夫郎漂亮的丹凤眼瞪着他,显然知道他就要对他做什么, 那双水灵灵的凤眸之中有害羞还有一点点害怕。
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燃烧,邴温故感觉他体内仿佛有一头被困了千百年的野兽,而他再也关不住,那是一头饥饿了几百年的恶兽,如今即将就要择人而噬,而他想要噬的对象就是南锦屏,他的小夫郎……
新婚之夜旖旎非常,邴温故如果是一片汪洋的大海,那么南锦屏就是一叶渺小扁舟,他在邴温故这片大海上漂泊,根本无力抵抗,只能随波逐流,起起伏伏。
邴温故能感觉到他把南锦屏累的没有一点力气,南锦屏已经从微弱的挣扎到现在全身软绵绵,可是他还觉得不够。邴温故还跑南锦屏的识海之中与他翻云覆雨,之后再引着南锦屏虚弱的精神力来到他的精神领域之中进行神交,各种颠鸾倒凤。总之梦里梦外都不肯放过南锦屏。
南锦屏没有经过星际精神力训练,他的精神力就是普通人标准。实际上,每个人都有精神力,只不过精神力强弱不同了。
普通人的精神力只能用于日常中的思考,这时候人说的精神短,其实就是过度用精神力所导致的。
只不过这时候的人没有受过星际专门的精神力训练,所以无法做到像邴温故一样随意使用自己的精神力。
邴温故借着神交的机会,一点一点引导南锦屏怎么样使用精神力,这种教法更接近于传承,简单粗暴直接塞进南锦屏的脑内,所以南锦屏很快就能在邴温故的引导下使用精神力,并且在邴温故的牵引下来到邴温故的精神领域。
邴温故的精神领域里藏着他前世今生的秘密,他不怕南锦屏发现,甚至期待他发现。
哨兵和向导的结合,不止身体上的交融,还有精神的融合。
哨兵和向导会在精神海内进行神交,向对方完全敞开自己的精神领域,随伴侣在自己精神领域进出,随意翻阅自己的记忆,彼此不留一丝秘密。更任由伴侣在自己的精神领域打烙上对方的烙印。
这种精神毫无保留的交流,会让哨兵和向导感情上更加相爱,精神上更加契合。也能缓解哨兵的狂躁症,是一种比精神梳理效果更好的安抚剂。
邴温故当初来到这里附身在邴大郎身上,那会儿就是刚刚自爆完,精神领域极其不稳定,如果不是南锦屏及时和他神交,邴温故可能还会进行二次自爆。
邴温故的精神领域浩瀚如海,精神力强悍,他如果不愿意,可以轻易关闭精神领域的大门。精神弱小,甚至连精神识海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南锦屏完全进不去他的精神领域,更不可能窥得到他的秘密。
但是邴温故不愿意,他爱南锦屏,就算他什么都不懂,仍不会欺骗他。
他会敞开自己的精神领域,就像他可以随意翻阅南锦屏的记忆一样,任由南锦屏读取他的一切。
邴温故的精神领域因为连年征战,长期被血腥和暴力包围,变得黑暗而沉重。
精神领域里的邴温故穿着那身象征着将军身份的铠甲,独自一人行走在一片荒芜的沙漠之中,这里不见一丝绿色,静的可怕,似乎连风都没有。
而邴温故就那么静静矗立着,眼神看向远方,嘴唇干裂。
邴温故又看见南锦屏的精神力飘忽到别处,那里存储着他在星际时代的血腥和暴虐。邴温故没有害怕南锦屏看到他的阴暗面,因为这些都是他。他要让南锦屏清楚的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邴温故操纵着机甲跟虫族对战,这是邴温故在星际二百多年的日常,虫族好像杀不死一样,无论他杀了多少,很快就会有新的一批诞生,继续奔赴战场。
战场上都是残肢断臂、血淋淋的肉块,这里人也好,虫族也罢,都是一样的堆在战场上,最后化作一滩腐肉罢了。
每日都重复着不停地杀戮,没意思极了,还不如直接杀了虫母,结束这无聊而单调的日子。
邴温故伪装成虫族,接近虫母,然后自爆了,带着虫母同归于尽。邴温故的灵魂就穿越千年的时候来到大庸,附身在邴大郎身上,被南锦屏所救,意外跟南锦屏进行神交。
后来周南氏上门要求南锦屏给她家小娘子做陪嫁,女婿通房,南锦屏不同意,周南氏就四处讲究他,李氏、王氏、张李氏、赵王氏造谣侮辱他。
当梁氏告诉邴温故这一切的时候,邴温故都要疯了,幸好那时候已经跟南锦屏发生过一次神交,精神领域被梳理过,邴温故的精神稳定了不少,邴温故才没有直接把那些人都杀了。如果以邴温故在星际时的精神状态,估计那些人已经死了。
邴温故就是发现自己精神状态越来越不稳定,他已经控制不住,才会选择同虫族之母同归于尽。否则就算日子再枯燥,他也会选择活着。
邴温故对邴大郎的身体素质一直不满意,来到这里后,每日除了读书,还会练武。他的身手回来不少,以前在星际邴温故就是出了名的神射手,击杀虫族他打的最准。
这里没有枪,但是有石子,这玩意练练准头一样不错。
邴温故蹲守在张李氏家门外,在张李氏迈门槛的时候,打在她膝盖上,张李氏就那么磕在门槛上,磕掉了一颗门牙。
后来邴温故又去了赵王氏家,正好赵王氏起夜,邴温故就弄松了赵王氏家茅厕的一块木板,果然赵王氏掉进粪坑,还崴了脚脖子。
这两个人嘲笑南锦屏相对轻,邴温故便略施小计给两人一个轻轻的教训。
接着就是李氏和王氏,邴温故在山上做了陷阱,这两个人踩中陷阱,一个伤了胳膊,一个伤了腿。
邴温故知道她们两家的尿性,绝对不会拿那么多银子给她们治伤,而这种伤在医疗条件这么落后的时代不好好养着绝对会坐下病根,邴温故就故意选择让他们骨折。
她们不是嘲笑南锦屏是个双儿吗?那就看看她们成了残疾人后会不会被人嘲笑被人看不起,当初不拿银子给她们治病的家人会不会反过来嫌弃她们成了拖累。
这就是人性,邴温故要让这个教训贯穿她们以后的人生每一处,永远给她们教训。
最后就是周南氏,这个人欺负他夫郎欺负的最狠,让她跟王氏和李氏受到一样的惩罚,邴温故觉得这对于王氏和李氏而言有些不公平了,那就再让她家大出血一把吧。
邴温故放火少了周南氏的房子,不过这期间邴温故一直在暗中观察着,确保不会烧到邻里。后来就是眼看火势要波及到无辜了,邴温故才想办法惊动左邻右舍,看着他们浇灭了大火。
邴温故骨子里就是这样一个人,爱恨分明,有仇必报,他算不得什么好人,但是他也不会伤及无辜,报仇可以,一定要确定不会连累到第三人。若是不能确保一定牵连不到无辜,邴温故宁愿放弃这次机会,再做计划。
这不是因为他是一个好人,而是他的底线和原则。
这场火,邴温故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因为他在星际的时候用火攻了无数次虫族。风向气候湿度等等外界因素对于大火的影响他早就了然于心,胸有成竹,这才策划了这场火。
邴温故把南锦屏累的太狠了,后来南锦屏就睡着了,没有再继续看邴温故深处的记忆。
邴温故吃了一场饕餮盛宴,心满意足,精神稳定了不少,抱着他的小夫郎心满意足睡了。
邴家人早上起来,见新婚夫妇这屋没动静,皆识趣的没来打扰。
邴温故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就发现温香软玉在怀,不由露出一个痴汉一般的笑容。
邴温故心想不愧是自己,就算睡着了也知道把好不容易娶到的小夫郎紧紧搂在怀里不撒手。
看着自家夫郎睡的粉嫩嫩的小脸,不由想到昨晚美好的纠缠,邴温故差点没控制住自己,兽性大发地把人摁在身下再来一发。
幸而外边传来邴家人来回走路的脚步声,及时换回邴温故的理智。
邴温故可惜地叹口气,再看向怀中的小夫郎,就在小夫郎的脸上看出几分可怜来。
被他这个莽夫折腾一宿能不可怜吗?
邴温故难得有些心虚,轻手轻脚地从炕上爬下来。
邴温故这几日已经恢复星际时候的作息,起床后会先去院子里练一套拳脚功夫。
这幕被从地里回来的邴四郎看见,偷偷撇嘴,太阳都晒屁股了,才想起晨练。
不过心里暗暗羡慕,他啥时候也能娶到媳妇,然后洞房花烛夜里把自己的小娘子这样那样……
唉,想到王二娘,邴四郎的心情变得不好了。
昨天晚上王二娘来找他了,可是邴四郎没有答应。他知道王二娘不是真心喜欢他这个人,而是看中了他家的房子。
邴四郎知道王二娘乍开始不选择他没有错,他不能接受的是王二娘勾搭他的同时,还在和别人纠缠。
但凡只要王二娘那时候只有他一个,邴四郎现在已经欢欢喜喜的筹备起他俩的亲事。
可惜王二娘除了他,还有别的他。邴四郎介意。
邴四郎想的出神,一个没注意脚下,踩在一颗石子上,崴了一下。这一下牵动他身上的伤口疼的邴四郎呲牙咧嘴。
这身伤是他和邴三郎打架打出来的。
那日分家,邴四郎一直保持缄默,从头到尾都不曾开口,是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谁都没有错。
邴大娘错了吗?
她没有,相反她是最无辜的,她只是一个受害者,回娘家求助有什么错。
大哥错了吗?
更没有,他对得起大姐,对得起他们。这七间大瓦房就远超出一个兄长的责任了。
至于邴三郎,他有错吗?
他似乎也没有。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让他怎么选择呢?
钱氏对不起所有人,可从未对不起他。他若与她和离,那就是逼钱氏去死!
可是邴家没了他这个三郎还有大郎、二郎、四郎,梁氏和邴父也许会伤心难过一阵,但并不会真的有性命之忧。
邴四郎觉得谁也没错,那么错的是谁,错的是钱氏。但三哥跟钱氏是一体,所以最后就成了这样。
邴四郎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和三哥打一场,不管谁输谁赢,最后他们还是亲兄弟。至于钱氏,他就不和她来往了,往后只当三哥是个老光棍,没有嫂子。
邴温故练完一套拳脚,听到自己房间有动静,赶紧跑到窗边,小声询问道:“夫郎,你醒了?”
听到邴温故的动静,再看了眼已经开始往下走的太阳,南锦屏又羞又恼,气的把牙咬的紧紧的。
这个莽夫,都怪他!要不是他跟没有明天了似的不要命的折腾他,他今天哪能起不来!
哪家新婚夫郎,新婚第一天就睡到太阳往下走的时候!
丢死人了。
南锦屏忽然想到昨天晚上他好像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梦里的邴温故暴虐嗜血,跟现在这个完全不一样,并且还穿的奇奇怪怪的。后来还梦到邴温故借尸还魂什么的,还帮他报复了周南氏等人。
南锦屏不知道自己是累傻了,还是太想有人保护他,为他出头才做了那么多荒谬的梦,但是并没有当一回事,更没放在心上。
“你再躺会,我这就去做饭。”没听到回答,邴温故就知道小夫郎恼了,赶紧补救似的讨好卖乖。
南锦屏只注意到邴温故的第一句话,小声骂道:“还躺?还嫌不够丢人吗?”
邴温故虽然人已经跑远,但是哨兵发达的五感还是令他捕捉到了小夫郎恼怒的话。邴温故这时候可不敢领教盛怒中小夫郎的怒火,只装听不见,钻进厨房。
厨房里,还有喜宴剩下的菜。邴温故看也不看,从角落翻出一个铁锅。
村里人舍不得用铁锅,邴家之前那个穷酸日子有一文钱都得买粮食,自然也没有。
这个还是邴温故前些时候托梁氏去镇上打铁铺子里特意打的,薄底的,就为了给南锦屏做美食。
现在镇上铁价一斤直四十钱,邴温故打的这口铁锅重2.6斤,一百零四文。匠人打铁需要手工费,一百文,所以这口铁锅一共花费了二百零四文。
这对于村人而言是笔不少的钱了,有这钱不如买肉买粮来吃,买铁锅何用。那铁锅炒菜还费油,家里的釜做菜一样吃。
但邴温故知道铁锅的好处,可以做出各种各样的美食。
邴温故起锅烧油,打算做一道小炒肉。
小炒肉主要原料除了猪肉就是辣椒,可惜大庸此时没有辣椒,邴温故打算用姜丝代替。
姜丝好处很多,其中一个就是可以暖胃祛寒。村中人不懂得保养,冬日用凉水洗衣,秋日下河摸鱼,这些事情没少做,无论大人小孩子男女老幼,普遍体寒。
邴温故想让南锦屏多吃些姜驱驱寒气。
大葱花椒八角陈皮,这些常用的调料大庸都有,邴温故就用这几样调料爆锅,之后把调料捞出,单用姜丝炒肉,再放入一些大葱作为调味,大火翻炒几下,猪肉便炒熟了。
色泽油亮的姜丝炒肉从卖相上就勾得人食指大动,不用说飘香十里的香气,更是勾人馋虫。
邴温故尝了一口,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
这虽然是他第一次做菜,但是味道极好。
邴温故在星际没做过菜,他自己一个人懒的折腾,都是吃的营养剂。
不止邴温故一个人这样,星际哨兵皆差不多。只有有向导的哨兵,才会愿意折腾那些费工夫的美食给自己伴侣吃。
毕竟较之哨兵,向导活的很精致。
邴温故平时没少浏览美食制作,当然不是打算做给自己吃,而是寻思学会了,以后可以做给自己的向导吃。
这是邴温故第一次做饭,就能如此成功,邴温故美滋滋的觉得自己很有天赋。
刷干净锅,做第二道古地球有名的美食——赛螃蟹。
这道菜是邴温故在一档综艺上学会的,那档综艺名叫复刻古地球,卖点就是完美复刻古地球环境,然后把嘉宾扔到里面,像古地球人一样生活。
那档综艺拍的很好,讲述了很多古地球时期有趣的发明,邴温故跟着学到不少东西。
赛螃蟹需要蛋清蛋白分离,邴温故不嫌弃费事,一个个把蛋清蛋白分开。
南锦屏穿好衣服出来就闻到一股霸道的香气,扑鼻而来。
南锦屏心中纳罕,邴家吃饭时间好生奇怪,这不晌不午的,怎地做上饭了。
这么想着,脚下快了几步,寻思着进厨房帮忙。
只是没想到,刚进厨房,就看见了在厨房中仔细分离蛋清蛋白的邴温故,一下就愣住了。
南锦屏完全没把邴温故说给他做饭的话放在心上,因为整个村子里就没有男人进厨房做饭或者洗衣服的。
除了那些老光棍们,所以这也是那些老光棍们被嘲笑的原因之一。
甚至就连上门女婿,吃住都是小娘子或者小哥儿们供,本身都不做饭不洗衣的,还得小娘子或者小哥儿伺候。
南锦屏乍见邴温故做饭一下就愣住了,呆呆地看着。
哨兵五感发达,南锦屏刚进来,邴温故就发现了。不过他没吱声,还暗暗表现呢,干的更加卖力。
先把蛋白炒的碎碎的,舀出,再炒蛋黄,同样打碎,加入之前调好的调料,翻炒几下就可以出锅。
蛋白铺底,蛋黄浇在蛋白上,一道赛螃蟹就做好了。
邴温故自觉要表现给南锦屏看,炒的格外用心,自觉这道菜做的非常完美。
正暗自得意,已经反应过来的南锦屏走过来,接手道:“我来吧。”
邴温故把南锦屏往厨房外推,“我来,你新作的衣裳可别进厨房,弄了一身油烟味。”
邴温故把人撵出去,喜滋滋回到厨房继续做菜。
最后一道简单炒个青菜,就用猪油渣炒个白菜,完美。
三道菜做好,主食大米饭也用釜蒸熟了,邴温故用一个大碗,舀了两碗端进屋里。
前前后后愣是没用南锦屏帮一点忙,南锦屏只管上桌吃饭就行。
“来吃饭,试试我的手艺。”邴温故给南锦屏夹了一筷子姜丝炒肉。
饭菜氤氲,香气扑鼻,南锦屏吃着,忽然眼中涌上湿意。
邴温故正期待心上人表扬呢,就看见小夫郎眼中的水光,登时就慌张了,“有那么难吃吗,都难吃哭了?不是,我刚才尝了一口挺好吃的呀。”
邴温故自己又夹了一口姜丝炒肉,讲真的,味道很好,他自己觉得比昨个婚宴时大厨做的还好吃。
“算了,不喜欢吃就不要吃了,你别哭呀。”邴温故伸手去擦南锦屏脸上的眼泪。
南锦屏乖乖给他擦,没有躲,那乖乖巧巧的样子,更加让人怜惜。
“不难吃,相反很好吃,是我长这么大吃过最好的了,比昨天那个大厨做的还好吃。”南锦屏轻声道。
邴温故不信,“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吃,你还哭。”
南锦屏小小声道:“我,我感动的。村里男人就没有做饭的,我没想到你会愿意做饭给我吃,甚至端到屋里,而我什么都不用做,只管吃就好。”
邴温故没想到是因为这个,松口气的同时,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惜。
这算什么,星际时代向导难讨好着呢,哨兵亲手做美食只是基操之一,至多只是个追人时的入门手段之一。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操作,在向导眼里根本不够看的手段,就让南锦屏感动哭了。邴温故心里不舒服,甚至有些难受。
“夫郎,这才哪到哪啊,你要早早习惯,我对你的好远远不止这么一点,以后还有更多,你总不能动不动就哭吧。”邴温故道。
南锦屏看了邴温故一眼,之前没把他说的对他好的承诺放在心上,现在他倒有些信了。
南锦屏道:“以后还是我做饭吧,你做饭虽然很好吃,不过还是不会做。哪有人把鸡蛋分开炒的?”
邴温故没有辩解,而是用勺子舀了一勺蛋白和蛋黄送进南锦屏嘴边,“你尝尝看。”
南锦屏就着邴温故的手,吃下勺子中的鸡蛋。
邴温故双眼亮晶晶道:“味道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跟什么食物味道相似。”
南锦屏入口就察觉到了不同,“没想到你胡乱做的还挺好吃,至于味道,似乎有些像是螃蟹。”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邴温故用鸡蛋炒出来,南锦屏甚至会怀疑这道菜是螃蟹。
村里有河,夏天的时候,南锦屏摸到螃蟹,苗氏煮了给他吃,虽然只是水煮的,但是特别鲜美。那味道一直令南锦屏念念不忘。
邴温故心满意足的笑了,好似南锦屏夸奖他了似的,“这道菜就叫做赛螃蟹。”
“赛螃蟹。”南锦屏问道:“你怎么会做这么多炒菜?”
村里人都不怎么用铁锅的,就别说炒菜了。可听邴温故话中之意,这道蛋黄炒蛋白并不是他瞎做,还是一道名菜。
邴温故咳了声,掩饰心虚,“从书上看来的。”
农家人对书籍有天然的敬畏之心,南锦屏并不例外,立刻就什么怀疑都没有了。
第36章 给夫郎取字(一更) 明礼修身,知礼明……
吃过饭, 南锦屏想要刷碗,再次被邴温故撵走了。
“我来刷,你别刷, 都把手刷糙了。”
南锦屏争不过邴温故,被撵进屋。坐在屋内,南锦屏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没成亲前, 阿娘总是说成亲后要他勤快些,对待婆婆和邴温故恭顺些, 不要忤逆。
可是真的成亲了,南锦屏忽然发现阿娘跟他说的那些都不适用,邴温故什么都不让他干, 邴家人也不管,比他在娘家的时候还要清闲。
猛然间闲下来, 南锦屏还有些不习惯,心里不踏实。
邴温故洗碗回来, 南锦屏不安道:“我看家里人都不在家, 是不是上山去看地了, 这几天就要种地了,要不我跟着去种地吧。”
“不用你。”邴温故再次强调道:“我跟家里人说过, 成亲后什么都不用你干,包括种地。”
南锦屏还是不踏实, “家里人会有意见的,再说也不公平。”
“怎么不公平,家中现在都是我养着。”邴温故理所应当道:“你不用不自在,咱们虽然没出力,但是出钱了。比起出力,我相信他们更愿意咱们出钱。大不了这段时间, 你多给娘一些家用,让家里农忙的时候吃些好的。”
南锦屏问道:“我给家用吗?”
“嗯,你给吧,保证每餐有肉。”
南锦屏掰着手指,“咱们家成人就十个,几个孩子饭量小,就算两个成人饭量,就是十二口人。每人至少要保证吃饱,一日就要十二升。最便宜的菽饭,十二升就要一百二十文。还要保证家里肉菜,每日要百多文开销,你还要科考,咱们手中银子看似多,实则花不了多少。”
邴温故心思浮动,再次想起去府城吃饭时听到的消息。
通往瑶城的路上有一伙土匪,那些土匪盘踞在卧龙山,时常打劫过路客商。
听说有几十年了,不知道攒了多少家底。
“大郎,你有听我说话吗?”南锦屏唤回出神的邴温故,有心劝他放弃读书,可是看他吃完饭回房第一件事情就是捧起书本,如此用功刻苦,不叫他读书的话就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邴温故回神后第一句话就是纠正南锦屏的称呼,“叫我夫君,或者温故。”
南锦屏不明白他们好端端说着家里的开销怎地忽然就跳到称呼上了,话题跳跃的也太快了吧。
邴温故不满地嘀嘀咕咕道:“大郎,大郎…谁知道你喊谁,站在村口喊一声大郎,全村都答应。”
无语,此时唯有此二字能形容南锦屏的心情。
“温故。”南锦屏叫不出夫君,感觉太羞耻,只能退而求其次,唤邴温故的名字,“家里这样开销未免负担不起。”
被南锦屏清亮的声音用温泉的语调唤着,邴温故犹如三伏天喝了一杯冰饮,通体舒畅。
邴温故心满意足,含糊其辞道:“我有法子赚钱,先不着急。”
通过短短时日相处,南锦屏已经相信邴温故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就不再纠结此事。
可是把这个抛到一边后,南锦屏就发现他无事可做。趴在桌上看着邴温故读书,闲的发慌。
邴温故显然注意到了,他放下书,把南锦屏叫过来。
邴温故抽出两张空白的纸张,在白纸上写下两个名字,他指着,一字字读道:“邴温故,南锦屏。”
这两个名字,被邴温故念的温柔缱绻,听着就莫名让人觉得叫这两个名字的人之间有种暧昧不明的关系。
邴温故话落,还在两个名字中间画上一个心。
邴温故的字遒劲有力,力透纸背,有种铁画银钩的美感。南锦屏正欣赏呢,就被邴温故旖旎的语气和那个心给破坏了,南锦屏再怎样不通情爱,也不可能不理解这个心的意思。
南锦屏羞恼道:“你怎么什么都能联想到那种事情上,平白污了圣贤书。”
邴温故耸肩,笑嘻嘻道:“你以为书都是圣贤书,我跟你说书才是最污的。”
“我不跟你说了。”南锦屏恼羞成怒,就要走,被邴温故一把抓住。
“好了,不逗你了。我看你无聊,教你写几个字。”邴温故起身,让南锦屏坐在书案前,教他握笔写字。
二人的名字在他们相握的笔下一笔一划写出,有种别样的浪漫。是邴温故心中期盼爱情的模样。
“渊亭,这是我的字。”
大庸的普通百姓可能连名字都没有一个,就大郎二郎之类的混叫。还有的农人觉得贱名好养活,狗蛋、铁柱什么的一大堆。
只有读书人才会讲究的取一个文质彬彬的名字,再搞一个寓意好的字。
“这字是县学里的夫子取的,夫子希望我可以才思敏捷、出类拔萃。后来有一次我犯了错误,他还骂我愧对他取的这个字。”这些经历都是邴大郎的,不是邴温故的。
“太过分了,他怎么可以这样打击你,学不好又不是你的错。天下读书人那么多,考中的能有几个。”南锦屏不高兴。
邴温故就笑,“我倒是不在意,告诉你这个并非要跟你诉苦,而是告诉你有这么一段过往,所以我对这个字一般,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以后你不要叫字,叫我名字就好。”
大庸的名字一般都是不熟之人才会称呼,稍微亲近些的同窗都会彼此称呼各自的字。别说夫夫之间了,正常来讲肯定是称呼名字更为亲昵。
但是邴温故不同,邴温故三个字,是邴温故真正的名字,他在星际就叫这个。南锦屏唤他温故,那就是叫他。而渊亭是原主夫子给他取的,跟邴温故没什么关系。
南锦屏就点头道:“好,我记下了。”
“夫郎,你如今也十八岁了,还没有字呢吧,我给你取一个好不好?”想到自己可以亲自为爱人取字,邴温故的心都是火热的。
“我又不读书科举,取字有什么用,一个名字就够了。”南锦屏道。
“怎么没用,我这不是在教你读书认字,说不定你读书识字后,还能成为天下最有名的大儒呢。”
“怎么可能?”不过南锦屏其实也想要一个字了,毕竟邴温故答应以后教他读书识字,他认了字,是不是就算半个读书人了,“你若真想给我取字,那就取吧,反正一个字而已,我无所谓。”
说是无所谓,可是南锦屏的眼睛却亮晶晶地瞅着邴温故,明显非常期待。
邴温故没有随便取,他认真思考着,沉吟片刻道:“叫明礼吧。”
“明礼。”南锦屏喃喃着,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
“明礼修身,知礼明德,行礼明事。”邴温故解释道:“这句话出自《礼记.大学》,意思是明礼是修身的前提,知礼是修身的基础,行礼是修身的关键。”
邴温故这么一解释,南锦屏就觉得这字竟然还有出处,更加玄奥高深了。
“就叫这个了,我喜欢。”
邴温故笑着,在纸上又写下明礼二字,并把出处写在一旁,然后教南锦屏读写。
南锦屏学的很认真,他挺喜欢学习的。
“你坐在我旁边写,也可以临摹。”想到小夫郎认认真真一笔一划临摹他的字迹,邴温故心中就一阵荡漾。
南锦屏完全没有发现,还担心道:“笔墨纸砚好贵,我用来写字,太浪费了,我又不能科举。”
“怎会浪费,笔墨纸张就是用来写字的。”邴温故道:“我以后可是要科举当大官的,你作为我的夫郎,大官的夫郎,怎能不识字,岂不叫人笑话。”
南锦屏想说你能不能考上秀才还两说呢,又觉得这话不吉利,还打击人,就憋了回去。
“以后我当了官,身为夫郎的你要是不识字的话,就算你我不惧人言,可是被算计了怎么办?”
南锦屏不是不喜欢读书的人,相反他挺羡慕别人能读书识字的。所以对于识字没有那么抵抗,邴温故都这么说了,他就认真学起来。
就这样,一个临摹,一个温书,一时间屋内气氛静默,但却温馨。
晚间,梁氏提前回来做暮食,发现厨房中的粮食少了,就知道邴温故二人做饭了。
家中粮食都有定量,平日里被锁在梁氏房中,哪个儿媳妇做饭,她就现拿出刚刚正正好量的粮食。
今日邴温故二人没起来,厨房中的食物是梁氏走的时候留下的。
梁氏做好饭菜,分出一些送进邴大娘房中,如今邴大娘正在坐月子,不能见风,每餐都是家中女眷送入屋中。
邴大娘跟邴三娘住在一间房间,梁氏进屋,姐俩都从炕上爬起来。
“饿了没,吃饭吧。”梁氏把饭菜端到炕上。
邴大娘不好意思道:“我不饿,一天吃了睡,睡了吃,都不动弹哪里会饿。”
这简直就是神仙日子,从前在孙家哪里敢想。
邴三娘摇头晃脑,“大姐饿倒是不饿,就是馋得慌。”
梁氏瞪了邴三娘一眼,“我看发馋的是你吧,尽往你大姐身上推。”
邴三娘瞪大眼睛,“才不是,虽然我也馋,但是大姐也亲口说她也馋。”
梁氏不再搭理小女儿,转头问邴大娘,“你想吃啥跟娘说,后个大郎要去镇上正好捎带回来。”
邴大娘脸红红的连连摆手,“不是的,阿娘,是今个大郎做菜太香,我在屋里闻见了。”
邴三娘连连点头,“阿娘,大哥也不知道怎么做的,做出来的菜特别香。上次大哥叫你买回来的那些调料,你做过一次菜,超级难吃,还不如不放。可是不知道大哥怎么放的,那味道可香了。我听说大哥那种做法叫做炒菜。”
邴家从没做过炒菜,都是炖菜,所以邴三娘并不知道炒菜这种做法。
梁氏眼皮跳了跳,小声嘀咕道:“我就说我那荤油怎么少了那么多,原来让那个败家子给我祸害了。”
邴三娘没听清,问道:“阿娘,你说什么?”
“没什么。”梁氏忽然反应过来道:“不对啊,那个败,大郎怎会炒菜,他长这么大小就没进过厨房。”
邴三娘神神秘秘道:“阿娘,我偷听大哥和哥夫在房间说是在书籍上看到的。”
邴大娘咋舌,“怎么村里就没有汉子做饭的,大郎还是一个读书人,从前从不肯轻易踏足厨房,就是帮家中人端个碗筷都不愿意,如今却肯为了夫郎进厨房亲手做饭。这也太疼夫郎了吧,没想到大郎竟是这样的汉子。”
梁氏心中酸溜溜的,她把儿子养这么大了,儿子也不曾亲手给她做过一顿饭。结果这刚娶了夫郎,就给夫郎做上饭了。
梁氏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瞪,“三娘,偷听,你是不是听你大哥墙角了?”
邴三娘不以为意,“我就站在窗户下就听到了,才不算偷听。”
梁氏想到大儿子夫夫新婚燕尔,年轻人情难自控,万一随时随地发生点什么,再叫三娘听去了,那还了得。三娘还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梁氏板着脸道:“三娘,不许偷听你大哥和哥夫的墙角。不是,家里谁的墙角你都不能偷听。”
邴三娘撇嘴,不服气。
邴三娘太小,还不通晓人事,梁氏不好解释,就只能黑脸吓唬道:“三娘,再让我知道你偷听墙角,我可就告诉大郎了。你看你大哥收不收拾你,不扒你一层皮算我没说。”
邴三娘顿时害怕了,实际上上次邴温故把邴四郎摁进水里的疯狂劲,把家里大人孩子都吓到了。
邴三娘想到邴温故冲她发怒的场景,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眼中登时就闪烁起了泪花。
“阿娘,我再不敢偷听墙角了,你不要告诉大哥。”邴三娘声音颤抖着央求道。
梁氏见把三娘吓住了,口气就缓和了。
“走吧,你兄长他们也回来了,咱们出去吃饭。”梁氏道:“你顺便问问你大哥和哥夫还吃不吃了。”
邴三娘刚被梁氏用邴温故吓唬了一通,有些不敢去问。
梁氏道:“你大哥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
邴三郎不情不愿,迈着小步跑到窗下,问道:“大哥,哥夫,娘做了晚饭,你们吃吗?”
南锦屏的脸登时就红了,这是家里人知道他睡到那么晚才起,要不不会问他吃不吃饭。
邴温故脸皮可厚多了,慢斯条理回道:“我们才吃完,不吃了。你告诉阿娘留些菜在厨房,晚上饿了,我们自己做。”
邴三娘跑去告诉梁氏,同在厨房帮忙的儿媳妇听到,心中艳羡。
她们可不敢想啥时候吃就啥时候吃饭,过了饭点不厚。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她们男人没邴温故的本事。
梁氏吃过饭,亲自过来把钥匙交给南锦屏,“我把粮食什么的从我屋里搬到厨房了,这是橱柜的钥匙,以后你们想吃什么自己打开橱柜取,不用跟我说了。”
南锦屏吓得连连拒绝,“娘,哪有家里儿夫郎把着粮食的道理,你快快收回去。”
梁氏道:“咱家跟别家不同,大郎读书费脑,得多吃才有力气读书。”
邴温故轻声道:“夫郎,你收下吧。”
南锦屏这才收了,梁氏临走时嘱咐道:“我那里还有一把钥匙,这把你收好,只管自己用,其他人要一概不要给,只管叫他们找我要去。”
到了辰时,邴温故和南锦屏果然饿了。
邴温故拿了钥匙,简单做了个蛋炒饭。就这么一个蛋炒饭,把邴家人都给馋出来了。
邴温故做的少,只够两个人吃。梁氏还不许家里人加餐,这把邴家人馋的,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梦里都是蛋炒饭的香味。
钱氏跟邴三郎叨咕道:“你说大哥一个从不进厨房的人,手艺怎么那么好,还会用铁锅炒。这玩意咱们村中就没谁家用,做了几十年饭的阿婆都不知道怎么炒菜,大哥竟然知道,他是咋知道的?”
“听四郎讲,是书上看来的。”邴三郎回答。
“不是吧,书上还教这个。”钱氏又道:“怪不得大哥学识不好,原来每日闷在屋中,竟看这些没用的东西了,能学识好就怪了。”
不过那个什么蛋炒饭是真香,“三郎,你说咱们管大哥借铁锅来用用,自己炒行不行?”
自从分家后,虽然邴三郎没有搬出去,但是除了邴温故成亲当日大家一起吃饭,后来就都分开了。
毕竟邴家那边现在是邴温故负责伙食和开销,并非邴家夫妻。现在邴温故又把邴三郎两口子撵出去了,邴三郎真没那个厚脸皮硬蹭这一口饭。毕竟他又不是没银子。
邴三郎,“你若实在馋,我去跟大哥说一声,再怎么样一个铁锅而已,大哥不至于小气的不借。”
“可是我不会炒蛋炒饭啊。”钱氏道。
“我只能给你问做法,想让大哥亲自给你做,那别做梦了。你寻思耶娘不馋那蛋炒饭吗?一样馋的,耶娘都没敢跟大哥提做给他们尝尝。”
“大哥可真宠哥夫,没看出来,大哥竟然是这样的人。”钱氏道:“瞅大哥从前那个懒样,我还以为大哥成亲后,啥都得指着夫郎干呢,没想到竟是反过来的。”
忽然钱氏不说话了,斜睨着邴三郎,“你看看你大哥咋就那么疼夫郎,你在哪看看你,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怎么差这么多,没你大哥十分之一疼夫郎的劲。”
邴三郎翻个身,笑嘻嘻地道:“从前你不还挺瞧不上大哥的,说幸好嫁给我了。大哥就是一条水蛭,就知道趴在人身上吸血,谁嫁给他谁倒霉,血都得叫他给吸干了。”
“我那是从前不知道大哥对夫郎这么好。”钱氏转了转眼珠子,忽而又道:“不过我现在仍旧这个想法。我看大哥还想继续读下去,就他那个学识,恐怕读一辈子都考不中。”
邴温故学识不好这事并非村中谣言,而是邴大郎自己回家说的。
邴大郎这人千般万般不好,唯有一样好处,那就是诚实。
他在学堂,夫子训斥他什么,回到家中,都会告诉邴家人。
而原主学识确实不怎么样,就没得到过夫子夸奖,都是训斥。邴大郎回家复述的多了,久而久之,家中人都知道邴大郎学识不好。
而一年前起,邴家实在没钱了,凑不出学堂的束脩,邴大郎这才休学回家,就自己每日憋在房中学习。
这也是邴大郎压力过大的原因之一,所以才会李二娘一退婚,他就受不了投河了。
“这书啊,大哥要是继续读下去,还不知道得糟蹋多少银子。他手里卖药材的银子,咱们虽然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但是肯定有数。给家里还外债,盖房子还给哥夫买那么贵的嫁衣和珍珠鞋,又成亲啥的。如今还管着家中伙食,吃的还那么好,就这么造害下去。我跟你说,也要不了多久就得祸祸光了。”
钱氏撇嘴,“你看着吧,我把话撂这,那一天也快。”
钱氏倒也没猜错,不算南锦屏带回来的银子,邴温故手中的银子真让他给造害的就剩下三两了。
要是指着这三两过日子,就邴家这个大吃大喝法,还真过不了几日。
不过钱氏不知道的是,赚钱于邴温故而言法子多得是,单看选哪个。
第37章 邴温故外出 舍不得
眨眼间就到了回门的日子。
邴温故和南锦屏早早就起来坐村里驴车去了镇上。
邴温故记挂着成亲时聘礼简薄, 还都被换成银子给自家夫郎带回来了,回门礼就打算厚重一些。
买了三斤猪肉、一斤羊肉、一包红糖、一斤大枣、一匹粗布。
邴温故还要再买,被南锦屏制止了, “够厚重了,不用再买了,再买阿娘就不会收了。”
“也行。”反正来日方长, 南锦屏都是自己夫郎了,日后不愁没孝敬岳父岳母的时候。
邴温故顺便给家里又买了一些粮食和菜。
村中人都暗暗关注着邴大郎的回门礼呢, 想从中窥得邴温故对南家这门亲事的态度,或者说对南锦屏满意与否,也好知道他们家里的小娘子, 双儿有没有机会。
村人眼中,如今邴家富贵了, 南锦屏这个小哥儿是配不上的了。
看见邴温故和南锦屏抱着满满登登的礼物去了南家,村中人就知道邴温故对南锦屏有多满意了。
王氏咋舌道:“带这么多东西, 看来这邴家对南家小哥儿挺满意。你看见没, 那么大一条羊肉, 一整匹粗布。啧啧啧,邴家这是真发达了, 回门礼这么大手笔。”
李氏嫉妒的面部扭曲,“一个小哥儿罢了, 又不能生,回门还弄得这么高调,就不嫌丢份。”
“丢份不丢份,咱不知道。不过,你们家后悔了吧。”李氏幸灾乐祸,“早知邴家能有今日, 你家二娘子是不是就不悔婚了,省得嫁给那么大岁数一个老头。”
王氏的话化成这世间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进李氏的心脏,痛的李氏眼前发黑。
李氏紧咬牙关才没让自己晕倒,她嘴硬道:“邴家岂能跟赵府比富贵?赵员外拔一根汗毛都比邴家大腿粗。”
王氏道:“邴大郎年轻,同你家二娘子年岁算是相当。那赵员外年岁怕是比你男人都大吧。”
李氏身体晃了晃,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大腿,强撑着回道:“咱们都活到这把岁数了,知道什么最主要。什么年纪也好,情爱也罢,都是次要的,唯有银子才是最主要的。我家二娘在赵府吃香喝辣,穿绫罗绸缎,不比在村里当个农夫的妻子美哉!”
王翠华撇嘴,“啥农夫,邴大郎不是说明年下场,如果中了,那就是秀才了。岂是赵员外可比的。”
王氏和邴家关系没多好,也没盼邴温故考中,甚至私心里还觉得邴温故一定考不中。这么讲不过就是隔应李氏罢了。
别看平时这几个人常常厮混在一起,皆是面和心不和,谁也不希望谁好。
李氏冷哼,“就邴大郎那个孬样,能考中就怪了。”
王氏道:“要是中了,你家可别后悔。不过看这回门礼的厚重程度,南家小哥儿是入了邴大郎的心了。到时候怕是就算你家二娘想要回头,邴温故也不乐意了。”
“屁,我家二娘才不会回头,邴大郎也考不中!”
有些心思浮动的村人听到王、李二人的谈话,插嘴道:“回门礼丰厚,不代表邴大郎就满意南家小哥儿。说不定就是面子情,邴大郎毕竟是读书人,要脸面。”
有些人永远只听自己想听的。
南家人对这次回门特别重视,所有人都在家里等待。
倒不是说觉得邴温故怎样了不起,而是自家孩子是个小哥儿,本身就矮邴温故一头,如今邴家日子又发达了,就怕邴温故日后对南锦屏不好。
南家人都挺紧张,不知道邴温故态度如何。
直到邴温故南锦屏抱着挺厚重的回门礼出现,南家人这才把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另一半还要看日后两个孩子相处。
苗氏眉开眼笑的同顾氏接下礼物,“回来就好,一家人,不用带这么厚重的礼。”
苗氏并非见钱眼开之人,她要的不过就是邴温故的一个态度。回门礼多寡在于邴温故和邴家对她家锦哥儿的满意程度。
南父笑道:“中午就在家里吃,让你们弟妹整治几个好菜,咱们爷几个喝几盅。”
顾氏看着地上的丰厚的回门礼,眼睛笑弯了,“唉,我一定拿出看家本领。”
不一会儿寻到一个机会,苗氏把南锦屏叫到旁的屋中。
“锦哥儿,你老实跟我说,邴大郎对你怎样?”苗氏不放心地问着。
“阿娘,大郎对我很好。”虽然邴温故让南锦屏叫他温故,但是在家里和外人面前,他还是觉得太亲昵了,有些叫不出口。就跟着村里人习惯性的叫法叫。
“真的?”苗氏再次确认,生怕自家小哥儿报喜不报忧,“邴家如今不同了,他家日子现在算是发达了。梁氏可能会看你不满意,她说你些啥,你就当听不到。只管抓住邴大郎的心就行,我看他对你还算上心。”
邴温故那是对他还算上心,那是就差长在心上了。
南锦屏想到成亲这几日夜里以来,邴温故恨不能生在他身上不下来,脸上就火辣辣的。
“阿娘,你真不用担心我,我在邴家过的非常好。”其实在邴家的日子比娘家还要好过,南锦屏不好这么说,委婉道:“大郎什么都不要我干,有一天半夜饿了,还是大郎给我做的饭。”
苗氏是真没想到,愣了愣,“邴大郎还会做饭呢?不对啊,村里人不都说他眼高手低,家里家外活一点不沾,只管读书。”
“大郎确实啥活都不沾手,但前提是那些活也不需要我干。如果只属于我们俩人的活,都是他干。”
苗氏追问道:“那你婆婆就没意见,没挤兑过你?”
南锦屏摇头,“没有,邴阿娘从来没说过我。”
苗氏不可置信,如果不是知道自家小哥儿品性,苗氏都要怀疑南锦屏撒谎了。
咋会有这样的婆家,娶个夫郎回去啥也不用干,就当祖宗供着?
“你该干还是要干,懒夫郎可不受待见。兴许是你刚嫁进入,你邴阿娘不好意思说你。”苗氏嘱咐道。
南锦屏没说邴温故也不让他干,而是翻出出嫁那日苗氏给他的三两多碎银和二百个铜钱。
“阿娘,这是聘礼和你的私房,还给你。”
苗氏不要,“你留着吧,留下傍身。”
南锦屏不肯要,“阿娘,我不缺钱,成亲那天,大郎就把手中银子都交给我保管了,足有三两多呢。”
“三两,那么多银子!”苗氏不知道邴温故把银子祸害的就剩下这么点了,还以为邴温故跟村里其他年轻人一样,赚来的银子都交到公中,寻思这是邴温故自己截流下来的私房。要是知道是祸祸的就剩下这么点了,非得炸,“都给你保管?”
“嗯哪。大郎还说,随便我花。”
苗氏呆了好一会儿,才道:“邴大郎若是能一辈子对你这么好该多好。”
苗氏把私房钱二百多文收了回来,那三两多的碎银没要,推回给南锦屏,“这些碎银你留着傍身。如今邴家日子发达了,家里帮不了你什么,唯望这点银子能给你充几分脸面。”
顾氏拿出看家本领整治一桌席面,有荤有素,这菜在村里算是顶好的席面了。
如果放在以前,南锦屏也会觉得好。可是吃了几天邴温故做的炒菜,南锦屏就有些吃不下家里这种不管什么菜都炖的做法了。
南锦屏不好表现出来,胡乱吃了一些。
邴温故对食物没什么偏好,军中供应的无滋无味的营养剂他也吃了二百多年,如今做美食也不过是为了讨南锦屏欢心而已。
邴温故这桌不怎么吃菜,主要喝酒。
本来今天是儿婿回门,倒也不能真把儿婿灌醉,微醺正好。
可是南父和南家几兄弟一盅又一盅酒灌下去,邴温故脸不红心不跳,南父和南家几兄弟就较上劲了。
最后愣是让邴温故把南父和南家几兄弟全部灌趴下了。
南父脸红脖子粗,挺大一个大老爷们,哭唧唧抱着邴温故道:“我家锦哥儿命不好,投胎成一个双儿,从出生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你可一定要对他好。”
南大郎醉得双眼朦胧,人物不分,额头抵在桌子上,手指地道:“你若是敢欺负锦哥儿,我绝不饶你。”
就南大郎这熊样还不饶谁!苗氏丢脸的捂住脸。
南二郎同样醉的不辨东西,腾地一下站起来,豪气干云地嚎道:“大不了仳离,锦哥,我养你!”
南二郎一嗓子吼完重重坐回去趴在桌上彻底醉倒,什么都不管了,可把苗氏吓坏了。
苗氏偷瞄儿婿脸色,果见邴温故脸黑沉沉的。
苗氏赶紧起身对邴温故道:“儿婿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他们爷们都喝多了,说胡话呢。顾氏,小娘,快把你们兄弟扶回屋里去。”
苗氏此时暗自兴庆南三郎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再说不了惊人之语,要不今个非得把儿婿彻底得罪死了不可。
苗氏清楚,自家人都因锦哥儿双儿的性别自觉在邴温故跟前矮了一头,这些话若是放在几人清醒的时候万万不敢说的。
邴温故不在乎大舅子小舅子们的示威,他恼的是南二郎那句仳离。他跟锦哥儿可是要长长久久,白头偕老的。仳离什么仳离,忒不吉利。
苗氏客客气气的把儿婿和南锦屏送走,回屋就看见自家男人躺在炕上醉的不省人事,气的在人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随后,苗氏又笑了,自言自语道:“锦哥儿的日子该是真的好过了,你没看见今个家里那么好的菜,锦哥儿吃几口就不吃了,一点都不馋。这要是搁在没成亲前,舌头都得给吃的吞进肚子里去。”
回到家中,南锦屏把碎银掏出来放回柜中,邴温故看见,问道:“怎么没给娘?”
南锦屏回答,“阿娘不肯要。她说家中穷,拿不出银子给我备嫁妆,也帮不了我什么,这些银子让我带回来,家中日子也好宽松些。”
邴温故明白苗氏这是怕南锦屏受委屈,希望看在聘礼全部带回来的份上,善待锦哥儿。
倒是个心疼孩子的好母亲,看来日后可以多多扶持岳家。
邴温故把手中的书放下,斟酌道:“夫郎,明日我想去趟瑶城。”
南锦屏愣住,“为什么?”
“咱们这边穷,相较其他地方各种资源都落后,书籍也是一样。”邴温故解释道:“你知道我明年二月打算下场,可家里的书远远不够,我希望能多找一些书籍,和各地区的往年试题。”
南锦屏嫁进邴家才三天,对于他而言邴家的其他人都是熟悉的陌生人。这个家中,只有邴温故才是他的支柱。
现在邴温故突然要离开,南锦屏心里空落落的舍不得。
邴温故的话处处有道理,南锦屏张了张嘴,说不出挽留的话。
“要多久?”南锦屏声音干涩地问道。
“一个月到两个月。”邴温故本就舍不得南锦屏,南锦屏再流露出恋恋不舍的模样,邴温故差点脱口而出不去了。只是想到干瘪的荷包,不能不去。
“好吧。”南锦屏闷闷的。
夜里,想到即将分离邴温故满心不舍,全把这股不舍的劲用在南锦屏身上。把人好一通折腾,破晓十分才堪堪停歇。
早起,邴温故轻手轻脚下地,生怕吵醒正在沉睡的人。
可是邴温故这头刚开门,南锦屏还是醒了。
南锦屏揉着惺忪睡眼,从被窝里爬起来,“你要走了吗?我起来给你做一些干粮吧。”
邴温故心头涨涨的难受,知道南锦屏这是舍不得他。
前几日,他手脚也是这么轻,从来都吵不醒睡着的南锦屏。今个他才要出门,南锦屏就醒了,怕是这一宿都惦记着他,压根就没睡实。
“不用,我自己做就行,你再躺会儿,我一会儿多烙两张饼给你端进来。”邴温故轻哄着。
南锦屏却不肯了,愣是从炕上爬起来,跟着邴温故进了厨房。
邴温故不让他做饭,南锦屏也不愿意离开,就坐在小板凳上陪着邴温故。
邴温故给自己做了一些粗粮饼子带着路上吃,另外又用鸡蛋和白面搅在一起,摊了几张油汪汪的鸡蛋饼。
霸道的香气勾人馋虫蠢蠢欲动,梁氏出现在厨房,“大郎做什么好吃的了?”
邴温故分了两张鸡蛋饼出来递给梁氏,“娘,我摊的鸡蛋饼,你和阿耶一人一张,尝尝好不好吃。喜欢的话,下次可以做来吃。”
梁氏不会做,也舍不得放油。
她咬了一口鸡蛋饼,真香,比闻着味道还美味。
“阿娘,我要去一趟瑶城,买些科举用的书籍,大概一两个月能回来,锦哥儿拜托你照顾了。”邴温故放心不下南锦屏,也怕自己不在家,南锦屏受委屈。
“阿娘,锦哥儿还小,这些年身体亏空的厉害。秋收就别让他去了,让他留在家中好好养着。家里的吃食我都买回来了,若是不够,或者还需要其他花销,你跟锦哥儿讲,他会拿钱给你。”
梁氏听在耳中,翻来覆去都是放心不下南锦屏的话。
梁氏既犯酸气,又腻歪道:“你放心去吧,保管你回来,头发丝都不带少一根。”
梁氏拿着鸡蛋饼回房找她男人去了,谁还没个男人呢,呵!
吃过饭刷干净碗筷,邴温故背着包袱出门,南锦屏不舍,一直把人送到村口,眼都湿了。
“我快去快回。”邴温故也想带着南锦屏,但是不行。
他这趟去瑶城不是简单的买书,要是真单纯买书,就带着南锦屏去了,就当出去溜达溜达,涨涨见识。
主要是邴温故还有别的危险的事要干。
二人在村口依依惜别,直到村里驴车催促,二人才不得不分开。
邴温故坐在驴车上,回头看南锦屏,一直看着,直到驴车走远,看不见人才算。
赶驴车的大叔是村里人,跟邴温故算熟识,调侃道:“年轻就是好,新婚燕尔,想当初我跟我婆娘刚成亲那会儿也是这般粘糊。”
那头南锦屏彻底看不见驴车才掉头往回走,回到家里,邴家静悄悄的,家里人都去忙秋收了。
南锦屏回到房中躺在炕上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明明昨天那人把他折腾的那么狠,他现在该怎么睡都睡不醒的,可是现在就是不困。
翻来覆去,越躺心里越不得劲,南锦屏索性起来,跑回南家。
南家也没人,都去秋收了,南锦屏就跑去南家地里。
梁氏看见南锦屏惊诧道:“锦哥儿,你怎么这时候跑回来了?”
“我来帮家里秋收。”南锦屏说着就埋头干活。
梁氏唬了一跳,“家里不用你,你去帮邴家秋收。”
南锦屏闷闷道:“邴家不用我。”
梁氏急忙问:“怎会不用,可是骂你了?”
“没用,大郎跟邴阿娘说了,家中不用我秋收,邴阿娘同意了,我自己待着没意思,就想帮家里秋收。”南锦屏解释道。
梁氏气道:“你傻呀,你婆家都不肯要你干活,你跑回娘家干,这要是让你婆家知道,非得气死不可。”
南锦屏这时候因为邴温故离开而难受得木木的脑袋冷静下来,反应过来自己此举到底有多不合适。
梁氏继续劝道:“你别听邴大郎的,他就挺不懂人情世故的。平时他自己不干活就算了,现在还撺掇你不干活,这可不行。听娘的话,娘不会害你,你去邴家地里帮忙,别当甩手掌柜,你婆母会不喜的。”
南锦屏从南家田地离开,不过也没有真听苗氏的话去邴家田地干活。
不是南锦屏懒,其实他不在乎这点累。
而是这些福利都是邴温故辛辛苦苦帮他争取来的,为了让他不干活邴温故不知道顶了多大压力,许出多少好处才换来,不能让他自己毁了,那样未免太不争气些,更对不起邴温故一片苦心。要是叫邴温故知道,多寒他心。
以后邴温故又岂会再为他争取什么利益。
南锦屏回到邴家,看了眼天色,想着他倒是可以帮着做午饭。
村人一日两餐,农忙亦是如此,从前邴家也是。还是邴温故说农忙辛苦,让家中改成三顿的。
邴家和南锦屏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南锦屏不知道他这边稍微有点动静,那边就有村人去梁氏跟前嚼舌根。
“哎呀,我刚才看见你家邴大郎走了,在村口和南家小哥儿那个恋恋不舍,这才成亲四天,啥事非走不可,是不是高利贷到日子,还不上跑路了?”这么问的是李氏,她生怕邴温故好,但凡邴温故有个风吹草动都能联想到坏处。
李氏这腿是好不利索了,拖着个瘸腿,还得监视邴温故,有够辛苦的。
梁氏瞪了她一眼,“让你失望了,我家大郎没跑路,他明年二月要下场,去府城买书去了。”
“什么书,还要去那么远,我看就是跑路了。”李氏撇嘴,“你家新娶进门的夫郎呢,怎么没来地里干活。你家日子定的那么急,非赶在秋收前成亲,不就是为了把人迎进门好帮你家秋收吗?怎么没看见他?”
就在这时候王氏吊着一条胳膊,急急忙忙跑过来,远远就道:“梁氏,你知道我刚才路过南家地里看见谁了吗?你家新娶的夫郎,南家小哥儿。”
李氏阴阳怪气道:“还说你家邴大郎没跑路,没跑路南家小哥儿能跑回娘家,帮娘家秋收。真要那样的话,你梁氏岂能容他,不给他休回南家去?”
“啥?邴大郎跑路了?”王氏怪叫一声,“哎呦,我就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贵人岂是说遇上就能遇上的?”
王氏双眼滴溜溜乱转,一溜烟跑远了,没多大一会儿,全村都知道邴大郎借了高利贷还不上跑路了。
把梁氏气的胃疼,也不知道这些人秋收那么忙,怎么还有时间传别人家的八卦。
到了中午,梁氏刚要回家做饭,那头南锦屏挎着食盒过来送饭了。
梁氏满意笑了,虽然说好家里活不用南锦屏干。但是家中人都忙着秋收,南锦屏连饭都不帮着做,梁氏心里多少还会不得劲。
吃饭的时候,梁氏旁敲侧击,问南锦屏有没有帮南家秋收。把南锦屏吓出一身冷汗,赶紧找个理由解释一番糊弄了过去。
南锦屏下午回到家中,就没什么事情了。家里小孩儿都被邴大娘照看着,虽然邴大娘还在坐月子不能见风,但是多看几个孩子完全没问题。
邴家之前太穷,人都没粮食吃,就更没喂家禽的,也就没养鸡鸭。现在日子好过了,梁氏捉了几只鸡崽鸭崽养着,这些也不用他管。
七岁的三娘和五郎就能照看好,甚至还能把院子内外打算干净。南锦屏除了做饭,也没什么干的。
下午闲的无聊就在屋里临摹邴温故的字,这更加让南锦屏难受,越看这人的字,心里越想他。明明才分开,就迫不及待想他回来。
第38章 被劫 你在楼上看肥羊,肥羊在楼下看你……
邴温故不停赶路, 他身上银子不多,能省则省。有时候夜里都在赶路,就在乘坐的牛车上闭着眼睛囫囵睡一觉。要是晚上不得不住宿, 那就睡环境最差的大通铺,两文钱一宿。
这些对于邴温故而言,都不算什么, 他真心没觉得哪里辛苦。行军打仗,比这苦多了。
他难受的是想南锦屏, 心中记挂着人,就怕他受委屈。可是搞银子要紧,也只能按下心里的惦念。
一路上, 邴温故每到一地,都会有意无意打听卧龙山上的土匪。
这伙土匪在卧龙山盘踞得有几十年了, 专门打劫过往行人。
无论穷富,全看心情。
遇上富人行商, 大不了折些钱财。若是劫到穷人, 拿不出金银财宝, 便折了命。倘若过路的是些漂亮的小娘子,直接掠到上山, 命运如何则未可知了。
邴温故就是为了他们而来,这些土匪劫道对于普通人而言, 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无常修罗,于邴温故而言,说是蝼蚁亦不为过。
邴温故这趟来即为民除害,更为劫富济自己。
邴温故沿途走到一处府城就停下,府城相对繁荣,城中都有书院, 各家书院都有压箱底的知识。
这些都是邴温故缺乏的,原主窝在上河村那一亩三分地,手中就那几本书,匮乏得很,知识面窄,要想科考根本不够用。
这时候的人对于知识态度很封闭,学院中的书籍只允许自家学子阅读。能居住在府城并且还可读书的学子都是不差钱的,想从这些不差钱的书生手中搞到试题很难。
迂回些的方式有,先结交这些学子,关系亲近了再从他们手中借阅书籍和试题,一分钱不用花,还能得到书籍和试题。但问题是结交需要时间和精力,这两样目前是邴温故最最缺少的。
去瑶城的路上一共要途经四个府城,每个府城邴温故都要停留几日搞书,时间根本不够用。
想来想去,邴温故唯有高价收购。
每个书院总有那么一两个家贫的学子,邴温故找上这些人,想要高价从他们手里收集书籍和试题。
邴温故在书院蹲点几日,又打听了一些人,终于锁定了目标——一个叫做姚城的学子。
姚城原来家中不差钱,他父母去外地办事,途经卧龙山,不幸被山上土匪劫掠。本来姚家父母只要舍财就能保命,可是偏偏姚母长相尚有几分姿色,一眼就被卧龙山下来的一个土匪相中了。
那土匪要侮辱姚母,姚母抵死不从,姚父为保护妻子,二人双双殒命在土匪手中。
消息传回来,姚家的那些亲戚,完全忘记姚家夫妻平日里的帮助,联合外人联手侵占姚家家财。
姚城一个读书人,本就不擅经营之道,很快家中产业就被那些忘恩负义之徒做套套光。
双重打击之下,年过花甲的祖母病倒,姚城一时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邴温故就是这时候找到姚城的。
“如果姚兄肯割爱,在下愿意出高价。”邴温故堵在姚家门口,对姚城彬彬有礼道。
姚城松了一口气,这人连续几天蹲他,他还以为是那些找麻烦的仇敌,没想到只是为了买书。
“我手中确实有一些我们书院的典藏,还有学院中先生们的读书心得,你想要我可以给你,只不过润笔费……”读书人清高,典卖手中书籍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就委婉讲成润笔费,给自己留几分面子。
邴温故见有门,问道:“不知需要几何?”
“五两。”姚城道。
书籍本来就贵,又是外头书铺买不到的典籍,价格肯定更贵,但这个价格还是很贵了。
邴温故沉吟片刻道:“不知道我能否看一下姚兄的藏书?”
这是想要看看那些书值不值这个价了。
姚城颔首,“可以。”
姚城的书挺多的,不过大多数都在府城的书铺中可以买到,但是在兴河镇还是买不到,这些邴温故已经买下。
剩下的一些,有的应该是姚城抄录的学院中的典藏,还有一些是手写的学院中先生的读书心得和上课笔记,还有些就是姚城自己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书籍,自己手写抄录一份。还有一些往年科考真题,这些真题可能学院中先生讲过,上面还有笔记。
邴温故挑挑拣拣,把自己没有的都挑出来放在一起,“这些我全部都要,一口价二两。”
邴温故一共才带了五两银子出来,其中还有三两是南锦屏的私房钱,肯定不能全部都花了,还得留下一些作为日常花销。
姚城心疼地捂着胸口,“不能全部都给你,有一些我自己上学还要用到。”
邴温故游说,“你就在书院读书,可以问你同窗借阅,再抄写一份就是,还能加深印象。咱们实话实说,除了这些笔记,其他的书在市面上都能找到,可能就是费点功夫。根本不值二两银子。”
姚城不死心道:“其中还有两本书院的典藏,外面没有卖的。”
邴温故满不在乎道:“又不是孤本,再说你们学院中的所有学生都能借阅,别人也能抄录,真就是费些功夫的事。我若不是游学赶时间,在府城中多留几日,说不定到时候结交到一二好友,一文钱都不用,就能搞到。”
姚城知道邴温故说的是实情,想到祖母的病情,最后咬牙卖了。
对于这笔交易,邴温故还算满意,“对了,你还认识其他学院的学子吗?最好是读书好的,家中藏书多的,我还想再买一些书。”
姚城再怎么也是此地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虽然落魄了,但是一二好友还是有的,把同样一个家中贫窘的学子介绍给邴温故。
这人家中市面上不见的藏书没有,唯一值钱的就是所在学堂夫子的讲解,他跟姚成不是一个学堂,邴温故付了一两银子。
邴温故这银子买了一些书,花的七七八八,就剩下一两左右,得办此行的正事了。
邴温故便开始钓鱼行动了。
一事不烦二主,邴温故再次向姚城打听了这城中哪里有卖古玩的,不要那种大店,最好是地摊之类的。
姚城一下就明白邴温故的意图了,“你想捡漏?”
邴温故没隐瞒,“也算也不算。时间长没有鉴定古董了,怕丢了这门手艺,得练练手了。”
姚城眼神古怪,不过并没有多说什么,把他带去一条长巷,这里挨挨挤挤着很多小摊主。
“你看看能不能淘到吧,说实话,这里假多真少,几乎可以说没有,反正我这么多年是没见身边谁淘到真东西。但确实时不时能听到别人在这里淘到了宝贝,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小摊主放出的流言。至于其他店铺,里面都有经验丰富的师傅,想要捡漏几乎不可能,不被坑就是好的了。”
邴温故颔首,“这里就好。”
邴温故鉴定古董的方式和别人不同,他用的是精神力。但凡古件,都有一股特殊的气,精神力可以感知。
在星际,古董造假不仅仅是款式和外观,还要仿造那股气,干扰精神力,使得哨兵向导们难辨真假。
邴温故觉得这里人应该没人会造假那种气,至多不过是仿造外形。
邴温故把精神力铺陈开去,精神力便如流水一半顷刻涌进这条小巷。
小巷之中的人虽然看不见这股精神力,但是有些感知敏锐的人还是察觉到了什么,好似忽然之间被一双一双眼睛监视着。
姚城不自在的扭动脖子左右张望,“你有没有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人再看咱们?”
邴温故摇头淡定道:“没有,难不成这里有认识你的人。”
姚城找了一会儿,实在没看见可疑人只能放弃。
这时候,邴温故却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了,他没有直奔过去,而是一个个摊子走走停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买一些便宜的小玩意。
一路上来到要找的摊子前,手里已经拿了不少东西。
摊主打眼一扫邴温故手中的东西,就知道邴温故是一个完全不懂行的外行,手里就没一件真货。
摊主没把邴温故放当回事,以为是个可以忽悠的大怨种,热情招呼道:“郎君,喜欢什么,咱家摊位上的东西保管真。你就放心买吧。”
姚城撇撇嘴,这里的小商贩都这么说。
邴温故也没在意,他没第一时间拿起自己想要的物件,而是拿了几样从外表上肉眼看去做的还算有三分真的物件。”
“这个花瓶怎么卖?”邴温故问道。
“郎君,你眼力真好,这花瓶可是个老物件,你看这下面还有款呢,距今至少五百年。绝对的好东西,买回去就是传家宝。”摊主夸张而热情的介绍着。
邴温故看着瓶底那个落款,他又不认识,哪知道这玩意对不对。
不过面子却不显,好像很懂的模样,连连点头,口中还道:“对,东西是对的。”
摊主看着邴温故眼中闪过看肥羊的表情,一旁的瑶城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他一个不懂古董之人,都看出这东西不对了。邴温故这个自觉懂行的还在这对呢。
摊主热情好客,好话不要钱的往外冒,“郎君,一瞅你就是行家,现在如你这般慧眼识珠的人可不多见了。”
邴温故颔首,似乎挺满意摊主的吹捧,“怎么卖?”
摊主眼睛眯了眯,伸出一个巴掌,来回翻了一下,“一百两。”
“老板,你别太过分!”姚城本来不想吱声的,实在是这个摊主太过贪心不足,邴温故看起来又似乎很想买的样子。
摊主不高兴道:“这你就不如你同窗识货了,这可是顶顶真的老物件。在喜好它之人眼中,便是千两也不多,这位慧眼识珠的小郎君你说对不对?。”
邴温故点头,摊主得意,可惜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全部展开,就听邴温故道:“三百文,最多了。”
“啊!”摊主傻了。
邴温故眨眼,“我的确喜欢这个瓶子,这样的在瓷器铺子里兴许三百文都用不上。不过瓷器铺子里的没有这种做旧感,我就喜欢这灰扑扑的感觉。”
“噗嗤!”旁边围观的人笑出声,这嘴真损啊,灰扑扑!
摊主鼻子都气歪了,邴温故慢悠悠道:“卖吗?”
摊主咬牙切齿,“卖。”
邴温故给钱,又在摊子上挑了几个小物件,摊主瞅了眼,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一共才要了几十文钱。
钱货两讫后,邴温故才拿起一把看上去就十分廉价的扇子摆弄。
“这就是你说的捡漏?”姚城一言难尽。
邴温故点头。
东西已经卖了,事实证明邴温故不是一个冤大头,摊主也不装了。
“郎君,这扇子就是拿来玩的,一把几文,不是出自名家之手。要论起仿真,还不如你先前那个瓶子,你如果就是为它而来,完全没有必要。”
邴温故却微微一笑,“摊主,若这么说,那就是你走眼了。”
“掌柜,你有眼不识金镶玉啊。”邴温故叹息着,在扇面上轻轻一捻,竟然将外层扇面揭下,里面赫然是另外一幅画。
画的落款是黄文涛三个字。
姚城倒吸一口冷气,“黄文涛老先生的画!这,这怎么可能?”
黄文涛是前朝有名的书画家,最擅长山水画,邴温故手中这副山水画虽然小些,但是也能值百两银子。
这会儿周围的人群都被黄文涛这个名字吸引过来,这边摆摊的摊主并非是那些对古玩一窍不通之辈,实际上都均有涉猎。
不过一会儿就确定这幅画乃是真迹无疑,周围的人群都炸了,往常尽听谁谁说淘到真品 ,今个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姚城都傻了,看着邴温故的目光呆呆的,“你,你竟然真懂行?”
邴温故慢吞吞道:“家学吧。”
他父亲就有精神力,他也有,算得上家学。
在古董一道上,能谈得上家学二字的,那都得是豪富之家。
“难怪了。”姚城喃喃。
邴温故问:“难怪什么?”
“难怪你都不激动的。”姚城回答。
邴温故奇怪道:“这有什么可激动的,不过就是黄文涛的画罢了,又不是多么难得。我今个来与其说是捡漏不如说是温习手艺来了。我出来游学许久,都不怎么接触古董,要是回去眼力下降了,我阿耶怕是会骂我玩物丧志,再不让我出来玩耍。”
邴温故道:“你若喜欢,送给你也无妨,我就是检验一下自己的眼力还在不在。”
姚城吓得摆手,“这太贵重了。”
邴温故一脸无所谓道:“才几个钱。”
摊主心痛的捂着胸口,闻言立刻道:“反正郎君你也不差这点银子,不如我把那钱还给你,你把这画给我。”
邴温故一脸你当我傻的表情道:“你看我像是冤大头吗?我赠画于好友,那是我们之间的友情,给你,那是赔本买卖,傻子行径,要是让我阿耶知道我竟然敢做亏本生意,一顿打少不得。”
邴温故就似完全不在意这幅画似的,还晃了晃,“我家里不喜欢黄文涛的画风,这画我拿回去也没什么用,谁若是黄文涛的画迷,尽管拿去。”
最后这幅画以一百两银票的价格成交。
邴温故这一战算是出名了,一个府城一百两的画不算什么,主要还是邴温故那副二世祖的态度,好似一百两在他眼中就是一百文似的。
看他那样子,黄文涛的画都不算啥,家中应该是有更多珍贵的名家古画,这是个豪富人家中的小郎君啊。
一时之间,整个姚城都知道城中来了一个豪富之家的郎君,城内许多女子都来偶遇邴温故,其中不乏许多貌美者。
姚城羡慕道:“刚才那个小娘子样貌美,家境也好,咱们城中福源楼就是她家里开的,也算是难得的一门好亲事了,你真不考虑一下?”
邴温故满不在意道:“福源楼算什么,也就在姚城这种小地方才能拿得出手。不说我家里,就是我庶弟的亲事也没有这么寒酸啊。我庶弟的妾室陪嫁庄子都好几个……”
邴温故说到这了赶紧住嘴,似乎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忙道:“姚弟,你千万别给我说出去。我出来的时候家里千叮咛万嘱咐不让我透露家世,连身上的衣服和配饰,都不让我穿好的用好的,怕遇上歹人,你可别给我往外说。”
姚城点头,看着酒楼大堂里竖起的一双双耳朵无奈。就算他不说,这么多人都听到了,不出明日定然人尽皆知。
邴温故眯着眼睛,看到角落里两个瘦小的汉子交头接耳,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他早就注意到这两个人跟踪监视他好几天了,他也反监视跟踪他们好几天了,已经可以确定这就是卧龙寨那帮土匪的眼线,否则他刚才不会故意说那番话。
这可怎么说呢?真是你在楼上看肥羊,肥羊在楼下看你!
姚城问道:“邴兄,你何时走?”
邴温故都等不及了,这帮土匪打算什么时候对他动手。看来他得添一把火了,“今日下午启程。”
姚城不赞同,“这不好吧,赶路还是要早起。”
邴温故完全一副世家小公子的做派,“我可起不了早。”
姚城心想富贵小郎君真是一点苦吃不来,“那要不要雇佣一队镖师,你这几日在城里太招摇了,我怕你路上不安全。卧龙山有土匪。”
邴温故甩了甩袖子,“雇镖才招摇呢,那不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你看我一路从很远的地方游学而来,就这么形单影只,一个人不也平安走来了。我跟你说,你就是一个人才安全。那些坏人会以为你既然敢独自行走,准是个身上没钱的穷酸货。”
姚城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可是又想到邴温故能一路平安走来,该是他的想法是正确的,就不再劝说。
邴温故见鱼儿咬钩,不再纠结,当日就带着买来的书籍往回赶路。他偏巧走的慢悠悠的,天黑透了,正好走到卧龙山角下。
忽然卧龙山上传来一声爆喝,“站住,小郎君慢走!”
随着这打雷一样的吼声,二十几个大汉持刀从卧龙山上冲下来,眨眼间就把邴温故团团围住。
来了!邴温故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嘴角含笑。
几十个大汉看邴温故呆呆的一动不动,嘴角微微上扬,不屑道:“兄弟们快看,这小子让咱们哥们给吓傻了,都这时候了,还笑的出来。”
“这些书生,也就嘴上功夫了得,其实最孬!”
“瞅着长的倒是挺好看,可惜我不好这口,倒是听说他们读书人之中男风盛行。”
“那就把他卖到青楼楚馆,这相貌这身材,肯定能卖一个好价钱。”
“说不定你运气好,被深闺空虚寂寞的富婆就一眼相中,买回去就有好日子过了。你这身板还算中吧,就是不知道够不够伺候好那些老女人的,那些老女人可是饥渴得很。”
几个土匪发出猥琐的笑声。
“咱们也可以断他一指,或者搞个身上有胎记的地方剁下来给这小子的家里送去,到时候让他家人送赎金过来。”
“可以,咱们可以要求这小子家中姐妹来送,这小子样貌好,他一母同胞的姐妹指定更好。”
土匪舔舔嘴角,色眯眯,“我先尝,然后你们再试。”
几个土匪肆意侮辱邴温故,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蝼蚁一般,压根就没把他看在眼里。
邴温故就那么肩背笔挺地站着,如松如柏,即没有害怕亦没有惶恐。
“你说你傻不傻,都知道姚城外的卧龙山有咱卧龙寨,你在姚城中还不知道低调做人,偏偏好生张狂,这不明摆着给咱送菜吗?”
“行了,你跟他墨迹那么多干啥,一会儿就是个死人了。”一个脸上有一条横贯眉骨的刀疤男,持刀虎虎生风的走到邴温故跟前。
锋利的反映着森冷月光的刀面拍在邴温故脸上,“软脚虾,赶紧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哥几个留一条全尸。”
邴温故乖顺的把手伸进怀中,土匪们以为他这是要掏银子,“你小子倒是乖觉,省了一顿皮肉之苦……”
然而土匪话没说完,就看见邴温故从怀中掏出来的并非金银银票之财物,而是…一块黑布。一块平平无奇,甚至连个花纹都没有的最最普通的黑色粗麻布。
“你耍我!”土匪脸色都变了,阴沉沉瞪着邴温故。
邴温故瞭都没瞭土匪一眼,他慢斯条理地在黑布笔划了一下,大约着位置掏出两个洞,然后自顾自地用黑布蒙住脸,整张脸上除了一双眼睛,再没其他地方露出来。
土匪们都被邴温故这番操作搞懵了,这搁以前不都是他们的活吗?
把劫掠来的人带上山,为了防止路上给人质看到他们寨中的兵力机关布置,就会给人质脑袋上蒙上黑布,不过可不会在眼睛的位置掏出两个洞,这不纯属掩耳盗铃吗。
刀疤土匪回过神,“呦你小子还挺识趣,知道自己给自己蒙住头。就是有点傻,你蒙头露什么眼睛,哥几个蒙住你们这些小肥羊的脑袋就是为了不让你们看咱们寨中的部署,就你这智商,还读书人呢。”
另一个土匪围着邴温故转悠,上下打量他,忽然报了一声粗口,“MD,哥几个,我咋觉得他蒙上脑袋,比咱们几个更TM像土匪!刚才他蒙上脑袋一瞬间那气势给老子吓一跳,差点以为老子遇到了打劫的。”
其实几个土匪刚才的一瞬间都有那种感觉,那瞬间邴温故身上冒出来的那股气势比土匪还土匪,搞的好像邴温故才是真正的土匪,而他们反倒是被打劫的人。
这帮土匪觉得被一个弱质书生吓到很没有面子,其中一个恼羞成怒道:“我看是这小子被咱兄弟几个吓傻了。赶紧的,现在就跪下给兄弟几个磕一个,咱们给你个痛快。”
第39章 谁才是劫匪 全程通缉
土匪话音刚落, 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好像有什么温热腥甜的气息喷过,他就无声无息倒下了。眼中倒影着卧龙山熟悉的景色, 直到死前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瞬息间,邴温故已经夺下大刀,接连结果了三人。
这些土匪甚至都没有看清邴温故的动作, 只觉得一切不过都发生在眨眼间,甚至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兄弟们, 杀人了,上啊!”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这帮土匪们才仿佛刚反应过来, 冲上去。
邴温故身形灵活,犹如一位如水的鱼, 腾转挪移,纵跳飞跃, 身形特别快, 几乎要掠出一道道残影。
几个彪形大汉不过几息就悄无声息的倒下了, 邴温故把大刀架在在场唯一还活着的生人脖子上。
这个土匪脸上有一条横贯眉骨的刀疤,刀疤男已经吓得两股战战, “你,你是什么人?官府派你来剿匪的?”
眼中冷色比月亮更甚, “多行不义必自毙,带路,上山,不要耍小动作,也不要试图给你同伴报信,否则小心你的小命。”
刀疤男更加确信邴温故身份不简单, 应该是官府之人,这样的身手,若不是那些天天专门操练的兵将,绝对不可能有。
更何况此时眼前之人退去了那身文气,活脱脱就是一个匪头子,那架势比他们更土匪。
刀疤男一句废话不敢多说,在前边带路,心里却已经飞速盘算起怎么摆脱眼前的困局。
卧龙山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一路上机关重重,有几次刀疤男都想把邴温故往陷阱里带,全部都被邴温故躲开了。
二人一同到了山寨门口,远远就看见有几个大汉在放哨,邴温故携了刀疤男绕道从小路上上去。
刀疤男见邴温故完美的躲开了他们的陷阱和哨位,满脸惊恐,“你真的是官府中人,你们盯了我们山寨多久,竟然连我们山寨的地形都摸透了。”
“你们寨中水源在哪里?”邴温故的刀尖在刀疤男脖子上动了动。
吓得刀疤男连忙求饶,“官爷,手下留情。我说。”
刀疤男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一看就憋着一肚子坏水。
邴温故不怕,他精神力放出去可以铺陈整个寨子,可以说现在寨中的一切兵力部署尽在他掌握之中。
这就跟邴温故的精神力特性有关系,邴温故每每把精神力铺陈出去,精神力扫描到的都是有生命体征的东西,之后才会是特别险峻陡峭的地形。
就好比直升机在高空拍了一张照片,照片中的景物全部都是等比例缩小,只有非常险峻和陡峭的地势和坐标才会显眼。其他细节若想看,需要一贞贞放大特意去寻找才行。
唯一的不同大概是精神力扫描出来的缩略图,自带生命体感知器,会在他的大脑内自动标示出来。如此邴温故就知道哪里有生命体了,不过这对所有生命体一视同仁,不区分动物和人类。
想要再排查动物和人类,那还要更多更多的时间一一排查。
不过动物和人类其实区分起来,还是有一些粗暴的小诀窍。
那就是看生命体的聚集情况和周围的地势,一般会根据地势部署生命体的,就应该是人类无疑了。
所以一副关于卧龙寨大致的宏观布局图就出现在邴温故的大脑之中。邴温故若想通过自己直接找到水源,没问题,但是需要更多的时间,通过精神力一点一点细致的临摹和推敲细节。
要想分毫不差,时间更长。邴温故没那个时间推敲这么仔细的事情,他着急见家中的小夫郎了,再者他自信自己的身手。
邴温故带着人东躲西藏,来到厨房,这里有一口大水缸,里面装着满满一缸的水。
刀疤男指着水缸道:“我们寨中人就吃这个缸里的水。”
邴温故扫视一眼厨房,这里烟火气息十足,水缸上盖着缸盖,还有用旧的水瓢,知道刀疤男应该没有说谎,这才把早就准备好的蒙汗药拿出来。
“把这包药全部倒进水缸里。”邴温故刀尖在刀疤男的脖子微用力,一丝鲜血顺着刀尖蜿蜒而下。
刀疤男吓得赶紧把蒙汗药倒进水中。
“搅拌两下。”邴温故怕人看出痕迹,又吩咐道。
刀疤男依言而做。
邴温故余光瞥见堆在地上的酒坛子,又给了刀疤男一包蒙汗药,“去,每坛子酒里都给倒一些。”
刀架在脖子上,刀疤男不敢耍花招,邴温故让干什么就只能干什么。
刀疤男吭哧吭哧往每坛酒中倒了不少份量的蒙汗药,邴温故什么都不做,只用刀尖抵着刀疤男,看着他干活,不准他耍花招。
做好一切,邴温故带着刀疤男下山,从远处绕路回山寨正门,在距离几百米处遥遥站定。邴温故和刀疤半个身子被树木遮挡,这个角度寨门口的守卫只能隐约看见两个人形轮廓,看不清具体情形。
邴温故的刀尖从刀疤男的脖子上移开,刀疤男来不及欣喜,就感觉腰尖一痛,竟是剑尖刺入肉中三分。
邴温故冰冷的声音在刀疤男耳边响起,“让他们现在就整治一番席面,具体怎么说,不用我教你,还有不要耍花招,不要讲暗语,我既然能轻易摸进山中,就说明我对你们寨中一切都已了如指掌。”
邴温故在此之前关于寨中的一切都是道听途说,根本做不得准,之所以能摸清寨中路线全靠他的精神力帮忙,这些就没必要让刀疤男知道了。
邴温故继续威胁道:“你若胆敢耍花招,就想想我的刀,以我的本事在杀了你之后再逃走轻而易举。不想死,就老老实实的。”
别看平时刀疤男不把过路之人的性命当一回事,轮到他自己身上,全然相反,惜命得很。
刀疤男两股战战,生怕邴温故一个念头想不开,真把他杀了,点头如捣蒜。
此时守寨的人似乎发现了这边的动静,举弓搭箭,高声喝道:“谁躲在那里?出来!”
刀疤男感觉到腰上的刀尖又往肉里扎深了几分,赶紧出声道:“是我,老六。”
老六脑袋往这边探了探,使劲看了两眼,“刀疤,是你呀。你不是跟着大哥去山下劫小白脸去了吗?”
刀疤男笑道:“没想到那小白脸竟然是一只大肥羊,身上有得是银票。老大一高兴,让我先回来通知寨中兄弟们政治一顿好席面,今个晚上好好庆祝一番。”
老六闻言高兴道:“那可太好了,我这就去叫婆娘们出来收拾席面。”
老六高高兴兴走了,邴温故带着人往山下撤离,并未走多远,就在寨门附近的山坳里藏匿。
约莫时辰差不多到了,邴温故带着刀疤男再次绕路来到寨门口远远站定。
邴温故在刀疤男耳旁小声道:“你就在这里,告诉他们你们老大高兴,带兄弟们去找乐子去了,今晚不回来了,让山上的兄弟们自己乐呵,不用等他。”
老六对着寨门口的兄弟们重复了一遍邴温故的话。
此时天色黑朦,刀疤站的远,守寨门的人远远看见刀疤身边站着一个人,看不大清是谁,还以为是跟着刀疤他们一起出去打劫的兄弟,并未放在心上。
守卫问道:“刀疤,你怎么离那么远?”
刀疤道:“我着急,老大和兄弟们在山下等着我呢,我得赶紧下去,要不一会儿城门关了,可就找不成花娘了!”
守卫们发出猥琐的笑声,不干不净的说起荤话,遗憾今天值班的是他们,要不然也能下山找花娘耍耍。
邴温故把人带着往远走,在守卫们看不见的地方再次拐回来。
刀疤此时已经猜到邴温故想要干什么,刚要开口求饶,就发现腹部疼痛,他低头,就看见那柄大刀全部没入腹中,再抬头,涣散的眼神对上邴温故冰冷的双眼。
这人已经看清邴温故的容貌,邴温故怎么可能放他离开,给自己埋下祸根。
邴温故的整张脸都被黑布蒙着,唯独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比此时的月色还要冰冷森寒。
刀疤直直仰倒在地,带起一阵阵黄土。
邴温故面无表情地抽出大刀,心中没有一丝波动。杀戮对于邴温故来说已经成为麻木,不过他并不喜欢。
鲜血会刺激他的神经,暴虐会涌进他的血液,无情会侵占他的双眼。
如果不是心中有记挂着一个人,一个他,一个小小的夫郎,邴温故怕是会陷入精神紊乱的困境。
邴温故这一刻整个人冷漠的不像是一个人,更像是一个只知道杀戮的傀儡。他毫不犹豫的把还在滴血的刀刃在刀疤身上擦了两下,直到刀刃不再滴血,邴温故才提着刀,再次往山上奔去。
这一次邴温故没有绕开守卫,而是悄悄潜伏上去,寻到几个守卫落单的机会,一刀一个全部结果了人。邴温故就这样静悄悄地清剿着卧龙寨外围的卫兵,直到外围再没有生命体,邴温故才隐匿了身形。
邴温故藏在山寨中,精神力再次外放,静默的观察着寨中生命体分布,看看有没有土匪出来换防。
然而令邴温故失望的是没有,竟然没人出来换防,这些土匪的职业素养太差。
没多大一会儿,邴温故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就悄悄潜进寨子大堂。
这里几乎聚集了今晚不轮值的所有土匪,土匪们不知道是醉倒了,还是蒙汗药起了效果,一个个四仰八叉地摊在大厅之中,人事不省。
偶有几个没躺下的,也是醉得七荤八素,看见大堂里突然出现的蒙面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晕乎乎的大脑让他分不清眼前之人是敌是友,竟然提着酒坛子摇摇晃晃主动凑到邴温故跟前。
“你是谁,兄弟,平时没注意,今个才发现你这身板不错呀,有够壮的。不过你怎么回到咱们自己寨子还蒙个面,来,来,来,把面罩摘了,咱们一起吃酒……”
这人说着就要去摘邴温故头上的头套,然而下一秒,心脏处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低头看去,一柄冰冷的大刀插进他的心脏。刀刃上面反映着的烛火,好似一簇簇跳动闪烁的鬼火。
邴温故没有感情的抽回大刀,那人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扑通一声。同时手中的酒坛子也摔在地上,酒水四溅,瓦片飞溅。
这时候那些剩下被酒精和药物搞的迟钝的土匪才反应过来,一个土匪指着邴温故,“你……”
你是谁?
可惜后面的质问再也发不出来,他甚至没有看清眼前之人鬼魅的身影怎么飘到跟前的,人就已经断气了,到死或许都没搞清楚他是怎么死的。
大厅之中还清醒的男人全部都被邴温故杀掉了,那些陪着男人玩乐戏耍的女人,邴温故没有杀,而是直接灌药敲晕。
这些土匪不能说就是寨中全部主要兵力,也差不多了。他们没有防备刀疤男,再这里几十年的安逸生活已经让他们彻底放松警惕。
老大让他们吃酒庆祝,他们就全部人都聚集到这里尽情玩乐,连留出一部分人防守的操作常识都忘记了,就那么全部都聚集在大厅耍酒玩乐。
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不分男女老幼,全部都被邴温故结结实实捆住手脚,确保人就算醒来,一时半会也无法解开绳子。
卧龙寨山的土匪们在这里盘踞几十年,有的已经成家生子,还有一些妇孺并未在此处,而在家中安歇。
邴温故又潜进这些人家中,把人灌药敲晕。凭借邴温故的身手想要悄悄潜进这些妇孺家中,不惊动其他房中人,就给她们灌药敲晕,简直易如反掌。
卧龙山上的土匪男女老幼,足有一百多口,倒废了邴温故不少时间。
在摸进这些人家中的时候,邴温故无意中找到了马房,里面有土匪们劫掠上山的马。
这些马儿一个比一个瘦,可见平时土匪们对它们不怎么重视。
邴温故一走进,这些马儿就躁乱起来,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外人听见这叫声,都会怀疑有人在虐马。
邴温故冰冷的双眸向那些马儿,他身上的气势陡然间变得压迫性十足,那些马儿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仿佛感到了来自血脉中的压制,瑟瑟发抖地竟然跪了下来,马头低低垂下,对邴温故露出臣服之态,一个个乖顺的不行。
邴温故这才给这些马儿套上车厢,把卧龙寨上的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都塞进车厢之中运下山,有邴温故看着,这些马儿特别乖觉,一点都不反抗,让它们怎么走就怎么走,要什么速度就什么速度。
大约在距离城门几百米的时候,邴温故让这些马儿全部停下来,他把车厢之中被绑好的土匪拖下马车,在不惊动城门守卫的情况之下,悄悄堆在府城门口。
如此一来,明日早开城门,官兵们就会发现这些人。谁有罪,谁是被掠上山的无辜之人,自有官府查证。
这也是邴温故没有把人全部杀掉的原因,那些对他动手的土匪不用说,肯定都是常干劫掠之事的,就算杀了也不冤。
至于其他寨中人,邴温故怕乱杀无辜,一个都没动。
邴温故重新返回山上,找到寨中的藏宝地。卧龙寨上的财宝并没有邴温故想象中的多,但是也不算少。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应有尽有,不过显然,这些都不是寨中积累,应该劫掠来的。
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古玩字画等物品,邴温故动都没动,这些东西之前必然都是有主之物,拿下山若是碰巧被苦主或者亲近之人看见认出,又是一桩麻烦事,邴温故不想招惹不必要的祸端。甚至连银票都没拿,这玩意在钱庄那边都是有记载的,要是想查,都能查到。
邴温故只拿了寨中的金银,好在卧龙山的土匪劫掠的都是普通百姓,没有官家子弟,这些金银上没有特殊标记,可以随意花用。
反正这会儿整个寨子都是空的,邴温故索性把寨中所有人家都搜刮一遍,一点散碎银子和铜板都没放过,最后搜刮出黄金五百两零二十两、白银一千二百三十两、铜钱三十贯七百五十枚。
邴温故把这些银钱放在两个箱子里,堆在车厢之中,驾着马车远去。
至于剩下的马,邴温故没有再拴回马房,而是放它们自由。
翌日一早,守城官兵打开城门,就看到城门口被绑着的一百多人,吓得打了一半的哈欠都憋了回去。
“出事啦!”
随声一声惊叫,瑶城迎来了不同平常的一天。
瑶城知府穿着胸口绣有展趐飞翔的仙鹤官服,负手而立,神情凝重。
“可有问清这些都是什么人?”
手下抱拳回礼,“知府大人,已查明,这些都是山上卧龙寨中的土匪和家眷,以及一些被劫掠上山的无辜妇女。”
卧龙山上的土匪被清缴明明该是一件大喜事,可是瑶城知府却不见喜色,神情肃穆,“可查到是何人所为?”
“没有。”手下摇头,“那些土匪都没看清下手的是何人,他们应该是喝了被下药的酒,所以才会这么容易被生擒。”
手下想了下,犹豫着道:“倒是有几个没喝酒的妇孺和那行人照面了,只是当时天色黑沉,那行人没有点蜡烛,似乎还蒙了面,一个照面就把那些妇孺打晕,所以那些妇孺也没有看清那行人的真实面貌。只能根据隐约的身影猜测出应该是一个壮硕的男子。”
那些妇孺虽然没有看到来者到底有多少人,但是下意识觉得不可能是一个人干的,就以为是团伙作案。
“核实卧龙寨那边的情况了吗?怎么样?”
卧龙山卧龙寨中,小头目何实正带着一队人马在寨中盘查,小兵回复道:“大人,寨中珠宝古玩已经轻点出来,金银和铜钱具被拿走。”
何实双目沉沉,望着卧龙山连绵不绝的山脉,不知在想什么。
“大人?”小兵已经自家头没有听到,轻唤一声,再次问道:“金银和铜钱该是被那行人拿走了,可要派人去追?”
何实收回视线,略有些茶褐色的瞳仁看向小兵,“走,回禀知府定夺。”
何实带着人和财宝回到府城复命,“知府大人,那行人只杀了寨中几个头目,其余人等一概未伤。财宝亦是只取金银等不易查找之钱,明显特征的古玩字画等皆未沾。”
知府肃容道:“立刻派人快马加鞭给周围府城送信,一定要抓到那行人,决不能让他们就此逃脱。”
“是!”何实躬身拱手应道。
转身大踏步离开府衙,一个小兵急急忙忙跑过来,问道:“大人,知府大人怎么说?兄弟们可有赏赐?你说那行人也真是的,既有这本事,跑什么呀。当初知府大人就发布告示,如有能剿了卧龙寨的英雄好汉就奖赏黄金百两。大人,你说这行人怎么不前来领赏?”
领赏?看知府大人的用词,分明是缉拿要犯,若是前来领赏,岂不是是自投罗网。
何实心中泛起讥讽。
“找几个兄弟去周围府城送大人书信,路上不用太着急,要兄弟们保重自身安康。”何实淡淡吩咐道。
“是。”小兵领命而去,挠着头,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
同一时间,卧龙山被不知名英雄好汉剿了的事情传扬的街头巷尾人尽皆知。
“听说了吗,府城门口那些人都是卧龙山的土匪。”
“听说了。”同伴回答,“我一个同乡就是押解那批土匪去府城的官兵之一。据他说,那些土匪是先被用了药,才被抓住的。”
“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这个就不知道了,那些土匪也没有头绪。好像有几个小娘子看到人了,可惜当时天黑,那些人闯进去的时候没有点烛火,摸黑把人敲晕,灌了蒙汗药,都没看见具体长相,大概猜测应该都是身形魁梧的壮汉,具体有哪些人也不可知。”
“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官府对这些人还有悬赏呢,几百两银子,那些人都没来领赏金,把人绑了扔门口就走了。”
“拿了金银的。官府的人去寨里,找到不少赃物,但是金银铜钱这些一个子都没看到,应该全部让那些人带走了。”
“我的乖乖,那得有多少钱呀?”
“肯定不少。但是具体多少谁也不知道,那些土匪不知道藏宝室中具体有多少金银之物,只有他们老大和几个头目知道具体数目,但那些人全部被杀掉了。”
“该不会是黑吃黑吧?”
“不知道,反正听说知府已经上报朝廷,并且通知周围府城戒严了。”
第40章 永远会被南锦屏惊艳 一切都值了……
邴温故这头从卧龙寨中出来, 赶着马车日夜兼程往回赶路,待到快要到临城的时候,邴温故弃了马车, 在城外一户农家中买了一头牛,把车厢套在牛身上继续往回赶路。
至于那匹马,则被他放归山林。
此时山上尚且能找到吃食, 待冬日里找不到食物下山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谁还能想到一匹马,竟和卧龙寨有关联。
邴温故坐着牛车,没在府城乱逛, 直接回到兴河县。
如果不是回上河村需要从兴河县走,邴温故不会进城。
进城后, 邴温故没瞎溜达,挑了一条最近的路, 直接出城。
城门口有守城官兵把手, 检查出入城中人员的身份信息。
邴温故丝毫没有刚刚搞了大事情的自觉, 镇静自若的就好像他只是一个个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农人一样。
淡定的把手中象征身份的路引拿给守城官兵看,大概是他的态度太淡定了, 守城官兵也以为他就是一个普通人,随意查扫了两眼路引, 没发现问题就放他过去了。
邴温故拉了拉缰绳,牛慢悠悠抬起蹄子,哒哒地踏出城门。
而就在这时候,身后追上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兵,带起尘土飞扬。
打头的官兵扬声厉道:“知县有令,严查出入城人员, 有可疑人员一概抓起来仔细盘查!”
守城官兵讨好的凑上来接令,一边小心翼翼打探道:“长官,可知上头这次又抓何人?”
一个荷包塞进手中,为首官兵才面色和缓,“知道卧龙山上那帮土匪吧,被人挑了,上面要抓的就是那帮挑了卧龙寨的人。”
守城官兵不解,“那不是好事吗?听说每年府城都会悬赏大笔赏金捉拿卧龙山的土匪,现在被人挑了,为何还要抓人。”
官兵左右望望,见周围没有可疑人员,这才小声道:“听说那些人可不仅仅是挑了卧龙山那么简单,还把卧龙山上积累几十年的钱财取走了,那可比赏金多多了,你说上面能不急吗?”
守城官兵啧啧两声,羡慕道:“那些人这下可是发大财了!”
“行了,羡慕不来的,你没那个武力值。还不如老老实实办差,只要你能抓到那伙人中的一个半个,哪怕是只小虾米,也能升官进爵。”
“是,是。”守城官兵应下,转身一挥手,对手下的小兵们道:“大人有令,严查出入人员,不得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员,知道吗?”
小兵们齐声应和。
守城官兵又嘱咐道:“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人!”
小兵再次应是。
小兵们散开,一扫之前的懒散,这次严密检查起来往每一个过往人员。
此时一顶粉色小轿正要入城,小兵严厉喝道:“轿中何人,立刻下轿接受检查。”
轿夫讨好的往小兵手中塞了一个荷包,“这是城里粮油铺子赵老爷新纳进门的小妾,昨个上河村探亲去了,才回来。小娘子胆子小,您看能不能不要惊扰。”
小兵银子收了,可是态度丝毫没有软化,厉声喝吃道:“一个小妾而已,今天就是你们大娘子也得下来接受盘查,放跑了嫌犯,你们担当得起?还是说你们认识嫌疑犯,故意扰乱视听,企图包庇?”
轿夫不敢再言,赶紧催促轿中人下轿。
轿中人不情不愿,下矫慢腾腾的,被一旁不耐烦小兵一把从轿中扯出。
小兵钻进轿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就连坐凳都翻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可疑之物或者人,这才算完。
看着轿子被翻的乱七八糟,小娘子气的嘟起嘴。
轿夫哄道:“小娘子赶紧进轿吧,这帮官爷不定是捉拿哪个重犯要犯,可别惹上麻烦。”
小兵继续检查下一个人,同样是这样的方式,车辆检查仔细,连边边角角都不放过,就算车上多了一只蚂蚁都能给检查出来。至于来往行人,检查的也丝毫没有放松,仔细核对身份信息,身上脸上胎记,一旦一有出入,立刻拿下。
而此时邴温故已经驾驶马车远去了,对于身后的阵仗无动于衷,连回头都没有回头一下。否则他就会发现,那个自称是赵老爷新纳的小妾就是那个退了原身亲事的未婚妻。
离城门远了,邴温故才加速赶起牛车。
远远地看见路上有个人背着柳筐沿着土路走,看方向应该是往上河村去。瞅着背影有些眼熟,不过邴温故可没打算捎人一段,他牛车上可还有脏银呢,可见不得人。
无论是原主还是邴温故,归根结底,性子都是冷的,遇到这种情况都不会管。
邴温故继续催促牛车往前从那人身边走过,然而,眼角余光扫过,发现那个背着柳筐的人竟然是南家大哥,这下不停也得停了。
邴温故回想一下,车厢中的两个箱子,都是上了锁的,外表平平无奇,和别的箱子没什么不同,这才拉紧缰绳停下来。
“大哥,走到近前才看出是你,快上马车。”邴温故笑呵呵道。
南大郎刚才就看见擦身而过的人是邴温故了,还以为对方不会停下了。不怪他这么想,邴温故在娶南锦屏之前,从来都不跟南家人说话,挺瞧不上南家人的。
后来娶了锦哥儿,回门的时候态度谦和有礼,但南大哥总觉得那不是邴温故真实性格。
所以他才会以为邴温故肯能会装作看不见,直接越过他。
南大郎也没想主动叫人,他知道邴温故脾性冷淡,不愿意主动招惹,不过就是几步路的事情,别到时候惹了邴温故不高兴,这人回去把气撒在自家锦哥儿身上,惹的锦哥儿日子难过。
没成想,最后这人竟然真的停下来了,倒是有些意外。不过既然邴温故都特意停车了,南大郎倒也不会矫情着不肯上车。
南大郎摘下背篓,就往牛车上爬,口中笑道:“幸亏遇见了你,今个是真冷,我浑身都冻透了。”
南大郎没进车厢里,而是抱着背篓坐在外面,跟邴温故一左一右分坐在两侧。
邴温故道:“大哥,大冷的天你不用在外面陪着我,坐里面去吧,车厢里面暖和。”
南大哥怕邴温故挑理,他知道读书人事多,后来见邴温故真心实意,这才坐到车厢中。
车厢里的东西事关重大,邴温故可不想赌人心,分出一缕精神力观察车厢中的情况。
南大郎挺规矩的一个人,看见车厢中的箱子也没多打量,更没有上前查看,只是扫过一眼,就看向别处,抬高声音同车外的邴温故说话。
“大郎,锦哥儿说你去府城买书去了,可找到你要用的书了?”
“找到了,还在府城跟着几个学问很好的人讨教不少学识。”邴温故同样高声同南大郎说话,不大声不行,车厢里的人隔着厚厚的车帘听不到。
“大哥,我这次学到不少知识。我冥冥之中有种感觉,我这次一定能中。”邴温故自信满满道。
这话,车厢里的南大郎真不敢答。村里谁不知道邴温故屡试不中,有同窗传话回来,说府城的先生批评邴温故文章中庸,学识稀松。也就邴家人看不清楚现实,非供邴温故继续读下去。
也不能说是邴家所有人,邴家那几兄弟和弟媳妇,似乎已经不愿意了。
当然实话是不能说的,南大郎打着哈哈,转移话题道:“我去镇上卖鸡蛋,镇上人还挺多哈。”
这话题转移的太拙略了,邴温故心底好笑。
邴温故恶趣味道:“大哥,夫郎是福星转世,绝对旺我,我相信凭我现在的学识,和夫郎的旺运,两项加持,必定金榜题名。”
南大郎越不想说,邴温故越把话题往上扯。
南大郎这下更不敢应承了。
这个邴温故这是把科举的希望都压在他家锦哥儿身上了,这怎么成?
南大郎心中暗暗叫苦,这可如何回答。若说运气,他家锦哥儿这辈子运气就没好过,要是运气好的话,哪能投胎成一个双儿,从小就受尽奚落。
大概唯一运气好一次就是嫁个穷得叮当响的邴温故,然后这人竟然在成亲前夕莫名其妙救了一位贵人,邴家一跃成为村子富户。
南大哥,包括所有南家人,甚至是整个村里人都认为这大概就是南锦屏毕生运气了,至多也就这样了,再不可能有什么好运了。
南大郎支支吾吾回答不出来,竟然寒冬腊月里急出一身汗。
邴温故愈发恶趣味的在外面喋喋不休地畅想未来,越说越大,最后都扯到面见圣颜,高中状元郎了。
这可把车厢中的南大郎吓得里衫都湿透了,屁股底下有钉子似的,坐都坐不住。心里暗暗骂自己,出门也不看看黄历,怎么碰上邴温故了。
终于在南大郎就要忍不住跳车的时候,南家到了,南大郎都不等牛车停稳,就从车上蹿下来,那样子好像车厢里有鬼似的。
屋内听到动静的苗氏出来,看见是邴温故,又见是他驾的牛车,心里想到什么,脸上笑开了花。
这可是牛啊!
在她们村里只有里正家里才有一头,平日里宝贵得很,精心喂养,比养人还仔细。村子里谁家农忙的时候想要借,那可都要给银子的。
就这样一头成年牛至少要5贯至7贯,换算成银子那就是5两至7两。
苗氏想到南锦屏跟他讲过新婚夜,邴温故交给自家锦哥儿三两多银子,那时候说是全部身家,现在看来这话很有水分。
又或者邴温故管梁氏要的银子,可是不管怎么说,在邴家折腾了这么多东西后,还能拿出来银子给邴温故去府城买书,又买牛,这都意味着邴家财力雄厚。
苗氏暗暗欣喜,倒不是苗氏见钱眼开,她仅仅只是想自己锦哥儿日子好过一些罢了。
“慌里慌张的做什么,多大的人了,一点礼数都没有,也不知道邀请你弟夫进家里坐。”苗氏先是骂了南大郎一句,这才笑呵呵对邴温故道:“大郎,进屋暖和暖和。”
邴温故摇头,“不了,娘,我才回来,家里人和夫郎都惦记着呢,我先回去报平安了。”
苗氏从南锦屏嘴里知道邴温故外出寻书去了,虽然不知道什么书还需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买,但是南母没有多问。
“那好,快点回去吧,明个和锦哥儿早点来,娘给你们做好吃的。”
“好。”邴温故驾着牛车回家。
苗氏转头进屋,笑没了,怒斥南大郎道:“邴大郎送你回来,都到家门口了,你也不说让人进屋?你又不是不知道邴大郎他们那些读书人最是挑理见怪的。这要是给他记在心上,回头难为你小弟可怎么办?”
南大郎抱屈,他不是心粗不懂礼的人,苦笑着把邴温故车上的那番话复述给苗氏。
“阿娘,我都要给吓死了,哪里敢答应,邴大郎那个学识,谁不知道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偏偏这回他可有自信,还说能当状元郎。我看他那自信的底气竟是来源于咱家锦哥儿,非说锦哥儿是什么劳什子的福星转世,旺他,一定能庇佑他这次考中。”
“这不是胡说八道吗?”苗氏一下子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这是谁陷害咱们家锦哥儿!若是邴大郎这次考不中,岂不得迁怒到锦哥儿身上,到时候锦哥儿还有什么好日子可过。”
“可不就是。阿娘,你说我听了一路邴温故得高谈阔论,能不害怕吗?”南大郎道。
苗氏忧心忡忡,“不行,哪日锦哥儿回来,我得给他说说这事,趁早打了这心思,什么福星不福星的,这不是害咱家锦哥儿的吗?这谣言谁传出来的,别叫我知道,否则撕烂他的嘴。”
邴温故说那些,倒不单纯是为了逗南大郎玩,主要还是为了分散南大郎的注意力,让他别把注意力放在车厢中的箱子上。
如果不分散南大郎的注意力,难保长路漫漫,南大郎无聊,就把注意力转移到箱子上。
这下好了,邴温故敢保证,南大郎绝对把箱子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辈子没人主动提及,他是绝对想不起来了。
要不咋说冤家路窄,邴温故架着牛车往邴家晃悠,竟然撞见同样在村里晃悠的李氏和王氏。
李氏家的二娘子今日回来探亲,李氏才送二娘出村回来,正拉着王氏跟她炫耀自家二娘回来带回来的礼物。
“你不知道,我家二娘带了镇上什么李记糕点,那个糕点你听说过没有,据说在镇上很出名,镇上稍微有钱些的富户就没有不知道她家的?”李氏字字都在炫耀,王氏咋可能听不明白。
“哎呦,是吗?那么贵的糕点我都没有吃过呢,要不你给我拿几块,我尝尝味道,看看好不好吃。”
王氏和李氏这二人皆是村里的碎嘴婆子,她们两个总聚在一起碎嘴这个那个,可不是因为两个人之间关系多好,纯粹的就是因为这两人臭味相投,能嘴碎到一起去,一个比一个恨人好。
李氏撇嘴,“你可真好意思开口,那么贵的糕点,我自己家都舍不得吃呢。”
“那你跟我说什么…”王氏忽然住嘴,停顿数息后才道:“是吗,糕点能有多贵,再贵能有这头牛贵吗?”
“你在开什么玩笑,糕点咋能有牛贵。”李氏说着就听到一阵阵嗒嗒的牛蹄声,转头就看到邴温故架着一两带车厢牛车慢悠悠行驶过来。
李氏一瞬间只觉得天都塌了,她真有那么一瞬间就似疯了一样,满脸满眼都是癫狂之态。
“邴家大郎!”李氏疯婆子一样冲向邴温故,可惜她的瘸腿拖累了她,并不能给她从前那样伶俐的步伐,反而因为她的步伐迈的太大,一下子扑倒在地。
李氏爬了几下才爬起来,她那条因为没有医治而瘸了腿,此时被抻了一下,疼的厉害,“你,你不是欠债跑路了吗?怎么还了牛车?不对,你肯定买不起牛车,你家有还债又盖房子的,你还很南家那个小哥儿买那么贵的嫁衣,还办了那么风光的婚礼,你家不该再有银子了,都该造害光了才是。”
邴温故本不想搭理李氏,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在李氏的腿上,便想起这人曾经对他夫郎的那些恶意中伤,嘴角便泛上一丝冷笑。
“这是我新买的牛车,不贵,才6贯八百文,李家阿婆帮我看看怎么样?”邴温故道。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这牛车一定是你租的,一定是这样!”李氏不断强调,仿佛这样就能把这件事情变成真的。
王氏忽而噗嗤一声笑了,“咋的,你钻人家邴大郎床底下了,还知道人家说话真的假的。”
王氏嘲讽地看着李氏,“这里有个人刚刚还跟我显摆她家小娘子从镇上买回来的糕点呢。一包破糕点罢了,能有人家一头牛值钱。咱也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放着好好的年轻后生不要,非要嫁给那糟老头子。结果卖身银子,还没有人邴大郎一件嫁衣多。”
“闭嘴,你给我闭嘴!”李氏要疯,她扑上去打王氏,王氏更不是什么善茬子,直接跟李氏打在一块。
这两个人一个瘸腿,一个残了条胳膊,倒是打的有来有回。
邴温故眼神冰冷地扫过两人,他可没兴趣跟这两人在这里磨叽,离家这么久他早就想念他的小夫郎了。
邴温故催促牛车继续慢慢前行。
村里并非只有李氏和王氏二人,还有其他村人在。
村人看着牛车走过的路,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印。
“邴家大郎不是说去府城买书去了吗?这得买多少书才能留下这么深的车辙印?”
村子里的路都是土路,木头制作的车轮子走过就会在土地上留下车辙印,不同重量的车辙印深浅更不一样。
邴温故车上的黄金和白银和书籍加起来也就一百斤左右。
另一个村人道:“人好不容易去了府城一趟,还能单单只买书,不买其他东西,肯定带吃食啥的了,现在人家有车厢了,咱们也看不到了。”
“要说这人真是运气,邴家这样的人家,都能说富裕起来,就富裕起来。”
村里人的议论全部传入邴温故耳中,但是邴温故并不在意。
任谁能想到瑶城卧龙寨被灭会跟远在千里之外的上河村中的一个书生有关系呢?
他邴大郎,不过就是去了一趟府城,搜罗了一些学院之中的典籍。而且很幸运地在卧龙寨被剿后平安归家。
牛车来到邴家大门口,邴温故跳下牛车,敲响了邴家大门。
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南锦屏了,邴温故不由心情愉悦。就是不知道他们刚成亲,他夫郎就跟他分开了,没有他在的这段日子他在家中习惯不习惯。
邴温故抬手敲门,没两下,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然后邴温故对上一双熟悉的丹凤眼,这么久没见这双丹凤眼,再次见到,邴温故还是不可控制地被这双丹凤眼惊艳,痴迷和沉沦。
“温故,你回来了!”南锦屏惊喜的叫着,然后就旋风般冲了出来,一头扎进邴温故的怀里。
南锦屏一向是个矜持的性子,在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跟邴温故走的近些都要害羞死了,可是现在却不管不顾直接冲进邴温故的怀中,可见其有多么欣喜。
“这几天我就觉得你可能要回来了,一直听着门呢。刚才我一听到敲门声,就觉得一定是你回来了,没想到真的是你回来了。”南锦屏高兴的有些语无伦次,他没有邴温故那样的口才,更不好意思说邴温故那只直白大胆的思念。
邴温故直接一把回抱住南锦屏,才不管这会儿有多少人在看他们。
“锦哥儿,我回来了。我好想你,这几日吃是你,喝水是你,睡觉亦是你。”邴温故抱着人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才觉得自己又有了人气,“你呢,有没有想我?”
邴温故正等着南锦屏的回答,忽然感觉的胸口一片湿润,他低头看去,就看到南锦屏哭了。
南锦屏的泪水胜过千言万语,这一瞬间什么都不需要再说,邴温故已经完全知道南锦屏的心意,他的思念并不比他少。
不妄邴温故走这一趟土匪窝,冒着精神力再次紊乱的危险,只为南锦屏这眼泪,一切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