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骗你的
明鸢喉结滚动, 瞬时呆立原地。
直至秋澄霁因迟迟未等到她的回应,撤下手并再度背向她迈步走向阵法,她才从短暂的失神中醒过神来。
她想阻止, 却也从刚刚的情况中看出, 村长和怪物定是一伙的。二人不知已经做过多少坏事,她似乎并没有什么阻拦秋澄霁的理由。
少年悠然自得地踱步四光束中的其中一道前, 明鸢晃晃脑袋,远远看着他抬起手, 没有一点犹豫,十分干脆地咬破自己指腹。
手指被咬破的地方迅速冒出鲜血,秋澄霁弯下腰, 脸色表情愉悦, 嘴里还哼着听不出调子的歌,当着所有人的面用指腹的血在地上比划几下,接着画了个明鸢看不懂的图案。
光束熄灭, 秋澄霁走入阵中, 毫不客气地将地面上只剩下一口气的村长提起来。
“想活吗?”他微微眯起眼, 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脸上混杂着血痕的表情瞧着额外压迫, “把账本交出来, 留你一条命。”
“我交,我交。”
村长本就是贪生怕死之人,早先才会选择与怪物达成交易。
在这生死攸关之际,面对只是交付物品的要求, 他立刻应承下来, 声音颤抖不已,眼中满是恐惧, “就在祠堂柱下,往右走第五块地砖下面。”
在得知地点的瞬间,明鸢迅速作出响应,立即快步冲向祠堂内。
拖得越久,变化就会越大。
秋澄霁则抬眸,漫不经心地朝她进入祠堂的身影投来一眼,面上表情不明,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少女匆匆忙忙地从祠堂内走出,气息略显急促,发丝与额头上的汗珠交织在一起,紧贴着肌肤。
她却浑然不觉,一脸兴奋地朝他挥了挥手上的东西,“找到了!”
“很好。”
秋澄霁满意地弯了弯眼睛。
见他脸上表情和缓,村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抬起自己被折磨得青黑的脸,艰难地摆出一副谄媚模样,“那现在……”
秋澄霁嗤笑一声。
他并未就此松手,而是扯着村长离开法阵。在对方松一口气时,手一松,突然将他往蜷缩在地上的怪物方向丢去。
毫无防备地村长哀嚎一声,和地上的怪物相撞,最后翻了个滚脸着地。
“喂,”他用脚踹了踹地上的怪物,戏谑道:“我看你道行应该由五十余年了,就这样结束,会不会不甘心?”
怪物的脸已然被毁,它甚至连黑雾都放不出来,只能趴在原地一动不动。
听到秋澄霁的话,它才有点反应,头微微抬了抬。
“我饶你一命,但他,我定要杀。”眼瞅着村长的脸猛地变白,秋澄霁又道:“不过,我可以为了破了你们的连命蛊,前提是你亲自杀了他,怎么样?”
他笑得开心,说出口的话却让在场的人都免不得一颤。
明鸢不敢吱声,她总觉得这个时候的秋澄霁瞧着有些陌生。
那怪物的脸部已遭严重损毁,无法辨识其真实情绪。此时,村长尽管身上伤痛未减,却仍强忍痛苦,一把抓住身边的怪物,嘶声道:“别轻信他的话!他能诓骗我,就也能骗你……”
“信不信由你。”秋澄霁哼一声。
“我信。”怪物嘶哑着声音开口。
得到心中所期待的答案后,秋澄霁大笑两声,甚至蹲下身,亲密地拍上它的肩,“识趣,我这就帮你解蛊。”
他不知道从何处掏出一张预先备好的黄色符箓,嘴中念叨着明鸢听不懂的词句。
接着,秋澄霁将黄符打在村长胸口,眼神闪烁,“开始吧。”
符箓发烫,烫得怪物倒吸一口冷气。但在察觉到身上的连命蛊当真失效后,它脸色一变,眼中滑过些许害怕和忌惮。
“连命蛊一成,除了死亡之外再难破蛊。”那怪物忌惮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秋成霁敛了笑,不耐烦地将剑提起指它。
“我自有我的机缘,还不动手,你在做什么?”他威胁道:“快点,别逼我亲自来。”
怪物咬咬牙。
伴随着一阵凄厉的尖叫,怪物骤然向村长发起攻击。那面目全非的头部猛地压在村长颈部,其表面流淌的黑水犹如腐蚀性极强的酸液,一触及到村长,就令对方的肌肤即刻发出类似火烧般的嗤嗤声响。
村长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那怪物的身体犹如拥有恐怖弹性的黏性物质,瞬间将村长紧紧缠绕住,其尖锐如刀的指甲深深刺入村长体内。
血液瞬间四溅,斑驳的红渍在地上蔓延开来,明鸢眼前所见一片触目惊心的赤红。
不知过了多久,明鸢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呼吸节奏。
她努力集中视线朝前看去,只见村长已然断气,身躯横陈在地,双目圆睁,瞳孔中映射出临终前的极度不甘与被背叛的愤懑。
那怪物缓缓从他身下滑落下来。
“死了……”怪物抬头,身体微微颤抖。
“很好。”秋澄霁凝视着眼前的场景,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脸庞上那一抹鲜艳的血迹似乎已经干涸,停留在眼下的位置,更凸显出他眼眸深处的黝黑。
“你走吧。”他和颜悦色,“我这个人,最讲诚信了。”
怪物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内心窃喜不已。它未曾料想这个年轻人竟然如此单纯易骗,竟真的打算放它离去。
想到此处,它激动地颤抖着身体站了起来,就欲迈步逃离现场。
目睹对方果真放任怪物离开,明鸢情急之下脸色骤变,完全不顾及秋澄霁此时骇人的状态,果断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他的衣袖,眼中满是急切,“那可是害人无数的怪物,怎能就这样……”
话音尚未落定,那怪物的身体突然抽搐,眨眼间便直挺挺地跪倒在地上。
它的躯体开始扭曲,随后诡异般地拉伸延展,在半空中犹如随风飘摇的柳枝般摆动不定。
最终,那些由其自身形态转变而成的长条状物瞬间转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它疾冲而去,最终将其全身上下尽数穿透。
怪物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再无任何动静。
明鸢呆住了,下意识松开了自己抓住秋澄霁衣袖的手,人不受控制地后退几步,和秋澄霁拉开一定距离。
少年似乎完全不在意她刚刚的事态,明鸢眼睁睁瞧着秋澄霁迈步向前,嘴角始终压抑的笑意此刻终于决堤般爆发出来。
他仿若失去了理智般仰首,径直站在那怪物面前狂笑不止,笑声之大,以至于泪水也顺着脸颊滑落,将原本干涸的血迹重新润湿,血泪交融的画面布满了整张脸庞。
白皙面孔上醒目地洒落着让人触目惊心的艳红,整个人的状态近乎癫狂。
不知道为何,明鸢莫名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此刻秋澄霁和平日完全不同。
就最近的相处下来,她眼中的秋澄霁虽时常情绪多变,性格亦是阴晴不定,但总体而言,仍给人以基本正常的感觉……
不像现在。
癫狂,毫无理智,像是发病,又像是换了个人一般,令她莫名脱离了危险,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惧。
“对不住了。”
他噙着泪水,嗓音却柔和如丝,那语调仿佛在低语情话,又似乎带着嘲讽的意味。少年独自立在原地自言自语,仿佛是在寻找一个并不存在的倾听者。
“刚刚骗你的……我这个人,其实最没诚信了。”
*
虽然在外人看来,将邪祟收服似乎很是轻松。可只有秋澄霁知晓,自己内里如今究竟有多难熬。
那怪物道行不浅,且这些年在村中,一直有村里人共同联合起来送食养分,应对起来实属有些困难。
将妖物伏诛后,他隐隐有些站不住脚。将残局丢下,任由它人处置后,秋澄霁一个人回了房。
月光阴冷朦胧,微弱的光线撒入屋中。四周安静得过分,连鸟鸣声都无,唯有风的呼啸和树叶间的瑟瑟摩擦声在夜色中回荡。
他步子有些踉跄,虽然面上的表情维持得很好。可在进了屋子的那一刻,膝盖突然一弯,整个人直直地栽倒在地。
体内阵阵剧痛难抑,嘴角开始渗出丝丝血迹,随后血量逐渐增多,很快便在地上扩散开来,形成一大片醒目的猩红。
这一幕并未被任何人看见,在将妖邪斩杀之时,脑内的系统突然发出了几道他从未听过的,类似与打更人敲钟的声音。
接着,对方和他说,目前第一个主线任务已经完成。而之后,系统需要闭关升级一段时间,将在三日后回来。
而他也获得了系统的补偿。
现如今,世间妖物横行时间已久,而各大世家发展迅速,早已垄断一切机缘的所在之处,即便是残羹冷炙般的机会也被他们悉数霸占,完全不给散修留下活路。
而那系统交予他的东西,正巧就是还没被世家发觉的,离此处最近的机缘所在之处。且为了能让他顺利获得,对方甚至还大手笔地给了他一张保命符。
保命符,顾名思义,可以在人受到妖物重创之际扭转乾坤,抵消掉那致命一击。
此物十分珍贵,单是绘制此符咒所要消耗的心力与精气,就足以令任何一位顶尖大师耗尽修为,甚至可能因此而再也无法提笔绘符。
秋澄霁很是讶异。
他幼时曾在书上看过此符的形象,自然一眼就认得出这物,也证明了系统并无骗他。
能轻易将这种东西交予他的系统,似乎来头比他猜想的还更为可怖。
秋澄霁想。
第25章 他还挺有料。
突然获得对他来说可以算是宝贝的存在, 秋澄霁强忍着身体传来的剧痛,一脸珍重地将此符收好。
如果……
如果他好好听话,在那系统存在的时间内, 同它说的那般手下留情, 去佯装讨好她人,所获得的奖励就能如此丰厚, 那他也不是不能干一段时间。
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
是他赚了。
少年盘腿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部紧紧靠着坚实的门扉, 闭眼仰头着,试图运用体内残存的力量,将不断往外溢的血液逼回。
他自幼时父母双亡, 此后又因种种变故颠沛流离, 身体也在其落下了病根。
这病古怪,平日里不会发作,出现的时机也很少。但每次只要出现, 他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身体疼痛难忍不说, 人也会像癔症了一样失去理智。
病的时间长了, 他也不是没找人瞧过, 让医师在他病发时待在他身边观察。
后来等他清醒了, 对方告诉他,这东西叫做心魔。
这玩意没法根治,再加上发病时间不定,就算他自己想抑制, 身体也不怎么听他的使唤。
今日亦是如此。
在他低估了那怪物的实力, 并被对方重击了后,曾深深烙印于他记忆深处的梦魇如同溃堤洪水般汹涌回荡。
熟悉的恐怖场景瞬时占据了他的所有视野, 混沌感席卷脑海。恰在此刻,潜藏心底已久的心魔犹如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趁隙破浪而出,开始与他展开一场激烈的肉身争夺战,疯狂地试图篡夺他对身体的掌控。
他感受着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那股嗜血的欲望达到最高。挑逗,哄骗,那些曾经的阴暗面被放大,平日里他心里想的,但是会思考一番的做法在此刻失去了控制,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就像是后背上趴了个人,那人凑近他耳边,一直一直重复着没事。
他想做什么就去做。
就算把所有人杀了都没什么关系。
心魔及其难以控制,对方狠起来,甚至会对自己的身体进行伤害,更别提身旁的人。
当时在场的人还有明鸢一个,他在少女身上有利可图,所以暂时并没有解决她的想法。
趁着心魔还没完全控制他的所有神智,秋澄霁强撑着身体回了屋子。
地面上的鲜血温热,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朝着床榻爬。手掌上全是从手臂滑落的鲜血,撑在地面上时,那滑腻的感觉令人反胃。
眼前的一起仿佛都变成了虚幻,耳边的声音不停地呼唤他名字,一声接着一声,连音色都同他无二。
“睡吧,睡吧。”
那声音诱哄他,“闭上眼睛,睡一觉就好了……把你的身体交给我,睡吧。”
秋撑霁的眼皮慢慢变重,身体逐渐失去力气,就连眼神都开始涣散起来。
“……睡着了吗?”
他猛地睁开眼睛,本来还一片混沌的脑子在听到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后,瞬间清醒了过来。
和那在他脑海里诱惑的音色不同,这声音熟悉,由屋外传来。
但他脑子如今不太清醒,虽然知道这声音自己似乎认识,但一时之间竟是想不到来者是何人。
明明不应该开门的,应该就就这样装下去,假装自己已经睡了的。
可不知道为何,他的手却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一般,完全不听他使唤地动了起来。
少年抹了一把脸,任由地面上的灰尘和血迹糊在自己脸上,抬手艰难地拨弄了一下门栓。
门开了。
透过那半掩的门,他看见屋外的月色依旧淡淡。
因为是租的废旧屋子,所以院子里一片荒凉,除了稀疏丛生的野草在风中摇曳外,再也寻不到任何其他绿色植被的存在。
夜色已深,夜风强劲,草丛在风中微微弯腰。而站在门外的少女手里空空,一人独自敲开他的门。视线与他交汇的那一刹那,眼睛犹如发现珍宝般熠熠生辉。
不过短短瞬间,在瞧见他此刻的狼狈模样后,少女脸上喜悦的表情迅速变化,瞧着隐隐有些讶异,“你的脸上怎么这么多血?”
是明鸢来了。
他的视线落在面前人惊奇的脸上,停留了不到两秒便仓促移开。秋撑霁呼出一口浊气,垂着眼眸,声音嘶哑,“有事?”
明鸢仰头,瞧着秋澄霁此样,免不得心中有些忐忑。
对方这个样子瞧着吓人,且状态看起来比之前在林子里时更为差劲了许多。
是伤口恶化了?
光是看对方的状态,她也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明鸢挠挠头,看向秋澄霁的目光中带着犹豫,“你没事吧?”
“说吧。”秋澄霁闭上眼睛,没回答她的话。
自从明鸢出现之后,他耳边那道声音就小了许多,够撑着他恢复理智。
他知道明鸢爱干净,照理来说现在解决掉了妖邪。他的设想里,对方这个时候应该回屋处理身上的污秽才对。
如今前来,或许是还有什么要事没有解决。
这般想着,他一边说,一边推开了大门。
少女伫立在屋外,显然被夜晚的凉风吹得有些寒意。她双臂紧抱胸前,不时地上下摩擦以求暖,鼻尖泛起了微微的红晕。
秋撑霁看了她一眼,脑子还停留在系统存在的时候,下意识地喊对方进屋。
在话说出口后,他这才记起,系统如今不在,他没必要再装模作样。于是那强忍疼痛、刻意上扬的嘴角瞬间垮了下来。
明鸢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这些小细节。
她这趟过来,的确是有事找秋澄霁的。
在解决掉妖邪,离开林子后,系统提示这个主线任务已经达到尾声,只要最后收一下尾,她再将整个主线的线索串联起来提交,审核通过后就能结束了。
不过在明鸢想提交线索的时候,几次尝试,系统却一直提醒,说她的线索收集还不够完善。
正当她一点头绪都没有之时,后脚屋门就被人敲响。
想着这或许和最后的线索有关系,她关闭面板,然后匆匆来到门口打开门。
敲门的人是之前的小女孩。
她说,村中的人大部分都和邪祟有着交易关系。如今那邪祟被杀,他们获得的所有好处也因此消失。
现在村里人陷入了恐慌,而她在瞧见他们的变化后,得知鬼怪已被消灭,立刻马不停蹄地跑出了村,喊了人去伏妖司报案。
村子离官府虽算不上近,但因为这些年内村中人因为利益之事而过于显眼,所以伏妖司那边也略有耳闻。
小女孩告诉她,她不确定那些人是否也有参与其中,但前些年不是有人去报过官,但最后一般都不了了之。
这次也是想着妖邪已死,所以才想试试对方到底管不管,赌一个可能。
毕竟妖邪害人,当朝律法有规定,如有人同妖邪勾结,一律需打入大牢。
小女孩担心伏妖司再次不作为,想到她既然有着可以灭妖的通天本事,所以过来喊她,希望她能过来撑场子。
所以才有了她过来找秋澄霁的这一趟。
但看到对方这般虚弱,甚至像是下一秒就要因为失血过多而晕死的状态,明鸢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晾着伏妖司的人一会儿。
先将秋澄霁安顿好了在说。
她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意图扶住秋澄霁的胳膊。同时视线落在对方的脸上,时刻注意他脸上的表情,“你先……到床上躺着?我给你拿止血散,你屋子里有吗?”
“……啧。”
秋澄霁有些烦躁地深吸一口气,但瞧着对方此刻期待的模样,他也不知道怎么的,最后还是同意了,“好。”
他闭上眼睛,给少女指了指止血散存放的角落。
那是之前他从村长家中顺带拿走的,没想到却是用在了自己身上。
他现在的确没什么力气,虽然不太喜欢别人碰他,但明鸢目前看来对他似乎构不成什么威胁。
任由对方搀扶他到床上,秋澄霁闭着眼睛冷静了好一会,直至明鸢翻找出止血散,生疏地在其脸部伤口上撒上大量药粉时,他才被那疼痛给刺激得睁开了眼。
粉尘瞬间呛入他的口鼻之中,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原本就已经极度不适的胸腔,因这突如其来的刺激而疼痛加剧,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肋骨即将断裂般剧痛难忍。
“你搞什么?”秋澄霁因呛咳憋得面色青紫,待喘息稍稳,眼圈已泛红,嗓音破碎,不知是出于愤怒还是委屈。
少年怒视着她,手紧攥着身旁的被角,手背因过分用力而暴起青筋,整个身体因情绪波动而不禁颤抖,“想让我现在就死啊?”
明鸢在药粉撒上去的那一瞬间心里就暗道了一声不好。
在瞧见秋澄霁痛得都骂人了,看向她的目光就像是恨不得将她吃掉似的之后,她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讪笑两声,试图圆场,“手滑。”
对方明显不信她的话,少年胸口剧烈起伏,一把抬手抢走她手上的药粉,没好气道:“我自己来。”
“哦。”明鸢挠挠头,任由手中的东西被对方夺去。
这么一气,等秋澄霁回过神了,突然发现那一直在自己耳边环绕的声音居然不见了。
本还昏沉的头逐渐轻松,身体那股不受控制的感觉也消失了。虽然此刻的他还是很虚弱,但能感觉得出来,四肢正缓缓地回复力气。
注意力一直在明鸢身上,被对方这么一气,那刚刚发作没多久的心魔竟是隐了回去,重新窝了起来。
意识到这点的秋澄霁有些惊异,拿着药粉瓶子的手顿住,他看向不明所以,站在床头眼睛不眨,紧紧盯着他看的明鸢,眼底闪过思索,还有些不明的情绪在转动。
不过很快,那些思绪被压下。即使对对方居然能影响到自己一事感到不解,但他开口时,话里却只字未提这个话题,“我好多了,有事快讲。”
明鸢盯着他,心中思索了会儿。
刚刚秋澄霁那一气,脸红起来,整个人瞧着鲜活了不少。
且比起开门时对方的虚弱,现在的他眼神里情绪饱满,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也中气十足,似乎确实如他所说,人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虽然对于秋澄霁恢复的速度感到惊奇,但既然对方好多了,那她也不拖,将来意全盘拖出。
说完后,看着秋澄霁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明鸢问:“你要过去看看吗?”
“去。”
等身体差不多能自主活动,身上的疼痛也抑制在他的可承受范围后,秋澄霁从床上坐起。
少年下床站直,但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他身形摇晃了一下,腿一软,竟是不受控制地往前倒了倒。
吓得明鸢伸手,一把揽住对方的腰肢。
“……”
手下的触感硬邦邦的。
明鸢没忍住,轻轻捏了一下。
看不出来,他还挺有料。
第26章 没良心的东西
秋澄霁沉重的身体重重压在她身上, 少年沉重的呼吸压在她的身侧。温热的气息扑洒在脸上,让明鸢短暂地顿了顿。
直到对方咬牙,竭力压制, 却仍能听出恼火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手往哪放?”
吓得明鸢连忙松手,后退两步拉开二人的距离。
等重新站稳, 她抬眼望去。
就见秋澄霁眼睫轻颤,脸上浮现不太明显的尴尬与恼怒。少年紧紧抿着唇, 一言不发地推开她,迈步朝前走去,语气生硬, 连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她, “跟上。”
明鸢摸摸自己的耳垂,上面似乎还有刚刚气息留下的潮湿温热。
听到秋澄霁说话,她回过神来, 将这点小不自在抛在脑后, “哦哦”两声, 追在他后面出了门。
明明刚刚还差点站不住脚, 可等离开屋子, 秋澄霁的脚就像是装了风火轮一般走得飞快。
明鸢在后面紧赶慢赶, 好不容易才追上对方的脚程。
已至寅时,本是人群酣睡时分。可明鸢一路走来,就见有人居住的屋子里皆是灯火通明。就算她站在外面,也仍可以听到屋内喧闹的人声。
尖叫, 打砸, 哭喊,各种噪音汇集成洪流, 冲击着耳膜,震得人耳朵生疼。但即便是如此,路上却除了她和秋澄霁之外,就再也没见到有任何人的踪迹了。
无论屋内如何喧闹纷扰,仿佛所有人都默契地遵守着某个无形的约定,竟无一人迈出房门半步。
瞧见这反常的一幕,明鸢先是纳闷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知晓这或许和今晚的事情有关,她不做多想,只是跟着秋澄霁朝着村头走去。
等到地方,老远便看见两个作相同服饰打扮的青年靠在村口的巨石上。二人皆是头发散乱,瞧着像是刚睡醒没多久。
离近了,明鸢甚至还能听到他们呵斥的声音,“大晚上的也不嫌麻烦,就不能明早再来喊人吗?”
夜色黯淡,周围除了明鸢视野内的人外便再无活物。
被训斥的小女孩一人站在他们面前,唇抿得死紧,小手无措地揪着自己的衣角。
听到脚步声,她回头,见到姗姗来迟的二人后眼前一亮,“你们来了。”
听闻这声,刚刚还一脸无所谓的年轻男子二人回头,其中一人嘴上还十分不客气道:“那鬼怪哪是这么容易就能收服的,你们也不要轻易听信他人说的那什么鬼怪能收服的谎话。要我说,你们就乖乖窝着,别惹那鬼怪生气不就行……”
话说到一半,说话那人的视线落在浑身是血,看起来宛若刚从地狱血池中爬出来的秋澄霁,那副惨烈的模样瞬间让原本即将出口的训斥硬生生地卡在喉间,转而被他艰难地重新咽回腹中。
而小女孩也是到此刻才看清秋澄霁的模样,见他浑身血污,知晓这趟对二人来说定是苦战,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找我?”秋澄霁问。
瞧着对方此时的模样骇人,那二人心中隐隐暗道不好。他们站直身子,先前那股懒散消失,脸上摆出一副正经模样,“今夜究竟发生了何事?小公子,我似乎并未在附近见过你,你是何人,又是从哪儿来,今夜为何出现在此地?”
明鸢这趟受的伤不算重,身上的血迹少,不像秋澄霁那般明显,更多的还是灰尘,所以那二人并未给她眼神,只当她是来陪同的路人。
明鸢记得小姑娘曾经说过,伏妖司的人与村子有着利益勾结。之前她还未有真实体验,现如今一瞧,这二人明明知晓他们此次前来正是为鬼怪一事,可一开口问的不是相关事宜,反倒是来盘问起了他们的来历。
她听得直皱眉,正当在心里对二人批判时,就见秋澄霁扯扯嘴角,毫不拐弯抹角,“我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夜我撞鬼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其中一人辩解道,不过瞧着并未多为难,“那鬼怪在村中蛰伏多年,其实力强劲,非是我们小小普通人能奈何得了的角色。”
“所以,你们还是尽早离开这里吧。”另一人道,“如若硬是要赖在此地不走,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
他们说的轻巧,且表情正常,似是这样的话已说过无数遍。
二人像是认定了他们对此事毫无办法,殊不料秋澄霁嘲讽般哼笑两声,“那倒不必,如今鬼怪已伏诛于我手之下,想必之后都不劳各位出动了。”
听到这话,二人的表情略有变化。
不过他们似是不信,嘴里说着“如果这样定是再好不过”,可行为上倒是半点不让,拨开站在面前的几人就要进村。
明鸢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一问,那二人便道:“村中出事,我们自是要去寻求村长帮助。”
秋澄霁听闻这话笑了,他自是知道村长如今的去处,但还是故意道:“那你们去吧,我们就在外面候着,有什么事还请第一时间喊我们。”
几人没太在意他的表现,二人似是对村子很是熟悉,都不用怎么指路,目标清晰,直直往那原本是大宅子的方向走去。
再看到那遍地狼藉,只剩下一地瓦片的地皮后,二人面上短暂出现了迷茫的神情。
明鸢并不知道村长一家如今住在何处,所以没吱声。倒是秋澄霁跟在后头给他们指了路。
两人虽然略有怀疑,但在跟着他去后敲门,瞧见来开门的确实是村长家里人时,心中那点不安也一起烟消云散了。
明鸢看着他们和开门的女孩说了什么,接着,那女孩侧身,让他们进屋说话。
明鸢瞅了一眼,认出那是村长家的女儿。
天黑,再加上离得有些远,所以她并没有看得多仔细。
只是瞧着那孩子不知为何驼着背,动作也比往常慢了几分。
她想,或许是因为半夜被吵醒,人还困倦着吧。
门被关上,明鸢摸摸鼻子,越想越迷糊,纳闷道:“明明是我们撞鬼,他不找我们了解情况便算了,为何要去找其他人说话?”
小女孩在旁边哼哼,她想,那可不是这样嘛,这些人早就勾搭在一起了。这趟来也不是真抱着处理问题的心态,怕是去找人告状,让其他人来扮黑脸训斥人的。
见着伏妖司来的二人在屋中半天不出来,明鸢回想自己这段时间在村中的经历,突然记起那位在她进入游戏之时,家中女儿被鬼怪害死的人家,住处似乎就在这附近。
她能确定这家人同那鬼怪定是也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明鸢喊过秋澄霁,见对方回头,朝着那个方向指了指,呲着牙对他笑,“我想去那边看看。”
秋澄霁随意往她指的方向一瞥,认出那边住的是谁,他点头道:“随便你。”
他要在这里守人,明鸢有自保能力,对付几个普通人应该不成问题。
思到此处,想到对方胆大鲁莽,连自己一个人闯那明显有古怪的祠堂一事都做得出来。怕节外生枝,出现什么他意料之外的事故,他又皱眉叮嘱道:“稳着点,别乱来。”
明鸢查看自己的背包,之前她将那突然出现在村里的华贵簪子收在游戏背包中,可现在打开一看,里面却空无一物,像那都是她的幻想一般。
某种可能在她脑海中浮现,她朝着秋澄霁点点头,让小女孩跟着对方在此地等待,自己则是点着张火折子,半摸黑地朝着隔壁屋子踏去。
少年垂头,等了几秒。
见她没说话,他这才缓慢抬头。
视线牢牢锁定在少女渐行渐远的背影上,秋澄霁心中五味杂陈。
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犹豫了一会儿,随即哼了一声,眉头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眼眸中矛盾情绪交织翻涌。
或许是因为周围安静得让他有些难受,又或许是他脑子还不太清醒。
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提高了嗓音,朝着明鸢喊道:“要是遇到什么麻烦,记得大声点儿。”
“别惹了事不说,闹到最后,又得我火急火燎地来收拾。”
明鸢本就因为任务还未彻底完成一事而感到苦恼。
她不说话,并不是因为不想理秋澄霁。而是因为事情还没办妥,心里装着事,所以没太注意对方在干什么。
直到秋澄霁说出这番话。
明鸢颇感困惑地抬起眼眸,盯着对方看了几秒,她迟疑了片刻,语气犹疑询问道:
“我何时惹过事,还让你来收拾残局过?”
见对方不认账,秋澄霁斜睨她,反问,“难道没有?”
明鸢沉思片刻,确信自己行事皆有其合理之处,便理直气壮地直了直自己的腰板,“对。”
停了一会儿,她又认真道:“你休要污蔑我,也别自作多情,我所做的一切皆有我自己的考量与安排。”
秋澄霁被她那句“自作多情”噎得一滞,原本苍白的脸庞因愤怒而泛起几许红晕。
她说他在自作多情。
没良心的东西!
他也是多嘴,偏要在对方走时嘴贱说话。
这下好了,遭报应了吧!
第27章 鲜红掐痕
明鸢一人独行, 穿过草丛,踢开拦在路上的小石头,来到记忆中那位女子的屋宅附近。
瞧着面前的景象, 她摸摸下巴, 拧着眉回想了一下。
咦?
明明在她的记忆中,自己上次过来的时候, 这家人正在办喜事,门口炮竹屑铺陈如红毯, 破损窗户已修复,窗纸中央赫然贴着大红囍字,洋溢着浓浓的喜气。
而且当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喜事, 院中那本有些枯黄的草木像是沾上了喜气,在她过去的那日茂盛得招摇。
可不过是短短几天,等明鸢现在一瞧, 一切仿佛都只是她的幻想, 那日生机勃勃的景象此刻竟是荡然无存。
短短数日, 这里居然变化得如此之大。
“真是稀奇……”
因为好奇, 明鸢又绕着屋子转了几圈, 一边走一边摇头, 嘴里不自觉地啧啧两声。
瞧着面前重新恢复破旧苍凉的屋子,明鸢猜想,这或许和鬼怪伏诛,它与这家人的交易失效有关。
屋舍与其他村民家并无二致, 此刻屋内透出柔和的黄光。
瞧着让人忍不住前去查探。
要不, 去瞧瞧?
这样想着,明鸢蠢蠢欲动地凑近点, 意图戳破窗纸查看里面的动静。
可等她正要靠近,屋门却被人“砰”地一声用力推开。
吓得她一个激灵,整个身子瞬间僵直。胸腔内的心脏差点要从口中蹦出来,就连呼吸在那一刻骤然停滞了一下。
什么动静!
心脏跳动的速度还没缓和下来,明鸢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抬头。
骂骂咧咧地声音传来,在她的视野内,一个长得高大,皮肤粗糙,头发乱糟糟的粗壮汉子红着一双眼冲出门。
随着屋门打开,明鸢还听到了里面妇女的嚎啕大哭声。
屋外一片漆黑,唯有贴近房屋的这方狭小空间,因屋内烛光的微弱映照,勉强显得不那么晦暗。夜风轻拂,带动树叶沙沙作响,宛如远处鬼魅的哀号与啜泣,在这寂静的夜晚里格外瘆人。
那壮汉瞥见门口矗立的身影,先是被外面突然出现的东西吓了一跳。
不过很快,在看清了站着的不是鬼怪,而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后,他仿佛找到了宣泄怒火的目标,瞪着牛眼般硕大的双目,气势汹汹地逼来,指着还没搞清楚状况,尚且还处于余惊中的明鸢怒道:“哪家的瘪孙女,胆敢在你爷爷家门口偷偷摸摸,找死是不是?”
对方来势汹汹,且戾气极重,上来就对她一顿指责。且到后面,那话越说越过分,甚至他还挽起袖子,一副准备动手打人的模样。
明鸢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弄得措手不及。
不是,这是在做什么?
她抬头望去,正想着辩解几句,却忽闻屋内哭声突然短暂地中断住了。
等那声音再度响起时,明显能听出对方正朝着这边步步逼近。
几乎是眨眼的瞬间,她那日见过的妇女就来到的门口。
与之前见面的工整不同,妇女此刻的头发同那壮汉一样,几乎已经乱成了鸡窝。她眼圈泛红,嘴唇微启,阵阵粗重的喘息不断溢出。
在她手上,一个婴儿正躺在襁褓中。不知道是睡熟了还是怎么,即使男人的怒骂和妇女的哭声就在周围不断回响,那襁褓里的小孩就和听不见一般,甚至连一丝微动都未曾。
借着火折子燃起的微弱光芒,明鸢下意识上前了一步。
可就是这一举动,却让她清晰地瞥见妇女脖颈上那抹醒目的鲜红掐痕。
……这是怎么一回事?
明鸢愣在原地,这在她意料之外的情况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难不成是家暴?如果是这样,那这壮汉真不是个好东西!
“就是她!一定是她搞得鬼!”
“你掐死她啊!都是她害死了宝儿,都怪这些多管闲事的人!”
没等明鸢生出对妇女的怜悯,那妇女尖锐的嘶吼就将她从神游中拉回现实。
明鸢一个激灵,就见对方死死瞪着她瞧,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妇女的声音嘶哑,她的话音刚落,那汉字胸膛起伏,脸瞬间就像是被熏过一般红了个透,连带着脖子也染上颜色,黑红黑红的,瞧着便让人心惊胆战。
他怒吼一声,猛地冲上前,伸手就朝着明鸢的脖子来,嘴里怒道:“去死!”
明鸢吓得退后两步,眼睛瞪大,心里惊骂两声。
来不及多想,她抬腿,一脚踹在对方膝盖上。
在那壮汉身形不稳,即将朝着她倒下的时候,她又一个侧身,脚尖用力点上对方胸膛。
巨大的力气让对方毫无防备,直接被踢倒在地上滚了几圈。壮汉捂着胸口,似是没想到面前的人细胳膊小腿,力气竟如此之大,一时间坐在地上失了反应。
见他不动了,明鸢连忙后退两步。
搞什么啊,突然就上来打人。
真没素质,也不提前说一声,还好她反应快!
不过片刻,似乎被看着比自己还弱小的女人踢翻这件事让他自尊心受到了打击,那壮汉从地上爬起,赤红着眼,口中爆呵出些难以入耳的辱骂,目标明确地朝着她的方向冲来。
“都是你的错,我们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是你害死了我的儿!”他恨恨道,神情癫狂,瞧着比那恶魔还要吓人几分,“拿命来!”
自从踏入游戏世界,明鸢明显感到自身体能有了显著提升,在面对普通人的挑战或挑衅时,绝大多数情况下,对方都难以成为她的对手。
但面前的汉子又黑又壮,喘着粗气冲过来时瞧着十分有压迫感。
即便如此,面对眼前之人,明鸢仍旧难以抑制地背部渗出了冷汗,呼吸也变得异常沉重。
瞧着面前两张狰狞的面孔,情急之下,明鸢的脑子此刻却异常地清醒。
她记得,在这家女儿受害那几日,她上门询问时,妇女的表现很是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而这家男人就更不用说,睡觉都不带失眠的。她现在虽是第一次见对方,但那日夜晚来探查消息时,也在外面听到过他的声音。
不像现在,二人怀中的孩子瞧着生死不明后,他们就如同疯了般要找她索命。前后态度之差让人惊奇。
明鸢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悟出了真相。
因为游戏给她的身份特殊,所以在最开始进入游戏的那几天过后,明鸢闲暇时就有在面板中寻些关于妖魔的基本常识来看。
在这里,对大部分灵异神怪来说,年轻的女子至阴,乃是它们最喜爱的滋补食物。
思到此处,再瞧着妇人怀里的孩子年幼,怕是出生不久,明鸢心里的怒火瞬间燃起。
有这般肮脏的心脏,他们这还是人吗?
明鸢忍不住,指着这对夫妇破口大骂:“你们怪我害了你们的儿?那我且请问,你家的闺女又是被谁害的,世间怎会有你们这种不要脸的爹娘?”
她的话说的明明白白,那对夫妇闻此,身体一僵,眼底闪过心虚,种种动作让明鸢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不过这心虚的情绪只在他们身上存留了短短数秒,很快,他们又立刻理直气壮起来。
那壮汉甚至颇为鄙夷的睨了她一眼,接着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像是她刚刚说的是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听得让人呼吸加重,心中怒火更甚,恨不得上前去抽他几个巴掌。
“这有什么?谁家为了拼个儿不这么干,那丫头片子顶个什么用。”
似乎是认为明鸢已然知晓他们的所作所为,对方说话时毫无顾忌,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做过的那些破事全部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我是那丫头她老子,她的命都是我给的,现在我要收回来,谁敢有异议?”
在壮汉肆无忌惮的发表着狂妄语言之时,他的妻子站在旁边,倒是没了一开始的嚣张气焰。
随着壮汉将事情全部抖露出来,她面上流露犹豫,纠结和痛苦的神情。但等视线落在自己怀中襁褓里的幼儿上时,那些复杂的情感再次被仇恨抹去。
“要不是你,我的儿就能健康长大,再和媳妇生大胖小子,将香火延续下去。”壮汉投来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利箭,说出口的每个字都令人作呕,“这下好了,儿没了,钱没了,香火也没了……”
眼见对方还有再度纠缠之心,想到自己如今已经得到自己想知道的消息,明鸢也不欲再同他多做话语。
她怕自己再站着继续听下去,这边时间拖得太久,秋澄霁那里会出现什么突发情况。
思虑四处,明鸢不再留手,力气汇于掌心之处,在对方第二次冲上来时,毫不留情地将他打倒在地,拳拳到肉。
那壮汉瞪大了眼,他想挣扎,却被明鸢一脚踩在小腹上。身上传来的疼痛让他爆发出杀猪般的嘶吼:“放开我!你个野娃,赔钱货,等我起来了就弄死你……”
可无论他怎么怒骂,明鸢却完全不停。
直到辱骂的声音越来越小,转而变成了求饶,而对方的脸打斗中被他揍得又青又红后,明鸢才挪开脚,一脸鄙夷地盯着地上瘫软在地,眼中情绪从愤怒转变成满是恐惧的男人。
而那妇人早在壮汉被他打倒在地时就吓得脸色惨白,她躲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全然没有刚刚的底气,瞧着恨不得将自己窝成一小团,恨不得从她的视线中完全逃离。
“呸,无用的男人。”明鸢懒得管她。
少女朝着地上的男人嗤道:“懒得与你多做交谈。”
这种害命的人就该将他们送去官府,明鸢想。
第28章 凌乱
之前她所想不通的一切仿佛都有了答案。
突然装修得焕然一新的屋宅, 昂贵的首饰,还有明明贫穷却能在幼儿出生之时就定下娃娃亲的家庭,甚至连着儿子的出生, 或许一切都是踩在那死去的女儿身上。
明鸢不欲多想, 她平日里最是痛恨这些吸血而不自知的人,这会儿更是怒气上头。唯恐自己做出不该做的事情, 她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 将二人留在原地后掉头就走。
夜晚的风凉,但却无法将她心头的郁气吹散。不可避免的,明鸢又想起自己刚进的游戏时候, 看到不远处躺着的幼儿。
胸口难受着她几郁作呕, 将情绪勉强压下,明鸢打开系统面板,将最后的线索补齐。
她之前一直认为, 村里人为了自己的利益, 牺牲的大多数都是像他们这种从外村来的, 无父无母的过路之人。却没想到虎毒不食子, 这群人居然丧心病狂到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舍弃。
那鬼怪也是拥有着不俗实力, 不但能帮人定龄, 甚至还能催子与送财。
还好现如今它已伏诛,不然明天不敢想之后还会有多少人,因为身旁人的欲念而被葬身于那鬼怪的口腹之中。
线索全部提交,系统页面上出现加载中的圈圈。
片刻后, 对勾出现, 代表着她的任务成功完成。
与她想象的无差。
空中浮现出星星点点的幽蓝色光芒,那些光芒绕着明鸢身边旋转, 接着缓慢融入她的大脑之中。
这些都是从各个副本npc脑中提取出来的,关于他们对这里的记忆。
夜晚的风呼啸,听着便让人心生恐惧。幼小的女孩在父亲的诱骗下,一人前往幽深的树林中,趁着雨停,为她家里人采摘明日早晨用来煮汤的菌菇。
同一时刻,年迈的村长趁男孩的姐姐不在,蹲在男孩面前和颜悦色地告诉他,说自己在林中丢了东西,只要他愿意去帮自己找回来,那就会获得奖励。
两个不同的孩子不约而同地相信了这些面前大人的谎话,只不过他们的命运不同。
一个正巧遇见刚来到这里的明鸢,跟着她兄弟逃出了那深不见底的密林。另一个则没那么好运,被永远的留在了那阴暗潮湿的地方。
屋中,女人焦急地来回踱步。见男人回家,她脸色苍白,神情惊惶,声音微微颤抖,“小月进到林子里了吗?”
刚回到家的男人扯过旁边的糙布,在自己脸上狠狠擦过,“嗯。”
女人的眼眶在听到这消息后顿时红了起来,她抽泣一下,终是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孩儿……”
“闭嘴,哭什么哭!”
男人被她哭得心烦,他一拳重重砸在旁边的桌上,吼道:“她不死,难不成要我儿去死?还是说你也盼不得你儿子好?”
不知道是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了,还是提到了被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儿子,女人的哭声小了点,最后就连那一点点抽泣的声音都消失了。
叮叮当当地声音响起,屋外锣鼓声满天。他们靠在窗边望去,就见村中其他人汇成一条长队,浩浩荡荡地往林子那边过去。
“今夜还有其他人家送孩子过去?”那妇女望向窗外,喃喃自语,“咱们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也不知道那仙人要怎么给我们钱。”
“管那么多做什么,仙人还能亏待了你不成?”
男人哼一声,听见里屋传来幼儿的啼哭声,他神情一变,立刻推搡自己的妻子,“孩子哭了,你去,去哄他。”
二人吵着闹着进了里屋,没人再去在意林中孩童的死活。
远处的林子逐渐被人群带来的暖光点亮,但即使是如此,它看起来依旧阴森,甚至令人更是心惊了几分。
来人不但没有给林子添加生气,他们更像是准备将受害者啃食得尸骨不剩的恶鬼,只是在面上披了一层伪善的遮羞布罢了。
凌乱的记忆片段涌入明鸢的脑海,等回过神来,明鸢才发现自己额头满是冷汗。
衣服紧紧贴在自己的后背上,触感冰冷而黏腻。她重重的喘了几口气,方才从之前记忆中,来自他人的的痛苦和绝望中挣脱出来。
成功提交线索的奖励已然发放,明天低头看去,就见一枚做工精致造型古朴的令牌正安安静静地悬挂在自己的腰间。
她本应该第一时间取下令牌仔细观摩的,可现在明鸢没什么心情,只想早日回到秋澄霁和小女孩身边。
踉跄着步伐回去,远远的,她就看到二人还站在门口等待。
听到脚步声,秋澄霁回头,一句“回来了”还没说出口,眼前就映入少女浑身冒汗,脸色苍白的模样。
到嘴的话被他重新吞回腹中,少年皱眉,几个快步上前,“发生什么了?”
“……我晚点再和你说。”明鸢看了眼旁边面露担忧的小女孩,不忍在她面前重复一遍那些事情,便朝着秋澄霁摇摇头。
见她如此,少年的脸色不太好,但也没有逼迫她现在就开口。
而就在明鸢刚回到这里之时,眼前的大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在场三人同一时刻抬头望去,只见之前还一脸春风得意的进入屋子的,那从伏妖司来的二人沉着脸,摇晃着身子走了出来。
瞅见他们还站在门口,连挪都不曾挪动一下,他们脸色难看,连吱一声都不肯,穿过这边站着等待的三人就越欲离开。
可明鸢刚发觉这里其他人的秘密,心中正是烦闷之时。见那二人竟是不打算解决留下来的烂摊子,她想都没想,一把拦住对方,拧眉道:“你们这就要走?”
“别烦。”被她抓住袖子的青年面色不好,他怒斥一声,用力甩开手,这下连装都懒得装了,“都滚远点,小心我一刀劈了你!”
那嚣张的气焰令在场的几人均皱起眉头,另一人站在他身侧,见自己的同伴如此,脸上略一迟疑,似是想说些什么。
回眸间,视线落在面前站出来拦住他们的少女身上。对方手里的火折子仍然亮着,橙黄色的暖光洒在身上,火光下的面孔明明灭灭,让人看不太真切。
在他上下打量之际,不知看到了什么,霎时间,青年面色大变。
明鸢被对方的态度气得心口直发闷,她还想再骂几句,就见一直没说话的另一人突然推开旁边的同伴,三步并做两步急匆匆上前,最后在离她只有一点距离的地方停住。
“您需要我们做出什么处置呢?”他问,声音低低,“只要您说,小的这就去做。”
他的态度相比于之前的高高在上,此刻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青年背微微弯曲,语气谦卑,不但打的本还一腔怒气的明鸢一个措手不及,也让他的同伴愣在了原地。
“你……”他的同伴眼中闪过不可置信,正要发火之时,被他一巴掌往脸上扇去,“闭嘴!”
不知是被这一巴掌打老实了,还是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同伴摸了摸自己的脸,虽说脸上还有怒气,但终归是没再继续开口惹人心烦了。
明鸢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对方如此,她还是挺了挺身子。
“民众与鬼怪勾结该档案律法处置,不得放纵包庇。”明鸢沉声,“这里有多少人曾做过这等违背法规之事,想必你们心里门清。”
“必须的。”
那青年拱手,嘴角扯出一抹略显僵硬的笑容。
“还请姑娘等候,我等这就回去上报,此事必将在三日内全部解决,届时所有相关人员都会被处置,还请放心。”
*
出了村子,寒风阵阵,青年裹紧身上的衣袍。
被抽打的脸直到现在还火辣辣的,而被冷风这么一激,他有些混沌的思绪终于重新回归清明。
想到对方竟然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躬身哈气,却在所有人面前毫不留情的抽了自己一巴掌,怒火涌上心头。
青年的脸发红,他用力攥紧拳头,手背上爆起青筋,几个快步上前,一把抓住闷头走在前方,步子还有些赶的同伴手腕,对着他怒呵:“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他的同伴甫一被抓住手腕,因为走的太急,停下不及时,踉跄两步差点要摔倒。
等好不容易站稳,他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
“我知晓你看不上那些人,因为我也亦然。”青年沉着声音,“不过是死几个无父无母,或是无人在意的幼儿罢了,你的做法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但你可知我刚刚瞧见了何物?”
那青年本来听到前面对方说的话,都在肯定自己,一直瞪着的眼稍微放松了点。可在听到后面那句话后,他脸上浮现疑惑,“什么?”
“我在伏妖司多年,运气好时也会偶尔窥见上边的人物。”他从口中吐出一口浊气,眼底闪过后怕,“我刚无意间瞧到,那年轻姑娘身上携带的牌子很是眼熟,似和某位大人的很是相似。”
“怎会如此?”听到这话,最开始的那位青年眼睛瞬间瞪大,不可置信地喊了出来,“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看错了?”
一想到自己之前那态度,如若对方真是自己惹不得的大人物,那他……
想到此处他不敢再继续思考,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可别吓我!”
“我不可能看错!总之,反正这里的神已然被灭村中这群没用的废物已经自顾不暇,想来也没法为上边继续讨好上供了。”
那青年冷哼一声,“想必是这里的人得罪了那位小姐,说不准此举正是大人物的想法。就将此事一一上报,将村里的人抓起来,给那小姐一个解释足够。”
“也就只能如此了。”
另一人深呼吸,试图缓和自己胸腔中乱蹦的心脏。
“都怪这群废物,好好的怎么惹得上这等人物!”他咬牙切齿,脸色难看,“等将他们收押,看我怎么给他们好果子尝。”
听闻这话的青年哼一声,却并未反对他的话语。
他也并不是什么好人,这次如果不是运气好,提前意识到了对方来头不小,怕是也会和自己的同伴做出一样的事。
虽然他后面变脸变得极快,但难保对方不会因为他前面的态度而怀恨在心。
只要照着她的话做,惩罚这群折腾不起什么风浪的村民就能平息大人物的怒气,那这对他们来说简直算得上是没有惩罚。
如若是在牢里多多关照那群人,说不准还能讨得大人物欢心,甚至能让他们的事业更上一层楼。
这等好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
“走快一点,早点回去和上面汇报,好快派人下来捉拿这些贼人。”他道。
第29章 紧扣的手指
明鸢并不知晓那二人的头脑风暴。
望着那些人仿佛背后有恶鬼驱赶般仓皇逃窜的背影, 明鸢意识到这场风波大概就此结束,心头悬挂的重石终得放下,紧绷的情绪也随之松弛。
一阵头晕目眩, 她深吸一口气, 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大晚上的, 让小女孩一个人回家她不放心,只能强忍着身体的疲倦将对方送回家中。
秋澄霁全程默不作声地乖乖尾随其后, 仿佛成了她身上沉甸甸却又安静的配饰。
明鸢偶尔会回头看他,少年隐于夜色间,因为离他不算近, 手上火折子的光只能微微将他的轮廓照清, 除此之外便不能再点亮其他地方分毫。
他静立于夜色深处,面容隐于暗影,难以辨析。呼吸轻柔如蝶翼轻拂, 仿佛随时都可能随风消散, 脆弱得让人不敢大声喘息。
明鸢叹了一口气, 想说些什么, 又觉得现在似乎不是时候。
看秋澄霁这副样子, 对方此刻身体所承受的压力, 怕也和她身上的疲惫差不了多少吧?
虽然他看起来似乎十分强大,就连在面对那恶鬼时都分毫不惧,像是对方完全不是他的对手,解决只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可明鸢忍不住想起自己当时去找对方时, 秋澄霁浑身鲜血躺在地上, 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
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 脖子上的感觉想来就很令人不喜。
更何况他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她关闭了痛觉,对这些没什么感受。
但秋澄霁当时应该很痛吧?
几乎不用怎么思考,她就知道对方身体受到的伤害十分严重,同样也知道现在的秋澄霁大概还是在强撑。
不知道原剧情里是否有这一遭,但一想到之前自己看到秋澄霁的那副虚弱模样,名鸢此刻心里免不得有些担忧。
他应该没什么事吧?
可别撑不住,在这个村就倒了啊。
如果秋澄霁要真的不行了,那后面的剧情还得怎么展开?
正当明鸢还在胡思乱想之际,就听见秋澄霁开口问她起来,“刚刚发生什么了?”
明鸢回神,将自己看到的和猜想告诉对方。
讲到后面,秋澄霁轻哼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晚了,他没忍住揉揉脸,眼底闪过淡淡困倦。
少年垂眸,脸色苍白。离得近了,明鸢甚至能看见他唇上因为口干而浮现起道道细小的裂缝。
他乌睫微颤,揉完脸后放下手。出口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但那话里的内容明鸢还是听了个大概。
“这种人就该全部死了才好。”
“他们或许不知,同这些鬼怪交易,最后都会被反噬。”他声音淡淡,眉头微拧,瞧着很是不虞,“受益的是谁,谁最后就要付出百倍的代价。”
秋澄霁平日里脾气阴晴不定,但总的时候还是活力十足,嚣张得令人忍不住侧目的。
也是因为如此,如今他用着冷静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让明鸢心里忍不住抖了抖。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颤些什么。
看着少年如此,想着他或许此刻情绪不太稳定,明鸢没忍住抿唇,朝着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同时试图开口安慰:“没事,事情总归是解决了。”
“便宜了这群人渣。”秋澄霁冷哼一声,瞅了她一眼后又移开视线,似乎心情不太好。
他生起气来的时候板着一张脸,眸子里的颜色漆黑一片,瞧着深邃,让人不敢靠近,总觉得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能冻死人的寒意。
明鸢不太习惯。
如果这个时候去戳戳他的脸,对方这副神情会不会崩塌,她在心里想。
“算了。”
少年哼一声,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没等明鸢回过神来继续说些什么,他垂下眸子,盖住里面波动的情绪,有些生硬地将话题转移。
“不知道那二人是吃了什么药,变脸变得真快。”想到刚刚对方那幅令人作呕的讨好模样,秋澄霁眼底闪过一抹嘲弄。
当真是令人好笑。
不过很快,那抹情绪便被疑惑取代。
少年脑中突然自动回放起刚刚的景象,秋澄霁顿了顿,随即缓缓扭头,注意力落在一旁的明鸢身上。
盯着对方的脸打量了半天,直到明鸢被看得有些不舒服了,他才道:
“为什么从你回来后,那人一瞧见你,脸上表情的变化会如此之大呢……”
秋澄霁是真的很疑虑。
这种不在自己掌控之中,完全超出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发展让他紧皱眉头。
瞧着面前的少女在听到他的话后,脸上同样流露出来的茫然,他确定对方也不知晓这件事的始末,眉头便皱拧得更紧了。
秋澄霁想,是她身上有了什么变化吗?
视线落在少女身上,粘了灰尘,有些炸毛的头发。脏兮兮的小脸,眼睛一如既往的灵动明亮。
身上的衣服灰扑扑的,袖口处还破了好几道口子。再加上被泥溅了一大片的鞋,一切似乎都和之前的她没什么区别。
……除了一个地方。
秋澄霁顿了顿。
少女本空空如也的腰间不知什么时候绑上了新的挂饰,借着对方手中火折子散发的光芒,他微微弯腰,盯着那熟悉的物件看了好半响。
夜风吹过,卷携着地面上的细沙漫天飞舞。明鸢正好站在风口处,那些无孔不入的沙粒似乎故意找茬,趁着她一个不注意,纷纷乘风钻入她的眼中。
突如其来的刺痛与瘙痒让明鸢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少女后退两步,下意识想抬手揉眼睛。
可她刚有退避的念头,眼前蓦然出现一只手。
一直沉默的少年在这时有了动作,秋澄霁一个俯身,突然用力握住她的手腕。
对方冰冷的皮肤紧紧贴着她,上面的温度让明鸢忍不住一个哆嗦。
她被吓了一跳,想挣扎。可秋澄霁手上的力气不但不减,反而越加用力。
仓促间,明鸢下意识低头,只见秋澄霁的指甲泛起了异样的苍白。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呼吸急促而不稳,连嘴唇的颜色都比先前淡去了几分。
“你做什么!”
明鸢瞪大了眼,这时也不顾眼睛还在难受当中了,连忙用另一只没被束缚的手去掰秋澄霁的手指,“先,先放开我,你吃错药了?”
少年并未因为她的挣扎而放轻手上的动作。
他不说话,也不动,只是保持着刚刚的动作,视线落在她的腰侧,从始至终都没有移开过。
“你这是……”
明鸢奋力尝试挣脱那紧扣的手指,见对方不松,她恨恨咬牙,一时气恼之下,抬起空着的手往他手臂上用力一拧。
几乎是瞬间,少年裸露的小臂上骤然显现出一块醒目的红印。
痛死你!
明鸢气得脸颊鼓起,心里恶狠狠地想。
好好的聊天,莫名其妙的发什么疯啊?
真是个讨厌鬼。
她这一掐,果然秋澄霁抓她力气立马收敛了许多。
虽握住她手腕的手还没有松开的意思,但明鸢看见,面前的少年脸上出现恍惚的神情,身体也似乎不受控制地后退踉跄了几步。
察觉不对,明鸢心里一跳,上前抬高手撑住他的肩膀。
刚刚的气恼被抛在脑后,她语带迟疑,眼睛都瞪圆了,“喂,你没事吧?”
“……哈。”
少年重重呼吸两声。
秋澄霁想开口说话,可话未出口,喉间蓦地涌起一阵难以忍耐的铁锈腥味。
呛得他没忍住,弯下腰捂着胸口猛咳了起来。
时间仿佛被拉回很久很久以前。
在滚滚大火中,尖叫声刺痛他的耳膜。
尚且年幼的小孩被母亲抱在怀里,烈火滚烫,烧得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原本就构造简易的木屋房梁,在火焰的肆虐下迅速坍塌,燃烧着熊熊火光的沉重木梁轰然坠地,仅仅几秒钟的时间,便将大门严严实实地封堵,无情地切断了屋内人所有逃生的希望。
在熊熊烈焰之中,那未知的奇异生物浑身浴火,发出刺耳的怪异笑声,如恶魔般向他猛扑而来。
就在它即将撞上这里的母子二人之时,躲在角落,试图砸窗逃生的孱弱青年红着眼,发出怒吼,不顾熊熊烈火,猛地扑上前来将母子二人护在身下。
那奇异生物刚一碰触到青年,他身上即刻腾起了火焰。灼热的高温迫使青年紧咬牙关,连忙伏倒在地,急速翻滚,意图熄灭那肆虐的火舌。
可那火显然不是正常的火,这么一滚,不但没有一点熄灭的迹象,反而越烧越旺。
他后背的衣服几乎全被烧完,露出焦黑的肌肤。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味,熏得人头晕脑胀,眼框里也忍不住溢出眼泪。
眼前的一切几乎都被橙黄色的火焰给占据包围。
直到被奋力推离火场,亲眼目睹其他人都困在熊熊燃烧的屋内,伴随着逐渐减弱的呼救声,被烟雾熏得满脸污黑的小孩才恍惚间回过神来。
“救命,救命啊……”
小孩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彷徨和惊慌,他抖着手,想从地上爬起去寻求别人帮助,可双腿软得过分,别说离开,就连站都站不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眼前的橙光终于缓缓消失,周围不知道何时围满了人。
有那身着白衣,仙风道骨的高人伸手,轻柔地将他从地上扶起。
那高人神情悲戚,看着眼前的残骸,温声细语地同他说话。
他说,孩子别怕,我们会对你负责。
满脸焦黑的小孩眼眶含泪,茫然地抬头。
对方生得高大,他个子又矮,根本无法看清面前人的面庞。
他只看到了对方系在腰间的,那枚做工十分精致特殊的,像是挂饰一般的令牌。
冷风吹过二人的发梢,眉眼深邃的少年弯腰,手指拂过她的面颊,将上面的碎发撩到耳后。
姿势亲密无间,没等明鸢反应过来,她只瞧见自己眼前突然一暗。
刚刚还在发愣的少年突然拉近距离,秋澄霁靠在她的耳旁,唇几乎要贴上耳垂。
呼吸时产生的气息尽数打在她的肌肤上,刺激得明鸢抖了抖,裸露在外的皮肤也不自然地染上了可疑的薄红。
少年如玉的手指往下缓缓移动,他的呼吸还是有些不稳。
明鸢慌乱间低头,就见对方指尖却是撩动着她腰间的那枚玉佩。
玉佩摇晃,同明鸢腰间其它的装饰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喉间的难受感仍旧还未散去,少年连续轻咳了几声后,终于对着她说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句话。
“……这是,什么?”
他问。
第30章 你这人怎么这般幼稚
曙光破晓, 清晨的气息席卷整个世界角落。窗外薄雾蔓延流淌,空气中水汽充盈弥漫,于叶片和花瓣上凝结成颗颗露珠。
明鸢披着外衣, 站在村口四处张望。
少女的头发因为扎得不够认真而显得微微凌乱, 本应该活力满满的脸上还有因为睡眠不足而残留下来的困倦。
她瞧着如今村中杂乱的景象,实在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昨晚, 在秋澄霁突然靠近她,并询问她令牌的事情之后, 她的脑子就突然短了路。
要知道,这东西是系统给她的。可这话又不能告诉对方,所以一时之间让明鸢好好地犯了个难。
不过很快, 她就想起了系统对这枚令牌的描述。
【一枚神秘的令牌, 与您的角色身份息息相连,父母遗物。】
秋澄霁还站着等她回话,所以明鸢没怎么思考, 在秋澄霁再次发问时, 摇摇脑袋, 告诉对方这是自己家里人给她的。
突然出现在腰间也不过是她心血来潮, 想着拿出来晃晃罢了。
“原来是这样。”
听到她的话后, 少年脸上的表情似乎没什么变化。
他直起腰, 站着沉默了一会儿。
明鸢想偷看他的表情,但秋澄霁没给她多看的机会,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左手按着她的肩膀就将她往前推。
“走吧, 还傻站着干什么?”
他似乎恢复了以往的状态, 刚刚那股宛如下一秒就要去世的阴郁气息消散,“天都要亮了, 回去睡吧。”
被他这么一说,明鸢也感觉自己困了起来。
二人在村口的拐角处分道扬镳,明鸢也久违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外面的纷争同她似乎已经没了关系,将铺盖往地上一放,明鸢缩着身子躺下,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村里的夜晚往常十分安静,就连鸟雀都栖息,不发出一点声音。可今夜不知为何,明鸢在睡梦中似乎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
尽管如此,沉重的睡意像一张柔软的网,紧紧包裹着她。这觉睡得沉,所以明鸢自然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起来时,村里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批人马涌入村中,几乎将整个村的人都给尽数押走。闹到最后,也就只有三两妇女儿童幸免于难,得以留在家中继续生活。
而大部分家中大人被抓走的儿童也无法逃脱被带走的命运,明鸢喜欢热闹,去外头问了一圈,和人打听到说是幼儿也要被盘问。
也不知他们何时才能回来。
人马进入村中闹腾时,明鸢本来还在睡觉。被噪音吵醒了,她在铺盖上翻滚了半天都睡不着,干脆从床上爬起来,跑到村头来看热闹。
她站的地方偏僻,但也不知道其他人那眼睛究竟是何等之好,隔了老远都清楚地见着了她。
第一个来找她的是昨晚她见到的那两个青年。
二人起先在村里一直游荡,也不干活。
等瞧见她后,原本神情黯淡的青年眼中猛地闪烁起光芒,就好似饥饿的犬只嗅到了肉骨的香气,纷纷迫不及待地涌向她,七嘴八舌地争相汇报,强调这次行动中被抓的都是与那鬼怪有过接触的人,保证没有错抓或遗漏的情况发生。
这些事都是属于伏妖司的活,明鸢不熟。见他们说得情真意切,似乎是真有悔改之相,也就稀里糊涂地点了头。
第一段主线剧情终于告一段落,明鸢暂时没事情可做,所以在屋里休息了几天。
又是一日清晨。
明鸢有些苦闷。
自从那晚秋澄霁哄她回房后,她这几天就没怎么见过对方了。
也不是没去主动找过对方,可当自己敲开对方大门时,秋澄霁总会有一百种理由拒绝与她见面。
不是刚洗好澡不方便见客,就是已经睡下了拒绝开门。
前两次还好,明鸢只当他是真有事,见他不开便打道回府。
可次数多了,纵使她再怎么迟钝,这下终于也发觉出了秋澄霁这是在有意避开她。
“搞什么啊?”明鸢十分不解。
不过秋澄霁不想见她,她自然也没办法闯入对方屋内,揪着他的领子说有话能不能坦白了讲。
明鸢哼哼几声想。
虽然她心里特别希望自己能这样做。
等处罚的昭告下来,并且来人安排好村中余下的妇孺,歇息了几天的明鸢也终于接到了第二个任务。
这也代表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同小女孩和她弟弟打完招呼,明鸢在屋内计划了半天,很快便规划好了去往下一个地方的路。
只不过现在还有一件事要办。
明鸢愁眉苦脸,长叹一口气,手中把玩着自己的头发。
根据剧情的安排,她不得不与秋澄霁搭档,一同沿着主线剧情的轨迹前往指定地点,以触发接下来的关键任务环节。
可对方前几日那个状态,可能谈成这件事会有些困难。
本以为还得和秋澄霁纠缠一番,好说歹说骗他和自己一起走,愁得明鸢难得失眠了一个晚上。
可没想到等她找到对方,并刚刚起了个头,说自己要去新地方时,秋澄霁就点点头,十分痛快地同意了。
少女因他那意外的爽快答复而惊讶地睁大了双眼,明鸢盯着他瞧,语气中满是疑惑,“你难道没有什么要去的地方吗,为何我去哪里你都要跟着?”
虽然这的确是她的本意,但她实属很是迷茫。
她不懂秋澄霁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对方上道得让她摸不着头脑。
秋澄霁低头看她。
几天不见,之前少女那副狼狈的模样恍如隔世。
如今的她穿得干干净净,身上不知何时添置了许多看似无厘头却又色彩斑斓的小装饰品。脸颊因充足的休憩而泛着健康的红晕,小身板儿也挺得笔直,瞧着甚至比前几日还圆润了许多。
看来这几天过得还不错,秋澄霁轻呵一声,心想。
也就她还能吃饱睡香。
“没地方去。”他随口敷衍道:“怎么,你不想我跟着你?”
“倒也不是……”明鸢收回疑虑。
终于说上了话,之前二人间那股诡异的氛围也随之消失。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秋澄霁又问。
少年的状态较之先前大有好转,今日一身黑色劲装打扮,马尾整齐地束于脑后。面容虽比初见时清减了些,但面色显得干净且有了血色,整个人看上去不再那般虚弱无力。
“越快越好。”明鸢笑道。
这地方现如今已差不多成了一座死村,她喜热闹,最爱往人多的地方凑。
前几日在村中待得还好,可时间一长便有些索然无味了起来。
一路上没耽搁太多时间。
离开村子,在外头租了辆马车,明鸢抱着包裹哼哧上了路。
在车上被崎岖不平的路面颠坡了两天一夜,等到系统都更新回来并颁布了任务,他们才终于进到了旅馆歇息。
“府邸疑云……”看着游戏面板上的新剧情名字,明鸢摸摸下巴思考。
剧情现在只给了个名字,具体是什么并没有说。只有她真正触发任务之时,具体事件才会一一出现。
这次的定位明鸢瞧了瞧,倒是不在那种偏僻的小村庄了。
“晋阳镇,这周围最大最富饶的镇子。北通洛城,南靠出海口……”
明鸢撑着头握笔,坐着将自己去外面街上打听到的消息一一记录在册。
写得烦了,她将笔甩到在桌面上,怒目瞪着站在一旁,手里捧着话本子看得正开心的秋澄霁,“你倒是乐得清闲,连话本子都看上了,不会过来帮帮忙吗!”
“你这般冲我大吼做什么?”
突遭点名指责,秋澄霁不悦地放下手中的话本,抬起眼,以一种略带挑衅的眼神斜睨着她。
“我休息休息还不行,你这人倒是有趣,竟是管上我了来,求人帮忙也不是这个态度吧?”
他将话本子往脸上一盖,一副不想见到她的模样,“切,就不帮你,你能拿我怎么样?”
“你!”明鸢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你这人怎么这般幼稚!”
系统颁布的第二个任务里只显示出发地点在这座小镇上,并没有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要从哪里开始下手。
所以明鸢来的这几天一直在外打听消息,试图从中找到任务触发的条件。为了提高效率,她也用着要了解这座小镇的借口,将秋澄霁从旅馆里赶出去和她一起打听消息。
可对方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就迷上了各种娱乐。
刚来那几天跑到街上去听人说书,现在光听不够,还受那说书先生忽悠,买了一堆话本子放在房间看,现在连门都不愿意出了。
“我倒要看看,什么话本子这么好瞧!”
明鸢磨牙,趁其不备一个伸手,迅速将秋澄霁手中的话本抽出,想都没想地看着上面的字念:“为了拯救他被鬼上身的未婚妻,秀才决定放下自己的傲骨,求到那富商家门口,恳求他拿出灵丹妙药救人……这都什么玩意啊!”
明鸢瞪大眼,她将手中的画本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你就喜欢看这种……穷书生打脸逆袭套路的话本?”
秋澄霁不知道打脸逆袭是什么意思,但他结合当下情况,不难猜出对方想要表达什么。
“我不但喜欢看,我还打算去试试。”
他挑眉,故意道:“你说巧不巧,话本里家中有灵丹妙药的富商住在城西。而这镇子的城西处,恰好也有一户富商落户。”
“我打算学那书生,上富商府中讨要灵丹妙药,你觉得如何?”
他摸摸下巴,做出一副沉思状,“说不准还能出名一把,成了说书人口中新的主角。”
“你真是……疯子。”
明鸢简直要被气笑了。
怎么,不过是出来一趟,他就把脑子全丢在石林村了?
当真以为自己能成为话本里最后名利双收的主角吗?
“你要真带着这个心思过去,怕是明天说书人就有了新的素材。”明鸢怒极反笑,故意道。
“什么?”
秋澄霁挑了挑眉,见对方脸上浮现狡黠神情,他俯下腰侧身,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明鸢咧嘴。
似乎是想到那个情景,她呵呵两声,眯起眼睛,用力往外将要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蹦。
“不要老脸,豪情少年勇闯宅门伸手索金,富商震怒,上演‘瞬间腾空’逐客令。”
“……”
一片沉默。
瞧见秋澄霁的脸色变了,明鸢没忍住笑了出来。
少女的眼中闪过得逞的光,她凑近几步,踮起脚,将脸往秋澄霁的方向送,眼睛紧盯对方的脸,生怕错过上面的每一个表情。
“怎么样,喜欢我的话吗,豪、情、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