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多了郑青云帮忙, 庄稼地总算是翻完。

    火粪肥也都烧好,地里隔几步路就是一堆,充斥着呛人的烟火气。

    接下来地里便没什么活儿,只等火粪再烧一烧, 准备种麦子。

    郑青云得空就去县城转一转, 看有没有招工的主家。不过再没那么走运, 只能找到些扛沙包、抬轿子之类的零碎活儿, 做个一天半天就没了。

    但积得多了, 渐渐也凑出个上百文工钱, 比闲在家里强得多。

    秋日是收获庄稼的季节,也是许多野果成熟的时候。

    八月瓜、拐枣、猕猴桃、板栗、山核桃……只要肯去山林里寻,总能找到好吃的。

    之前忙着地里的活计,只能趁着收工回家那会儿顺带捡些掉在地上的板栗、核桃解解馋, 如今可算是得空好好去山里寻摸个痛快。

    正好今日郑青云从县里回来的早,热点儿饭菜垫过肚子, 看着篓子里的板栗, 就有些坐不住。

    提议道:“等会儿叫上柱子哥,去把后山那几树板栗打了,背回来晒晒拿去卖了,免得都掉地上被老鼠糟蹋。”

    能给家里添进项, 自然不会有人说不。

    郑青云吃完饭, 顺带把碗刷了, 就出门去喊秦大柱。

    没一会儿秦大柱和秦小芳兄妹俩就跟在郑青云后边儿过来, 一人背个背篓,秦大柱还扛着梯子。

    陈秀兰一看都是些年轻人, 怕自己跟去他们不自在,遂拿着镰刀出门割草。

    于是便只有四大一小一道往后山去。

    郑青云也把自家梯子扛上, 还找出两根长竹竿带着。

    山里不少树木的叶子已经枯黄,风一吹便打着旋儿从枝头飘落,最后在地上铺成厚厚一层,踩在上头松松软软,发出咔擦咔擦的响声。

    后山板栗树多,沿路都是褐色的板栗,有的还卡在刺球里,有的被老鼠啃得只剩个空壳。

    路窄,梯子又长,几个小姑娘不敢离郑青云他们太近,怕被戳到,就远远地缀在后头。

    她们只背着背篓,蹲下站起都方便得很,看到板栗就走不动道,在地上仔细寻着。

    捡几颗便往嘴里塞一颗,咬出个口子,好不容易剥掉外头的硬壳,里边儿还穿着层带毛的薄衣。生板栗这层皮不太好弄掉,但她们也不嫌烦,仔仔细细撕干净,再一口吃掉。

    又脆又甜,带着清香,一如既往地好滋味。

    走着走着就越落越远。

    郑青云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就见几个小姑娘跟那树上的松鼠似的,手里不停捡着,嘴里也不空,不禁好笑。

    高喊一声:“快跟上,路上等回来再捡!”

    后头的几个人才慢慢站起身,说说笑笑地跟上脚步。

    越往前走,地上的板栗和刺球就越多,一群人走得更加小心。这要是摔上一跤,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那板栗刺扎进肉里,挑都不好挑。

    终于到达目的地,几只长尾巴的松鼠嗖地窜上树。

    追随着黑影抬眼望去,就是几棵环抱粗的高大板栗树。

    主干都离着几丈远,枝叶却是相互交错,遮出大片树荫,下面和周围只长着少量细弱矮小的树木。

    枝头上还挂着挨挨挤挤的刺球,大部分都已经裂开口,隐约能看见里面的板栗,有些却还包裹得严严实实。

    郑青云和秦大柱一人挑了棵板栗树,把梯子靠着树干立好,拿起竹杆就往树上爬,还不忘招呼另外三人:“你们离远点儿,等我们打完了再过来。”

    方竹她们知道其中厉害,本就没走过来,闻言又躲得更远些。

    见她们退到安全的地方,郑青云和秦大柱方爬到树上,找根粗壮的树枝站稳,抄起竹杆一通打。

    “砰砰”

    “啪啪”

    杂乱的声音接连不断,松鼠鸟雀吓得在林间飞窜,地上很快落满枯叶和板栗。

    两人打完一树,又赶紧下来,搬着梯子换到另外的树上,如此把每棵树都敲过一遍,才招呼远处翘首以待的三人过来。

    树上打下来的板栗多还藏在刺球里,不好弄出来,干脆就连着刺球一起扔进背篓。

    这样一来,装不了多少就满了。

    郑青云和秦大柱脚程快,但只留几个姑娘家在山里不放心,两人便轮换着往家里送。

    跑了四五趟,才终于把地上的板栗捡得差不多。

    他们又捡了两捆干柴搁在背篓上,顺便背下山。

    板栗背回家,天色已经不早,怕晚上下雨,他们只把已经脱落的栗子择出来,刺球就摊在屋檐下晾着。

    等白日里出太阳,便放到院子里摊开晒着,过几日刺球就会开口,用脚一踩,又或者拿木板子砸砸,方能轻易把栗子弄出来。

    陈秀兰早就割完草回来,看着走廊上成堆的刺球,也是高兴,“这么多,应该能卖不少钱了!”

    山里的板栗个头大小不一,年年价钱都不算高,两文三文一斤是常事儿。但胜在数量多,又不用自己费心管理,所以总的来说还是很值当的。

    村里人对这边多有忌讳,没几个人上来,倒是便宜了他们,年年都能捡上不少板栗。

    第二日,又是个艳阳天,方竹把院子里打扫干净,将走廊上的刺球一撮箕一撮箕运到院子中央摊开晒着。

    旁边的长板凳上也搁着竹筛子,里面是茄干、辣椒块、瓜片、豆角……

    乡下便是这样,日日都在为一口吃的做打算,能晒干存起来的就晒着,也不嫌多。深冬和那“青黄不接”的时候,可都是好东西。

    陈秀兰见几个人晒着板栗还时不时地吃上一颗,笑道:“辛苦弄回来也不能都拿去卖,总得自个儿尝尝鲜,我看已经剥出来的也不少,今儿就炒些来吃算了。”

    炒板栗可比生板栗好吃多了,急急忙忙把刺球晒好,几人就去处理板栗。

    这炒板栗必须得给它们开道口,不然一受热就容易爆开,弹到脸上、身上过于危险。

    有三个人在开板栗,陈秀兰就没去帮忙。从灶房碗橱最底下一格,捧出个沉甸甸的麻布包。

    打开里面全是黄豆粒大小的黑沙子儿,颗颗圆润光滑。

    村里过年喜吃瓜子儿、花生等炒货,基本上家家户户都备着这样一包沙子,是特意去水沟里挑拣的。做炒货时放进去,瓜子这些便不容易糊。

    陈秀兰把沙子倒进木盆里,舀一瓢清水进去慢慢搓洗,然后拿竹筛沥起来,蒙块布放在太阳底下晒着。

    等栗子开完,沙子也已经晒干水汽。

    灶里添柴,点上火,等锅烧热后,陈秀兰将沙子倒进锅里翻炒。

    黑沙子在锅里碰来碰去,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很快就变得滚烫。

    这时候就该把开好口的板栗加进去一起翻炒,之后需要不停地翻动,否则受热不均,板栗会糊掉。

    沙子太重,翻炒是个费胳膊的活儿,郑青云主动接过锅铲,接替了陈秀兰的位置。

    不知挥了多少次铲子,锅里的板栗渐渐变了色。刀割出的那条口子越裂越大,边缘微微卷曲发焦,露出内里黄澄澄的栗子仁,灶房里弥漫着浓浓的香甜栗子味儿。

    陈秀兰在旁边看着,眼瞅着差不多的时候,把灶里的火退了,叫停郑青云:“好了,赶紧铲出来。”

    板栗连着沙子盛进粗眼筛子,来回摇动几下,沙子就重新落入铁锅,只剩下焦香的栗子在竹筛里。

    郑青云把栗子拨进木盆里装着,就迫不及待掏出一颗呼呼吹着。炒过的栗子里面那层皮跟外头的硬壳黏在一起,一剥就掉,黄色的栗子仁还泛着热气。

    郑青云也没急着自己吃,顺手就喂到方竹嘴边。方竹看看低头剥栗子的陈秀兰,到底没张口,红着脸伸手接过,自己喂进嘴里。

    郑青云遗憾地看看自己的手指。

    方桃撇撇嘴,简直没眼看,故意用手肘捣向郑青云的腿。

    郑青云也不恼,大力地在小丫头头顶按了按,又剥颗栗子笑着塞给她。

    方竹吃完栗子,就看见两人幼稚的行为,轻笑出声。

    又见郑青云满头大汗,连忙掏出帕子递给他,哪知男人也不接,只把头凑过来,那意思不言而喻。

    方竹见陈秀兰似乎没注意他们,也不惯着他,直接把帕子一扔,就转头去吃栗子。

    方桃见郑青云没得逞,得意地冲他扮鬼脸。

    灶房里火气未散,暖意融融。

    炒栗子软糯,哪怕没加糖,也足够香甜。但也不宜多吃,不然容易积食。

    吃过一捧后,陈秀兰又装出一碗,让郑青云给王金花家送去。

    郑青云自己出门不算,还非要把方竹拉上,美其名曰消食。

    两人走到半道上,就正好碰上迎面走来的秦大柱夫妇。

    许香荷如今已经开始显怀,肚子微微隆起,在秦大柱的搀扶下慢慢走着,面色红润有光泽,看起来养得不错。

    秦大柱举着自己手里的大碗哈哈大笑:“真是巧了,你们做了什么好吃的?”

    郑青云道:“也没什么,就是些炒栗子。”

    “炒栗子好啊,我和爹都爱吃那个,”秦大柱一手接过炒栗子,一手把自己手中的大碗递过去,“我娘做了板栗饼,给你们送几块尝尝。”

    两家关系好便是如此,做了什么好吃的都要给对方送点儿。

    几人站在小道上说笑几句,带着彼此的心意原路返回。

    栗子饼外皮酥脆,一口咬下去满是栗子香,又是另一种滋味。

    第26章 第 26 章

    秋意渐浓, 阴雨天也多起来,隔三差五就要下雨。

    板栗收收晒晒,竟在家放了五六日,外头的刺壳才裂开口子。

    几人花了点时间, 把板栗从刺壳里剥出来。

    第二天一早就带去县城。

    不出所料, 今年的板栗价钱也一般, 两文钱一斤。好在有好几家糕点铺子的管事儿, 就守在西市口收板栗。挑挑拣拣过后, 倒是没费多大功夫就卖掉大半, 剩下的搭着送着也摆摊卖完。

    四十七斤板栗,最后卖得八十八文,是笔不小的进账。可惜一年就这一茬,过了便没了。

    铜板还没在怀里揣热, 转头又花出去。

    一晃要过冬,棉被家里还能腾出旧的将就用着, 方竹和方桃御寒的棉衣、棉裤却是没有的。

    得买些棉花, 早些开始准备,省得等天冷了再来买成衣,一件就得大几百,可不值当。

    只是这棉花也不便宜, 他们选了那品质差些, 带着黄的次等棉花, 就要四十八文一斤。但这是免不了的, 若冻病了,花得更多。

    陈秀兰做主, 直接称了七斤棉花。

    方竹做一件棉衣估计用一斤棉,裤子少点儿, 五六两就成;方桃个头更矮,上下加起来,用个一斤就差不多。

    七斤棉花给她们各做两身厚点儿的棉衣棉裤还有余,能一人再做两双鞋子。

    至于她和郑青云,去岁做的还八成新,能多穿两年,费不着花那钱。

    光买棉花就花去三百三十六文,陈秀兰却是一点儿没心疼。

    自家儿子如今身体康健,儿媳妇贤惠又能干,两人感情也眼见着越来越好,一家人和和乐乐,再没有比这更高兴的事儿。

    况且这么多年也攒下些积蓄,虽给郑青云花去不少,但她前些日子数了数,也还剩下七八两。算不得多,不过郑青云已经成亲,家里暂且没什么要花大钱的地方,赚着用着,就不必在吃穿上过于苛刻。

    吃饱穿暖,身上有劲儿,才能更好地做活、挣钱。陈秀兰深谙其中的道理。

    从县里回来还早。

    地里的火粪堆已闷烧半月有余,能够用来种小麦了。

    趁着天好,一家人赶紧忙着把麦子刨进土里。家里地不多,往年都只种六七分地的麦子。

    今年多垦出一亩五分的荒地,虽豆子撒得晚,还收不成,但等来年开春就能空出来种苞米、番薯。

    于是这回就多泡了些麦种,种了有一亩地左右。

    老天爷比较给面子,一直等麦种埋进地里,又晒了一日,才再次落雨。

    这时节的雨不像夏日那般来得猛而急,细细密密似银针,织在一起又像蒙着层薄纱,带着些微凉气。

    一下雨,就没法去外面做活,正好闲下来做冬衣。

    外面吹着风,雨丝都飘到走廊上,方竹索性关了门回屋。

    郑青云也跟着进来。

    方竹坐在窗边就着光亮裁布缝衣,郑青云就在一旁捋稻草。

    他从水田里背了一大捆稻草回来,部分用来垫鸡窝,剩下的这些是要拿来扎扫帚的。

    扫院子用竹扫把就行,屋里还是这种软些的好用。乡下汉子大多都会这个,郑青云也是跟那老猎户学的,虽手艺不算好,但自家用没问题。

    拿去大集上,便宜些也有人买账。

    只是这人做活也不老实,捆两束稻草又抬头盯着方竹,直把她看得浑身不自在。

    方竹嗔怒道:“你总盯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儿不成?”

    谁知男人还真点头了。

    气得方竹抓起一块布头往他脸上扔,那布头轻飘飘的,打在身上一点感觉都没有。

    郑青云笑笑,试图转移话题:“屋里暗,别总做针线活儿,仔细眼睛。难得有空,不若回床歇歇。”

    方竹突然红了脸:“现在是白天!”

    郑青云忍俊不禁,赶紧举起手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可没乱想。”

    方竹看着他认真的模样,耳垂红得似那石榴籽一般,不高兴地嘟囔着:“还不是都怪你。”

    这人自打尝过那事的滋味后,就总喜欢缠着她弄,一说回床歇息准在打坏主意。

    郑青云连连点头应是,又哄着她再三保证自个儿不会乱来。

    雨天本就容易困倦,方竹又缝了许久的衣裳,这会儿确实眼睛酸涩不已,终还是回床躺下。

    正要睡着,迷迷糊糊间又落入一热烘烘的怀抱。

    “你……”

    “我也困了,就抱着你睡会儿。”

    方竹见他挺安分,没再多说,寻个舒服的姿势慢慢睡去。

    屋外雨声依旧,房里很快安静下来。

    细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才放晴。

    雨后,又是地皮菜繁盛的时候。

    这东西喜湿,水沟边就容易长,用不着到处寻,一会儿就能捡一筐。

    反正暂时没什么事,吃过早食,方竹就去约了秦小芳一道去沟边捡地皮菜。

    近来雨水不断,沟里的水也不小,哗啦啦冲击着长有青苔的石块。

    沟旁的野草上还带着水珠,土里也浸满水,一踩下去就往外挤。

    地皮菜就长在沟边的草丛里、石块上,挨挨挤挤一大片,呈墨绿色,摸起来滑溜溜的。

    两人带着方桃沿沟边捡了满满两筐地皮菜,也没立马动身回家。

    这地皮菜嫩滑好吃,但上面沾着泥土和草茎,收拾起来很麻烦。都到了水沟,她们干脆就着流水仔细清洗,免得费水。

    有小鱼在水里游来游去,方竹想起之前陈秀兰说郑青云会叉鱼,有些意动。

    她们以前在的小湖村,湖泊水洼到处都是,鱼也多,方竹从小吃到大,是很喜欢的。到了这儿还只吃过两回小鱼,想着就有些馋了。

    只是今个儿郑青云去给秦德福帮忙搭个棚子,没跟着来,等他回来兴许可以问问。

    方竹回到家坐在走廊上继续做冬衣,没一会儿旁边就罩着道黑影。

    她抬头一看,正是郑青云。

    这人牵着衣角,不知兜着包什么东西。

    方竹:“带了什么?”

    “猕猴桃,”郑青云在里头挑挑拣拣,寻出个软皮的递给她,“柱子哥给我的,就是还有些硬。”

    “不打紧,拿谷壳捂捂,用不了两天就能吃。”

    方竹拿着猕猴桃小心剥开,绿色的果肉散发着香气,她轻轻咬下一口,忍不住笑起来:“好甜!”

    “那我现在就去捂上,”郑青云也笑了,“今儿捡多少地皮菜?”

    “一大筐呢,娘说留着晚上蒸包子吃。”

    方竹说完,又想起一直装在心里的事儿,问他:“你会叉鱼不?”

    “会啊。怎么,想吃鱼了?”

    方竹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嗯,好久没喝鱼汤了。而且天越来越冷,往前鱼儿也不愿出来活动,多叉几条回来晒干,也能多个菜。”

    “行,等会儿就带你去叉鱼。”

    他找个篓子把猕猴桃拿谷糠捂好,出来就拿着柴刀去砍树枝削鱼叉子。

    叉鱼还是得找个直溜又坚硬的木棍才好,把一头削得尖尖的,用力掷下去,才有可能叉到鱼。

    听闻郑青云要叉鱼,方桃也要去,连大黑都屁颠屁颠跟在后面。

    一出门,大黑在前面跑得那叫一个飞快。也不知它是不是听懂了要去哪儿,竟没走错路,领着几人来到水沟下游的水潭里。

    流水从高处飞泻而下,激起阵阵水花,汇聚在下方的水潭里。

    大黑一到这儿就欢喜得不得了,直接扑进水潭,在里面蹚了一会儿,竟叼着条五六寸的鱼上岸。

    大黑邀功似地把鱼放到郑青云脚边,翘起尾巴摇来摇去。

    “不错,还没忘了本事儿,回去给你烤了吃,”郑青云挠挠它的下巴,听它发出享受的呼噜声,不由扬起眉毛,“不过等会儿可别下水,把我的鱼都给下跑了。”

    郑青云说完给大黑指向水潭下方,大黑歪着头在他手上蹭蹭,一溜烟儿奔向下头的水流。

    方竹姐妹俩看得一愣一愣,异口同声道:“大黑好厉害!”

    郑青云有些得意,“它可是我教的。”

    这事儿方竹倒是听陈秀兰说过,大黑从断奶就跟着郑青云,是郑青云一手训出来的。

    方竹看着郑青云的眼都亮了许多。

    郑青云干咳一声,“你们在这边等着,我保管给叉几条大的上来。”

    “嗯嗯,你小心,水太深就别去了。”

    郑青云心里熨贴,不由带了笑,一转身面色又冷肃几分。岸上那一大一小如此期待,他今儿要是不叉几条鱼上岸,可不好收场。

    郑青云挽起裤腿蹚到水里,举着木叉仔细搜寻大鱼的踪迹。

    岸上两人虽吃过不少鱼,但都是拿竹筐捞或者撒网捕,还是头一回见木棍叉鱼,也是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

    突然,只见郑青云扬起手臂,大力将手中的木叉朝水下掷去。潭水四溅,那木叉胡乱摇摆几下,被郑青云一把捞回手中。

    他将木叉抽出举起,一条大鱼牢牢钉在尖端,还在不停扭动身躯。

    姐妹俩惊喜不已,又怕闹出动静惊动鱼儿,只在岸旁咧着嘴笑。

    郑青云把鱼从木叉取下,抛到岸上。方竹连忙把鱼捡进木桶里。

    郑青云转过身继续叉鱼,但鱼儿受了惊,等待的时间更长了些。

    不过只要是他看准了的,就没有失手过。

    最后叉上七条,附近再寻不到鱼,郑青云才上岸。

    第27章 第 27 章

    看着姐妹俩欢喜的模样, 郑青云有些飘飘然,“鱼都学精了,不敢靠近,不然还能多抓几条。”

    方竹笑道:“这些就够了, 等会儿回去顺道买块豆腐, 晚上炖汤喝, 就着包子正好。剩下的剖干净了抹盐腌腌, 晒一晒放梁上熏着, 能吃好久呢。”

    “依你, 不过我还想挑两条给金花婶子送去,那就不多了。过些时日我再来叉一回,留着过冬吃。”

    “好!”

    虽然熏鱼比起鲜鱼味道差了点,但是入冬后想抓鱼就不容易, 能存点自是好的。

    郑青云穿上草鞋后吹了声口哨,浑身湿漉漉的大黑很快顺着小路跑上来, 嘴里还叼着条鱼。

    它身上的毛有些长了, 不知是不是去泥滩里滚过,沾着一身泥浆子,跑起来甩得到处都是。

    郑青云看着飞扑而来的大黑一边后退一边大喝:“别过来!”

    方竹头一回看他如此惊慌,乐得笑出声。

    大黑听到主人的呵斥, 脚下微顿, 歪歪头思索一会儿, 又转个方向朝着方竹扑去。

    这下方竹也笑不出来, “大黑,快停下。”

    方桃早跳到一边, 嘴里还在叫着:“哇哇哇,别过来别过来!”

    大黑不明白自己只是去玩了会儿, 怎么回来就都怕它,失望地蹲坐在草地上,一口吐出嘴里的鱼,耷拉下脑袋。

    郑青云跟方竹对视一眼,都有些哭笑不得。

    郑青云:“让你抓鱼,又跑泥坑去,再搞成这副样子就别回来了!”

    大黑头垂得更低。

    方竹这么一看又不忍心了,“咳,大黑挺厉害的,看家护院还能捕鱼打猎,偶尔调皮一下也没什么。”

    只是她伸出去想要摸摸狗头的手,在看到那灰黑的泥浆时,又生生停住。

    大黑又精神了,竖起耳朵咧开嘴:“汪!”

    郑青云:……

    这下一时是回不了家了,还得洗狗。

    沟里的水有些凉,郑青云没让方竹她们帮忙,自己领着大黑下水。

    大黑在岸上时倒还算规矩,一到水里就不老实,搅得水花飞溅,不少泥点子都落到郑青云脸上。

    方桃笑得蹲在地上揉肚子,方竹还想着给人留面子,努力憋着。

    郑青云气得磨牙,朝大黑头上呼一巴掌:“别乱动!”

    大黑闹了一会儿,看着主人越来越阴沉的面孔,终于安静下来。

    总算把大黑洗干净,郑青云又认命地把它捞来的两条鱼拿草茎穿好,挂在它脖子上。这才拎着木桶,拿上木叉,跟姐妹俩一道往家去。

    大黑摇着尾巴慢悠悠跟在后面,脖子上的两条鱼也随着动作一晃一晃。

    七条鱼,肚子上都穿个大洞,血糊糊的,早没了生息。虽然天不太热,但也放不得。

    一到家,郑青云挑出两条让陈秀兰给秦家送去,就把其他的都收拾好,洗干净后拿盐腌上。

    掏出的内脏和刮下的鱼鳞也没扔,剁碎丢给鸡,眨眼的功夫便被争抢得丁点儿不剩。

    白日眼见着越来越短,也没做什么费劲的活儿,就没做晌午饭。

    吃些栗子、山核桃,也能垫肚子。

    晚食吃的是地皮菜包子和鲫鱼豆腐汤。

    鸡蛋炒好后拌进切碎的地皮菜里,拌上盐、辣椒面,再滴几点香油,拿白面皮一包,香香软软。

    鱼汤熬得浓白,一碗下肚浑身都暖起来。豆腐嫩滑,又吸足鱼的鲜味,口感绝佳。

    一家人坐在堂屋里吃包子喝鱼汤,大黑就趴在外面吃它的烤鱼,连刺带肉全都咔擦咔擦嚼进肚里。

    吃完晚食,郑青云在屋檐下栓了根竹杆子,把另外几条鱼挂在上面,只等晾干水分,就转到灶房里熏上。

    有大黑在,也不怕什么东西来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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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菜地里留的茄子、豆角渐渐不再结出新的,就算有也只手指长一点儿,还带着疤,不好看也不好吃。

    索性全毁了,种上葱、姜、蒜。

    菘菜和萝卜将将冒头,这样一来地里就没什么菜可吃。

    方竹打算生点豆芽吃。

    绿豆泡了几个时辰,已经饱胀。方竹把漂在水面的瘪豆子择出来,让方桃扔给鸡吃。

    剩余的都捞出来装进竹篮里,均匀地铺开。再找块板子把口遮上,就能放到墙角的木架子上。

    下头还得接个盆,往后每天都要撒撒水,过个三四天就有细嫩的豆芽菜吃。无论是清炒、凉拌或是煮汤都行,若是擀了面条,烫一把进去也鲜嫩可口。

    她刚把竹篮子放好,就听大黑呜汪一声。

    走出门追随着大黑飞奔的欢快身影,果见郑青云背着背架子从外头进来,脸上不自觉就浮起笑容。

    男人长得高,步子也大,没几步就走到跟前。

    “回来了?你先歇着,我给你兑盆水洗洗。”

    县城的活儿越来越不好找,郑青云和秦大柱干脆没再去费那时间。天冷了,该准备过冬的柴火,县里买木柴的人也多起来。

    他们便约着每日往县里送一回柴,虽然苦了点,但一捆干柴也能卖个十文钱。他们力气大,背架子上码三四捆柴,拿麻绳栓牢些,背去县里不成问题。

    就是木柴不比青菜可以摆摊儿,得满小巷子钻,挨家挨户地敲门问才行,费时又费力,运气不好还要遭人白眼,不是什么好活儿。

    方竹说完就拿木盆去舀水。

    郑青云却没听她的话坐下歇着,紧紧跟在她后面。

    “娘和小桃呢?”

    “去割草了。”

    家里虽没喂牲口,要不了多少草料。但鸡也是吃草的,就是得挑些细软的又或者草籽多的,割回来剁碎再喂给它们。

    陈秀兰每天都会出去割些回来。方桃是个好动的,比起在家,情愿去外头跑,也都跟着,还能帮忙捉点虫子。

    家里只有两个人,郑青云胆子又大了些,贴得更紧。

    虽有了簪子,但在家做活,方竹还是拿布巾包着头发。她弯下腰舀水,一低头就露出脖颈。

    从小长在乡下的人,肌肤算不上白嫩,带着点小麦穗一般的黄,但并不难看,反倒多出几分活力。而且比起郑青云这样的糙汉子,已经要白许多。触感也是细腻柔滑,他曾细细感受过。

    郑青云有点儿想凑上去咬一口,但一低头闻到自己身上的汗臭味,又悻悻退后一步。

    方竹打好水,转头看男人似乎闷闷不乐的样子,还有些纳闷:“怎么了?可是今天去县里遇到什么事儿了?”

    郑青云有点儿不好意思,“没,就是肚子饿了。”

    方竹拧干帕子递给他,“早上剩的还有烙饼,我等会儿给你热热,再打碗苞米糊糊吃?”

    “好,都行。”

    郑青云看着方竹又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

    方竹:“傻,有吃的这么高兴?”

    “不是为吃的,是看着你高兴。”

    方竹没想到他这么直白,一下红了脸,嘟囔着:“也不知道是谁一开始跟娘说没想娶媳妇儿的?”

    郑青云醒来那天跟陈秀兰说的话,她可都听方桃说了。

    “那是我不知道你的好,”郑青云说完又有些委屈,“再说那时你不也总避着我。”

    方竹一噎,瞪他一眼,瞪着瞪着又噗嗤笑出声。

    她也没想到,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居然真的能走到一起,越来越契合。

    温和的阳光打在两人含笑的眼眸,有风徐徐吹来。

    郑青云洗完脸,把今日的收获——四十枚铜板悉数交给方竹。

    方竹把装钱的木匣拿出来,把这四十个铜板跟之前的串在一起。这些日子郑青云出去做工、卖柴,她摆摊、做绣活儿,已经陆陆续续攒下近一吊钱。

    “明天还去县里吗?”

    “明儿歇一天,柱子哥说他家柿子红了,去帮着摘下来晒点柿子干。”

    “也好,天天这么跑也吃不消。”

    若是空手也好,还得背几捆柴,哪怕郑青云皮糙肉厚的,背了这多天,肩上也勒出红印子。

    方竹天天晚上都得用帕子浸了热水给他敷上一会儿,再捣些车前草抹着。

    今天晚上也不例外。

    郑青云光着膀子坐在床上,方竹就跪坐在他对面,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地按着。

    宽厚的肩上还能隐约看见竹蔑带子的痕迹,方竹瞧得有些心疼,一边敷着一边吹气。

    郑青云只觉得痒酥酥的,不等方竹给他抹草药膏,就伸手环上细腰,将人按进被窝,俯身咬上想了半天的脖颈。

    力道不算大,但带着湿热。

    方竹羞恼,又直觉危险,声音不稳:“还,还没抹药呢。”

    郑青云依然没抬头,埋头在方竹颈间轻蹭,炙热的呼吸落在肌肤上,激起阵阵颤栗。

    “不用,明天不背柴火,不管它自会好的。”

    “水还没倒,呜。”

    又被咬了一口,比方才更重了点儿,方竹忍不住轻呼。

    “等会儿我再倒,我们好多天没亲近了……”

    这话尾音拉得长,带着点儿祈求的意味,方竹不知怎么回才好。

    郑青云当她是默认,一手扣住后脑勺,低下头去亲她的脸,另一只手探进衣摆,故意勾着人似地慢慢解开盘扣。

    “灯!”

    晕晕乎乎的方竹颤着声喊道。

    屋里很快陷入黑暗,只能听见交叠的喘息声。

    过了很久,油灯再次亮起。郑青云端着木盆出去,又重新换盆热水进来,给床上的人仔细擦洗一番,才搂着人睡下。

    第28章 第 28 章

    方竹醒来时, 旁边已经没了郑青云的身影。

    身上传来不适的酸痛,一低头就能看见密密麻麻的牙印和红痕,让方竹有些恼。

    不知是不是太久没行房,昨夜的郑青云很不老实, 像不知疲倦的某种野兽, 不够温柔也不够听话。任凭方竹怎么说, 都不肯停, 硬是缠着她弄了一次又一次。

    她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木门咯吱一声响, 暖洋洋的阳光照亮不大的屋子。

    方竹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一把拉过被子,将自己整个蒙起来。

    郑青云脚下一滞,摸摸鼻子很是心虚,但还是硬着头皮走到床边。

    床上的人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只露出几根细长的手指。

    郑青云试探着开口:“小竹,饭好了。”

    没人应他。

    “是我不对, 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这声音比平时都要低, 带着点可怜巴巴的感觉,落在方竹耳朵里很不得劲儿。

    明明受累的是她,这人还委屈上了。

    她掀开被子,看着垂头站立在床边的大个子, 就气不打一处来。

    瞪着自己的那双眼略微红肿, 露出的脖子侧面有着明显的印记, 郑青云只看一眼就更加心虚。

    “对不起, 昨晚……”

    “你还说!这样我怎么出门?”

    “那就在屋里歇着?我把饭送进来。”

    方竹横他一眼,没好气道:“我要穿衣。”

    她又没伤着病着, 就是有点别扭,为这就赖在床上, 未免太不像话。

    郑青云闻言赶紧给方竹拿衣裳,殷勤地要帮她穿,直接被赶出门。

    方竹在房里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穿好衣裳,只是不管怎么拉衣襟,脖子上那圈牙印都遮不住。

    思来想去,她最后干脆挖了些驱蚊的草膏糊在上面,绿油油一团,总算是看不见印子了。

    等方竹出来,洗脸水已经兑好,搽牙的柳枝也一并备着了。

    方竹看看递到眼前的湿帕子,又瞥见男人低垂着眉分外乖顺的样子,有些想笑。但觉得该让男人长长记性,硬是忍住了,一声不吭地接过帕子蒙在脸上。

    早食吃的是白米稀饭,里面放了大块的番薯,一起熬得软烂。还摊了一盘软乎的鸡蛋饼,配碟前些日子腌的酸黄瓜。

    简单却令人满足。

    方竹喝一口稀饭,旁边的人就立马递上卷着酸黄瓜的鸡蛋饼。

    方竹心下微叹,面上终是带了几分笑意,“我不想吃酸黄瓜。”

    这黄瓜腌的时间有些长了,闻着就牙酸。

    郑青云也跟着笑,“那我重新卷一张。”

    陈秀兰乐呵呵地看着别别扭扭的小两口,笑道:“今儿的早食都是青云起来煮的呢,还合胃口吧?”

    方竹愣了下,真心实意地夸赞:“嗯,挺好的。”

    虽然这鸡蛋饼厚一块薄一块,带着破洞,有些地方还焦黑,但味道确实正好,不咸不淡。

    郑青云这下更高兴,“那你多吃些,我下回再做。”

    方桃轻哼一声,跟郑青云较劲似地抢先抓过一张饼子,快速卷好后塞到姐姐手里。

    方竹这下是一点气恼都没有了,她看着郑青云还未动过的稀饭,夹两根酸黄瓜放进去,“行了,快吃吧,不是还要帮忙摘柿子?去晚了可不好。”

    “嗳,我这就吃!”一开口那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郑青云吃饭快,呼呼啦啦喝完两碗稀饭,又卷几张饼吃掉,便出发去秦大柱家。

    秦家的柿子树就栽在屋后,一共两棵,还是秦大柱爷爷年轻的时候栽下的,已经有些年头,因此长得十分高大粗壮。

    树顶上光线好的位置,结的柿子已经红透,太阳一照,仿佛能看见里面的果肉。

    就是树太高,站在地上只能摘几个。

    不过他们早有准备,不仅搬来梯子,还拿竹杆做了个叉子。

    长竹竿前端开着条缝,只要看准了将细枝往缝里卡紧,轻轻一拧,结着柿子的脆枝就断了。

    虽然难免会往地上掉一些,但只要不是熟透的柿子,问题就不大。

    郑青云和秦大柱拿着栓有草绳的竹筐,动作麻溜地爬上树,站在枝桠上摘柿子。

    秦德福就拿着竹杆在地上叉,王金花母女俩则挑能摘到的摘,掉在地上没怎么摔坏的也都捡起来放着。

    树上两人很快就摘满,吆喝一声,提着麻绳将竹筐慢慢放下树,被地上的人接住。柿子捡光后,又重新拉上去,开始新一轮的采摘。

    人多,摘起来也快,不到两刻钟,两树柿子就摘得差不多。只留下少数,等打了霜再摘着吃。

    王金花捡了些完好无损的柿子,装上一背篓,让郑青云背回家。最上头是四个透亮的红柿,刚好他们家一人一个。

    外头阳光正好,却不怎么热。

    一家人排排坐在屋檐下吃柿子。

    红柿子外皮又薄又软,轻轻一撕,橙黄的汁水就往外流,赶紧凑上去吸溜进嘴里,满是浓厚的香甜,不带一点儿涩味。

    中间的黑籽围成一圈,每一颗都带着片厚实的果肉,滑溜溜的,又有点儿脆,比外边的汁水更好吃。

    “好甜!”方竹把一颗柿子吃得干干净净,拿帕子擦着手,“等开春我们也去买两棵柿子苗回来栽着吧,吃不完还能拿去卖。”

    在老家时,他们院子里也栽着棵柿子树,叶子掉光后,一颗颗红彤彤的柿子挂在枝头,跟小灯笼一样,看着就喜庆。

    “好,那得挑大些的苗子买,回来两三年就能结果。”郑青云手里的柿子还没开吃,一边回着话,一边掰了一半分给方竹。

    “我都吃过一个了。”

    “我不喜欢吃甜,尝尝味儿就行。”

    方竹想想,男人好像确实不怎么吃带带甜味的东西,笑眯眯接过,继续说着栽果树的事儿,“我看屋前屋后还挺宽敞的,到时不若再买些别的果苗,每样都栽些,往后就用不着跟别人买果子吃,多少也能换几个钱。”

    郑青云自是点头应好。

    陈秀兰也发了话,“我看行,这院儿里就一棵枇杷树,还是单调了些。”

    方桃已经在旁边出主意:“能栽棵石榴树吗,个大籽又多!还有葡萄,搭个架子,还能在下头歇凉。”

    郑青云:“都行,县城南市就是专卖花果树苗的,等来年暖和起来,就去转转。”

    一想到几年后家里有各种各样的果子可以吃,方竹就觉得高兴。她不像郑青云只爱吃肉吃米,对果子也喜欢得紧。

    美滋滋吃完软柿子,洗去手上的黏黏糊糊,几人没再闲着,或拿菜刀或拿镰刀处理剩下的柿子。

    虽然这些柿子也能卖,但到底是人家送的,拿去换钱总归不大合适,还是晒成干留着冬天当零嘴更好。

    陈秀兰一边削着柿子一边道:“其实柿饼更好吃,就是难做成,不然倒是都能晒成柿饼。”

    方竹正跟郑青云打赌,看谁能削完一个柿子,但皮不断,闻言仍专心致志盯着手里,头也不抬地回:“那就少做几个,若是成了最好,不成也不心疼。”

    “那等会儿就挑几个出来,记得别把蒂挖了。”

    陈秀兰话音刚落,郑青云手里的柿子皮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方竹看着他手上还没削干净的柿子,高兴地笑起来:“你输了!”

    郑青云做出遗憾的样子:“嗯,还是你手比较稳。”

    说说笑笑中,一背篓柿子不到两刻钟,就被削皮切片。

    柿子皮落了一地,大黑踱步过来,叼一块到嘴里,还没嚼两下又吐出来,失望地回窝睡下。

    柿子片被一一摆进簸箕里,搁在木架子上晒着,放眼望去,黄灿灿的。

    一连几日太阳都挺好,白天晒晚上收,柿子片慢慢丧失水分,变得卷缩,带着点焦黄,多了些韧劲,但吃着依然甜滋滋的。

    再晒下去就太干巴了,方竹把柿子干收起来装进坛子里封好。等过段时间,外面就会结上一层白霜,那时吃着最好。

    至于柿饼,离做成还早着。陈秀兰隔几日就挨个翻一翻,压一压,照看得十分仔细。

    可惜后来下过几回雨,柿饼受了潮气,开始发黑发霉,到底还是失败了,被一股脑丢给后院的鸡啄个精光。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家里的柴越摞越高,天也越来越冷。风每日呼呼吹着,渐渐地开始割脸,沟里的水也一日比一日凉,每次伸手进去都能打一哆嗦。

    屋前的几棵树叶子黄着黄着,竟不知什么时候掉光,只余光秃秃的枝干。

    天冷,家里的鸡都不怎么下蛋,能捡着一两个都值得高兴。好在买酱豆子的人多了起来,也不算太过糟糕。

    郑青云依然每天早起往县城去送柴火,下午回来就又上山捡柴砍柴。

    方竹有时也会跟着上山帮忙砍柴,更多的却是在家做绣活儿。

    秦小芳的嫁衣早就绣好,托她的福,几个跟她交好的姑娘家见了那些别致的花样,都找上门来,请方竹帮着绣被面、嫁衣。

    让她揽了几桩生意,依着花样繁杂程度,收个几十上百的工钱,比绣帕子合算得多。就是家里人都拘着她,不让多做。

    如此慢慢积攒着,方竹的匣子越来越沉,不算郑青云以前的积蓄,他们也有二两多的银钱了。

    第29章 第 29 章

    夜里起了风, 吹得枯枝吱呀作响,一阵阵似凄厉压抑的哀嚎。

    方竹早上是被冷醒的。

    掀开被子,冷气直往骨缝里钻,她打个寒颤, 又重新躲进被窝。一把拽过床头的衣裳在被窝里捂热乎些, 才敢慢吞吞穿上。

    走出房门, 寒风裹着雪粒子迎面扑来, 如刀割一般。地上也已经积着薄薄一层, 白得晃眼。

    难怪这么冷, 原是下雪了。

    方竹径直去到灶房,没见着人。但灶洞里还有火光跃动,暖烘烘的,驱散满身寒气。烤番薯的香甜气息充斥在鼻尖, 勾得肚子咕噜噜直叫。

    方竹拿着木棍把埋在滚烫灶灰里的番薯翻个面,又舀一瓢热水进木盆, 端到屋檐下洗脸。

    大黑从旁边的茅草屋里晃悠出来, 走到方竹腿边蹭蹭,挨着她卧下。

    天冷后,用来洗澡冲凉的茅草屋又充当起柴房,堆了满满的木柴。大黑的狗窝也被移进去, 怕它冻着, 还给多垫了些破麻袋和干稻草。

    这会儿大黑背上还插着截稻草叶, 方竹帮它摘下, 顺手在又软又厚的背毛揉上一把。大黑掀掀眼皮,又重新躺下。

    “这天儿可真冷, ”陈秀兰搓着手走过来,朝灶房里瞅一眼, “青云还没起?”

    “我醒就没见着人,估摸在后院儿呢,我去瞧瞧。”

    方竹将还带着些微热气的水用力泼进院子,很快就融掉一小块雪籽,露出湿漉漉的地面。

    来到后院,郑青云果然在这儿。

    兴许是昨夜风大,之前的鸡窝棚已经歪歪扭扭,郑青云正站在旁边削着根小臂粗的木棍,估计是准备把棚子重新修整修整。

    方竹走过去,雪粒子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郑青云似有所觉,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头,眼角眉梢皆是喜色:“你怎么来了?冷不冷?”

    方竹摇头,看着男人发顶的点点银白,微微皱起眉,“还飘着雪呢,怎么就急这一会儿?”

    “这不是怕雪下大了,”郑青云笑笑,一开口就吐出白烟,“不打紧,我就削几个木叉子把棚子撑一撑,要不了多久。”

    “那也该找个东西遮一遮,万一冻病了怎么办……”

    方竹一边念叨,一边往前屋跑,没多久就顶着个布巾回来,手里还捏着条黑布。

    郑青云看着鼻头被吹得红扑扑的人,乖乖低下头,让她掸去发顶的雪粒,又给系上布巾。

    “我一个人弄就成,外边儿冷,你回屋去烤火。”

    “两个人快些,趁着雪不大,赶紧搭好省心。”

    郑青云知道拗不过她,只好加快动作。

    四根木叉子牢牢钉入地面,撑起木棍和竹片搭就的棚顶,再铺上一层厚厚的稻草,鸡窝棚就算搭好。

    这样下雪时,鸡群也有活动的地方,不至于一直挤在窄小的鸡笼里。

    往窝棚下的地面撒上干草,十几只鸡仍然待在笼子里,缩着脖子挤在角落取暖,安静得很。

    方竹有些担心:“不会冻坏了吧?”

    “应该没有,可能是棚子塌了吓着了。”

    “喽喽喽……”郑青云说完,拿过一旁早就拌好的鸡食倒进窝棚下的食槽。

    笼子里的鸡咯咯叫着散开。两只大花公鸡率先扑着翅膀跨出笼,昂首挺胸走向食槽。一群母鸡争先恐后跟在后面,生怕晚了一步。

    一个个都挺精神,方竹放下心来。

    郑青云探头在鸡笼里看了看,又拿根长棍在里面扒拉一阵,最后捡出一颗脏兮兮的鸡蛋。

    抓把雪籽将鸡蛋擦干净,便跟方竹一起回屋。

    “搭好了?我正说让小桃去喊你们吃饭呢。鸡没什么问题吧?”

    方桃坐在灶洞前的小板凳上,看方竹进来连忙起开,拉着她坐下。

    方竹也没和妹妹客气,在外头吹了那么久,确实有些冻手。

    “没呢,都精神着!就是只捡到一个蛋。”方竹把手伸进灶洞里,火光将指尖映得通红,暖意传至全身,舒服得让她微眯起眼眸。

    陈秀兰:“这鸡养着也不下蛋,等天晴去城里,就多卖几只。反正开春又有母鸡抱窝,再孵些养着就行。”

    “到时候多孵几窝吧,家里现在人多,也能照看得过来,卖蛋卖鸡都挺好。”

    “行呀,听着就不错。”

    吃完早食,天色又渐渐阴沉下去,风也更大,卷着枯叶放肆地嚎叫,窗户和木门被吹得啪啪响。

    没一会儿雪粒子就变成鹅毛般的雪花,大片大片纷纷扬扬落下。

    一家人着急忙慌地去检查各个房里的门窗。

    大黑跟着郑青云回到茅草屋,在狗窝里刚卧下,见郑青云绕了一圈又要出去,赶在门闩上前从门缝挤出,慢悠悠走在前头。

    郑青云也没唤它,由着它去了。

    雪下得大,没一会儿地面、树梢就都盖上厚实的棉被,放眼望去,皆是白茫茫一片。

    这样的天想出门做些什么是不成了,一家人干脆都在堂屋坐着。

    风一直吹,木门响得烦人,又怕被砸坏,只能找来椅子抵着,留出一条缝。

    屋里还是冷,丝丝密密往皮肉里沁的那种冷。

    郑青云搬出被烟熏得发黄发黑的陶盆,升起火,又往里添上一些木炭,屋里总算多了点儿热气。

    这木炭也不是买的,都是平日里烧灶时,捡出来的还未完全烧尽的火渣子,放进陶瓮里闷出来的。

    一年下来,也攒了有几麻袋,足够烧一个冬。

    大黑在门口徘徊片刻,见屋里没人吼它,大着胆子走进来,寻个吹不着风的地方趴下,高兴地晃了会儿尾巴,就阖上眼打起小呼噜。

    一家人烤火也没闲着。

    方竹忙着绣帕子,陈秀兰和方桃在打络子,郑青云就划竹篾编撮箕。都是些能拿去换钱的东西,雪停后带到县城又能给家里添点儿零用。

    “前两天还出着太阳,我当还有些日子才落雪,没成想一夜之间就变了天。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可别下久了才好。”

    雪天虽然清闲,但看着外头肆虐的风雪,陈秀兰还是不免忧心。

    有块木炭没烧好,冒出白烟子,熏得人流眼泪,方竹拿木棍把它从陶盆里拨出来,笑着宽慰:“兴许过会儿就停了,而且不是说瑞雪丰年,是好兆头呢。”

    陈秀兰果然又高兴起来,不再纠结这些,转而说起近来听说的趣事儿。

    方竹和方桃十分捧场,时不时搭几句话,一时间满是欢声笑语。

    郑青云就在旁边默默听着,冷硬的面孔渐渐柔和。

    烤火虽然暖和,但也容易口干舌燥。

    火盆上不知什么时候架了个铁三脚,上面温着壶热水,有淡淡的茶香从里面溢出。旁边的板凳上放着竹筐,里面是染着白霜的柿子干。

    吃一口甜滋滋的柿子干,再饮口热茶,便口齿生津,润喉又暖心。

    晌午肚子饿了,就在火盆边缘围一圈番薯,用炭火烤着。

    这样烤出来的番薯外皮黝黑,一摸就是满手黑灰,内里却是橙红。咬一口进嘴里,绵绵的,带着蜜一般的甜,

    睡梦中的大黑嗅到香气,刷地睁开眼,眼巴巴看着大口吃烤番薯的众人。

    “果然是狗鼻子。”陈秀兰笑笑,掏出一个番薯,在地上拍拍灰,也没剥皮,只掰成两半就抛给它。

    大黑呜汪一声站起来,衔起番薯回到原来的位置重新趴下,迫不及待地开始享用。

    它聪明得很,用尖牙和长舌把里面的红瓤子搜刮得干干净净,只留下黑乎乎的硬壳。

    外头的雪依然在下,忽大忽小的,却始终没停。

    铁三脚上的茶壶换成了陶锅,里面熬着红豆汤。火虽然不大,但一直燃着,红豆也早就泡过,慢慢煨着也能咕嘟咕嘟冒泡。

    天色渐暗,担心晚上还会下雪,积雪过重把鸡窝棚压垮,郑青云穿着蓑衣戴上斗笠,去后院儿铲雪。

    陈秀兰她们则在准备晚食。

    红豆汤已经熬得浓稠,便只蒸上一甑苞米饭,再炒个菜就行。

    梁上还剩块腊五花,陈秀兰割下一条切成片,在锅里煸出油后倒进萝卜条,翻炒后加了点水没过,又放入盐、酱油调味,就盖上盖焖着。

    再揭开盖,萝卜就吸满肉油和酱汁,变成浅褐色,拿筷子轻轻一戳就破。

    红豆汤不易凉,被舀出陶锅换瓦罐装着。清水涮过的陶锅又装上腊五花焖萝卜,放在火盆上方热着。

    锅里的热油刺啦刺啦响,哪怕外头冻得人发抖,一顿饭下来,菜也不会凉。

    吃饱喝足,一家人又围在一起烤了会儿火,就烫烫脚,回屋睡觉。

    窗外还能听见呼呼的风声,哪怕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方竹也还觉得冷,整个人都缩进郑青云怀里,双手被他抓着放在胸前,脚也被人捂着。

    “怎么这样怕冷?”

    方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我从小就这样,一入冬就手脚冰冰凉凉的。”

    “幸好我体热,能给你暖着。不过下回还是得买个汤婆子回来。”

    “用不着费那钱。”

    “这哪儿是费钱?万一我有时候出门回来得晚,你自己睡也能暖和些。”

    “嗯,那就买一个。”

    “家里肉也不多了,下回再多割几斤回来。”

    方竹打个哈欠,在郑青云怀里蹭蹭,声音有些含糊不清,“豆腐也多买几块,天冷不怕坏,夜里放外头冻着,跟肉一起炖更香。”

    “好。”

    郑青云应一声,等了许久,怀中人再没说话,只有风雪声不绝于耳。

    他笑了笑,将人搂得更紧些,也沉沉睡去。

    第30章 第 30 章

    雪下了整整一夜, 翌日早上才停,但太阳始终没有露面。

    院子里的积雪厚厚一层,已经没过脚踝,看不见一点杂色, 白得发光。屋檐下也挂着一排长短不齐、晶莹剔透的冰棍儿。

    天色阴沉, 不知道还会不会下雪。家里的土房子有些年头, 雪盖得厚总归是不放心。

    郑青云搬来梯子爬上房顶, 拿竹耙把积雪扒拉下来。

    方竹站在院子里瞧着, 提醒他:“你小心些, 够不到的就算了。”

    “我知道,你们都离远点儿。”话音刚落,冻得紧实的大雪块就啪嗒掉下,陷进雪地里, 溅起冰凉的雪沫子。

    郑青云动作快,把房顶的积雪扒拉得差不多, 就顺着梯子从房顶下来。又把竹耙倒过来拿在手里, 将檐下结的冰棍儿都敲下来。

    竹竿敲打在冰棍儿上,叮叮琅琅的,还有些好听。

    等郑青云把冰棍儿敲个遍,方竹才拿着竹扫帚和撮箕靠近。

    郑青云用撮箕把屋顶扒下来的积雪运到院子外堆着, 方竹就拿扫帚从堂屋门口开始扫雪, 开出一条足够宽的干净小路, 直通向院门。

    大黑屁颠屁颠儿跟在郑青云后面, 差点绊了他一跤,被骂几句, 又摇着尾巴蹭到方竹身旁。

    它在边上蹦蹦跳跳,方竹一个不注意, 就把雪浇到它身上,激得它直甩头。

    方竹看得好笑,拿扫帚戳戳它的背:“边儿去!”

    大黑咧着嘴蹿开,一个飞扑扎进不远处的雪地,印出浅坑。然后又迅速跳起来,重复方才的动作,自个儿玩得不亦乐乎。

    “吃饭了!”

    积雪清理干净,陈秀兰的早食也做好了。

    早上都吃得简单,也用不着另外收拾桌子,一家人挤在灶房里,就着灶洞的余火取暖。

    满满一大碗白面疙瘩还飘着热气,顶上点缀有翠绿的青菜和金黄的炒鸡蛋,香味扑面而来。呼呼啦啦吃下肚,热得冒汗。

    几人吃得正欢,门口的大黑突然直起身子,朝外面吠叫。

    “我去看看。”郑青云喝完最后一口汤,大步往外走。

    大黑一边吠叫,一边往院门口跑。

    郑青云走了几步,听见门外有人颤着声音喊:“小桃,你在家不?”

    应该是个小姑娘。

    郑青云唤回大黑,打开门,外头果然站着个扎辫子的女娃。郑青云对她有点儿印象,貌似是小桃的玩伴,叫江小萍。

    江小萍没想到出来的是郑青云,明显吓了一跳,往后退几步,不敢抬眼看他。

    郑青云早就习惯孩子们如此怕他,也不觉得冒犯。想着这是小姨子的朋友,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些:“约小桃去玩?”

    江小萍怯怯点头,揪着衣角话声细若蚊吟:“我们想叫小桃一起玩雪。”

    郑青云朝她身后看去,树丛旁果然还有几个孩子,探头探脑地注视着这边。个头最高的男孩手里抱着条跟他差不多高的木板凳,一头的凳子腿上还拴截麻绳。

    这是乡下孩子冬日里用来滑雪的东西,郑青云对此并不陌生,幼时他也曾跟着秦大柱玩过这个。

    下雪之后,只需找处斜坡,把板凳四腿朝天往坡顶一放,然后坐上去,后面的小伙伴轻轻一推,板凳就能载着人“嗖”地滑下坡。

    又快又急,像驾着风,让人情不自禁张开嘴大声呼喊。

    郑青云收回视线,眼里带了些笑意,“她还在吃饭,我去叫她,你们要不要进屋等?”

    江小萍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郑青云知道这些孩子害怕,也不劝她,转身进屋。

    等他走远,树旁的几个孩子才敢凑上前来,围着江小萍叽叽喳喳。

    “怎么样,他是不是很凶?”

    江小萍歪着头想想,不太确定地说:“也还好吧。”

    有个男娃吸吸鼻子,嗤了一声,“你刚刚连头都不敢抬,肯定害怕了。”

    江小萍不服气,“你不怕那咋不上前来敲门!”

    “就是就是!”

    方竹领着方桃出来时,一群孩子争得起劲儿,势必要辩出谁胆子最大。

    “路上滑溜溜的,敢爬到这上面来,你们胆儿都不小。”

    “小竹姐姐!”

    方竹一出声,几个孩子就不争了,异口同声地叫她,跟面对郑青云时完全不同。

    方竹摸摸江小萍的头,把手里的小布包给她,“拿去和她们分着吃,不许抢哈!”

    江小萍打开袋子瞧一眼,里面是柿子干、枣子、山核桃,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但对馋嘴的小孩来说,都是好的。

    “谢谢姐姐!”

    “好了,玩儿去吧。”

    孩子们欢呼着跑开,没走出两步就催着江小萍把布袋子打开。

    “哇,好甜!”

    “我拿核桃和你换柿子干成不?”

    “才不要!”

    方竹见妹妹跟其他小伙伴有说有笑的,也分外高兴。

    因为他们是外来的,郑青云又凶名在外,一开始并没有小孩愿意带方桃玩。后来方竹身上便时常带些零嘴果干,见到小孩就塞点儿。一来二去的,这些孩子就喜欢上她这个大姐姐,也不排斥方桃了。连带着有些大人都对姐妹俩客气许多。

    积雪未化,天色也不大好,既不能上山砍柴,也不敢出远门,方竹只好继续做绣活儿。

    只是同一件事做久了,难免觉得心烦。

    她一会儿伸伸懒腰,一会儿跑去后院看鸡,坐在椅子上的时间是越来越少。

    方竹又一次从后院回来,刚到走廊上,迎面砸来一个小雪球。她躲闪不及,雪沫溅进衣领,冷得她一激灵。

    方竹捂着脖子朝雪球飞来的方向看去,就见原本还在屋檐下编撮箕的郑青云不知什么时候跑去院子里,正蹲在地上抓雪。

    又一个雪球袭来,方竹灵活地偏头躲开,“喂,我还没准备!”

    郑青云只笑,手下动作不停。

    方竹见势不妙,也跑去院子里抓一把雪,在手中团几下,就对准郑青云用力掷出去。

    两个人就跟小孩儿似的在院子里你追我赶,陈秀兰也不打络子了,坐在门口笑呵呵给方竹出主意、打气儿。

    “小竹,往他头上打!哎哟,快蹲下!”

    大冬天的,两人愣是跑得满头大汗。

    最后还是方竹先败下阵来,撑着膝盖连连摇头:“不来了不来了,歇歇。”

    郑青云随手将雪球往旁边一丢,笑着走到她跟前,掏出手帕给她擦汗。

    “怎么样,有没有高兴一点?”

    “嗯,方才都要睡着了,这会儿精神多了。”

    这么闹过一阵,是再没心思安安静静坐着做活儿。两人喝杯热水歇息会儿,又去院子里堆雪人。

    他们也不会弄什么别致的样式,无非就是一大一小两个雪球往那儿一堆。院子边上的雪厚,只需滚个两三圈,雪球就做好,再拿铲子拍紧实、削圆润些就成。

    “我来拍,你去找些东西给它安上鼻子眼睛吧。”郑青云手握铲子,给雪人做最后的修饰。

    方竹跑进屋里,没多久捧着各种小东西出来。

    枣核做成眼睛,木棍削尖作鼻子,木炭画出嘴巴,最后插上一把绿竹叶充当头发,一个不那么漂亮的雪人就完工了。

    方竹拍拍雪人的大头,有些忍俊不禁:“好丑。”

    郑青云:“有鼻子有眼的,挺不错。”

    方桃从外面回来,见到这个大家伙,也是好一阵嫌弃。然后拉着方竹又重新做了个矮点儿的,却也没好到哪儿去。

    忙来忙去,最后收获了两个丑东西,从屋里打眼一瞧,就控制不住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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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努力半天,终于在午时过后拨开厚厚的云层,洒下暖洋洋的光。

    屋顶未清理干净的积雪渐渐融化,变成水珠顺着屋檐滴滴答答连成一串。远处被压弯的树枝总算卸掉身上的白雪,微微上扬几分。

    许是感受到暖意,躲进巢穴的鸟雀也出来觅食,三三两两落在院子里,东啄啄西刨刨。最后被大黑一个猛扑吓得尖叫不止,细软的羽毛如雪花飘扬。

    虽被吓得不轻,这些鸟雀也没飞远,停在屋顶或树梢上警惕地观望着下方。

    郑青云看着那圆滚滚的麻雀,心里有了想法,从茅草屋中找出大眼糠筛和一卷麻绳。

    方竹一时没想起家里有什么要筛的,问他:“这是去做什么?”

    “看看能不能捉几只鸟。”

    方竹一下来了兴致,把针别在布巾上,就跟着郑青云一起去布置陷阱。

    拿糠筛抓鸟不是什么复杂新奇的法子,乡下人家几乎都会。

    他们的第一个陷阱就设在院子中央。

    找一块没有积雪的干净地方,撒上一把秕谷,再在上方用一根三四寸长的短木叉撑起糠筛,两人就牵着拴在短木棍上的麻绳退回屋,扒在门框边静静守候。

    大黑也被郑青云唤进来,双目炯炯地注视着外面。它很机灵,接收到主人的命令,没再发出声响。

    远处树梢上的麻雀歪着头观察许久,没发现威胁它们的大黑,试探着从树枝蹦到篱笆,又跳到地上。

    它们喳喳叫几声,也不见人来驱赶,胆子越来越大,在院子里慢悠悠搜寻。很快便发现秕谷,一只揭一只地向前靠前。

    第一只麻雀钻进糠筛底,郑青云捏着麻绳的手紧了紧,却没急着拉。

    等地面的麻雀全都聚在一团,他才迅速将麻绳一拽。短木叉被带倒,糠筛失去支撑,直接罩下来,将贪吃的胖麻雀网个正着。

    不知发生什么的麻雀使劲儿扑腾翅膀,却顶不开糠筛。

    方竹乐道:“抓住了!”

    郑青云丢下麻绳,拿起事先准备好的麻袋出去。

    大黑先一步窜上前,双腿搭上糠筛,兴奋地汪汪叫。郑青云一靠近,它就识趣地让开。

    郑青云探头看了看,居然有五只,都是胖乎乎的。

    糠筛微微敞开一条缝,他伸手进去随便一捞,就抓住两三只麻雀,飞快地塞进麻袋。

    把装着麻雀的袋子交给方竹,郑青云重新布置了一下陷阱,没到一刻钟,又罩到两只斑鸠。

    这下鸟儿学精了,再不敢往院子里落。

    郑青云早有所料,没固执地待在院儿里,带着东西去院外的小树林尝试了几次。

    最后又给他逮到四只麻雀,三只斑鸠,还有一只竹鸡。

    郑青云掂量一下麻袋,很是满意:“够吃几顿了。”

    这些东西城里人都不大看得上,卖不了什么钱,但留着自家打牙祭还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