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晚秋的雨水无声无息间凝结成初冬的霜雪,晶莹洁白,布满屋瓦枝条,增添凌寒肃杀之气。
从张琬密信一封将坏女人离魂失常症状尽数告知母亲起,每日里既是忐忑又是愧疚,因而对于坏女人的诸多要求,更是恭顺。
早间,张琬稍稍踮起脚替坏女人添置冬衣狐裘,指腹系着衣带,才发觉她如今消瘦的厉害,玉白面颊骨骼明显,下颌骨亦似刀削般,再不能多一分皮肉。
这身华美厚重的狐裘落在坏女人过于纤瘦高挑的身段,就像一捧盈盈白雪落在细长枯树雪枝,让张琬都有些担心会不小心压垮她。
正当张琬思索时抬眸,却见坏女人锋利而空洞的美目间浮现不悦,悻悻劝道:“外面天冷,你不多穿点,待会出去会生病的。”
闻声,坏女人苍白薄唇微抿紧,玉白面颊浮现不太和善的神态,幽深目光更像尖刀一般锋利,好似随时都能弄死张琬。
这让张琬想起闺阁墙壁间触目惊心的短刀划痕,余光瞥了眼那处,暗叹坏女人近来言行喜怒越发异常。
某日夜间张琬被短刀划过的尖锐刺耳声吵醒时,才无意间撞见坏女人梦游般的骇人举动。
只见,坏女人手持短刀独身站在一方墙壁挥动刺凿,仿佛是对待她极其厌恶之人般狠戾。
而现下张琬目光下意识落在那暂且被放在一旁的短刀,生怕坏女人一个不痛快,给自己捅个对穿,又或者划拉成马蜂窝。
如此一想,张琬仿佛感觉到疼痛弥漫般倒吸了口冷气。
不过幸好坏女人只是冷傲的轻嗤一声,并没有任何动作,更未探手解下笨重狐裘,傲气的扔到一旁。
否则现在张琬还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多时,两人出屋院,转而进入白霜布满的庭院赏景。
上回那位巫长史在坏女人这里受伤,许是转眼就跟太阴祭司告状。
不对,应该是说转身才对,毕竟巫长史的一只眼睛刚被坏女人戳瞎了只呢。
于是如今屋院里的祭徒祭卫,大部分都被撤离,更是冷清空荡。
虽然留守的巫史面上满是愁绪,却仍旧细致上心,处事并未半分懈怠。
许是在霜雪的衬托之下,这处屋院简直就像一处荒无人烟的冰冷寒窟,没有半点人烟气息。
张琬视线转而落在行进其间的坏女人,依旧看不透她半分的心绪,不过却可以预想到她的下场。
如今坏女人大概被太阴祭司放弃,那她就成了弃子,往后可能将永远封存在屋院行动,以避免成为人人皆知的丑闻。
这般一想,张琬突然有些后悔给母亲写信透露坏女人的近况。
如果母亲真修书来商议退婚,那坏女人就将彻底孤立无援,而自己亦没有资格再去帮她。
谁让自己已经要失信于她了呢。
想到这里,张琬蓦然顿步,垂眸看向脚下薄薄一层霜雪,看似纯洁白净,实则经不起半分踩踏,便会露出内里淤泥,像极自己。*
以前总是觉得坏女人凶狠薄情,但是现在的自己,好似比她更加无情无义。
坏女人是曾经想杀死自己,可是她也曾数次救过自己啊。
君子论迹不论心,哪怕坏女人存有利用挟制之心,自己却仍旧是欠了她的恩情。
最初的虫蛊,还有那回河神庙落水,更别提还魂蛊献祭,如果坏女人真的都袖手旁观,那自己和母亲早就不复存在。
如此一想,张琬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再修书一封让母亲安排亲信来护卫自己好照顾坏女人。
而不是借着如此局势来退婚,让坏女人陷入自生自灭的困境,那太残忍了。
许是张琬停顿的时间太长,前方的坏女人不知何时,偏身而来,她的清润嗓音带着些许不满以及疑惑的唤:“你怎么这么慢?”
张琬回神,心情复杂的上前,视线迎上坏女人似笼罩冷雾般的美目,唇瓣翕动,欲言又止犹豫的应:“如果有一天再也见不到我,你会怎么样?”
现在张琬已经不确定坏女人眼中的自己,究竟是自己还是所谓的替身。
随着时日月份的延长,坏女人如今越来越少唤自己琬儿,她的记忆和谈话都变得更加的混乱,仿佛破碎的镜子,成为无数碎片。
虽然每一面都是坏女人,但是又完全的割裂,已然无法连贯的拼凑。
语落,坏女人神情自若的移开目光,仿佛毫不在意般探手折断就近一处晶莹冰层裹住的断枝,其间霜雪冰花摇晃,咔吱作响,她的目光并不看张琬,淡淡道:“你要去哪?”
这话仿佛不是在对张琬言说,更像是对着雪枝低语。
不过张琬听到坏女人这么正常的询问,有些恍惚。
很多时候坏女人已经不会连贯的对话,更多的是冷漠不理,视而不听。
张琬视线落在坏女人清冷神态,眉目间却又瞧不出喜怒,因而不好说退婚事宜,只得改口应:“今年的元日节就要到了,过阵子我该回家过节。”
如果坏女人有记忆的话,她兴许会想起曾经说过要自己跟她一块过节。
当然这都只是假设的如果,从接坏女人回到屋院至今,张琬在一天天的期盼落空中逐渐打消坏女人能够痊愈的希望。
现在张琬只期望坏女人不要再继续恶化,至少不要像齐王那般,据说入殓时浑身只剩一幅皮包骨头。
当然这都是听越炘说的,张琬并没有亲眼见到。
不过张琬也不想亲眼看到那样的惨状,尤其是出现在坏女人身上,那太糟糕了。
所以无论如何张琬都会尽可能让坏女人多吃些,哪怕随时会被短刀刺中脖颈丧命。
寒风瑟瑟,坏女人饶有兴致的把玩掌心挑选的雪枝,一点都不怕冷,仿若稚童般的天真神态,美目低垂,更毫不在意张琬的离别之语,喃喃道:“元日节后就是及笄之年了呢。”
话语细微,张琬甚至听的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心间惊诧,便欲再问。
没想,坏女人却蹙眉,墨眸浮现疑惑,偏头看了过来,思索道:“你知是谁的及笄之年么?”
语落,张琬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喉间很是艰难的滚动,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摇头。
因着张琬的出生之日就是娘亲的死忌,所以这些年母亲从来没有置办寿席。
以至于,张琬都险些忘记自己的生辰就在新年不久。
许是没能从张琬这儿听到答复,坏女人亦不再多想,自顾挥舞手中雪枝,薄唇微扬,淡笑道:“白色好看。”
话语里并没有寻求认同的意思,更像是坏女人自己的满意赞叹。
张琬却习惯的回应坏女人,而且亦从坏女人的衣物到闺阁陈设发现她喜洁雅致的喜好,颔首应:“嗯,好看。”
今日是沐浴休息日,所以张琬有时间陪着坏女人整日,从庭院穿过廊道,从前堂至后院。
这处迷宫一般的屋院,如今少了许多看护之人,张琬觉得自己一个人行走其中,非得迷路不可。
可坏女人熟门熟路,探手推开一道道扇门,行进其中,乐此不疲,令人惊奇。
“天黑了,我们该回去用膳休息。”张琬看着越发昏暗的屋内深处,其间又没有点灯,不禁害怕的嗫嚅道。
“嘘,别吵着它们。”坏女人低声细语的应。
张琬被坏女人这形容吓得不敢说话,黑漆漆的屋内,难道还有别的什么鬼东西?
很快,张琬就发现鬼东西的真面目,眼露不可思议的看着房梁内里蜷缩的如黑云般的云雀,叹道:“原来它们在这里过冬么?”
坏女人坐在席团任由一些云雀聚集取暖,素白掌心捧着一只雏鸟,美目温顺,仿佛慈爱的神袛。
这一刻张琬甚至觉得坏女人就是天上的仙人。
那些云雀以坏女人的身体作枝,衣物做巢,轻鸣耳语,乖顺至极。
“你们一定饿坏了吧。”坏女人给云雀们添置食饵饮水,话语说的很轻,却那么温柔。
让张琬都不好意思打扰,只能陪同站在一旁,偶有云雀大胆凑近,却调皮的咬住衣裳弄乱发丝,真是一点都不乖!
幸好张琬早就见识过这群云雀见人下菜碟的性子,并不敢还手,因为它们咬人真的很疼!
许久,张琬随同坏女人出来时,满头乱嘈嘈,衣物其间还有些许羽毛,狼狈不堪。
反观坏女人,仍旧是整洁如新,她甚至把白日挑的雪枝送给云雀们,乍一看,真是慈悲心肠。
可坏女人却一脸冷淡的质询道:“饿了,你怎么还不备膳?”
这反应好似先前一直就没发现自己跟在身旁,又或者她直接忘记自己的存在?!
思量至此,张琬心头先前的那些美好幻想,顿时如云雾散去,只留下薄薄的晶莹霜雪,令人心寒!
此时屋外青瓦上堆积的飞雪越发厚重时,时日变化,祭庙考核陆续结束,张琬前后的两封书信却一直没能等到母亲回应,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当初进祭庙内里修习,母亲并非毫无安排,衣食起居自是在膳食署打点妥当,还特意安置亲信,用以方便应急时,张琬能够随时联系。
不过张琬基本上不想麻烦母亲担忧操劳,所以很少书信叨扰。
哪怕去年跟坏女人不合,祭庙巫史们多有为难,张琬亦没有告知母亲半句。
因而张琬不禁怀疑,莫非自己认错那位亲信不成?
毕竟母亲是绝对不可能对自己的书信置之不理,对此,张琬还是颇有信心。
只是张琬没有想到,母亲并非不回信,而是选择直接来接自己回府。
那是飘着飞雪的午后,天色暗沉,祭庙内考核出排名,许多人都陆续离开。
“琬儿辛苦了,今日随母亲回府吧。”
“母亲,琬儿就这样离开么?”
张琬坐在行驶的车马里,心里还有些不敢相信。
自己早间还在跟坏女人一道用膳,而眼下就跟坏女人不告而别。
“琬儿放心,母亲已经同太阴祭司商谈联姻婚约一事,如今已悉数谈妥。”张亲王探手轻揽住小女肩侧安抚道。
“谈妥,母亲指的是?”张琬心口一紧,没有想到母亲行事竟然如此果断。
张亲王思量太阴祭司近年来暗中跟诸侯王族的勾结,沉着眼眸出声:“既然太阴圣女已经离魂失常,迟早会同齐王那般丧命,婚约的取消亦是合情合理。”
若非小女的密信,连张亲王都不知太阴圣女已经疯癫,可见太阴祭司是有意隐瞒。
王朝圣女因禾玉宝镜得了疯病,传出去亦会有损太阴祭司的威严。
所以张亲王只需要适当的割让些许利益,并且保证绝对不会落尽下石,就足够让太阴祭司答应废除婚约。
张琬听到母亲说出曾经设想的答复时,心间没有庆幸,亦没有解脱,反倒有些怅然若失。
马车内里一时无声处,只有车轮骨碌地在雪地里转动不停的动作,张琬依偎着母亲,只觉自己亦被在被碾压折磨,犹豫道:“母亲,太阴圣女救过我们多回,这样毁婚,她以后怎么办?”
过去母亲对坏女人很是赞叹礼待,或许现在还有机会可以劝劝母亲呢。
假若母亲愿意出面,收留也好,照养也罢,总归不会让坏女人一辈子困守屋院。
闻声,张亲王掌心轻拍少女肩侧,神情却并无怜悯道:“琬儿放心,她是太阴祭司之女,总归会衣食无忧。”
当然若是太阴祭司要秘密掐灭流言风声,那张亲王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太阴祭司的手段历来狠毒,张亲王当年若非走投无路,其实也不想两族联姻。
琬儿太过心善,根本就不是太阴圣女的对手,到时只会被挟制成傀儡。
现下难得有个合适的机会,真是再好不过了。
张琬见母亲应答的从容果断,完全不见当初让自己跟太阴圣女交好的半点慈爱神色,方才明白此事恐怕没有商量的余地。
虽然母亲向来对自己言谈宽和,但是张琬能感觉到母亲从来不是宠溺纵容的性情。
当初母亲一而再的让张琬交好倚仗太阴圣女就可看出端倪,而现在亦是如此,完全由不得自己。
若是知晓两封书信会让母亲对坏女人如此态度大变,张琬必定不会这般做。
张琬心间有些后悔,母亲有时不比坏女人好说话,自己甚至不敢多言反对。
因为张琬可以跟坏女人吵架不合,但是跟母亲,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这些年母亲的抚育,恩德如山,让张琬没有半点忤逆不顺的底气念想。
如此这般的突然决定,让张琬心绪大乱,一时无力思考太多。
可车马外的飞雪却并不曾减缓半分,随风而起,洋洋洒洒的飘落,迅速染白国都楼舍街道。
夜色暗淡,死寂沉沉,灯笼初上,增添些许光亮鲜活。
祭庙屋院里,除却堂屋外的主廊留有灯盏,其余各处一片漆黑。
堂屋外的巫史先前收到随行小王女的几位太阴祭徒汇报,整个人都不太好。
那位任职太宰的张亲王,今日亲自接走小王女,却不曾来会见太阴圣女,实属不合礼数,大抵已经察觉端倪了吧。
现下巫史只觉堂屋是一处布满薄冰的深潭,稍有不慎,自己就会行差踏错坠落淹没其中,不得生还。
深夜里巫史才小心翼翼的进入其间,只见先前摆放的膳食羹汤一份未动,早已冷冽,徒留油腻凝结。
果然若不是小王女亲自添置的食物,太阴圣女绝对不会享用半分。
而太阴圣女正独身站在那处已然凋敝垂搭的莲花处,长身玉立,似一方不可攀的冰山峭壁,此时眉目低垂,让人难以觉察心神。
忽地寂静处,缓缓响起干哑中透着些许疑惑的嗓音。
“这么晚她去哪了?”
“回圣女,小王女今日回府过元日节。”
语落,太阴圣女面色并未有多少变化,好似不甚在意,又像是置若罔闻继续道:“她去哪了?”
巫史迟愣的看着太阴圣女诡异反应,只得出声解释:“张亲王接小王女回府过元日节,大抵近期不回祭庙。”
“不回么。”太阴圣女似是捕捉到什么字眼,神情忽地微变喃喃细语。
随即,太阴圣女便抬手伸向那束枯萎莲花枝。
见此,巫史松了口气,以为太阴圣女会一如往常般轻触。
没想,太阴圣女却将其毫不犹豫的折断,眉目间并没有半分怜惜,阴冷道:“这么一株凋敝的莲花太丑,扔了。”
“遵、遵令。”巫史心惊的应声,暗想太阴圣女莫非连关于莲花与小王女的记忆都已经忘记!
看来如今真是越发严重了啊。
语落无声,堂屋之外,寒风不减,夜间肆虐的寒风穿过屋瓦窗缝发出呜咽般嚎哭之声,让人不得安眠。
漆黑之处,飞雪飘动,屋院廊道内各处都已熄灯,徒留一片漆黑。
水榭池水已然覆盖薄薄的一层冰,仿佛丧布般遮掩所有的生机,只余些许灰褐干瘪的莲花枯枝折戟其中,像是夏日的墓碑。
其中一道纤长素白身影显得格外突兀,恍若不觉般涉入其中,决绝无畏。
池面薄冰不停的碎裂,陆续的发出清脆声响,周身的衣袂浮在水面,宛若一株清丽昙花绽放其间。
那柔顺的墨色长发随风飘舞,苍白面颊已经被冻的泛起不正常红艳,就像雪中腊梅。
可是如雪松般挺直的身段,却并未就此停止行进,反而犹如泥陷般,寸寸淹没半身。
忽然间,一阵寒风凛冽而来,依稀吹拂散开呢喃话语声,齿间微弱道:“那朵莲花不开,自有更好。”
话语温柔却透着坚如磐石般的固执,好似全然不知这会已是万物凋敝的寒冬时节。
更何况眼前水榭池面只有一片残枝败叶,哪里有什么更好的莲花呢。
第72章
风雪越发大时,池面的莲花枯枝承受不住的摇摆,而水榭里那道孤寂纤长身影,亦骤然间淹没池中,甚至听不到发出半点呼喊声响,只余池面浮冰碰撞,残留些许隐密痕迹。
那处深不见底的水池,黑如深渊,蚀骨般的冰冷令人血脉静止,疼痛自心口喉间扩散时,窒息弥漫而来。
“不要!”一声惊呼猛地响起时,张琬眼眸涣散的看向灰暗卧房,心有余悸的不可分辨虚实。
很快,老嬷嬷披着外衣手捧烛台慌张前来查看,满面担忧用帕巾擦拭张琬面颊冷汗,心疼道:“哎呦,小王女回家了,不怕。”
张琬眼神恍惚的看着老嬷嬷手里的烛火,木讷颔首,任由擦拭更衣,虚弱的出声:“嬷嬷,我不想退婚,否则她就没人照顾了。”
并非张琬觉得那位巫史不负责,而是知道巫史对于坏女人太过敬畏,又或者说任何人都畏惧坏女人喜怒无常和狠毒手段。
所以巫史肯定不敢僭越半步,只能由着离魂失常的坏女人我行我素。
语落,老嬷嬷替小王女系衣带的动作微顿,迟缓的后怕道:“那位圣女待小王女自是极好,可老奴听闻齐王染上疯症,据说执剑不分亲疏的杀人啊。”
张琬见平日里最是由着自己的老嬷嬷都这么表露不愿,只得停了声。
是啊,疯子是不会懂得人情冷暖。
更何况坏女人早就忘记自己,她如今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说不定只是个噩梦而已呢。
窗户风声呼呼作响,彻夜都不曾消停,张琬睁眼看着被飞雪映衬微微发白的窗户,仿佛自己浸润在幽深的水池,手脚冰冷异常。
大雪纷飞的早间,三三两两的婢奴们在清扫庭院积雪,张琬捧着手炉坐在窗旁,心里却期望雪下的越大越好。
如果能把水榭莲池彻底冰冻,那坏女人应该就不可能被淹死吧。
许是张琬的祈祷见了效,随后连日都风雪交加,一排排锋利晶莹的冰锥悬挂屋檐之下,令人望而生畏。
待天神桃符被婢奴们张贴府门前时,老嬷嬷忙碌张罗府中诸事,母亲亦如往年忙碌宴客。
许是张琬表现的乖顺如常,所以当提及出门时,并没有受到多少怀疑。
车马悠悠行驶过街道,摊贩走卒,吆喝声不停,张琬鼻尖呼出阵阵白雾,心间却只想去祭庙看坏女人近况。
于是张琬便让仆人驾车往祭庙方向行进,心间其实有些紧张。
但凡仆人回去通报母亲,自己可能都会受到训话,甚至会禁足。
可当车马临近祭庙森严殿门,张琬并没有命人停下,视线落在两道身影,不免惊讶!
齐颖和一位宽帽黑袍女子并肩,两人弯身亲昵的上同一道马车。
寒风吹拂露出那黑袍遮掩下的清冷消瘦面容,只一瞬就足以张琬认出是坏女人,她们这是要去哪?
张琬心间疑惑,却没有命仆人尾随,垂眸看向身侧的小兔佩囊,心间掩饰莫名的失落,低声道:“这样也好。”
近来母亲已经在宴客时,主动提及自己婚约将变,很显然是有意透露口风。
这样待过完元日年节,自己及笄礼宴,母亲便可以顺理成章的跟太阴祭司一道退换联姻契书。
如此既符合礼节,又不显得突兀,两家面上亦能维持体面,不至于落人口实。
毕竟张琬将来继承爵位要祭祀占卜,到时需要太阴祭司的助力,母亲安排的自是妥当。
唯一不足的是张琬并没有能够做主的事,母亲只会提前告知解释参加及笄之礼的宾客身份和具体流程,以免出差错,按理坏女人是不可能出席。
所以张琬很是惊讶坏女人能够离开祭庙,心间竟然生出一种她可能会来亲王府找自己的猜测。
说不上是恐惧还是期待,毫无理由,只不过一种无端的猜想罢了。
因此,张琬心情忐忑的待在府邸,更没有心思过年,反倒消瘦不少。
直到元日年节夜里,国都爆竹声轰隆震天作响,张琬亦没有等到不请自来的坏女人。
这才迟钝反应过来,自己真是太过多虑,坏女人她早就不记得自己了。
所以那日坏女人跟齐颖一块出祭庙,兴许是她们一块私奔么?
不过齐颖如今已经继承诸侯王位,又对坏女人那么上心在意,或许可以直接带她去封地亦说不定呢。
这般反复猜想,让张琬心里的担忧减缓不少,却又逐渐浮现另一种如鲠在喉般的不适。
说不清道不明,却让张琬的心像蒙上雾纱一般,郁闷的透不过气。
所以当张琬在锣鼓喧天的及笄宴上看到那似冰山雪莲般清冷孤傲的坏女人时,刹那间,仿佛一片死寂中响起的平地惊雷,瞬间忘记母亲的教导,更忽略周遭宾客祝贺,呆愣原地。
今日是喜庆宴会,装扮的多是靓丽颜色,让一身银白长裳清丽素雅的坏女人,宛若不染情爱的高洁玉像,美的触目惊心,尤为显目。
当然,堂内震惊的并不只有张琬,母亲以及受邀参加的太阴祭司,她们亦是如此面色。
至于老嬷嬷更好似生怕坏女人会行凶杀人毁坏大好吉时宴会,满脸担忧,眉头都皱成一团。
及笄宴,是王朝中人非常重要的宴会,容不得马虎差错,否则有辱门楣,面上无光,惹人笑话。
不过满堂宾客间知晓实情者甚少,哪怕偶有耳闻,亦没有得到验证,因而至多都是暗中观望姿态,不敢冒犯。
宾客们对于坏女人的惊艳私语召回张琬的心绪,便下意识观望母亲,母亲眉眼不悦,明显是未曾料到坏女人的出现。
张琬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阻止坏女人,如果她这时候发疯闹出变故,那她的圣女名声就真的一败涂地,再也无可挽回。
坏女人那么多年努力维持的成果,将彻底受到毁灭般的打击,往后她留给王朝百姓的不再是光洁美丽的王朝圣女,只有疯女人般的无尽嘲讽蔑称。
张琬甚至都没有想过自己及笄宴被毁坏的狼藉后果,只是想护住坏女人的名声。
于是张琬想着上前哄哄坏女人也好,她总归对自己比旁人多几分信任。
虽然张琬觉得坏女人对自己的信任只有小手指甲那么一点点,但是总好过没有吧。
然而,张琬还没来得及踏步上前,坏女人身旁的齐颖,一下召回所有的心神妄念。
她们两一块来自己的及笄宴,莫非只是旁听母亲和太阴祭司宣读退婚契书?
这么一想,张琬放心之余有些说不上来的不痛快了。
而在张琬的心思纠结之间,张亲王早已经暗令家卫随行防护,切记惊动宾客破坏宴席。
只是对于这位疯癫的太阴圣女,张亲王不能随便动作,所以只能看向太阴祭司无声问询。
高座屏风内的太阴祭司会意,目光落向从容不迫行进面前的秦婵,完全不知她现在是否意识清醒,只得命随行祭卫将其挟制带离,必要时可动手。
今日张琬的及笄宴上有许多王公贵族,若是闹出丑闻,绝对会传遍整个国都!
“来人,送圣女回祭庙。”太阴祭司不欲多言低沉道。
语落,六位持刀祭卫,随即走向太阴圣女,可在迎上那道肃杀威严目光时,不约而同的怔住动作。
这位十二岁就精通王朝祭祀献祭的太阴圣女,手段之狠,术法诡异,祭卫们都曾亲眼目睹,一时之间竟真不敢冒犯。
毕竟哪怕太阴圣女已经疯癫,她亦能不费吹灰之力弄瞎巫长史的眼睛。
其中一祭卫只得敬畏的低声唤:“还请圣女遵令,不要让太阴祭司为难。”
语落,只见这位太阴圣女眉头微皱,冷冽目光跃向不远处屏风里的太阴祭司,幽幽道:“母亲不想知晓关于禾玉宝镜的奥秘吗?”
太阴祭司目光沉沉的打量秦婵,早已看不透半分心神,却只觉她此时并非离魂失常。
难道是巫长史判断出错,又或者是故意蒙骗?
随即,太阴祭司抬手,示意祭卫放行。
高座之上设有屏风,以示祭司尊贵身份,凡者不可冒犯直视。
堂内众宾客离得远,并未瞧出什么异常,眼见光华夺目的太阴圣女入内,更是惊艳称赞。
而因着随之而来宾客们的祝贺,张琬没有听清坏女人言语,更别提母亲安排护卫围聚,目光亦无处窥测坏女人神情模样。
不过坏女人大部分时候本就很难从神态看出疯症异常,想来母亲和太阴祭司可能都防不胜防吧。
此时越炘端着酒盏,踏步走近,笑脸相迎唤:“恭喜,今日可以碰杯了吧?”
闻声,张琬迟缓的回过神,目光看向越炘,抬手举杯道:“可以,不过我喝的不是陈酿,请莫见怪。”
当初酒量不好闹了大笑话,所以母亲今日特意给张琬安排掺水的甜酒。
越炘是个贪杯之人,鼻子很灵,一闻就知,意味深长的笑道:“无妨,你以后跟着我多喝就会长进了。”
对此,张琬很显然没有心思,亦没有多说,仰头饮尽器具之物,目光不自觉的飘向高座屏风,担忧不已。
见此,越炘纳闷的看着书呆子一幅魂不守舍模样,又想起近来传闻婚变一说,狐疑的拉近距离问:“哎,我怎么听说你母亲有意更改婚约,真的假的?”
“不知你是怎么听说?”张琬回过头应声,没好提及母亲今日就会当众取消联姻。
张琬觉得自己说出口跟母亲宣布,其实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味。
至于更具体的张琬亦说不上来,可能是心虚逃避作祟吧。
越炘见书呆子竟然学会绕弯子,心惊,她不会是真的要婚变吧!
当然越炘比书呆子更会隐藏心思,面色如常的应:“外边的人都说你母亲嫌那位圣女大人比你年岁太长,而且不想你外嫁,所以打算以后替你娶一门亲事。”
张琬对于这种说法当然耳熟,因为母亲就是如此跟宾客言说。
坏女人年长自己四岁,四年前她就已经及笄,按理早该说亲联姻。
所以坏女人完全是因为自己,才一直没有动静。
寻常及笄,当然不会这么快谈婚论嫁,总归走上好一套卜卦问吉流程,一年半载都是常事。
坏女人很显然不可能有时间陪自己再耗到那时候。
双十年华,对于寻常女子都是挺大的岁数,不说小童环膝,亦早已有孕。
哪里像坏女人这般连正经婚期都还没提上议程。
如此说法,最是容易为旁人所理解,而且还是太阴圣女那方不乐意,所以太阴祭司亦不算难堪。
“不会吧,你真的要跟圣女大人解除婚约脱离苦海?”越炘心里满是错愕,面上却笑嘻嘻,主动碰杯揶揄道。
虽然越炘有可能因此竹篮打水一场空,但是书呆子能解除不合美的婚事,越炘又真心替她高兴,心情颇为复杂。
“我、我不知道。”张琬含着一口甜酒险些被呛,暗想越炘真是一点都不知危险啊。
现在这种情况,别说脱离苦海,如果坏女人待会拿出短刀要打要杀,那自己还不如原地去世算了。
语落,其它宾客前来祝贺,越炘识趣的让出位置,张琬只能一一应付,还不忘分出心神关注屏风动静。
而此时张亲王也已经不动声色的走入太阴祭司那方,打算问询情况。
“今日之事可以暂且信你,不过往后行事当谨慎,否则若有万一,岂不是糟蹋多年栽培?”
“母亲说的是,女儿时刻谨记在心。”
张亲王踏入屏风听到如此言语,心感不妙,目光迎上太阴祭司出声:“祭司,这是何意?”
太阴祭司将原本的退婚契约以及赠送封地食邑册目的帛书放置案桌,悠悠道:“联姻是当年你我共同祭祀卜卦祈求神灵旨意,如今更有关乎圣女名望,恐怕不能如此草率行事。”
闻声,张亲王顿时沉下心,视线落向一旁沉稳内敛的太阴圣女,竟然真看不出疯癫之症,只得收敛心神道:“可小女太过年幼,又体弱多病,绝不是圣女良配,与其将来多事,还不如现下及时止损。”
当年内妇就是因生产而亡,张亲王自是不愿见小女经受如此危险,因而才冒着跟太阴祭司不合的风险欲退婚。
语落,太阴祭司眉目不悦,目光落向不满婚事的张亲王,心间亦有些怒火。
皇帝都不会如此言语,这位任职太宰的亲王,未免太狂!
正当高座屏风之内充斥危险气息时,太阴圣女不急不缓的出声:“张亲王倒不必如此忧虑,两家婚期不急,大可日后再慢议,若非要抉择,倒不如请贵王女一道问询意见,如何?”
张亲王目光略微意外的看向这位神态自若的太阴圣女,颔首道:“好。”
此事早就商议妥当,所以张亲王并无不放心。
于是张亲王便欲让亲随去唤张琬,没想那位太阴圣女却施施然起身,颇为宽和的出声:“稍等,今日贵王女及笄宴,本圣女还未祝贺,正好去一趟。”
眼见太阴圣女离开屏风,张亲王目光有疑,奈何对方有理有据,只得陪同太阴祭司共宴,试图缓和些许紧张。
此时堂内人声嘈杂,而忙着应酬宾客的张琬,哪怕是喝甜酒亦喝的面颊泛红。
正当张琬掌心接过甜酒时,周遭宾客却都噤了声,很是恭敬退避离身,仿佛敬畏神灵般拘谨。
张琬心间疑惑,稍稍偏头,圆眸满是诧异,而后浮现恐慌,身形僵持的看着如月照人般款款而来的坏女人,心间七上八下。
这一刻张琬觉得坏女人做什么骇人举动都是合理。
谁让自己毁约失信在先呢。
“怎么,难道王女醉了?”坏女人抬手接过侍者酒盏,神情如常的出声。
“没、没有。”张琬难掩惊诧的看着坏女人秀美眉目间神态变化,眼睛都不曾眨动,生怕错过半分异常,迟缓应道。
坏女人,她这是恢复神智了么?!
不过坏女人对自己的称呼变得好陌生啊。
又或者说张琬从来没有听过坏女人这般称呼自己。
及笄宴,更改称呼是以示尊敬,不过坏女人对于自己很显然没有这份心思。
而对于少女的探究目光,秦婵并没有避讳躲闪,反而离得更近,美目犹如铜镜般审视她眸间的恐慌胆怯以及不敢置信,幽幽道:“据说张亲王决定今日宣布联姻作废,王女是知道这事的吧。”
话语里没有半点问询之意,分明就是确凿无疑的陈述。
这更是让张琬一下坠入冰窟,更不愿欺骗隐瞒,只得颔首,喉间艰难的应:“嗯,我知道。”
原来坏女人是来处罚不守约定的自己么。
“王女言而无信背信弃义,真是令人失望啊。”坏女人举杯轻碰张琬甜酒,话语说的很轻,却如同烙铁一般烫的张琬羞愧不已,而后仰长纤细玉白颈子饮尽酒盏,像极云雾间傲气凌人的仙鹤。
而张琬觉自己则像被坏女人衔住的草环,很快就会被她自万丈高空厌恶丢弃,只得低头配合饮尽甜酒,不欲让宾客们发觉异常。
忽地,坏女人抬手停在张琬耳侧,像是往日照抚般轻柔姿态,齿间话语却不复先前温和,而是骇人听闻,出声:“现在蛰伏在王女这里的傀儡蛊,随时能够攻击撕咬头颅里的血肉,让你疼痛难忍,生不如死,恨不能撞柱而亡。”
闻声,张琬顿时呼吸停滞,目光怔怔的看向仍旧残存温和假面的坏女人,心间的愧疚消散干净,只有无尽的恐惧,嗓音微颤的出声:“所以你是来让我死的吗?”
见此,坏女人露出满意神色,悠悠收回手,语调散漫而坚定道:“当然,不过现在还没想好死法,只是张亲王若今日宣布退婚,那今天就是王女的忌日,所以请务必想好答复。”
语落,坏女人转身毫不留情的离开身侧,周身冷香亦抽离消散,张琬看着她从容回到高座屏风,没有再回头看自己一眼,仿佛已经给自己判处死刑。
张琬先前脸颊饮酒弥漫的热,顷刻之间消散干净,只有无尽的绝望,如潮水一般奔涌,令人窒息。
早知如此,自己就该在坏女人疯癫之时找傀儡蛊的解药,现在错失良机,大抵会被玩死不可。
不过亦是张琬大意高看自己,坏女人的薄情凶狠,哪里是自己能够比得上,她真不愧是世上最恶毒的坏女人。
现下张琬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母亲和坏女人,自己要怎么办呢!
第73章
半晌,母亲的亲随来唤,张琬收敛心神,面色如常穿过宾客宴席,心间只觉荒唐。
今日是自己的及笄宴,亦是初次生辰之宴,结果却要面临生死边缘的抉择。
坏女人就像毒蝎一般可怕,今日若被她拿捏,将来亦不会放过自己。
大抵生死不过早晚的事,如此想着,许是因甜酒上头,张琬心间慷慨激昂热血沸腾。
或许,自己与其往后受尽屈辱死去,还不如现下选个痛快。
正当张琬心思恒定*时,没想齐锌却端杯而来,面上难得没有骄慢,反而颇为上心的出声:“祝贺王女及笄之年。”
张琬知晓齐锌母亲年前下葬不久,她似是因丧母而性情变化许多,自是没有拒绝,抬手奉酒相迎道:“多谢。”
世事说来真是奇怪,明明刚重生时就跟齐锌闹得僵硬不合,没想现下临死前却跟齐锌有所缓和。
反观坏女人却正好截然相反,自己初见她,明明是满怀赤诚的想要跟她交好。
谁想,如今却要丧命于手,自己真是一点都没有长进呢。
不多时,张琬同齐锌简短言语,便踏步上高堂台阶,从外入内,绕过屏风。
张琬抬手弯身行礼,姿态谦逊,从太阴祭司至母亲,最后是坏女人,礼节繁琐,可以说是身份卑微。
没办法,谁让这一桌张琬都得罪不起呢。
随即,张琬盘坐在母亲身侧的席团,侧耳倾听恭顺姿态的唤:“母亲久等,不知何事吩咐琬儿?”
话语说的乖顺,其实张琬余光分神看了眼坏女人,她玉身端坐,目不斜视,神态冷淡,仿佛毫不在意般的姿态。
“今日太阴祭司和太阴圣女一同来参加琬儿及笄宴,母亲正商量婚约取消一事,琬儿可有什么心思,不妨直言。”
“母亲不是说已经把联姻事宜商量妥当了么?”
张亲王垂眸看向还不知太阴祭司反悔一事的小女,只得解释道:“太阴祭司很看重琬儿,不过母亲以为琬儿同圣女年岁太相差,再来身体不好孕育,往后恐怕有变,所以琬儿可愿意退婚?”
母亲话语说的简明扼要,张琬一下就明白真是太阴祭司出尔反尔。
张琬并未立即言语,目光看向席桌主座的太阴祭司,她的面貌有些年岁,五官亦比不得坏女人美丽精致,不过一双阴鸷阴沉眉眼,倒是跟坏女人很是相像。
如此对比,坏女人的五官面型,应该更像她那位被献祭的可怜娘亲,大抵是个绝世美人。
而此时的坏女人神情闲散,玉手轻搭在暗色漆木桌旁,更称托白皙细腻,指腹mo挲敲动,视线稍稍看了过来,颇有几分胁迫意味。
张琬难得没有回避坏女人锐利阴寒目光,心想如今母亲很显然亦察觉到太阴祭司和坏女人的不好对付,所以才想让自己脱离联姻束缚控制。
毕竟母亲以前是先王极其宠幸的皇女,因而有不少的封地食邑,兴许太阴祭司就是盯上了吧。
可坏女人实在阴险,自己体内的傀儡蛊一日不除,那就根本不可能让母亲如意。
现下自己一旦示弱,往后不仅自己命如蝼蚁,连母亲亦会被对方挟制,不知要受尽多少苦楚。
思量至此,张琬心思异常平和,偏过头不再去看坏女人,视线转而落在母亲宽和面容,才发觉母亲不复年轻,两鬓亦已见霜白,颔首正声道:“琬儿觉得母亲说的有理,这桩婚事实在不合适,还是早、咳……”
话语戛然而止之时,张琬腹中剧痛难忍,喉间迅速血腥弥漫,母亲满面惊恐,仿佛看到什么惊人之事,高声唤:“快、快传巫医!”
张琬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疼得无力支撑,径直一头栽进母亲怀中,眼前昏眩旋转,暗叹到底还是搞砸母亲精心筹办的及笄宴呢。
坏女人的巫术真是厉害,不过现在她总可以高兴了吧。
痛苦万分时,张琬仿佛坠入那夜的冰池深处,天旋地转,几乎痛到完全不能言语,更别谈安抚母亲。
忽地,一股清幽冷香犹如冬雪般激灵般窜进张琬晕眩鼻间,而后迅速掩盖原本的血腥。
张琬想要抬动沉重眼皮去看,却无能为力,只能失去所有意识,沉入寒冷深潭。
最后这场及笄宴到底会如何收场,张琬是一概不知。
因为等到张琬再次醒来的时候,屋瓦的积雪早已消融,庭院枝叶繁茂,亲王府檐下的燕巢都已经新生一窝雏鸟,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张琬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躺在亲王府邸的卧房,只觉自己做了一场劫后余生的噩梦。
不过见着母亲和老嬷嬷的面上转忧为喜的笑容,方才知一切并非梦境。
“感谢神灵护佑,王女可算醒了!”老嬷嬷抬手祈祷的感激不停。
“琬儿没事就好。”母亲心有余悸的宽慰,掌心搭在张琬纤瘦面颊,没有再提退婚一事的后续。
张琬身体太过虚弱无法过多言语,醒来没多久,便又昏睡了过去。
最初张琬心里还有些遗憾,自己没能慷慨赴死,往后还得饱受坏女人摧残折磨。
直到某日盛夏的午后,张琬被老嬷嬷等婢奴搀扶坐在窗旁躺椅晒太阳。
原先一直受不住的盛夏热浪,这会竟然觉得分外暖和,张琬下意识的闭着眼,感受光阴变化,从来没有这么安宁。
果然月亮虽美,却太过凉人,还是太阳更好呢。
难怪花鸟虫鱼都爱晒太阳,真是有道理。
正当张琬重新找回几分活着真美好的感慨时。
忽地,许是云层漂浮遮掩烈日,眼前落下灰暗,略微带着些许凉意。
张琬下意识拢紧身上的薄毯,抬眸,却见窗旁静立一道纤长高挑的清冷身影。
真奇怪,哪怕金灿日光竟然都无法消融她周身浓郁到散不开的冷淡疏离。
坏女人好像比那时更要纤瘦单薄,犹如薄刃般锋利,哪怕青天白日里,冷冽美目间都带着厚重阴霾,浓郁黑雾,不可窥测。
仿佛,地狱索命的恶鬼,非要让自己死在她手里不可。
这让张琬想起初次见坏女人的那个夜里,自己无知犯傻的问她是菩萨神灵还是地狱恶鬼。
对此,坏女人并未任何言语应答,想来她应该是鄙夷嗤笑,不屑置辩的吧。
如果再给张琬一次机会的话,自己宁愿被困在暗不见天日的石道,亦不会踏近坏女人半步!
思量至此,张琬下意识心口吓的发疼,圆眸睁大的看着坏女人,却因她背对光而看不大清玉白面颊的神态,只得掩耳盗铃般闭上眼,打算视而不见。
张琬甚至心间期盼是自己的错觉,对,一定是错觉!
夏风带着独特的燥热气息吹拂而来,亦把坏女人那身凌厉冷香送入鼻间,那么强势,不可忽视。
让张琬恍惚的想起自己昏迷时,亦曾闻到坏女人的气息。
那时自己被血腥气味笼罩,按理除非离得很近,否则自己不大可能闻得到。
半晌,张琬感觉到坏女人并没有退离的动静,只得睁开眼,缓声道:“你要来杀我就赶紧动手吧。”
这么被坏女人一瞬不瞬的盯着,真是瘆得慌啊。
语出,坏女人发出轻嗤不屑的淡笑,笑声很轻,几不可闻,薄唇轻启,清润嗓音泛着沁人寒意,喃喃道:“既然连死都不怕也要退婚,那杀你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让你跟我成婚,到时岂不是比杀了你更解恨?”
对此,张琬只想说真是个变态!
不过张琬还是第一次见坏女人提到恨这个字,目光迎上她阴冷眸光,微微犯怵,心间有些破罐破摔道:“我是背弃约定在先,但是也日夜照顾你好一段时间,可你却只想欺骗玩弄以及挟制杀死我,按理该说恨的是我才对吧。”
秦婵挑眉,很显然不赞同,眼露嘲讽,淡漠应声:“如果你真的什么都不做就背弃约定,我早就让你身首异处,何必耗费心神。”
话语间,秦婵眸间复杂的看向单薄如纸人般的少女,方才见她闭眸无声无息的模样,竟然想的是不能让她就此丧命。
明明少女撒谎毁婚,这般可恶至极,自己却拿她没办法,秦婵才更是恨!
这话说的张琬不想跟坏女人讲理,整个人躺在躺椅里不好动弹,更不能回屋,只得问:“所以你既然不是来杀我,那是来做什么?”
亲王府跟祭庙远着呢,坏女人总不可能又是顺路来的吧。
“我当然是来看你体内的傀儡蛊休养如何?”
“那你看完可以离开了吗?”
语落,张琬目光落向坏女人越发阴沉的面颊,只得补充解释道:“你挡住太阳,我会觉得冷,傀儡蛊说不定就会着凉生病,到时就不听你号令杀我了呢。”
对此,坏女人很显然不怎么满意,视线打量半晌,方才沉闷吐露气息,出声:“那日及笄宴上我没有施展傀儡蛊术,所以你是中du发作。”
张琬震惊的看向坏女人,满是怀疑道:“不可能,母亲安排人事一向谨慎,你不会又在骗我吧?”
那么多的宾客酒水,没道理就自己出事。
论骗人,没有人比坏女人更会!
上回禾玉宝镜离魂失常一事发生的突然,现下张琬细想,只觉自己上大当!
坏女人那么狡猾的人,明知齐王中招在先,她怎么可能因为自己或太阴祭司言语而真冒险赴死。
前世坏女人从来没有闹出什么风波危险,可见她虽是听令服从太阴祭司,却也不是真心诚意赴死,她才没有那么天真!
所以张琬很是怀疑,坏女人可能在做戏,不仅欺骗玩弄自己,其中可能还有太阴祭司,简直狡猾透顶。
闻声,秦婵一副看笨蛋般的目光,视线落在少女苍白面颊,话语相当直白道:“兴许你在跟那些宾客敬酒时,大意失防,所以才遭人算计。”
这话说的一点面子都不给张琬留!
张琬深吸了口气,心间忍住跟坏女人吵架的念头,自顾思索可能,喃喃道:“兴许吧,那日确实喝了好多人的敬酒。”
如果真有人趁机下点东西,张琬真不太容易察觉。
不过谁会想在自己的及笄宴上毒死自己?
于是张琬目光炯炯的看着坏女人,出声:“我知道了。”
秦婵眼露困惑的迎上少女目光,狐疑问:“谁?”
“你先让人下毒,而后又假意救我,这样母亲和老嬷嬷都被收买人心,我再想扬言退婚亦无计可施,对不对?”
“言语上没有问题,不过傀儡蛊本就可操控你的言语动作,所以本圣女有的是法子让你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何必用剧毒来伤害你、体内的傀儡蛊呢?”
话语险些说出心声,幸好秦婵迅速补充完整,不欲让少女知晓自己对她束手无策!
张琬错愕的看着无情无义的坏女人,完全没有料到傀儡蛊竟然能如木偶般操控自己,不禁联想自己剑术比试的失忆,满是不可思议的出声:“你、你……!”
卑鄙无耻又或者阴险狠毒,张琬发现这些跟坏女人一比都显得过于温和,一时陷入词穷。
秦婵无动于衷的站在一旁,视线落在少女微微泛红的气鼓鼓面颊,心情不错,言辞锋利道:“可不要气坏身子,傀儡蛊远比你重要百倍,它是本圣女的心血之作。”
没错,要让少女知道她对自己而言是无关紧要的存在,而且绝对不会由着她胡作非为。
闻声,张琬已经认清吵不赢坏女人的事实,只得深吸了口气,咬牙般出声:“行,我迟早有一天会把傀儡蛊吐出来。”
然后,一脚把坏女人的心血给狠狠踩瘪!
“若是没有傀儡蛊,你在喝下那口毒酒时就已经暴毙而亡,哪还能这般悠闲。”
“这么说我还得谢你不成?”
坏女人似乎完全听不懂张琬的反话,颇为正经的颔首道:“放心,本圣女从来不会白做事,而你的价码早已再明确不过。”
张琬若不是手脚无力的只能躺在躺椅,真想跟坏女人决一生死!
语毕,难得安静无声,屋檐下的燕子叽叽喳喳叫嚷,完全不怕危险的样子。
眼见坏女人颇有闲情雅致的站在窗旁廊道,完全不像是要离开的样子。
不多时,老嬷嬷备着茶水糕点入内,完全不见及笄宴上的提防,满是笑意尊敬道:“王女,圣女近来常来看望您,怎么不请进来喝杯茶?”
张琬意外老嬷嬷的神情话语,含糊的应:“哦。”
坏女人她常来,自己怎么不知道?
难道坏女人用傀儡蛊抹除自己的记忆?
张琬不寒而栗的看向坏女人,待老嬷嬷退离,方才出声:“可你先前不是生气要我死的吗?”
怎么现下突然又变了态度,难不成在攒着阴毒后招?
“人死也分很多种,水淹火烧挖心刨腹,本圣女总要慢慢清楚不是。”坏女人凉凉的抬动美目,话语说的漫不经心。
“你、你慢慢想吧,不过兴许我活不了那么久,小心别错过机会。”张琬把变态两个字艰难吞咽入腹,不服输的应声。
大抵面对死亡就像一道坎,先是无尽的恐惧惊慌,而后便会颓靡摆烂。
现在张琬身心俱疲,实在没有心力跟坏女人斗。
语落,坏女人蹙眉,不太高兴道:“你为什么好似突然不怕死?”
对此,张琬难得坦白的应:“其实我已经死过一回,可能这就是命吧。”
不管坏女人信不信,反正张琬没骗人,所以她想看自己求饶,不可能!
闻声,坏女人从窗旁伸手入内握住张琬的腕间,半晌,神情缓和道:“这样子说胡话会让我怀疑你偷看禾玉宝镜中离魂症。”
话语里,坏女人都没有再自称本圣女,看来真是很怀疑啊。
张琬听到禾玉宝镜就来气,目光看向神情如常的坏女人,愤愤出声:“你以为谁都喜欢装傻骗人玩啊。”
秦婵亦似是想起什么,眸间深沉的看着少女,坦然的应:“我是真的受禾玉宝镜的影响失常,所以才恨你背弃约定。”
虽然禾玉宝镜的影响中有秦婵控制的部分,而且确实有试探少女的心思,但是秦婵没有想到仍旧影响很大,而且少女竟然出尔反尔,因而对于少女的背叛耿耿于怀。
既想让少女千刀万剐,又怕她毒发病亡,如此纠结。
让秦婵夜不能寐,守着她整整治病三月,而后又气的避开三月,如今才能勉强心平气和言语。
当然这些少女永远都不会知道,秦婵亦不愿意让自己落入狼狈下风。
张琬听着坏女人又一次提及恨字,仿佛她要将自己除之而后快,到底有些畏惧,转移话题,出声:“那你怎么恢复正常?”
“寒冷,最好是那种侵入骨髓般冰池,从皮肉到肺腑全部浸泡其间,近乎溺毙之时,就足以消解。”坏女人话语说的很轻,仿佛她经历如此濒临死亡般的疯狂体验。
这让张琬想起自己那个同样感同身受的噩梦,目光怔怔看着云淡风轻般的坏女人,不可思议道:“你不会真的跳进水榭结冰的莲池里吧?”
天呐,那竟然不是一个梦!
闻声,坏女人神情冷若冰霜,目光透着尖锐锋利,其中翻涌汹涌怒火。
那株莲花的凋敝和少女的背弃,让秦婵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任由臆想而在寒夜纵身涉入冰池。
而答应会照顾自己的少女,毫无音讯,简直可恶!
“是啊,我那夜险些淹死在水榭冰池,可说过会关心我的你却背信弃义不知踪影。”
“我、我……”
张琬想要解释却觉得坏女人此时满身戾气,很显然她根本不会再信自己半句话。
而且若提及母亲要自己跟坏女人保持距离,难保不准坏女人不会迁怒记恨母亲。
所以张琬觉得还不如自己承受坏女人的憎恨厌恶。
不管如何都不能把母亲牵扯其中,这是张琬的底线。
秦婵见少女如此吞吞吐吐,眸间更是冷冽,嗤笑道:“怎么,你现在连应付我的谎话都编不出来吗?”
张琬不敢去看坏女人过于凉薄目光,只得颔首应:“嗯。”
失信,是不可推卸的事实,自己没法否认。
语落,坏女人面上连嘲讽的笑意都消失不见,美目如冰霜凝结,随即拂袖而去,毫不留情。
原本明亮的日光重新撒落张琬周身,却已然透不进多少热度,张琬裹着薄毯卧在躺椅,头疼的念叨:“唉,怎么承认她反倒更生气,难道要自己撒谎吗?”
可坏女人一言不发的离开,张琬根本没有时间改口啊。
现在坏女人恨自己恨得如此变态,将来怕不是会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不可!
第74章
时日辗转,坏女人却再没有来过亲王府,当然张琬为防止傀儡蛊作乱失忆,特意询问老嬷嬷才得以确认。
本以为自己能在府邸养上好一阵子。
如此也能避避坏女人的怒火,以免殃及池鱼。
可当张琬能用拐杖自由下榻行进时,坏女人的巫史就派车马来接人。
调理身体和不得耽误祭庙修习,说法名正言顺。
母亲和老嬷嬷一改年初对坏女人的避讳,很是遵从的把张琬送上马车。
见此,张琬暗恨自己为什么要闲着没事下地漫步!
假若一辈子瘫在床榻,说不定坏女人会永远想不起自己呢。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所以张琬只能被车马送回祭庙屋院。
巫史一如既往的恭敬细致,把张琬等用具带回最初单住的卧房。
以前张琬跟坏女人并未同睡一张床时,便住在这处。
当然现在的意思很明显,坏女人是在表露她的冷淡和生气。
所以一切都回到当初的疏离,不过对于张琬而言,这样正好!
张琬偏头看了眼对面屋檐,没有银灯,暗自舒心,行走缓慢,气息不稳的出声:“多谢。”
巫史听着王女虚浮气息,有些担忧,颔首道:“王女客气,只是近来圣女心绪不佳,还请小心。”
对此,张琬没好说自己早就见识了。
“嗯。”张琬应声。
这处室内陈设并没有多少变化,张琬熟门熟路,甚至还睡了一场回笼觉。
待用膳时辰,张琬也没有见到坏女人,因此多吃了小半碗羹汤。
夜里张琬早早服药卧榻休息,朦胧间,耳旁听见些许声响,按理并不至于吵醒人。
可因着坏女人年末那段时日的离魂失常,以至于张琬夜里睡觉都有些格外注意动静。
张琬坐起身竖起耳朵细听,探手解开腕间为防止坏女人夜里用傀儡蛊操纵自己的布条,蹑手蹑脚的走至窗旁,没想却见对面屋廊下的精美银灯散发清冷光辉,原来是坏女人回来了啊。
随之而来的是巫史以及三两祭卫,她们竟押着一名女子行进对面屋院!
这下张琬惊的连忙探手捂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坏女人,她竟然喜欢对良家女子强取豪夺?!
张琬一时惊吓忘记披外衣,待觉得冷时,整个人才回到榻上裹紧被褥,脑袋里仍旧不敢相信,心间暗自骂坏女人是禽兽!
不对,坏女人连禽兽都不如!
王朝圣女,仰慕者趋之若鹜,她竟然有如此癖好!
张琬突然觉得自己往后的下场,可能会比想象的更加危险。
坏女人的母亲太阴祭司是能把妻子献祭的狠人。
那有样学样的坏女人,绝对不是善茬,自己将来不会在半夜被拖拽沉进水榭池塘做肥料吧!
说不定都不用将来,现在莲花勉强还在盛开季节的尾端呢!
本就身体羸弱的张琬,这么一惊一乍,再加受了凉,当夜里发热烧的昏迷不醒。
清晨,天光未亮,屋院里早已灯火通明,巫史命祭徒熬汤倒水,身影忙碌,不敢耽搁。
谁都没想到年处及笄宴中du养伤大半年才有所康健的王女,竟然刚回祭庙就病的不省人事。
巫史如实禀告昨日王女的膳食菜肴,并不敢去看榻旁太阴圣女阴沉面色,敬畏的出声:“所有经手之物都由属下试毒,实在不知哪里出了差错,请圣女处罚。”
秦婵收回探脉的手,目光落向神志不清的少女,她苍白面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可以想象烫的有多厉害,淡漠道:“她自己体虚惊悸,许是做了个噩梦,才如此病症,怪不得旁人。”
这样用珍贵药物养着许久,少女竟然还能无故发热,真是太弱了。
如此一想,秦婵心间无来由的生气,更不愿再耗费心神,倒不如让少女死的痛快,自己眼不见心不烦!
巫史一听,只觉这话给人一种好似王女是死是活都无关紧要的错觉。
可巫史却不敢起身,只得请示道:“属下失职,不敢懈怠罪责。”
语落,太阴圣女没有反驳,而是自顾起身踏出屋内,冷淡留下句:“若是明日还不见退热,就去派人让张亲王备棺椁,无需通报打扰。”
巫史诧异,俯首应:“遵令。”
太阴圣女难道真就这么草率的不管不问?
这半年来太阴圣女一门心思都在替王女解毒续命,而且又紧赶着把人接回祭庙,分明是在意的紧,怎么一日的功夫就变了?
蝉鸣喧嚣,榻上王女昏昏沉沉的却连半碗药汤都咽不下去。
这种情况巫史都觉得悬了。
傍晚时分,太阴圣女回到屋院,却没有来探查王女病情。
巫史自是不敢打扰,只能叹息太阴圣女心性变化之快,旁人无法窥测。
深夜里王女仍旧未曾苏醒,不过却没有再继续发热。
次日天光微明,张琬迷糊醒来,只觉喉咙干涩的厉害,目光看向整夜没合眼的巫史,一时都说不出话。
见此,巫史连忙起身,殷勤奉上汤水道:“王女可算醒了!”
张琬由着巫史照顾更衣洗漱服药,方才知晓自己竟发热一天一夜。
而坏女人却不见人影,张琬小口吃着肉粥,对此心知肚明。
巫史亦尽量不提,只得出声宽慰:“圣女繁忙,特命属下日夜看护,王女好心歇息。”
张琬明白巫史的好心,自是不会多问,微微正身,抬手虚礼道:“巫史辛劳,救命之恩,感激不尽。”
“王女客气,属下受不起。”巫史惊讶的连忙起身,以免失了尊卑。
见此,张琬亦不好强求巫史接受,只得继续用膳。
至于冷漠无情的坏女人,张琬才不会如此大礼感激!
不多时,巫史没有耽误,亲自来到太阴圣女的院门,隔着扇门恭敬的唤:“圣女,王女病愈苏醒,已能如常用膳。”
语落无声,扇门内亦无回应,巫史心间疑惑,却也没有叨扰,自顾退离。
而此时隔着扇门的内里,主桌前堆着各样珍惜药材,锋利的药铡和青铜药碾陈列其中,那道端坐身影停顿动作,玉手间磨损红印尤为明显。
秦婵美目低垂,目光落在这些新研制的药物,神色不明,话语却似是遗憾的喃喃道:“怎么不干脆死了的好呢。”
仿佛整宿研磨药物的人并不是秦婵,明明心间恨不得少女病死解脱,可听到巫史汇报,心口却又不受控制的放松。
这更是让秦婵深感挫败,少女背信弃义,凭什么让自己替她操劳!
当初秦婵曾说过要教少女何为爱,自是尽心翻阅古籍。
书中记载爱和恨是截然相反的强烈情绪,只是恨比爱更加激烈极端,秦婵那时不懂,亦不感兴趣。
现在秦婵却从少女身上明白,恨是一种切齿拊心鲜血灼烧的感觉。
远比那夜的冰池更让秦婵难以忍受,想来死亡亦比不得一二。
可秦婵又无法把少女除之而后快,额旁隐隐作痛时,一切繁杂思绪,戛然而止,无形间化成轻声喟叹。
光阴荏苒,初秋的风中残留些许热意,却已经不复炎热,只余凉快。
当然对于张琬而言却有些冷,更是早早添上秋衣,禁不住感慨,明明同在一屋檐,竟然一直不曾跟坏女人碰面,真是神奇。
那夜被强行押解掠来的女子,难道是坏女人的新目标?
对此,张琬好奇困惑,却不敢探听询问,早间抱着书箱,缓步穿过廊道进入课室。
祭庙及笄王女的课目跟未及笄的有所不同,张琬是听越炘提及才知晓。
比如授课巫史会讲授一些大事,国之大事,自然是戎与祭。
戎,为战争,列土疆域,历代帝王诸侯都会因此而忙碌终身。
祭,则是祭祀,风调雨顺,春耕夏耘,还有安抚民心,更是重中之重。
此外,王朝的山川以及周边河道汪洋都会有所涉及,丰富而复杂。
不过也有一些张琬不擅长的课目,比如修习祭祀中的祭舞。
祭舞种类繁杂,随着祭祀目的不同,用途不一。
当然张琬不用像祭司中人那般修习繁杂众多的祭舞。
可王朝贵族百姓崇尚鬼神祭祀,所以祭司亦会推行老少皆宜修身养性的长生祭舞,这些是王朝贵族女必学的技艺之一。
张琬随着动作呼吸吐纳,只觉自己手脚胳膊都僵硬而笨拙。
越炘瞧见时忍不住偷笑,视线落在书呆子一本正经模样,更是直接捧腹大笑。
对此,张琬已然习以为常,转动脖颈想去询问,没想听到咔吱一声,顿时惊的顿住动作,出声:“啊!”
原本还在嬉笑的越炘,眼见书呆子一幅不妙的样子,方才踏步上前,念叨:“这可是最简单的一种养生祭舞,你不会也能弄伤筋骨了吧?”
语出,张琬疼得眼眸泪光,低声唤:“快、快带我找巫医看看吧。”
不多时,张琬脖颈被固定着纱布,越炘笑得合不拢嘴,出声:“幸好只是拉伤筋脉,不过你真是练舞奇才哈哈哈!”
闻声,张琬陷入沉默,只得僵硬着脖颈向巫医答谢,迈步走出巫医署,叹道:“真是流年不利啊。”
越炘面上止了笑,很是赞同的出声:“别说,你真应该去拜拜神灵卜卦,及笄宴会的凶手有眉目吗?”
张琬想摇头的动作,因疼痛而连忙停止,只得悻悻呼气应:“没有,你怎么也知道?”
“别说我,整个国都谁不知晓你在年初及笄宴会被投du,那日你母亲和太阴圣女可是严令查捕每一位宾客,这事闹得很不愉快呢!”
“这么严重的吗?”
先前张琬一直待在府邸养病,母亲和老嬷嬷都没有提及笄宴,所以并不大知情。
越炘颔首,心有余悸的出声:“何止啊,我因为跟你碰杯险些进牢里走一遭,可见你母亲和太阴圣女有多严厉,那会就差严刑逼供。”
张琬见越炘如此说,很是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母亲自幼就担心我,难免情急失控。”
“放心,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没什么关系,不过你是不知太阴圣女当时比你母亲还要在意呢。”越炘没好详说,那日席间有一饮酒使性子的贵女不遵守查令,口出不逊,太阴圣女直接就命祭卫押着贵女当众脊杖之罚,据说现下还下不来地,大抵是伤了骨头。
“是嘛。”张琬不以为然,没好说坏女人大抵只在乎自己体内的傀儡蛊吧。
越炘见书呆子对于太阴圣女有些冷淡,便识趣没有多提,出声:“不过现在凶手身份成谜,敌在暗处,你还是小心吧。”
虽然越炘知晓的实情不多,但是敢在及笄宴上投du,可见是恨极了书呆子。
“放心,我现在随行的太阴祭徒比以前多了好些。”张琬瞥了眼不远处的尾巴们,暗自叹了声。
“这也是那位圣女大人的重视,你好好珍惜吧。”对此,越炘很是可怜的不客气笑道。
张琬见越炘笑得灿烂,更是不愿多提坏女人,心想如今两人同在屋檐下都不怎么见面,与其说重视,倒不如说嫌恶才对。
所以张琬亦不再多想坏女人,便同越炘一道去膳食署。
反正坏女人现下亦不再要求服侍用膳,难得自在呢。
没想却巧合的碰上一位熟人,齐锌热情上前道:“好巧,不如一块?”
张琬并未立即应声,而后缓慢转身看向越炘问询:“方便吗?”
越炘颔首,收敛面上嬉笑,趁着齐锌去张落点膳,附耳道:“小心些吧,我总觉得齐锌心思阴险,而且最近新齐王的领地动静不小,她难保不会有所图谋。”
张琬并不意外越炘的消息灵通,好奇问:“你指的是什么?”
去年她长姐齐颖就已经继承齐王封号,而齐锌不可能继承爵位,那她能弄出什么动静呢。
“现在消息很乱,有说齐锌投靠太阳圣女试图在她长姐根基不稳发动争权,还有说齐锌害死老齐王,当然也有关于齐颖的流言,其中好似还有太阴圣女的一些事,总之其中势力繁杂,绝不简单。”
“这可真是乱成一锅粥啊,不过齐锌曾求我帮忙救助她母亲,应该只是些流言蜚语吧。”说话间,张琬想起那回自己以为坏女人跟齐颖私奔,心里又觉得扑朔迷离。
“但愿吧。”越炘目光瞥着走近来的齐锌小声道。
古往今来爵位继承都不是太平事,刀光剑影尔虞我诈,什么丧尽天良的事都有可能。
不多时,齐锌命人备来丰盛膳食,殷勤盛上羹汤递向张琬道:“你尝尝。”
语落,越炘抬手接过羹汤,放置一旁,嬉笑道:“多谢好意,不过她自从中du,身体虚弱,饮食由太阴祭徒安置,所以我们都是分食,别见怪。”
说话间,太阴祭徒们亦奉上菜肴羹汤,张琬出声:“是,抱歉。”
齐锌迟疑的露出笑,缓和应:“无妨。”
语毕,齐锌看了眼越炘把那份羹汤随意搁置,当即不再多言。
这个纨绔越王女整日跟着张琬能有什么好心思,不过是巴结而已。
三人的用膳倒也还算安静,张琬很少言语,多是听越炘同齐锌说话。
越炘执筷吃着烤鱼就小酒,漫不经心出声:“最近齐王领地内出现叛乱,真的吗?”
齐锌顿筷,面色如常的应:“封地政事,我自是无暇探听,不过长姐处事英明,越王女有心了。”
两人你来我往话语说的随和,面上却不带多少真切,彼此心知肚明的互相提防。
暮色时分,张琬同两人告离回屋院,此时天际晚霞灿烂,并不昏暗,却已然有些凉意。
张琬徐徐穿过屋院回廊,探手摸着脖颈纱布,哀声叹气,难道是失信的代价么。
从年初到现在,张琬真是没过个几天安稳时日。
正当张琬考虑越炘的提议,要去拜拜神灵时,没想到却听到身后*响起似幽谷般空灵声音唤:“你的脖颈是怎么了?”
闻声,张琬顿步,没想会碰上坏女人,视线落在她那清丽悠扬的面容,蛾眉螓首,身形颀长,连衣物褶皱间都透着冷冽疏淡,颇为拘谨应声:“没什么,只是不小心扭伤,巫医说无大碍,只敷些膏药就好。”
语落,坏女人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轻身移步,自顾进入堂屋。
张琬见坏女人不冷不热的模样,自是不可能跟着进堂屋,便迈步回自己卧房偷得安宁。
待日头西垂,张琬沐浴泡着药汤,发觉好像换了新药,嘀咕道:“只不过一只虫子而已,有必要这么爱惜吗?”
张琬探手摩挲到耳后,想要找寻傀儡蛊,却因着不小心扯动筋脉而吃疼,悻悻停顿动作,无奈微叹。
此时堂屋内翻看竹简的秦婵,视线落在这些本是当初用来提醒自己离魂失常的记录,想起自己诊治齐王时的发现。
离魂失常,是为耳目记忆的混乱,却并不时刻,而是断续。
所以秦婵有尝试调理镇定安神药物搭配在屋院各处熏香,至于墙壁刀痕迹亦是记数以及古老的镇魂符纹。
当初的河神和还魂都有太虚大祭司操控的影子,所以秦婵怀疑禾玉宝镜亦有应对之策。
可是秦婵没想到自己因为少女误打误撞解毒,随后才发觉自己因多年的雪蚕刑罚体内积聚du素,可能亦是压制离魂的原因。
原来太虚大祭司的圣物之间亦有相生相克的作用,秦婵自诩博古通今都不免感慨奇妙。
不过自己的头疼难受症状,又该如何缓解呢?
忽地,从外入内的巫史弯身道:“圣女,方才探查王女是因练习修身养性的长生祭舞而伤了筋脉。”
秦婵回神,沉静眸间有些不可思议,暗想三岁稚童就可学会的长生祭舞,少女她竟然能弄伤自己,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少女这么笨手笨脚,还能照顾离魂失常的自己好些月,秦婵突然觉得她或许真是尽力了。
对于那时的事,秦婵大多是有些印象的,又或者说,秦婵不想忘记。
因为少女会雪日里跟随自己漫无目的闲逛,会深夜里同自己近乎共生般抵足而眠,还会主动牵着自己走过幽深湿滑廊道,她是真的在关心照顾自己。
这是秦婵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受,像冷雪遇上温火,无声无息变成蓬松轻盈的热雾,不可捉摸却又难以平复。
少女那般乖巧模样,自己就算随意折断一根雪枝,她都会亮着眼满脸真诚的夸赞好看。
秦婵觉得这世上没有人会比少女更会装乖巧,所以连自己都上了当。
明明该继续恨背信弃义的少女,可是现在秦婵突然不想恨她了。
书上提及爱和恨时,总归提到人,每个人都会有爱和恨。
现在秦婵想到的人只有少女。
更确切的说,秦婵想要少女的爱,而不是令人难受不快的恨。
这本就是少女亏欠在先,所以她应该要偿还自己,秦婵如是想着,心安理得。
第75章
语落无声,巫史甚至都不敢擦拭面颊细汗,先前急忙探查,行走疾步,难免有些热。
而现在巫史因猜不透太阴圣女的心思,逐渐觉得细汗有些泛凉,透着不适。
半晌,太阴圣女神情淡然道:“让她来用膳吧。”
巫史险些以为自己听错声,迟缓应:“现下那位王女还在沐药汤,恐怕不便。”
“那你先去看看情况,以免她又不小心摔断胳膊和腿腿。”
“遵令。”
这下巫史确定太阴圣女是真要让王女来用膳,看来似乎是有缓和迹象。
夜幕下的屋院很是静谧,张琬更衣饮茶,心间打算在自己屋内用膳,如此亦可避免招惹坏女人的厌恶。
谁想巫史却恭敬的出现眼前唤:“王女,请您去堂屋同圣女一道用膳。”
张琬眨巴着圆眸,不可思议的看向巫史,意外的出声:“什么?”
坏女人,她难道是终于想到折磨自己法子不成?
巫史便又耐心出声:“圣女特意吩咐属下来请王女一道用膳。”
这话本意是为把圣女的缓和姿态告诉王女。
可特意二字落在张琬耳间,却变成坏女人好似已经有所准备的在等待自己赴死。
于是张琬忐忑不安的进入堂屋,眼睛都不敢去看坏女人,执筷小口进食,堪称乖巧。
意料之外,坏女人并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让张琬奉膳,竟真只是相安无事的吃一顿饭。
张琬吃到最后才发觉坏女人没有要弄死自己的心思。
待碗筷声陆续停顿,巫史命祭徒们收拾碗碟奉茶,其实亦看不懂太阴圣女的心思。
气氛,虽没有前阵子那么僵硬,却也没有缓和多少。
两人各自饮着茶,张琬没勇气继续坐下去,更怕坏女人心思善变,犹豫出声:“我可以回屋休息吗?”
三十六计,走为上!
坏女人轻轻颔首,美目低垂,顾自翻看竹简,连清秀蛾眉都不曾抬动半分,一如往常的冷漠。
见此,张琬小步踏出堂屋行进廊道,如释重负的呼气,这会秋夜正是凉快时节,只是对于如今的自己有些不合适。
张琬想不明白坏女人突然变卦,更不理解如此异常行为,却也没有撒谎,真打算回卧房休息。
夜色朦胧,光亮模糊,曲折廊道处,忽地张琬瞥见坏女人卧房院门里出来几位祭徒,其中一人提着食盒,看起来像是送膳食。
可坏女人刚在堂屋跟自己用膳,那此时卧房院落里的人是谁呢?
张琬脑袋里一下冒出那位被押解的可怜女子,目光有意瞥向对面院廊,连祭徒祭卫都比平日多了些,可谓是守卫森严。
这阵子张琬再没见过那个女子,本以为她已经离开,现在看来可能是被禁锢其中。
坏女人的卧房,完全可以称为另一处别院,其间房舍不少,所以真要关一个人完全绰绰有余。
深夜里张琬卧在床榻,心里有些可怜那个女子,但自己此时亦是一个被困住的傀儡,真要比起来恐怕情况好不到哪里啊。
这般胡思乱想的结果就是次日张琬睡迟半个时辰。
当然如今张琬并不需要惧怕纪检巫史,只不过待梳洗更衣,却发现坏女人似乎在堂屋等自己一道用膳。
这个发现让张琬震惊的险些怀疑自己眼睛。
想问,张琬却不敢,而且坏女人也可能不会说。
所以张琬只是同坏女人一块食用肉羹和蒸饺,相安无事的早间,却显露几分冰雪消融的恍惚错觉。
秋高气爽,外庙的马术课热闹不已,当然张琬如今的身体还不到上马训练的地步。
所以张琬只是晒着薄日暖光,脑袋里思量坏女人近来的反常。
那时坏女人曾亲口说她恨自己,所以连自己发热昏迷时都不出现关切,更是尽可能不跟自己说话见面。
对此,张琬虽然有些失落却也理解,毕竟坏女人从来不是宽容大度的温和性情。
所以张琬亦以为坏女人会一直这样冷漠无视自己。
现在坏女人却突然变得有所缓和,让张琬反倒瘆得慌,事出反常必有妖,谁能不怕啊。
张琬无奈的呼出长气时,刚骑马跑完两圈的越炘,翻身下马,踏步走来,哀嚎道:“唉,每一次看见你,我就会清晰发现自己真的晒黑不少了!”
及笄,似乎是祭庙修习课目的一道线,所以张琬如今常有机会碰上越炘。
张琬顺着打量越炘在麦色肌肤称托之下的牙齿,白的发亮,月牙弯眉,笑盈盈的点头应:“嗯。”
“哎,你怎么还笑得这么开心,难道我真的很丑吗?”越炘没想到书呆子竟然不安慰自己,故作心痛姿态唤。
“没有,你其实很好看的。”张琬满脸认真道。
越炘见此,面上恢复嬉笑得意神采,一时高兴的脱口而出道:“那可不,我每回去馆里都是最受欢迎!”
张琬眼露困惑的问:“馆里,好奇怪的名字?”
语落,越炘连忙噤声,左右观望,小心道:“嘘,你听错了,可千万别让那个水克火的女人听见!”
对此,张琬更是觉得古怪,不过越炘所说的女人,却是知晓的。
花蝴蝶,越炘的未婚妻名吴沂,同时亦是吴氏王族血脉的贵女。
不知是越炘偏见还是迷信,便以两人名字偏旁为由,时常念叨着水克火不吉利,显然对于婚事很是不满。
可张琬却觉得越炘有些言不由衷,虽说母亲过去很少带自己去跟其它诸侯王族来往。
但是张琬知道越氏是诸多王族的五王之一,虽是五王之尾,但实力并不弱,而越炘又是可以继承越王爵位的王女,那她完全可以想办法拒绝一个吴氏旁支女的联姻。
虽然张琬不喜贵族尊卑身份,但是在祭庙待的久,亦渐而明白贵族阶级对于身份尊贵者的利处。
只是对于坏女人而言,张琬很显然是卑微者,自是无法拒婚,而越炘处境却截然不同,按理不至于如此为难才对啊。
“你很怕她吗?”张琬正好不知如何处理跟坏女人关系,便想寻求越炘解惑。
“我怕她,怎么可能!”越炘立即高声驳斥,眼眸却左右张望,颇为心虚的样子。
张琬都不好说越炘反常,只得顺着说自己的事,认真提问:“那你有跟她吵过架吗?”
越炘神情一变,面上没有往日的狡猾纨绔,愤愤的受挫应:“那个女人总是笑的花枝乱颤,我才不会小气的跟她吵架!”
当然越炘是不会说自己跟吴沂吵架,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对方非但不以为意,还会看乐子般拍手称好,简直就是在耍猴。
而越炘绝对不会让自己当那只小猴子!
张琬一听,心想这个情况好像跟自己与坏女人对不上呢。
坏女人才不会笑的花枝乱颤,她只会冷若冰霜的恨不得折磨弄死自己。
“如果你因为欺骗一个人而惹得她生气,那要怎么补救?”张琬虽然觉得坏女人狡诈狠毒,但自己毁约失信在先,这是不可逃避的事。
更何况若是跟坏女人如此僵持关系,张琬更没法子找寻傀儡蛊的解药,那真就只能等着坏女人来弄死自己。
越炘目光打量书呆子明显有事的模样,眼露探究的热切问:“你骗谁啊?”
讲道理,越炘不觉得书呆子这么纯良朴实的性子会骗人。
换言之,越炘想不出祭庙内谁会笨到被书呆子给骗了。
如果有,越炘肯定会大肆宣扬嘲笑一番!
不过越炘为书呆子的面子,只能把真心言语咽了下去。
张琬当然不敢告诉越炘真相,只能含糊的应:“一个不太熟的人,平时没什么往来,只有年节才会见面,关系很是冷淡,你不认识。”
为了跟坏女人撇开关系,张琬只能一圈又一圈的绕弯!
“这样的话,那就干脆绝交算了吧。”越炘见书呆子形容的这么没趣,很是不以为然道。
贵族王女身旁想要真心朋友难于登天,但多的是狐朋狗友。
书呆子又说跟那人关系寻常,在越炘看来完全没有费心思保持关系的必要。
“可我失信骗了她,实在于心难安,你也没有法子吗?”
“这么在意嘛,难道是你的……!”
越炘顾及跟着书呆子的那些尾巴,连忙停下惊诧话语,意味深长的细声道:“真没想到啊,那人好看吗?”
张琬被越炘这么一副奇怪模样弄得摸不着头脑,颔首应:“好看的吧。”
坏女人,张琬可以说她坏,但真的很难违心说她丑。
“原来如此,那你真是问对人,姐姐我可太懂讨好看的人欢心!”越炘满面自信的挑眉出声。
“我、我不是讨她欢心,你误会了,只是想她不要生气,当然能够开心原谅我,那就更好了。”张琬听着形容用词觉得有些怪异,连忙解释的纠正道。
讨欢心,坏女人她根本没有心,张琬才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现在只是希望情况不要急转直下,闹到性命危险的地步,自己就烧高香了。
越炘玩味的看着脸皮薄的书呆子,只觉木头开花,有趣的紧,眼眸狡黠笑意不止,一口白牙在麦色面颊格外晃眼,调侃的出声:“欢心开心效果都一样!”
于是在阵阵马蹄声之中,张琬认真听越炘大半天的经验教授,整个人似懂非懂的点头。
傍晚时分,远处天际盘踞绚烂瑰美的晚霞,将张琬的白净面颊都映称的有了些颜色,出声:“圣女在哪?”
巫史上前迟疑道:“现下圣女同齐王在屋内会面商谈要事。”
张琬脚步微顿,竟然不是园内,视线散落向坏女人闺阁所处的院门,暗想这么神秘嘛?
平日里坏女人基本都是在园内或庭院会见旁人,那处屋内接见还是1回 呢。
巫史亦担心王女多想,又低声道:“只是商谈些许事宜,应该很快就会出来。”
张琬不大确定坏女人跟齐颖两人如今的关系,却也不好问,只得颔首应:“嗯,那我会先回屋看书,待用膳再唤吧。”
语毕,张琬不再多说,顾自踏入屋内,待耳旁听着巫史离开院廊声音,方才悄悄趴着窗缝偷窥!
这个时候齐颖来找坏女人,两人单独在屋内,而且连巫史都没有随身服侍,实在太奇怪了。
好一会,张琬脖颈腰背都有些酸涩,天色亦有些暗淡,终于看见对面院门堂前出来两道高挑修长身影。
远处夕阳余晖这会正落在张琬这方,因而让对面的坏女人和齐颖两人那处显得特别隐晦灰暗,好似见不得人!
此时穿过廊道的齐颖,目光看向光洁美丽的太阴圣女,神情迷恋,无比郑重的出声:“我永远都不会背叛圣女的信任,所以可否给予机会?”
当初齐颖还曾不懂太阴圣女的闭门不见,后来才知原来是为引出太阳圣女安插的棋子好一网打尽。
而后齐颖得知要解禾玉宝镜就需先涉险,其实很是不愿太阴圣女亲自冒险。
对此,太阴圣女并不听从,仍旧我行我素,完全不为任何人所动摇。
那一刻齐颖能够感觉到她不是因为自己亦不是因为太阴祭司,她只是不怕死,甚至对于死亡有所期待。
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太阴圣女留念在意。
只是齐颖没有想到太阴圣女会选择让张琬来照顾离魂失常她。
张琬怎么配获得如此殊荣,齐颖很是不服,却被短刀险些要命,这才只得听从安排。
幸好,张琬辜负太阴圣女的信任,而如今自己似乎有希望重新获得机会。
哪怕齐颖怀疑太阴圣女早就知道母亲当初中禾玉宝镜背后有太阳圣女的势力推动作乱,而她可能是坐山观虎斗。
不过,那也没关系。
现在齐颖只希望太阴圣女能够给予自己如张琬那般的托付信任,就算服用傀儡蛊,自己亦是甘愿,绝不背叛她。
此时天色将暗未暗,整个屋院里一半晚霞一半黑暗的清晰斜落在张琬眼前,那齐颖似乎同坏女人言说什么。
可惜张琬听不清,只时见着坏女人忽地美目轻笑,如冷月清辉,很淡的笑容,却是张琬很久没有看过的柔美模样。
越炘说要让一个女人不生气,只要讨得她开心欢笑,那就万事大吉。
可是现在坏女人却对着旁人言笑,张琬忽然没了观望兴致,更觉如此偷窥行为有失礼仪。
随即张琬蔫巴巴的离了窗,整个人颓靡的半躺在矮榻,才发觉屋内已经暗的伸手不见五指。
而当张琬移开目光时,齐颖的面色却逐渐变得极为难堪,眉目间几乎破碎的看着太阴圣女出声:“什么?”
“她是本圣女的联姻之妻,百年之后的棺椁亦要葬在一处,齐王如今该把心思放在那些封地作乱的不臣之心者,早些扑杀才是正事。”
“可是张琬背弃圣女,而我就算是诸侯王,将来亦可以不纳妃,难道真就要这般原谅她的不忠?”
语落,太阴圣女眉目笑意顷刻之间悉数敛净,更是凉薄,宛若一尊冷玉于暗处散发阵阵幽光,却极其残忍的出声:“谁说本圣女会原谅她,这不过惩罚的开始,只是还论不得齐王来评头论足!”
齐颖看着满眼杀意的太阴圣女,一时没了先前的信心,更觉陌生至极。
当初的太阴圣女是孤傲的天上冷月,是漠然的冰封幽潭,是锋利的荆棘丛林。
天上冷月不会因人间万物的死亡伤心,冰封幽潭不会对落水之人给予怜悯,而荆棘丛林更不会对闯入者动容,只会漠然睥睨一切的消亡,太阴圣女就该是如此的存在。
可现下,齐颖发现自己竟然可以激怒太阴圣女,又或者说是张琬才对。
张琬的辜负,让美玉冷月变得扭曲,让冰封幽潭变得激荡,连荆棘丛林都受到折损,流淌着无法言说的哀伤。
齐颖心间震撼难平,却知自己根基不稳,若是强求,恐怕往后连见面都难,只得应:“抱歉,方才本王失态了。”
语毕,齐颖见太阴圣女冷漠依旧,不敢逗留,只得离身,心间恨不得亲手将那张琬斩杀!
她怎么可以玷污不知情爱的太阴圣女,实在该死!
月夜蝉鸣,银灯飞蛾,堂屋内里巫史备膳退离,张琬坐在一旁进食,脑袋里早就没有哄坏女人开心的心思。
张琬小口尝着软糯肉丸,忽然觉得没有那么好吃,转而又尝鸡翅,好像也失了美味。
如此每样浅尝辄止,张琬小半碗米饭都没见底,便放下碗筷,饮着茶水,等待坏女人用完膳,再一如往常,各自回房。
只见坏女人进食慢条斯理,美目低垂,纤纤玉手握着汤匙尝着羹汤,姿态美观大气,堪称秀色可餐。
这样一个人凭借美丽皮囊就能俘获无数人的仰慕,更何况坏女人的心思手段,齐颖沉迷其间,情有可原。
上回齐颖被坏女人闭门不见,竟然都能回心转意,可见真是被迷的神魂颠倒。
只是张琬困惑为什么前世坏女人嫁给皇长女张妤,如今却跟齐颖走的亲近。
这么一恍神,张琬并没有注意自己的探究目光,已经是明目张胆的偷窥。
秦婵抬眸迎上少女直勾勾视线,暗想她倒是生的一幅纯善无辜模样,心间更是不悦,低沉道:“有事?”
先前齐颖的话说出心间最是憎恨处,方才情绪翻涌,以至于现下都有些迁怒少女。
不过想到少女本就是背弃自己的罪魁祸首,秦婵突然很是理直气壮。
张琬被这冰冷清幽声音激灵的耳朵一颤,心思回笼,视线落向坏女人如沉玉璧月般面容,欲言又止的摇头应:“没、没事。”
质问么,自己有什么理由呢?
两人虽是联姻关系,可张琬觉得自己更像下属,哪里能去查坏女人外面的奸情。
关心么,张琬觉得自己更没有立场,多次毁婚不成,现在还被拿捏着性命呢。
原本张琬以为自己背信弃义弄得坏女人心情沉闷不悦,可今日见她对齐颖莞尔一笑,才知自己想太多。
坏女人怎么可能因为自己而闷闷不乐,她就是故意对自己冷脸罢了。
如此一想,张琬突然期望齐颖能让坏女人心情愉悦,兴许自己能躲过一劫呢。
秦婵目光却一瞬不曾移开,打量着少女过于娇俏面颊,就像舒展花团,最后停留在她那被茶水浸染的樱唇,像极甜腻饱满的浆果,半晌,冷静的移开视线,淡淡道:“莫非身子不舒服才吃不下吗?”
张琬本以为坏女人不会再多说,颇为意外的眨眼看着她那清冷玉白面颊,蛾眉微蹙,好似不太高兴的样子,连忙解释的应:“没有,可能今日不饿吧。”
自从上回坏女人气的离开亲王府,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有来有回的说上两句话呢!
看来坏女人因为齐颖前来心情不错,连带对自己都稍微宽和不少。
可此时的秦婵,其实只是在想少女太过病弱。
虽然心里介怀少女的背弃,但是秦婵已经从竹册帛书中找到少女偿还自己的方式。
说来,两人的联姻关系就足够要求少女做很多取悦自己的事。
只是少女有些过于笨拙,秦婵觉得自己提前教教她,非常合情合理。
第76章
两人各有各的心思,月夜之间,浓云遮掩星光,朦胧屋院光景。
一场雨水的到来,结束短暂凉爽的秋日,增添晚秋的萧瑟冷意。
清晨雨水消停,雾气腾腾,国都楼舍藏于其中,若隐若现,街道地面雨水流淌,于洼地处积聚,被行人踩踏飞溅,泥泞不堪。
许多人群聚集之时,国都官卫们封锁住一处鲜血弥漫的屋院,满地狼藉,尸首陈列,就连孩童亦丧命。
“大人,从现场等痕迹来看,行凶者可能是一位武力高强之人,而且没有帮凶。”
“这是十二户之家,若是一人灭门,务必要更加仔细搜查。”
众官卫四散查探找寻,忽地,一官卫视线落在死者指尖拽住上等丝质绣纹的碎条,随即快步上前递近唤:“大人请看。”
都卫官视线正审视着疑似被啃食的尸体血肉,闻声,偏头打量着这一小块绣工精细的衣布,玄色中透着金绣图纹,眉目间显露惊诧,蹙眉思索出声:“这怕只能是王族之物,如果没猜错的话,可能是今年陛下赏赐给祭庙王女们用的马背箭衣,看来凶手身份非富即贵。”
语出,周身临近的官卫们惊讶失色,都卫官亦察觉自己失言,神情严肃道:“此事严禁任何人泄露半句风声!”
“遵令!”官卫们连忙抬手弯身应道。
都卫官视线再次落在掌心缺损的衣缕,暗想这一桩命案看来不简单呐。
一阵寒凉的秋风,无形之中吹拂着都卫官指腹的玄色布料,晃动变化。
画面轻转至祭庙屋院内室里晃动的玄色金绣精致裙摆,更换箭术衣袍的张琬,探手系着护腕,出声:“看来今年马术箭试,陛下真是重视啊。”
马背上的箭术要求更高,就连箭衣亦不比寻常,张琬行走踏步发现衣袍并不会飘逸,反而笔挺顺滑,很显然是专为马上箭试衣着,不易翻折有损仪态,更显英姿飒爽。
因而,祭庙很多王女都很喜欢,许多人都当常服,比如越炘,她就觉得非常洒脱侠气。
不过张琬觉得可能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越炘为了让她在夏日晒得麦色的脸不至于黝黑明显,才选择深色箭衣。
可张琬就不大喜欢太过沉闷暗色,因而除却修习马场箭术课目,平日里很少会穿。
相比之下,还是那些漂漂亮亮的绚烂颜色,更招张琬喜欢。
然而,随着及笄,母亲亦常着人置办沉稳衣物,张琬只能舍弃喜好,恭顺听从。
巫史于一旁细细打量,称赞道:“很是相称王女。”
张琬以为巫史是在说好话哄开心,倒也没当真,只笑笑用作回应。
待出内室穿过廊道,屋外有些微凉,云层间恰好冒出一轮薄日,金灿光芒无声撒落其间,带来些许珍贵暖意。
可惜张琬要赶着去马场修习课目,否则真应该悠闲裹着薄毯睡懒觉。
今年耽误太多时间,许多课目进展缓慢,张琬甚至觉得明年可能有好些课目要复考呢。
张琬一时愁上心头,没想却见坏女人长身玉立的悠闲站在庭院,整个人看起来和光同尘,像是要消融其间。
许多云雀萦绕坏女人周身,很显然它们是在听训陪玩。
大抵晚秋一过,它们又要蜗居屋内过冬,所以现在很是珍惜时机,撒泼玩闹,翻飞腾舞,真是壮观。
忽地,坏女人偏头而来,一双似笼罩云雾的美目,沉静如海,不言不语。
云雀们盘旋在坏女人颀长身侧,明明那么热闹,却让她看起来像是遗世独立般超然不群,更显孤寂冷傲。
而张琬亦迟缓的发觉自己被坏女人抓住偷窥目光,暗叹她难道后脑勺长了眼睛不成,怎么每回都能如此灵敏呢。
正当张琬心间腹诽时,坏女人踏步而来,她那如云团般白净的衣摆似浪花轻晃,每一寸幅度变化都极为均匀,何为莲花移步,大抵就是如此吧。
“今日这一身衣物,倒是少见。”秦婵目光落在如今同自己身量堪堪持平的少女,第一次见她穿这么深色英气的衣着,瞧着有些眼前一亮。
往日里少女穿的颜色,或明快或娇艳,现下被玄色一衬,反而更显出她亭亭玉立的娇俏姿态。
大抵就像那努力攀附黑沉陡峭坚硬山石中一株奋发向上的明艳娇花,两者对此,更是直观感受勃勃生机。
看来少女近来调养的还不错,秦婵如是想着。
“怎、怎么啦?”张琬感觉到坏女人一瞬不曾移开的目光,让自己有些忐忑,低声唤。
其实张琬觉得玄色并不合适自己,而坏女人又一向眼光高的很,早知自己就绕道而行,以免自取其辱。
如果坏女人说自己丑陋难堪,张琬决定至少半年不再跟坏女人说一个字!
“没什么,只是瞧着有些新奇,御赐的马术箭衣两身都是如此颜色么?”坏女人目光直白而不可忽视,话语却说的随意,仿佛不甚在意的淡然。
“不是,另一身是黛蓝银丝的样式。”张琬松了口气应声,暗想那件比玄色好不到哪里。
说是黛蓝,其实浓黑如墨的蓝,而玄色是黑中透着微赤,两者相比,后者至少还有些红呢。
可以说是张琬最后的倔强呢。
“这样啊。”秦婵话语应得很轻,目光依旧落在古朴沉闷颜色都掩饰不住娇嫩欲滴的少女,心里明白她必定是都不喜欢。
如此一想,秦婵更觉得有趣。
少女这般不情不愿的郁闷样子,反倒让秦婵觉得愉悦。
张琬见坏女人美目流露淡笑,更觉古怪诡异,出声:“我还要去马场修习,若无别的事,先告离了。”
总觉得坏女人近来的温和透着危险的意味!
语落,坏女人轻颔首,张琬便踏步离开,心间担心坏女人阴晴不定的性子,并不敢大意。
待见少女身影匆匆离去,外间一祭徒弯身禀报:“圣女,都卫官大人递来拜贴。”
秦婵还沉浸在少女不情不愿的忸怩娇俏姿态,薄唇微扬,轻眨眉眼,收敛心神,指腹抚弄掌心的云雀唤:“何事?”
祭徒将拜帖竹简交给巫史,巫史双手接过观阅出声:“国都近来发生一起灭门惨案,凶手作案狠毒诡异,都卫官大人想查祭庙王女,至于详情罪证,事关重大需面奏。”
闻声,秦婵神情自若道:“这位都卫官不是一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那就回书择机安排接见吧。”
见此,巫史有些意外的弯身应:“遵令。”
祭庙从来不是朝廷官卫可以进入插手的地方,太阴圣女今日似乎有些过于好说话。
语落,秦婵放飞玉手间的云雀,羽翅扇动声惊起,渐而远去。
云雀翱翔天际之间,悠悠盘旋,悄然至太阳祭楼的殿宇窗旁。
此时太阳祭楼内熏香静燃,红丝屏风之内,太阳圣女燕曦掌心抚摸因天冷而昏昏欲睡的赤焰蛇,目光散漫的看向端坐堂内的人,颇有几分探究意味,出声:“上回的计策不错,可秦婵并没死,齐颖王位亦没有被夺,连带原本蛰伏齐王的人脉亦被针对打压,你的献策似乎没有达到本圣女原定目的。”
诸侯王需要用手段拉拢,老齐王太狡猾,而齐颖又跟太阴圣女关系暧昧,所以燕曦只能搅乱浑水。
那人却毫不畏惧,神情从容道:“太阴圣女有雪蚕毒液护身,此事我不知,想来太阳圣女亦不知,另外当初老齐王一死,本是绝好时机,可太阳圣女人脉动手失误,才贻误良机,步步败退,与我何干?”
此事最大的意外无疑是太阴圣女,她竟然用雪蚕破解禾玉宝镜的离魂术,而且还腾出手稳定新齐王的根基,打压太阳圣女势力。
太虚大祭司关于圣物间的用法,一直都是秘传,三百年来早已失传,更是无人知晓。
没想到这位太阴圣女却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局,简直是天纵之才。
“你到底是什么来历,竟然知晓太阴祭司的圣物是雪蚕?”燕曦警惕道。
本来燕曦以为是个行骗之人,可如今见对方连禾玉宝镜都能随意拿出来,绝对来历非同一般。
“我只是一个将死之人,太阳圣女不必惊慌,至于为何知晓雪蚕的存在,那是禾玉宝镜的破解之法就是雪蚕的毒液,所以并不难推测。”那人脸上仿佛笼罩虚假面具般,没有半点情绪,麻木不仁,周身透着腐朽陈旧的气息。
燕曦抬动涂抹艳丽花汁的长甲,目光紧紧看着这人,既忌惮她的手段,又需要她的手段,只得缓和面色应:“你若真诚心归顺,本圣女自不会亏待,只是那禾玉宝镜据说关于朝暮术,可否以示诚意的交上来?”
那人不急不缓道:“恐怕不行,我已经失去消息,它应该已经在太阴圣女手里。”
对此,燕曦狐疑打量,却什么都看不出来,蹙眉问:“这么重要的东西,你难道就一点不在乎?”
语落,那人平静应:“禾玉宝镜没有那么容易窥测未来,更多会带来死亡,兴许并不是坏事。”
原本想用禾玉宝镜对付太阴圣女,谁想却被破了局。
不过禾玉宝镜的使用,从来没有外传,更无秘籍,所以太阴圣女只会白白耗费心神。
燕曦听着这么一番话,只觉对方另有诡计,正当再欲出声时,太阳巫史从外入内,恭敬道:“圣女,都卫官送来拜帖想要入祭庙查询一桩国都灭门案线索。”
“一件灭门案而已,竟然来烦本圣女,都卫官真是不自量力,回拒!”
“遵令。”
闻声,那人浅饮着茶水,暗想太阳圣女果然比不得太阴圣女*聪敏,倒是个好拿捏借力的工具。
窗外云团舒展变化,掌心茶水被放置案桌时泛起阵阵涟漪,不少溅出杯盏。
水声清灵响起,滴滴答答,此时天际薄日藏匿乌云间,又一场秋雨毫无征兆的落入地面,形成暗色花团。
祭庙内各处露天修习课目亦因此而草率中断结束。
马背上众王女见下雨,纷纷收拾行头。
越炘未曾尽兴的握着缰绳,连声叹:“这雨真是来的不妙啊。”
张琬颔首,骑着马往遮挡雨棚处行进,眼看屋檐下的雨水越发密集,滴滴答答流入洼地,形成澄亮小水镜。
马匹乖巧的静立低垂,张琬探手摸了摸马背,出声:“看来雨一时停不了,今天休息吧。”
语毕,张琬弯身下马,越炘亦没耐心等待,翻身踏地,抬手宝贝的擦拭箭衣的雨水,出声:“陛下总共就每人赏赐两身,这天气又不好晾干,若是清洗不洁,容易生霉味。”
张琬见越炘如此爱惜,禁不住困惑问:“这么喜欢吗?”
“那当然,你不觉我穿这身英气飒爽,很是适合去偷心?”
“偷心?”
这话说的张琬都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越炘爽朗笑道:“你想什么呢,我又不是吃人妖兽,当然是偷美人的芳心!”
张琬这才发现自己闹了误会,很是无奈越炘的不正经,探手接过太阴祭徒递来的水囊,喝着温水,缓慢问:“可你不是有婚约在身吗?”
虽然张琬觉得越炘的未婚妻是只花蝴蝶,但是越炘如果跟旁人拉扯不清,那人岂不是被迫做了小?
许是母亲自娘亲去世再未续弦,所以张琬觉得婚姻一个就够。
不过跟祭庙王女们接触,以及越炘偶尔提及她府中母亲妾室,张琬才知道自己是异类。
反倒是越炘和坏女人这种花心似乎才是常态,真是令人不明白啊。
而越炘因为书呆子的一句话,面上顿时没了笑,苦大仇深的叹道:“别提了,我的婚期已经商定,恐怕逍遥日子不多咯。”
张琬见越炘一副痛苦模样,只得识趣闭嘴,目光见许多王女陆续离开,宽慰出声:“别太伤心,你再怎么惨,总比我好吧。”
语出,越炘果然心情恢复不少,目光看着书呆子,颇有难姐难妹的感觉,叹出声:“说的也是,可惜最近祭庙外边不安全,我都不能溜出去找知心美人儿诉说苦闷不快。”
“难道外边又发生什么奇怪邪门的事?”
“那倒也没有,只是最近国都夜里出了好几桩连环杀人案,灭门的那种,所以夜里戒严呢。”
张琬一听不是什么蛊物,竟然都淡定不少,思索道:“仇人干的吗?”
越炘神秘兮兮的出声:“据传是喝人血挖人心的精怪妖兽,以前元日年节才会出现,现在是提前出来觅食呢。”
这话说的张琬睁大圆眸,惊诧道:“世上真有那种吃人的精怪妖兽?”
元日爆竹驱赶古老妖兽的传言,老幼皆知,可是张琬从没想过是真的。
“那么大的河神都能显身,妖兽似乎也不奇怪啊,我太奶奶以前提及妖兽是人化身的古老传闻呢。”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越炘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唤:“你可以去问那位圣女大人,说不定会知道更多恐怖传闻的真假!”
见此,张琬果断摇头出声:“我最近忙着练习长生祭舞就已经够头疼,才不要多事。”
不多时,两人告离,张琬从外边回到屋院时,雨水并未停,而坏女人亦没回来。
张琬自顾更衣进入舞室,前些时日,不知坏女人怎么就心血来潮想教导自己练习长生祭舞。
对此,张琬只能判定坏女人肯定没安好心。
这间偌大的舞室里有很多祭祀面具和各种样式精美古怪的符剑,其间有青铜薰炉,房梁四壁亦有许多神秘符纹,连巫史平日都不得擅自入内,可见是很重要的地方。
而张琬第一次进入其中,就被墙壁里镶嵌的巨大铜镜惊呆了。
现下张琬才知道铜镜是用来检查自己练习祭舞动作是否到位。
这让张琬想起那年元日年节祭祀坏女人跳的祭舞,那是一种非常独特且难以形容的绮丽幽美。
所以坏女人可能曾经独自待在这里练习各种祭舞吧。
正当张琬独自练习一段长生祭舞时,坏女人身着轻便束腰衣物踏入内,她手中握着纤长韧劲的教鞭,较之往日少了几分端庄秀丽,多了些闲散轻佻。
可能是坏女人自幼练习祭舞的缘故,所以她的行走坐卧都带有优雅的韵律,大抵气质含义就是如此吧。
因为铜镜的存在,坏女人那玲珑高挑身形更显的直观,她的手脚很是修长,肢体匀称,哪怕只是剪影都足以令人遐想。
不过张琬看到那柄教鞭时,莫名想起戒尺!
沉痛的感受开始攻击张琬死去的记忆,分外羞耻!
“手臂,再抬高些。”教鞭轻搭在张琬手臂,力道很轻,张琬却特别担心,肌肉紧绷,心想这莫非是坏女人新想出来的折磨法子?
练习,最忌讳分神,而坏女人的存在就没法让张琬安心。
“这里步法不对,再来。”坏女人一次又一次的指出错误,语调散漫中透着严谨。
“不行,我好累。”张琬体力比不得常人,整个人卸力般蜷缩的躺在光洁地面,有些可怜的耍赖道。
张琬隐隐能感觉地面的温热透过衣物传来,猜想此屋应是地下设有火道,才会如此暖和。
如果坏女人还要继续挑刺,自己索性躺着不动,张琬如是想着。
因着视线变低,所以张琬看不见坏女人的神情,只能看到她玉身长立在不远处,像山石,像树木,像风雪,岿然不动,泰然处之。
坏女人周身似乎有着浑然天成的疏离静谧,哪怕佩戴金玉珠宝华服美裳,亦透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孤寂。
张琬觉得兴许是坏女人性子太过冷漠无情,因为她不会对任何事物动容,所以才会给人这么一种独特又古怪的距离感吧。
忽地,耳间听到地面传来的细索动静,张琬回神,视线落在坏女人仅着长袜的双足以及她那微微摇晃的洁白裙摆,白净的不染一尘,让人生起憧憬怜惜以及破坏等繁杂无端念想。
不得不说,坏女人的美从来都不只是她的脸而已。
只是当张琬眼见裙摆在不断的向自己靠近,当即没了观赏,吓得闭眼不敢看了。
毕竟张琬没有多少跟坏女人作对的勇气,真的只是想休息偷懒罢了。
这般想着张琬闭上眼放缓呼吸,决定不再理会坏女人的眼神以及话语。
“还不起来么?”坏女人并没有离得很近,似乎隔着一段距离,停了下来,轻声唤。
偌大的舞室里让坏女人的清润声音更显冷淡,仿佛带着天然的冰雪冷冽感觉,让人不敢亲近。
语落无声,张琬并不打算起身,因为真的有些累,甚至眼皮都有些不想动。
正当张琬以为坏女人会直接走人时,没想她却又踏步而来,脚步声不复先前悠闲,有些碎,还有些急。
张琬下意识以为坏女人生气,便有些装不下去,准备认命起身。
没想,坏女人已经先一步弯身般揽住张琬,动作轻柔,仿佛对待珍宝,掌心搭在张琬颈旁探脉,颇为不安的唤:“琬儿?”
语落,张琬鼻尖嗅到清幽冷香,就像自己及笄宴会昏迷前闻到的那般浓郁,圆眸望着流露慌乱神色的坏女人,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真的好久都没有听到坏女人唤自己的乳名了呢。
“我没事。”张琬怪不好意思的应声解释。
可坏女人没有松开禁锢自己的纤细修长手臂,只是她那沉静眉眼神色微妙变化,似是危险的火焰,又像汹涌的波涛,复杂诡谲。
秦婵的温润指腹感受少女鲜活脉搏的跳动时,心间舒缓紧张。
大抵是两人衣裳有些单薄,让秦婵觉得少女格外娇软轻盈,仿佛是一团软玉,秦婵既想束紧她,又怕弄坏她,只得克制隐忍着手臂力道。
真是奇怪的感受,秦婵察觉到自己纠结不明的心思,有些不解。
可秦婵并没有时间多想,视线落在少女泛起淡红的白净面颊,只觉比春桃更要娇嫩,鼻尖轻嗅,仿佛真闻到一股浓稠的果香,连带喉间都好似沾染甜腻汁液变的干涩,心神恍惚道:“刚才你怎么不出声?”
真想咬一口尝尝是否如想象般甘甜鲜润啊。
又或者,自己现在就可以跟少女试试,反正联姻本就是要做那些亲密事。
如此解释,秦婵真有了几分尝试念想,顾自思索,该如何跟少女言说才好。
而张琬见坏女人目不转晴的盯着自己,一时不敢说真话,只得含糊的应:“我太累了,所以反应有些慢吧。”
这种解释相当的拙劣,可是坏女人却好像并未怀疑,反而若有所思的颔首,堪称温顺。
对此,张琬更是觉得反常,而且坏女人盯着自己的眼神太过古怪。
这不是愤怒,亦不是冷漠,反倒像是带着某着跃跃欲试的渴望?
这让张琬莫名想起越炘提及那古老传闻里的吃人精怪。
糟糕,坏女人她难道是想生吞活剥自己嘛?!
第77章
如此一想,张琬才发觉舞室太过幽深静寂,哪怕内里有不少青铜灯盏的烛火,却因着薰炉淡雾而显得朦胧,而且再无旁的动静。
这里可真是一个杀人灭口的好地方啊。
张琬顿时止不住的心颤,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时秦婵亦察觉到怀中人的异常,手臂动作微紧,垂眸凝望神色,掌心搭在她侧额,轻轻擦拭细汗,薄唇翕动道:“这么累么?”
张琬看向似乎在关心自己的坏女人,她的玉白面颊被昏黄烛火映衬的有些过于柔美,神情如常,难以分辨情绪,只能颔首应:“嗯。”
说罢,张琬便要顺势撑起身离开坏女人禁锢,可肩上的手臂却没有松动,不由得心间咯噔,随即耳旁响起坏女人柔和的声音唤:“你既然累就缓和些气神,否则贸然动作会头晕不适。”
张琬一时只得僵停动作,目光看着近在咫尺的坏女人,实在觉得可疑!
偌大的舞室里悄无声息,张琬无法质问话语真假,只得移开盯着坏女人的目光,故作温顺姿态,心间正疯狂想着怎么才能活命!
可张琬发觉两人离得很近,更能清晰感受到坏女人身前变化,脸颊一红,火烧火燎的出声:“其实我已经好多了。”
救命,坏女人她难道就不知避防大礼嘛!
张琬想起去年曾在沐浴看到坏女人半遮半掩的玲珑身段,突然陷入沉默。
坏女人好像在自己面前从来不是一个矜持守礼的人。
秦婵垂眸端详,指腹移动停在她的侧脸,蹙眉道:“这么烫,真的没事?”
“嗯,可能是这里太暖和了吧。”张琬回神,想要避开坏女人柔滑纤长的玉手,可是根本没有动作的余地。
因为坏女人揽住张琬的姿态,简直是严丝合缝,从铜镜之中窥视,张琬甚至可以说是被坏女人抱在怀里都不为过。
所以张琬若动作挣扎,反而会感受的越发明显!
“长生祭舞有活血调息作用,看来对你有好处。”坏女人似乎没有怀疑话语,这会格外的好说话。
然而,坏女人的亲密动作并未变化,原本停在脸颊的手,转而落在腕间诊脉,一本正经。
“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体内的傀儡蛊应该没事的。”张琬记得坏女人说过傀儡蛊是她的心血,自是不可能误会用意解释道。
语落,坏女人那嫣红好看的薄唇瞬间抿紧,秀丽美目无声看着张琬,幽深眸间并不危险冷峻,只是看起来她好像有些郁闷的样子?
见此,张琬一时也不知自己形容的对不对了。
坏女人,她有什么可郁闷的?
真要说起来,自己才觉得郁闷呢!
不过坏女人未曾言语否认,她只是移开腕间的手,那骨节分明的指腹摩挲张琬下颌骨,似是把玩姿态,淡淡道:“我看你如今身量跟以前真是变化不少。”
这话语说的没头没尾,让张琬不太明白坏女人意思,只能顺从的应:“哦。”
暂且不提自己基本都在她眼前晃悠,那些整日跟着自己的太阴祭徒,肯定也会向坏女人汇报,所以她干嘛表露出一幅意想不到的年长者感慨。
“对了,还记得以前我曾说过要教你爱是何物么?”
“啊?”
这两句话真是前言不搭后语,毫无干系,让张琬莫名有种回到坏女人离魂失常时日的熟悉感觉。
可眼下坏女人神情寻常,根本瞧不出异常,张琬只能期望她接下来可千万别拔出短刀!
自己现在身体情况并不好,真的容易被她吓死!
许是张琬的反应木讷,坏女人不甚满意的蹙眉,神情却依旧认真,耐心道:“书中记载的爱分为多种,不过我与你大抵只有联姻关系的情ai吧。”
话语说的冷静而直白,轻柔却露骨,张琬视线落在坏女人玉白面颊不见半分羞耻,反倒是自己脸红耳热,错愕的结巴道:“你、你不用教,我不是很想学!”
说话间,张琬当即想要逃出坏女人的禁锢。
可坏女人并不是那么容易放松警惕,她的手臂反而更紧的揽住张琬,很是认真道:“这是你我联姻契约中的一部分,所以你不能不学。”
张琬抬手搭在坏女人肩侧,想要推开,却发现对方纹丝不动,心生不妙的出声:“现在婚期未定,你这样强迫是犯法,我会喊人的!”
闻声,秦婵饶有趣味的看着怀中通红的面容,指腹停留在她侧脸,感受青春朝气的面颊热意,爱不释手的细细描绘,喃喃道:“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不懂呢。”
那样的话,秦婵觉得自己大概会教的很费劲。
语出,张琬莫名觉得坏女人给自己砸了一团污秽淤泥,脸红的解释:“我没有,别胡说,只是不像你那么混乱,母亲说过要洁身自好。”
对此,秦婵很显然没有受到半点攻击,不紧不慢的出声:“你能知晓洁身自好,我很满意。”
王朝贵族之间盛行奢靡荒淫之风,秦婵见得多了,才更觉脏。
幸好少女性情腼腆害羞,而且身旁又有诸多耳目,秦婵很是庆幸当年接她入住屋院的安排。
否则单纯的少女必定会被祭庙王女们污了心神,光是想想,秦婵都很是生气。
而张琬只觉得坏女人说的跟自己好像什么地方不太一样!
可现下张琬已经没有时间思索,双臂推搡坏女人,尽可能仰头躲避,认真出声:“其实我已经知道爱是什么,所以不劳烦你了!”
语出,坏女人原本停在侧脸把玩的手,突然用了力道,美目浮现不悦,阴沉质问:“你从那里知道?”
张琬察觉捧着脸颊的力道重了不少,犹豫的应:“当然是看书啊。”
奇怪,刚才怎么突然有种坏女人在抓奸的错觉?
闻声,秦婵神情缓和些许,眉目舒展,不复先前低郁,悠闲而散漫出声:“既然如此,那你应当知道联姻会有许多亲昵举止,所以会亲吻么?”
联姻之爱,无外乎那些事,秦婵自然是知晓清楚不过。
而少女应该是不会的吧,所以这是一个名正言顺掌控她的好机会,秦婵如是想着。
但是张琬就没有这么淡定从容,近乎傻眼的看着坏女人清冷疏淡的面容,此时竟比教自己跳祭舞还要严谨。
“亲、亲吻?”
“嗯,联姻情爱里都是要先做这种事,你不是看过书么。”
秦婵其实不大喜欢那些欢愉之事,总觉与禽兽无异。
尤其,秦婵见过太阳圣女跟那些人的厮混,皮肉粘腻,丑陋不堪。
可是书中提及联姻情ai,这些迟早要跟少女行事,秦婵才收敛些许抵触心思。
所以现下少女只要示软,那秦婵就可以掌握主动,从而要求她往后给予自己更多的爱作为偿还。
张琬打量坏女人这张清心寡欲的绝美面容,视线又落在她那锋利薄唇,怎么都没想到竟然能说出如此艳辞。
一时之间,张琬觉得自己还不如晕过去得了。
但坏女人的性子,她若不达目的,兴许情况会变的更糟糕。
张琬猛地想起那个被抓进坏女人卧房的女人,还有操纵自己的傀儡蛊,心思复杂的看向泰然自若的坏女人,心间忍着羞耻,支支吾吾道:“我当然看过,可是婚期都没有定,现在会不会太早?”
语落,坏女人掌心随意的搭在身侧,指腹轻勾住张琬一节衣带把玩,垂眸间尽显散漫,纤长挺翘的眼睫却透露着不容拒绝的严厉,轻轻道:“再磨蹭的话,我可就自己来教你了。”
“别!”张琬吓的睁大圆眸,仿佛视死如归般看着坏女人毫不动容的玉白面颊。
仿佛这种事对于坏女人而言,就像呼吸说话一般随意自然。
大不了亲一下,然后趁坏女人不注意,自己立即就跑出去!
没错,坏女人她总不可能急不可耐追自己吧。
虽然坏女人因为自己耽误几年婚事,但是她身旁的情人又不少,说起来还是自己吃亏呢!
当然现在保命要紧,张琬只得收敛乱七八糟的想法,掌心轻移,看似主动倾靠依附,实则是为挣脱坏女人禁锢手臂做准备,用以方便跑路!
而此时的坏女人仍旧一副看热闹的样子,身背端正,美目扬兮,仿佛等着自己给她捏肩捶背,毫无半分紧张。
今日两人衣裳颜色有些相近,交叠一处,几乎分不清彼此。
舞室内的铜镜在烛火照耀下渲染暖黄霞光,消解些许坏女人的冷冽孤傲,张琬看着她好像都没有那么敬畏可怕。
少女的纠结情态清晰的倒映在秦婵幽暗眼眸,仿佛观赏世上最美的景象,薄唇压抑不住的微扬,暗想真是有趣。
这么不情不愿的样子,让秦婵都有些舍不得欺负逗弄她。
可秦婵想到自己落入冰池时的冷冽刺骨,葱白指腹微捏紧少女的绯色衣带,清润嗓音透着不悦,轻慢道:“看来要我给你三个数啊。”
“一。”秦婵目光如炬,视线落在少女白里透红的面颊,不愿意错过半分神情变化,喉间泛着未曾察觉的暗哑。
“二。”秦婵不紧不慢的又道,美目浮现愉悦,心里已经做好接受少女示软卖俏的准备。
可一切的变化太快,舞室里并没有响起最后的数字,反而陷入突然的静寂。
原本一盏盏旁观的青铜烛火,忽地受到风的影响,摇曳攒动,高大铜镜里朦胧光亮亦随之变化,两人身影好似烧融一体,模糊不清。
整间舞室变成一汪幽潭,而原本高悬天际的孤傲冷月,此时成为水中月,触手可及。
那一阵莽撞扑来的风中夹杂娇艳动人的春桃花团,毫无征兆的飘落在水中月,宛若偷亲。
如此意外的亲昵接触方式,却让那沉影璧月沾染春桃芬芳与绯红,更搅乱幽潭涟漪。
柔软,一触而离,少女挺巧鼻尖呼出倾洒的热意,轻盈落在面颊,带来些许潮湿闷热。
秦婵葱白指腹原本捏住少女的一截衣带早已飞离,而原本挺直的身姿亦被猝不及防倾斜半躺,清冽美目浮现惊诧,一时之间呼吸停滞。
犹如凌厉飞雪中迎来一道朝气暖阳,就这般融化布满荆棘寒锥的冰山雪松。
待耳旁脚步声噔噔响起,少女像只小兔子一般窜离舞室。
而那些晕染水中月的涟漪,却没有就此消散,反而渗透进看不见的深处,融于血脉。
许久,空旷舞室内都不曾有声响,仿佛无人般寂静,却又异常喧嚣。
那道清冷身影仍旧姿态未变,仿佛真成为一轮沉入水中的冷月,毫无回应的沉静。
只有当昏黄烛火浮动游离在清丽绝尘的面容,才能清晰的发现那嫣红薄唇已抿不住上扬幅度,玉身轻颤,浅淡笑声微弱溢出,远比暗色涟漪更幽深撩人。
半晌,秦婵缓慢抬手,纤长指腹轻触唇间,才发觉烫的厉害,暗叹不可思议。
明明以前见旁人如此行为,只觉恶心污秽,方才被少女轻轻触碰,却并不会有任何不喜。
那蜻蜓点水一般的动作,更像挑逗,掀起无尽的波澜,秦婵又把掌心落在心口,跳动异常明显,面颊似攀附霞红,冷艳非凡。
秦婵美目低垂,任由一缕乌黑墨发紊乱垂落纤细颈侧,更衬得肌肤莹白雪亮,其间竟都微微弥漫一层淡粉。
此时的秦婵正细细感受奇妙的变化,只觉自己在少女身上真找到更有趣的愉悦之事。
因此,秦婵都没有去追究原本喊着累的少女,现在竟然能一溜烟跑的没影。
大抵兔子逼急了,亦是会咬人的吧。
虽然秦婵并不介意被咬,但是明显更喜欢方才的恭顺亲昵。
舞室外的秋雨不停,滴滴答答,时日变化,风中亦有着侵入骨髓般的冬日寒意。
祭庙各处课室里早早供起炭盆,越炘抬手在书呆子眼前晃悠不停,只见她双目无神,脸颊绯红,探究出声:“呦,你这是用我的办法哄好那美人的欢心了?”
张琬猛地回神,狐疑的看着越炘,迟钝的摇头应:“没有。”
“那你怎么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
“我有吗?”
张琬探手捂着脸,好像是有些发烫,不过这都是羞赧的缘故!
那夜自己躲在卧房不出来用膳,坏女人竟然都没有咄咄逼人,反而让巫史把饭菜药汤一一安排妥当。
随后几日里坏女人竟然表现的相当正常,完全没有半点追究的意思。
这太诡异了!
正当张琬又一次陷入神游时,越炘很是正经出声:“你这如果不是遇上桃花运,那就是撞邪,自己选吧。”
张琬连忙激动的站起身,否认的应:“我撞邪!”
语出,整个课室的人都看了过来,台上的授课巫史颇为无奈道:“王女若是身子不适,可早退。”
对于这位跟太阴圣女有联姻关系的王女,祭庙里的巫史们真是惹不起。
越炘忍俊不禁的看热闹,没想到书呆子会这么拙劣的撒谎!
张琬面红耳赤的尴尬摇头,而后坐回原处,心想都是坏女人的错,所以应该是她撞邪才对!
待祭铃声轻悠响起,授课巫史离开,冷风呼呼拍打窗户,众人大多不愿出去。
张琬挨不住越炘戏谑目光,起身出课室,站在廊道,思量着怎么应付越来越奇怪的坏女人。
明明坏女人当初亲口恨得要杀自己,可现下坏女人突然性情大变,让张琬很是不理解缘由。
更别提那日的亲昵,张琬烦恼的抿住樱唇,隐隐感觉有些刺痛,才发觉是冻的有些干,很容易不小心裂开出血。
所以张琬不敢再用力,却莫名想起坏女人那柳叶薄唇,有点软呢。
奇怪想法一经冒出,张琬脸颊热的更厉害,探手捂着脸,嘟囔道:“完了!”
自己一定是被坏女人影响心思。
正当张琬腹诽时,忽地周遭廊道传来声响,探目观望,国都官卫盔甲之人穿过其中,王女们亦有不少非议。
“这些官卫跑到祭庙来做什么?”
“据说国都发生多起离奇命案,帝王下令严查,一直没有线索,估计是奉令来请示圣女帮忙的吧。”
“这些命案看来非同一般,否则哪里需要叨扰两位圣女。”
张琬听着王女们的讨论,大多跟越炘所言不差,没有更多内幕。
只是越炘知晓的要早很多,她可真是消息灵通啊。
不多时,随行太阴祭徒上前提醒,张琬便回课室避风,以免感染伤寒。
空悠铃声再度响起时,祭庙内恢复森严,越炘哈欠连天的打瞌睡,张琬看着她,心想难怪会沦落到跟自己补修的地步。
不多时,外间廊道传来整齐脚步声,张琬看着官卫向授课巫史递交圣女手令,很是好奇。
而越炘更是眼眸一睁,精神抖擞嘀咕道:“真没想到竟然查进祭庙了啊。”
张琬暗自意外越炘对于热闹的灵敏,出声:“你知道什么?”
越炘眼露狡猾笑道:“你若是说说跟哪个美人有桃花运,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闻声,张琬顿时没了声,越炘真是执着啊。
见此,越炘亦不恼,反而因此确认书呆子最近桃花运旺盛,面上一幅颇有经验的神态,好心提醒的出声:“依照我的经验,偷情是要严密口风,否则让那位圣女大人知晓,可就大事不妙。”
张琬圆眸睁大的看着胡说八道的越炘,左顾右盼,见无人偷听,方才红着脸出声:“我真没有!”
偷情,自己才不会做那种事。
更何况自己跟坏女人算哪门子偷情?
再来坏女人跟齐颖以及别的花蝴蝶才是偷情,自己分明是清清白白。
越炘却并不相信,满脸调侃意味道:“好吧,那就当金屋藏娇,不过还是要小心。”
张琬见越炘越说越离谱,决定闭口不答,已经不想阻止她的臆想。
而越炘见书呆子如此模样,笑意更甚,见好就收道:“别生气啊,我告诉你这群国都官卫是在祭庙查案。”
张琬半信半疑的偏头应:“我知道,不过具体证据是什么?”
“我的消息里只探到都卫官在案发现场查到罪犯很重要的身份线索,至于更具体你只能问那位圣女大人。”
“可祭庙里只有王女以及皇女,身份尊贵,衣食无忧,怎么会有人想杀人犯案呢?”
越炘视线看着这些官卫在王女之间游荡,警惕出声:“这世上多的是意想不到的变态癖好,有些人喜欢美人会纵欲衰竭,有些人喜欢食物会撑死自己,而有些人兴许就喜欢杀人取乐呢。”
张琬神情一怔,不禁想起坏女人近来的奇怪,以及她屋院里那个身份成谜的女人。
现下过了这么久,她还不知是死是活呢。
而就在官卫入祭庙当日,祭庙内突发一场火灾,烟雾缭绕,火势不小的样子。
原本待在屋院堂屋里的张琬都嗅到浓郁烟雾,探目观望那团腾升的黑雾,不由得担忧。
现在冷风干燥的很,若是不小心失了火,很容易火势蔓延。
可坏女人却并不在意,她正打开精美小盒露出凝脂般的物件,轻抹于指腹,美目注视而来唤:“你且坐好,只是一场小火而已,不必慌张。”
张琬不明所以的转过脑袋,视线看向坏女人清丽光洁面容,无意间瞥见她的薄唇,红而润,可见平日养护得当。
忽地,坏女人探手过来,张琬下意识后退,可下颌却还是被捏住,一时惊恐的睁大圆眸!
秦婵迎上少女的惊诧目光,只觉她像山间深处的麋鹿,一双熠熠生辉的圆眸生的讨喜又漂亮,美目轻弯,心情不错的出声:“别动,我瞧你的唇近来干涩起皱,很容易泛裂出血,若是不精细养护就该不好看了。”
话语说的有几分真诚,可坏女人并不等张琬的回复,指腹轻按在唇间,力道很轻,却不容拒绝。
张琬看着近在咫尺的坏女人,想到那天的事,脸颊不自然的泛红,备受煎熬。
若非被坏女人逼的太厉害,张琬断不会做出那般无礼之事。
明明张琬心里更想跟母亲一样,只想寻一位温顺性情的妻子,共度余生。
可现在被坏女人玩弄鼓掌之间,张琬突然觉得自己余生大概一眼就能望到头。
正当张琬自怨自艾时,却忽地发现唇间力道越来越奇怪。
当然并不疼,只是指腹力道起伏变化,像是故意捉弄的按压,又像是爱惜的抚摸,总之很古怪。
而且张琬发现坏女人离得更近,她周身冷香倾覆而来,带着些许冬雪的淡冽气息。
真是奇怪,明明以前觉得雪是没有任何味道。
忽地,坏女人弯眉轻笑,美目间消融些许清冷泠然,流露出少见的温顺柔软,轻声唤:“好烫,你莫非是在瞒着我想什么坏事么?”
本来自诩清清白白的张琬,耳间听着坏女人意有所指的话语,竟然还真想到一些令人羞耻的坏事。
完蛋,自己好像真的不太清白了!
第78章
那原本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课间,越炘突然腹痛,便急忙把书箱给张琬一并带进课室。
张琬并没有想要窥测她人隐私,只是将越炘的书箱规矩放置。
没想越炘的书箱锁扣根本没有关好,其中一些物件不小心撒落。
于是张琬便在其中看到一些绣制露骨艳画的绣帕,而且还是双人的那种缠绵画图。
线条流畅,女子形体勾勒的惟妙惟肖,简直显露无遗。
张琬当即抬手一骨碌塞回书箱,满面通红的厉害。
真是不知越炘从哪儿搜集到这么多艳色之物。
难道是她提及的馆里么?
看来并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呢。
虽说祭庙规矩森严,但是王女们大多年轻朝气岁数,很少会真的清心寡欲。
张琬就曾无意撞见有些王女过于亲近的画面,亲吻就是如此知晓。
至于更多的,张琬当然不可能去主动窥视。
按理事情该就此翻篇被抛之脑后才是,可坏女人忽地如此言语,让张琬下意识以为她说的坏事就是那等子事!
明明坏女人生着一张文雅清丽的绝美容貌,周身更有着不可侵犯的疏离淡漠气场。
可是怎么会有人如此表里不一的反差呢。
“没有、我只是……”解释的话语戛然而止,原因是张琬迟缓的发觉坏女人落在唇间的指腹并未离开。
反而,因为自己启唇说话而不小心含住坏女人的温润指腹,张琬羞的连忙偏过头,面热的出声:“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对此,秦婵面上神情自若,反应平平,只有一双幽深美目无声凝望少女,难以平复指腹传来的烫意,好似心间亦被烙上她的痕迹,疼痛发胀,真是奇特*。
少女樱唇生的饱满,哪怕唇纹有些深,亦无损美观,更因涂抹口脂而显得光润柔滑,颇为美味诱人。
偏偏少女的眼睛这么干净澄澈,毫无半分沉溺恍神,秦婵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轻易的被她迷住,否则岂不失了控制?
半晌,秦婵收回心神,探手拿出绣帕递近少女,清润嗓音并无半分变化,轻声道:“那你给我擦干净吧。”
这要求过于合理,因而张琬没有拒绝,掌心握住白净绣帕替坏女人擦拭她的指腹。
坏女人的手纤长而白皙,骨节分明却又不会太干瘦,其实很好看。
说起来,张琬以前还想咬一口看看是不是比牛乳还要细腻光滑,现下想想简直是童言无忌的犯傻。
很快,张琬便欲收回手,可坏女人却没有让张琬如愿,她的掌心握住手背,指间轻穿交缠相扣,动作缓慢而认真,有些过分亲密。
哪怕张琬不明白用意,亦觉得有说不上来的奇怪,只得真诚询问:“你这是做什么?”
秦婵略显散漫抬眸看了眼无知无觉的少女,颇为意味深长,而后又顾自低垂眉眼,细长的眼睫都透着疏离埋怨,淡淡应:“没什么,只觉你的手像小孩一般肉乎乎,所以有些好奇罢了。”
少女连擦拭动作都显得那么专注认真,完全没有半分遐想旖旎。
难道只有自己觉得亲昵之事很不错么?
想到这里,秦婵不甘心,更不高兴,因而对少女萌生不满意。
闻声,张琬有些后悔询问,视线落在自己被坏女人缠握的手,对比惨烈,满眼无辜的哀声念叨:“没办法,谁让我的手生来就这样肉乎乎呢。”
可恶,难道一双肉乎乎的手就要被嫌弃嘛!
语落,坏女人却忽然溢出轻笑,连同细长眼睫都在颤,其间投落稀疏暗影,宛若薄日落在晶莹冰雪反射的光亮,流转其间,美不胜收,张琬看的有些恍惚。
这感觉大抵就像人的眼睛不能直视天上的太阳月亮,否则就会晕眩光斑。
怎么会有人只是轻轻一笑都能这么缱绻迷人啊。
秦婵指腹捏住少女掌心软肉,很轻的力道,语调恢复轻松,颇有模仿意味的出声:“是么,我看张亲王的手就不是这样子的呢。”
原本心间的不满意不高兴,竟被少女这么一番无辜可怜姿态弄得烟消云散。
连秦婵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少女很容易挑起自己的心情变化,显然这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秦婵并不想抗拒少女带来的愉悦,只能言语调侃捉弄回去才行。
语落,又一把无形的刀精准扎入张琬的心口!
张琬顿时从坏女人美丽的皮囊中恢复清醒,暗自吸气尝试挣脱魔爪,可惜并没有什么用,颇为怨念的看向眉目如画的坏女人,大着胆子应:“我看你除了眼睛像太阴祭司,别的地方也不像啊。”
闻声,秦婵神情并无半分异常,甚至颔首赞同道:“说的倒是没错,看来你有认真观察我。”
这像是赞赏的回答让张琬觉得泄气,果然坏女人压根就不懂自己被伤的点呢。
谁会喜欢被人说不像自己的母亲啊。
四舍五入,简直就像是在说自己不是母亲的孩子。
两人话语一时落得寂静,门廊之外细索的脚步声临近,张琬顿时觉得救命稻草来了!
坏女人却并未松开手的迹象,反而慢悠悠捏着张琬的手把玩,一点都不知避讳。
“这样会被人看见的。”
“那又何妨?”
张琬语塞,眼见坏女人如此行事诡异,只得卑微姿态的询问:“那你要我怎么样才能松手啊?”
难道今日就得一直被坏女人这样拽着调侃戏弄不可!
语落,坏女人饶有兴致的偏头看着张琬,美目闪烁幽光,像极上回她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神态,语气却很是悠闲,似是不经心般道:“你可以猜猜。”
见此,张琬真的很想装傻,却又知行不通,只好探近身侧,嗫嚅道:“一定要亲吗?”
这声音小的就像纹虫,却有些过分可爱,秦婵薄唇抿紧压下笑意,颇为正经打量少女忸怩姿态,悠悠出声:“你也可以选择别的花样,我都可以试试。”
怎么能将纯真和诱人融合的如此巧妙呢,秦婵心间暗自喟叹,鼻间难耐的轻嗅她那带着些许甘甜绵密气息,竟然体会到shang瘾般愉悦。
难怪会有人沉溺于情se,现下秦婵好似亦有几分食髓知味。
闻声,张琬更觉得坏女人是深谙此道的情场老手。
说不定坏女人比越炘还要常去那些所谓的馆里,她搞不好也收藏那些艳图绣帕!
这么一想,张琬连忙摇头,心想牺牲一点点的清白,总好过不知廉耻的堕落!
毕竟绣帕上那些画图更过分呢。
于是,张琬慷慨赴死般抬眸看着坏女人,只见她很是认真的望着自己,面上没有多少急切,甚至颇为正经,眸间深处有迷雾笼罩,难以窥视。
真是一张极具欺骗性的美丽假面啊。
张琬心间如此想着,随即缓缓倾覆而上时,脑袋里只想着故技重施的脱身计划。
可是张琬忘记坏女人的狡猾心性,才发觉她没有上回那么温顺好骗!
整个人像是突然落入渔网的鱼,张琬被那些繁琐诡计的柔韧渔网束缚包裹,并不激烈,反而晕乎乎的沉入深处。
张琬想要逃却无处可去,精疲力尽的被坏女人追逐,就像被捕食的小鱼,最终的结局只能是一口口的被蚕食鲸吞。
只不过由着坏女人的恶劣性子,她并不急于吞食,只会浅尝辄止,步步逼近。
半晌,张琬气息将要殆尽,心口都憋的有些隐隐泛疼,只觉自己大抵要死了。
此时张琬早就无暇顾及外间脚步声,整个人失力滑落,幸好坏女人手臂及时一捞,方才维持住狼狈姿态。
此时,巫史亦进入堂屋,视线瞥见落入太阴圣女怀中之人,连忙恭敬低头,不敢张望的唤:“圣女,外庙烘衣室的火势已经扑灭。”
真是没想到如今太阴圣女跟王女越发亲密,巫史不禁感慨变化无常。
此时的张琬听到巫史的声音,更是吓得一动不动,恨不得昏死过去。
秦婵感觉到少女的紧张,耳间听着她不平的呼吸,薄唇噙笑,掌心轻拍身背,像是抚琴一般韵律轻柔,神态如常的出声:“只有此处?”
巫史颔首,脑袋更低,不敢窥视,恭敬道:“是。”
眼见太阴圣女无声,大抵不喜被打扰,随即巫史识趣退离堂屋,甚至连准备的奉茶祭徒都一并带离。
很快,张琬听巫史离开堂屋,心间只觉自己吃大亏,更打算以后跟坏女人有多远离多远!
刚才那一瞬间张琬觉得自己都快没气了。
秦婵垂眸迎上怀中怨念目光,意犹未尽的看向那樱唇,有些可怜的红,轻笑道:“胆子大了,竟然想欺瞒我,不过真是一点进步都没有,不如我再教教你?”
张琬立刻感受到坏女人的不怀好意,连忙拉开身,义正言辞的应:“这种事就不必多教了吧!”
“怎么,你难道觉得难受,所以不喜欢?”秦婵眸间有些意外,抬手轻触她发红的脸颊,颇有几分关切。
秦婵本以为少女应该跟自己一样的心情愉悦,现下看来似乎不太一样呢。
郁闷之中透着陌生的挫败感,这很显然不在天资聪颖的秦婵预料之内。
“对,我感觉刚才都要被你给憋死了。”张琬毫不客气的出声,试图唤醒坏女人仅存的良知。
可坏女人却只是玉身轻颤,美目间波光粼粼,仿佛听见什么趣事般显露淡冽笑颜,像极冬季的薄日,微凉却明亮。
许久,秦婵才缓和神情,颇为郑重的出声:“那是因为你不会,往后多试几次就明白了。”
张琬一听,只觉坏女人话语太不检点,恼羞成怒的出声:“这种事我才不会乱试,以后你、你去找别人吧!”
说罢,张琬气的头也不回匆匆离开堂屋。
秦婵弯眉轻笑的看着少女娇俏背影,依稀还能记得她那红如玛瑙般的耳垂,暗叹道:“别人,哪会这么有趣呢。”
明明秦婵的印象里,这种事除却肮脏不洁,再没有半分趣味美感。
可是秦婵发现自己喜欢看少女被惊吓挑逗的任何反应,声音也好,打颤也罢,哪怕脸红气短的样子,亦是泛着诱人可口的意味。
越想,越是燥热,秦婵抬手浅饮微凉茶水,才发觉先前给少女抹的口脂,她似乎都还给自己,美目低垂,显露些许无奈。
其实秦婵并不想那么快结束跟少女的亲近机会。
毕竟少女如今越发不好骗,下回得寻个什么由头才好呢。
窗外的日光很快消失不见,晚秋的萧瑟在飘零枝叶逐渐覆盖上冰霜时,渐入冬日。
当张琬得知今年是太阴祭司负责元日年节,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因为作为太阴圣女的坏女人,她很显然是不可能再有大把时间欺负自己。
说起来,从在舞室那日起,坏女人就变的越发不对劲,她的目光像浓稠蜜糖,哪怕不言语,亦是透着奇怪的感觉。
张琬上回吃过大亏,再也不敢接近坏女人半寸,仿佛她是古老传闻里食人精怪。
不对,坏女人比精怪可怕百倍都不止呢!
那时张琬真觉得坏女人是想要用吻把自己憋死!
“哎,我本来想着在马背箭术比试展现英姿飒爽,谁想箭衣却被烧毁,否则哪至于落选啊。”越炘还在因早前那一场莫名其妙的火灾而计较她那宝贝的爱衣。
“可是我听说你比试有脱靶,好像没过初试。”张琬回神,偏头看向越炘,困惑道。
越炘尴尬的看向满脸真诚的书呆子,清了清嗓子出声:“那些都是意外而已,再说我只是不想跟那些小妹妹去争而已。”
张琬见越炘如此解释,没好多言,暗想那她可能明年又得复习许多课目。
而此时剑术课目室内,正有不少人在练剑,铮铮回响,张琬视线看向不远处齐锌,她在前阵子马背箭术获得魁首,据说跟随陛下秋猎,如今风头正盛。
眼下齐锌与人对练,亦是处处留手,全然不见往年的狠戾,非要见血不可。
“她今年真是变了性子,如今跟人对练都知收敛力道狠劲。”张琬心间颇为感慨,其中亦有羡慕之情。
因着中du体弱,张琬很多课目都没办法正经比试,更别提参加帝王的比试考核争取奖赏。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可不信一个人会无缘无故的改变。”越炘文邹邹的言语,颇有几分狐疑。
老齐王的离世,让齐锌失去最大的倚仗,她可不得夹起尾巴做人么。
张琬并不懂越炘的话语,只是听到无缘无故的改变,莫名想起坏女人。
坏女人从来不是一个热情温和的性子,她过去更不会表露如今的亲昵举止。
对此,张琬思来想去,最终只找到一种解释,坏女人她可能是在故意报复自己解恨。
因为自己明显不愿意此事,所以坏女人才更喜欢强人所难,真不愧是个变态。
“你在想什么,怨气这么重?”越炘调侃道。
“没什么。”张琬觉得坏女人做的那些事实在难以启齿,只能含糊道。
越炘见书呆子近来总是恍恍惚惚,神情多变,更没有以前单纯好骗,感慨道:“天真的小张看来已经一去不复返呐。”
张琬不明所以的看着越炘,困惑问:“什么?”
“别装了,刚才你是不是又在想你的情人?”越炘八卦的凑近道。
闻声,张琬震惊的看着越炘,还以为暴露心思,连忙摇头应:“没有!”
越炘满眼坏笑的挑眉说:“哎呦,还学会骗人,有进步啊。”
眼见书呆子对她情人隐瞒的紧,越炘倒也没有刨根问底,其实更愿意配合打掩护。
越炘觉得书呆子往后跟太阴圣女成亲,真是等同坐牢,还是孤寡一生的那种。
因为怎么看太阴圣女都像是清心寡欲的玉菩萨,大抵不会行情ai之事。
越炘真心可怜书呆子年纪轻轻守寡,当然另一方面是想要拿捏书呆子的把柄,这样既能拉近关系,还能挟制,关系才能牢靠嘛。
可越炘哪里知道书呆子其实恨不得守寡呢。
不多时,祭铃声响,廊道各处都是人群,而越炘还有别的补修课目,两人各自分道。
张琬暗自松了口气,总觉得越炘眼光太毒,真的很容易被看穿心思。
从廊道穿过的张琬身着厚重冬衣,掌心捂着手炉,低头避寒风,小脸有些泛红。
齐锌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颇为殷勤道:“待会要听繁琐枯燥的祭法课,不如一块?”
张琬视线见她眼底浓郁青灰,脸颊像是涂抹太多面脂,其中被冻的有些细微皲裂,颔首应:“好。”
两人行进的都不快,又或者说是齐锌有意放慢脚步。
因为张琬能感觉到自己走的慢,越炘常形容比乌龟快不到哪里。
张琬觉得有些夸张,但是越炘说的没错,自己确实比旁人走的慢许多。
张琬更觉得齐锌颇为细心,视线打量,才发现她比自己身量略高,再加上穿的厚实,更为健壮,完全没有当年的稚童模样。
正当张琬欲收回目光时,却瞥见齐锌脸颈处忽地浮现密集涌动,惊的顿步!
这奇怪的涌动不是一条也不是一只,更确切的说是一团!
密密麻麻,好似活物一般,齐锌亦停步,眼露不解道:“怎么了?”
张琬错愕看着若无其事的齐锌,想起越炘曾提及她服用克攻蛊。
虽然张琬不知此物究竟是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否则越炘不会一直没有服用。
“刚才你的脸颈处有东西。”张琬犹豫的选择试探齐锌是否知情。
“没什么,可能看错了。”齐锌面色无常的抬手触碰解释道。
张琬见齐锌不像撒谎的神情,视线瞥见她那包裹严实的手掌,心间疑惑却仍旧配合道:“嗯,也许吧。”
那么一团至少有张琬的拳头大小,不过又好似可以分散,真是不可思议。
这阵子张琬偶尔会跟齐锌一块听课或者用膳。
但是齐锌会避开越炘,特意的明显,张琬都觉得她们可能有什么误会。
不过张琬发现齐锌并不是多话的人,她如今甚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独来独往。
当初那个总是周遭围着许多人的齐小王女,仿佛一下消失不见。
而且张琬发觉齐锌也很爱吃的各样肉类,甚至一点素菜都不吃,真是比自己还挑食呢。
许是真没有发生什么事,所以张琬亦渐渐没有再多想齐锌体内的克攻蛊。
本以为可以趁着坏女人忙碌过一阵风平浪静生活,没想到祭庙内会出现凶杀案,而自己却成了嫌疑人。
冬日飞雪,快要年底廊道的时日,通常很早就会变得暗淡。
张琬因为担心课目考核,所以近来都多待一会温习。
那具房梁之中倒挂的尸体,淋漓鲜血滴落在张琬的洁净外衣,格外显目。
忽地,那骨肉分离的尸体啪嗒自高处掉落,碎木横飞,声响巨大。
张琬视线看到房梁暗处另一个飞快攀爬逃离的诡异身影,简直就像壁虎一样的迅速。
这处内里的异常动静招来不少人的观望,随即传出惊呼声:“杀、杀人,邪物是张琬!”
而张琬正低头看向被撕咬的残缺尸体,茫然的闻声回神时,已经被周身的太阴祭徒们连忙护送回屋院。
夜幕无声笼罩屋院,激烈的风雪飘摇不定,张琬独自坐在温暖的卧房,并未让巫史帮忙,自顾探手更换血腥衣物,只觉心间发寒。
那个东西是在吃人么?
因着想的太出神,张琬并没有注意到坏女人进屋,指腹轻解着衣带,却发现成了死结。
“我只是一阵子不回,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脏?”坏女人声音一如往常的清浅冷冽,高挑身段却已经半弯在张琬身前,颇为温顺姿态,纤长指腹灵巧的解开衣带死结,重新更换干净衣物。
待温热绣帕停在侧脸擦拭时,张琬才发觉自己面颊亦染上鲜血,难怪坏女人会觉得脏呢。
很快坏女人替张琬收拾干净,还不忘均匀的摸些面膏以免肌肤干燥,仿佛一点都不曾在意那桩可怕的命案。
张琬感受落在脸上的轻柔力道,心间竟觉安宁,可脑袋里又想起那些人的惊恐言语,犹豫的出声解释:“我真不知那人怎么会死在那里。”
语落,坏女人却连清秀蛾眉都未曾抬动半分,指腹mo挲脸颊,神情平静道:“今日这事跟你没关系,所以不知道很正常。”
这话语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张琬觉得坏女人反应奇怪,目光茫然的看着她光洁美丽的玉白面颊,仿佛完全不在意关于自己身世的那些晦气流言。
许是张琬没有应声,坏女人似是安慰般的又补充道:“再说,人就算是你杀的,那也无妨,所以不必担心外边的言语。”
话语里带着坏女人独有的凉薄淡漠,却并不觉冷峻锋利,反而轻和柔软,甚至让张琬觉得有些温柔的错觉。
所以坏女人她这是在毫无理由的偏袒包庇自己么?
第79章
想法一出,又被迅速的否决。
坏女人兴许只是在宝贝自己体内的傀儡蛊虫罢了。
张琬心思稍微收敛些许,目光看向坏女人玉白面颊,骨细肤匀,秀眉美目,好像没有过去那般锋利冷冽。
说起来,不止自己随着年月在不断变化,坏女人亦在无声无息间增添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蜕变。
大抵就像一颗布满雾凇的孤傲雪树,虽然仍旧那么冰冷美丽,但是晶莹枝条间渐渐越发舒展,显露独有的清丽媚态。
这时张琬才发觉坏女人离自己很近,那吐露的兰息轻盈落在自己面颊,仿佛随时都要行亲近之事。
但是坏女人并没有继续凑近,她只是专心的替自己涂抹面脂,指腹停留在脸上,美目低垂,文雅端庄,气质泠然,一点都看不出狡猾好色。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么?
张琬突然觉得自己大抵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我、我没有杀人,真的只是不小心撞见而已。”张琬面热的解释,目光不敢去看近在咫尺的坏女人,眼眸闪烁的试图转移注意力,视线落在她那温润耳旁,意外的发现一颗小痣。
很微弱颜色的痣,若非坏女人莹白肌肤,其实很难看的出来。
坏女人她自己或许都不知道吧,张琬如此想着,竟觉自己发现一个不可思议的秘密
“是么。”秦婵兴致平平的淡然神态,葱白指腹已从少女脸颊悠悠收回,随即握着绣帕擦拭,动作轻柔随意,话语却转而正经,“那人死的时候,你看见什么?”
其实方才秦婵是有些想要跟少女亲近的心思。
大抵今日少女兴许被命案吓得六神无主,所以对自己格外乖顺信赖,诱人的很。
可少女完全不为所动,无欲无求,反而像是一面澄澈水镜清晰显露秦婵毫不遮掩的渴望。
这让秦婵一瞬间觉得自己很是陌生,随即心间泛些后怕的波澜。
幼时母亲让秦婵杀死的远不只那只小兔,其中亦包括秦婵身体里看不见摸不着的一部分。
若是秦婵表露出对祭祀术法以外的渴望,母亲一定都会摧毁,哪怕少女是自己的联姻之妻。
秦婵不愿意面临那样的处境,顾自收敛繁杂思绪。
而张琬亦被坏女人的问话恢复些许心神,脑间想起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迟疑道:“好像有,不过……”
“不过什么?”
“我觉得那不太像是人类。”
语落,坏女人美目轻弯,纤长眼睫颤动的明显,清润嗓音都透着愉悦,出声:“不是人,难道是胆小鬼不成?”
张琬见坏女人如此模样,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在拿自己说笑,脸红的解释道:“我真的看到一个爬行的影子,那东西在梁柱之间行如平地,简直比壁虎还要厉害。”
秦婵心间的不安一扫而空,饶有兴致的看了过去,虽然对话题不感兴趣,但是少女认真中透着委屈的朝气面颊,真是有趣的很,指腹难耐的mo挲着绣帕,不欲惹急小兔子,安抚的出声:“好吧,壁虎的事自会有人去抓,所以还是先用膳吧。”
不管凶手是人是鬼,命案发生在祭庙,可谓极其恶劣。
而现下秦婵最大的考虑是把少女从杀人流言之中摘干净。
至于其它,并不是秦婵该急着追查的事。
张琬见坏女人如此冷淡反应,只觉她不信自己,心间有些泄气!
自己果然就不该对坏女人抱有太多的幻想啊。
坏女人才不是什么温柔知心大姐姐呢。
窗外激烈的风雪并未消停,廊道内的灯笼摇晃,关于妖兽吃人的流言,迅速传遍祭庙乃至国都。
王女张琬,是那食人的妖物!
清晨,都卫府内一封密信递交案桌,官卫低声问:“大人,祭庙内的命案有多名目击证人,此案沸沸扬扬,还要查吗?”
都卫官蹙眉不展道:“那张琬是太阴圣女的联姻王女,当朝太宰之女,你敢去抓?”
语落,官卫噤声,不敢应答。
谁都知道祭庙是两位祭司的地盘,别说官卫,就连宫卫都不敢擅闯,上回搜查都是大人拜帖请询两位圣女,好不容易才得来机会。
半晌,都卫官拆开密信,眼底满是深意,出声:“此案其中浑水太深,暂且不动吧。”
官卫弯身应:“是。”
飞雪洋洋洒洒飘落国都上空,苍茫中透着孤寂,许是因着顾忌流言,又或是凶手未抓。
坏女人基本不让张琬出屋院,时间辗转,年底考核陆续结束。
祭庙内众人都要回府过元日年节,张琬却连院门都出不去,不由得怀疑坏女人别有目的。
偏偏近来坏女人很忙,早出晚归,张琬并不常有机会见到她。
终于在某日风雪夜里,张琬好不容易等到坏女人。
巫史命祭徒们添茶备水,坏女人从容不迫的落座堂屋,周身自有人服侍得当。
张琬反倒显得有些多余,视线看向坏女人矜贵风姿,犹豫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出祭庙过元日年节?”
秦婵抬手示意巫史退避,目光落向少女越发褪去稚嫩的秀丽容貌,素白掌心端起茶盏,并未立即饮用,端详半晌,方才不紧不慢应:“你上回受惊该静养才是,而且元日年节的国都最是嘈杂,所以张亲王亦是如此安排。”
闻声,张琬对此深感怀疑,母亲怎么可能不让自己回府过元日节呢?
坏女人一定是在骗自己的吧。
张琬樱唇微抿,视线落向坏女人不为所动的清冷面容,完全看不清她的心思,闷闷出声:“如果有母亲的书信,我就信。”
“书信么,自是没有。”秦婵视线落在少女面上难掩质疑的神态,蛾眉轻挑,毫不犹豫的否决。
“那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张琬睁大圆眸看向竟然连撒谎都不屑敷衍自己的坏女人,心间有些生气。
秦婵浅饮茶水,缓缓放下茶盏,视线迎上少女一双干净明眸,其中毫不畏惧,甚至有些顶撞不敬的意味,心间升起不悦,冷淡道:“你这可不是请询该有的态度,除非能让我高兴,否则凭什么答应你回府?”
看来自己近来太宠着少女,所以她觉得可以对自己随意颐指气使。
张琬见坏女人露出这般熟悉的冷漠神情,心间微颤,强忍着畏惧,不满的出声:“那种事有什么高兴的?”
“你这么不情不愿却还要取悦我,难道不值得高兴?”
“你、你!”
语落,坏女人散漫的移开目光,仿佛毫不在意,自顾道:“若是主动的话会有奖励,反之就会有惩罚,所以最好想清楚吧。”
这场谈话的最后变成张琬的沉默,因为不想这般被坏女人肆意的拿捏玩弄。
只是随着时间临近元日年节,坏女人仍旧没有放人的迹象。
而母亲亦没有派人来祭庙屋院接人,更没有任何书信消息,张琬心间不免有些慌!
母亲,从来不会这般无缘无故的冷落自己,所以一定是出事了。
待雪夜朦胧变白时,雾气腾腾,早间,一辆车马行驶出祭庙,四角的青铜祭铃晃悠不停,遮掩其间轻咛声响。
车马之内的衣物裙摆重叠,纤长身影交错,仿佛一体同生般亲昵姿态,却做着双方心知肚明的取悦交易。
那泛着奶香的糖被来回轻推送时,香味弥漫齿间,连带喉间都泛着粘稠,让往日里喜爱牛乳奶糖的张琬都觉得太甜腻。
一阵冷香侵袭而来时,却又带着潮热水息,像夏雪,像冬阳,奇怪的混杂。
忽地一声短促气息呼出时,张琬红着脸狼狈的撑开身,气鼓鼓的看着坏女人清冷面颊,神态如常,连鼻间呼吸都不曾有半点变化。
很显然是一副胜券在握的高傲姿态。
秦婵美目间凝聚如烟雾般的朦胧淡笑,薄唇轻启问:“怎么不想要奶糖么?”
话语仿佛带着殷勤关爱,可行为却如此恶劣,实在可恶。
张琬摇头,没想到坏女人会以奶糖为诱,天真的中了圈套,现下半个字都不会信她!
“真可惜,我听亲王府中老嬷嬷提及你很喜欢吃牛乳奶糖。”秦婵一副遗憾的语气,美目间却分明是带着嘲笑的意味。
“太甜了,不好吃。”张琬现在不敢说坏女人坏话,以免她冷着脸出尔反尔,只能拐着弯嫌弃埋汰她的过分。
怎么会有人顶着如此一张清心寡欲的脸热衷尝试那等子事!
对此,坏女人并没有多少在意,顾自思索道:“这样啊。”
说罢,坏女人亦似是没了趣味,探手用绣帕轻接住齿间雪白奶糖,随意放置废弃盒中,很显然她并不是爱吃甜食的人。
张琬如此一想,更觉可气,目光盯着坏女人饮茶的那截修长玉颈,只觉喉间太过甜腻,自认倒霉的出声:“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
“这可不仅仅是捉弄,你将来总要经历,现下学些皮毛,以免到时吓坏你。”秦婵视线看向无辜怜人姿态的少女,面上没了玩笑,很是认真道。
虽然秦婵不喜欢少女忤逆不顺,但是心里却喜欢同她做这些事。
而且秦婵从没想过同其她人如此亲昵,因而才更介怀少女的不上心。
“什么到时?”张琬被坏女人幽深目光看的有些害怕,低声询问。
秦婵见少女好奇求问,心间稍稍恢复愉悦,散漫的出声:“若能夺得奶糖,我就提前教行你大婚之事,如何?”
话语如此直白,仿佛在商量吃饭喝水,张琬听的脸颊通红,脑袋摇成泼浪鼓,果断选择沉默。
见此,秦婵也不恼,饶有趣味的看着少女,轻笑道:“我要是早知如此就能让你闭嘴乖顺,当初或许就不必费那么多心思。”
闻声,张琬咬牙忍住齿间的变态二字,转而看向车马外面的景象,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此时车马外的国都街道白雪堆积,街道商铺间热闹,薄日照落积雪,更是润白发亮。
张琬看着自己鼻间呼出的白雾消散,心想自己牺牲这么大,才不要把宝贵时间浪费在坏女人说的那些荒唐言语。
现在张琬一心只想回亲王府,如此就能避开坏女人,偷得些许清闲。
可张琬没有想到亲王府门前却是一片狼藉,石像被泼上带着鸡毛的鲜血,周遭围墙更有许多不堪入目的字眼。
[邪物杀人,当献祭偿命]
[亲王包庇妖邪之物,不得好死]
诸如此类不少,还有许多人聚集在府门前,她们额前系着祭符,念诵祭词,分明就是故意如此宣布。
张琬神情难堪,心间惊慌,偏过头看向不知何时盯着自己的坏女人,想问却又好像无需多问。
幼时,张琬亦曾经被如此攻诘,不祥名声才会在国都闹得人尽皆知。
而现在只不过是又一次重演罢了。
秦婵沉迷般的看着少女被光亮照的似琉璃般明澈的圆眸,自然亦不会错过她的惶恐与灰暗。
原本秦婵是不打算让少女见闻这些乌烟瘴气的事。
可是少女非要不听话,秦婵只能让她知晓情况,如此,她才会安分守己待在自己身旁吧。
秦婵抬手关闭马车的小木窗,神态如常的看着少女,出声:“这就是张亲王不让你回府过元日节的原因,所以待会还要下马车吗?”
张琬沉默不语,耳间听着马车外的那些人诵念的诅咒之词,心里气的发抖,眼眸温热的出声:“我没有杀人,为什么她们要谣传诬陷?”
现在母亲一定因为自己受到很多的困扰。
“恐惧足够让任何人陷入盲目的疯狂,现在一日没有抓住凶手,你只要露面都可能会引起轩然大波。”秦婵探手轻揽住少女身侧,安抚的低声道。
“难道就只能任由她们这样吗?”张琬并没有挣脱坏女人的温凉怀抱,脑袋半埋在颈窝,闷声道。
秦婵垂眸看见少女眼眸晶莹泪珠时,心间有些不忍,出声:“你母亲当然能够下令抓捕她们,可是如此并不会制止不利的风声,反而会传的更加沸沸扬扬,现在很多势力都在观望,包括陛下,所以这是目前最安全的方式。”
张琬听着坏女人的话,才知事情远比自己想的更复杂,喃喃道:“如果我能抓到那个凶手就好了。”
语落,坏女人似是在笑,动静透过骨骼传递到张琬耳间,清润嗓音亦像是被装在瓷瓶一般显得温润,出声:“我记得你说那东西比壁虎爬的还快,可你连长生祭舞都跳的磕磕巴巴,怎么抓?”
闻声,张琬有些面热,抬眸看向坏女人这张往日像薄刃一般锋利冷峻面容,此时竟然有几分柔和光泽,嗫嚅出声:“我手脚爬不过,还可以骑马去追。”
说罢,张琬恢复*心神,便欲拉开距离,总觉跟坏女人离太近不是好事。
可坏女人却并没有松开手臂,面上神态还算温和,动作却强硬的很。
秦婵美目低垂,其间深处微微露出琥珀光芒,薄唇抿紧的贴在少女眼角,尝到苦涩的味道,呢喃道:“你要是能做到刚才我说的事,说不定能帮你解决麻烦呢。”
明明话语很是正经,可是用词意味却那么不正经。
张琬面热,却不是没有迟疑考虑,可是想起先前惨败,果断埋头装傻。
自己怎么可能做得到嘛。
坏女人是那种几乎没有任何短板的人,张琬觉得或许抓壁虎凶手更容易呢!
马车内里一时无声,秦婵垂眸瞧着少女羞红的耳垂,轻笑不语,有些不太喜欢眼泪的味道,更不想她哭鼻子,那样很容易眼角干燥,遇风会疼的。
果然少女还是适合养着深闺里,这样就不必受风吹日晒。
待马车绕着国都一圈,重新回到屋院,巫史暗觉惊奇!
而祭庙里的元日年节并不热闹,大部分祭徒祭卫都要回两处圣殿以及去给王公贵族百姓赐符结。
更别提还有元日年节的重大祭祀,张琬知道自己不能回府的原因,便也没有再自怨自艾。
张琬亲自给母亲写元日祝语,并且赠送福结,希望尽可能不影响母亲。
当然张琬给坏女人亦准备一份,不过没有让巫史送,而是自己进入她的院门,将其放在主桌。
夜间国都内爆竹声不停,屋院内更是处处灯火通明,张琬很久没有进入这处,视线打量,并无变化。
随即张琬打算离开回去睡觉,坏女人今夜要陪她母亲负责祭祀,估计要很晚才会回来。
没想,张琬正要离开时,忽地听到屏风后有细微动静,当即顿步。
张琬绕过高大精美屏风,往前走近,只见是一道诡异符纹的画墙,其中绘制有很多蛇虫鼠蚁,狐疑出声:“难道听错声了么?”
语落,又一次响起模糊的动静,像是念诵祭词。
张琬探手摸索着画墙,指腹触碰到疑似盘扣的物件。
随即这道符墙如门一般展开,张琬惊讶发现其中像是石道回廊,墙壁有烛火摇曳,看起来并不是常年没有人行进的样子。
那微弱的声音从深处传来,张琬想起那个可怜女子,这才进入其间。
石廊并不复杂,张琬看着脚下的悬空处,惊吓的移步,这里跟囚室几乎无异。
张琬弯身看不太清的唤:“你、你还好吗?”
女子散落长发遮掩半张脸,凹陷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张琬,半晌,嗓音嘶哑的出声:“救、救我,求你。”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救你。”张琬探手摸索着铁栅栏,很显然没有钥匙孔,苦恼道。
“你身后的墙壁有机关,只要用圣女玉令,就可以开启。”女子期盼的走近,眼眸亮着暗光,仰头出声。
张琬起身,转而看向墙壁的凹陷卡槽,探手解下身侧的玉令,镶嵌其中,嘟囔道:“没想到还有这用处呢。”
待张琬转动圣女玉令时,铁栅栏打开时发出铁器声,随即便欲弯身去拉女子出来。
没想瘦弱不堪的女子,却轻而易举的攀住出口,简直臂力惊人!
“多谢。”女子虚弱出声,身上有多处伤痕,手脚竟然都戴着镣铐。
“没关系,你怎么会被关起来?”张琬收敛惊吓诧异神色,探手取下圣女玉令,自顾佩戴身侧,主动询问。
按理坏女人再怎么禽兽不如,也不至于如此重刑关押一个弱女子。
毕竟屋院里有的是房舍楼阁可以住人啊。
女子却并未答话,而是顾自出声:“我会报答你,先走吧。”
张琬想说不用,奈何对方走的太快,自己只能吃力跟随出石道。
没想,刚出石道,女子忽然顿步,身形僵直,张琬心生困惑。
于是张琬从女子身侧绕过查看,当即吓得恨不能躲回石道,坏女人竟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屋内祭卫们手持兵刃,列阵相对,女子见此,一言不发的纵身往窗户冲撞出逃。
“追!”整个屋院之内,顿时成为狩猎场。
巫史见状,便命祭徒重新关好符墙,知趣退至外廊,不敢惊扰。
而原本还剑拔弩张的堂内,一时寂静无声,反倒更觉诡异。
张琬心虚的看向高座,坏女人正打量着福结,美目低垂,暗色遮掩眸间神情,不好窥测心思。
今年的福结比去年的更加素净文雅,按理坏女人应该是挑不出错。
可坏女人却只是随意的把福结放置桌旁,颇为冷淡的出声:“怎么不过来坐?”
张琬蹑手蹑脚的行进桌旁,乖巧落座席团,犹豫道:“你今夜回来的真早啊。”
“可不是么,否则我都看不到这么一场好戏。”
“我、我只是想帮她,而且你这么关着人是犯法的。”
秦婵目光看向正义凛然间又透着畏畏缩缩的少女,好气又好笑,询问:“她都跟你说什么?”
张琬感受坏女人注视目光,更是不敢去看她,应道:“没什么,她只是让我救她。”
“别的呢?”
“没有。”
语毕,秦婵探手搭在张琬腕间,脉象平和,心间松懈的出声:“你知道她是谁吗?”
张琬摇头应:“我不知道,但是她看起来很可怜,全身都是伤,所以你为什么要关她这么久啊?”
“我关她是遵从母亲命令,而且她是禾玉宝镜的操控者,老齐王就是死在她的手里,你还觉得她可怜么?”秦婵葱白指腹轻捏住少女脸颊软肉,颇为无奈的出声。
少女一问三不知,竟然敢擅闯犯人,她还真是无知无畏。
“可她、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坏人。”张琬偏头歪向坏女人,满面意外嘟囔道,心间半信半疑,没好说相比之下她更像个坏人。
秦婵迎上少女目光,一瞬明白她的小心思,又想起坏女人的称呼,薄唇抿紧,半晌,呼出长气,郁闷道:“我何必骗你,所以你是怎么知道打开其中的机关?”
少女对自己印象,真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啊。
“我不知道,她跟我说的法子,还以为她是你强抢来的民女呢。”张琬默默补充解释道。
“我强抢她做什么?”秦婵眼露狐疑的反问。
张琬欲言又止的看着满面疑惑的坏女人,想起她近来的亲昵举止,心间忍着羞耻,眼眸飘忽躲闪,言语却直白坦诚,弱弱嘀咕道:“你比我年长,又到了一定岁数,所以可能需求不满吧。”
闻声,秦婵面上冷若冰霜,美目透着锋利寒光,阴沉沉质问:“张琬,你是觉得我老吗?”
这直呼其名的称呼让张琬心肝打颤,她连捏脸力道都重了好多,顿时吃疼的不敢言语。
难怪越炘说容貌和年岁是女人的禁忌,宁愿撒谎都不要实诚,现在张琬终于有所顿悟了!
第80章
如果张琬没有记忆出错的话,这应该是坏女人第一次完整直呼自己的本名。
哪怕是去年坏女人恨得要杀死自己时,她好像都没有这么唤过自己。
可见坏女人此时应该是非常的不高兴。
张琬想起坏女人说过自己惹她不高兴会有惩罚,心间骤然浮现惊慌失措,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么冷的天,张琬真的不想被坏女人推进深不见底的水池淹死!
堂屋之内一时死寂沉沉,危险弥漫,越想张琬越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坐以待毙的等死。
于是张琬便尝试补救的解释出声:“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岁数年长,并没有说你老的意思。”
语毕,张琬打量坏女人冷若冰霜的玉白面颊,其间并无半分动容,一双如漆画点缀的美目冷冽依旧,连那嫣红薄唇都抿成锋利薄线,心间暗叹糟糕。
完蛋,难道今天真要是自己的忌日!
张琬想起越炘曾说过哄人就要学会说甜言蜜语,最好辞藻华丽,哪怕浮夸虚伪,亦不要沉默冷场。
“阿贞姐姐生的清丽姣美,光风霁月,灼灼其华,是气度不凡的天上仙人,更是国都里举世无双的绝代佳人,还请不要因拙笨失言而生气,就原谅一回吧?”张琬指腹轻扯住坏女人垂落的一截衣袖,姿态堪称卑微,面红耳赤的说出羞耻话语。
如果这都不行,张琬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哄人真的好难!
堂屋仍旧无声,只余廊外风雪肆虐的动静,格外清晰,张琬觉得希望渺茫,仿佛自己亦被卷入暴雪之中,性命不保。
如此想着,张琬连指腹捏住的衣缕都感觉重如磐石,只好悻悻收手。
可就在此时,耳旁却缓缓响起熟悉的清润嗓音,宛如天籁之音。
“我有说过生气吗?”说话间,坏女人松开捏脸的手,言语里残留着微弱的埋怨,面上神态好似有所缓和,又并无其它情绪。
这感觉特别像一块晶莹剔透的冷硬冰块,虽然其间隐隐泛着流动变化的波光,却让人难以琢磨,更怀疑是错觉。
张琬如鲠在喉般的看着坏女人木然中带着质问的认真神态,自是猜不透她的心神,只得摇头,闷声应:“没有吧,可能是我误会了。”
语毕,张琬突然觉得越炘教的那些对坏女人大抵没什么用处。
撒娇不行,道歉不行,连恢复往日的亲昵称呼,坏女人亦对此无动于衷,简直就是块千年寒冰。
正当张琬觉得人生无望时,坏女人却轻握住自己的手,很是理所当然的把玩姿态,玉白面颊已然没有先前的愠怒和诘问,仿佛重归于好的样子。
张琬神情错愕的看向坏女人,圆眸眨都不敢眨,只见坏女人美目低垂并不去看自己,仍旧猜不透半点心神。
“我今夜早些回来是想跟琬儿一道过元日年节守岁。”秦婵感受着少女灼灼目光,不紧不慢的说着,葱白指腹轻捏住她掌心软肉,“所以不应该有所表示么?”
其实秦婵没想到少女会近乎撒娇般的对自己说出称赞话语。
当然王朝圣女身旁多的是虚无且精明的恭维言语,秦婵听的只觉无趣。
不过没有人像少女这般如此笨拙,偏偏她红着的脸颊增添无尽的纯情,仿佛是在娇羞的倾诉仰慕。
哪怕都是假的,秦婵亦控制不住心间的跳动变化。
这感觉像是经历无数次的雪蚕刑罚,只是融进血脉里不再是冰冷刺骨,而是沸腾灼烫,让秦婵陌生至极。
可秦婵并没有抵抗,而是放任的冲撞至心口,发胀疼痛,早已不计较少女先前脑袋里的荒唐猜测。
天上仙人,让秦婵蓦然间想起初见少女时,那年她曾亮着眼殷勤跟在身侧,软声询问自己是菩萨神灵么。
秦婵坚定的相信少女那时说的一定是真话,所以亦愿意相信她此时的称赞。
虽然只是一副皮囊而已,但是能让少女念念不忘,秦婵突然觉得还是有些用处。
少女,喜欢好看的事物,衣物珠石哪怕是发带都爱挑些颜色靓丽,小小年岁真是一个贪好色相之人呢。
此时的秦婵很显然忘记自己曾教导少女不要沉迷容貌感官带来的欢愉。
因为秦婵发觉自己正迫切希望能够吸引少女的喜欢,这样才能带着她共同沉沦欢愉之事。
秦婵想要少女染上自己的渴望,念想强烈到犹如林间瘴气般浓郁粘稠,难以自持,哪怕伤人伤己亦在所不惜。
“表示什么?”张琬没想到坏女人会突然这么说,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闻声,秦婵回神,抬眸直直看向少女茫然模样,薄唇微抿,颇为无奈道:“琬儿用我送的圣女玉令放出母亲的犯人,还私自猜疑妒忌我与旁人私情,难道就想凭一句道歉言语敷衍了事?”
张琬一听,才知坏女人果然不好敷衍,还未想好回应,整个人却被轻拥近入怀。
冷香中的酒味有些浓郁,想必是今日元日年节祭祀,圣女亦有宴席吧。
张琬视线落在坏女人美玉无瑕般的清冷面颊,细看才发觉有些红,增添微妙的媚惑,迟钝的明白话意,神情慌张道:“不、不行,我们婚期都没定呢。”
总感觉坏女人今夜的眼神比以往更加的热切,仿佛凝聚在寒冰里的岩浆,外表看着冰凉刺骨,深处却极其灼人。
“婚期一事,恐怕暂时不行呢。”忽地,坏女人低垂头颅亲昵的依在张琬侧肩,低声应。
话语里倒是听不出多少情绪,张琬却为此心间狂喜!
“为什么?”张琬掩饰心情询问。
秦婵偏头,呼吸都近在咫尺,美目摄人心魂般注视着少女,慢悠悠出声:“我想是有人在暗中针对琬儿,所以国都内的流言太盛,母亲很显然亦对此不满吧。”
所以秦婵才不悦的多喝了几杯,婚宴是要卜卦,才能定期。
可是母亲今夜一句都不曾提,真是很危险的迹象。
对于流言,张琬当然清楚,只是没想背后好像还牵扯别的势力阴谋。
自己的出生一直都受国都之人诟病,如今恐怕更是火上浇油,而坏女人是王朝圣女,两族婚事怎么看其实都是不合适的吧。
张琬思量清楚其中缘由,回神,却见坏女人仍旧一瞬不曾移的看着自己,目光中满是打量审视,不由得心惊!
“怎、怎么了?”
“琬儿听到你我婚期不定,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呢。”
语落,张琬没想到坏女人眼睛这么毒,心虚的想要否认。
可是张琬又觉得骗不过坏女人,只能试图转移话题,出声:“我自小就受尽邪物不祥的流言蜚语,这回闹得沸沸扬扬,所以并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闻声,秦婵的手臂轻环绕在少女身前,神态如常,倒没有表露更多心思,指腹轻落在她身侧系的圣女玉令,淡漠出声:“最好如此吧,否则琬儿就算想退婚,我也不会如愿,到时恐怕你会平添失望呢。”
张琬听的心脏一紧,暗想某种程度坏女人真是精准拿捏自己的心思。
正当张琬不知如何回答时,没想坏女人的手却已经落在身前,当即下意识的连忙抓住,才发觉自己在抵抗忤逆。
秦婵却并不意外少女的反应,掌心隔着她的手,仍旧搭在身前,仿佛只是随意动作,又仿佛别有所图,两人离得更近,低声道:“琬儿,我的保证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这一瞬间张琬其实都没想起来坏女人的保证是什么。
只是当坏女人紧随而来的贴近时,张琬才想起她说的是曾经保证过不会毁婚的事。
那落在脸颊的薄唇,有些凉,随即很轻移动,不像往日的亲,更像触碰。
“琬儿,不想试试别的么?”坏女人的话语像是嗫嚅,带着少见的示软询问姿态。
可那已经变化位置的薄唇,目标十分的精准明确。
张琬掌心拽住坏女人的一角衣物,才发觉有些湿寒未退。
看来今夜外面在下很大的雪呢。
坏女人从宫廷回到祭庙,肯定需要花费不少时辰。
所以坏女人果然不是来陪自己正经守岁的呢!
张琬试图后退,却发现坏女人将自己搁置在案桌与她之间,根本就没有逃跑的通道。
很显然,坏女人早就看透张琬的逃跑招数,呼吸间,酒味浓郁。
案桌的茶盏晃的越发厉害,水晕阵阵,张琬感觉到坏女人令人意外的强势进取,恐慌的出声:“不、不要!”
许是对于未知的恐惧,张琬猛地用力推开坏女人,却没有起身逃窜,恍惚间,才发觉自己面颊湿漉漉的厉害。
可恶,自己竟然被吓哭了,真是没面子!
坏女人亦像是被张琬突然的行为惊住动作,神情清醒不少,指腹握着绣帕擦拭张琬眼泪,微叹道:“你就这么怕吗?”
张琬想要躲避坏女人的动作,却又怕因此激怒她,只能无言颔首。
大抵是坏女人喝醉了,所以她才会这么有耐心吧。
若是换作过去的话,自己大抵都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一时无声,烛火摇曳,张琬以为坏女人打消念想时,没料到,自己的手却被她牵引动作。
心脉跳动,肌肤细腻,通通清晰传递而来,让张琬白净面颊比枝头熟透的柿儿还要鲜红。
秦婵神色并没有多少变化,反而一本正经,解释道:“你看,只是触碰抚弄而已,并不会疼痛。”
其实秦婵很是疑惑少女先前的抗拒,难以理解,只好归咎她的胆小和害羞。
所以秦婵只能用自己来缓解她的陌生抗拒,权当是教授。
如此一想,秦婵神情分外坚定,更不想在少女面前表露自己的生疏。
哪怕是一点点失误露怯,秦婵也不允许。
而张琬被坏女人动作弄的傻眼,整个人木讷的呆头呆脑,面红耳赤的厉害。
挣脱,就要动作,太羞耻。
不挣脱,就只能顺从,更羞耻。
而且很显然坏女人并不需要张琬的回应,她只是认真的进行教导,耐心十足。
屋外风雪肆虐,可屋内却诡异的热,张琬都有些口干舌燥,坏女人原本整齐的素白交领衣襟,微微松垮,肤白胜雪,很是不检。
张琬整个人宛如低头鸵鸟,根本不敢去看自己越矩的手!
人的眼睛,可以控制,但是别的,却不行。
绵软的,细腻的,像无形的水,像堆积的雪,像燃烧的火,纠缠不清,交织相融。
张琬无法理解的想要收回手,却被紧紧扣住,抬眸,却见坏女人玉白面颊染上霞红,神情却极为认真,清润嗓音有些温哑,嗔怪般出声:“琬儿不让碰,若还学不会怎么取悦我,我可就真要生气了。”
话语是不可忤逆的斥责意味,语调却是掺杂蜜糖的柔媚,简直不可思议。
当然此时的张琬没有心思感慨,只是被坏女人话语吓得停止任何挣扎念想。
自己和坏女人总要有一个遭罪的话,那还是坏女人吧!
深夜的屋院,清浅低吟声淹没在雪浪之中,而搜捕的祭卫们围堵各处门廊,天光微亮,仍旧没能抓捕到犯人。
巫史满是恐慌的踏入堂屋请罪,却见太阴圣女悠悠道:“跑就跑了吧,总归只是一个喽啰而已。”
“属下失职,可祭司那处如何禀告?”巫史不敢相信的询问。
“此事另有计划,若祭司来人,无需多言就是。”太阴圣女浅饮茶水应声。
见此,巫史颔首没有再多问,视线瞥见对面用早膳的王女,却见她蓦然起身,面颊绯红,闷声道:“我有些累想回卧房休息!”
说罢,王女不待回答,自顾离开堂屋,而太阴圣女并未不悦,薄唇轻抿,分明是一闪而过的笑意。
昨夜太阴圣女可不是如此宽容大度模样啊。
难道发生什么变化?
对此,巫史不好多问,只得存疑。
新春一过,枝头飞雪逐渐消融,而直到祭庙恢复课目修习,张琬才踏着房门出屋。
春日里王朝有许多的祭祀仪式,而这段时日坏女人会很忙。
许是坏女人处罚祭庙流言私议者,如今祭庙之内对于张琬基本不见任何非议。
不过众人躲避的目光身形,却是张琬能够看的真切。
越炘倒是一如往常,单手提着书箱,好奇的问:“你没事吧?”
张琬困惑道:“我能有什么事?”
“据说你去年看见那么一团尸体就闭门不出,我还以为直接吓病了呢。”
“那倒也没有这么夸张。”
越炘一脸嬉笑看着书呆子,见她没有被流言影响,松了口气。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换成旁人,大抵真会被献祭平息流言。
可书呆子跟太阴圣女的联姻关系,王朝一大半的太阴祭司势力不会轻举妄动。
至于太阳祭司和太阳圣女,虽然多年来一直暗中较劲,但书呆子跟太阴圣女只是联姻关系,真要出力不见得能造成一击致命的伤害。
而且反而会像是公开决裂,很显然划不来,最多就是私下推波助澜流言罢了。
“你不害怕我吗?”张琬见越炘一幅无所谓的模样询问。
“我怕啥,我有一身正气,才不会像她们那般胆小怕事!”越炘自信满满说道。
其实越炘是知道书呆子的性子肯定不会干杀人之事。
而且书呆子平日里修习祭庙课目都有些吃力,更何况杀人。
说句实话,越炘觉得书呆子被反杀的可能性更高。
张琬见越炘这么一说,心里有些感动,出声:“说来我那日曾经看见凶手。”
越炘一听,满眼都亮了起来,探究问:“所以到底是人是鬼?”
“我只是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那东西在房梁墙壁爬的飞快,几乎一眨眼就不见了。”张琬摇头应。
“哇,这凶手怎么跟我太奶奶说的传闻有点像!”越炘眼露惊诧道。
张琬见越炘这么说,亦想起她曾粗略提过几句,只是自己当时觉得匪夷所思,所以没有多问。
“你太奶奶具体是怎么说的?”
“太奶奶说很久以前,王朝有这么一种妖兽,它是昼伏夜出,善于爬行,力量强大,一口就能咬断人的脖颈,食人!”
语毕,越炘活动脖颈关节,咔吱声作响,心里没想到那位太奶奶以前哄自己睡觉的故事会是真的。
张琬见越炘如此说,又想起尸首的惨状,心有畏惧的出声:“那以前的人是怎么对付妖兽?”
越炘摇头应:“我都是睡前迷糊听过这个故事,早就不记得了。”
见此,张琬很是上心的焦急道:“那不如去找找你太奶奶询问详情吧?”
也许早些找到吃人妖兽,自己就能恢复清白呢。
越炘一本正经的出声:“我太奶奶她老人家都已经埋进越氏陵墓好些年,我总不能带你去挖越氏祖坟吧。”
张琬尴尬的陷入沉默,只得出声:“抱歉。”
“没事,我那位太奶奶整整活到一百二十来岁,已经是不可强求。”
“那可真是相当的长寿啊。”
张琬一听,才发觉自己连老人家的零头都赶不上。
祭铃悠悠响起,廊道的人大多往各课室行进,张琬亦与越炘告离。
早春湿寒,雨水淅淅沥沥下了近月,才得以消停。
待日头见晴回暖,新绿枝头嫩芽绽放,众王女大多已更换冬衣,用以方便训练修习。
而张琬仍旧一身厚重衣物,因而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眼见祭庙各处花枝招展,张琬却没有过去那般悠闲观赏的心思。
因着想查妖兽变人的古籍,所以张琬大多待在藏书阁。
没想,却碰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越青仍旧一身简朴衣着,跟在一些贵气派头的王女身后,那么突兀。
“王女亦是来借阅书的吗?”越青捧着厚重的竹简穿过书架,视线看了眼那些随行的太阴祭徒,止步的出声。
“嗯。”张琬才发觉自己竟然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越青。
明明同在祭庙,过去有一段时日还会遇见越青,越青简直就像突然消失一样。
越青没有多言,视线顾忌这些太阴祭徒,侧身让道:“王女请。”
张琬见越青似仆人般的谦让,心间滋味复杂,摇头应:“不必,我要找的古籍不在那处。”
说罢,张琬自顾去往别处,心间竟觉越青比坏女人心思还难猜。
坏女人冷着脸能看出不高兴,不说话亦是如此。
可越青不会,她的谦卑温顺会遮掩一切情绪。
真是两个极端差异的人呢。
而越青看着张琬同那些太阴祭徒离开视线之内,眉眼里浮现轻蔑,自己去年这么久没有露面都是拜她所赐。
那位太阴圣女竟然因为一阵暧昧流言而罚自己幽禁,不知她是否知道这是妒忌呢?
越青觉得那位太阴圣女应该是不知道的吧。
那个人几乎没有任何弱点,唯一缺点是不通情爱,无情无义。
按理这都不算什么缺点,当然前提是太阴圣女没有喜欢的事物。
现在越青真想知道,太阴圣女失去张琬时,她还会不会和当年那样的平静呢。
那只鲜血淋漓的小兔,曾是太阴圣女最宝贝的存在,对此越青可是印象深刻呢。
春日晚风吹拂新枝间无力反抗的娇嫩花骨朵,残留些许沁人冷意。
而此时屋院的闺阁内里,仍旧备着炭盆,烛火摇曳,清晰照落纱帐处的暧昧投影。
张琬被吻的有些透不过气,心生怨念,并不太想一味顺从坏女人的愉悦兴致,更不愿意如此被迫的取悦坏女人,手上力道调皮的重了些,暗自报复。
可坏女人并没有任何不适,反而玉白面颊红晕越发明显,甚至像是火焰般烧到她锋利上扬的冷冽眼角,融化晶莹雪珠,清秀蛾眉蹙的更紧,一截纤长颈间发出低吟,带着微弱的娇媚尾音,简直不可思议。
张琬听着耳朵发麻烫人,连带心间都有些颤,太过奇怪,甚至觉得是坏女人操控体内的傀儡蛊作乱,顿时不敢捉弄。
许久,久到张琬手腕都有些发麻,才终于结束一切。
原本午后是想在屋院好好翻查古籍传闻之类,谁想碰上难得悠闲的坏女人,计划就这么被搁置了。
纱帐之间坏女人玉身横沉,肌肤雪白,张琬却不敢抬眸去看,只扯着薄毯替她遮掩,连脖颈都不敢转动,自顾于一旁温水中净手。
忽地,坏女人探手自身后环住张琬,温软相贴,微伏身枕在肩旁,清润嗓音恢复如常,语调中透着些许愉悦的唤:“近来有些忙,琬儿一个人会无聊想我么?”
现在张琬只觉坏女人像一条水蛇,自己被她缠的有些透不过气,视线仍旧不好意思去看她那清冷中残留魅惑的姣美面容,羞耻的颔首,木讷应:“还好吧,最近修习课目很多。”
自己若是附和说想,坏女人她必定不会就此结束,所以张琬宁愿装傻。
这种亲密事,对于坏女人而言,可能只是取悦她的一种方式。
但对于张琬而言,这是世上最亲近之人才会做的事。
张琬突然觉得两人关系越发复杂,简直是理不清剪还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