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宴会“景行,进来吧!”
“……你的,未婚妻?”
诧异神色在眼底一闪而过,燕文帝看着地上的人,一时间只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陆景行没说话,却只将脑袋更深地低下去。
燕文帝目光在他身上扫视数下,片刻后啧啧笑道:“哪家的女子?朕倒是不知你几时有的未婚妻。”
沈长宁现在情况未知,陆景行没心情和他多说,只再次重复道:“臣请求陛下帮忙。”
燕文帝皱了皱眉,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到底怎么了?你自行处理便可,为何非得由我出面?”
陆景行缓缓直起身,看着燕文帝。
“臣今日寻人时捕获一人,此人正是致使臣的未婚妻失踪之人。本来臣以为既已抓到主谋,事情便终于可以在此了结,于是臣将人拷下,带回了大理寺。”
陆景行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只是没想到,在审问时,那人受不住刑罚,竟然自称他是受雇于人,而背后主使其实另有其人。”
燕文帝听着他的话,皱了皱眉。
“受雇于人?”
他问道:“这是何意?有人特意针对你的未婚妻?”
陆景行看着他,君臣两人四目相对,片刻后,他听见自己说:“非也,那人是富商沈茂山手底下一间丝织铺的掌柜,自称有人提供钱财,请他帮忙在坊间物色从外地来京城的良家女子,然后再借着试衣的机会诱骗打晕,然后买卖给那人。”
燕文帝没说话,脸色却一点点冷了下来。
“谁。”
陆景行垂眼:“臣不敢说。”
“哼。”
到这时,燕文帝终于回过味来了。
他看着面前的人,似笑非笑道:“我看你不是不清楚,而是太清楚了。说吧,能让你都觉得棘手的,到底是哪家大臣?”
陆景行目光落在地面上,沉默片刻后终于缓缓道:“是四殿下。”
一瞬间,空气中彻底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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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前院的血迹早已被冲洗干净,下人们捧着宴上需要用的鲜花果盘游走其中,最开始剑拔弩张的气氛早已消散干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重新落到了正在筹备的那场宴会上。
沈长宁和如意跟着那名丫鬟去往一间屋子,换上新的裙装。
丫鬟守在门外,屋内便只剩下沈长宁和如意两人。
如意一边为沈长宁系上腰带一边控制不住地掉眼泪,她开口说话,只有沈长宁能听见的声音中是显而易见的恐惧。
“小姐,我们能逃出去吗?万一逃不出去的话该怎么办。”
沈长宁抬手抹掉她的眼泪,低声安慰道:“别哭,会有办法的,他们至少现在并不是想杀我们。”
却不料如意摇摇头,反而斩钉截铁地说道:“他们不会杀我们的。”
她想到自己被关押的地方,忍不住轻轻颤了一下。
“小姐,不止我们,这府上,这府上还关着很多女子。”
沈长宁闻言顿了一下,缓缓低头看向她。
“你是如何知道的?”
如意听着,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我被关在了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那里还有许多房间,住着许多女子,她们告诉我,她们都是外乡女子,有的是来京城探亲,有的是来游玩,却都被人打晕,然后抓到了这里。”
她说着,又想起当时那群女子向她说起这些事情时脸上露出的神色,眼泪瞬间流淌得更加汹涌。
那甚至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已然认命了的绝望麻木。
“她们让我不要怕,说抓我们回来不是为了杀掉我们,而是为了将我们养在家中,偶尔去陪一些所谓贵客。”
如意不敢相信竟然会有人这么丧心病狂,
做出这等折辱人的事情。逼良为娼,即便是那些真正有人以此为营生的花船酒楼,也不允许有这种情况发生。
她觉得恐惧,也觉得难以置信,便问她们为什么不逃。
“她们说并非没有逃过,相反,她们中的很多人都逃跑过很多次,却都没能跑出王府就又被抓回来了,后来就慢慢认命了。”
她们嘴上同如意说着认命了,但眼泪却违背心意一般地不停往下掉。
如意说着更加觉得心酸痛苦。
“小姐,如果我们可以逃出去的话,我们能救救她们吗?我也想救救她们。”
沈长宁听着她的话,一时间神色冰冷到了极点,心里也逐渐感到奇怪起来。
如果她和如意今日被抓是为了招待方才见到的那人,那那些女子所招待的,又是谁呢?
沈长宁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轻轻拍了拍如意的背,低声道:“别怕,我一定会想办法救她们,我们先出去,看看他们到底想让我们做什么。”
如意点点头,擦干净眼泪,跟着沈长宁出了门。
沈长宁和如意被那丫鬟带着,穿过花园,走过长廊,踏上石桥,顺着栽种着柳树的小径往那放眼望去极其之辽阔的莲池中间停置着的那艘陈设精美的游船走去。
穆兰章立在船头,目光一瞬不转地落在沈长宁身上。
少女已然脱下了他的那件长袍,转而换上了一件浅粉色的长裙。
轻纱披帛,细长脖颈,这样一般人招架不住的嫩粉色穿在她身上,竟然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细嫩,纤细腰肢被束住,更显得胸前起伏暧昧,裙底绣着一片纷飞的蓝色蝴蝶,行走间竟让人有些眼花缭乱。
穆兰章盯着看了一会,竟然觉得身体里某处似乎也有蝴蝶在轻轻扇动翅膀,让他忍不住有些狼狈地移开了目光。
沈长宁在他面前停住脚步,目光往船舱内看了一眼,随即看向他。
“我已经按照你所说的做了。”
穆兰章笑了一下,看着她,正要说话,却听见船舱内有人高声笑道:“既然人已经来了,还不快进来!”
正是燕行的声音。
被这么一打断,穆兰章的话语顿在了喉间,没能再说出口。
“如意就在这里等着吧。”
沈长宁看着穆兰章,说道。
穆兰章听她说着,便抬眼看向她身后站着的人,目光从如意脸上轻飘飘地扫过,没太在意,只扔下一句随便你就先转身进了船舱。
沈长宁见他答应,便拍了拍如意,低声道:“你待在外面等我。”
如意既担忧沈长宁,又担心自己贸然跟着进去会给她添乱,只好点点头,泪眼汪汪地叮嘱她一定要小心。
沈长宁嗯了一声,转身也进了船舱。
此时已近黄昏,这船容量颇大,船舱内除了底下偶尔摇晃以外陈设布置都和寻常屋子没有区别。
窗户大开着,清风拂过,莲花微颤,嫩黄的蕊,浅粉的瓣,随风送来一阵扑鼻清香。但确实让人心旷神怡。
只是沈长宁此刻全然没有欣赏景色的心情,她垂着眼睛,拂开裙摆,在穆兰章身边缓缓坐下。
燕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后眉眼间倒也生出些许盎然兴趣。
“倒确实是个不多见的美人。”
沈长宁看向他,神色平静地回道:“多谢王爷夸赞。”
燕行闻言脸上笑意更深。
“小穆。”
他撑着脸颊,笑眯眯地看着穆兰章:“你若是看不上这姑娘不如将她让给小舅舅,我看她倒是颇有意思。”
穆兰章转头看了一眼沈长宁,继而又看向燕行,随即笑道:“小舅舅又在和我开玩笑了。”
这就是不肯让的意思了。
燕行觉得有趣,也不生气,只哈哈大笑起来。
他正笑着,却见有人急匆匆地跑进了船舱。
然后停在燕行身边,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沈长宁听不见那人说了什么,却清清楚楚地看见燕行的脸色蓦地变了。
“他来做什么。”
随着这一声嘟囔,又有一人进了船舱。
对方眉眼轮廓都长得和燕行颇为相像,只是两人气质却全然不同。这人眉眼温和,神色平静,和另一个恶劣纨绔的模样截然不同。
他进来后先是向沈长宁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便在另一个位置上坐了下来。
而很快,随着他落座,船内众人便纷纷起身向他打招呼。
“云王殿下。”
“王兄。”
“三舅舅。”
随着各种各样不同的称呼响起,沈长宁知道了来人的身份,也终于确定了这燕家的两兄弟到底哪个是燕云,哪个是燕行。
燕云点点头,而后看向上首坐着的人,缓声道:“听闻四弟今日在此设宴,为兄深感兴趣,便不请自来了,四弟应当不会怪我吧?”
燕行似乎与这位三哥不太对付,闻言只阴阳怪气道:“我哪里敢怪罪三哥。”
这话实在不中听,燕云却仿佛什么也没听出来一般,只点点头,温声笑道:“那便好,既然如此,我还有一个友人也同我一块来了,便让他也一同上船吧。”
说完便转头冲船舱外高声道:“景行,进来吧!”
沈长宁听着这个名字,心下猛地一颤。
她努力稳住表情,同众人一齐转头,缓缓看向舱门处正躬身进来的那个熟悉人影。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绣云纹的长袍,腰间挂着一个做工粗糙的荷包。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若有所感地微微侧头,四目相对,沈长宁眼睛蓦地一酸。
为了不让人看出异样,她很快又垂眼避开视线,而后重新低下了脑袋。
陆景行的目光在穆兰章身边坐着的人身上流连而过,眼底倒映着方才一闪而过的少女湿润的眼睛。片刻后,他垂眼,竭力敛住内里滔天的晦暗,俯身行礼。
“臣陆景行,拜见行王殿下,云王殿下,兰章殿下。”
第82章 珍宝“阿离,还不过来。”……
陆景行的声音在狭窄的船内回荡。
这船上几个人,除了初来大燕的穆兰章以外,没有人不认识他。
燕行坐在主位上,摩挲把玩着一只盛满醇香酒液的白玉杯。他是今日这宴会的主人,他不开口,其他人自然也不好说话。
可他的目光似笑非笑地扫过陆景行,分明将他的话语听的清清楚楚,可却仿佛故意刁难一般沉默着一言不发,而他不说话,陆景行便也不动,只神色自若地站在原地,任由他为难自己。
这气氛微妙不已,就连穆兰章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再次看向陆景行,目光却被他腰间挂着的那个荷包吸引了。
绣工制造不算精美,但却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女儿家的东西。
穆兰章觉得这应该是这位陆大人的心上人送给他的。
他这么想着,突然又鬼使神差地转头看向沈长宁。
只见方才还神色身体都紧绷着的少女,此刻竟然莫名放松了下来,正在饶有兴味地剥着桌上的莲子吃。
穆兰章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他往沈长宁身边靠近了些许,低声道:“你倒反而吃上东西了,怎么,不怕了?还是……”
他顿了一下,而后语气变得暧昧起来:“想通了?”
沈长宁没理他,反而仰头看着他,突然问道:“你什么时候可以放我走?”
穆兰章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何时说过要放你走了?”
或许是因为陆景行的到来让沈长宁变得镇定起来,她看着眼前的人,语气不再是刚才的小心谨慎,反而变得直接起来。
“那你想做什么?”
或许是也没想到她会问的这么直接,穆兰章先是一愣,随即心里便仿佛也生出点逗弄之意地凑近她,故意看着她的眼睛,而后低声暧昧道:“你觉得呢?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沈长宁看着穆兰章。
平心而论,眼前的人确实长了一副不错的皮相,高鼻深目,唇瓣绯红,或许是因为年纪尚轻,他的骨骼轮廓还没有完全显出成年男子的硬朗挺括,尚残存着些许青涩之感。
沈长宁实话实说道:“你这等样貌身份,只要你愿意,不会缺女人。”
她刚说完,却突然察觉到一道强烈到几乎灼人的目光。沈长宁心下一怔,悄悄瞥眼看去,果然正撞进一双神色晦暗的凤眼中。
陆景行正在看着自己。
她垂眼,平静的神色蓦地起了些许波澜。
而就在这时,上首一直沉默着的燕行终于开口说话了。
“落座吧。”
陆景行便从善如流地收回目光,颔首。
“谢王爷。”
他坐在了燕云的下方,正对着沈长宁。
随着众人都已经落座,护院轻飘飘地一撑杆,船便缓缓离了岸。
船身轻轻晃了一下,酒桌上杯盏中的酒液洒出些许,但却没有任何人在意。
“我听说你此次江南之行遭了埋伏,还差点没了性命?”燕行的声
音在船舱内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他的目光落在陆景行身上,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对陆景行的遭遇颇感兴趣。
陆景行神色平静,仿佛并未察觉到燕行语气中的幸灾乐祸。他目光淡然,微微点头道:“承蒙殿下关心,确有此事。”
燕行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而后突然叹气道:“可惜了,怎么就让你活着回来了。”
此话一出,船舱内的气氛立刻凝滞,沈长宁惊愕地看向燕行,清清楚楚地看见对方脸上毫不掩饰的恶意。
船舱内许久没人说话,只有船身随着水波轻轻摇晃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直到片刻后,燕云终于回过神来,他猛地皱紧了眉头,开口,不悦警告道:“燕行!”
而相比起他的愤怒,一旁的陆景行却只是垂着眼睛,神色平静,恍若无闻。
而燕行见陆景行如此镇定,似乎也觉得无趣,便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目光转向窗外,不再多言。
倒是一旁的燕云突然看向陆景行,目光带着几分关切,问道:“先前我倒是忘记问你了,你怎么今日会来这?”
然而还没等到陆景行说话,上首的燕行却先回过味来:“嗯?怎么,你们今日竟然不是一块来的?”
燕云轻轻摇了摇头。
“自然不是,我来找你是为了取回先前放在你这里的书,而与景行却不过是偶然在门口遇见的。”
陆景行也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臣之所以与云王殿下一同前来不过是因为偶然遇见,所以短暂同路一段。”
说完他顿了一下,而后神色平静,目光淡淡地望向燕行,随即开口,语气不疾不徐地说道:“臣是特地来找行王殿下的。”
燕此话一出,别说燕行了,就连燕云都愣了一下。
他的目光在陆景行和燕行之间来回扫视,似乎对陆景行的回答感到意外。他沉吟片刻,低声问道:“景行,你来找燕行……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确实如此。”
陆景行冲他点点头,随即站起身,走到船舱中间,俯身冲着燕行行了个礼,而后说道:“实不相瞒,臣今日之所以贸然拜访,实则是事出有因,还请王爷见谅。”
“臣有一珍宝遗失,特来找寻。”
燕行闻言,先是诧异地挑了挑眉,随即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哦?这倒是稀奇了,陆大人从未来过我府上,我倒是不知道陆大人何时在我府上掉了什么宝贝,你且说来听听。”
一旁的沈长宁听着,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又好笑又好气,侧了侧脑袋,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羞赧笑意。
“此物于臣无比重要,万金尚且比不上,臣怕有心人惦记,因此不敢说。”
燕行冷笑道:“你这是怕孤会见财起意,然后寐了你的?”
“臣不敢。”
燕云也有些不明所以:“景行,这船上不过就这么些人,不会有人会打你那珍宝的主意的,你尽管说,到时候也好叫下人们去寻。”
陆景行却仍是摇头:“还望王爷见谅,臣实在不敢冒险。”
一旁的穆兰章闻言也忍不住好奇道:“你既不说,又如何让人去找?”
“臣知晓它是在何处遗失的,不必旁人寻找,只需王爷应我,待我找到后,绝不会阻拦我带其离开。”
“笑话!”
燕行猛地一拍桌子,冷声道:“我乃大燕四皇子,这天下什么好东西我没见过,你将孤当成什么人了?”
“臣不敢。”
陆景行从善如流地跪下告罪,可再开口,却仍旧坚持:“还请王爷准允。”
燕云见状也来打圆场。
“罢了罢了,既然景行有此顾忌,你便答应他吧。”
燕行生了片刻的闷气,终于再懒得和他计较,便一挥袖子,刺道:“答应就答应,等你找到了,孤倒要看看那是什么宝贝,值得你如此稀罕。”
陆景行弯了弯嘴角,笑道:“谢王爷,”
然后他顿了顿,侧头,目光看向一旁,温声道:“阿离,还不过来。”
众人听着,皆是一愣。
然后整船的人都跟着他的目光一同转头,望向同穆兰章坐在一桌的身着粉裙的女子。
沈长宁面不改色地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爬起来,然后走到陆景行身边,同他跪在一处,俯身叩头。
“民女沈长宁,叩谢王爷恩典。”
到这时,众人终于反应过来陆景行口中的所谓珍宝是何物了。
看着底下跪着的两人,燕行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他眯了眯眼睛,怒意缓缓升腾,片刻后蓦地发出一声冷笑。
“好啊,这是把本王当傻子呢。”
第83章 任务恭喜宿主解锁任务【少女的眼泪】……
陆景行没说话,只将沈长宁缓缓扶起来。
殿内没有一个人说话,穆兰章微弯着唇角,脸上却不见丝毫笑意,另一边的燕云看着陆景行身边的沈长宁,一时间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脸色也有些怪异。
他知道燕行为什么会如此错愕以至于生气,因为就连他都没有想到。
他认识了陆景行这个人这么多年,知晓他的身份底细,也清楚他这个人性情冷漠,不近人情,却都没有预料到他有一天会这样维护一个女子。
燕行还从未被人如此正大光明地当着众人的面戏弄过,还偏偏什么也做不了,讽刺完那一句后脸色一时间阴沉到了极点。
陆景行却神色平静如常,对此却并不感到畏惧。他只是牵着沈长宁起身,继而自己独自俯身行礼,低沉和缓的声音再一次在船舱内响起。
“还请王爷恕罪,实在并非臣有意如此,只是臣身为大理寺卿,手下人命累累,结怨众多。而阿离是臣未过门的妻子,臣惜她爱她,自然不愿意让她受臣所累,受到一丝伤害,所以才先求请王爷应允,不要将她牵扯进来。”
沈长宁在一旁听着,忍不住侧头看向她。
好吧。
沈长宁想,她倒也不是很感动,而只是发自内心地觉得陆景行这个人,还真是仇人真多啊。
燕行听着,却只是冷笑一声。
“你的未婚妻?怎么,你哥死了这么多年以后你终于按耐不住要把他的未婚妻也抢走了吗?”
嗯?
沈长宁在一旁听着,意识到什么,有些诧异地转头看向燕行。
只见上首的人正目光森冷地看着她身边的人,眉眼间厌恶,愤怒,种种神色交织错杂,看上去简直有些扭曲。
她收回目光,默不作声地垂下眼睛看着地面。她不意外燕行会知道白药的存在,却有些讶异燕行竟然是陆家那个长子的朋友。
而且很奇怪的是,他在描述时竟然用了抢这个字。
沈长宁忍不住想,抢?陆景行抢走
了他哥的什么?是陆诏安精心为他哥设计的伴读的位置吗?因为本应永远站在黑暗中,然后再在某一次任务中悄无声息地死去的弟弟抢走了哥哥应得的权势荣耀,所以现在坐上大理寺卿这个位置的人才会是陆景行?
她正出神着,却听身边的人再次开口,这一次,陆景行的声音变得更低了。
熟悉的冰冷从他的话语中溢出来。
“王爷误会了。”
陆景行看着燕行,一字一句地说道:“阿离并不是檀家的那位小姐,也并不是我兄长的未婚妻,她只与我两情相悦。”
燕行愣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燕云打断了。
“景行,我竟不知,你是何时有的未婚妻?”
陆景行转头,看见燕云正神色讶异地看着自己。
他弯了弯唇,并未遮掩,而是大方承认了。
“此次江南之行便是阿离救了我,我已拜见过她家中的长辈,与她交换了定情信物,只等回京便请人替我去她府上与其交换庚帖,约定婚姻。”
“你与她约定婚姻,那檀云呢?她又该如何处之?”
还不等燕云说话,燕行便又飞快地开口问道。
陆景行重新看向他,有些讶异地说道:“王爷这是何意?那是我兄长的未婚妻,如今我兄长已死,自然应该解除婚姻。”
燕行一时间无言了。
他刚刚误会沈长宁身份时才指责了陆景行意图抢他兄长的未婚妻,如今一朝反转,他竟被自己的话噎住了。
而见他沉默,陆景行笑了笑,不再说话,只牵着沈长宁坐到了他的位子上。
燕云见气氛已经尴尬到了极点,便摆摆手,示意一旁干坐着的琴师继续弹琴。
很快,船舱内响起瑟瑟琴声,悠扬婉转,倒是将空气中的剑拔弩张冲淡许多。
沈长宁一落座,便被一道灼热目光狠狠盯住了。
她抬眼,看见座位对面,穆兰章正死死盯着她。
沈长宁:“……”
她避开对方的视线,小声和旁边的人说起话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陆景行胸膛里一颗心脏从得知沈长宁被打晕带到了这里以后便一直不上不下地悬着,空空落落地没有任何着落。先让陈升潜进来绕了一圈,得知她确实在这里,且看上去状态还算好才稍微平稳些许。
而直到他上了船,亲眼见到沈长宁完好无损地坐在那里,那颗心脏终于真正落回原位。
陆景行紧紧握住她的手,片刻后才低声道:“我去找了你,你不在府上,然后便去了你去的那间铺子。”
沈长宁瞬间了然。
“你把那个打晕我的那个人捉走审问了?”
陆景行摇摇头。
“那整间铺子里的人都被我带回大理寺了。”
婉转琴声中,沈长宁听见陆景行这么说。
“……”
她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道:“如果没记错的话此类案子应归属于当地官府管辖吧?何时可以直接归属大理寺,甚至还让堂堂大理寺卿亲自出马,你这算是以权谋私吗?陆大人。”
“算。”
“大理寺事务繁杂,并不专管断案,所以向来遵循三不管原则,非穷凶极恶之徒不管,非贪污谋逆不管,非惊世冤案不管。”
陆景行将她的手握得更紧,认真看着她:“但大理寺不管,我要管。只要是你的事情,即便陛下要治我的罪我也是要来的。”
寻常人这样说只怕会让沈长宁觉得难以忍受,觉得无非又是一个说得比做的好听的人。
可陆景行不一样。
男人看着她,神色表情都认真无比,并非邀功,更像承诺。
沈长宁心下一热,忍不住挪了挪身体,与他坐得更近了一些。
两个人肩膀挨着肩膀,衣袖遮掩下,手掌也紧紧握着。
“既然你已经审了那铺子里的人了,那也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沈长宁侧头看着他,想到之前如意说的那些话,脸上的神色微微冷了下来。
陆景行点点头。
“打晕你的那个掌柜以及其他协助她的伙计都交代了,行王手底下的人会时常联系他们,以那铺子为窝点,替他偶尔搜集长相貌美的外乡女子。”
沈长宁愣了一下,随即皱着眉眼,不敢置信地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是说那铺子里的人都是帮凶?”
陆景行神色平静地看着她:“阿离,何岳书那等以权仗势的纨绔子弟尚且能眼都不眨地杀死许多的人,更何况是陛下的弟弟。”
“只需许以重金,或是稍加威胁,寻常百姓便几乎没有可能拒绝。”
沈长宁自然懂这个道理,但真被陆景行这样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了还是觉得齿寒。她想到燕行当时说的那些话,又想到如意说的那些被平白关在府中的女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就只能这样算了吗?”
她看着陆景行,片刻后呐呐道。
那些女子的命运,就只能是那样了吗?
陆景行知道她在想什么,便将她的手握得更紧,肌肤相贴,温热沿着相触的地方一点点泛起,逐渐传递到其他的地方。
“不会,阿离,不会就这样算了。”
四目相对,她看见陆景行眼底蕴着的浅浅冷意。
沈长宁当然相信陆景行说的话,他说不会算了那便是不会算了。
但是……想到燕行的身份,沈长宁犹豫了一会,还是问道:“可是他毕竟不是何清平,不会影响你吗?”
陆景行刚要说话,却又突然想到什么,顿了一下。他看着沈长宁此刻的脸色,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你担心我吗?”
话语响起的瞬间,沈长宁手心蓦地一痒。
是陆景行曲起指节,轻轻挠了她一下。
她一怔,随即忍不住反手握住了那在她掌心作乱的手,认真道:“嗯,我担心你。”
少女如此直白地坦陈心意,明明是先发问的人,陆景行却反而不好意思了。
他垂眼,不去看少女的眼睛,只专注盯着桌面。
“不用担心我,他动不了我。”
沈长宁有些讶异,但很快又想明白了。
陆景行的身后并非没有任何倚仗,甚至相反,他的背后,站着的是这整个大燕真正的主人。
想通这个后沈长宁立刻放心了,刚点点头,便见陆景行侧过了脑袋。他看着自己,眸光有些暗,神色也显得有些苦恼。
“怎么办,阿离。”
“怎么了?”
沈长宁从未听过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诧异一瞬后以为他是想起了什么麻烦事,便连忙问道。
只见陆景行有些委屈地盯着沈长宁看了一会,而后突然说道:“我现在好想亲你。”
“……”
所有的关切话语都被噎在了喉咙里,沈长宁瞪了他一眼,而后脸颊发热地转过了头。
009旁观了一切,忍不住评价道:“恋爱脑。”
坐在两人对面的穆兰章将陆景行与沈长宁之间的互动看得一清二楚,也把沈长宁脸上那并非如面对他时假装出来的含羞带怯,而是真心实意的羞涩看得清清楚楚。
不显一丝造作,反而生动鲜活,让她看上去更加漂亮。
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咬牙切齿地盯着。
却很快感受到一道让他无法忽视的目光。
少女身边,原本还面带笑意的男人此刻冷下了眉眼,正目光森冷地看着自己。
穆兰章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一时间竟然真的仿佛被什么危险至极的阴冷凶兽盯住了一般,觉得后背发凉。
“……”
他顽强抵抗了许久,终于还是僵硬着垂头,不情不愿地移开了目光。
见人不再盯着沈长宁看,陆景行终于满意地收回了视线。
他亲昵地揉了揉沈长宁的手掌,随即低声道:“我已经让陈升去找如意了,待会下了船,你们先离开。”
闻言,沈长宁愣了一下,随即转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听见耳边响起一道电子音。
“权势的浪潮之下总是枯骨累累,冤情无数,唯有手持律法的长剑,才能劈开这浪潮使得内里的阴暗暴露在天光之下。”
“恭喜宿主解锁任务【少女的眼泪】,请宿主以讼师身份,解救困在王府内的少女。”
“本次任务成功后可累计法理值30%,失败则将面临处罚,请宿主认真对待。”
沈长宁的脸色蓦地一变。
009竟然在这时突然发布了任务!
第84章 冒险“陆刑,你相信我呀。”
沈长宁皱了皱眉,在脑袋里问009:“这么突然。”
009回道:“确实是有些突然,但这个任务和上一个不一样,它没有时间限制,宿主不用担心会超时导致任务失败。”
都已经发布了,确实也没有办法了,沈长宁叹气道:“这个怎么样算成功呢?是把她们就出去就算成功吗?”
009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宿主请注意,此任务有特殊说明,需要宿主以讼师身份完成任务,最后系统评估完成度时也会参考宿主
这一点是否达标。”
懂了。
沈长宁想,既然特意说明了要以讼师身份完成,那便说明不仅仅只是把人从王府救出去这么简单,她最后应该还是要为这群少女申冤。
可是抓走她们的人是燕行,向谁深渊呢?如果只是惩处了她铺子里的那个掌柜以及王府的那个管家,又能不能算成功呢?
沈长宁皱着眉头,兀自想的认真。
一旁的陆景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她皱着眉头沉默不语地坐在一旁,还以为她是被吓到了,便侧头安慰她。
“害怕吗?”
男人的声音响起,沈长宁蓦地回神。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陆景行:“嗯?”
陆景行很少见她这样,弯了弯嘴角,忍俊不禁地笑道:“堂堂一个家主,进自己家丝织铺子逛一圈,结果却被底下的伙计打晕卖掉了,也算是奇事一件了。”
以至于他说给燕文帝听的时候对方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说到这个沈长宁也有些郁闷。
“那哪里还是什么丝织铺子,都成了贼窝了。而且我进去的时候还想着隐瞒身份,装成客人借机视察一下铺子,谁想到都还没来得及表明身份就被打晕了。”
她说着想起如意说的事情,却又一扫脸上的郁闷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不过也幸好我被抓了,这样你才会来找我,不然只怕到下辈子都不会有人发现他们竟然在背地里做这种腌臜事。”
陆景行看着她。
少女神色严肃,一双眼睛在已经有些昏暗的天光里仍然显得亮晶晶的,明明自己都还没有完全安全,神色间却看不出半点恐惧,反而显出十足十的愤懑。
“不害怕吗?”
他忍不住问沈长宁。
沈长宁愣了一下,最后出乎他预料地点了点头,但很快又说道:“怕,但是更多的还是生气。我是女子,也是百姓,何岳书也好,行王也好,似乎都将女子视作物品,随意便可占有,难道只是因为我们没有他们那般的权势吗?”
她看着陆景行,说道:“陆刑,不只是我们,如意告诉我,这府上还关着许多其他的女子。”
她说完,却没有在陆景行脸上看到意外的表情,便愣住,有些诧异地低声问道:“你知道?”
陆景行没骗她,而是坦然道:“猜到了,我审问你铺子里那群伙计时他们说他们交易往来不止一次,既然这次抓了你们,那之前一定还抓了别的人。”
沈长宁点头:“是,他们抓我是想让我去伺候对面坐着的那个人,而如意说那群先前被抓回来的女子说她们被抓回来的原因也是为了伺候某些贵客,你知道那是些什么人吗?”
陆景行听着,眼底神色不由得发生了些许变化。
他转头看了眼对面坐着的穆兰章,而后又转头看向沈长宁。四目相对,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变得更快了一点。
“阿离,你是说行王的人抓你们回来是为了招待所谓的贵客?”
沈长宁垂眼,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我当时被打晕后很快就醒来了,这是我听那管家和掌柜交谈时说的。而如意被抓进来后便和那些女子关在了一起,这便是她告诉我的,如意定然不可能会骗我。”
如意是沈长宁的婢女,自然不可能,也没道理会拿这种事情去骗她。这便说明沈长宁说的是真的。
行王拐夺女子不是因为贪图美色,发泄欲望,而是为了将其调教驯养,以随时待客。
而这种在家中养妓以伺贵客的下作手段虽然在本朝稀罕,可在先帝尚未继位时的皇室之中却是寻常。
先帝做太子时,兄弟颇多,因此争夺极其惨烈,不仅下毒刺杀等手段层出不穷,更有皇子为笼络朝臣商贾,竟然搜罗美貌女子,养作家妓,迫其引诱,再施予手段套取信息以作把柄。
此举使得当时的朝堂乱成一片,结党营私者数不胜数,是后来皇子之间互相戕害,手足相残的最大原因。
也正是因为如此,先帝才会严禁此事,甚至为了防止子嗣之间互相残杀而为他早早定为继承者的燕文帝安排暗卫防护。
而如今,先帝逝世多年后,在这行王府上,竟然又出现了一模一样的手段。
沈长宁见他脸色难看,神色怪异,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了?”
她看着陆景行,说道:“是不是那些贵客的身份特殊?”
这事情事关皇家秘辛,陆景行不想把沈长宁牵扯进来,但看着少女神色间的担忧,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隐晦提醒道:“阿离可知这世上有哪两种人最需要笼络?”
沈长宁愣了一下,继而后背蓦地泛起寒意。
这世上还有什么人值得他燕行去笼络呢?明明整个大燕都是他家的。
当然有,朝臣,以及商贾,能够让燕行如此费尽心机笼络的,只有两种人,有钱和有权的人。
而他一个没有半分实权的闲散王爷笼络这些人的用意,只怕傻子都能猜到。
沈长宁心底发寒,只觉得不敢置信。
陆景行见她神色,便知道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捏了捏她的手,温声道:“此事事关重大,还得从长计议,我不能将你牵扯进来。所以等出了船以后,你和如意便跟陈升先离开,府外金钊带了人在等侯,你不用怕。”
“不行。”
沈长宁却打断了他。
她看着陆景行,胸膛里一颗心脏跳得飞快,一个无比冒险的想法充斥在沈长宁的脑袋中。
“如果我们就这样离开了,那群女子日后再难找机会救出来,她们甚至很有可能会被灭口。”
她压低了声音,在不绝于耳的琴声中神色平静地看着陆景行。
“陆刑,我知道你需要她们做人证,我可以帮你,帮你把她们带出来。如意知道她们被关在何处,你让你的人协助,我们一定可以把人带出来的。”
陆景行立刻拒绝。
“不行,这太冒险了。”
沈长宁摇头:“你先听我说,陆刑。如果事实真是如你所说,那他一定知道这是重罪,他如今并不知道我知晓这个,也不会记起如意,所以不会提防我们。可你不一样。”
沈长宁看着陆景行:“他知道你是为了我来的,他一定会对你严防死守,甚至先你一步将人直接处理掉,到时候便真的是什么证据也没有了。”
他说的陆景行并非没有想过,只是他一开始的打算是等少女离开后,他便让人进府内暗中搜寻,等手里有了确切的证据后再带人来查。
他从未想过要让少女涉险。
可是少女看着他,神色间看不出多少畏惧,反而是一目了然的孤勇。
“陆刑,你相信我呀。”
沈长宁见他沉默,以为他还想拒绝,便软下声音,耍赖一般地撒娇道。
陆景行和她对视许久,终于还是没能狠心拒绝,只好发闷地转过脑袋,轻轻哼了一声。
船舱内的众人都将他们的表现看在眼里。
琴弦铮铮,他们听不见陆景行和沈长宁谈话的内容,却能看见两人亲昵的神色以及动作。
众人于是并未怀疑太多,只是有些讶异有朝一日开了窍,就连陆景行这等冷心冷肝的人都会仿佛变了一副模样一般。
也真是稀奇。
或许是被不请自来的两人打扰了情绪,燕行没过多久就让游船缓缓靠了岸。几人出了船舱,只见天边落日几乎已经完全西沉,天地间变得昏暗起来。
陈升带着如意等在远处。
陆景行松开沈长宁,看着她。
“去吧。”
沈长宁嗯了一声,瞥了一眼在场的几人,随即飞快地向陈升跑去。
“怎么?陆大人这是又记起自己还有别的珍宝在本王府上了?”
燕行倒并未计较并未向自己行礼便离开了的沈长宁,他只是看着面前并未一同离开的男人,冷声讽刺道。
陆景行听了并不生气,只缓缓收回落在沈长宁身上的目光,继而看向燕行 。
“王爷说笑了,臣的珍宝自然是已经找到了,只是现在要算的,是王爷府上那位窃夺臣珍宝的小人的罪。”
话语到最后,其中的冷冽杀意已经毫不掩饰。
在场几人闻言,脸色皆是一变。
燕行更是当场怒喝:“住口,你在胡说些什么?!”
他神色惊惶,似乎并未想到陆景行竟然会如此不给他面子。
夜风拂过,吹动长袍,陆景行却挺直了脊背,兀自站得笔直。
“沈氏丝织铺的伙计以及掌柜现在还关押在大理寺,王爷若是觉得我是在胡说,也可同我去走一趟。”
“只是届时若他们见到王爷,胡乱攀咬,那便是臣也无从掌控的事情了。”
这话语中赤裸裸的威胁让燕行的脸色更加难看。
“事已至此,你待如何?”
陆景行目光森冷地看着他,开口,一字一句道:“窃人珍宝者,当砍除手脚,以示赔偿。”
几人听了这话,脸色又是猛的一变。
燕云虽然只是隐隐约约猜到了些许,而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却很清楚,在燕行的府上砍他的下人,这与将燕行的脸踩在脚下摩擦有何区别。
夜色中,燕行猛地涨红了脸,他咬牙切齿地紧紧盯着陆景行,僵滞许久,直到天光都已经完全暗了下去,他才终于猛地转身,厉声喝道:“将管家带过来!”
又过了许久,久到众人都被夜风吹得有些发抖起来时,终于有人钳住手臂,将面如死灰的管家拖了上来。
燕行正要说话,一旁安静站着的陆景行却先他一步,蓦地出手了。
只见他飞快地拔过旁边站着的护卫腰间悬着的长剑,然后寒光一闪间,有猩红飞溅而起,沾湿了袍底。
这一切动作快得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多谢王爷。”
陆景行将长剑重新插回剑鞘,不去理会几乎已经完全呆滞住了的众人以及地上被削去了一只手一只脚,终于反应过来后开始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痛苦哀嚎的人,他只浅浅笑了一声,随即便毫不留情地转身往府外走去。
而就在他刚刚转身,身后却突然响起匆忙慌乱的脚步声以及慌乱叫声。
“不好了!不好了!王爷,后院走水了!!”
听着那声响,背对着众人,陆景行轻轻弯了弯嘴角。
第85章 相救“还有人没来呢,我等等他。”……
远远的见到她,如意便红了眼睛。
沈长宁走到近处,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没事了,我们先走。”
说完她转头,冲陈升点点头。
陈升嗯了一声,刚转过身,就听见身后少女带着哭腔的支吾声音。
“小姐……”
陈升顿了一下,诧异转头,看见如意抬手牵住沈长宁的衣袖,正仰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如意实在是难过,她既想救下那群无辜的姑娘,却又害怕自己这样会连累了沈长宁,一时间觉得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伤心得不行。
陈升有些不解,以为她是被吓到了,沈长宁却很快明白过来。
她还记着要救那群姑娘的事情。
沈长宁心里软了一下。
她想解释,却又碍于此处人多眼杂,没办法明说,只好先抬手抹掉如意脸上的眼泪,温声安慰道:“别着急,我们先出去。”
好在如意很快听明白了她话语中的暗示,不再执着。
她和沈长宁对视,将那双即便是在昏暗暮色中也仍旧显得亮晶晶的眼睛看的清清楚楚,于是心中莫名安定下来。
小姐那么厉害,她应该相信她的。
如意点点头,乖巧应声:“好。”
几人不再停留,很快跟着陈升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他们沿着弯曲回廊,在下人悬挂起来的灯笼亮光中一刻不停地往前走,夜色笼罩住偌大的王府,白日里还显得鲜艳漂亮的花园此刻在黑暗中露出扭曲的模样,茂树鲜花,那看不清楚轮廓的暗色中仿佛有无数幽魂藏在其中,正静默地注视着他们。
沈长宁牵着如意往前走,沙沙作响的脚步声中她只能听见自己压抑的呼吸声以及鼓噪到几乎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这段路程仿佛长到没有尽头,但事实上,沈长宁只数了300下自己的心跳声,他们就已经走到了大门口。
直到笼罩在头顶的阴影彻底散去,她们从这座高大巍峨到让人不寒而栗的建筑中彻底走出去,看见街道上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时,沈长宁才终于有种自己真正安全了的感觉。
平安将人带出来,陈升也松了口气。
“姑娘受惊了,按大人的吩咐,金钊带人在那边等着姑娘,会直接送姑娘回府。”
沈长宁抬头,看见不远处金钊正坐在一架熟悉的马车上看着她们。
四目相对,金钊冲她点了点头。
几人走到马车边,沈长宁却没有上车。
少女转头看了眼那已经完全隐没在夜色中的王府,然后又看向陈升和金钊两人。片刻后,她开口,缓缓说道:“我想让你们帮我个忙。”
陈升和金钊对视一眼,虽然有些讶异沈长宁竟然会有事找他们帮忙,但也没有立刻拒绝,而是说道:“姑娘请讲。”
沈长宁于是点点头,将船舱里,她和陆景行商量好的计划告诉众人。
“那府上除了我和如意,还关着其他的女子。我们想救她们出来,不仅是为了救她们,更因为将来或许,她们能帮我们一个大忙。”
金钊皱了皱眉,陈升闻言也有些犹豫:“我虽然去王府探了路,可却并不清楚她们具体被关在何处。就算碰巧找到了,姑娘又如何保证她们一定会同我走呢?届时若出差错,难免连累姑娘。”
沈长宁却摇了摇头:“诸位只需帮我做两件事即可。”
她说完转头看向身后的如意,笑道:“救人的事情交给我们。”
如意一愣,继而眼睛蓦地一亮。
“对。”
少女愁容满面的脸上终于漾起一抹笑意。
“她们认识我,见到我后定然会同我一块走的。”
可说完她的目光又黯淡下来。
“可是王府偌大,我并不认识路。”
“这个就不用担心了。”
沈长宁弯了弯唇角,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这个交给我。”
她可是有个强大的好帮手。
——
“前面那张门后,向左走,有三个婢女正要路过。”
009又一次充当起了导航。
夜色沉沉的王府里,刚从后门偷偷摸摸溜进来的沈长宁和如意此刻正沿着回廊脚步不停地往前。
而在她们头顶的屋檐上,细碎瓦片发出人耳几乎察觉不到的轻响,那是陈升和金钊两人。
这王府看似下人众多,但幸好各个懒散不堪,几乎无人用心把守,以至于防守薄弱到几乎根本不用陈升出手。
沈长宁借着009这个逆天外挂,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穿梭在各处的下人一边往那群人被关押着得地方走去。
如意提心吊胆地跟在她后面,几乎吓得心脏都快要停止。
直到看到那熟悉的院子。她才终于真正放下心来。
“小姐,就是这儿!你好厉害,这都能够找到路!”
小丫头不知道沈长宁开了挂,还真以为她认识路,一时间惊喜不已,压低了声音欢呼道。
沈长宁一边矜持笑着示意她噤声一边在心里故意冲着009犯贱:“听见没,009,夸我呢。”
真正的大佬009闻言冷笑一声,再不搭理她了。
院子里灯火通明,大敞着的门口守着两个丫鬟。
沈长宁抬头看了一眼,屋檐上的陈升金钊立刻意会。
两人飞身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劈向两个丫鬟的后颈。夜色遮没了他们的身影,两个丫鬟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几人迅速将丫鬟拖进一旁黑漆漆的屋子里。
那是一间用来堆放杂物的屋子。
沈长宁关上门,对如意说道:“快,换上她的衣服!”
如意不敢耽搁,连忙脱下自己的外衣,长宁则迅速将那丫鬟的外衣脱下,又用布条将她的手脚捆住,堵住嘴巴。
两人迅速换上了丫鬟的衣裙。
屋内众人正说着话,却突然听见有人敲门。
柳如溪起身去开门,目光落到如意脸上时蓦地顿住。
是那个哭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的小丫头。
“我回来接你们了。”
少女的头发有些凌乱,神色也很紧张,但眼睛却亮晶晶的。
“这是我家小姐,我们来救你们出去。”
屋子里瞬间静了下来。
众人惊愕片刻,然后纷纷站起来,看向沈长宁和如意。
数道目光中,没有警惕,没有恐惧,有的只是一模一样的渴望和感激。
沈长宁被许多道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喉咙吞咽数下,鸡皮疙瘩纷纷起立,一时间竟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后面的一切顺利到让所有人都觉得诧异。
陈升走在前面开路,带着一众人往后门走,两个被打晕的丫鬟则被重新换上了自己的衣裙。
金钊将她们抱出来放在了院落外面的亭子里,然后重新回到院子里,掏出火折子,一把点燃了主殿。
后院的火光很快映红了半边天,仆人们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尖叫着四处奔忙救火,
但那已经和沈长宁他们没有关系了。
马车停在黑暗中,很快载满了一整车的姑娘。
沈长宁没上去。
她拍了拍如意的后背,看向陈升。
“如意要同她们一块去,就先交给你了,辛苦你暂且安顿一下她们。”
陈升点点头,又问道:“姑娘不同我们一起走吗?”
沈长宁回头看了一眼火光冲天的王府,笑道:“还有人没来呢,我等等他。”
陈升瞬间会意,不再多问。
沈长宁说完又看向如意以及她身边神色惶惶的少女们。她笑了笑,目光温和地说道:“别怕。已经安全了。”
姑娘们怔怔地和她对视片刻,终于点着脑袋,泣不成声。
沈长宁看着,眼眶也有些发烫。
“别哭。”
她笑了笑,像从前做律师的时候那样安慰着面前这群无辜遭受了恶意磋磨的姑娘。
“我会替你们报仇的。”
姑娘们哭着点头,没有一个人怀疑她是在说空话。
片刻后,随着金钊奔逃而出,这架马车上该有的人终于都齐了。
沈长宁站在暗处,看着马车缓缓离开。
夜风拂过单薄长裙,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浸润在寒意中。但转头看一眼门口,目光落在正缓步从那处巍峨建筑中出来的人身上,沈长宁便又不觉得冷了。
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停下脚步若有所感地向她的方向看来。
沈长宁蓦地弯起嘴角。
片刻后,少女提起裙子,从夜色中奔逃出去,扑进了男人的怀抱中。
第86章 夜游然后他低头,吻住了沈长宁。
陆景行没想到沈长宁竟然没有跟着陈升他们离开。
抱住人的瞬间,他脸色蓦地一变。
男人转头飞快地看了眼身后,继而便手臂用力钳住沈长宁的腰肢。沈长宁脚尖蓦地离地,都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睁大着眼睛被他抱着离开了王府门口。
两人的身影很快隐没在暗巷的阴影中。
“怎么了?”
沈长宁被放下来。
她眨眨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
陆景行垂头看着她,眉眼间浮现出些许的阴霾。
“为何不同陈升他们离开。”
他紧紧盯着少女,喉咙有些发紧。声音颤抖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抑制不住的担心。
就如同当时在暗牢中,当那些人交代出沈长宁去向的时候,一瞬间浮现在陆景行心中的情绪根本不是愤怒,而是恐惧。
他恐惧到甚至根本不敢让自己失去理智,而只能强迫着自己保持着比以往还要严苛的清醒冷静。
长街纵马,连闯三道宫门直奔燕文帝所在的宫殿,下马时陆景行后背透湿,连腿都是软的。
所幸他来的还不算太晚,沈长宁也并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
但只要一想到少女竟意外被卷进这种事情,陆景行直到现在仍旧感到后怕不已。
听着耳边男人有些发抖的声音,沈长宁愣了一下,继而猛地反应过来。
她抬步往陆景行的方向走得更近,夜色中,两个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了一处。
沈长宁抬起头,紧紧环住陆景行的腰,脸颊也轻轻贴了上去。
单薄长袍下,她听见男人无序杂乱的心跳声。
沈长宁沉默不语,只静静地听了许久,而后终于涩然开口。
“别担心,你已经成功把我带出来了,还有如意,我们都已经安全了。”
陆景行没说话,只任由沈长宁抱着自己。
夜风从巷中穿过,长裙微微飘动,和男人的长袍纠结在一起。
过了不知道多久,僵立不动的人终于缓缓收紧手臂,仿佛妥协又仿佛终于放松下来一般地轻叹一声,而后将沈长宁紧紧锢在了自己怀里。
然后他低头,吻住了沈长宁。
少女愣了一下,但很快便顺从地张开唇瓣,任由男人探进舌尖,仿佛渴求一般地向她索取着。
锢住腰肢的手臂逐渐上移,手掌贴着玲珑脊背,透过单薄身体,他感受到少女的心脏在他的掌心里轻轻跳动着。
一下,两下,三下,虽然声音轻微,但跳动的力道却鲜活有力,如同一只振翅欲飞,生机勃勃的小鸟。
陆景行心中最后一丝后怕也终于在这样的动静中彻底褪去。
他掌住沈长宁的后脑勺,指尖落入浓密发丝中,毫无征兆地加重了这个亲吻的力度。
舌尖纠缠着索求,无理地重重舔舐过上颚,齿列,津液和呼吸在厮磨缠绵中交换,呼吸早已经变得湿热软绵。沈长宁被他紧紧扣在怀里,被迫仰着头,根本无法挣扎半分,只能张着口,动弹不得地接受他的亲吻。
听着那暧昧不已的啧啧水声,沈长宁有些脸红。
街上虽然偶有行人,但路过时却都无人注意到一旁的暗巷中,有两人正身影亲密地抱在一起,吻得难舍难分。
这个漫长的亲吻结束时沈长宁几乎觉得腿都要软了。
唇瓣被磨得有些水红,眼中也弥漫起水汽,舌尖更是被吮吸得发麻。她屏住呼吸,狼狈不堪地喘息着,心中竟也难得地觉出些许恼意。
但还不等她真正发作,便有高大身影先一步垂下脑袋,埋头在她肩上,讨好地在她颈侧白嫩皮肤上亲了一下。
“阿离,我好想你。”
随之落入耳中的便是男人
带着一点委屈的声音。
若是不发生这场意外的话,他早该对沈长宁说这句话了。
沈长宁听着,那点甚至都还没有冒头的怒意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胸膛里那颗心脏还没缓过神来便又立刻软了下去。
她抬手摸了摸陆景行的面颊,轻声道:“我也想你了。”
陆景行缓缓站直身子,目光温柔地落在沈长宁的脸上。
夜色如墨,夜风轻轻拂过巷子,卷积起些许凉意,却吹不散两人之间炽热的气息。陆景行抬手,将沈长宁耳畔散落的发丝轻轻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脸颊,引得沈长宁微微一颤。
“如今时辰还早,阿离,我们去街上走走吧。”
沈长宁抬眸看他,眼中泛起些许笑意。她轻轻点头,任由陆景行牵起自己的手,十指相扣,掌心传来温暖触感。
两人并肩走出暗巷,走过行王府前,街上的行人便逐渐多了起来。
偶尔有几盏灯笼在风中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
越往街市走,便愈发热闹起来。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大燕开放夜市,即便是夜晚,街上也并不荒凉冷清,反而热闹非凡。门前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光亮将整条街映照得如同白昼。
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夹杂着行人的谈笑声,显得格外喧嚣。
“糖葫芦嘞!又甜又脆的糖葫芦!”
老汉扛着一个硕大的稻草制成的架子,上面插满了红彤彤的糖葫芦,晶莹剔透的糖衣在头顶悬挂着的灯笼的昏黄光亮中下闪着诱人的光泽。几个孩童围在他身边,眼巴巴地看着,手里攥着几枚铜钱,叽叽喳喳地争着要买。
沈长宁和陆景行从他摊前走过,片刻后,少女手中多了一串又红又大的糖葫芦。
“我从前也很爱吃这个。”
沈长宁吃掉一颗山楂,任由那熟悉的酸甜浸透舌尖,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还是沈离的时候,她大学外就有一家铺子专门做这个。据说是老板祖上传下来的手艺,总之味道极好。
沈长宁四年来不知道吃了多少串。
后来毕业后偶尔出差到那个城市,她还特意去了一趟,但很可惜当时店铺关门了。她那时倒也不觉得多可惜,想着以后有机会再来,却没想到后来一朝遇到意外,倒是再也没机会去了。
如今再次吃到,却是在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沈长宁眨眨眼睛,一时间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分。
陆景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却莫名感到她的情绪有些失落。他没有多说,只是握紧沈长宁的手,缓声道:“喜欢吃,以后我常给你买,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给你买。”
沈长宁闻言回神,忍不住笑着看向他。
“这么大方啊,陆大人。”
她弯起眼睛,灯笼的光亮落在她眉眼间,笑意狡黠,顾盼间灵动鲜活,显得无比漂亮:“可别忘了,我爹是大燕第一富商,比起拿朝廷俸禄的陆大人,好像我比你更有钱?”
陆景行被少女脸上得意洋洋的古怪表情逗笑,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唇角。
少女惊怔着没有动,任他亲住唇瓣。
舌尖尝到一丝甜味。
陆景行品尝着那丝缕的甜,而后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他被少女如此打趣也不生气,脸上不仅没有一丝恼意,反而显出自得感:“嗯,那以后就靠阿离养我了。”
沈长宁逗人不成反被他噎了一下,不由得有些脸色发红,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陆景行失笑,见状不再逗她,只牵着她继续往前走去。
不远处还有一个高垒起来的戏台。
锣鼓声震天响,人群围着高台,挤作一团。
台上的武生画着油墨浓妆手持长枪,与对面作老虎打扮的人打得难解难分,台下的观众看得目不转睛,不时发出阵阵喝彩声。
沈长宁拉着陆景行挤进人群,仰头看着台上的表演,眉眼间满是饶有兴味。
陆景行则寸步不离地站在她身边,微微侧身,将她护在怀中,避免她被拥挤的人群挤到。
戏台上的武生一个翻身,长枪舞得虎虎生风,引得台下又是一阵喝彩。
沈长宁看了也忍不住转头和陆景行感叹:“真有意思!”
她眉眼间满是兴致勃勃。
自从穿越到这世界以来,沈长宁一直沉溺于如何回去以及如何不出差错地扮演成沈长宁。根本没多少心思出门闲逛,更别说是来这夜市看什么表演。
每到夜色降临,最先找上沈长宁的往往都是孤独和伤心,直到如今和陆景行来逛了这么一会,她才发现原来这异世的夜晚,也可以是开心热闹的。
或者说因为有了陆景行,沈长宁终于不再感到孤独。
她不安又孤独的灵魂在这个世界找到了只属于她的栖身之处。
陆景行见她开心,便低头轻笑着对她说道:“你若喜欢,以后我常带你来看。”
闻言,沈长宁一双眼中泛起浓郁笑意,“好啊,你可要说话算话。”
陆景行点点头,认真道:“我保证。”
话语说出口的时候,陆景行突然发现他好像总是在向沈长宁承诺,而且每一次说的时候他都是甘之如饴,纵容的样子仿佛就算某天沈长宁说要他的命他也可以坦然答应。
但只要沈长宁开口向他要。
陆景行眸光深沉地看着已经重新转过头去看表演的少女,心想,他未尝不会答应她。
第87章 回府“陆大人这是要把我拐到哪里去?……
京城的夜市热闹繁华,杂耍摊贩,数不胜数,令人眼花缭乱,流连忘返。
等到两人游玩尽兴时已是月上枝头。
回去的路上,陆景行牵着沈长宁往回走,去的却不是沈府所在的方向。
热闹过后,情绪冷静下来,充斥在陆景行脑子里的不再是这夜晚的繁华热闹了而是沈长宁以及那些女子都曾提到过的所谓贵客。
贵客。
唇齿咀嚼着这两个字,陆景行轻轻眯了眯眼睛,心中突然泛起些许不安。
那股不安的情绪生的来势汹汹,却毫无根据,不过是他从前跟在燕文帝身边做了那么多年暗卫后自然形成的一种直觉而已。
只是他现下虽然并无头绪,却并不放心让少女一个人回到沈家。
看着前方路面上的皎洁月光,陆景行想,至少得等到彻底了结这件事以后。
沈长宁被身边的人轻轻握住手腕带着往前走,目光落在路面上,有些走神,一时间根本没注意到陆景行带她走的并不是回沈家的路。
沈长宁还在想那些还被关在大理寺里的丝织铺的伙计。
偌大一间开在京城,开在沈家眼皮子底下的铺子,竟然从店铺的掌柜到底下的伙计都参与了这等恶心勾当,整间铺子从上到下被燕行的人涉入到这种地步
沈长宁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心底发寒。
她不清楚沈家手底下是否还有其他的铺子也同样涉入其中,只是从此事上便可见,这偌大的富商之家并非如表面所见的一般太平。
想到自己的任务和少女们的眼泪,又想到沈家如此多的铺子,沈长宁抿了抿唇瓣,似乎隐隐感受到了那潜藏在阴影之下四伏的危机。
两人拐过街角,沈长宁终于回神。
她眼看着自己已经离沈家所在的东三街越来越远,愣了一瞬后不由得微微弯了弯嘴角。
少女眼底蕴着笑意,明明心知肚明,脚下也顺从地跟着男人走,嘴上却故意道:“嗯?好像不是这里啊。”
她说着便收紧手掌,扣住陆景行的手,扭头去看他,眼中满是促狭戏谑的笑。
“陆大人这是要把我拐到哪里去?”
陆景行闻言笑了一下。
他侧头看向沈长宁,皎洁的月光落下,洒在他的脸上,以往将眉眼都封存的冰冷阴沉尽数在这一刻融化,落在沈长宁眼中,显出别样的温柔。
他轻轻捏了捏沈长宁的手心,低声笑道:“拐你回家。”
沈长宁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她眨了眨眼,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回家?谁的家?陆大人要把我拐到你家去?””
“自然。”
陆景行没有否认,只是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片刻后再开口,语气里已然生出几分不容置疑的严肃:“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今晚先住我那儿,等事情了结了再说。”
沈长宁没想到陆景行也想到了这一层上。
她抿了抿唇,没有拒绝,眼底的笑意也更深了几分。
随着两人不再说话,街道渐渐安静下来。
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出两道并肩而行的身影。
沈长宁跟着陆景行往前走,只偶尔侧头看他。
男人分明不久前还慌乱着,此刻却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
他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眼睛自始至终一直看着前方,神色平静,脚步轻缓,握住沈长宁的那只手更是宽大温暖,紧紧包裹住沈长宁的手掌,总给她一种安心踏实的感觉。
她眯了眯眼睛,胸膛里那颗原本正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而不安跳动着的心脏也突然跟着莫名其妙变得稳定下来。
不多时,陆景行带着她拐进了一条幽静的巷子,巷子尽头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院门古朴,门前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透出温暖的光。
陆景行走到门口,没敲门,只推开门,侧身让沈长宁先进去。
入眼的景象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并非气派不已的王府,也并非雕梁画栋的沈府。陆景行作为堂堂一个大理寺卿,所住的这处院子却并不算多大,甚至称得上有些简陋。
回廊上挂着灯笼,光亮投下,在回廊上晕出一团一团的昏黄。院子里也栽种着几株高大的树,或许是正值花期,此刻正有一股香味萦绕在空气中,沁人心脾。
沈长宁好奇地四处看看,深吸了一口气,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喜欢吗?”
陆景行关上门,走到她身边,低声问道。
沈长宁点点头,眉眼弯弯:“喜欢,很安静,也很温暖。”
正说着,回廊那边却响起脚步声。
沈长宁转头,看见一个身着灰衣的婆婆正手提灯笼,此刻正脚步缓慢地向他们走来。走到近处,沈长宁才发现她虽然手上提着灯笼,却紧闭着眼睛,显然是眼睛有疾,无法视物。
她眨眨眼睛,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向陆景行。
陆景行感受到她的目光,没说话,只低头冲她笑了一下。
“大人回来了?”
走到近处,那婆婆开口笑道。
还不等两人说话,却又见她脸上神色一顿,继而笑意更深了几分。
“大人此行出门办事,可是遇见自己心爱的女子了?”
沈长宁听着,心下暗暗一惊。
陆景行却并不惊讶,点点头,坦然道:“什么都瞒不过婆婆。”
许三娘听到他竟然没有半分抗拒,反而就这样顺着她的话坦然承认后不由得笑了一下。
“我还从未听过大人用这般语气说话。”
陆景行又笑了一声。
然后他抬手拍拍沈长宁的脑袋,轻声道:“阿离,这是许婆婆。”
许三娘闻言一惊,没等反应过来耳边便响起一道带着笑意的轻柔女声。
“婆婆好。”
“哎,哎!阿离姑娘。”
许三娘愣了片刻,回过神来后立即激动不已地连声答应。沈长宁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心想,这个婆婆倒是真心对陆景行好的。
“她家中出了点事,暂且住在我这,劳烦婆婆帮忙吩咐,让人备好热水,将客卧收拾一下。她舟车劳顿应是疲惫不堪,还请帮忙将床垫得软和些。”
“哎,哎!我记着了,我这就去让人准备!”
许三娘说着便转身,激动不已地顺着来的方向走去了。
沈长宁站在原地,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片刻后转头看向陆景行:“婆婆患有眼疾吗?”
陆景行笑了笑,牵着她往屋里走。
“是,婆婆姓许,生下来就是盲女,以乞讨为生。有次下朝时我偶然撞见,觉得可怜,便将她带到这里,做了个管家。”
沈长宁听着,心里又软了点。
即便是一般人也不会请一个盲女做管家,更何况是乞丐,更何况是手握权势的高官。
但陆景行会。
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是因为他是陆景行。面冷心热,沈长宁早就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既然婆婆目不能视物,那她又是如何知道我的?”
沈长宁想了想,还是觉得非常好奇。
陆景行笑了一下,抬手将他腰间挂着的那个东西取下来,挂到了沈长宁手指上。
是她的香囊。
“今日本是出门去接你的,因此我特意戴了你的香囊。”
老人家目不能视物,所以嗅觉更加灵敏,因此一下发现了陆景行比起以往的不同。
沈长宁也明白过来,嗅着那点苦涩香味,忍不住笑了一声。
两人进了屋。
屋内早已点起了灯笼,陈设简单却不失雅致,桌上还摆着一壶温热的茶,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他倒了一杯茶递给沈长宁,道:“先喝点茶暖暖身子。”
沈长宁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她低头抿了一口茶,茶香清冽,入口回甘,不由得赞道:“好茶。”
陆景行坐在她对面,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眼底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轻声道:“今晚你就住在隔壁,有事随时叫我。”
沈长宁听着,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放下茶杯,抬眸看他,眼中带着几分狡黠笑意:“陆大人就这么放心让我一个人睡?”
陆景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这话的意思,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失笑:“你若是觉得不放心,我也可以守在你门外。”
沈长宁眨了眨眼,故意凑近他几分,低声道:“门外多冷啊,不如……陆大人陪我一起?”
陆景行的呼吸微微一滞,眸色深了几分。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上带着几分调皮的笑意,眼底却藏着几分认真。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低哑,其中暗含着警告:“沈离。”
他很久没有这样唤她,沈长宁听着,面颊有些发热,却并没有退缩,反而更加靠近他,轻声呢喃:“嗯?在呢。”
陆景行沉默了片刻,随即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指尖的温度透过肌肤传递到她心里。
陆景行靠近,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道:“阿离,我向你保证,这样的事情以后再不会发生。”
沈长宁轻轻点了点头,仰头亲了他一下,说道:“我相信你。”
陆景行没有再说话,只是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男人的吻温柔而克制,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占有欲。
沈长宁闭上眼睛,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回应着他的吻。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屋内静谧无声,只有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第88章 恶鬼“阿离,阿离。”
宅院主人所住的屋子紧闭着房门,底下的人不敢打扰,只一边暗暗在心底好奇着那所谓的大人带回来的姑娘是谁,长得什么模样一边跟着许三娘进了客房,麻利地收拾起来。
下人们在隔壁铺床倒水,一群人各司其职,行事井然有序,而与之一墙之隔的陆景行所住的屋子里,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门早从里面锁上,谁也无法从外面打开。床边,灯笼里烛火高燃,在黑漆漆的夜色中晕出一团光亮,把屋子照亮的同时也把桌边厮磨亲吻的两道亲密身影清晰无比地投到地上。
沈长宁坐在桌上,目光几乎与站着的陆景行平视。
她抬手贴住陆景行的面颊,一边摩挲着一边轻轻仰头贴上去。
陆景行任她靠近也不反抗,只地站在原地,低垂着眼睛,凤眼微阖,浓密睫毛投下阴影,半遮住他眼中的痴迷。
沈长宁见状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才终于张开唇瓣吻住了他。唇瓣相贴,这是沈长宁两辈子以来,第一次这样主动地去亲昵一个男人。
她张口,含住陆景行的唇瓣轻轻吮吸,然后缓缓探入舌尖,学着男人以往总对她做的那样去亲吻他。
而陆景行对她不设任何防备,甚至主动地微微张开了齿列等着她的侵入,沈长宁于是不费吹灰之力,轻轻松松的便入侵到温暖的口腔。
舌尖勾缠,唇瓣相贴,沈长宁手臂搭在陆景行的肩膀上,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陆景行顺着她的
动作微俯着身,任由少女不得章法地像什么小动物一样本能地舔舐着自己,动作间全是本能的亲昵。
昏黄烛火在丝绸织就的灯罩中轻快跳跃,涂抹在地上的亲密身影也跟着跳跃起来,四目相对,他听着那几乎完全重合的呼吸声,只觉得恍惚间,他们仿佛已经成为了彼此在这世上最亲密的存在。
于是刹那间,陆景行心中软成一片,他移开唇瓣,张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
“阿离……”
他一边念着沈长宁的名字一边细细密密地亲吻,唇瓣离开温软,最终停在少女的耳畔。随着他张口,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少女的耳垂上,立刻又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陆景行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像是在确认她的存在,又像是在克制自己内心深处那股几乎要失控的冲动。
沈长宁感受到他的动作,微微侧过头,目光与他的视线交汇,一双漂亮的眼中已经无法自拔地泛起迷茫。
目光迷离,仿佛被烛火染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整个人都沉浸在这份突如其来的亲密中。
片刻后,沈长宁抬起手,指尖轻轻划过男人优越的眉骨,顺着他的鼻梁滑下,最终停在他的唇边。她的动作轻柔而缓慢,仿佛在用自己的方式回应他的情感。
她张了张唇瓣,却没发出声音。
可是陆景行怔怔地看着她,一时间仿佛已经听见了沈长宁叫自己的名字。那声音如同夜风中的一缕轻烟,虽然很快飘散在空气中,却在陆景行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他的眼眸微微一暗,蓦地收紧手臂,将沈长宁更紧地搂入怀中。
陆景行低头,再次覆上沈长宁的唇瓣。
这一次的吻比之前更加热烈,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占有欲。两人的呼吸交织,仿佛在这一刻,他们的灵魂也紧紧相连。
屋子里的气氛逐渐随着这个亲吻变得焦灼起来。
手掌探入衣物内,沈长宁被搂住脊背缓缓向后倒去。
光亮被伏在她上方的男人遮掉大半,发丝披散,她躺倒在桌上,仰面倒在阴影中,低声喘息着,目光潋滟地看着陆景行。
陆景行伏在她上方,目不转睛地盯着沈长宁看。浓郁的占有欲和满足感都在这一刻化作长鞭,狠厉地抽在他的脊背上,将他的理智彻底击溃,在疼痛中生出极致的愉悦。
“阿离,阿离。”
陆景行一边呢喃着沈长宁的名字一边亲吻她的脖颈,他嗅着少女身上浅淡的熏香,只觉得后背一阵发热,让他兴奋不已,心中几乎泛起一股难以自已的暴戾情绪,叫嚣着让他把面前的人拆穿入腹。
烛火依旧在跳动,光影在墙上交织成一幅幅模糊的图案。屋内的温度似乎随着两人的亲密而逐渐升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暧昧的气息。
衣带被轻轻扯开,衣物便跟着松散开。
昏黄灯光下,少女雪白的皮肉从层叠的织物中露出,像被剥开层层花瓣后露出的娇嫩花蕊,美得让人眩晕,手掌无礼地探进层层衣物,那一点娇嫩便被完全拢在了掌心。
陆景行的指尖在她肌肤上游走,仿佛在描摹一幅珍贵的画卷。他的动作轻柔而克制,却又带着无法掩饰的渴望。
燎原一般的火热随着男人指尖的触碰揉捏而在各处泛起,沈长宁抖动着,眼底逐渐漫上湿润。
她的衣物在这样的动作间早已经完全松散,雪白的肌肤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诱人。陆景行的掌心贴在她的腰际,指尖微微用力,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沈长宁的呼吸渐渐急促,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衣袖,指尖微微发颤。
陆景行弯了弯嘴角,更是直接低下了头。
唇舌火热,霎时间更是一片惊心的滚烫。
沈长宁腰肢猛地绷紧,整个人便仿佛不小心落到浅滩上的一尾鱼一般不停颤抖着。她想要叫陆景行的名字,却又顾忌着隔壁弄出响动的人,只能无端忍耐着。
于是隐忍招来更变本加厉的冒犯,衣物被彻底扯开,光亮下,从颈侧,到肩膀,腰肢,甚至到长裙遮掩下那更下流的地方。
陆景行都无一不亲自用指尖,用唇舌,慢条斯理地将她尝了个遍。
沈长宁在恍惚间觉得自己像一只成熟后不慎掉落在了陆景行手中的橘子,表皮柔软,内里汁水充盈,被他握在掌心,揉圆捏扁,舔舐吮吸,轻而易举便戳破表皮,玩得汁水淋漓。
沈长宁颤抖着看他,目光涣散,唇瓣张开又合上,很久都没能说出话来。
陆景行面颊绯红,见状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于是下一瞬,沈长宁哆嗦着被陆景行抱起,轻轻巧巧地落到了床上。
床幔落下,光亮便被遮了大半。
与黑暗一同侵袭而来的是彻底失了以往的清高体面的人。
香囊随衣物一同被解下来随意丢在床脚,遍布陈旧伤痕的身体肌肉流畅,块垒分明,在目光流连中显出好看的线条。
而力气更是大得惊人。
沈长宁被他搂着腰肢翻过身,动弹不得地被按在床榻间,只略作安抚后便被迫接受他的全部,然后在一层一层裹上来,密不透风的愉悦里大睁着眼睛不停发抖,一时间几乎要连自我都彻底丢失。
最后还要被罪魁祸首抬手捂住唇瓣,满含笑意地在耳畔故意恶劣地轻声提醒。
“要小声点啊,阿离,隔壁还有很多人呢。”
沈长宁闭了闭眼睛,根本再说不出半个字,就毫无防备地被彻底拽进了那一汪几乎可以将她溺毙的浪潮中,沉浮起落,根本再由不得她自己。
她被撩拨,被引诱,被恶劣地羞辱,也被虔诚地表白,字字句句,引得她情动不已,到最后,身下织物凌乱不堪,而她已经连摆动手脚的力气都彻底失去。
最后彻底失去意识之前,透过隐约的光亮,沈长宁透过水光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人,恍惚间竟觉得有些陌生。
初见时那个清高冷漠,如同高山冰雪一样的人一朝情动,仿佛便脱下人皮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恶鬼,不择手段地要将她困死在床笫间,然后连皮带肉,吃干抹净,连一丝骨头渣都不剩。
她眨眨眼睛,再坚持不住,意识很快便彻底沉入了黑暗。
一切云歇雨止,陆景行终于彻底满足。
他俯身爱怜不已地亲了亲已经失去了意识的少女,而后扯过袍子将人裹起来,抱着走向早已经没有了动静的隔壁房间。
烛光在他身后摇晃,照亮了这满屋未褪的春色。
第89章 同行陆大人身边居然跟着个姑娘!!……
半夜的时候屋外下起了雨,细密的雨落到屋檐上,再砸向地面的动静吵醒了沈长宁。
她睁眼看见一片暗色,被困意席卷了大部分理智的脑子里混沌不已,只能勉强从浓郁的困意中挣脱丝缕,感知到禁锢在她腰间的力道以及身后那紧紧贴住,温暖得几乎要将她的意识都完全融化的身体。
沈长宁在黑暗中发着怔,直到过了许久才终于迟钝地记起来自己此刻在什么地方,以及那紧紧锢住腰肢,将她整个人都牢牢锁在怀里,两个人密不可分地贴在一起的是谁。
心中变得平静下来。
片刻后,她转身,面颊埋进男人怀中,任由意识再一次沉入了那无尽的黑暗中。
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沈长宁坐起来,腰肢腿侧都酸涩不已,她抬手去揉,肩膀处的布料却跟着滑落下去,沈长宁愣了一下,垂头,看见自己身上穿着一件对于她来说明显有些过大的里衣。
沈长宁看着腰间那束得整齐无比的衣带,忍不住笑了一下。
沈长宁起身,看见桌上摆着一个托盘,内里放着一条裙子和一张纸条。
“?这裙子哪来的,不会是现买的吧?”
沈长宁一边念叨着一边走到桌边,拿起那张纸条,男人落笔锋锐的字迹便落入了眼中。
【帮你取回了衣物,放在柜中】
而纸条下躺着的赫然是她自己的某条裙子,应该是拿到了她放在马车里的那个行李箱。
沈长宁笑了一下,自己换上了衣服。
她打开门,很快便有人听到动静,站了起来。
“姑娘醒了?”
坐在院中的老人站起身,闭着眼睛笑看向沈长宁。
沈长宁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她看着老人苍老面
容上紧闭着的双眼,记忆回笼,很快记起来对方的身份。便又立刻出声回道:“是,婆婆,我醒了。”
许三娘闻声笑了一下,然后脚步缓慢但却熟练地起身,往沈长宁的方向走来。
她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却对这宅院熟悉无比,沈长宁被她握着肩膀,轻轻带到屋内坐下,然后看着她从颈间掏出一个小小的哨子。
那哨子被吹响,便在沈长宁耳边炸开一丝尖锐声响,她眨眨眼睛,有些好奇地盯着老人,而后很快便听见有脚步声逐渐靠近。
是这府上的佣人。
“姑娘别怪。”
许三娘收了哨子,转头冲沈长宁笑道:“婆婆我是个瞎子,行事多有不便,故此大人才会给我此哨,以声唤人。”
沈长宁当然不会怪她,摇摇头说道:“无妨,此举甚妙。”
“那我来伺候姑娘洗漱。”
许三娘说完便往门外走去。
沈长宁一怔,看着那些站在门外并未进来的婢女,正要问为何不让人进来,却突然想起来什么,于是谨慎地住了嘴。
片刻后,沈长宁坐在镜前,看着自己脖颈上即便是拉高衣领也无法遮住的斑斑吻痕,耳根不由得有些发烧。
许三娘眼睛不便,又已经上了年纪,沈长宁就算已经再如何适应这个阶级分明的时代也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伺候,于是她自己将头发扎成松散的长鞭,垂在肩侧,很快便将自己收拾好了。
陆景行不知还要何时才能回来,沈长宁一边喝粥一边想着自己的任务以及昨日发生的那一切。
这事情牵扯的人太多,牵涉的真相太深,以至于沈长宁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难以下手。
她正发着愁,便听见屋外响起声音。
“大人。”
“嗯,你们退下吧。”
随着这一声响起,长袍撩动,很快便有熟悉身影从门后走了进来。
显然是陆景行回来了。
沈长宁眼睛一亮,正要说话,却在看清楚对方衣着的瞬间头脑蓦地一空,所有想说的话都窒在了喉间。
陆景行今日竟然一改以往的穿衣风格,穿了一件绯色长袍。
那应该是他的朝服,沈长宁看着他手中捧着的那顶乌纱帽,终于勉强反应过来这一点。
只见那袍子上还绣着深红色的暗纹,质地裁剪显然并非出自一般绣娘之手,而更可贵的则是明明是这样红火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不仅没有衬得他温和可亲,反而衬得他面冠如玉,眉眼间神色显得更加冰冷疏离。
但随着两人视线相触,那点冷意便倏的一下,如同春风拂过江面,刹那间破碎薄冰,然后尽数融进满江春水了。
“醒了?”
陆景行随手将手中的乌纱帽放到桌上,随即在沈长宁对面坐了下来。
沈长宁点点头,终于不再盯着他的衣服看,目光落到他脸上,笑道:“我从未见过你穿这样艳的颜色。”
陆景行闻言垂眼看了一下朝服,又看向沈长宁。回想着少女方才的神色,他弯了弯唇角,蓦然意识到什么,便意味深长地问道:“好看?”
沈长宁大方承认:“好看。”
她咬着勺子,笑眯眯地看着陆景行。
“都说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我今日见到你,倒也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少年风流这几个字是何意思了。”
她毫不扭捏地借先人诗句吹捧,落在某个封建的古代人耳朵里却是直白到了极点的夸赞。
陆景行听着,不由得红了耳根。
他看着少女眼底赤裸裸的戏谑,知道她在逗自己,一时间有些无奈,有些羞恼,又有些莫名的气闷,于是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忍不住低声抱怨起来:“沈离,你怎么这么会哄人。”
“哈哈哈哈哈哈。”
沈长宁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
她看着陆景行脸上的表情,有些惊奇,又忍不住笑道:“我可没有哄你,确实是很好看啊,你往日总穿得颜色暗沉,今日难得穿这样艳的颜色,我夸一夸都不许了吗?”
沈长宁说着便放下勺子,撑住桌面起身,凑近陆景行,笑吟吟地盯着他。
“你又在这害羞什么?还是说……”
她说着微微抬手,将那衣领拉下去些许,瞬间,少女细嫩皮肤上的斑斑痕迹便蓦地落入视线中。
陆景行的眸光蓦地一暗,沈长宁笑着看着他,松了手,凑近在他耳边低声道:“陆大人,昨夜,你也脸红了吗?”
血色跟着那些旖旎场景一起往上涌,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陆景行僵坐在凳子上,许久都再说不出半个字。
沈长宁忍着笑,侧头飞快地亲了他一下,然后终于坐了回去。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她低头喝掉碗里的最后一点粥,而后看着陆景行,正色道:“我铺子里的那些人还关着吗?”
陆景行点点头。
沈长宁眨了眨眼睛,说道:“我想去见见他们。”
“不行。”
却没想到陆景行蓦地变了脸色,想也不想地拒绝了她。
沈长宁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大反应,愣了一下,继而诧异道:“为什么?”
陆景行看着沈长宁,却没有解释,只是说道:“阿离,这件事情你不要再掺和进来了。”
沈长宁却从他凝重的语气中立刻意识到什么。
“为什么。”
她看着陆景行,一时间神色表情都冷静到了极点。
“因为这案子非同一般,因为这其中被牵扯进来的远不止一个行王是吗?”
陆景行没说话,却瞬间变了脸色。
沈长宁没说话,心中却生出一股恼怒的情绪,那情绪并非针对陆景行,而是针对那些笼罩在那些平民百姓头顶的权势。
她盯着面前眉头紧皱的人看了许久,终于还是没忍住。沈长宁轻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抚上男人的脸颊,动作轻柔,却引得男人不由自主地抬起了眼。
“陆景行。”
沈长宁第一次这样正经地叫她的名字。
“我是沈长宁,也是沈离,是沈茂山的女儿,也沈家的现任家主,是一个女子,也是一个讼师。”
陆景行听着她的话,微微一怔,目光落在她脸上,仿佛第又一次见到了当时在那个破庙里,少女神色平静的说自己想要做一个讼师时的样子。
沈长宁也看着他。
“我心悦你,在你面前可以尽情地依赖你,做小女儿,但你别忘了,我从来都不是那些栽种在院中的漂亮无害的花草,任人观赏、任人摆布。我是锋锐的刀刃,可以劈开荆棘,也可以斩断阴谋。”
她的眉眼依旧清丽,但那双眸子深处却藏着过分
锐利的光芒,凛凛寒光,如同利刃出鞘。
“阿离……”
他低声呢喃,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他当然知道她的能力,也知道她的坚韧,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更不愿让她涉险。
沈长宁收回手,目光转向窗外,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知道,这案子牵涉众多,无论哪方都不是我一个小小讼师应该干涉的,可正因为非同小可,我才更要参与。”
沈长宁看着陆景行,神色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是朝廷命官,像何清平那般要你盯着你要致你于死地的人不会少,行事间难免多有顾忌。而我不同,我是讼师,凡有冤案,一旦涉入其中,便可以以律法为武器,光明正大地查案。更何况——”
她顿了顿,语气放缓,带着几分柔软:“既然都已经决定以后要做你的妻子,你觉得我会因为有危险就退缩吗?陆景行,我不想只做被你保护的人,我想和你并肩而行。”
陆景行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中一阵悸动。
沈长宁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况且受伤又如何?我从来不怕受伤。我只怕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真相被掩埋,看着无辜之人蒙冤。从选择这条路的那日起,我便已经不可能独善其身,这一点,你不是也很清楚吗?”
她的语气坚定而冷静,仿佛早已看透了一切。陆景行看着她,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被她的话语击碎。
他伸手握住沈长宁覆在自己面上的手,沉默许久,终于低声道:“好,我答应你。但你必须答应我,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以自身安全为重。”
沈长宁反握住他的手。
“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不要总是把我当成需要保护的对象。我们是伙伴,是并肩而行的同行者。”
陆景行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好,我们是伙伴。”
沈长宁也忍不住笑了,但很快又忍住笑意,故意严肃道:“嗯,不过偶尔也可以保护一下。”
陆景行失笑,忍不住侧头亲了她一下。
片刻后。
大理寺内官员众多,此时更是忙碌的时候,可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只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头戴白色幕篱,走在陆景行身边的姑娘。
姑娘,是姑娘吧??没看错吧??
那腰肢,那打扮,那裙子,怎么看都是一个姑娘啊!!
众人纷纷怀疑自己眼花,直到彼此对视,都在同门脸上看到惊愕以及不敢置信的表情,才终于一齐在心中崩溃不已地呐喊。
夭寿了!!
陆大人身边居然跟着个姑娘!!
第90章 官印“我要你在这牢里畏罪自杀。”……
沈长宁跟着陆景行穿过大理寺长长的回廊,幕离垂下的轻纱遮住了她的面容以及身边人的视线,她就这样跟着陆景行往前走,直到被白纱遮挡住的视线蓦地一暗,周围的环境也变得越来越阴冷时,男人突然停下脚步。
沈长宁意识到,他们到了。
“暗牢太阴冷,血腥气太重,人我已经提出来了,你有什么想问的的尽管问就好了。”
陆景行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捏了捏,声音跟着变得轻柔下来。
沈长宁点点头,没多犹豫就跟着走了进去。
一进去,扑面而来的便是浓到呛鼻的血腥味,其中还混合着另一股阴暗的灰尘味以及霉味结合的诡异味道,即便是早有准备,乍一嗅到,沈长宁也还是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取下头上的慕离,于是那被轻纱遮住的景象便清清楚楚地落入眼中。
迎面排开的一排刑架上绑着好几个人,都衣衫褴褛,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血迹斑斑。
逼真骇人,比那些影视剧里化妆出来的伤口要吓人得多。
沈长宁倒是不害怕,只是她的皮囊之下毕竟是个生活在和平后异世的灵魂,见状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站在陆景行身边,目光顺着刑架上缚着的那些人的面孔一一看去,而很快她便发现最中间垂着头的那个,便是当日招待了她和如意的人,想必也是后来和那个王府管家商量的所谓管家。
“陈升。”
随着陆景行摆了摆手,一旁的陈升立刻会意,他走上前,抬手用剑柄在那人胸膛上敲了一下。玄铁铸就的剑柄砸在胸骨上发出一声闷响,下一秒,那人猛地抬头,嘶哑的惨叫声随这声音一同响起。
沈长宁冷眼看着他此刻痛苦的模样,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却是昨夜冲天火光中,姑娘们眼含热泪,看向她的目光。
“刘掌柜。”
胸口的钝痛,其余各处的闷痛,刘茂在昏昏沉沉中突然听见一个轻柔女声叫自己的名字,恍惚间竟还以为自己快被折磨得死掉了,此刻正在叫他的是什么引人过黄泉的女神仙,不然为什么在这大理寺的暗牢中竟然会有女人的声音。
这么想着,过了片刻后,刘茂终于勉力抬起头,目光探向前面,先是看见一双掩在素色长裙下的精致绣鞋,再往上,是一条花纹织样都熟悉无比,即便他现在头晕目眩也能认出来的裙子。
那是他铺子里拾掇出最好的一批月白浮光锦,然后请合作的技艺最精湛的绣娘做出来的唯一一条白牡丹素色罗裙,而它的买主不是别人,正是几乎垄断了整个大燕的丝织业沈氏织行的主人,沈家家主沈茂山。
而几乎认识沈茂山的人都知道他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而比起这些人,刘茂等这种在沈家干活且主管铺子的人却比他们知道的还要多一点。
比如沈茂山虽然有两个女儿,可只有大女儿沈长宁是亲生,又比如沈茂山其实早就已经想好了未来自己百年之后要将整个沈家交给沈长宁,也因此其实很多沈家丝织铺子的掌柜都知道自己未来的家主便是沈家的大小姐沈长宁。
突然意识到了面前站着的这条长裙的主人的身份后,刘茂觉得呼吸有一些凝滞。
他想到昨天自己被带走前那人说的那些话,心下猛跳两下,终于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缓缓往上看去。
于是少女腰间挂着的那个玉佩便倏地落入眼中。
手掌大小,成色极好的一块玉牌,凡在沈家做工的人都知道那是家主的象征,那玉牌从前挂在沈茂山腰上,现在挂在少女腰上,面前人的身份在这一刻几乎已经呼之欲出。
刘茂死死地盯着那块玉牌,心里已经彻底感到绝望起来。
他绝不会想到,那天被他几乎铁板钉钉地认定是外乡来的普通女子竟然会摇身一变突然成了沈茂山的女儿,沈家现任家主。
沈长宁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去,落到自己腰间挂着的那块玉牌上后突然反应过来。
她弯了弯嘴角,取下那块玉牌,目光戏谑地看着面前狼狈不堪的人,笑道:“你好像认识我父亲这块玉牌?刘掌柜。”
听到她的话后,刘茂闭了闭眼睛,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彻底掐灭,终于再无话可说。
陆景行的目光也跟着看向沈长宁手上拿着的那块玉牌,很快便了悟过来那块玉牌代表着什么——它代表着沈家家主的身份。从前这东西应该在沈茂山手上,如今沈茂山死了,沈长宁便成了它的主人。
“你,你昨日腰间明明没有……”
半晌后,刘茂睁开眼睛,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沈长宁,开口,嘶哑声音中满是诘问。
沈长宁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冷笑道:“昨日自然没有,我本就是为了巡察铺子,所以才特地摘下来的。”
说完沈长宁将玉牌重新挂回腰间,笑看着刘茂:“但幸好我摘下来了不是吗?否则又怎么会正好撞上刘管家亲自写就这么精彩的一出戏码呢?打着我沈家织行的幌子干买卖民女的勾当,刘茂,就算你有十个脑袋恐怕都不够掉吧?”
事已至此,刘茂自然也清楚自己已经无可逃脱。
他看着沈长宁,过了许久才终于缓缓开口,嘶哑着声音问道:“你想怎么样?”
沈长宁盯着他看了一会,再张口,却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你可知买卖民女在我朝律法中该判处何罪?”
说完不等刘茂回答,沈长宁便径直接道:“沈长宁目光如刀,直视跪地的罪犯,声音冷冽:“依《大燕律》,拐卖妇女者,杖一百,流三千里;若致人死伤,斩立决。其家产充公,妻儿连坐,流放边陲。”
一条条律令念出来,刘茂的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
他刚想辩驳,可话到嘴边却蓦地顿住,而后目光在沈长宁和一旁站着的陆景行之间穿梭几个来回,有一丝不明显的阴狠从中飞快地闪过。
而后沈长宁便看着刘茂瞬间变了一副脸色,神色表情都跟着镇定下来,一副仿佛有所依仗的模样。
“昨日之事是我眼拙,没认出你,这才失了手,刘某落到如此地步无话可说。”
刘茂的声音沙哑而低沉,语气中透着些许讥讽。
“可你既然经此一遭,想必也已经清楚我背后可是有行王撑腰。你沈家再大,再如何富可敌国,终究也不过只是个商贾之家,难道还能与王爷抗衡?若我咬死不认,你难道还敢去审问行王殿下?”
他以为自己这话说出来,不说威慑,至少面前两人,或者说至少沈长宁会忌惮几分,却没想到沈长宁闻言,不仅没表露出任何害怕的神色,反而微弯起嘴角,眼底浮现出些许戏谑笑容。
就仿佛他早料到自己会这么说。
“哦?这么说的话刘掌柜是打算拒不承认了?”
刘茂目光阴森地看着她,冷笑道:“是又如何。”
“你就这么笃定行王殿下会包庇你?”
沈长宁说着,目光扫过一旁的陆景行,嘴角微微上扬。
“先不说我身边这位是如今的大理寺卿,你觉得行王会为了你一个小小的掌柜,与大理寺正面冲突吗?而且……谁说我惩治你需要靠沈家了?”
话语意味深长地拖出长音,沈长宁笑眯眯地看着刘茂,片刻后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金印。
那赫然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官印,而上面写着的,是一个沈字。
陆景行看着那个东西,眼底蓦地闪过一抹笑意。
“……这是什么?官印?不可能,你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不可能,绝对不是假的。”
刘茂的脸色在看清楚沈长宁手中拿着的印章时便已经变了,惊恐和不敢置信在他脸上交替出现。
那可是一枚官印!
如果说沈长宁的背后仅仅是一个沈家,那对于行王来说或许确实不足为惧,可她若是朝廷命官,那这事情便大不相同!
他就不是拐卖良家女子,而是谋害朝廷命官!
再加上一个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大理寺卿,行王再如何权势滔天也不可能为了他而涉入这种事情中,从而引火自焚。
刘茂的表情狰狞了一瞬:那他们全家都死定了!
沈长宁将他此刻脸上的所有表情都看在眼里。
“我当然会有,因为我现在就是领了文书,官府颁发了官印,实打实的记录在册的讼师,如何不会有?”
“不可能!”
刘茂终于再无法忍耐,立时表情狰狞地大吼着打断了沈长宁。
“大燕从未有过女人做官的先例,你怎么可能能够成为讼师?你明明连讼师考试都参加不了!”
随着怒吼声发出,他脸上的神色也跟着变来变去,最终还是定格成了怀疑的神色。
而沈长宁面对他的质疑却也不气不恼,只弯了弯唇角,说道:“你大可以不信,等到你被以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处死的时候你就会相信了。”
她语气如此平静,神色间也满是笃定,刘茂被她盯着,原本的信誓旦旦逐渐随着信任的动摇而一点点流失。他又看向陆景行,企图从男人的眼中看出什么,但却仍然一无所获。
血色从他脸上一点点褪去,刚才还旺盛的气焰也在这时消退了下去,刘茂颓败着眉眼,看着面前神色平静的少女,沉默许久,终于只能吐出一句:“你到底想做什么?”
而终于在这张脸上看见自己满意的表情的沈长宁弯了弯嘴角,终于说出了那句她早已在心中准备许久的话。
“我虽可恨,但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至少保住你的家人。”
“……什么机会?”
刘茂的脸色白得吓人。
少女看着他,片刻后缓缓说道:“我要你在这牢里畏罪自杀。”
暗牢内,霎时间静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