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从幼时就有的,独属于林藤枝的气味。
麦籽冲上去抱林藤枝,女人随手扎的松松垮垮的头发被冲得散落。
唇瓣几乎吻到侧颈,鼻尖触及发丝,麦籽深深地嗅了一口。
她想到林藤枝说过的,野生动物的嗅觉很灵敏,它们会靠气味来追寻。
姐姐的头发有雨的气息。
清冷的,湿润的,冲刷掉记忆里大火的焦味。
从幼时就有的,独属于林藤枝的气味。
“麦籽?”
感受到腰间的手随着声音猛地松开,麦籽抬眼,看到叶穗站在不远处。
“小籽。”肩膀被林藤枝拍了拍,麦籽的动作未变,手仍旧把人圈着。
她的眼睛轻微地眯起来,像是看到入侵者的狼。
她怎么会在这。
叶穗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她没穿警服,穿了一身宽松的运动套装,胸前的logo,麦籽兼职的时候在奢侈品店看到过,是价格昂贵的品牌。
麦籽的脑子一向灵光,她能猜测到叶穗是和林藤枝一起来的,但她不明白为什么叶礼也会在这。
“松手。”见人没反应,林藤枝的声音冷下来。
麦籽的手却收紧了些。
“不要。”
注意到林藤枝的眉头皱起来,她往后退了退,拉出点距离。
麦籽低头,眼睛圆亮亮的。
攻击性寻不到半分,委屈极了,跟含着泪一般。
“再抱一会吧。”林藤枝抿唇,刚要说话,又听到自家小孩低落的声音。
“很久没见了,姐姐。”
她叹了口气,无奈开口:“又来这套。”
麦籽笑,又凑过去,用鼻尖蹭了蹭林藤枝脖颈的皮肤。
林藤枝唇角倏地绷紧,她的手抵在麦籽的肩膀,推了下。
“好了。”她沉默了一瞬,又开口:“叶穗也来了。”
麦籽的呼吸一滞,恨不得回到那天的病房,把病急乱投医的自己撕烂。
“哦。”她应了声,撒的谎要圆,喜悦冲昏的头脑清醒些。
麦籽紧扣在林藤枝腰间的手松了些,女人抓住机会,退开了。
怀中一空,麦籽的心也被挖空。
她垂眼,盯着微微颤抖的手指发呆。
“小穗。”林藤枝喊了一声。
麦籽恍然回神,抬眼看,叶穗正拉着叶礼的胳膊不让人动。
听到喊,她才松了手,快步跑过来。
“林姐姐,你叫我。”
叶穗下意识走到了麦籽的旁边,轻微地撞了下她的胳膊,对她眨了眨眼睛。
麦籽扯了扯嘴角,就知道这丫头误会了。
她肯定以为自己回黎城的那天已经说清楚一切。
可惜,她还是做了胆小鬼。
“我——”林藤枝注意到她们亲密的动作,顿了一下,也笑了下。
姐妹两个都在笑,却都不敢看对方的脸。
她们也未能察觉彼此笑容中的,苦涩异常。
“没什么,就是你们有两个月没见了吧,你和小籽,你们两个——”
林藤枝沉默一瞬,她垂眸:“小情侣,多聊聊。”
肩膀被用力地撞了一下,麦籽抿唇,叶穗的眼睛里面泛着火气。
到底是忍了下来,小姑娘点点头:“谢谢姐姐,我们确实需要聊一聊。”
胳膊被抓着,麦籽被叶穗扯到一棵大槐树下。
麦籽还转头看林藤枝,女人偏过头,避开她的视线。
“看有什么用!”叶穗的眉都要竖起来,她高声一句又压低嗓音:“你那天回去,到底怎么说的。”
“没说,没见面。”麦籽回得很快,她低声道:“又给你添麻烦,等过几天,我就和她说,我们分手了。”
“这是我们的问题吗!”叶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她凑近了些,手指点了点麦籽的额头。
“我真想撬开你的脑袋,看看你在想什么。”
“你太别扭了,麦籽。”叶穗深呼吸一口气,突然正了神色。
“你既然放弃不了,那就去追。这样若即若离,谎言不断,只会把人越推越远。”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林姐姐发现一切都是你在骗她,什么恋爱都是拒绝她的借口,她会有多难过。”
“明明是你先说爱她——”叶穗顿了顿,看着低着头的麦籽,她叹口气,语气轻缓些。
“你现在在纠结什么呢?”
“为什么——”麦籽的声音在抖,她抬眼,眼眶有点红,满是疑问。
“为什么你能这么快想开。”泪珠滑落,她又在自责自问:“为什么我总是让人难过。”
“我真不是个好东西。”麦籽在自我厌弃
她的脖颈被往下扯,麦籽被叶穗倏地抱住。
小姑娘轻轻地拍了拍麦籽的背,温声安慰:“麦籽,你真的很好很好。不然我也不会喜欢上你。”
“但就像你说的,喜欢很容易就散了。我们不能成为恋人,我依旧想和你做朋友,就是因为你很好。”
“你觉得你一直是林姐姐的累赘,给她带来伤害。但也许她并不这么想,你不去问清楚,不说清楚,又怎么行呢。”
麦籽的头埋在叶穗小小的肩膀上,泪水打湿外套。
她闷声道:“我知道,她会接受我。”
“那天我如果说清楚了,她会生气,会不理我。但——”
“最终,她会接受。”
麦籽抬眼,看向正站在那和叶礼交谈的林藤枝。
“我们之间,总是她妥协。”距离太远,她看不清女人的面容,但林藤枝的脸是刻在脑海中的,磨不掉的。
“她总说姐姐要保护妹妹,她把我养大,这份感情她无从割舍。”麦籽看得透彻,她知道林藤枝一再低头的原因。
“那你——”叶穗轻声问,却被麦籽沉声打断。
“我就无耻地利用这份感情,去逼迫她妥协。”
“经历车祸,她就觉得,只要我活着,我好就行,所以她态度松动了。”麦籽退开半步,站定。
“但我又一次让她伤心了。”
当时她怕了,午夜梦回时,每一秒都是林藤枝对着自己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她曾作为累赘,被抛弃。
麦籽把自己的心剖开,她知道自己恐惧什么。
她怕自己再一次被抛弃。
假装不爱,故意远离,只是为了不泄露自己的情感。
因为见到林藤枝,她就被冲昏了头脑,无法克制地想去拥抱,亲吻。
“因为我怕等她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在感情上妥协的时候,会一走了之。”
“彻底把我抛弃。”
所以麦籽告诉自己,要做个好妹妹。
以妹妹的身份留在林藤枝身边,足够了。
她无数遍告诫自己。
麦籽的泪砸在地上。
“所以——”叶穗叹口气,一把握住麦籽的手,强硬地防止她自我伤害。
“你就是不相信,林姐姐会爱上你。”
林藤枝不会爱麦籽。
即使这个事实,循环往复地在麦籽脑子里播了上万次。
叶穗说出口的那刻,麦籽的心猛地抽痛,像是被刀硬生生地扎进去,牵动血肉旋转着。
“嗯。”麦籽应声。
叶穗沉默,她总算知道眼前人在别扭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呢?”她不解。
“因为我们当时十几年的姐妹。”麦籽苦笑,“她一直把我当妹妹看。”
因为生死的妥协会被时间冲淡,而世俗的压力长久存在。
“用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如果你妈妈说爱你,你因为亲情妥协了,但最后还是会受不了的。”麦籽揉了揉眼睛,把泪擦干。
“你这——”叶穗微微张口,又噤声。
“又不一样,她是我亲妈。”她抿了下唇,视线倏地放在远处的人身上。
“要是我小姨”她下意识摇了摇头,意识到什么,和麦籽对视。
“其实也许林姐姐和你想的不一样。”她干巴巴地安慰。
“没关系,只要她好就行。”麦籽勾起嘴角,这时倒笑得真切。
这世上,她最希望林藤枝好。
“你小姨不是亲的?”麦籽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不再说自己,抓住她话语中的逻辑。
“嗯。”
叶穗愣了下,最终迟疑地开口:
“是我姥姥领养的小孩。”
麦籽挑了下眉,没再多问。
“走吧,带你们逛逛学校。”
“放心,我一会就把我小姨拉走,给你和林姐姐单独相处。”叶穗极其有眼力见。
“算了。”麦籽叹了口气,“你们在,我还能克制点。”
“你这话说的,怎么把自己形容成一个——”叶穗顿了顿,似乎在想如何形容。
“我爱她啊,所以时刻想亲她,想抱她,这很正常。”麦籽抬眼,正好撞上林藤枝的视线。
女人的唇很漂亮,唇珠饱满。
眼睛也好看,眼皮被亲的话,应该会泛起微微的红。
麦籽卖乖地笑了一下,快步向林藤枝那边跑。
她下楼下得匆忙,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衬衫,被风吹得衣角翻涌。
她跑到林藤枝面前站定,很甜很乖地喊了声:“姐姐。”
林藤枝的眉瞬间舒展开,先是笑,又看她鼻尖有点红,把自己的大衣脱了下来。
温热的,残余着林藤枝的体温,大衣被披到了麦籽身上。
“怎么穿这么少。”
像小时候,女人伸手把大衣扣子一颗颗扣上,念叨了一句。
“小心感冒。”
因为你来了。
所以,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抱你。
麦籽心里默念。
她圆亮的眼睛满是笑意,按住林藤枝的手:“没事的,姐姐,我不冷。”
林藤枝抬眼看她,颇有威严地说了句:“穿着。”
麦籽刚要应声,身旁被忽视已久的人开了口。
“春城虽然暖和,但一件单衣还是不行的。”
“林小姐的大衣给了妹妹,不如就穿我的外套吧。”
三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女人的身上。
叶礼拉开运动服拉链,正准备脱。
第32章 像是用力吮吸出来的吻痕。
“不用了——”
“要你关心!”
姐妹两个人几乎同时出口,麦籽怒瞪着叶礼,硬着语气。
叶穗的动作更为直接,她冲过去把叶礼的外套又拉上了。
“小姨,你凑什么热闹。”她凑到叶礼身边,咬着耳朵轻声开口。
“不能没礼貌。”
说着教训的话,但女人的声音是温柔的。
麦籽本就乱糟糟的头发被林藤枝揉了下,女人的手指插进发间,梳了梳。
麦籽抿唇,她速度很快地把大衣脱下来,沉默地把林藤枝裹上。
她边扣扣子,边盯着叶礼。
“这边胳膊。”林藤枝笑,晃了晃空荡的袖子,无奈地开口。
麦籽恍然回神,她慌张地解开大衣扣子,妥帖地帮林藤枝套上。
做完,她揽住林藤枝的胳膊,挑衅地看着叶礼。
叶穗注意到,轻微地叹了口气。
这人真的不加掩饰啊,怪不得要远离
这谁看不出来她的心思!
“不好意思,我妹妹有点小脾气。”林藤枝先声道歉,她倒是习惯麦籽的行为。
因为从小到大,麦籽从没对接近她的人有过好脸色。
叶礼看着两个人,嘴角挑了一下。
吃醋炸毛的小朋友啊。
“穗穗啊,没记错的话——”她轻拍了下叶穗的脑袋,“这位小朋友不是你的恋人吗?”
这话刚落地,林藤枝唇角的笑意散了,唇线紧绷。
麦籽感到女人想抽走胳膊,她的手倏地收紧。
她抬眼,正对上林藤枝的眼睛。
视线一触即分,女人避开了麦籽的目光,她垂眸,睫毛轻颤。
麦籽张了张口,眼睛仍旧盯着*林藤枝的侧脸。
这一幕让叶礼嘴角的笑更浓了,她眼里闪过些许兴味,又轻缓地开口:“我怎么感觉——唔?!”
叶礼的嘴被猛地捂住,叶穗刚听完一句,就知道自家小姨要作妖。
“小姨你再掺合,我就告诉妈妈——”她凑近女人的耳边,叶礼听到这话,顿时摇了摇头。
她指了指叶穗的手,小心翼翼地拿下来,又笑着道:“开个玩笑,穗穗知道的,我这张嘴就是没把门的。”
“林小姐,和这位小朋友莫要怪罪,我只是有点羡慕你们姐妹两个感情好。”
粉饰太平的话,让心里有鬼的人有了台阶下。
“没事。”林藤枝抬眼,笑容勉强。
麦籽放在身侧的手攥紧了些,她知道林藤枝在难过。
叶礼的话在提醒,提醒两个人之间的过度亲密——
是不正常的。
眸光似刀,她看向第一眼就没好印象的人。
“叶警官,似乎很闲。”麦籽话语讥讽,不满地怼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开玩笑。”
“我们可不是你的犯人,你家里人没告诉你少管她人事的道理吗?”
叶礼笑了下,眼睛眯起来。
她最讨厌别人提及家里。
“小姨!”叶穗知道,她急忙搂住叶礼的胳膊,慌张地开口:“麦籽,你带林姐姐逛逛学校吧,我先带我小姨走了。”
叶礼没动,她往前走了一步。
毕竟比麦籽大了几岁,她比麦籽高了一点。
她垂眼,气势很足,刚要抬手。
麦籽盯着她,寸步不让。
两个人眉眼没半分相似之处,却都能看出点骨子里不服输,谁也不让谁的劲。
下一秒,林藤枝挡在了麦籽身前。
“叶警官,您不是说有事公干,送我们过来已经耽误时间了吧。”
女人的背瘦直挺拔,宽松的大衣几乎把麦籽整个人挡住,只露出半个小脑袋。
从小到大,林藤枝都是这样。
永远保护着麦籽。
“啧。”叶礼咬了下牙,更觉得眼前一幕扎眼。
麦籽往前走了一步,又被林藤枝挡住,女人回头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她知道林藤枝不想自己惹事,只好忍着。
牙都咬得发出细末的响。
言语的冲突本该很容易化解,但一个人见不得姐姐难过。
而另一个——
“对,妈妈,我们到春城了。”叶穗的声音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你要和小姨说话吗?”
叶礼倏地站直了,她看向叶穗,快步走过去,抬了下手。
叶穗急忙把手机递过去,叶礼接过,她轻咳了一下,浑身的刺都收了回去。
她的声音很柔和,不见刚才的半分冷硬。
“姐姐,嗯。”
“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穗穗。”
“……”
麦籽抬眼看她,眉头挑了下。
姐妹亲密点很正常,会想歪的人——
自己也不正常。
眼底的戒备松懈几分,她想到那天见到的女士,又看着叶礼恨不得脸都贴进手机的模样。
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同病相怜的感受。
懒得再计较,麦籽轻轻地扯了扯林藤枝的胳膊,笑着道:“姐姐,我们先走吧。”
林藤枝轻微地皱了下眉,她抬眼看过去,虽然不知道麦籽为什么让步。
但——
“不告而别不太好。”
“没事的,你看叶警官还顾得上理我们吗?”
她对着叶穗挥手,指了指宿舍楼。
叶穗迅速地点点头,做了个“快走”的口型。
林藤枝还怔愣着,人就被麦籽拉着上了楼梯。
因为国庆,宿管阿姨也休假,畅通无阻地到了宿舍门口。
麦籽跑得急,门大开着。
她住的是上床下桌的四人寝,算是条件比较好的。
“你睡哪张床?”林藤枝问。
“靠窗的那张。”
进门的墙上粘了一块全身镜,学姐留下的珍贵礼物。
镜子清晰地显现出两个人的样子。
手心一空,麦籽的掌心还残余着林藤枝的温度。
她才发现自己一直握着女人的手。
小小的空间里,独处的两个人迟钝地慌张起来。
林藤枝抿了下唇,她踱步到窗边,温热的风吹在脸上,有些烫。
“春城风景不错。”女人的视线落在窗外,不敢往回看。
麦籽抬眼看她,也走过去。
“嗯。”她应了声。
“好看。”干净的眼睛看不到半分如画风景,只清楚地映照出林藤枝额间的痣。
她灼热的视线逼得人不敢回头,但距离近得好似呼吸在缠绵。
“嗯——”林藤枝猛地转身,她想开口,瞳孔一缩:“小籽,你的脖子怎么了?”
“嗯?”麦籽怔愣一瞬,这才迟缓地察觉到脖子的痒。
痒意像是深入血液,从脖子下滑,全身都开始痒。
十月的春城,繁花依旧。
女人的手指迅速地解开麦籽衬衣的两颗扣子,露出脖颈,上面泛起红痕。
麦籽穿得少,皮肤接触到空气中的花粉,过敏反应凶猛地袭来。
“没事。”麦籽没动,任林藤枝看。
麦籽呼吸一滞,林藤枝焦急万分,扣子几乎解到腰腹,女人温热的手指轻抚在她的皮肤上。
“就是有点花粉过敏。”
她微微昂首,咬着唇瓣,垂着眼,长而翘的睫毛随着女人的触碰在颤。
要疯了。
很痒。
林藤枝凑近了,温热的呼吸几乎喷在麦籽的脖颈。
好近。
麦籽微微偏头,就能吻到林藤枝的唇。
女人确认是过敏,刚收回手。
“去医院——”她说得很急,下一秒动作却僵住。
手腕突然被麦籽扣住。
“我去过医院了。”麦籽低头看她,声音莫名地低哑。
“医生开了药。”
林藤枝瞳孔一缩,她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麦籽的衬衫大开,白皙的皮肤上遍布过敏的红痕。
却像是用力吮吸出来的吻痕。
女人呼吸一滞,眼睛倏地闭上。
她的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那,那你抹药。”话都说得结巴。
林藤枝想抽回手,只觉得接触皮肤的手指在发烫。
“好。”麦籽乖巧地应声。
她的手却仍禁锢着林藤枝。
“你一只手怎么抹。”林藤枝说着,就听到麦籽轻笑一声,有些恼怒,她倏地睁眼。
“松开。”命令式的口气,要摆出姐姐的威严。
下一秒,又软了气势,慌张地移开视线。
小姑娘的皮肤很白很白,碰撞着红痕,冲击力十足。
半露的浑圆挺翘。
麦籽的眼睛亮得灼人,她看到林藤枝的脸颊染上淡淡的粉。
不再逗人,麦籽松了手。
“那,姐姐——”她猝不及防地凑过去,手臂几乎把人圈住。
林藤枝的脸甚至能贴到柔软的肌肤。
“唰——”的一声。
想推开的下一秒,麦籽已然收回手,她把窗帘拉上了。
“坐着等我会。”小姑娘撩完人,语气很欢悦。
本就狭小的空间又变得昏暗起来,暧昧的气息在流转。
林藤枝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频率。
扑通!
扑通!
扑通!
又快又响。
她低垂着头,死死地盯住地面,像是要把地板看穿。
麦籽的视线没有一刻从林藤枝的身上离开,她随意地解开剩余的扣子,从抽屉里拿出药膏。
冰凉的药膏缓解了皮肤的痒。
心中的痒却难以缓解。
她轻微地叹了口气,暗骂了自己一句不争气。
说好的隐藏和克制呢?
一靠近林藤枝,魂都去了一半。
只想着近些,再近些。
直到唇齿交缠。
手心被掐得发乌,好在疼痛让她没过了头,继续犯错。
昏暗的屋子,时间的流逝似乎是一秒分成十秒。
林藤枝从未那么煎熬过。
“砰。”抽屉被关上。
“姐姐,我好了。”
林藤枝谨慎地抬眼看,麦籽走过来,衣衫完整。
莫名地绷了下唇角,她意识到什么,眉头轻皱,又极快地舒展开。
“好。”她应了声,却注意到麦籽挠了下背。
“后背呢?”问出口的时候,她咬了下舌头。
麦籽怔了一瞬,扬起笑:“没事,这药很灵,很快就好了。”
她避而不谈。
下一秒,麦籽听到女人极快极轻地说了句,恍若幻听。
她的瞳孔微微震动。
“姐姐帮你吧。”
她听见林藤枝这样说。
第33章 舍不得,割不掉,就这样痛苦着吧。
昏暗的寝室,麦籽的心在颤抖。
空气寂静到能听见缓重的呼吸。
不知是自己还是林藤枝。
她看不清女人脸上的表情,抿了下唇,林藤枝先她一步开口,声线微颤:“不需要的话,就算——”
“需要。”麦籽几乎是脱口而出,出言的那瞬间,她就狠狠地咬了下舌尖。
又昏了头了。
忍不住想要靠近。
“药膏。”林藤枝沉默一瞬,闷声开口。
她深呼吸一口气,告诫着自己,只是帮妹妹涂过敏药。
麦籽走过来的速度刻意地慢,却迈着大步,手把药膏攥得死紧,盖子都被压力冲得松动。
她把药膏递过去,不敢看林藤枝的眼睛。
“转过去。”林藤枝接过,绷着唇。
麦籽转身的那瞬间,还是无法克制地去瞥女人的眼睛。
相伴十余载,她能很容易地从林藤枝的眼眸中察觉情绪。
但狐狸眼半敛,长而密的睫毛垂着,遮住了一切。
林藤枝仍旧盯着地面。
“衣服脱了。”她尽力保持着声线的平稳。
“好。”麦籽的声音喑哑,她伸手解开扣子,白衬衫从肩头滑落,露出脊背,堪堪遮住尾椎。
林藤枝缓缓地抬眼,只盯着手指触碰的皮肤看。
药膏抹过的地方,本该清凉。
麦籽却觉得滚烫,女人柔软的指腹从尾椎往上,擦过腰窝,又抚上脊背。
她的呼吸紊乱起来,又掐住了掌心,保持着理智。
女人的视线停在纯白的扣带上,她的手顿住。
嘴巴张了下,又紧闭。
手指不受控制地敲击了一下。
本该正常的,毫不犹豫地解开,擦完过敏药,结束。
这是正常的,合理的,姐姐关心妹妹该做的。
但是林藤枝迟疑了。
她的迟疑让一切变味,若是没感觉,又怎么会犹豫。
“好了吗?”麦籽感受到她的动作,疑声问。
身后无人回应,是长久的沉默。
麦籽不敢回头,林藤枝不敢细想。
体温逐渐升高,两个人都在煎熬。
“好了。”林藤枝言语急促,她慌张地收回手,“把衣服穿上吧。”
麦籽怔了一瞬,下意识点头,抬眼看到林藤枝已经转过身。
她整理好衣服,拉开窗帘,风吹进来,脸上的热气散去些。
看到林藤枝回过头,麦籽轻声问了句:“姐姐,饿了吗?”
“我带你去吃饭吧。”
麦籽没问林藤枝沉默的一分多钟在想什么,她笑得很乖,善解人意到了极点。
窗外的风吹起她的长发,漂亮得像是童话书里走出来的洋娃娃。
林藤枝亲手养大的玫瑰。
女人的瞳孔微微颤动,发觉麦籽又长高了一点点,脸颊的婴儿肥已然褪去,长成了成年人的锋利。
她不再像小时候,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允许姐姐有任何秘密。
林藤枝垂眸,咬了下唇。
再抬眼,一切复杂的情绪都被压下。
她也笑,唇角轻轻地勾着,温柔得很。
“好。”女人应了声。
春城的风柔柔的,吹走了昏暗的暧昧,带回了理智和冷静。
麦籽把自己裹得很紧,她把帽子扣在头上。
“走吧,姐姐。”她带着口罩,声音有点闷。
“每次出门都要这样吗?”林藤枝的眉头皱起来,偏头看她。
“防患于未然,经常吃过敏药会产生抗药性。”麦籽说得轻松,身旁人的脚步一顿,她又急忙转了口风。
“不过我长期待在工作室,根本不出门,所以影响不大。”
黎城的空气是湿润的,每一粒都染着雨的气息。
春城却温暖干燥,花粉融进风的骨血里。
林藤枝沉默,步伐走得快了些。
麦籽小跨步跟上去,隔着眼镜去观察女人的神色。
林藤枝的唇绷得很紧,眉心的痣压在眉峰聚成的山峦。
“你自己选的。”女人的声音淡淡的,麦籽却察觉出几分恼意。
她在生气。
因为心疼。
麦籽口罩下的唇挑起,品出甜味。
后调又变得苦。
别心疼我,林藤枝。
这样只会让我更爱你。
我会舍不得你,会难以克制,会让你难过。
麦籽咬着唇瓣,疼痛伴随着血腥味,眼睛再度清明。
“是啊。”她沉声应和,“适应了就好。”
话说着,麦籽余光却又悄然落在身旁人的侧脸。
脊背被抚摸的触感依旧强烈,泛着细细密密的痒。
就像过敏难以治疗,麦籽爱林藤枝的病症也没有痊愈的可能。
金秋十月,春城美不胜收。
校园里人很少,麦籽和林藤枝并排走着,胳膊不时地擦过女人的肩。
“姐姐,怎么会突然来看我?”她迟疑着,还是问出声。
“忘记了?十月是你的生日月。”林藤枝说着,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红丝绒盒子。
“后面也没假期了,春城太远,你不回,我便来吧。”
麦籽的脚步停住,怔了下。
生日是忘记了。
大火焚烧了一切,包括麦籽的出生证明。
她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之后的第一个生日,是小时候还会像妈妈撒娇的林藤枝强烈要求来的。
“我能过生日,小籽也要过!”
那时的林藤枝是怎样的。
“可是我,不记得了,好像在十月。”
“那十月就是生日月,小籽想在哪一天,就在哪一天。”
“姐姐永远陪你过生日!”
麦籽晃神,好像永远是笑着的,狐狸眼弯着,歪在妈妈的怀里,天真单纯。
一样的眉眼褪去幼时的天真,眼尾都是低垂的,眉总是皱着,压在上面的是生活的压力。
“礼物。”林藤枝把盒子递给麦籽。
“答应你的,总要做到的。”承诺记得分外清楚,那些苦难一句不提。
五岁被捡回家,十四年了,麦籽。
她看着眼前人,泪水瞬间蓄满眼眶。
她把你养大,陪你度过第十四个生日了。
麦籽颤抖着手,盒子差点掉落,被握得很紧。
“你过年送我的项链很好看。”
被银质藤蔓缠绕着的,坠着一颗颗碎钻组成的麦穗。
“仿着那样子,做了一条手链。”
泪水纷然落下。
怎么办呢。
掌心合拢,手链被牢牢锁住。
麦籽倏地凑上前,微微弯腰把林藤枝圈住。
“小籽?”
胳膊收紧,她哽咽着:“为什么。”
“对我,这么好呢?”
林藤枝——
你这么好。
我何时才能不爱你。
你这么好。
我怎么才能配得上。
手链几乎嵌进皮肤,但麦籽想揉进血肉里的,是怀中人。
林藤枝反倒笑,轻柔地顺了顺自家小孩的脊背:“哭什么。”
“我是姐姐,对你好,不是应该的吗?”
可是,我不想做你的妹妹啊。
麦籽没应声,哭得呼吸不顺。
小朋友长成大人,在姐姐面前仍旧有哭的权利。
可在喜欢的人面前,该坚强。
麦籽咬着唇,她几乎强迫自己把眼泪压回去。
这样太软弱,太幼稚。
这会让林藤枝觉得自己还没有成长,没有承担风雨的能力。
她刚要往后退,却被一把按住脑袋。
下巴搁在林藤枝的左肩上,女人的声音温柔却有力。
“想哭就哭。”
“姐姐一直在。”她是舍不得麦籽难过的,偏爱到了极点。
就算天平的另一边站的是自己,也会向麦籽那边倾斜。
舍不得,割不掉。
就这样痛苦着吧。
麦籽的泪几乎把大衣布料浸湿,压在林藤枝垂落的发丝。
风静静地吹着,花的香气被雨的气息冲散。
相拥的时刻,和谐又安宁。
直到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份平静。
麦籽被林藤枝拍了拍背,她退开,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
模糊的双眼,看不清屏幕。
“接吧,是叶穗。”
刚按下接通键,小姑娘雀跃的声音蹦了出来。
“麦籽!”
“你和林姐姐快来!”
“定位发给你了。”
她说完就挂断,几乎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麦籽耸了下鼻尖,抬眼看着林藤枝。
她哭得眼睛红了一大圈,像只委屈的小兔子。
女人温热的指腹在她的下眼睑轻柔地擦拭眼泪,林藤枝微微笑,问:“哭好了?”
这笑意让麦籽延时地感到丢脸,她鼻腔闷哼了一声,又倏地低下头。
“我这是感动。”她咬唇,不服输地嘟囔。
“走吧。”林藤枝揉了揉她的脑袋,笑容淡了些。
“女朋友有约,不去看看吗?”
一句话瞬间打破温馨的氛围,麦籽的笑僵在脸上。
她抬眼,林藤枝的神情没有半分异样,甚至在麦籽看过来的时候,保持更加温柔的笑。
情绪过激这件事,好像根本不会在林藤枝身上出现。
前一秒让你觉得她爱你,下一秒又残酷地揭开现实。
“好。”麦籽抿唇,她移开目光。
错过了那瞬间女人绷紧的唇,紧蹙的眉和眼底的黯然神伤。
跟着定位,七拐八拐的道路尽头,是一家小酒馆。
“麦籽,快来快来!”
远远的,就看到叶穗换了身漂亮的小裙子,蹦蹦跳跳地招手。
叶礼站在她的旁边,双手环抱着,眉眼冷冽。
人被拽着走进去,一米宽的木质长桌上,摆了一排的酒。
洋酒白酒啤酒,酒精味甚至有些刺鼻。
“叶警官,你们这是?”这阵仗,让林藤枝也呆了一下,她疑惑地开口。
“穗穗说,今天是麦籽小朋友的生日,我就想着庆祝一下。”
叶礼拍拍手,桌子上又陆陆续续上了菜,各种菜系,称得上满汉全席。
“至于酒,我不知道你们爱喝哪种,就让她们都上了。”叶礼笑,做了个请的动作。
“都成年了,喝点酒没什么的。”
“是吧,小朋友。”她挑衅地看着麦籽。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
叶穗拉住麦籽的胳膊,踮着脚凑到她的耳边,轻声怂恿。
“你不是不敢问吗,要不喝点试试。”
第34章 “一切,都要,随你的心意呢。”
饭菜的香味几乎被浓郁的酒味盖过,闻着都让人胃痛。
“她不能喝酒。”
“小籽过敏不能喝。”
麦籽没应叶穗的话,盯着叶礼看。
几乎是异口同声,林藤枝的眉头紧蹙,鼻尖微动。
“又过敏了?”叶穗急声问,察觉到麦籽裹得严严实实。
林藤枝听到了这个“又”字,她移开目光,唇线绷了一瞬。
“我看看。”她下意识去扒麦籽的衣领,手被按住,麦籽轻微地摇了摇头。
“没事,已经涂了药。”她很快地松了手。
“那就行。”叶穗没太在意麦籽得动作,点了点头。
酒被很快地撤掉,只余了一瓶洋酒。
“姐姐,坐吧。”麦籽往前走了几步,拉开另一张椅子。
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叶礼拉开的那张椅子上,猛地靠向椅背。
叶礼反应很快地收回手,眉毛一挑,没说什么,自己走到主位坐下。
林藤枝表情已然平静,她应了一声,坐下后看向叶礼:“谢谢叶警官。”
狐狸眼刚瞥了一眼身旁人,麦籽立即闷声开口:“多谢叶警官。”
“不用谢我,穗穗要求的,我这个做小姨的,肯定要满足啊。”叶礼轻笑。
姐妹两个抬眼看向对面的人,刚要道谢。
“嘘。”叶穗收回手指,“跟我客气什么。”
“生日就要过得开心啊!”她的声音雀跃,对着叶礼笑,“对吧,小姨。”
麦籽离叶礼的距离不远,她注意到女人的呼吸急促地停滞了一瞬。
她抬眼,意识到什么。
叶穗眼睛很大,但笑弯起来,跟她妈妈简直是一模一样。
“那就不客套了,开吃吧。”叶礼回神,应合她的话。
她拍了下手,旁边站着的几个服务员立刻走过来用公筷帮忙夹菜。
饭桌很长很宽,但也不是够不着菜。
“这位小姐,您想吃些什么。”
麦籽怔了一瞬,摇摇头。
“不用。”
“谢谢,我自己来。”
麦籽摘下口罩,偏头和林藤枝对视,从彼此的眼睛都看出几分不适应。
过了这么多年的穷日子,有钱人的生活真是难以理解。
桌上山珍海味,麦籽一点食欲也没有,注意到林藤枝也没怎么动筷子,心中盘算着跑路的理由。
毕竟叶穗是好心,她不想拂了朋友的面子。
突然,叶穗站了起来,她急匆匆对着服务员说:“告诉厨师,长寿面不要加海鲜了!”
“算了,我自己去说。”
她往外走,又回头看向麦籽,笑得眉眼弯弯:“原本给你订了一份豪华长寿面的,让你不注意身体,没口福了吧。”
麦籽无奈地摇摇头,也笑,心中是感激的。
“谢谢你,叶穗。”
其实她并不需要什么豪华的长寿面,生日——
只要和林藤枝在一起,哪怕饿着肚子,也是开心的。
她的目光又不受控制地落在女人身上。
林藤枝垂着眼,小口地咬着豆腐,咀嚼的动作很轻微。
察觉到麦籽的视线,她懒得换公筷,从自己的碗里夹了一块,放进麦籽的碗里。
“尝尝,还不错。”
“好。”
这一幕落在她人的眼里有些扎眼,公筷确实干净,但在亲密的人之间使用,也代表着——
疏离。
叶礼扬了下手,轻声开口:“我们需要安静,你们都先出去吧。”
她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嘴角轻勾,缓声开口:“小年轻就是感情好。”
“我们做长辈的看着也舒心。”
麦籽拿筷子的手握紧,她猛地回头看向叶礼。
“你说对吧,林小姐。”她问得是林藤枝,眼睛却看着麦籽。
心中涌起的同病相怜感瞬间消散。
麦籽眸光似刀,却得到叶礼挑衅的一笑。
“嗯,挺好的。”林藤枝沉默了几秒,很轻地应了声。
麦籽僵硬着脖子回头,只看到女人的侧脸,眼睛毫无情绪地盯着桌子,机械地咀嚼着食物。
“你——”心中的怒气有些压不住,麦籽站起身。
“面来了。”
叶穗捧着一大碗面,叶礼轻微地皱了下眉,迅速从叶穗手里接过面。
麦籽看着叶穗被烫的微微发红的手指摸了下耳垂,小姑娘笑着催促:“快尝尝啊。”
算了,忍一忍。
吃一口,就带姐姐离开。
今晚就要说清楚,最起码假装情侣的事情要过去。
心中打定主意,麦籽的指尖按住指腹,努力扬起唇角,又压下:“好。”
虽然没有海鲜,但昂贵的食材也不少,切片的黑松露压了一圈。
她们的经济条件,也就是去年堪堪变好了一点,林藤枝的工资能让饭桌上多一道她们都爱吃的糖醋里脊。
往年生日,两个经济困难的学生。
一碗亲手下的鸡蛋肉丝面和老城区蛋糕店的植物奶油做的4寸老式小蛋糕,就是林藤枝能给麦籽的所有。
林藤枝静静地看着,叶穗满怀期待地凑上前盯着麦籽,两人靠得极近。
距离是以往自家小孩从不会让人越过的界限。
她睫毛微颤,极快地咬了下唇。
手机铃声像是解脱的铃声。
“我去接个电话。”
“姐姐——”
麦籽慌张地咽下面条,她站起身,要去追。
“麦籽,长寿面不能咬断!”叶穗拉住她的胳膊。
林藤枝的脚步顿了下,回过头,视线在叶穗的手上一闪而过,声音很平静。
“你先吃面吧,是我导师的电话。”
动作被女人的话硬生生钉住,麦籽张开口,只能看着林藤枝的身影消失在包间。
许是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头,叶穗收回手,犹豫着开口:“麦籽,怎么了?”
“叶警官,你是缺爱吗?”麦籽回头,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她的性子根本不想外表那样无害。
只是在林藤枝面前,才会一忍再忍。
“麦籽”叶穗被吓了一跳,她的目光也看向叶礼。
“我怎么了?穗穗,你这小女朋友不太懂礼貌啊。”叶礼双手环抱,靠着椅背看麦籽。
“呵——”麦籽冷笑一声,她走过去。
“之前那次我算你不知道,但刚刚,我不信叶穗还没告诉你,我根本没和她在一起。”
“小姨,你又说什么了。”
“我也没说什么啊。”叶礼毫不在意,她十指合拢,笑着道:“小朋友未免气性太大,我知道你们不是一对。”
“但小穗看起来挺喜欢你的,我想着撮合一下,也未尝不可啊。”
“林小姐是你姐姐,我说的话,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小姨——”叶穗抿唇,却被麦籽的声音打断。
“是吗?”麦籽其实懂叶礼的心理,她倏地笑了一下,眼底怒气散掉。
“她是我姐姐。”
“但我也喜欢她,爱她。”
她说的清楚,掷地有声。
叶礼的动作僵住。
麦籽凑近了些,到底顾及着朋友,在女人的耳边沉声道:“我敢说出来,也曾向她说过。”
“但——”
“叶警官,你呢?”
“你敢和那个人说吗?”
叶礼的瞳孔剧烈震动,她没想到麦籽这么敏锐。
她的视线越过眼前人,落到身后的叶穗身上。
诚然,她有软肋。
“抱歉。”女人低着头开口。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只希望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麦籽站正,声音很冷。
她刚想转身和叶穗告别,就看到林藤枝推门进来。
她第一时间看向女人的眼睛,林藤枝避开了她的目光,睫毛轻垂。
这让麦籽有些慌张,她有点怕林藤枝听见自己的话。
假装情侣,是欺骗。
虽然自首也不一定会好到哪里去。
但岌岌可危的关系,可能因为欺骗变得更加支离破碎。
“怎么都站着,等我吗?”林藤枝笑了一下,走过来。
麦籽直愣愣地看着她,跟着她坐下。
四个人又重新坐回饭桌,却没了之前的融洽氛围。
安静到能听见咀嚼食物的声音。
麦籽小心翼翼地观察林藤枝的神情,女人只是沉默地吃饭。
叶礼有些烦躁地打开洋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可以给我一杯吗?”
“姐——”麦籽怔了一瞬,下意识开口劝。
“没事,今天高兴。”
林藤枝笑,却不看身旁人,对着叶礼伸手。
叶礼看向麦籽,意在询问。
她现在有些后悔掺合到这两人中间,早该知道的,这小孩和自己这么像,怎么可能是省油的灯。
“姐姐,你酒量不好——”
“管天管地,还管到我这个做姐姐的头上了吗?”林藤枝的声音微冷,话语带刺。
麦籽心下一紧。
她听到了。
林藤枝站起身,直接走到叶礼身边,她倒了一杯,昂头一饮而尽。
“姐姐!”麦籽吓得站起身。
虽然不像白酒那样辛辣,但还是刺激得林藤枝眼眶发红。
“怎么?”她看着麦籽,微抬起下巴。
她的唇瓣泛着水光。
好像在挑衅,又像在索吻……
她又倒了一杯,正要喝。
麦籽迅速按住她的手腕。
“别喝了。”麦籽的声音在抖。
“为什么?”林藤枝抿唇,眼神迷茫。
她酒量真的很差,本来就是一杯倒,喝红酒都能醉得不省人事。
洋酒的度数不低,又喝得猛。
头脑开始发晕,人都站不稳,麦籽急忙站过去让她靠着。
“凭,凭什么——”
“一切,都要,随你的心意呢。”
林藤枝的脸染上红晕,眉头紧锁,睫毛挂了泪珠。
女人的声音哽咽,说得断断续续,她的手指无力地松开。
酒杯掉落在地上,瞬间摔得四分五裂。
恰如——
两个人的心。
麦籽把林藤枝搂住,又抱起来。
没再管餐桌上的人,她往外走。
“你带她去哪?”
第35章 “那是爱人?”林藤枝走近了些,唇几乎贴到麦籽的唇。
“医院。”
麦籽头也不回地开口,继续往外走。
“只一杯,没那么严重。她只是酒量不好,喝醉了。”叶礼皱着眉,出声制止。
无人在意她的话。
叶穗慌张地跟着麦籽,急声道:“麦籽,我让老板开车送我们。”
月挂半空,车窗被打开,春城温热的风翻涌。
林藤枝的发丝被吹动起来,正好擦过麦籽的下巴,细微的痒。
她动了下胳膊,把怀中人又抱紧了些,女人几乎坐在她的腿上。
林藤枝的脸很红,意识不清晰,眉紧紧皱着,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麦籽的手指贴近她的脖颈,在发烫。
“林姐姐的皮肤怎么这么烫?!”叶穗也伸手摸了下额头,吓了一跳。
“麦籽,会不会是酒精中毒——”
“一杯酒而已。”叶礼注意到车后座的动静,她转头,本质是想宽慰,奈何不太会说话。
被叶穗瞪了一眼,收了声。
“她向来滴酒不沾,喝红酒都要难受好几天。你那洋酒什么度数!为什么——”麦籽话语里的火气压都压不住,她说着停住,咬住唇。
她想说你为什么不制止。
但怪不得别人。
造成现在这一切的人,是麦籽自己。
林藤枝总是冷静的,她善于忍耐,好像从不会意气用事。
但不顾自己身体的那杯酒,喝得又凶又快,足以证明她有多生气。
我又一次——
让她难过。
“麦籽——”叶穗的鼻尖轻微地抽动了一下,手指在麦籽的唇边停住。
“你不要这样对自己。”
麦籽回神,下意识舔了下唇,血腥味闯进口腔。
她才发现自己把唇瓣咬出了血。
“这不是,你的错。”叶穗踌躇着,想措辞安慰。
“是。”麦籽沉声。
她垂眼看向怀中人,林藤枝醉得不省人事,却流着泪。
泪水顺着眼尾往下,又因为过高的体温蒸发,留下深深的泪痕。
麦籽看着心都碎了,四分五裂,如同砸掉的玻璃酒杯。
沉默良久。
“你看——”她轻声开口,顿了顿。
“我们就是,不能在一起。”麦籽颤抖着声音说出来的,眼里满是痛苦和挣扎,蓄满了泪。
手指收紧,把人禁锢在怀里。
但林藤枝感到疼痛,哼了一声。
她又慌张地松了力道,沉重地叹了口气,泪水滴在女人的皮肤上。
麦籽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擦去。
“我总是让她难过。”
叶穗想说不是的,但张了张口,又抿住。
自她认识麦籽以来,姐妹两个一直在互相折磨,说着冷静的话,做的却都是丧失理智的事情。
“谁说的?”副驾驶的人突兀地开口,她哼笑一声:“谁不让你们在一起了。要是老天说不让——”
“那就去他爹的老天。”
麦籽抬眼看*她,女人没回头,声音听起来很随意洒脱。
“做错了你就道歉。”
“既然有勇气——”叶礼声线低了几分,眸光暗淡。
“说出口,就不要半途而废。”
“小朋友。”叶礼又笑起来。
麦籽能从后视镜里看到女人的眼睛,她神色正经。
“你姐姐看起来真的很爱你,我觉得,她会原谅你的。”
麦籽没应声。
她会吗?
她想到林藤枝还算清醒时的那句“凭什么”。
可,我能原谅莽撞又任性的自己吗?
总是伤害林藤枝的——
自己吗?
风中的花香被消毒水的气味盖过,车停下。
“到了。”
麦籽抱着人往急诊赶。
“人怎么回事?”值班医生问。
“她今天没怎么吃东西,喝了一大杯洋酒,度数不低,喝得又快。”麦籽简要地说明情况,“她平时滴酒不沾的,喝红酒都会醉。”
“现在皮肤很烫,也没有意识。”
林藤枝整个人蜷缩在麦籽的怀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抱过来,我看看。”
她检查完,抬眼对着满脸焦急的人开口:“没事,还没到酒精中毒的程度,输点盐水,稀释身体酒精浓度。”
“等人稍微清醒点,可能会恶心,呕吐。我再给你开点葡萄糖,到时候喝了能好受点。”
护士拿输液瓶来的时候,麦籽皱了眉。
“林藤枝?”惯例询问,怕输错了药。
针尖发出冷光。
“哎,你躲什么?”护士没抓住胳膊,有些无语。
“又不是给你扎针,怕什么疼。”
麦籽下意识收紧胳膊,把人往自己怀里带着躲了一下,她闷声道:“我姐姐,挺怕疼的。”
护士的动作很熟练,没回血。
但针尖刺入皮肤的时候,麦籽察觉到怀中人颤抖了一下。
“你这小孩,还挺会心疼人的。”护士笑,又说了句:“怕疼就不要糟蹋自己身体,不然就忍着。”
麦籽没说话,一只手把人搂紧了些,另一只手去抚平林藤枝的紧蹙的眉。
墙上的时钟指针缓慢地走着,叶穗被麦籽劝走了。
输液大厅的玻璃门擦得透亮,些许反光,只映照出两个人的轮廓。
林藤枝安安静静地窝在麦籽的怀里,被她的手臂圈着。
这动作跟抱小孩似的,又让麦籽想到小时候。
林藤枝怕疼,生病会选择吃药硬熬,被子一蒙,闷出汗,吃几天药就好了。
她不怕,所以愿意选择输液。
那时候她们吃得不好,两个小孩都瘦得很,坐一个椅子都不算挤。
一开始她撒娇非要靠着林藤枝坐,时间长了犯困,林藤枝就把她抱在怀里,哄她睡觉。
等醒了,已经从医院离开,她睡在暖和的床上,老房子的厨房里传来饭菜的香气。
麦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比小时候大了一轮。
她伸手轻柔地理了理林藤枝脸上杂乱的发丝,闭上眼睛。
真希望睁开眼醒来——
能回到小时候,黎城的雨水淅淅沥沥,林藤枝就睡在自己身边。
那时候,爱情还没有滋生。
或者再近一点,回到秘密被发现之前。
她会记得烧掉写满爱意的纸张,只做林藤枝的妹妹。
这样——
林藤枝就不会难过。
可时间是绝不回头的,不给人后悔的机会。
察觉到怀中人动了一下,她睁开眼,正对上那双狐狸眼。
林藤枝还没有清醒,只觉得头晕,她眨了眨眼睛,头晕得很,下意识抬手想敲脑袋。
胳膊被握住,麦籽的声音很轻。
“姐姐,别动,在输液。”
意识逐渐回归,发觉自己坐在麦籽的腿上,她挣扎着站起身,又有些脱力,向旁边倾倒。
麦籽知道她在生气,也不敢拦着,只能虚护着,手臂围成保护圈。
话都不敢说,她看着林藤枝缓了缓,最终还是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力站稳。
女人的另一只手按了按太阳穴。
“姐姐,头晕吗?”
“医生说,可以喝点葡萄糖。”麦籽慌张地从口袋里拿出口服液,刚递过去,却被猛地推开。
林藤枝没有力气,手掌只算是轻轻地在她的手腕上拍了一下。
麦籽却因为她这动作整个人都僵住,沉默地站在原地。
林藤枝也没说话,她坐回到椅子上,头低垂着,长发半遮住脸。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输液瓶里的盐水所剩无几,产生细微的泡沫。
麦籽才动了下,咬烂的唇瓣干涩,又渗出血珠,她轻声开口:“我去喊护士。”
“醒了?”护士利索地拔针,林藤枝身体抖了一下,但面无表情。
“不能喝酒就少喝,你妹妹都心疼坏了,别让家里人担心知道吗?”她话有点多,却是好心。
“按着。”棉签按住血眼,林藤枝没应声,点了下头。
她看都没看麦籽一眼,往外走了。
“麻烦再给我一根,谢谢。”麦籽对着护士开口,又小跑着追过去。
沾了血的棉签掉落到地上,针眼冒出小小的血珠,一颗一颗顺着手背滑落下来。
麦籽的瞳孔微微震动,她快步走过去。
“姐姐,我错了。”她急声开口,去拉林藤枝的手。
“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不要拿自己的身体置气。”
林藤枝皱着眉,她看向自己的手背,酒精的作用下,她的反应有些迟缓。
这才感觉到手背的细微疼痛。
“放开。”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抽不动。
麦籽拿出刚刚要的棉签,指腹按住,强硬地拉住林藤枝的手。
“你醉了,我们先回去。”麦籽沉声,眼里有着乞求。
“求你了,姐姐,别和我置气。”
“你当我是你姐姐吗?”林藤枝突然叹了口气,狐狸眼盯住麦籽。
麦籽呼吸一滞,她知道犯错的人要迎来宣判。
“你当我是什么呢?”
“亲人?”林藤枝笑,却红了眼眶。
她有些站不住,手指按住麦籽的手掌。
“对了,我忘了。”
“你说喜欢我,爱我来着。”
“那是爱人?”林藤枝走近了些,唇几乎贴到麦籽的唇。
呼吸近在咫尺,麦籽甚至能嗅到一点酒味,她呼吸一滞。
“呵——”林藤枝苦笑一声,倏地退开。
“都不是。”
“我只是一个被你耍得团团转的小丑。”
“麦籽。”她喊她的名字。
“你看着我,为你这么难过,这么煎熬。”
“是很开心吗?”女人的泪也落下来了。
“不是的。”麦籽急声开口,她想解释,“我怎么会——”
却又被打断。
“你知道吗?”
“曾经有个人问我,你有没有对你妹妹失望过。”
麦籽的瞳孔剧烈收缩,她的手倏地握紧。
“那时候,我说,从未。”
别说。
求你。
求你,林藤枝。
求你别对我这么残忍。
麦籽的唇在发抖。
“麦籽,我真的累了。”
“你真的让我有点失望。”
“砰!”是心脏被捏爆的声音,这句话对麦籽来说,是绝杀。
她自卑,她惶恐,她别扭。
就是怕被抛弃。
“是我把你教坏了吗?”林藤枝叹了口气,伸手轻柔地擦去麦籽的眼泪。
“对不起。”她笑了一下,唇都挑不起来。
“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姐姐。”麦籽颤抖着声音,哭腔明显。
“你不想要我了吗?”
令她终日惶恐不安的噩梦,好像成为了现实。
第36章 “假期结束了,麦籽。”
“原来。”
夜晚的医院长廊,刺眼的白炽灯照得惨白又冰冷。
林藤枝的瞳孔微微扩张,泪滴落下来。
“你一直害怕的是这个。”她苦笑一声,伸手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水。
她养大的小孩,心思有时候很难猜,但有时候又很好懂。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十岁那年,我把你捡回家,快十五年了,小籽。”
麦籽的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林藤枝,泪水流得汹涌。
“到现在你还觉得——”
“我会不爱你。”
女人的声音很轻柔,却像一记重锤砸在麦籽的心上。
“我——”她被说得哑口无言。
“我真的,怕你离开我。”她话说得都不清楚,甚至在轻微地干呕。
麦籽急忙扶住半弯着腰的人,轻轻地拍着背。
手却被倏地推开。
“别碰我!”酒精的麻痹之下,林藤枝第一次将自己剖开,彻彻底底把情绪表露出来。
“你说,爱我。”林藤枝哽咽着,“我相信了。”
“可是你突然说有了女朋友。”麦籽的手攥紧,棉签被按断。
“我想着,没关系。人的心就是瞬息万变的,你在我身边就好。”
“我这么,安慰自己。”林藤枝蹲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微卷的长发垂落到地面,倏地抬起眼,狐狸眼通红,泪水盈满眼眶。
“可你把我一个人丢在黎城,跑到这么远,这么远的地方去。”
“对不起。”
“对不起,姐姐。”麦籽无言以对,她看着林藤枝痛苦,却毫无办法,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道歉。
“两个月,我又先认输,我来找你。”林藤枝站起身,不稳地倾斜了一下,在触碰到麦籽慌张来接的手时,站稳。
她深呼吸一口气,想把泪憋住,声线陡然转冷:“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你怕我不是真的爱你,怕我因为车祸才随了你的心愿?”
麦籽僵硬地收回手,沉默不语,全然被说中。
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莫过于林藤枝。
“可是你不说明,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一次又一次。”
“逼我分手,假装情侣——”林藤枝皱着眉,情绪不稳。
“你太残忍了,麦籽。”
“你知道我会迁就你,会原谅你,所以才肆无忌惮吗?”
“你的真心就是你嘴上的一两句戏言吗?”
话说得太严重。
林藤枝说着,抿住唇,但已经说出口,全然没有收回的可能。
就像闹到这般境地,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林藤枝。”麦籽一直低着头听,直到林藤枝沉默,才轻轻地喊了她的名字。
麦籽抬头,发现女人眼里的痛苦几乎化为了实质。
她本想问的。
她想问,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发现我的心意,你说了什么吗?
错误。
“你的爱情,对我来说,是负担。”
负担。
“我们之间,绝无可能”
绝无可能。
她想说,姐姐,你说的每一句,我都记得。
我也曾——
被你抛弃。
麦籽抬眼笑,泪水陡然落下。
这让我怎么敢相信。
你爱我。
林藤枝看着麦籽,她的睫毛在震颤,掩去了几分心疼。
但麦籽什么都没说,她知道这些话说出口,林藤枝会自责,她压抑的情绪难以发泄,会很痛苦。
谁的错?
说不明白。
诚然,在麦籽看来,林藤枝只是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才软了态度。
但于林藤枝而言,她早已动心。
只是生死,才让她敢直面自己的内心,不顾世俗的闲言碎语。
称得上一句造化弄人。
麦籽向林藤枝走了九十九步,在她退却的时候,林藤枝迈出了谨慎又小心的一步。
已是凌晨,两个人沉默的站着。
一个堪堪十九,另一个也不过二十多岁。
相依为命,拉扯着活着的两个人,没有人教,都爱对方,又都被对方伤害。
沉默许久。
最终,麦籽轻声开口:“对不起,是我做错了。”
爱也不对,不爱也错。
“是我太过幼稚,肆意妄为。”
“我不求你的原谅,但你现在需要休息。”她注意女人的腿在颤抖,站都站不稳。
“我送你回酒店好吗?”麦籽没去扶,只是对着女人伸出手。
她们之间,看似进攻方是麦籽。
林藤枝绷紧唇线,手握紧,用尽全力才保持清醒地站立。
但主导权,一直在林藤枝手上。
她选择迁就,就还能粉饰太平地做一对和睦姐妹。
“不用了。”
若是林藤枝做了决定,麦籽终究不敢强硬地去改变。
“好。”麦籽收回手,她轻声道:“那我联系车可以吗?”
“你喝了酒,这里也不熟悉,我怕不安全。”
林藤枝皱眉,又想拒绝。
“求你了,姐姐。”
“别拿自己和我置气。”
若放在以前,林藤枝是一定会吃这一套的。
绕是现在,麦籽那张洋娃娃一般的脸,红着眼睛乞求你,关心你。
总是让人狠不下心。
可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林藤枝觉得自己的心今晚格外的硬。
“我不需要。”
她说完,转身就走。
麦籽的心再度沉了几分。
她只好沉默地跟在后面,像是影子。
林藤枝时不时停下缓气,她顺了顺自己的胸脯,压下恶心感。
她的余光留意到后面的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
不会让林藤枝感到压迫,又能及时地扶住她。
室外略微清新的风让林藤枝好受了点,头脑也清醒了几分。
她招手拦车,动作迅速地拉开车门。
“师傅,开车。”
林藤枝还未坐到后座的椅子上,就急声开口。
但麦籽已经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来。
“下去。”她冷声。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麦籽坚持,她也有不可能让步的事情。
“走不走啊?”司机打破了僵持的氛围,“去哪啊?”
沉默一瞬,林藤枝最终报了个酒店的名字。
车内的气氛着实僵硬,司机的油门都踩快了几分。
后视镜看到林藤枝闭着眼睛,她轻声问副驾驶上的人:“小情侣吵架了?”
麦籽抿唇,没应声。
她注意到窗外的景色越来越熟悉,林藤枝订了她学校周边的酒店。
是想和自己离得更近一点吗?
她想到今天林藤枝说的话,眼睛又开始泛酸。
不该是这样的。
她说她爱我。
本该很好。
“小姑娘别担心,你女朋友看着是个心善的,会原谅你的。”
麦籽抬眼,从后视镜偷偷看林藤枝。
女人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被一盏盏路灯照出阴影,眉心的小痣被发丝半遮。
她想到因为这颗痣,经常有人叫林藤枝小菩萨。
麦籽的手收紧,捏住身上的安全带。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做错事。
心善的小菩萨,真的会原谅她吗?
“到了。”
“啪!”的一声,林藤枝直接拉开车门走了。
麦籽付了钱,急忙去追。
进了酒店,林藤枝已经上了电梯。
“叮。”
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着越来越窄的缝隙,她只能看着林藤枝逐渐消失在视线中。
数字停留在8楼,麦籽快速跑到楼梯间。
一口气往上冲,酒店的长廊里很多房间,还是失了行踪。
麦籽大口地喘着气,靠着墙壁,缓缓地滑坐在地上。
她身上的药膏被汗水浸湿,又开始泛痒。
红疹往脖子上爬,她伸手抓,知道不能这样,还是把皮肤抓开,血痕明显。
这会带来疼痛,而疼痛让人清醒。
长廊尽头的窗户打开,风穿堂而过,月光倾洒进来,她人都在安睡。
但今夜,有人无眠。
柔和的月光悄然褪去,清晨的阳光让麦籽的眼睛有些疼。
“咔哒。”门打开的声音。
麦籽抬眼,又黯然地低下头。
客人退房离开,她疑惑地瞅了眼走廊尽头的人,一不小心和刚打开门的人碰上。
“不好意思。”
“没关系。”
麦籽猛地抬起头,她站起身。
“嘶——”腿却发麻,又跌坐在地上。
林藤枝回头看了一眼,又平淡地移开目光。
行李箱在地毯上,滚轮的声音很是轻微。
麦籽敲了敲腿,她再次站起身,快步追了上去。
电梯门又缓缓关上,但这次被按开。
麦籽怔了一瞬。
“不进来吗?”退房的客人按着按钮,有些疑惑地偏头问。
“多谢。”麦籽的声音有些哑,她点头,急忙走进去。
林藤枝面色平静,好像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根本没有麦籽的存在。
若不是麦籽的腿发麻的刺痛,
她还以为昨晚的挣扎,是一场经年累月的噩梦。
只不过噩梦会醒,而现实,让人难眠。
“我现在很清醒。”
林藤枝拉开车门的时候停住,她冷冷地对着沉默地跟了一路的人开口。
“不需要送了。”
麦籽的动作一顿,她无措地收回手,踌躇着开口:“你,你要走了吗?”
“假期结束了,麦籽。”
麦籽心脏猛地收缩,这听起来像是——
我们结束了。
“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分开,对你,对我,都好。”
“滴滴!”司机按了两声喇叭催促。
“再见,麦籽。”
车门被关上,车窗甚被一点点摇上去。
麦籽看着黑色的玻璃窗逐渐把林藤枝的脸遮住,她恍然回神,慌张地拍打着车窗。
“走吧。”林藤枝闭上眼,不再去看。
车还是开了出去。
麦籽跟着跑,压久了的腿因为剧烈的奔跑抽筋,她摔在地上。
掌心擦破,她撑着地面硬生生站起身。
车早已经看不见了。
风中只有花的香气在蔓延。
微弱的。
雨的气息,彻底消散。
第37章 麦籽是依靠着林藤枝活的,她生存的养分是林藤枝的笑,林藤枝的话语,林
“你好,我要一张去黎城的机票。”
国庆最后一天的机场人满为患,所有的购票软件都售罄。
麦籽只能去柜台碰碰运气,她神色焦急,半个身子都恨不得挤进小小的售票窗口,去抢一张回黎城的机票。
“不好意思,小姐。目前没有余票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售票员保持着完美的微笑。
她的视线落到柜台上的血迹上,注意到麦籽的手,急忙抽了几张纸,递过去。
“小姐,擦一擦吧。”
麦籽听到那句话就在发愣,手指捏住纸张,她红了眼睛,咬着唇。
“真的没了吗?求求你再帮我看看好吗?”
她央求着,售票员张了张口,无奈地点点头。
鼠标滚动,手指顿了一下,她眉头一扬,对着麦籽激动地开口:“小姐,刚刚有位头等舱的客人改签了。”
“麻烦帮我订票。”麦籽慌忙把身份证递过去,她看着售票员操作,松了一口气。
“下午三点的,费用是一万两千元,请问您怎么支付?”
麦籽反应迟缓地意识到售票员的话,她的瞳孔微微收缩,哑然失语。
拥挤的机场大厅,行人匆匆。
麦籽站在航站楼的大玻璃窗前,直愣愣地盯着飞机在晴朗的云层里滑出一条长线。
手心攥紧,血珠一点一滴地掉落到地上,她却感知不到半点疼痛。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看着我离开的黎城。
真可笑啊,麦籽。
除了失望和痛苦,你还能给她带来什么呢?
想去道歉,却囿于距离,和金钱。
一万块,需要麦籽忙碌两个月,熬好几个星期的夜,做出很高水平的程序。
但对有钱人来说,这只是一张机票的价格。
再一次,麦籽认识到自己的无能。
手机屏幕渐渐熄灭,隐去了刺目的红色感叹号。
假期之后的日子过得很快,乘风往前跑。
刺目的红色依旧存在,手机被按住,麦籽还呆愣着。
“小麦籽,你最近怎么总走神,手机有什么好看的。”李声声皱着眉,又看到她眼下的青紫,无奈地叹口气。
“学习为主啊,我可是和老师立了军令状,才让她们只要你过个期末考试就行。”
“对不起,学姐。”麦籽恍然回神,她急忙道歉,突然狠狠地掐了下自己,注意力因为疼痛拉回到电脑屏幕上。
“你这是,失恋了?”李声声因为她的动作呆了一瞬,麦籽的胳膊乌紫的痕迹明显,显然一直用这种方法集中注意力,她踌躇着问。
“没有。”麦籽闷声,键盘敲击地噼里啪啦作响。
李声声的手指有些烦躁地绕了下头发,这几天,麦籽疯狂地接兼职,整宿整宿地熬,除了工作,就是盯着手机发呆。
她沉默了一会,想到了什么,轻声道:“你上次不是说想做个程序送给姐姐吗?你国庆没回家,要不然我给你放两天假,你回家看看。”
键盘声猛地停住,麦籽僵硬了一会,又轻缓地敲着。
电脑上出现一串错误的代码,页面崩掉。
“哎哎,弄错了。”李声声注意到,急声开口。
麦籽回神,手速飞快,页面重新恢复正常,她抿着唇。
“怎么说到回家,反应这么大。”李声声也没多问,她伸手揉了下麦籽的头发,安慰道:“不管怎么样,假我给你放了,你好好休息两天,就当学姐求你。”
麦籽垂眸,低声道谢:“谢谢学姐。”
国庆过后是淡季,机票很便宜。
麦籽落地黎城的时候,下着小雨。
雨季悠长,空气中咸湿气浓重。
麦籽站在老城区的巷子里,抬眼往上看,家里的灯亮着,散发着暖光,林藤枝在家。
她缓缓地往上走,脚步轻到楼道里老旧的声控灯都没有亮起来。
“哎呦,吓我一跳。”
灯倏地亮起,李婶拍了拍胸口,往后退了一步,又凑上前。
“小籽回来啦,国庆七天假都没看到你嘞。”
麦籽想维持体面,但却扬不起嘴角,她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回来了。”
说完,她没等回应,又往上走。
麦籽站在门口,门上的春联是新写的,粉饰太平的那段日子,过年没补全的,林藤枝又带着麦籽过了一遍。
她的毛笔字是林藤枝手把手教的,麦籽甚至能把女人的字迹仿得十成十。
她深呼吸一口气,抬起手敲门。
“咚咚咚。”老式防盗门的发出闷响,无人回应。
“姐姐,我是麦籽。”她踌躇着,还是喊了出来。
门缝里露出点点微光,似乎有影子晃动了一下。
麦籽注意到,她的心猛地跳了跳。
“姐姐,对不起。”
“我知道你怪我,因为我的欺骗。”
“我只是——”麦籽抿着唇。
这段时间,被拉黑,林藤枝杳无音信。
“太害怕了。”
“那次你出车祸,我想到小时候的事情,因为林姨,你曾经不要我——”
麦籽猛地收声,慌张地解释:“我说这个,不是怪你,我只是,只是想告诉你。”
“林藤枝,我太害怕了,害怕被你抛弃。”
“你没有说过,”麦籽的喉咙滚动了一下,“爱我。”
“所以我就自顾自地胡思乱想,全凭自己的想法做事情,我怕你会后悔,又不要我了。”
“我才会昏了头,不敢去回应。”
麦籽的手贴在门上,好像是想感知到门后人的体温。
“对不起,姐姐,是我的错。”
“我让你伤心了。”她的泪掉落下来,声控灯暗淡下来。
“你可以打我,骂我,但能不能——”
“别不理我。”
麦籽是依靠着林藤枝活的,她生存的养分是林藤枝的笑,林藤枝的话语,林藤枝这个人。
被单方面切断了所有的联系,拒之门外,麦籽几近崩溃。
她以为自己能忍受,但早已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无人回应,门后的影子消失了。
“姐姐。”她喊,又急促地拍着门。
声控灯亮得刺目,麦籽的泪水翻涌。
雨下了一夜,麦籽坐在上一层的楼梯上,她的眼睛有点肿。
狭小的窗口透出点白日的光亮,门一直没打开。
“咚。”
“咚。”
“咚。”
回应她的只有老式钟表,一声又一声的报时。
手机的时间显示到下午,麦籽眨了下眼睛,心底又涌起些微的希望。
也许她不在家。
想到了什么,麦籽慌张地切换账号,她登录微信。
【forest:学姐,你在家吗?】
“嘎吱”一声。
防盗门被拉开的声音。
“别动,你这坏小猫。”女人的声音很是温柔。
“怎么总想着跑出门啊。”林藤枝动作迅速地搂住白团子,把她往家里送。
注意到她的动作想往楼上窜,林藤枝没往上看,她无奈地摇摇头,轻声道:“楼上什么都没有,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乖,好好在家。”
她很快地关上门,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看到信息提示,有些疑惑地点开。
手里提了垃圾不方便打字,她回了语音。
“学妹,我在家呢。”
麦籽的手机亮了一瞬,不需要点开微信,就能清楚地听到女人的回答。
自欺欺人的想法被打破,麦籽笑了下,眼睛哭得很痛,但泪水流个不停。
林藤枝甚至没有在意昨晚敲门的人去了哪里。
“之前说,国庆回来要请你吃饭,都忘了。你今天有时间吗?”
林藤枝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听不清。
麦籽的手攥紧手机,头埋进胳膊里,哭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她感到有些闷,手机掉落到地上。
眼前发黑,意识昏昏沉沉。
等麦籽再次睁开眼,她先闻到的是浓重的消毒水的气味。
“醒了。”
麦籽的动作停了一下,疑惑地偏头。
看到床边的人,她怔了一瞬,问:“你怎么在这?”
“当然是去救美的啊。”叶礼说话不着调子,她有些嫌弃地捂了捂鼻子,“真呛人。”
麦籽抿着唇道谢,神情冷淡:“谢谢你。”
“你不问我是什么呛人吗?”叶礼倒是不依不饶。
见麦籽不理她,她笑着道:“心死了的味道。”
麦籽抬眼看她,嘴巴动了动,没有回怼。
“不就是被拒之门外。”叶礼到那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笑着道:“这你就放弃了吗?”
麦籽闭上眼睛,眼眶刺痛的发麻。
“她不想原谅我了。”
“你何苦追得这么急。”叶礼叹口气,“就我从穗穗那了解的情况,你不觉得,一切都很匆忙。”
“你想要的太多,就注定——”
“什么都得不到。”
叶礼苦笑了一下,对上麦籽的眼睛:“你比我贪心。”
麦籽咬了下唇,她闷声道:“如果可以,我宁愿把我的心挖掉。”
才不会在见不到林藤枝的每一秒,都那么疼。
“小朋友,不如我给你一个选择吧。”叶礼突然正了神色。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找到你吗?”
麦籽摇了摇头,她坐起来。
“Vine。”她的话语落地,麦籽的瞳孔微微震动
“你很胆大,程序连到了警方的道路监控。也很谨慎,我们技术股的同事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但今天,你用了那个微信的IP地址。”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一个是跟我走,会有比你的那个学姐更为专业的老师教你,只需要发挥你的聪明才智。”她轻轻地敲了下麦籽的额头,“为我们做个项目。”
“项目做完,优厚的报酬,好工作都不算什么。”
“或者,念在你是初犯,毁掉那个程序,回去好好当你的乖学生。”
麦籽沉默。
“保密的项目吗?”过了一会,她哑着声音问。
“是的。”叶礼应声,她看着麦籽,轻声道:“麦籽,这是个机会。”
“你才大一,念完大学还需要四年——”
“我答应你。”也许在今天之前,甚至在那天机场,那张一万块的机票之前,麦籽都不会选择答应。
因为这代表着,会有很长时间见不到林藤枝。
不能偷偷回来,不能打电话,不能见面。
但短暂的离别,代表着能给林藤枝好的生活,能更加有资格站在她的身边。
“那我们明天就走?”叶礼显然有些急。
麦籽没应声,直到叶礼站起身,忍不住出口问的时候,她的手攥紧被子。
“我想要告别。”她轻声开口。
【forest:当然可以,学姐。请问就约今晚行吗?】
第38章 在林藤枝面前,她的自制力不堪一击。
“我会是第一。”
“那你想报什么学校呢?”
“B大。”
手机屏幕播放着几个月前的影像,那时候的麦籽刚出考场,被记者们围着,她穿着普通简单的校服,甚至洗得袖口发白。
随意地扎着高马尾,麦籽话说得很狂傲。
她看着人群中的林藤枝,笑得意气风发。
手机渐渐熄灭,黑屏映照出麦籽现在的模样。
面色发白,眼下的青紫抹上色号最深的粉底都难以盖住,嘴唇咬出的伤痕,结了疤。
“你为什么要以林木子的身份去见她?”叶礼坐在一旁,盯着发呆的人。
“她不愿意见我。”麦籽低下头,想到一夜未开的门。
“那你去了,还舍得跟我走吗?”叶礼有些无奈,她站起身,轻声开口:“你早点走,就能早点回来。”
“指不定你早早地帮我们研究出东西,用不着几天时间呢。”
麦籽抬眼看她,下意识睨了她一眼,恢复几分鲜活劲。
“你把我当什么?神仙吗?”麦籽的声音还有点哑,喉咙发痒,她瞥了下地上的水壶。
叶礼注意到,弯腰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去见她,却又不敢用自己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病床上摆放着好几件衣服,是麦籽拜托叶礼弄来的。
“再说,我们便衣出任务,也不敢靠嫌疑人那么近啊。”
“你还要和林小姐,吃饭——”
叶礼笑了一下。
“想想都会露馅。”
麦籽含了口水,润润嗓子,干涩减退些。
她双手围住泛着热气的水杯,看着纸杯,轻声道:“我不想不告而别。”
“她现在不想见我,那我就用林木子这个身份跟她告别。”
她抬起头,眼眶因为水蒸汽的作用又开始发酸。
“你放心,答应了,就不会后悔。”
“其实,我还挺想知道你怎么想的,我以为得费好大一番口舌来劝你。”叶礼挑了下眉,问出声。
麦籽掀起被子,她从床上起来,拿着衣服往身上比划。
“姐姐不想理我,我也只能回春城继续上学。”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愿意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她需要时间。”
麦籽的动作一顿,声音低落:“又或者永远不会。”
“但我不想坐以待毙,如果我能成功地把四年的学生时代缩短,更快地成长起来,就能站在她身边。”
“哪怕,她真的——”
不要我了。
麦籽说的艰难,不想说出口。
“我也可以回报她,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她故作轻松,却抿住唇。
“呵——”
麦籽突然听到叶礼低笑一声,她偏头,挑了下眉毛。
“有时候真羡慕你,像个打不败的小强。”
“不过——”
“也是林小姐给了你足够的底气。”
她的笑容一瞬间变得苦涩,嘴角绷紧,又刻意洒脱地笑得更*夸张。
麦籽没应声,叶礼说得丝毫不差。
她是难过的,但总觉得没到绝望的地步。
她做错了,只要林藤枝愿意再给她一个机会。
就像是顺着杆子往上爬的蛇,她会牢牢缠住,绝不会再错过。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林藤枝愿意再给她一个机会。
“好了。”心里想着事情,麦籽收拾的动作却加快。
“你觉得怎么样?”
叶礼上下打量了一眼,靠着椅背笑,差点后仰着翻过去。
“你包的跟通缉犯似的,确实谁也认不出来。”
为了有效伪装,麦籽往身上套了整整两件单衣,三件外套。和她这段时间消瘦的体型很明显地区别开。
她甚至带了栗色的卷发,蓝色毛线帽压着,长刘海低过眉梢,带着口罩,还搭了一副镜片很厚的黑框眼镜。
“但你得说话吧。”
【可以不说。】
麦籽举起手机,用备忘录打字。
“你是个奇人,林小姐也是,她都不会觉得你这里——”叶礼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有毛病?”
“我第一次用这个身份见她,就没说话,我姐姐特别尊重别人的想法,只要不牵扯到——”麦籽淡然地解释,正说着,想到了什么,语气又黯然。
只要不牵扯到麦籽,林藤枝平淡地就像是万年无波的深潭,情绪毫无波澜。
沉默一瞬,麦籽努力扬起嘴角,笑容却很勉强。
“她尊重任何人的生活方式。”
“怎么,你不允许这世界上有社恐的存在?”
叶礼凑上前,倏地伸手在麦籽的脸上用力的掐了一下,抹掉一大块粉底,露出白到些微发青的皮肤。
“我刚化好!”麦籽咬着牙,有些恼怒。
她谨慎的很,皮肤都没放过。
叶礼嫌弃地在麦籽的外套上擦掉手指上的粉底,又迅速后退,躲过小姑娘恼怒的一拳。
她笑着道:“小朋友,就你这身体素质,能哭晕到医院,还想碰到我?”
“你等着。”麦籽冷笑一声,瞪着她。
沉闷压抑的情绪在病房里悄然散了,麦籽的心直到饭店门口才又重新压上巨石。
她甚至注意不到叶礼在说些什么,只看到她的嘴巴在动。
分外紧张地下了车,她走路都有些轻飘。
透过玻璃,麦籽清楚地看到坐在位置上的林藤枝。
林藤枝长了一张浓淡相宜的脸。
她今天化了浓妆,卷了头发,精致地像是刚从T台上走完大秀的模特。
红唇丰满,美艳动人,也——
看不出半分难过。
麦籽的心沉了几分,她深呼吸一口气。
没事的,这很好。
她只要不难过,就很好。
“欢迎光临,小姐,请问几位?”
刚进门,服务生就热情地迎了上来,麦籽闷着声音,指了下靠窗的位置。
“我朋友在那。”
她缓步走过去,手心冒出点汗。
越走越近,林藤枝正低着头看手机,似乎在发信息。
麦籽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她走到桌前,看到女人抬起头,有些疑惑地问:“林学妹?”
麦籽僵硬地点点头,又有点想哭。
林藤枝的声线很柔和,在外面却总是会故作冷漠的,绷着嗓音讲话。
只有在熟悉的人面前,会露出一点点原本的样子。
【学姐,我来了。】麦籽举起手机,是强行抢夺叶礼的。
“坐,学妹。”林藤枝怔了一下,她没多说什么,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学妹的感冒还没好吗?”她皱着眉,有些疑惑,“这都快一个多月了吧。”
【好了,我只是,不习惯在外面说话。】
麦籽踌躇地打字,谨慎到什么程度,还带了薄手套。
林藤枝恍然点了下头,她看着动作僵硬的人,以为是不适应。
最近在选修动物行为学,她接受良好。
她笑了下,温柔地开口:“没事的,不习惯就不说。”
林藤枝说着,又皱了眉。
“那吃饭,怎么办?”
【我可以看着学姐吃】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林藤枝的手指细微地抽动了下。
【没关系,其实我已经吃过了】
【学姐,我是来告别的】
麦籽小心翼翼地抬眼,宽大的眼镜有些反光,让人看不清眼神。
“告别?”林藤枝看着手机屏幕,倏地皱了眉。
【我要离开黎城了】
【我没有什么朋友,也就和学姐熟悉点】
“什么时候走呢?”林藤枝莫名看出几分心酸,她此刻把眼前人当成了一个不爱说话,不善于人际交往的社恐小可怜。
【今晚】
麦籽低下头,尽力克制着自己不站起身,去拥抱林藤枝。
“这么急吗?”林藤枝有些惊讶,她抿了下唇。
其实她也没什么朋友,林木子对她来说,虽然是新认识,但莫名地有好感。
大概是她不说话,就少了和人对话的局促感和紧张感。
“去哪里呢?”她忍不住问,“还会回黎城吗?”
“你不是才大一吗?”
这样的问话全然出乎麦籽的预料,她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林藤枝。
在对视的那瞬间,她慌张地移开眼睛。
麦籽庆幸有这副又大又厚的眼镜遮住,林藤枝看不到自己眼睛的红。
【学业调整】
林藤枝看出对面人不想多说,也没追问。
她是绝不会把眼前人和麦籽联系上的,她眼里的小孩,爱笑,爱撒娇。
像是生活在阳光下的孩子,而不是这样的死气沉沉。
她夹了口菜,心中思量着该怎么继续话题。
麦籽就静静地看着,似乎要把女人的一举一动都刻进心里。
沉默中,电话响起。
麦籽接通,毛线帽几乎把耳朵遮住,电话那头叶礼的声音显得闷闷的。
“别真舍不得走了。”
“要么你现在出来,要么你就摘下口罩。”
怎么选呢?
麦籽挂断电话,她知道自己的答案。
她之前是害怕林藤枝不要她,也害怕自己没能力留住她。
如果她不是19岁,不是穷困的,囿于金钱。
她可能就不会那么患得患失。
成年人一张机票可以飞得很远,到麦籽难以找到的地方。
她怕林藤枝一走了之。
“好像外面又下雨了。”见她挂断电话,林藤枝看着窗外,终于找到了话头,
麦籽低声笑了一下,很轻很轻,几乎听不见。
她的手指飞快地打着字。
【在催了】
【学姐,可以抱一下吗?】
林藤枝有些犹豫,她大概能感知到面前的人对自己有些许喜欢的情愫在。
她的眉头轻轻皱着,看起来有几分纠结。
【只是告别】
麦籽站起身,走到林藤枝身边。
她站定,等待着女人的回应。
林藤枝犹豫着,还是站起来,她轻轻地凑过去,极快地给了麦籽一个拥抱。
很轻,麦籽只觉得她的呼吸在脸颊停留了一瞬,就迅速退开。
麦籽还是闻到了女人身上的香水味,林藤枝不常用,盖住了她身上原有的气息,好像还有酒的味道。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没有伸手把人再拉回怀里。
即使她很想很想,把林藤枝揉进骨血里,随身带着。
“不好意思,学妹,我不习惯和别人接触。”
“你能理解的,对吗?”
麦籽点点头。
【再见,学姐】
“我送——”
麦籽转身,称得上落荒而逃。
她怕自己舍不得。
在林藤枝面前,她的自制力不堪一击。
雨水安静地落下。
麦籽坐在车里,看着车窗的雨珠滚落,与黎城的雨季彻底告别。
第39章 不告而别的人,终于归来。
饭菜已然变得冰凉,冷油结了一层。
林藤枝仍留在原地,她看着窗外,勾着唇角,眉头舒展,为自己吃的很有意思的饭感到高兴。
她又倏地叹了口气,为一个可能成为好友的人离去感到些许难过。
“服务员,打包。”
下着小雨,老城区的道路上人很少。
林藤枝拐进小巷子,到一家店门口停下。
“王婆婆,给我打六两酒。”
“娃娃啊,今天酒已经卖完了。”
林藤枝笑,她指了指妇人身后的酒缸,开口:“我看到了,明明还有。您不是刚卖给李婶吗?”
“娃娃,不是婆婆不卖给你,你这天天喝,身体怎么遭得住啊。”妇人是好心,她眼角出爬满细纹,慈祥的眉眼满是担忧。
林藤枝抿了唇,没说话。
狐狸眼就直愣愣地盯着妇人身后的酒缸,委屈的模样。
“老婆子真是败给你了,怎么和你家那小娃娃学会装委屈这套了。”
“就卖一两酒,当婆婆送你。”
“这几天别再来了啊。”
王婆婆打了酒,连连叮嘱,没想到她还有赶客的一天。
林藤枝从她说第一句话就呆站在原地,回黎城快一周了,没人在她面前提过麦籽。
她也装作不在意。
“不要了?那我可收——”
林藤枝急忙伸手,圆滚滚的陶瓷小酒坛里装得是王婆自酿的高粱酒,味道很醇厚,度数不低。
“谢谢婆婆。”林藤枝低声道谢,还是付了钱。
“娃娃,快回家吧,这雨又要下大了。”王婆婆叹了口气,声音慈祥。
林藤枝点点头,往家的方向走。
“是吧”
远远地,她听见李婶的声音,步子慢了点,有点害怕撞上。
但事与愿违,林藤枝走到楼下的时候,妇人还在和别人聊天,看到林藤枝走过来,笑了一下,急匆匆迎了上来。
“小林回来了。”
“嗯,李婶。”林藤枝应了一声。
“还买了酒哇?对哦,小麦籽已经成年了,能喝酒了,你们姐妹聚一聚,喝点酒也好。”妇人看着她提着的酒菜,笑着开口。
“您说——”林藤枝怔住,她的声线上扬,疑惑地问:“什么?”
“麦籽昨天晚上不是回来了吗?我在楼梯口还遇到了来着。”
“小林啊,你真是个乖孩子,好姐姐。你看妹妹现在也考上了那么好的大学,以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哎?!”
妇人滔滔不绝地称赞着,林藤枝却根本听不见。
回来了?
她倏地往楼上跑。
一口气爬了几层楼,林藤枝有些喘,最近过得不算规律。
站在门口,她有些紧张地开门,钥匙没有对准锁孔,掉落到地上,她捡起来,手有些颤抖。
其实她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麦籽。
从小养大,头发是林藤枝梳的,第一次来月经被吓到,也是林藤枝安慰,手捂着肚子搂着睡的。
麦籽是林藤枝这世上最爱的人。
从前是亲情,她本不想承认自己有那么几分心动的。
可感情变质之后,再难回转。
更何况,林藤枝无法舍弃麦籽,她想要小孩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她知道自己心软的毛病,但憋着气,一鼓作气把人拉黑,免得麦籽说两句软话,哭一哭,她就心疼了。
林藤枝想着要晾一晾这个坏小孩。
门被缓缓地打开,灯黑着。
空无一人。
白团子窜了出去,林藤枝的腿被蹭到,才恍然回神。
“汤圆!”
女人吓了一跳,好在这次小猫没有往楼下跑,她蹬着小腿往楼道上面去,又在一层阶梯停下,耸着鼻子轻嗅。
林藤枝松了口气,眉眼处是浓妆掩盖不住的疲惫,她走上去单手抱住小猫的屁股,没仔细看,错过了水泥阶梯上的点点褐斑。
“不要闹了,姐姐很累。”林藤枝闷声,走回到门口,另一只手提起饭菜。
她把小猫放在地上,用腿挡住门,又迅速地关上。
她靠着门,没有开灯。
楼道里的声控灯熄灭,从门缝里偷跑进来的光线都消失。
房屋冷清万分,是无边的黑暗,是林藤枝难以忍受的孤独。
“为什么,回来了,却不见我呢?”
她轻声呢喃,睫毛轻颤。
沉默地站了一会,裤腿被毛茸茸的团子轻轻地蹭。
屋子里陡然出现一些鲜活的气息,林藤枝蹲下身子,笑得温柔。
她伸出手,汤圆用脑袋蹭她的手背。
“还好,留了你。”
触感湿润又刺挠,毛团子轻轻地舔着女人的手心。
林藤枝把猫抱起来,开了灯。
她走到餐桌前,把刚买的酒放在上面。
桌子上摆了十几个一模一样的小酒坛,都是空的。
给猫弄好了粮,林藤枝去洗澡。
老时钟的指针才缓慢地指到九点,女人已经躺在了床上。
页面随机地切换着,打开一个软件又关上,再打开另一个。
动作机械又麻木,表情平静,无趣地消磨时间。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叩,还是打开了微信。
黑名单更像是特别关注,只有麦籽一个人。
屏幕突然按灭,林藤枝把手机丢到一旁。
她关了灯,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像是断了线的串珠掉在玻璃上,雨下得扰人。
黑暗中,女人倏地伸出手,拿起手机,把黑名单里的人拖了出来。
下一秒又把手机丢了出去,在柔软的被子上滚一下,落到了床尾。
动作一气呵成,林藤枝抿着唇,想着第二天应该会收到某人的信息。
她闭上眼,平缓自己的呼吸。
雨落的声音越来越响,林藤枝在床上翻来覆去。
还是睡不着。
认输般坐起身,她走到餐桌前,把那一两酒仰头喝下。
辛辣的高粱酒呛人,但林藤枝面色平静,只是绷着唇角,适应很多。
她舔了下唇,抹掉唇角的酒渍。
头开始犯晕,林藤枝躺回到床上,窗外的雨声都渐渐变成安眠曲。
意识逐渐模糊,她的呼吸逐渐沉缓。
小白毛团子闹腾到半夜,跳到林藤枝的床头。
她蹭了蹭女人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掌,没有意料之中的摸头,她疑惑地叫了一声。
“喵~”
汤圆想拱进被子里,下一秒尖尖的耳朵轻微地晃动了两下。
猫瞳警惕,迅速跑到门口。
楼道的声控灯亮着,许是下了夜班的邻居,它在门口很短地停留了一下,又跑回到林藤枝身边窝着。
毛茸茸的尾巴几乎贴在林藤枝的鼻尖,压得她呼吸有点闷,却依旧睡得很沉。
雨又下了一夜,黎城的雨季漫长到人都发霉。
林藤枝睁开眼,昨天喝得不多,她醒得比前几天早。
第一时间,她坐起来去够床尾的手机。
置顶的聊天框灰暗,没有讯息。
林藤枝咬了下唇,点开确认了一遍。
她烦躁地抓了下头发,把手机丢在被子上。
静静地坐了一会,林藤枝眉头紧紧皱着,压得是化不掉的愁。
眼眶爬上几分红,她耸了下鼻尖,压住想哭的情绪。
“坏小孩。”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手机还是被拿起来,她想了想,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林藤枝的一天很简单,弄点醒酒汤养养胃,铲猫砂,喂猫粮,她不爱去食堂,就做一些简单的饭菜带着,去实验室工作。
她在外人面前几乎不怎么说话,别人就算想和她聊天,也被她冷冰冰的脸拒之千里。
“林学姐是不是谈恋爱了?”实验室里有来帮忙的学妹撞了下身边的同学,在她耳边嘟囔。
“不是吧,学姐是学习狂魔啊,天天就泡在实验室,我也没见她和哪个女人走得近。”
“不就之前和沈学姐谈过一段吗?”另一个学妹来得更早,情况了解的更清楚。
“但你看她今天,光是这一小时,就看了十几遍手机,这不是在等女朋友的信息还能是等谁的。”
“可能是她妹妹的吧。”
“是今年的高考状元吗?”
“哎,她们感情那么好,最后她妹妹怎么跑到A大去了。”
林藤枝的手抖了一下,试剂瓶里的液体剧烈地晃动几分,她克制这自己不往窃窃私语的两个人那看。
“别说了,赶紧干活吧。”
“进实验室的机会很宝贵的,我还想多和学姐待一会呢。”
小姑娘说着,偷偷地往女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神情仰慕。
林藤枝的呼吸沉了几分,动作僵住了一会,她脱了手套,大步往外走。
她走到实验室放外套的地方,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依旧没有任何讯息。
这真的很反常。
林藤枝知道自己有多在乎麦籽,更知道麦籽有多在乎她。
不可否认的,她甚至享受着麦籽对她超乎寻常的关注和占有欲。
麦籽不会这么久杳无音信。
林藤枝的眉头皱起。
最终,她拨通了麦籽的电话。
“三月走过,柳絮飘落”
麦籽没有接。
林藤枝咬着唇,心倏地沉了下去,看了眼时间,麦籽不需要上课,这个时候她应该能看到手机。
她再次拨打过去。
但直到微信电话自动断掉,那边仍旧——
无人接听。
“你我一场,唤不醒的梦。”
微信电话的铃声再次响到自动挂断,屏幕逐渐熄灭,未接通话足有几十条。
“又打来了?”
叶礼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地敲击着,她啧了一声。
“头疼。”
同事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开口:“你把人家的宝贝妹妹拐跑了,她肯定急啊。”
“但你不是和学校那边打招呼,说了跟导师做项目去了吗?”她说着又疑惑的问。
“我估摸着,她怕自家小孩被骗了,毕竟谁家大一就能被带去做项目啊。”
这项目保密又不能泄露,天知道林藤枝的报警电话打到她头上的时候,叶礼多想告诉她真相。
可惜,保密守则不允许。
她说着瞪了幸灾乐祸的同事一眼,冷冷道:“还不是你跟头儿建议的,你们技术科也真的没用,要靠这个小屁孩研发东西。”
“年轻的天才,也是天才。”同事无所谓地摊开手,“你都不知道这小孩多聪明,一点就透,还会举一反三。”
“就是——”女人踌躇着,叹了口气“有点犟。”
叶礼抬眼看她,眉头一挑,手机在指尖翻转。
“和她姐姐学的,两犟种。”
“她最近怎么样?”这几天叶礼出任务,没去看麦籽。
她站起身,往门外走。
“挺有活力的,我们的防火墙都不知道被她黑了多少次了。”同事无奈地摇摇头,跟在她身后。
“她黑咱家干什么?”叶礼脚步一顿,偏过头有些不解。
“想知道她姐姐的情况,我们不说,她就想自己查。”同事无奈地叹口气,又想到了什么。
“她最近吃得也很少,晚上还硬熬,瘦了不少。你最好和她谈谈,我真怕她哪天倒在电脑前。”
叶礼的脚步加快了几分,她走到设备间外面的监控室。
大屏幕切割成几十块小页面,显示出基地的影像,最中间的页面最大,可以清楚地看到麦籽身前电脑的情况。
“叶队。”守在外面的警员对着叶礼敬礼,叶礼点点头,开口问:“她今天坐多久了?”
警员看了眼钟表,指针指到下午三点,她回道:“十个小时了。”
“她一般晚上什么时候回去休息?”
“我们换第一轮夜班的时候。”
凌晨两点。
今天麦籽就睡了三个小时。
叶礼皱着眉,沉声道:“简直胡闹。”
“开门。”她走过去,等着警员开门。
“叶队——”警员因为她阴沉的脸色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要登记一下。”
叶礼抿唇,登记表上的字写得飞快,斜出了线框。
门被打开,她走进去,直到麦籽身后,小姑娘也没回头。
“咳咳。”她轻咳了两声。
没人理。
她凑过去,按住在键盘上敲击的手,麦籽才抬头。
“你怎么来了?”
麦籽有些惊讶,但看到熟悉的人紧皱的眉头舒展些。
“她最近怎么样?”
更何况,叶礼的出现代表着她又能知道林藤枝的消息。
“挺好的。”叶礼闷声,“吃啥啥香,睡得也安稳。”
她在故意说话噎人。
“好就行。”但麦籽只是点点头,喃喃自语,“她好就行。”
“不是——”叶礼唇角绷紧,简直因为这两姐妹有些喘不过气。
“你听不出来我在说什么?”她的声线微微拔高。
麦籽看她一眼,揉了下眼睛,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她聪明得很,一下就明白叶礼在说什么。
“这不是听叶警官的命令吗?早早弄完,早早回家。”
“那也没让你拿命弄啊?”叶礼咬着牙开口。
“你放心,我没事。”
“我比你年轻。”
“死得应该比你晚。”
麦籽笑,还开玩笑。
她圆亮的眼睛闪闪的,她和叶礼的关系变得很好,感觉自己又有了第二个朋友。
年仅26的叶警官叹了口气,她想了想,忽然开口:“这样吧。”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姐姐的消息吗?”
麦籽眨眼的动作都停滞,她看向叶礼。
其实她知道叶礼每次说的消息,都毫无价值。
这里有很多为国家隐姓埋名的人,她们不在意金钱,不在意名声,就是为了国家更强大,才愿意待在封闭的,看守严格的基地。
但麦籽不一样,她是纯粹的林藤枝主义者。
若为信徒,林藤枝就是她的观世音。
见不到林藤枝的日子很煎熬,每分每秒都在痛苦。
她只能强迫自己相信叶礼的话,林藤枝过得很好。
她苦笑一声,轻声道:“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她的消息。”
“那些人明明有和家人打电话的机会。”
“我怕你后悔。”叶礼淡然开口,她坐在椅子上,“麦籽,我看人很准。”
“我们太相似了,你甚至比我更激进,更不在意后果。”
“可这项目不是玩笑,如果让你给林藤枝打电话,你的心会乱。”
麦籽沉默,没有打断。
“你敢说,你听到她声音的那一秒,不会想马上回到林藤枝的身边吗?”
“所以,你阻止我做什么呢?”麦籽声音有些哑,她看着叶礼。
“我越早研究出成果来,我们——”
“都越早解脱。”麦籽闭上眼睛,女人的脸是刻在脑海里的,闭上眼就能看到,她笑得温柔。
没有林藤枝的日子,过得就像地狱。
叶礼想到林藤枝电话里的声音,带着哭腔。
“大概是我想让你们有更好的结果吧,我怕你再这样熬下去,身体会垮掉。”
“带走时好好的,还给你姐姐的时候,也得好好的。”
叶礼十指交叉,她往后靠了靠。
“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
“如果你能打倒我,我就可以给林小姐打一个电话,问问她的近况,让你亲耳听听她的声音。”
麦籽倏地睁开眼,她走上前,情绪有些激动。
“怎么打?”
“哎哎哎,小朋友。”叶礼往后仰了一下,她笑着道:“你别这么激动。”
“你看看这些设备,别砸坏了。”这里的仪器和电子设备的价格都不可估量,麦籽用的时候也小心翼翼。
“基地有专门的训练室。”
“我每天只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给你半小时打败我。”
“当然,剩下的半小时,我会教你一些格斗技巧。”
叶礼仰起头看着麦籽,她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但坐着的那个姿势更为强势,态度更加淡然。
麦籽的手用力收紧,胳膊都有些无力。
她很久没有锻炼了,学了计算机之后,天天坐在电脑前,体力变得很差。
她和女人对视,看到叶礼笑着说:“先说好,我可不会手软。”
“小朋友。”叶礼站起身,凑到麦籽耳边,轻声喊。
“格斗,是会受伤的。”
麦籽退了一步,拍开她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记住你说的。”
她的眼睛像是盯住猎物的狼,眸光坚定。
叶礼笑,她往外走,拉开门,又转身道:“明天八点,我来找你。”
监控里,麦籽仍站在原地。
右下角的时间变了两分钟,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按了对讲。
“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警员立刻回应。
“麻烦警官给我送点饭来,谢谢。”
麦籽说完,又坐回到电脑前,研究复杂的代码。
叶礼看着监控,笑了一声。
她身旁的同事有些犹豫地开口:“她是新人,年纪又小。”
“头儿说了,暂时先不让她和外界联系。”
这才是麦籽不能和外界联系的真正原因。
“我给她担保,大不了——”
“立张军令状。”叶礼无所谓地勾了下唇角,她说着又看着同事,“怎么,你还怕我,打不过这小孩?”
“?”
“你这什么眼神?真不相信我?”叶礼有些恼,她不满地开口。
“关键是,这个小姑娘,很聪明。”
“实力才是硬道理。”叶礼解决了事情,哼着曲儿走了。
封闭的基地,麦籽只能靠着每天早上的晨铃来判断时间。
早上六点,铃声响起。
麦籽已经吃完了早饭,她在做俯卧撑。
汗水渐渐爬上额头,又聚在一起掉落在地上,逐渐凝成一小摊水渍。
105个。
她无力地趴在地上,脸贴在冰凉的地面。
麦籽咬着牙翻过身,喘着粗气,她抹掉脸上的汗,胳膊酸痛得发麻。
以前她能一口气做200多个。
但现在断断续续地,也只能做到一百出头。
真的要注意身体了。
休息了一会,房门被敲响。
“早上好,小朋友。”
有东西破风袭来,她抬起胳膊挡,软塌塌的掉在地上。
麦籽捡起来一看,是训练服。
“换上。”
训练室灯开的很亮,地上铺着很厚的软垫。
“怎么样,我连夜加的,怕把我们小专家给摔坏了。”
“挺好。”麦籽语气淡然,没理叶礼的揶揄。
“来吧。”她轻声道,抬眼看着女人。
叶礼笑了一下,对着麦籽招手,逗小狗一样的姿势。
“让你三招。”
“以后都让吗?”麦籽没动,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当然。”虽然出乎意料,但叶礼还是点点头,她双手背在身后。
麦籽冲上前,一拳打出去,扑了空。
她往前踉跄了几步,回过头,看到叶礼仍站在原地,笑得很欢。
她的速度比我快。
麦籽稳住呼吸,又冲过去,拳头被硬生生地接住,她的手腕被往下扣,疼痛袭来。
叶礼松开手,轻声道:“还有一招。”
她的力气也比我大。
麦籽没动,她轻声道:“你直接出手吧,我今天赢不了你。”
叶礼挑了下眉,速度很快地冲过来,麦籽下意识抬起手挡。
下一秒,她躺在地上,瞳孔微张,脖子被叶礼的胳膊扣住,拉躺在垫子上。
“我赢了。”女人的声音很愉悦。
“早就想揍你了。”她笑着道,松开胳膊。
麦籽淡然地站起身,她知道叶礼没下重手,还是怕伤到自己。
第一天,失败告终,麦籽在后面的教学中,弄得浑身酸痛。
第二天,她带着嘴角的伤去电脑前工作,键盘按得啪啪作响,当作叶礼的脸。
第三天,叶礼带着同事来看,她把人拉到监控室前,笑嘻嘻地开口:“看着,我怎么打败你的小天才。”
她走进训练室,对着麦籽笑。
“三招。”叶礼轻声道。
“不用了,我不需要你让了。”麦籽摇摇头,“直接来。”
叶礼轻挑眉头,倏地往前出拳。
麦籽依旧站在原地,她没有躲。
速度不够快,打不着?
没关系,等着猎物自己送上门。
拳头破风而来,目标是麦籽的脸。
没办法,人浑身上下都是经脉,就脸打一打,力道收着,就不会受很严重的伤。
麦籽依旧没躲,拳风逼近。
她倏地用双手把叶礼的手往下按,拳头的位置砸在她的胸口。
她闷哼一声。
力气小,也没关系。
麦籽往后倒,用全身的重量去拉动叶礼。
最重要的,是找到敌人的弱点。
而叶礼最大的弱点是——
怕麦籽受伤。
意识到自己打错了位置,女人慌了神,她泄了力气,被麦籽扯着往前。
麦籽的双腿猛地腾空,缠住叶礼的脖颈,用力往一旁翻身。
很经典的锁敌技。
昨天叶礼刚教的。
只要麦籽用力扭腿,女人的脖子就会断掉。
下一秒,禁锢在自己脖颈上的腿松开,叶礼的呼吸顺畅了,她躺在地上,看着站着的麦籽。
天旋地转,小姑娘圆亮的眼睛,如同宝石一般耀眼。
“我赢了。”麦籽笑着,扬了扬下巴,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她只有一次机会,前两天被打都是伪装。
为了让叶礼轻敌。
叶礼沉默,她的手盖在眼睛上,却勾起唇笑。
“你不会要赖账吧。”麦籽走上前,对着躺在地上的人伸出手。
“真厉害啊,天才小朋友。”
叶礼握住她的手,借力站起来。
“走吧,去迎接你的胜利。”
麦籽的笑容却突然僵住,她有些迟疑,但还是跟了上去。
“叶警官——”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紧紧咬住唇。
“是麦籽有消息了吗?”
女人的声音依旧动听,熟悉到午夜梦回时萦绕在耳边的。
她第一时间问的是麦籽。
麦籽无法克制地要出声,嘴巴突然被捂住,整个人被警员紧紧锁住。
叶礼放下手,对着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林小姐,您不用担心麦籽,我之前就和您说过,她很好,很安全。”
“可是——”
“她从来不会不回我的电话和信息,更不会这么久没有一点消息。”
麦籽的眼眶倏地红了,她开始挣扎。
“我只能告诉你,是一项保密工作,具体信息我们不能透露。”
“连说句话,都不可以吗?”
“很抱歉。”叶礼皱着眉。
麦籽挣扎的幅度很大,警员只能用些力气,她的手腕已经显出勒痕。
“林小姐,我这边突然来了任务,我们下次在聊——”
挂断电话的那一秒。
“姐姐!”
麦籽还是挣脱了,她扑到桌子前。
叶礼抿着唇,冷冷地看着麦籽去拿手机。
“打啊。”她含着怒意。
麦籽的手攥着,抬眼看她。
“她在担心我。”
“她想知道我去了哪里。”
“她——”麦籽哽咽着,“在难过。”
刚刚还昂首挺胸的小姑娘此刻红着眼眶,哭个不停。
听到林藤枝声音的那瞬间,一切的理智和思考都化为乌有。
即使心思缜密的可怕,连实力悬殊的对手的心理都能算计,做到一击制敌。
可对麦籽而言,林藤枝的一句话,就能让她缴械投降。
叶礼叹了口气。
她轻声道:“麦籽,你知道吗?”
“我很羡慕你。”
麦籽没应声,试图打开手机。
“我的,情感。”她顿了顿,眼里闪过几分痛苦:“不敢说出口。”
“你比我有勇气,也比我幸运。”
“我为了爱她,很早就从家里走了,没用一分钱,即使我已经能养*活自己,能给她好的生活。”
“但没用。”叶礼苦笑一声,她看着麦籽。
“林藤枝在你走后的第二天,就飞去了春城。”
“她爱你,所以原谅的那么轻易。”
“你之前一直说,怕她难过,怕她不要你。”
“因为你幼稚,一直都没有成长。”
麦籽咬着唇,压抑着哭声。
泪水模糊了眼眶,心痛得发麻。
她知道,她就知道——
林藤枝会原谅她。
“如果这通电话打出去,你说了一切,那么我和你一起滚出这个基地。”
叶礼沉着声音,站起身。
“我工作丢了,我家里有钱。我不敢说,姐姐依旧是姐姐,她会养我。”
“你呢?学业呢?还要靠林藤枝养吗?”
叶礼话说得狠,但她必须稳住麦籽。
到底是个19岁的小姑娘,麦籽闷声:“可我想她。”
“很想,很想。”
“在一起总是要受点苦的,你现在就受不了,以后别人的闲言碎语,你要怎么办,你冲上去吗?和别人打一架?”
“然后被我亲手逮捕?”叶礼说着笑了一下。
“麦籽。”
“你比我幸运,她爱你。”女人的眸光又暗淡了几分。
“麦籽,做事总要想想后果,不能只凭着自己的心做事。”
麦籽抬起头,她轻声问:“那我应该怎么做?”
麦籽是不懂的。
她向来凭自己的心意做事。
林藤枝爱她宠她顺着她,她又聪明,想要的没有什么得不到的。
除了——
爱。
爱让麦籽吃尽了苦头,但她甘之如饴。
叶礼笑了一下,有几分长辈的样子。
“手机就在你手中,是否拨通,你自己做选择。”
“但麦籽——”
“别再辜负这份幸运。”
“等你有底气站在她身边,一切会更好的。”
麦籽沉默,她看着暗掉的屏幕。
最终,把手机放在了桌上。
时间过得迅速,麦籽的日子过得比时钟还要规律,指针复制般地走着一圈又一圈。
她也一样,过着煎熬的一天又一天。
每天被叶礼提溜着去训练室练一套,电脑前枯坐,抓耳挠腮地想。
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还有——
每时每刻都想林藤枝。
好在,她在进基地的第五个月,破解了防火墙。
她偷偷登录林木子的号,去和林藤枝聊天。
被发现倒也理直气壮,把自己加密了多少道程序,IP绝不会泄露,用的还是虚假的身份。
她聪明又狡猾,被基地的领导人叫去了。
那是个很有压迫感的女性。
麦籽看到她,觉得像是从血雨腥风里走出来的强者。
但意料之外的温和,女人只是叮嘱了几句,最后允许了她的行为。
黎城的雨季去了又回,第三年的秋天,老城区的街道又是阴雨连绵。
“我知道了,你真的很啰嗦。”
“怎么可能呢?我有分寸的。”
“知道了,不要跟我摆队长的臭架子,我可不归你管。”
麦籽又长高了些,她穿着修身的风衣,颇有些林藤枝的影子。
她笑着,声线愉悦:“收到,我会尽快赶回去的。”
挂断电话,雨的气息在鼻尖翻涌。
她没打伞,微微抬起头,细密的雨落在脸上。
两年了,终于从那个地方出来了。
好久没有见到雨。
像是从监狱出来的罪犯的感慨。
麦籽倏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她往家的方向走,脚步欢悦。
走了几分钟,麦籽步子一停,熟悉的巷口被画上大大的“拆”的字样。
墙拆了一半,破碎的砖头随处散落,下雨休工的挖掘机停在路边。
麦籽抿着唇,她的脚步加快,迅速往巷子里跑。
一路上,很多栋小楼都拆掉了。
看到了什么,麦籽的瞳孔猛地收缩。
被丢弃的破旧木牌,上面毛笔字写的是婆婆汤圆。
往日里空气中都飘散着饭香味和欢笑声的老城区。
如今,一片死寂。
她越跑越快,直到想了无数遍的小楼出现在眼前。
麦籽停下来,她松了口气。
站在楼下,她抬起头,家里没有亮灯。
近乡情更怯。
麦籽第一次读懂了这句话。
楼道无人打扫,她看到很多层的门都开着,不少住户都搬走了。
心又紧张起来,她上楼的步子倏地加快。
看到熟悉的门,上面贴着的还是那年的春联。
她站在门口,又拿出手机,点开相机,看自己的样子。
没学会化妆,好在脸色看着还行。
麦籽踌躇着,深呼吸一口气,手指放在门上,又收回去。
她又低头看了看衣服,没有穿得很难看。
磨蹭了半天,她终于在门上敲了几下。
“咚咚咚。”
听到动静,汤圆从女人的怀里跳出去,跑到门边,走来走去。
林藤枝揉了下眼睛,从沙发上坐起来,身上盖着的薄毯滑落到地面。
电视不再播放夜晚黄金档的电视剧,播报的是晨间新闻。
林藤枝站起身,碰倒了沙发旁的酒瓶。
空的。
“近日,国家一项新科技横空出世”
“网的存在,能帮助警方更快地锁定嫌疑人的位置,不再落后的靠人数,时间去抓捕。
只要监控能拍到的地方,网络能到达的地方,罪犯将无处遁形。”
“警方已经启动一系列旧案,大案,争取在技术更新的情况,将疑难杂案彻底破除。”
原本准备开门的林藤枝站在原地,她的视线落到妈妈的遗照上。
那些人,也能抓到吗?
她轻咬了下唇。
“咚咚!”
敲门的声音重了几分。
林藤枝回过神。
她走到门口,一只手抱起小猫,一只手拉开门。
麦籽站在门外。
看到女人的第一眼,泪水就溢满眼眶。
心脏被喜悦压得喘不过气。
她略微低着头,有些紧张地说不出话。
她瘦了。
但还是很好看很好看。
林藤枝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她平静极了,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人。
她抱着猫,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啧了一声。
“怎么又看到了。”
“真该睡觉了。”
“要不,再喝些酒吧。”
林藤枝呢喃自语着,她打了个哈欠,刚要关门。
下一秒,麦籽终于反应过来。
手指按在门上。
感觉到阻力,林藤枝的动作一顿。
“姐姐。”
声音近得好像就在耳边。
林藤枝的手一松,她僵硬地抬起头。
猫跳到地上,往门外窜。
麦籽动作迅速地按住,搂到自己的怀里。
她抱着猫,对着林藤枝笑,笑中含泪。
“我回来了,姐姐。”
林藤枝彻底僵住了,她静静地看着眼前人,眼睛都忘了眨。
突然,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碰麦籽的脸。
温热的。
不是幻觉。
第一反应是笑。
林藤枝收回手,她的泪一粒一粒地掉落下来,像是破碎的珠子。
“姐姐——”麦籽慌了,她伸出手,想去擦林藤枝的泪。
手却被倏地挥开。
林藤枝用力地把麦籽往外推。
“砰!”的一声。
门被关上,夹带的风吹动了麦籽的头发。
她抱着猫,愣在原地。
林藤枝靠着门滑坐到地面,她弯着腰,向来挺得板直的背此刻佝偻着,像是一具枯骨。
她抬眼,房屋空落落的,昏暗的光线显得屋子分外阴冷。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温热的气息。
她倏地站起身,拉开门。
“姐姐——”
麦籽的笑还未勾起,眼睛亮亮的。
林藤枝的手再次压到她的脸上,用力地扯了下。
“嘶——”她闷哼一声。
怀中的猫被林藤枝抱走。
“砰。”
门再次被关上。
林藤枝的呼吸急促,她把鼻尖埋进白毛团子里,轻轻地嗅了一口。
她的唇角扬起。
“真的——”女人的声音很轻。
泪水几乎把汤圆的毛发浸湿,她压抑着哭声。
不告而别的人,终于舍得归来。
第40章 她刚刚那一刻真的很想去亲吻女人染着水光的唇,舔掉她唇角的啤酒沫。
门上破损的春联几乎粘不住,两年前,麦籽也是这样被拒之门外。
如今,楼道的气氛更显残败,安静到能听见空气中的浮灰掉落的声音。
麦籽看着紧闭的房门,心情却意料之外的平和。
甚至有几分愉悦。
她不怕林藤枝生气。
只怕林藤枝不生气,把她当做早就丢掉的东西,看一眼的都嫌多。
麦籽站在门口,动都没动,经过两年堪称监禁的生活,她现在有着十足的耐心。
梦中无数次的重逢,她料想了林藤枝会有的各种反应。
第一秒,是分外紧张的。
狐狸眼里似乎根本没有自己这个人的存在,被林藤枝无视让麦籽感到恐慌。
好在,她还在意自己。
麦籽垂眼笑,手指缓缓地抚上自己的脸颊,被掐出了些红痕,是林藤枝留下的痕迹。
她的手指盖上去,像是要感受女人的体温。
“嘎吱——”
门倏地开了一条缝。
麦籽倏地抬眼,却只看到女人的背影。
她的头发快长到腰间,只有发尾是微卷的,弧度几乎看不见,卷得不好。
麦籽笑了,圆圆的眼睛,亮得吓人。
她往前走,终于回到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属于她和林藤枝两个人的。
麦籽的目光始终放在林藤枝身上,女人没有说话,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给麦籽,仿佛她开那扇门,只是为了通风。
而不是怕麦籽——
再次不告而别。
“林姨。”
“我回来了。”
麦籽跪在遗相前,先磕了三个头。
“这两年没给您磕的头,今天补上。”她说着,磕得很重,额头的皮被擦破,泛着红。
林藤枝站在一旁看,她抿住唇,往上抬眼,压住眼眶的酸涩。
“啪”的一声。
麦籽偏头,看到林藤枝的房门紧闭。
她的睫毛轻颤,站起身,又点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插到香炉里。
“林姨,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姐姐,平安健康。”
“如果可以,让她早点原谅我。”麦籽又很轻地补了一句。
她的视线落到沙发上摆放着的一叠衣服上,眼眶微红。
林藤枝真的不在意吗?如果没看麦籽,又怎么会发现她被雨淋湿的头发,和潮湿的衣服。
麦籽再次庆幸自己遇到的是林藤枝,总是心软,生再大的气,也会关心她的身体。
大概是十几年的姐姐,做习惯了。
若是做一对寻常姐妹,该是人人艳羡的。
她苦笑一声,摇摇头。
可惜——
遇到了自己这样一个不懂感恩的妹妹。
热水淋到皮肤,冲走了麦籽的疲惫。
沐浴露的味道都是林藤枝常年不换的那款,清新的薄荷味,像是黎城的冬雨。
熟悉的家,熟悉的味道,都让她感到安心。
麦籽洗过澡,看了眼老钟表,指针指到十点,她走进厨房。
放在冰箱门上的手指收紧,她皱着眉。
意料之外的,冰箱里没有什么菜。
里面塞满了各种酒,啤酒,红酒。
麦籽看向林藤枝的房间,瞳孔微微颤动,有些疑惑。
姐姐不是滴酒不沾吗?
这些酒——
是谁的。
她抿着唇,又倏地松开,叹口气。
终究是分开了两年,林藤枝的一切她并不能全知。
现在最重要的是求原谅。
强行压下骨子里那点磨不掉的对林藤枝的占有欲,麦籽走到门口,刚拉开门,老旧的防盗门发出“吱呀”的响声。
身后传来动静。
麦籽回过头,正对上林藤枝的眼睛。
视线一触即分,林藤枝垂眸避开。
她没有说话,目光落在麦籽放在门把上的手,长长的睫毛在抖。
“我去买菜。”
“姐姐想吃什么?”
麦籽瞬间就能猜想到林藤枝在想什么,她肯定以为自己又要走。
话音刚落,压抑的氛围松快几分。
林藤枝没回应她的话,转过身进了房间,又把门关上了。
麦籽怔了一瞬,忽然低声笑了一下,有被女人生气的样子可爱到。
门啪嗒锁上,麦籽出了门。
她刚离开,林藤枝就走了出来,快步走到窗户那,往下看。
老城区被拆的不成样子,只有一两栋小楼艰难的立着。
每次回家,林藤枝都觉得分外孤独。
熟悉的小巷成了断壁残垣,熟悉的人也一个个搬走,连李婶都离开了。
静静地看着麦籽的背影消失,她走到厨房,拿了一罐啤酒。
单手拧开,喝得很快。
一瓶啤酒下肚,甚至面色都没变。
易拉罐丢进垃圾桶,林藤枝沉默着走到镜子前,她看着自己的脸。
忽然伸手用力地在上面掐了一下,她怕疼,顷刻间泪水就掉落下来。
醉了太多回,她怕自己看到的又是一场醉酒后的美梦。
麦籽没有回来,她还是一个人被留在黎城漫长的雨季里,守着废墟里的空楼。
疼痛在清晰地提醒,这不是幻觉。
沉默地站了很久,脸上流出一道浅浅的泪痕。
直到门口传来锁孔被转开的声音,她慌张地拿起毛巾,打开水龙头。
麦籽进门的时候,只看到林藤枝正弯着腰洗漱。
她的动作顿了下,走过去搭话。
“要出门吗?”
“吃了饭再走吧,我做得很快的。”
许是害怕林藤枝真的离开,没等人回应,麦籽快步走进了厨房。
暖灯的光照在她的身上,发丝都呈现出栗棕色。
她很熟练地洗菜切菜,刀工变得很好,土豆丝切得根根分明。
在基地,麦籽脑子堵住,没有思路的时候,一般会去找叶礼打一架。
但叶礼有时候要出任务,她没法子,就想着去学做菜。
做菜的时候,她全然可以放空自己。
只想着,林藤枝吃到这道菜会不会开心。
麦籽的动作很迅速,火候把握得极好,很快就炒了两个菜,看起来卖相很不错。
她做糖醋里脊的时候,却慢了下来,因为林藤枝洗漱完,进了厨房。
余光落在女人身上,麦籽看到林藤枝从冰箱里拿了瓶奶啤。
女人昂头喝下,白皙修长的脖子还有刚刚洗漱残余的水珠,顺着脖颈往下滑落。
麦籽的瞳孔微微收缩,下一秒,剧烈震荡。
林藤枝靠了过来。
余光触及女人伸过来的胳膊,麦籽倏地紧张,喉咙下意识滚动。
距离近到麦籽可以嗅到林藤枝唇上的酒味。
林藤枝的手越过她关掉了煤气灶,倏地抽离。
麦籽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开着火,油温已经过热。
她抿着唇,想要说些什么。
女人已经转身走了。
麦籽有些懊恼地咬了下唇,暗骂自己一句没出息。
大抵是对林藤枝毫无抵抗力,她刚刚那一刻真的很想去亲吻女人染着水光的唇,舔掉她唇角的啤酒沫。
她深呼吸一口气,又把注意力转到厨房。
接下来一切都很顺利,新鲜出炉的菜冒着热气被麦籽端上桌。
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林藤枝,她心里又有了几分愉悦。
她没走。
麦籽的步子都轻松些,她对着林藤枝喊:“姐姐,可以吃饭了。”
女人没回应。
麦籽的眼底的情绪又暗淡下来,她努力勾起嘴角,正要接着劝。
林藤枝把怀中的汤圆放到地上,坐到了餐桌前。
她抬眼看了下傻站着的人,把另一份饭推到麦籽那边。
这算是个破冰的讯号。
她还是不想和麦籽讲话,她还在生气。
但林藤枝愿意和麦籽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相依为命十余载,她好像只能接受和自己共用一双筷子的人,是麦籽。
“姐姐,尝尝。”麦籽急忙坐下来,她笑得很开心,故意把脸扬起来。
她长得像洋娃娃漂亮,卖乖的时候,林藤枝总是难以抵御。
女人垂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情绪。
她夹了块糖醋里脊。
很甜。
特别符合林藤枝的口味。
“可以吗?”麦籽问得小心翼翼。
女人没应声,只沉默地吃饭。
麦籽的笑淡了几分,她有些失落地低下头。
下一秒,碗里多了一块里脊肉。
麦籽倏地抬头,哪还看得见半分难过。
林藤枝的动作一顿,她垂眸不再看,迅速地扒了几口饭。
吃完站起身,只去摸了摸躺在沙发上的汤圆的脑袋,拿着包出门去了。
“砰”的一声。
麦籽才回过神。
她咬了下筷子,和小白团子对视,突然笑出声来。
虽然她被林藤枝钓得心情一会好一会坏的,但林藤枝的情绪也会为她而波动。
这很好。
麦籽的好心情一直持续着,直到她拉开自己的房间门。
房间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
老城区被拆除得七零八落,旧时的记忆就像是一场美梦,林藤枝努力维持着和麦籽有关的一切事物。
这是证明,证明这十几年来的相依相伴,证明两年杳无音信的麦籽是真实存在的。
不是林藤枝孤独过头发了疯,幻想出来的人。
麦籽的心抽痛起来,有时候,她是世上最懂林藤枝的人。
幼稚的时候,看不清,以为只有说出口的,才算是爱。
因为林藤枝从没说过,她就患得患失,最后弄得两个人都遍体鳞伤。
麦籽的手攥紧。
此刻,她长大了,忽然明白林藤枝的爱。
林藤枝的爱,从不靠说。
就像是沉默生长的藤蔓,悄然织成网,为麦籽兜底,永远都对她偏袒。
麦籽静静地坐在床上,手指擦过柔软的床单。
毛茸茸的触觉在脚踝处擦过,她低头,把小猫抱起来。
汤圆也被养得很好,毛色油亮,明明当初是自己要养的猫。
麦籽叹了口气。
没关系,现在明白也不算迟。
对她好点,再好点。
她抱着猫躺在床上,心中默念着。
安全的环境,麦籽很快地睡过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她听到外面有动静。
天已经黑了。
麦籽走到客厅,林藤枝正拿着衣服准备去洗澡。
看到她出来,动作顿了一下,还是一句话没说,走进了浴室。
麦籽没觉得不高兴,她甚至以为林藤枝会赶她走。
她的视线落到桌子上,眸光一闪。
透明塑料袋里装着的,是一份泛着热气的小馄饨。
她还是会关心自己有没有吃饭。
心高兴地快跳了几分,又开始发酸。
林藤枝。
你为什么这么好呢?
你对我这么好。
所以,我无法放弃爱你。
麦籽坐在桌前,等到馄饨汤都喝干净。
林藤枝拉开浴室门,带着水雾气走了出来。
她第一眼看桌上,发现麦籽吃了馄饨,又很快地移开视线。
她准备回房间,倏地听到麦籽的声音。
“姐姐。”
“我帮你卷头发吧。”
林藤枝不爱去理发店,她很讨厌躺着洗头的时候,理发师从上往下地和她讲话,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但她又很喜欢一部经典电视剧里女主角的卷发。
于是自己买了卷发棒来卷,却把本来顺滑的头发卷成了杂乱的爆炸头,还差点烫了手。
被麦籽发现后,收缴了卷发棒。
最后的结果是,麦籽成为了林藤枝的专属发型师。
她可以接受麦籽的目光,从不会感到不舒服。
好几年了,她都没有动自己的头发。
林藤枝低头,看着自己的腰侧,长得很长。
她迟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