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魂牵梦萦,痴情不悔?我……
凤翾醒过来的时候,脑袋仍昏昏沉沉的,跟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
她不舒服地挪动了一下,脸颊擦过纱衣,带来微妙的触感。
她用混沌的脑瓜努力地思索着。
现在是什么时候?她在哪里?
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忽地觉得头痛,皱紧眉。
一双手伸过来,在她额角按了按。
手指的力道重而韧,揉进内里,顿时使她头脑轻松了很多。
慕月平常也会帮她按摩,只是比这个力道要轻。
“唔……”
她软糯地呢喃,“好舒服……”
搁在额角的手停顿下来。
她便催道:“继续啊。”
手指才开始缓缓揉动。
凤翾继续回溯之前的剧情。
祭神大典……船……忽然袭来的困意……
凤翾疑惑地想,好像后面的记忆就没有了。
是迷药!
凤翾从头到脚一个激灵,谁给她下药?目的是什么?
更重要的是,她现在是什么处境。
吓清醒后,五感都变敏锐了,她便立刻发现,给她按额角的人不是慕月。
应当,是一个男子。
意识到这点,凤翾顿时浑身发毛!
她不敢动,也不敢睁眼,想要再分析分析。可那双给她按摩的手,却移到她后颈摸了一把。
凤翾装不下去,弹坐起来。
她肯定遇到坏人了,她不能害怕,得跟他拼了!
凤翾握紧双拳,使出毕生的恶狠狠瞪向那人。
“你脖子上起了鸡皮疙瘩。”
怀锦忍不住地笑说,“我把你吓坏了?”
“是你。”
凤翾呆看他一会,长长地松了口气。原来不是坏人。
见到他,凤翾便知道自己安全了。
她四下看了看,她正坐在一个临时搭起的幄帐中:“我怎么来这里的?”
怀锦一直陪在她身边,把她从昏迷到苏醒的整个过程都收入眼中。
起初他觉得她迷迷糊糊时的样子可爱,就没有出声叫她。
却没想到她清醒后的反应那么有趣,他看她眼皮后眼珠子滴溜转个不停,几乎能猜到她在乱想些什么。
若不是他记得自己还得维持哥哥的人设,必定逗她几句。
“大夫来看过你,说你中的迷药虽然猛烈,但可以自行化解,只是不宜挪动。所以借了一位夫人的幄帐,让你在此休息缓解。”
可……怎么是他陪着她?他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幄帐中连慕月和惜香都不在,只有她和他两人。她倒无所畏惧,云怀真就不怕跟她撇不清?
且他脸上还带着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凤翾觉得云怀真变得怪怪的。
加上藏在暗处目的不明的给她下药的人,凤翾觉得头都大了。
她摇了摇脑袋,爬起来道:“我要回家了。”
但迷药的影响还在,她身子晃晃悠悠的。
怀锦在她肩膀上按了一下,她就膝盖一软又坐了回去。
凤翾瞪他:“干嘛。”
她瞪圆眼睛的样子毫无杀伤力,怀锦拿出那个白海螺:“这个给你。”
凤翾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当时离得远看不清,巫师的法器原来是这个样子。
她不由得伸手接过,摸了摸,然后放在嘴边试着吹了一下,忽地吹出了一声长长的螺号。
京都离海远,凤翾不怎么常见这种东西,新奇地摆弄了一会。
怀锦微微笑道:“你这阵子运气不佳,常招小人。这海螺由巫师施加过祝福,给你转转运。”
这白海螺意义非凡,她本不该收,但凤翾觉得自己是很需要这东西。
“我会送回礼的。”她说。
怀锦一点不客气:“我等着。”
凤翾这次爬起来时云怀锦没有拦,她站在帐门前,说:“那我走了。”
“请便。”
凤翾心中犯嘀咕,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外面仍有不少人没走。
船夫那动静闹得那么大,凤翾是长公主心尖尖上的孩子,若有个三长两短,肯定不能擅了。
因此不少与长公主府有关系的人家都留了下来,看能不能帮助一二。
凤翾走出来的时候,等在旁边的众人都看向她。
第一眼看她是否有恙,第二眼就看到了她拿着的白海螺。
她们亲眼见云怀真将昏迷的凤翾从船上抱下来,又一直在帐中陪伴照顾。
再看见他将今日所得的法器赠给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凭白折腾了一番,云怀真到底还是属意她。
楚安然虽然人品低劣,有句话说的却是事实,凤翾明显要与怀真分道扬镳,但毕竟婚约还在身,她就与孙世则私下相见,令云怀真面上过不去。
且云怀真性子孤高清傲,就算有几分喜爱,此种行为之后他便绝不会回头。
可现下瞅着,竟是怀真不在意一切,倒过来追凤翾。
这是有多爱啊?
凤翾觉得大家看她的目光似乎含着莫名其妙的敬意,好像她身上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似的。
“小姐!你醒了!”
惜香捧着一碗给凤翾喝的稀粥过来,见她立在人前,惜香哭丧着脸:“小姐,对不起!都怪我……都怪我不谨慎,才让你喝到了被下药的水。”
凤翾见到她后安心许多:“你没事?慕月呢?”
“我和慕月只喝了两口水,所以很快就醒过来了。大夫说那药恐会刺激胃,吃点东西垫垫会好些。慕月她去找——”
“阿翾!”
凤翾立刻抬头,见杨祐由慕月领着,拨开众人快步冲到凤翾跟前:“你没事吧!”
原来慕月去找阿娘来了。
凤翾忙道:“阿娘,我没事。”
说着,她在杨祐面前转了一圈,好让她看清她没受一点伤。
杨祐心头大石一下子放下,将她抱入怀中,眼眶随即湿了。
她不愿让凤翾见她哭,抹了下眼,放开她后,脸上就现出了狠色。
“楚安然在哪儿?她这次别想轻易逃过去!”
楚安然?
凤翾一愣,是她?
她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皱起眉。
楚安然是不是有病?她都已经不打算和云怀真在一起了,她喜欢云怀真就自己上啊,老是盯着她不放是想干嘛?
上次已经很过分了,这次手段更加卑劣!
凤翾觉得以她不可理喻的程度,就算这次得到惩罚,但只要她不死,以后还是会针对她的。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难道她后半辈子都要提防楚安然时不时给她插冷刀子吗。
想至此,凤翾不禁委屈:“阿娘,她好过分!”
杨祐拉住凤翾的手,铿锵有力道:“阿翾放心,为娘决不放过她!”
当时两艘船靠岸,怀真这边将凤翾抱下来,那边李潜已经将楚安然制住。
杨祐听旁边夫人说楚安然被直接送去了赤蝎司,才解了些气,冷哼一声:“那才该是她的去处。”
杨祐不肯就此罢休,带凤翾杀去了赤蝎司。
那里本不是什么人就能随便进的地方,但宋驰一挥手,就以凤翾为当事人为由将两人放了进来,领去看楚安然。
这是凤翾第二次来赤蝎司,因为气鼓鼓的,所以完全不像第一次来赤蝎司时那么害怕。
一个赤蝎使将两人领到关押楚安然的房间外。
因是朝官之女,所以她得到单独关押的待遇。
那房间很小,没有窗,白日间都要点着一盏灯借光。
楚安然孤廖地垂头坐着,她肩膀削瘦,灯影下看起来小小的一个。
外面人来了她也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她是个疯子,你们小心点。”
赤蝎使好心提醒了一句,然后用剑鞘敲了敲墙:“头抬起来,有话问你!”
木门打开后还有一道铁门,隔开里外的人。流动起来的空气令灯影摇曳起来,晃到了楚安然的眼睛。
她半眯着眼抬起脸,然后骤然瞪大眼。
凤翾被她死死盯着,浑身发毛。
杨祐把她拨到身后,厉声道:“你就是楚安然?”
楚安然就像没听到杨祐的话一样,只盯着凤翾,发起抖来。
“为什么……为什么……”她痛苦地自语。
余芳湖上,对于李潜的出现,她本还抱着一丝希望,期望着或许云怀真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当云怀锦划船而来时,楚安然心如鼓擂。他是来祝她一臂之力的吗?
她就知道,虽然她与他交集不多,但他和她灵魂上是契合的,她能猜到他的所思所想。
为了他,她犯下再重的罪孽也不要紧。
楚安然看着他,不禁露出了笑容。
“怀真……”她甜蜜地咀嚼这两个字。
然后她便看到怀锦登上凤翾的船,将她抱了起来。
他动作温柔,将她抱在怀里时万分呵护。
楚安然如遭雷
击,不可置信地喊了他一声。
然后他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只有不带情绪的冰冷漠然。
怎么会?他喜欢谢凤翾?!
不可能……不可能!
楚安然抓起烛台,拼命朝凤翾扔去。
“滚啊!别让我看到你这张脸!”
杨祐忙将楚安然拉开。烛台砸到铁门上,烛光熄灭,房中顿时变暗。
凤翾:……她真的不懂,怎么楚安然表现得像个受害者似的?被害的明明是她!
就因为没能杀掉她就崩溃成这样吗?心理素质这么脆弱怎么敢害人的?
杨祐皱眉道:“真疯了?”
赤蝎使不由得为自家解释道:“我们还未审她,关进来的时候看着就不怎么正常,这会瞅着更严重了……”
楚安然这状态根本无法交流,杨祐恶狠狠地要那赤蝎使保证在楚安然受到惩罚前不可放出她。赤蝎使已经得了宋驰口信,自然应了。
杨祐这才余怒未消地地带凤翾离开。
两人离开后,赤蝎使也没有再给楚安然换上新的蜡烛。
她也不在乎,没了凤翾的脸在眼前晃,她在黑暗中渐渐安静下来。
但没过多久,木门再次打开了。
她又回来了!她是不是想来嘲笑她?
楚安然暴躁地抬眼——眼神顿时清明,紧张地站了起来。
云怀锦撑着门,松垮地站着,对楚安然说:“你喜欢我?”
楚安然手指骤然缩紧,她张了张嘴,结果喉咙干涸得发不出声。
“是。”她咽了下口水,未曾想到自己会有当面对他说出口的一日,“我喜欢你年深日久。”
“哦,”云怀锦毫无一丝怜惜之心地替哥哥掐断他招来的这段孽缘,“我挺烦你的。”
楚安然身形晃了晃,她咬牙道:“你讨厌我也是理所当然,我心机恶毒,本就配不上你。”
云怀锦赞同道:“嗯。”
楚安然急迫道:“没有关系,我什么都不求,只愿为你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云怀锦哼笑一声:“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深情?你自我感动,却不知别人看起来奇蠢无比。”
楚安然完全想不到怀真会吐出如此恶毒的话,她像被怀锦敲了一榔头,整个傻住。
云怀锦继续道:“我猜猜,你想杀谢凤翾是因为你觉得她负了我?”
楚安然缓缓点了点头。
“以后别这么做了。”他说,“她就算骑我头上我也乐意。”
楚安然骤然崩溃,冲上前抓住铁门栅栏,嘶喊道:“不可能!你该不是这样的!你怎么会看得上她?”
她如目睹神祇堕落般,神魂撕扯,无法接受。
云怀锦完全不将她的痛苦放在心上,说道:“不好意思,确实如此。我对谢凤翾魂牵梦萦痴情不悔,便是把命给她都行。”
楚安然攀着栅栏,身体缓缓往下滑,跪坐在了地上。
云怀锦最后看了她一眼,挥手道:“关上门吧。”
赤蝎使将木门关上,挂上锁。
云怀锦一转身,就看到了宋驰。
他呲着牙笑,匪夷所思地复述他方才的话:“魂牵梦萦,痴情不悔?我怎么不知道我们的指挥使是个大情种?”
“不这么说,她怎么死心?”
宋驰赞同地点点头:“她的心病在云怀真,你用他的身份碾灭她的心思,如斩草除根,是个有效的狠招。”
“说起云怀真,”宋驰道,“单州传来了他的消息,你要看看吗?你假扮怀真是在圣上那过了明路的,而云怀真早晚要回京,到时候怎么收场你可要想好。”
怀锦眉心皱了下。
假扮哥哥扮得太开心,他几乎要忘了真正的云怀真还活在单州,会在某一日回来,将他侵占的一切重新夺回。
怀锦慢慢道:“他现在如何?”
第24章 第24章让他误以为她和他两情相……
经过一段时间修养后,单州的绿意已经恢复了不少。
炎炎夏日,怀真从斗笠下往外看去。
此处是驻兵之处,藏于山中,若无人引领,极难找到这里。
怀真那日与怀锦一招狸猫换太子,逃出去后略作易容,改名换姓在四周游荡,结识了在这波军队中任了个小首领的张大。
张大粗人一个,但最喜欢会读书写字的人,怀真刻意接近,写了几张好字就让张大拍着他的肩膀与他称兄道弟。
张大承诺为他引荐,让他去军中做个文吏。
等混入军中,他才能顺藤摸瓜,找出掌控这支藏匿多时的军队的大手。
怀真白净的皮肤被烈阳晒得微红,额头渗出细汗,水囊中水已经剩的不多,他饮了一小口润润发干的喉咙,问张大:“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张大在崎岖的峡谷中大步流星地走着,说:“读书人,你连日子都过不明白了!今天是六月十号!”
怀真想到,今天正好是京都每年一次祭神大典的日子。
往年这时候,大家携家带口去往余芳湖,最是热闹快活。
怀真平素不爱凑热闹,可此时却怀念起京都的一切。
去年谢凤翾还曾邀请他同去参加祭神大典,他没有答应。
或许他该去的,那么今天就能多出一个关于京都的美好回忆。
……怎么又想到了她。
或许她侵入他的生活太多,想起过去就总也绕不开她的身影。
怀真抿了下嘴,转移念头。
怀锦应当已经回京了吧,他现在在做什么?
当时说好怀锦以他的身份回京,单州这边的注意就会被怀锦牵走,他留下来调查的阻碍就会减轻很多。
这主意是怀锦提的,怀真认为确有其用,便同意了。
可他心中总觉得被弟弟骗到了,因为怀锦那种半诱导半逼迫的态度。恐怕他不仅仅是为他着想。
假扮成他,怀锦一定有所图谋。
当时形势急迫,怀真直接就应下了。但回过神来,怀真便忍不住疑心。
虽然他与怀锦是双胞胎,但性子就像两个极端,怀锦善变,难以捉摸,怀真能凭借心灵感应知道他要搞鬼,却不能猜到他会做什么。
怀真在单州不能暴露身份,否则就有性命之忧。而李乾在他上次被抓时与他失联,费了一番周折后才找到他,刚往京都那边递去消息。
所以他已经许久没有收到京都那边的近况了。
怀真又怎知,他的好弟弟正准备鸠占他的鹊巢。
————
京都,赤蝎司。
怀锦看完密信,装作同情地为云怀真叹道:
“云怀真这活可真不轻松,要吃好大的苦头。唉,我可真是担心,他可不是能屈能伸的人物,去当卧底能当好吗。”
宋驰瞅他:“你是不是在幸灾乐祸?”
怀锦朝天拱手,一派肃然道:“都是为圣上做事,我怎会幸灾乐祸呢。”
宋驰眯眼:“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你既然喜欢谢小姐,肯定看他不顺眼很久了吧?”
能克制着没对云怀真动手,对于晋淮而言肯定忍得相当辛苦。
怀锦半真半假道:“没有谢凤翾,我也从来没看他顺眼过。”
来自单州的哥哥的消息,让怀锦生出了些紧迫感。
哥哥的任务具有不确定性,也许要拖个一两年,又或许不用一个月就会回来。
而他若想用正经路子得到谢凤翾,要解决的麻烦可不少。
首先要得到护犊子又记仇的杨祐的承认,之后婚期也要提到最靠近的日子。
最主要的是,改变谢凤翾本人的意志。
不能再耽搁了。
————
出了这么大的事,凤翾第二天自然待在家中没有出门。身体虽然无大碍,但受伤的心灵需要疗养。
隐约知道楚安然的父亲上门来求杨祐和谢端衍,不过杨祐不想再拿楚安
然的事惹凤翾烦心,所以让下人都不许和她多说。
凤翾相信阿娘绝不是轻易宽恕伤害她的人的性子,也就不去管。
凤翾总觉得昨日中的迷药后遗症有些严重,她睡了一觉后,还有些像喝醉了一样飘乎乎的。
走动起来还会有些晕。
她便柔弱起来,躺在院中的竹椅上不愿起身。
惜香内疚极了,格外殷勤,一会端茶倒水,一会挥扇点香,把慕月的活全抢过来干了。
凤翾见她忙得脚不沾地的,不忍心,将她叫到身边,让她念书给她听。
凤翾亲口吩咐的活,惜香立刻当做头等大事,拿了本书,坐在凤翾竹椅边认认真真读了起来。
可惜香拿的是一本讨论文章的枯燥书籍,她念得越认真,凤翾就越头疼。
她摸出了藏在衣袖下面的白海螺,走神把玩起来,一会凑到鼻尖闻闻还有没有海腥味,一会搁在耳边听海浪声。
这个白海螺足有她手掌那么大,凤翾猜想它应该能装下她不少心愿。
凤翾心想,第一希望今年不要再遇小人;第二希望云怀真……
她还没组织好语言,就见慕月走来,对她说:“小姐,云公子来了。”
凤翾一激灵,她刚想到云怀真的名字,白海螺就把他人送过来了,这也太灵了吧。
可是她许的愿望是希望云怀真不要再扰乱她心绪。它能不能把她的心声听完啊。
“我不见他。”
凤翾摇摇头。
慕月为难地向后看了一眼,只见云怀锦大步而来,十几名护院追着,却离奇地没能拦住他。
“我说小姐今天身体不适不宜见客,可云公子说他就是来探病的,直接闯进来了。”
凤翾急忙坐起来,白海螺落到她大腿上,凤翾看见,赶紧抓起来藏到身后。
这可是他送给她的,要是让他看见,误会她睹物思人,她可就洗不清了。
刚藏好,怀锦已至她面前。
“对不住,今天我可让你受惊了?只是我总要见你一面才能放心。”
他文质彬彬,一派真诚,好像擅闯人家内院的事不是他干出来的似的。
人都到这里了,凤翾也只得示意气恼的护院们可以离开了。
凤翾仗着她中了药身体不适正是可以任性的时候,冷着脸对怀锦说:“你也知道你这行径过分,我若被你吓到了,你该如何?”
怀锦说:“阿翾想我怎样,我就怎样。”
凤翾沉默起来。
云怀真以前,好像从没唤过她“阿翾”,都是客客气气的一声“谢小姐”。
她终于忍不住,问他:“云怀真,你到底想怎样?”
云怀锦垂眼道:“以前都是我不对,该让你怎么原谅我?”
凤翾皱眉道:“你救过我,我们就算两清了,你说过我的那些坏话我就当没听过。”
云怀锦不禁想笑。
哥哥对她那般过分,她却只记恨他说她的坏话。
这么纯然可爱的一个人,若落入包括哥哥在内的其他人之手,他怎么放心得下?
“那你已经原谅我了?”
凤翾认真点点头:“我们从此没有牵扯了。”
他低低道:“若我,还想有牵扯呢?”
怀锦将怀真嗓音拿捏得极像,压低时微哑,凤翾的耳朵就像被一根鹅毛挠得酥痒。
她忽地脸热起来,忙左右看看慕月和惜香有没有听到怀锦这话。
好在她的两个侍女训练有素,立在三步之外,头微垂,表情没什么波动。
然后凤翾不可置信地看向怀锦,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压低了声音:“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在单州死里逃生时,就心生悔意了。”怀锦信口乱编道:“生命垂危意识昏沉的那一刻,我想到的不是自己,不是亲朋,却是……”
“……你。”
怀锦定定地看着凤翾。
双胞胎的感应在此时生效了,怀锦忽然想到,是不是正如他瞎说的这样,哥哥在单州时确实有过生死存亡的时刻,而那时,也许哥哥真的想起了谢凤翾?
他认为哥哥不喜谢凤翾,才对她不假辞色。
可若是哥哥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谢凤翾的感情呢?
他和哥哥既然是双生子,喜欢上同一个女子,不正是顺理成章?
怀锦眸中燃起火光——要能轮到哥哥品尝望而不得的滋味该多好。
凤翾坐在竹椅上,怀锦蹲下同她说话,离得很近。
所以凤翾便瞧得分明,跟他说的话相反,他眼中明明一点悔意都没有!
相反,他灼热的眼神中,饱含着令她战栗的攻击性。
凤翾被他看得有些想逃,还不合时宜地被勾起了好奇心。
云怀真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他有如此大的转变?
她伸出有些发颤的手,挡在怀锦眼前,遮住了他几乎能灼伤她的目光。
“你……喜欢我?”
她轻声点出主题。
她的手并没有碰到他,可他微微抬脸,挺拔鼻尖便从她掌心擦过,划出一道微痒奇妙的触感。
“是。”
她看到,她手掌下面,未被遮住的他形状优美的薄唇,勾起一道笑意。
凤翾心忽而一跳,慌忙收回手。
于是他黑亮有神的双眼也露了出来。
凤翾想要逃避什么似的,身子也往后躲闪。
然后,她便压到了藏在身后的白海螺。
那海螺又大又坚硬,外表长满尖刺,凤翾被扎得脱口而出:“呀!”
慕月和惜香忙去扶她,但她俩毕竟不如怀锦离得近,他一伸手,手掌就捂住了她的后腰。
“痛了?”他歪头向她身后看,“什么东西?”
可不能让他看到!
眼神骗不了人,因为有怀真之前的对比,凤翾知道他说的喜欢她是真的。
那万一被他看到那个白海螺,让他误以为她和他两情相悦,那事情发展不就更没法控制了?
凤翾扭着身子遮掩他的视线。杨祐来时,便看到宝贝女儿跟怀锦打闹在一起。
杨祐心里一把怒火顿时烧到脑门。
今日被楚谦温纠缠想让她宽恕他女儿楚安然已经够晦气了,谁成想好不容易打发了一个楚谦温,又碰到了严氏。
最可恶的是,严氏专门过来,是为了跟她重提两家的亲事。
话说得再好听,真实的想法却难掩饰,说来说去,让杨祐听出了严氏的意思。
就因为她儿子又喜欢上凤翾了,所以她就得巴巴地把她女儿嫁过去?
真是岂有此理!
杨祐狠狠拒绝了严氏,特地来叮嘱凤翾以后离云怀真远些。
怎料她竟然看到云怀真在后院跟凤翾贴在一起打打闹闹?
杨祐头都懵了,用力清嗓子:“咳咳!”
凤翾忙叫:“阿娘!”
还是不愿让开身。
倒是云怀锦收回手,站起身撤开了距离,规规矩矩对杨祐行了礼:“拜见长公主。”
杨祐铁青着脸,道:“好你们个云家,当娘的还在前面求娶,当儿子的就已经溜进后院了,你们母子俩真是打得好配合啊。”
怀锦眉头拧起:“我母亲来找您了?我实不知此事。”
杨祐冷笑:“知不知道,不都是你说了算?你且请回吧,我长公主府可不是你的后花园,再有下次,管你多受圣上看重,我必打断你的腿!”
凤翾见杨祐气得厉害,软声劝道:“阿娘,他其实……”
杨祐一个眼神杀过来,凤翾缩起脑袋,乖乖闭上了嘴。
左右他不该未得允许就闯过来,挨训也活该。
凤翾偷看怀锦,见他有隐隐戾气,不禁一愣。
倏而,他似乎察觉到她在看他,向她这边微微侧过头。
凤翾都不敢同他的目光有接触,忙移开视线。
怀锦被杨祐扫地出门。
李潜垂着头在外等他。
怀锦冷冷道:“长公主来后院,你为何没有警告?”
李潜告罪:“夫人忽然来了,和长公主的言谈中颇有火气,我怕夫人误事,多盯了她一会,没想到长公主就到后院去了……是小的失职,请主人责罚。”
怀锦无力地摆了摆手:“罢了,不是你的错。”
他好不容易扭转了云怀真在谢凤翾心中的印象,还未来得及高兴,便被严氏打破了计划。
本来只要让凤翾松了口,再说服长公主便可。
可母亲偏一声招呼都没打,直接去长公主那火上浇油。
就算他今日没让长公主碰见,她也
会将母亲引发的怒意转移到他这个儿子头上。
怀锦转瞬间已整理好心情,脸上表情平静:“走,回家再说。”
第25章 第25章她猛地想起阿娘的话,顿……
那日林姣与怀锦同去余芳湖,见了孙世则,三言两句就把他绊在身边。
孙世则同未婚少女说过的话统共没几句,其中还包括他鼓起勇气才跟凤翾说的几句话。
他还未曾遇到过林姣这样温柔亲和,对他又有耐心的少女。
林姣故意崴了脚,他便觉得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要照顾她。
等他发现再耽搁下去就要放凤翾鸽子时,湖上就起了事故。
两人看着怀锦义无反顾地去救凤翾,没有发现对方同时沉默下来。
后来,是孙世则送林姣回了云府。
回府后林姣就将怀锦不顾危险从贼人手中救下凤翾的事告诉了严氏。
严氏先是后怕,随即心情复杂起来。
她的真儿,当真是动心了。
既然如此,严氏便决定将搁置下来的婚事重新提起。
去找杨祐前严氏是信心满满的。
她儿怀真带功回京,荣誉加身,如此年轻有为,满京都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得?
母亲眼中的孩子怎样都好,更何况她的真儿这么争气?
严氏觉得杨祐必不会再推脱。
谁料杨祐却勃然大怒,给她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严氏捂着胸口回了云府。
严氏的嘴不如杨祐快,没讨得什么便宜,回家后好一阵脸色都缓不过来。
林姣都怕她气出个好歹,宽慰一番,也不见有什么用。直到管家说怀真回来了,严氏才一扫郁色,欢喜去迎。
“真儿,你今日怎的回来这么早?”
“母亲今天去找长公主了?”
严氏一愣:“是啊,真儿知道了?”
说起来,严氏犹自愤愤:“长公主态度蛮横,还是不肯松口。真搞不懂,什么孙世则,难道比得上我的真儿?”
云怀锦心中生起一股无可奈何之感。
母亲只以哥哥为傲,恐怕在她心里,他云怀锦也是比不上哥哥万分之一的。
“母亲,”他忍住情绪,说道,“你以后不要管了,我会处理好。”
严氏不赞同:“长公主那脾气,你怎么受得住?还是我去说。”
“儿子担心母亲的身体。”怀锦搀住她的胳膊,说,“母亲之前伤了身,还是好好调养,少操心。只要母亲健康,别的都是小事。”
严氏被哄得喜不自禁,说:“真儿也学会嘴甜哄人了。”
“儿子说的是真心话。”
云怀锦表情淡淡地:“母亲安心呆在家,别的事我自有安排。”
严氏不禁骄傲道:“是了,以真儿的本领,还有什么能难倒你。”
怀锦扯了下嘴角。
————
杨祐将云怀锦赶出去后,立刻将护院严厉整顿了一番。
这一整顿就到了夜间,杨祐才去看凤翾。
凤翾正坐在梳妆台前,由慕月卸下钗环。
杨祐见女儿素脸莹润,眉眼明丽,一头鸦发不着一饰,披在身后。
小小婴儿躺在她臂弯的时候犹在昨日,一转眼就已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阿娘还没睡吗?”
凤翾从镜中看到她,扭头眼神纯然地问。
杨祐见她一脸啥事没有的天真,恨恨地往她脑门狠敲了一下。
“哎呀。”凤翾捂住脑门,“怎么了?”
杨祐气道,“你十天之内不许出门!”
凤翾大惊:“为什么啊?”
“我不许你再见云怀真了,他不是个好东西,见你要跑,就反过来拿捏你。你傻乎乎的,肯定招架不住,所以不许你再见他的面,省得被骗走。”
凤翾先是疑惑:“拿捏?他什么时候拿捏我了?”
随即气鼓鼓:“我才不傻!”
杨祐态度坚定,而被狠训了一番的护院下人不敢违背杨祐的命令,凤翾还没走到门口就会被拦住。
凤翾觉得天道简直不公!
是云怀真闯进来的,为什么受罚的反而是她啊!
大概是怀着这样的怨念,凤翾被关在家的这几天,总是忍不住会想到云怀锦。
一想起来,便不由自主地感到些微紧张。
她已经接受了对她无情无义的云怀真,而会用那么炙热的目光看着她的云怀真,她着实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凤翾的心绪有些乱。
这个样子的云怀真就像不驯的野狼,凤翾会觉得,被他盯上后她根本没法逃掉。
至于孙世则,早已被凤翾忘在了脑后。
她听惜香说,祭神大典那日,不少人看到他与一个妙龄少女在一起。
这倒让凤翾减少了不少愧疚。
他没有虚度那一日的光阴,她挺替他开心。
闷在家中的十天里,凤翾一直在琢磨云怀锦是怎么回事。然后第十一天禁令解除,凤翾就立刻像获得自由的小鸟飞出了长公主府。
纵然家中厨子手艺极好,但连吃十天,凤翾还是会想念外面的各种小食。
天天只对着惜香和慕月话也没的说,解了嘴馋之后她就去找萧秀林聊天。
她迫不及待想将云怀真的奇怪转变讲给萧秀林,也许闺蜜能点出她没想到的地方呢。
凤翾被关的十天,除了琢磨云怀锦,就在列美食清单。
一出家门,她便带着惜香和慕月直奔炸糖糕的小摊。
这糖糕一定要刚榨出来,热热的焦酥的才最好吃,若要让仆人帮忙买,带回府中再吃,就没有那么香了。
慕月将铜板给了摊主,用手帕垫着糖糕递给凤翾:“小姐小心烫到。”
虽是站在街边吃东西,凤翾的仪态却分毫不差。她抬袖挡住嘴,一手将糖糕送入口中,因为怕烫咬了小小一口。
当甜蜜油润的滋味犒劳了舌头,凤翾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
就是这一口!
她认认真真吃完一个糖糕,剩下的就让惜香和慕月分了。
在两个侍女吃的时候,凤翾便看看街上热闹。十天之后站在这人流如织的地方,凤翾心情都舒朗不少。
这时,忽然有一辆载满行李的车驶了过来,因车上东西堆得多,就格外显眼,路人纷纷给这辆车让道。
这是谁家要搬家了?
京都繁华之地,每日都有人来去,倒不是新鲜事,凤翾看了一眼便准备扭过头,可这时她却听路人说:
“这是御史大夫家的?”
“哪位啊?”
“好像是女儿犯事的温姓那家。她父亲自愧于教女无方,辞官带着女儿要回老家了。”
听者咋舌,说:“女儿家家的,能犯什么大错?至于辞官吗?”
“不知道。”
虽然祭神大典那日观者众多,不过了解事情经过的也只有那些世家夫人小姐。
楚安然这事被按了下来,京都普通百姓知之不多。
这样正和凤翾心意,她可不想又被人当做议论的谈资。
大概楚谦温为了让楚安然脱罪,不惜以辞官代女受过。
带她回老家,也正好让她远离京都的一切。说不定就能正常些。
最好他们老家远远的,凤翾她也不用担心楚安然再发疯了。
她也向后撤了一步,给那辆车让出道。
装行李的这辆车后面跟着一辆朴素的马车。
驶过凤翾面前时,一阵风吹过,掀起了帘子,凤翾得窥里面一眼。
楚谦温一身布衣,楚安然坐在他身边,头发梳得很简单,没有戴任何饰品。
她容色憔悴,表情空白,双目无神地盯着车厢某处,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
帘子很快又垂落,挡住了凤翾的视线。
她默默目送马车离开。
她不觉得自己需要原谅楚安然,不过,凤翾不由得感叹,云怀真真是妖孽啊,他是怎么把楚安然迷成这副德行的?
耳中忽然听到马蹄声,颇有些急促。
凤翾不禁抬头望去,顿时一噎。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随着马蹄声而来的正是云怀真。
乍见他,凤翾心中慌了一瞬,待要移开目光时,他
就已经目光锐利地发现她了。
凤翾不想露怯,直直地与他对视。
他肯定要过来搭话,凤翾做好了准备,可他却只对她遥遥一笑,接着按原本的方向走了!
这就走了?
凤翾微微张嘴。
若他过来同她说话,要如何应对她会觉得犯愁;可他真不来,凤翾却又不太开心。
她猛地想起阿娘的话,顿时脸色一变。
糟糕,这就是她被云怀真拿捏了的意思?
正当她觉得云怀真果然狡猾时,眼睛忽然捕捉到了离云怀真几米远的另一匹马。
那马上骑着一位赤蝎使,他带着面具,看不出是何人。
但凤翾察觉到,这个赤蝎使在跟着云怀真!
凤翾心顿时提起来。云怀真被赤蝎使盯上了?
她想到那个赤蝎司的指挥使,他曾经吓唬她说要调查云怀真。
此时凤翾不由得担心起来,云怀真真的犯了什么事吗?
凤翾视线紧随他两人,观察了一会后打消了这个念头。
看两骑在人流中行进的路线,并不是赤蝎使追踪云怀真,而是伴行。
他两人去往同一目的地,是要一起做什么事?
凤翾纳闷地想了一会。慕月提醒道:“小姐,时候不早了。”
凤翾看了看天色,道:“走走,我们去找秀林。”
她更有话要同萧秀林聊了。
但她同萧秀林见面不久,刚寒暄完,还未说至正题,长公主府就派人来找了。
“小姐,长公主让您速速回府。”
凤翾不满道:“我今天已经解禁了,难道还不能出来吗?”
来报信的下人语气带着一丝慌张:“是岳府出事了。”
凤翾一愣。表舅家?
她忙问:“是岳宁表姐出了什么事吗?”
下人摇摇头,说:“还请小姐快点回家吧。”
第26章 第26章怀锦心头蓦地一软。她……
凤翾快速回了家。
杨祐和谢端衍坐在一起,愁眉紧锁地讨论着什么。
见凤翾回来,杨祐招手让她坐到身边,说:“外面乱,你不要乱跑了。”
凤翾问道:“阿娘,是怎么回事?”
原来近日赤蝎司在暗查盐铁司贪污之事,竟查到了岳家头上。
岳家世代行商,根基深厚,杨祐也有听闻,岳胜正想在生铁买卖上寻一条路子,与盐铁司的长官打交道频繁。
赤蝎司查来查去,查出了岳家的嫌疑。
“现在岳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都被赤蝎使看管着,”杨祐忧心忡忡地说,“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谢端衍劝她道:“你先别急,如果岳家真是犯了糊涂做了错事,我们贸然插手说不定会连累自身。还是先静观形势。”
杨祐不悦地说:“那是我母家亲戚,在赤蝎司那种见不得光的地方,不知道会受多少罪,我怎能不管?”
“而且岳家本就想往仕途之道上走,岳焱在准备科考,岳胜正也脑袋灵光,不会为拓宽商道做有风险的事。”
“必然是赤蝎司又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抓人了!”
杨祐气恼道。
凤翾拉了拉杨祐的袖子,让她怒火收了收,说:“贪污之事是大案,圣上一定盯着呢,赤蝎司不会乱来的。”
杨祐:“哼,我看没什么是他们不敢干的。”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冷静了些。
谢端衍只是个闲散侯爷,指望不上他帮上什么忙。
杨祐身为长公主,虽身份尊贵,却无插手朝政之权利。
她管不了赤蝎司查案,只能努努力,让岳家人别吃那么多苦头。
杨祐第二日便打点东西去了赤蝎司。
谢端衍生怕杨祐这性子没帮到人,反而因为得罪赤蝎司把自己也搭进去,因此定要陪着杨祐同去。
凤翾倒是也想一起,可夫妻两人坚决不许,要管家把她牢牢地看在家中。
凤翾担忧地等了半天,等到了杨祐夫妇铩羽而归——赤蝎司根本不见他们。
出乎意外地是,杨祐并没有凤翾以为的那样生气,反而心事重重的,有些不同寻常。
凤翾悄悄地问父亲:“你和阿娘在赤蝎司遇到什么事了?”
谢端衍瞧着女儿欲言又止。
“没什么。”他说道。
凤翾一眼看出父亲有事瞒她,抓着他的胳膊晃了晃,软着嗓子喊:“阿爹~你告诉我嘛,我保证不跟阿娘说。”
谢端衍对女儿撒娇这招完全没有抵抗能力,让她摇了几下胳膊就投降道:“唉,我同你说,你可莫多想。”
凤翾忙点头,竖起耳朵。
“我和你阿娘去赤蝎司时被拒之门外,正要走的时候,看到赤蝎使正送云怀真出来,看两人说话的样子,这次贪污案,是怀真与赤蝎司共同办理。”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怪不得她会在街头看到云怀真与赤蝎使同行。
谢端衍摸不清女儿的态度,事实上,他也没闹懂女儿跟云怀真一会我讨厌你、一会你喜欢我,到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观察了下女儿的脸色,见她情绪尚好,谢端衍就放下了心,不由得感叹道:“姓云的这小子前途倒广阔。”
当初他也是跟杨祐一起挑中云怀真的。
他要真能来当他女婿,多好一件事。
但杨祐一见云怀真脸色就奇差,谢端衍可不敢在她面前提。
凤翾将阿爹说的这事存在心中。
接下来两日,她见杨祐寝食不安,嘴角都焦虑得冒出个水泡,却绝口不提再去赤蝎司的事。
凤翾便知道,阿娘没法跟云怀真低头,才不愿再去赤蝎司碰壁。
如果她说她愿意找云怀真求他帮忙,阿娘也决计不会答应。所以凤翾没有将这个想法说出口,第二日,只带着慕月一个偷偷出了家门,直奔赤蝎司。
凤翾去过赤蝎司两次,已经不觉得那里有多么可怕。她让马车停在离赤蝎司有些距离又能看到大门的位置。
她来得早,直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到她想见的那个人。
云怀锦坐在马上,似是在入神地想着事情,肩膀随着马颠簸的节奏微微晃动,看起来像一把松弛的弓,却又随时能射出夺命之箭。
凤翾还未出声,云怀锦就像有所感应般从思绪中抽回了神,直接望向马车中的凤翾。
他挑了下眉,纵马到她跟前。
“你……”他在马背上俯下身,一边皱眉一边笑道:“这时候来找我,是为了岳家求我?”
他一下就猜中了凤翾的来意。
这样反而让凤翾松了口气,不需要她为难怎么开口了。
纵然凤翾早就决定和他划清界限,这个时候还是得软下嗓音,说:
“我想探望一下我的表舅他们,只要知道他们还平安,我和我阿娘就能放心了。你能帮帮我吗?”
自从他假扮成哥哥,就没得到过她这样的好声好气。
怀锦颇为享受。
她是个好孩子,他又怎忍心为难她呢。
于是怀锦冷淡地说:“谁跟你说的他们还平安?”
凤翾一愣,她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但他冷冷的表情,让她越看越有些胆颤起来。
因为和赤蝎使共事的缘故吗?他的通身气质,和生杀予夺的赤蝎使越来越像了。
“那他们……他们现在怎么了?”
凤翾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嗓音不争气地颤着。
岳宁表姐也被关了进去,连她也会遭受折磨吗?
见她脸都有些白了,怀锦就又有些后悔逗她。
他轻咳两声,说:“不知道是赤蝎司里什么人走漏了风声,岳家人确实还平安。”
凤翾呆呆地“啊”了一声。
是她误会了?
怀锦忍住两根手指捏她脸的冲动,下了马,对她说:“跟我来吧。”
慕月忙扶着凤翾下车。
怀锦说:“岳家涉及的是重案,我只能带你一个人进去。”
慕月担忧地唤道:
“小姐。”
凤翾脸上浮现出犹豫的神色。
难得主动送上门,怀锦自然要把握机会。
他握住她的手,深深凝视:“阿翾,信我一回。”
凤翾总也抵挡不住这种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眼神,不禁一边扭头看他,一边随他走了两步。
待看到他嘴角淡淡笑意,凤翾才蓦地清醒过来。
好险!差点被他迷惑!
阿娘说的果然对,他是个拿捏人的高手!
凤翾心中警铃大作,她可不能再掉进云怀真的陷阱里。
她猛地将手从他手中抽出,等怀锦惊讶看她时,凤翾严肃道:“在赤蝎司中,云公子要注意影响。”
云怀锦忍不住笑了下,道:“好。”
她的柔荑温软滑腻的触感仍留在手中,几乎能使他闻到淡淡的香味。
他手缩入袖中,留恋地捻了捻手指。
云怀锦堂而皇之地将凤翾领入赤蝎司,一路不住有人看向他俩。
凤翾有些担忧。
之前都是赤蝎使带她进来的。而云怀真毕竟不是赤蝎司里的人,他的地位到底够不够?会不会被人拦住啊?
她并不知道,她担心得毫无根据。
赤蝎司中的人,都知道这个云怀真乃是他们的指挥使晋淮所假扮。
之所以频频投来目光,不过是因为副指挥使宋驰曾拿指挥使当正面典型激励众人:
“咱们指挥使这样不是人的家伙,都动了春心,兄弟们也不用不好意思,有喜欢的人就勇敢上哈!”
所以,这位就是让指挥使动了春心的姑娘?
他们好奇地打量凤翾。云怀锦拧眉,一一冷视回去。
他冷脸时气势极骇人,被他目光扫视过的赤蝎使纷纷低下头不敢再看。
心中嘀咕:副指挥使说的对,指挥使果然不是人。
怀锦径将凤翾领至关押岳家人的地方。
岳家人口众多,只得分好成几批挤在一处。
怀锦问她:“你要见谁?”
凤翾想了想,虽然最担心岳宁,但这个时候还是要见当家的,若有什么话也好转达给阿娘。
凤翾指名见岳胜生。
岳胜生与岳焱和几个男丁关在一间房中,精神倒还好,只是仪容稍显凌乱。
凤翾的出现很是出乎岳胜生的意料,他随即便急道:“翾儿!你是怎么进来的?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吗?快回去!”
“表舅别担心,我是求了人来的。”
“这里的人你也敢信?”岳胜生沉痛道:“我岳家清清白白,他们却将我们抓到了这里来。他们根本不讲道理。”
不讲道理的云怀锦就站在旁边听着呢,凤翾没接这个话,问:“岳家真与贪污案无关?您能保证自己没做,可家中其他人……”
岳胜生想了想,脸色微微一变,语气不禁自我怀疑起来:“他们也不会……”
凤翾又问了问他们可有受刑,可缺衣少食,又问有没有什么话带给杨祐。
岳胜生只说让杨祐不要着急,急中易出错。
该问的问过了,凤翾随云怀锦走出阴暗的牢房。
她仍记挂着岳家人,想从云怀锦这套套话:“你们捉拿岳家,是有证据的吧?”
“谢小姐可是怀疑我赤蝎司行事不公?”
凤翾惊得抬头,见宋驰面色不悦地站在前面,讨喜的娃娃脸此时却带着让人生寒的厉色。
宋驰随即将矛头指向云怀锦:“朝廷大案,你却将嫌疑人的亲眷带进来,可知犯了大忌?”
凤翾忧心地咬住下唇。
她连累了云怀真?
云怀锦莫名其妙地看向宋驰,却见他狡黠地对他眨了眨眼。
云怀锦顺着他说:“是我之错,任宋指挥使惩罚。”
“哼……那就罚你——”
凤翾打断道:“是我向他求情请他带我进来的,若要罚,该罚我才是。”
怀锦心头蓦地一软。
她在护他。
她明明有些害怕,却还是硬撑着出来为她说话,必定用掉了许多勇气。
虽然知道这不过是她秉性善良,与喜不喜欢他无关,怀锦却还是极受用。
“哦——”宋驰拖长音,眼睛一眯,又像只狐狸般:“我想想,该如何惩罚呢?”
第27章 第27章见她霞飞双颊,似是想歪……
凤翾震惊地看着宋驰。
他还真要罚她?都不客气一下吗?
凤翾顿时后悔了干嘛站出来给云怀真说话。
待听到他说:“罚你打扫下面的刑室。”
凤翾松了口气。
她就说,宋驰跟她也算有一两分交情,怎么会忍心严惩她呢。
想至此,凤翾还感激地对宋驰笑了笑。
她确实坏了规矩,宋驰这算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吧。
虽然她从未做过清扫的工作,但她又不是没见过仆人们干活,那扫帚扫扫,抹布擦擦,看起来并不难。
“好吧,我认罚。”凤翾说。
“那跟我过来吧。”
宋驰领她和云怀锦去刑室。凤翾越走越觉得周围环境变得阴森可怖起来,气温都降低了几度。
她不禁抱住胳膊。
宋驰打开了一扇沉重的铁门,伴随着铰链令人牙碜的转动声,凤翾似乎闻到了一股陈旧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凤翾忽然心生惧意。
门内黑乎乎的,好像受刑者的怨气凝结成了一团团黑影。
“请吧。”宋驰比了个手势。
凤翾挪不动脚,愁苦道:“好黑,能不能点盏灯?”
“灯就在里面,你可以点。”
凤翾不情不愿地走到门口,细嗅起来,里面的空气没了幻想中的血腥味,倒有股霉味。
宋驰看向云怀锦,严厉地:“你也逃不掉,进去一块打扫!不要以为你是圣上派来的就可以不守规矩了!”
云怀锦好整以暇地看着宋驰。若不是在凤翾面前还要演,他定要让他知道谁才是老大。
他面无波澜地朝宋驰做了个威胁的手势。
宋驰心中笑了声,将云怀锦一推。
进去吧你!
他将门一关,拍了拍手。
别看晋淮做事雷风厉行杀伐果决,对待这小姑娘却审慎小心,想得太多,还是得他来助一臂之力。
宋驰这一把用力极大,云怀锦被推得一个踉跄,撞到了凤翾的肩膀。
凤翾正在旁边点灯,被他这一撞,火折子一下就灭了。
再点时却在怎么都点不着了。
门一关上,这里空气顿时沉闷起来,四周影影绰绰,比什么都看不见还吓人。
这时候,身后唯一的活人就很珍贵了。
凤翾凑近他,抱着希望问:“你能不能出去要个灯来啊,这样黑是打扫不干净的。”
云怀锦推了下门,也无语。
“门锁上了。”
凤翾顿时紧张起来,这就好像她变成了被关在这里的受刑者似的。她觉得都有些喘不过气,深呼吸了几下。
室内也并非完全无光,眼睛适应了一会后,云怀锦便能看清凤翾的脸了。
她正双手紧握着个扫帚,似是把这玩意当做保命的武器了。
眼睛睁得大大的,不住地往四下看,好不可怜的样子。
云怀锦将扫帚从她手中夺走,扔到了一边。
凤翾手一空,顿时没了安全感,就抓住了怀锦的衣袖权当替代。
“为什么要把扫帚扔了?我还没扫呢。”
怀锦道:“用不着,到了点他就会把我们放出去了。”
“哦……”凤翾懵懵地,“你同宋驰共事了一段时间,已经很熟了吧?”
想必是比她更了解宋驰的。
他和宋驰远比她以为的更熟,怀锦轻哼了声:“他是个不正经的家伙,最会骗人。”
他衣袖被她扯得有些重,沉沉地坠着。怀锦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这里也不是刑室。你到现在都没发现?”
凤翾一愣,皱起眉细看。
经怀锦这么说,她才发现,那一团团的黑影,是一些放着文档册子的架子。
方才的惧意马上烟消云散,凤翾浑身都轻松了,只是个普通的房间而已嘛。
她的腰杆也挺直了。
“此处是赤蝎司存放秘密档案的地方,你最好还是不要乱动乱看。”
凤翾立
刻老老实实收回了目光。
想了想,小声问:“岳家的也放在这里吗?”
云怀锦没想到她还惦记着这正事,回道:“岳家上下十八口个人的生平资料倒是都齐全。等一一审过,他们的审讯记录也会加在里面,必是整整齐齐的。”
这话听起来……不怎么吉利。凤翾忧心忡忡地问:“万一,我是说万一岳家犯了罪,无关的女眷可以释放吗?”
“这就不是我和赤蝎司能说得算的了。”
可岳宁表姐本该进宫成为皇帝的妃嫔,拥有尊贵的身份,荣耀整个家族。
如今却被关在这样森冷的地方。
她在岳家也是娇养长大的,吃不得苦头,一定吓坏了。
若岳家真有人做了错事,岳宁表姐绝对是无辜的那个,不该被牵连。
她总要帮她争取一下。
想至此,凤翾给自己鼓了鼓劲。
她也只跟父母好友求过什么,因此除了撒娇这招,就再没有别的了。
什么下跪哭求,她完全不会知道自己还能这么做。
凤翾正捏着云怀锦的袖子还没放,顺手就像跟阿爹撒娇一样摇了摇。
“求求你了,那人是我从小就玩得好的表姐,你能不能关照关照她?”
她嗓音软糯,在这昏昏的室内,明润的眼眸泛着柔柔的水光。
为了让眼中恳求之色展现得更明显些,凤翾还往他面前凑近了些。
这常年阴暗满是霉味的房中,顿时只剩下她身上花果与脂粉混合在一起甜而不腻的香味。
她似是没意识到,她已经半贴在了他身上。她就像没有骨头般柔软,身上没长任何坚硬带刺富有攻击性的尖刺。
自从拥有了走出云府的权利,进入赤蝎司后,怀锦见过了许多人。
男女老少,在赤蝎司这个地方,他们总能露出最真实的一面。
这许多人中,谢凤翾是最特别的那个。
好像她的柔软也传染给了他,云怀锦的内里也变得柔软许多。
“我要是同意了,你拿什么来换?”
他轻缓道。
凤翾眼睫吃惊地掀起,她向来只要求人就好了,还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她有些为难地想了想,金银财宝之类的俗物云怀真大抵不感兴趣,但她除了这些,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凤翾忽地脸热。
他不会意有所指,想要的是她吧?
这不太好,但为了岳宁表姐,也只能牺牲一下了。
见她霞飞双颊,似是想歪到了什么地方去。
空气一下暧昧起来。
云怀锦只是随口一说,见她这副样子,血液中一丝燥热瞬间流遍全身。
他一低头,便可见她皎白柔嫩的耳朵,小巧可爱,引得他牙根犯痒。
一些模糊旧梦中缱绻缠绵的画面,在此刻似乎清晰了起来。
他微微朝毫无所知的凤翾倾下身,抬手在她背后。
现在这个姿势,很适合按着她的腰将她搂入怀。
一些略显暴虐的冲动在他的血脉里冲撞着。
手指仅仅触碰到她系在腰间的带子,就见凤翾咬了咬唇,从袖中拿出个什么东西,猛地塞进他手里。
“你可藏好了,不要让别人看见。”
她很是害羞,把这东西塞给他后就猛地后撤了两步。
怀锦的手落了个空。
正这时,宋驰把门打开了。
他目光炯炯,一瞬间把室内情况扫入眼底。
凤翾见了他,满怀希望地问:“我能走了吗?”
虽然她完全在和云怀锦聊天摸鱼,一点活也没干。
宋驰张口说瞎话:“打扫的还行。看你态度端正这次就算了,谢小姐下次可别这样了。”
没有下次了!
该见人见过了,该问的话也问过了。凤翾已然尽力,头也不回地溜出赤蝎司。
宋驰抱着胳膊打量随后走出来的云怀锦。
他忽而一笑,叹气道:“本来是想给你创造一个机会。”
“没想到谢小姐还未怎样,”宋驰用食指戳了戳云怀锦胸口:“你自己先乱了。”
云怀锦眯眼威胁:“再有下次,你的脑瓜会变得先乱七八糟。”
为免被云怀锦清算,宋驰飞快地撤退了,感叹声遥遥地飘来:
“不争气啊,指挥使大人。”
云怀锦没理他。他展开手掌,上面静静躺着一块罗帕。
云怀锦将罗帕展开,对着光看了看。
雪白的帕子上绣着一朵粉色的牡丹,旁边一只蝴蝶翩跹。
蝴蝶翅膀下,绣着一个小小的“翾”字。
这是她亲手所绣的手帕。
他用鼻尖轻轻碰了下,手帕像是被她身上的香味浸染了,萦绕不散。
慕月坐立不安地等着凤翾,好不容易见她从赤蝎司里出来,立刻迎上去:
“小姐,你怎么才出来!我担心死了。”
“我没事。”
凤翾猛吸了口新鲜空气,坐上马车说:“我们回家吧。”
她将岳家的情况讲给了杨祐听。
杨祐听说她自己去了赤蝎司,又惊又怒,抬手便在她胳膊上拍打了一下。
“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凤翾忙挨到她身边,这样她就打不到她了:“我也长大了嘛,可以帮阿娘分忧了。”
虽然得知岳家人现在都还无事,但杨祐脸上的忧色没有减轻,反而更浓了。
听凤翾转述的情景,杨祐觉得岳家或许真的要有麻烦。
她忧心忡忡地自语:“总要搞清楚他们做了什么,才好帮上忙。”
夜间,慕月将凤翾换下的衣物收起,配饰收回盒子中。
“小姐的手帕怎么不见了?”慕月找了一圈没有找到。
凤翾心虚道:“不知道丢哪去了。”
慕月很是可惜:“那手帕小姐绣了三四天呢,丢了多可惜。”
凤翾的绣工只是一般,拿出去不丢人,却也没多么出挑。
但毕竟是亲手所绣,贴身使用,意义不同。
云怀真不是喜欢她么?她将这枚帕子送他,解他相思之苦,可以说很大方了。
她喜欢云怀真的时候,若他能赠她个贴身的玉佩什么的,她定高兴得睡不着觉。
凤翾换上寝衣躺在床上。
不知道他今晚能不能睡着?
————
云怀锦并没睡。
他在灯火通明的赤蝎司,与宋驰等着消息。
子夜才有一名赤蝎使匆匆而来,禀报道:“方家尚无异动。”
“不愧是盐铁使,真沉得住气。”
宋驰说。
云怀锦令人下去:“接着盯。”
赤蝎司虽然怀疑岳家不干净,但知道他们并不是这桩贪污案的大头。
先将岳家人抓住,不过是为了引起真正目标的慌张。乱中露出马脚,就好抓了。
这个目标,就是盐铁使方明睿。
方明睿稳坐盐铁司一把手的位置已经二十余年,时间久了日渐胆大妄为起来。
上次云怀锦与宋驰同去崇寂寺,找到了方明睿藏在那里的私账。
一查,却是假造的。
方明睿到底老奸巨猾,侵吞的巨额财富也转移得无影无踪。
圣上要的是这笔钱,而不是方明睿的性命。
崇寂寺的动静被方明睿所察觉,为了降低他的警惕,赤蝎司转手将关系不太大的岳家抓了进去。
岳家家赀巨万,能抵得上方明睿的坑。
方明睿必会趁这个时期,抹干净以前做的事的痕迹。
云怀锦沉着脸,觉得有些不对:“再沉得住气,也不该什么都不做,与等死何异?”
宋驰道:“说不定憋大招呢。”
第二日,看守的人来报,方明睿动了。
他还真憋了个大招。
他挟持了长公主杨祐,出京了!
云怀锦骤然沉下脸。
“被挟持的仅有长公主一人?”
“长公主原本带着五名下人,具被杀害。”
宋驰替云怀锦直接问道:“长公主府的谢小姐可还平安?”
“谢小姐追出了城,被兄弟们拦下了。”
云怀锦未多说,拿起剑冲了出去。
这一事变,皇城司上下都出动了,百姓惊得都闭门不出。
云怀锦一路风驰电掣,很快看到了柳树下的凤翾。
有人将外袍脱了铺在草地上,让凤翾坐着。几名赤蝎使挎着刀,守卫在旁,马蹄声未近,他们如鹰般锐利的眼神就已投了过去。
认清马上的人,他们拱手行礼:“大人。”
凤翾缩着肩膀,从来都梳得精巧的发髻有些凌乱,裙摆也沾上了尘土。
云怀锦下了马,大步走向她。
她听到动静,抬起头,只在左耳留了一只的耳环晃悠了几下。她神色还算平静,紧抿着嘴,脸颊不知为何还抹了一道灰。
云怀锦心头一松。
她没有哭。
第28章 第28章代替凤翾去往对面的,是……
云怀锦蹲在她面前,用手指将她脸颊的灰尘揩去。
“怎么搞成这幅模样?”
他手指用的劲头不小,在她脸上弄出一小片红色印记。
他的语气也算不上温柔,带着股漫不经心的调子。
但凤翾还是如同暴风雨中找到归巢路的鸟雀,寻到了几分安心。
凤翾抓住了他的袖角,说:“救我阿娘。”
杨祐担心岳家,早膳都没用多少,草草吃了点粥后,就要出门寻人打探。
谢端衍一向管不了杨祐,劝了两句,杨祐完全听不进去。
“你阿娘,脾气虽然差,但重情重义。她从宫中出来,纵然先皇宠爱,过得还算自在,但在皇宫中又有多少真情在呢。岳家对你娘是真心好,有什么都想着,将她当做自家人,你阿娘自然也将他们当做自家人看。”
“所以岳家出事,她怎能不急。”
谢端衍无奈地叹道。
而凤翾却想起岳胜正嘱托杨祐不要着急,急中易出错。
她心中觉得不安,也无人可说,便出门想去找萧秀林。
但在半路看到杨祐的马车停在路边,凤翾正要让车夫驶过去,却见有名家仆给杨祐递上了一封信。
随即杨祐的马车便动了。
不知为何,凤翾心中那股不安感更加重了。
她让车夫跟着阿娘的马车走,却到了盐铁使方明睿的府邸外。
那种不安几乎成为实感。
凤翾惴惴地在外面等候,不多时,变故突生。
方家护院持刀挟剑,纵马冲了出来。
凤翾吃了一惊,她还未反应过来,就有箭矢射向他们。
方明睿抓着杨祐挡在身前,被护院保护在当中。
凤翾只听有人厉声道:“小心不要伤到长公主!”
箭矢攻势稍缓,就趁这个时机,方明睿就冲了出去。
监视方宅的赤蝎使只有五人,一人回赤蝎司报信,其余四人追了过去。
一切都发生得极快,几道风从旁卷过,留下恐惶在目睹这一切的路人中蔓延。
凤翾揪住衣襟,叫:“没看到阿娘被抓了吗?快跟上!”
车夫犹豫不愿,要是凤翾遇到危险,那就是他的责任了。
“小姐,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快点报官,再速速告知侯爷。”
凤翾见命令不动他,顾不得别的,跳下马车,提着裙子一直朝城外跑去。
她身娇体弱,能一口气跑出城,全凭借要救回阿娘的绝无动摇的心气。
她还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她知道她不能没有阿娘!
她跑得钗环都掉了,在坑洼处,她脚一软,扑倒在地上。
然后她就再也没有力气跑动了。
后追上的赤蝎使认出她是指挥使心仪的姑娘,留下了几人保护她。
凤翾只觉得万分无力,恐慌的潮水朝她涌过来。
就当凤翾觉得自己要被淹没,无法呼吸的时候,云怀锦来了。
她揪着他的衣袖,就像抓住了救命的浮木。
“只要你能救下我阿娘,我就愿意嫁给你。”
她认真地承诺道。
云怀锦把她的手从他袖子上拽了下来。
凤翾的心顿时像被埋入了冰中。
云怀锦起身牵住马,对她说:“上来,我带你去找你阿娘。”
凤翾愣了愣,爬起来,犹豫地骑上马。
怀锦翻身上马,骑在她身后,道:“你要我做什么,只说一句话就能调遣我,犯不着用你终身来换。”
凤翾感动了一瞬,随即疑惑道:“那昨天我求你照顾我表姐,你为什么还跟我要东西?”
怀锦目视前方,生出了淡淡的悔意……昨天为什么要说那句话?
但她给的手帕就放在胸口贴身处,怀锦吸了口气,似乎还能闻到好闻的香气。
这点淡淡的悔意,也就烟消云散了。
他猛扬鞭,在半空打了个响。
马立即加速狂奔,凤翾身体猛地后仰,被风吹得眯起眼。
也就忘了再质问他那事了。
赤蝎司前后分了三批去追方明睿。
当云怀锦这一批十二人赶到时,方明睿的人挡在一条小径路口,与赤蝎使对峙着。
云怀锦迅速一扫,方明睿人不在其中,而杨祐被刀架着脖子,夹在几人之中。
赤蝎使无法在击杀他们时确保杨祐的安全。
方明睿这些人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绝对不是简单的护院。
他们喊到:“等我们大人走远了,我们自然会放了长公主。你们可不要轻举妄动,我们这些贱命不值一钱,早就做好了豁出去不要的准备,但长公主可贵重万分,你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是死士,还带着点外地口音!
凤翾的背靠着云怀锦,感到他的身体像面对劲敌的野兽,绷紧了起来。
杨祐面无血色,倔强地紧抿着嘴。
强做冷静的脸,在见到凤翾时顿时破裂。
但她不敢喊她,目光中顿时盛满忧色。
凤翾却脱口而道:“你们放了我阿娘,我来给你们做人质!”
杨祐大惊,厉喝:“凤翾,你闭嘴!”
将刀架到杨祐脖子上那人冷笑了笑,说:“这位小姐孝心可嘉,不过长公主就足够了。”
怀锦一开始想将凤翾的嘴捂住,忽而一个念头闪过,他上身贴近她,微微低头,嘴唇贴近她的发髻,悄然低语了几句。
凤翾咬唇,说:“我阿娘有心疾,若受惊吓,就会犯病,这是太医所说。如果我阿娘犯病身死,你们得不偿失!我身体健康,你们换上我才保险!”
太医什么时候跟她说过这个?
杨祐一阵纳闷,忽然跟凤翾身后的云怀锦对上了视线。
云怀锦对她眨了眨眼。
杨祐心思一动,呻/吟一声,捂住心口就要软倒在地。
挟持她的那人不得不用没拿刀的那只手把她撑起来。
杨祐本就因惊吓而脸色极差,那些人正眼看了看她,果然脸白唇白,是犯了病的样子。
这边赤蝎使做出威吓之势,呼喝起来。
方明睿大人还未逃远,按时间,他们需再把赤蝎使拖上一个时辰才稳妥。要是杨祐在此间死了,就功亏一篑了。
低声商议了几句,他们同意了人质交换。
云怀锦将凤翾扶下马,护在她身后,将她送到前面。
两方人马刀剑都蓄势待发。
杨祐故作腿软无力,被人架着,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响亮。
云怀锦的手搭在凤翾肩膀上,笑道:“实话跟兄弟们说,方明睿已经难追,我们是没那么想做这个无用功的,你们大可不必如此紧张。为表诚意,我先把这个人质换给你们。”
说着,他就将凤翾推了出去。
没料到他这么干脆,他们都是一怔。
凤翾也没想到他真的会把她推出去,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但云怀锦抓着她肩膀的手始终没松,下一秒,他就把她往回一拽。
凤翾像一只风筝般,被拽得飞了回去。
不知道谁接住了她,接下来就听到刀剑相撞之声。
代替凤翾去往对面的,是云怀锦雪亮的剑刃。
他像一支去势不改的箭,直向杨祐。
杨祐对他有再多不满,此时却也能看出他是专为救她而来。
救杨祐,就是要直入对方中心。纵然其他赤蝎使也已动手牵制了一二,但云怀锦还是承受攻击最多的那个。
他将杨祐抢到手,要多护一人,压力骤然增加。
等赤蝎使将他们屠尽时,云怀
锦胳膊上已多了一道长长的伤口,流血不止。
这一过程实在惊心动魄,凤翾虽然心跳得都要将胸膛撞破,还是不敢闭上眼睛。
等屠杀结束,凤翾也顾不上害怕那满地的尸体,飞快向杨祐跑去。
“阿娘!”
杨祐紧紧拉住凤翾的手,摸了摸她的头。
看杨祐无事,凤翾的心才终于安稳地落回远处。
她感激地看向云怀锦。
方才她光紧张在刀光剑影之下手无寸铁没有自保之力的杨祐了,这时才发现云怀锦受了伤。
凤翾顿时吓了一跳。
“你流了好多血。”
云怀锦从衣摆扯了一条下来,用牙咬着紧缚住止血,随口道:“算不得什么。”
即便被救,杨祐脸色仍未好转。
云怀锦带着她杀出去时,杨祐头晕眼花,只见无数刀光向她砍来——怀锦负伤,是为了替她挡住一刀。
她心中愧疚,在怀锦扶她上马时,她迟疑片刻,道:“多谢你。”
杨祐性子火炮仗一样,从不跟人低头。
更何况她看他极不顺眼,不久前还刚痛斥了他一番。
这一声谢,已是低头的意思。
云怀锦点点头,道:“长公主不用谢,我也只是出自私心,想讨凤翾欢喜罢了。”
救你不是真心,只是为了你女儿而已。
这话听起来不甚好听,但杨祐并未动怒。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两眼。
“此时还未彻底平安,情况特殊,恐怕凤翾仍要与我共骑,提前请长公主赎罪了。”
怀锦乘胜追击道。
杨祐:……
他刚救了她,她能说什么?
这小子,如此狡猾。
不过,做的事情倒是可靠……
凤翾来时也是坐的怀锦的马,回去时还坐他的马,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刚启程,怀锦就听凤翾带着些讨好和钦佩地说:“怀真,你剑法真厉害。”
她忽地生出些疑惑:“你身手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偷偷练了吗?”
说完,凤翾又感到背后他的身体绷了一下。
第29章 第29章他要不是云怀真,还能……
虽然那身体变化极其细微,再去感受好像也没有特别的。
凤翾扭过身,想去看看他的表情,但是他一把按住她的肩头。
“坐好。”
凤翾只好朝前看,但心思都在身后人的身上。
她反复回想了一下。
她以前迷恋云怀真,他的喜忌,过往经历,事无巨细都要打听到。
从没听说过怀真练过武。
方才形势虽然混乱,凤翾是个外行,却也能看出怀锦剑光锋锐,杀意凌然。
若是为了和赤蝎司合作而临时抱佛脚偷偷练剑,哪怕天赋异禀,也绝无可能练成这种水平。
这些时日的种种端倪汇聚在一起,终于让凤翾无法忽视下去——
他,真的是云怀真吗?
凤翾知道自己这种念头很是荒谬,他不是云怀真还能是谁?
鼻子眼睛分明长得一模一样,他住在云府,严氏也对他依旧疼爱。
所有人都没觉得他有什么古怪之处。
所以凤翾将这个怀疑藏在心底,没有同任何人说。
云怀锦将杨祐与凤翾送回长公主府,此事闹出的动静太大,宫中必定已经知道,云怀锦需立刻同圣上禀报。
一进府,谢端衍就一路跑了过来。
一会不见,谢端衍就已急得嘴上冒出了个大水泡。
他一会看看杨祐,一会问问凤翾,忙得不知该做什么。
差些痛失妻女,谢端衍一条命险些吓走半条。
杨祐劫后余生,没有精力理会谢端衍。
她中了方明睿的套,险些将凤翾也拖累,还承了云怀锦的情,心气被打散不少。回家后当晚身子就有些不好,也不再提为岳家走动的事。
晚上凤翾给杨祐脖子上被刀划出来的擦痕换药,杨祐蹙眉忍着痛,说:
“云怀真,他入了赤蝎司吗?我看那些人都听他号令。”
凤翾回道:“他同赤蝎司共同调查盐铁司贪污之案。”
杨祐叹道:“赤蝎司是圣上一手创造,是圣上最为信任的一股力量。圣上能让云怀真插手赤蝎司的案子,说明对他的信任非同一般。”
接下来的话杨祐没说。
这样情形来看,恐怕两家婚约不仅解不了,只要云怀真同圣上说一嘴,恐怕凤翾就得打包嫁进云家。
聊以慰藉的是,今天瞧云怀真对待凤翾的态度确实与以往大不相同。
杨祐不甚坚定地心中冷哼。
那也抹不消他从前对凤翾的伤害。她才不会这么简单就让他如愿。
凤翾不知阿娘的态度已经软化。这个白天过得太刺激,凤翾夜间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被一只恶鬼追逐,她不管跑到哪里,这只恶鬼都紧贴在她背后。
就在凤翾吓得快要崩溃时,云怀真出现了。
他一剑挥出,就将恶鬼斩杀。
凤翾在梦中一点也不羞耻,扑进了他怀里,觉得很安心。
“你剑法真厉害!”
梦中,她问出了和白天一样的话:“什么时候偷偷练了吗?”
“我不用偷偷练,本来就很厉害。”
“因为,我本就不是他。”
这次,凤翾看到了他的脸。
他顶着的云怀真的脸,像一块从两边撕扯的布,从正中间裂开了一条黑漆漆的缝。
从这条缝中,追她的那只恶鬼的脸探了出来,近得几乎要碰上她的脸。
凤翾惊呼了一声,满头大汗地睁开眼,心还在砰砰地直跳。
好吓人的梦!
搞得凤翾一时间想起云怀真那张脸都觉得渗人了。
但她觉得这个梦一定预示着什么。
说不定她的猜测就是真的呢?
慕月闻声进来,用湿毛巾给她擦去额头上的汗,心疼道:“小姐昨天被吓坏了,所以才会做噩梦吧。”
“等下也叫个大夫来,给小姐看看是不是吓到哪儿了。”
凤翾摇摇头,说:“云怀真为救阿娘受了伤,于情于理,我都要去探望下他。”
他胳膊那道伤挺深的,可他却没有留在云府养伤。
凤翾没有在云府找到人,带着补品又一次来到了赤蝎司。
望着这栋多少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森冷建筑,凤翾感慨自己仿佛变成了赤蝎司的常客。
就连赤蝎使们都对她脸熟了,凤翾还未说明来意,他们就将她领到了云怀锦跟前。
怀锦看见她手中拎了一盒东西,就猜到了她的来意。
怀锦顿觉满足,身体向后一靠,明知故问:“谢小姐又有事来求我?”
凤翾没听出他的调侃,认真解释道:“这是以前圣上赏赐下来的百年参,我特地跟阿娘要来的,可以给你补补气血。”
一边说,凤翾一边打量着云怀锦。
怎么看,都是活生生的人。也不是她梦中的恶鬼。
他要不是云怀真,还能是谁呢?
凤翾总觉得真相就藏在某处,亟待她发现。
云怀锦留意到凤翾的视线,似乎与往日不同。
难道她对他终于改观了?
昨日事发意外,并不在他计划之中。但看起来颇有效果。
云怀锦便微微笑着接了过来:“阿翾的心意,我必好好收藏。”
凤翾:“这不是叫你收藏的,是叫你吃的。”
怀疑的种子一旦生下,就不可阻挡地生根长大。
比如此刻,凤翾就在心中问自己:云怀真会说这样讨人欢心的话吗?
答案是否定的。
在凤翾以前的幻想中,云怀真就算对她爱的无法自拔,也说不出什么动听的好话。
“呦,聊着呢。”
门忽然被打开,宋驰进来笑道:“真不好意思,不知道谢小姐在这里。”
他将伤药扔给云怀
锦,说:“换药的时间到了,你自己换吧。”
宋驰将最后一句话加了重音,提醒到了凤翾。
这个机会好,正好近距离观察观察他是个怎么回事。
凤翾忙道:“我来帮忙吧。”
宋驰正离开房间,闻言背对着两人,露出一抹狡猾又得意的微笑。
云怀锦对于凤翾的主动,来者不拒。
他存了几分逗弄的心思,端坐在椅上,道:“我自己上药确实不便,那就麻烦阿翾了。”
说完,他便真就一动不动,等着凤翾上手了。
他伤口昨日就已经包扎过,外面的衣服是正常穿的。
凤翾站在他身侧,一时间无处下手。
要她替一个男子宽衣解带,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她手指蜷起,半晌,轻轻碰了他一下,提醒道:“你衣服,我没法给你换药……”
云怀锦方作恍然大悟状,自己将衣领扯松,向下一拉,便露出半边膀子。
凤翾乍见他露出这么多来,脸顿时热烘烘的,羞涩地撇过脸。
但眼前还晃着他结实的臂膀。
凤翾之前也没见过云怀真的——他为人端谨,再热的天衣领都好好地捂着,但从他露在外面的手和半截脖子来看,他身上必定是白的。
凤翾目光悄悄移到云怀锦身上。
嗯,也是白的。符合。
他伤在上臂,白色绷带紧紧缠了好几层,但血色还渗透了出来。
“我有些凉了。”
云怀锦见她久久不动,催促了一声。
“喔……”
凤翾有些紧张地动了动手指,先给他将绷带揭开。
她动作又轻又缓,很怕弄痛他。
云怀锦只觉得如同有一只蝴蝶围着他的胳膊飞,时不时落在他伤口上,短暂的停留后很快又飞起。
待完全将绷带解下,凤翾倒抽了一口气。
昨天他的伤口被衣袖掩着,又被血糊着,看得并不很清楚。
这时凤翾离得近,顿时被伤口的狰狞惨状吓到了。
她手都有些软,药罐拧了几下都没拧开。
云怀锦从她手里接了过去。
凤翾正惊呼:“你别用那只手。”
他双手轻轻一拧就将药罐打开了。
“小伤而已,用不着太小心翼翼。”
“这还叫小伤吗?”
云怀锦此时也察觉到自己说得有些透底了,便收住了嘴。
凤翾一点也不觉得这一掌长的刀伤算小伤,她给他上药都屏着呼吸,都怕吹出的气将他弄疼。
他是怎么将这么严重的伤轻描淡写地称为小伤的呢?
难道,他受过比这更重的伤吗?
什么时候?
给他换上新绷带的时候,凤翾的眼睛便忍不住地往他身上瞥。
这些衣物的下面,是不是还有别的伤?
若是有陈年旧伤,就能证明他不是云怀真吧?
“好了。”
等凤翾终于把绷带打好结,云怀锦就立刻将衣服拉了起来。
她动作虽然很轻很温柔,但是实在是太慢了,半个时辰过去了,他坐得腰都酸了,胳膊也差些举麻。
还不如宋驰的粗手粗脚,虽然疼了点,但速战速决。
怀锦决定将这笔账记在自作主张的宋驰头上。
凤翾今天的试探有所收获,给她的怀疑增加了证据。
不过暂时没法再进一步了,因为她也没法在这里把他的衣服扒掉看他身上有没有旧疤。
凤翾麻溜地告辞跑掉。
云怀锦也没有留她,等她走了,他赶紧伸展了下身子——胳膊麻起来,比疼痛还难忍。
他冷声道:“出来吧。”
宋驰从门后转过来,笑着:“怎样?被谢小姐关怀的滋味不错吧?”
云怀锦:“求你消停会。”
宋驰:“消停不了!去追方明睿的人传回来消息,他去往蕃州方向了。”
云怀锦脑中略一思索,眸光渐冷:“他的目的恐怕不是蕃州,而是蕃州后面的……”
“单州?!”
宋驰脸色顿时变得凝重:“方明睿,想投奔在单州囤兵的势力?”
他脑子转得极快,马上想到了关键处:“方明睿藏来的那一大笔财富,他也要带过去?那不是送给人养兵买马用的吗?”
云怀锦:“不急。”
“方明睿那笔财富不可能随身带着,我们只要在他之前找到,提前截来,就不会成为大患。”
云怀锦转身入宫,随后得到圣上亲口下的命令,偷偷离京查找,务必得到方明睿财富。
————
凤翾重新启用了惜香,要她再开始留意云怀真的行踪。
惜香有些担忧:“小姐,您对云公子,又喜欢上了吗?”
她很是不愿小姐又回到以前那种状态,万一再被伤一次可怎么办。
凤翾连连摇头:“非也,我这次是为了揪出他的马脚!”
惜香疑惑:“云公子……有什么马脚?”
凤翾捧住脸,哼哼了两声:“先不告诉你们,到时候会让你们大吃一惊。”
事实将证明,她才是最火眼金睛的那个人。
惜香重拾旧当行,做得得心应手。
不过头两日云怀锦都在赤蝎司,中间只回了云府一趟。
看不出有什么可疑的,只能看出他很忙。
凤翾便要惜香继续密切观察。
次日,惜香急匆匆来报:“小姐,云公子一个人往城外去啦!”
她顿时来了精神,对惜香道:“走,抓马脚去!”
为了方便行动,她没有坐马车,特地将去年过生阿娘送她的小母马牵了出来。
她让惜香也挑了匹马,一块出了城。
“云怀真往哪边去了?”
惜香:“这边!”
她在前面带路,凤翾就跟着她走。
越往前,路两边的田地多了起来。
凤翾不解:“他真是往这边吗?来这里干什么?”
惜香有些忧心了:“我们出来得有点远了,小姐,我们回家吧。”
已经走了这么远,却还没找到云怀真,说不定今天就是揭露他身份的关键,凤翾有些不甘心。
“再往前走两公里,还没找到人的话,我们就回去。”
凤翾道。
往前两公里,正好过了一个小村庄,路两边都是密林。
此时天色阴沉,笔直的高木组成了两道森然可怖的高墙。
忽然一阵风起,一道闪电划亮天空。
炸雷惊了马,不听指挥地朝前狂奔。
跑着跑着,骤雨倾盆而下。
凤翾急着躲雨,见路边有座小庙暖光融融,就冲了进去。
系好马进庙,庙中已经有人在此躲雨了,凤翾看到的火光正是此人燃起的篝火。
他穿着黑色的披风,帽子仍戴在头上没有摘下。
从他披风的形状,能猜出他腰间佩戴了一柄剑。
这人背影散发着浓浓的不是好人的危险气质。
凤翾退了半步,被风斜吹进来的豆大雨滴就砸在她的后脑勺和背上。
她不想出去挨雨打了,弱弱地开口:“这位壮士……”
壮士回首,面带诧色。
惜香惊叫:“云公子!”
凤翾都已经放弃了,却没想到因为一场雨而撞见了他。
云怀锦挑了下眉。
他离京寻找方明睿藏匿的钱财,除了圣上与赤蝎司的兄弟,没人知道。
谢凤翾是怎么找到他的?
他低调离京,自然不会穿赤蝎司的那身锦衣。
近日来所穿的哥哥的衣服,也被他统统抛下,换上了他自己的便服。
他也是挨了淋后才入庙躲避的,头发也湿了,几缕的碎发贴在额角眉边。
兜帽给他的脸投下一大片阴影,阴影中被雨淋过湿漉漉的眉眼,流露出鬼魅的艳色。
他……看起来好不一样。
凤翾的心砰砰跳动。
这样的云
怀真看起来很危险。
也……极有吸引力。
像是专门在此等路人自投罗网的妖魔精怪。
第30章 第30章她柔软的身躯,发间的芬……
凤翾愣愣地站在那,脚像钉在了地上一样。
云怀锦不明白她的异常,挑了挑眉,道:“过来。”
凤翾就像受到妖精的召唤,不由自主地挪动双脚,走到了他身边,呆呆站着。
云怀锦垂着眼,看她裙摆向下滴着水。
“坐下。”他又说。
他不知道她今天怎么了,他一个指令她就一个动作。
她拘谨地坐在他身边,似有顾忌。湿漉漉的衣服紧贴她肩头,显得她格外瘦削可怜。
面前的火堆令她脸暖融融的,但身侧云怀锦的目光有若实质,他视线落处她甚至感到了格外重的压力。
凤翾忽然听到衣物展开“飒”地一声,因被雨淋过而变得沉甸甸的披风就落到了她的头上,将她整个身体都盖住。
而披风内里被他的体温浸染,暖暖的。
凤翾双手抓住披风边缘,紧张感便消失了。
她对惜香招呼道:“惜香,你也快来烤烤火。”
“说吧,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云怀锦往火里扔了根树枝,悠悠道。
惜香顿时紧张地偷看凤翾。
凤翾眼珠转了转,道:“你先说你为什么在这里,我再回答你的问题。”
云怀锦轻笑一声,直接道:“你跟踪我?”
凤翾表情一僵,还好他的披风兜帽大,把她的脸都能盖住,让她的表情不那么容易被看到。
“没有,”她矢口否认道:“我出来骑马跑着玩,不小心跑到了这里。”
“这四周村庄小路,可不是跑马的好去处。”
云怀锦戳破她。
凤翾反正嘴硬:“我的马就喜欢跑这样的路。”
云怀锦又是一笑,说:“你不跟我说实话,那我也没道理回答你的问题。”
凤翾不甘心,但也知道没法从他口中探出什么了。
她皱皱鼻子,把披风裹得更严。
暴雨如注,下个没完。
天色也昏暗入夜了。
听着噼里啪啦的雨声,惜香表情逐渐焦急。
“小姐……”她小声提醒道,“再不回家,恐怕长公主要担心了。”
凤翾看了看天色,已经戌时,若她归不了家,阿娘又在城中寻不到她,肯定着急。
况且阿娘被俘后一直心有余悸,不能再受惊吓了。
这么一想,凤翾也焦急起来。
她起身对惜香道:“我们回去。”
现在?
云怀锦看向外面,虽然雨比一开始小了些,但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他拦住凤翾,对惜香说:“你去回府报信,请长公主派人来接。”
惜香一拍脑袋道:“是了,我慌里慌张的,还好云公子想得周全。”
小姐身体娇弱,好不容易这会衣服刚干了些,再挨一次雨淋,回去必定要生病。
她对云怀锦恳求道:“还请云公子照顾下我们小姐。”
云怀锦点点头。
等雨势稍缓,他就要动身。也只能陪凤翾到长公主来人。
惜香态度坚定,凤翾只好将披风给她披上,叮嘱她路上泥泞要小心。
云怀锦见自己的披风转眼间就到了惜香身上,虽知是凤翾善良为他人考虑,却还是忍不住一挑眉。
她对他的东西倒是一点也无爱惜之心。
惜香驾马冲进了雨中,黑色披风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凤翾站在小庙门口,忧心地看着惜香离去的方向。
天色越来越黑,惜香可别摔到了。
……那些黑影是什么?
凤翾忽然看到另一头有一些影影绰绰的黑影靠近,莫不是野狼?
她顿时感到不安,睁大眼睛,极力辨认了一番——是十几个骑士。
是人啊……
她心放回了肚子里。
但那些骑士,好像正冲她这个方向奔来。
凤翾觉得不太对劲,回身唤云怀锦:“喂,好像有人过来了。”
云怀锦站到她身后望了一眼,低骂了一声。
他竟然骂了脏话!
凤翾正震惊,将此归为他身份可疑的证据之一,云怀锦喝道:“快走!”
他打了个唿哨,他的马便从雨中跑来。
云怀锦抓着凤翾的手腕一提,她便觉得自己的身体飞了起来。
还未坐稳,云怀锦便一夹马身,厉声:“驾!”
凤翾:“我的马!”
怀锦:“就你那速度,算了吧。”
怀锦的速度快得凤翾脸都被雨打疼了,她为了稳住身子,不得不双手紧紧抓着马鞍,就算想看看那些人追得紧不紧,也没法回头。
凤翾已知情况不妙,咬着牙齿一声不吭。
雨声也挡不住急促的马蹄声,凤翾感到怀锦跑了很久很久,久到她湿漉漉的手都冰凉僵硬,快要抓不住马鞍了。
一个颠簸,凤翾身体向旁一歪。
怀锦长臂一揽,让她贴在他胸前。
这时马跑到了一个山头,怀锦勒马回首,凤翾睁着被雨水蒙糊的眼,向下方看去,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抬起发僵的手揉了揉眼睛,问:“甩掉他们了吗?”
“暂时。”怀锦答道。
马也跑累了,打了个响鼻。
稀薄的云层后,月光泄露出惨淡的几分。
凤翾得以看清四周环境。
陌生的山峦、树林和原野。零落响起的蛙鸣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令凤翾生出难言的孤寂与惆怅。
好像天地山川间,就只剩她和云怀锦,以及身下的一匹马了。
“我们现在在哪啊?”
她困倦地问。
“岱县地界。”
竟已离京百公里外了。
凤翾没有精力去吃惊了,她嗓音软糯微哑,梦游般地说:“……我想睡觉了。”
怀锦抬手,按在她的额头上,微烫。
要发烧了。
方明睿应该已至单州,那些人是单州来阻截他的。
不得不说姜是老的辣,方明睿虽然一直蛰伏未动,却将赤蝎司的动作看得分明。他最后做出的这一选择,不仅能保全性命,还能赌个新前程出来。
怀锦估计他这一路都不会太平。
已经被盯上,他也没法再将凤翾送回去了。
云怀锦手臂环在她腰间防止她身体栽倒。
他并不觉得带着她麻烦,她柔软的身躯,发间的芬芳,都令云怀锦感到愉悦。
他不会说,他庆幸于这个意外。
他喊了声“驾”,朝最近的村庄跑去。
当务之急,是让她换身干的衣服,躺到床铺上好好休息。
————
正是酣眠的时候,嘚嘚的马蹄声吵醒了多粱村的牛蛋。
他怼醒身旁打着呼的婆娘,说:“村里是不是来人了?”
“来你个蛋的人,”牛蛋老婆睡得好好的被叫醒,不爽地骂道,“就算来的是天上神仙,跟你有个屁的关系。”
话音刚落,就听有人在他们家外喊道:“有人吗?”
那是个清朗的男音,好听得一听就不是他们村的人。
“谁啊……”
牛蛋纳闷地嘀咕。
牛蛋老婆踹他一脚,自个先爬起来了:“看看不就知道了?”
“小心是贼人!”
“屁,有这把好嗓音的绝对不是坏人!”
牛蛋老婆一把打开房门。
只见院中两人一马,男子风姿飒爽,星目剑眉。靠在他肩头的少女云鬓娇容,竟是绝色。
牛蛋老婆看得傻住。
她这辈子连镇上都没去过,哪见过如此人物。
还真是神仙来找了!
“怎么了,是不是贼人?”
见他婆娘忽然不出声了,牛蛋紧张地过来,待看见院中的男女,顿时也哑了声。
“我与妻子去老家祭祖,不料路遇大雨,内人身体不适,可否借贵处暂住一夜?”
看那少女眉头微颦,牛蛋老婆就心疼得不知怎样好了,忙道:“我们农人家穷苦简陋,你们别嫌弃就好。”
云怀锦含笑道:“能有歇身之处已是感激不尽。”
夫妻俩忙拾掇了一间偏房出来,云怀锦又同牛蛋老婆借了一套衣物。
“大半夜的,不好叫人家烧热水,况且也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追上来,你先擦擦身,换上干衣服吧。”
凤翾困得直点头,也没甚精力洗澡。
她接过衣物,那粗糙的质感摩擦着她的掌心,这是不认识的人穿过的衣服,沾着别人的气息。
凤翾眉心拧了下:“我……我不用换了。”
云怀锦倒是知道她从小侈衣美食地养着,衣食住行都有讲究,但她已有要发烧的趋势,这个时候,他绝不会让她病倒。
云怀锦:“阿翾要不愿,我就只能代劳了。”
凤翾震惊地看他,辨认他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他不愠不怒,但凤翾却拿捏不住。
自从怀疑云怀真非云怀真后,凤翾就觉得他更琢磨不透了。
凤翾忽然想试试他的底线。
她盯着云怀锦的眼睛,缓缓道:“我不~”
云怀锦点点头,挽了挽袖子,走向她。
凤翾将那粗布衣服紧抱在胸前,睫毛快速扇动起来。
“我没伺候过人,”怀锦慢条斯理地说,“若让阿翾不舒服了,可不要怪我。”
凤翾只听他这么说,脖子后面的汗毛就快竖起来了,却还要挺着。
她坐在床边,他站在她面前时,就完全将那豆大的灯光挡住了,凤翾顿时笼罩在他的影子里。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手指一勾,就挑开了她的衣领。
怀锦也在试,笃定她定力比不过他。
只是她能撑到这时候,怀锦还是有些意外。
他动作慢慢地,将衣领向肩侧拉开,留给她反悔的时间。
凤翾身子一抖,衣领扯变了形,他窥见雪色起伏,一团莹软。
怀锦的手指若被针刺,猛地蜷缩了一下。
凤翾再也绷不住,试出来了,他是真的敢这么做。
她跳起来:“好了好了,我自己换!行了吧?”
她瞪了云怀锦一眼,背过身:“你先出去。”
云怀锦垂下眼,眸色沉沉,欲色翻涌。
他猛地推门而出,大步至院中,雨后清新微凉的空气消解了某处燥意,云怀锦深深吸气,莫名一笑。
赌定力,他绝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