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只手举起手机,朝她晃了晃。
温春这才意识到他说的不是什么爱不爱的,是那五二零,当即无语。
她看他是二五零!
就非得边说话边嚼他那牛角包不可,吓死她了……
当着许望的面,温春干巴巴笑了两声:“啊,你说买花的五二零,五百二十元人民币呀,我一会儿回去就转你。”
陆焘微笑着点点头,目送她消失在转角。
待视野空旷,他的笑容一点点消融。
剩下大半块牛角包没有吃完,陆焘珍惜而妥善地包好,面无表情地拨打一个电话。
“对,给温执。”
“先利诱。”
陆焘斜靠墙边,须臾就云淡风轻,还冲一个路过的同学明朗笑笑。
“她不会拒绝的。”
———
温春在路上又给许望解释了一大通,直到分开,他神情才有所缓和。
她气鼓鼓地握着拳头走回宿舍,重重坐下,发消息谴责陆焘。
【我越想越不对,你就是故意说错的对不对?】
【不然你火锅吃多嘴里长泡了哇,520和我爱你都说不清楚!还好许望最后没怪我[鄙视][大叫][调皮]】
【我严肃地告诉你,这玩笑开过头了!你今天、现在、立马,必须给我道歉!!!】
陆焘:【今天没空,怎么办[大哭][委屈]】
陆焘:【明天道歉可以吗?】
温春想了想:【行吧。】
陆焘发来一个晴天灿烂的表情包,又开始废话一箩筐,温春随便回了两句,放下手机收拾桌子。
资料和表单上,豆腐块一样的字非常醒目。
温春摸摸鼻子,赧颜地打量了很久。
确实是不太好看,但也没有很丑吧……
她鼓鼓腮,接着收拾,手指忽然顿了一下。
许望怎么知道她的字丑?
温春是最近这阵子才和他一起自习,但许望学习很认真,可没有看过来过。追他那几年,她最多不过送送水,加加油,远远地看,更别提高中送匿名表白信的时候。
也许是哪次在图书馆无意中瞄到了吧?
———
不得不承认,虽然陆焘这个人有时候不着调,但做事自有一套章法。
温春决定学习那种不管怎样先干了再说的劲儿,次日就约了许望出来吃饭。
许望对糖油混合物嗤之以鼻,只吃优质碳水和蛋白,二人的约会基本以高档餐厅为主。吃完一顿漂亮饭后,温春走出店面,握了握拳。
“没有吃过瘾。”她犀利道,“小刀小叉放不开,一盘绿菜叶子加几片火腿卖399,再也不来了。”
许望:“猪瘾。”
他脱口而出,说完立马顿住,温春却只哼了一声。
“你才猪。”
许望指尖微动,偏过头,四目相对。
温春第一次在他面前显出不满,甚至会怼人的一面,原本还有些忐忑,但现在发现,也就那样。
没什么难的。
而且……她眼睛亮了一下,踮起脚尖:“许望。”
“你刚才是笑了一下吧?”
温春颇为稀罕地说,“你也觉得我说的对吧?那饭简直不是给人吃的,下次我们去吃烧烤。”
“…………”
许望后退半步:“没有。你看错了。”
“谁要去吃烧烤,油烟熏死。”
温春不为所动:“你就是笑了。”
许望接着抬步:“随你怎么说。”
他声音格外生硬,温春眨巴眨巴眼,笑嘻嘻地追了上去。
餐厅是许望选的,正好和温春的家都在二环这边的商圈,他直接徒步先送她回家。
单元楼下,温春止步,小声说:“我发现,其实你也没有那么讨厌我。”
许望面色还是冷冷的,温春在口袋里揉捏着门禁卡,正在酝酿道别的话,就听他缓缓开口。
“谁告诉你,我讨厌你。”
温春捏紧卡片。
心脏一下下鼓动起来。
“就……感觉的。”她低下头,但抬起眼。
“上次在篮球馆,你还把我甩开了。”
许望不说话,温春也觉得那天事出有因,咳了一声。
“那个陆焘,你别听他开玩笑,他后来都和我说了,是想看看你对我的态度,以后不会了。”
“我妈妈和他家里是谈过包办婚姻,就在上次那场生日宴会上,但当天晚上我就和妈妈说我有男朋友了,那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想到接下来要说什么,温春有点紧张,口干舌燥。
她舔了下嘴唇。
“我没跟妈妈说和你谈……我们要见一见家长吗?”
许望眸光微闪。
温春一直紧盯他的神色,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瞬间,心里空了一拍。
她掐掐掌心,立即抢先道:“那再谈一阵子,再告诉她们,也可以。”
许望收回到嘴边的同意的话。
“…嗯。”
他焦躁地吸了一口气,面容却矛盾地舒缓下来。
黑眸向下一扫,恰落在温春的嘴唇。
不知道怎么形容。
水盈盈的,质感很好,和刚才走路时不一样。
温春:“那我上楼啦,你路上注意安全,到家发消息。”
许望这才回神,后撤一大步,喉咙发紧:“知道了。”
说完就快步离去。
又这样……
温春还以为他们的关系更近一点了呢。
她对着他的背影努了努嘴,眯着眼转身,呆在原地。
温执双手揣在黑色大衣的口袋里,抬着眉看她。
也眺向越来越远的许望。
“妈妈。”
温春紧张兮兮地迈向她,挥手遮挡视线,“你出完差了呀,什么时候回来的?”
温执收回眼,不答反问:“男朋友?”
温春顿了一下,点点脑袋。
温执回忆那男孩的侧脸,似乎有些印象。
“哪家的?”
温春狂眨眼睛,憋了半天,细声细气道:“不……不好说,刚谈没多久呢。”
她推着温执,刷卡进门:“再过一阵子,也许可以一起来见您。”
不知为何,语气有些不自知的犹豫。
温执:“不用。”
温春愣住。
身后的大门自然关合,温执步履不停,走向电梯间。
“陆家就很好。”
上次她还说考虑考虑的!
温春呼吸微滞,在原地踟蹰几秒,拔腿小跑。
“妈妈,我不想。”
电梯门开启,温执悠闲走入,转身道:“进来。”
温春下意识迈了一步,又停在原地。
“我喜欢我男朋友。”
她咬了咬唇。
“就像您当年喜欢爸爸那样。”
气压在转瞬间低了下来。
电梯内外,两人陷入僵持。
梯门缓缓启声,即将关闭时,温执按动开门键。
再次说:“进来。”
她从不说三遍同样的话,温春屏息,缩头缩脑,拳头绷紧地挪进电梯。
但她还没放弃,清清嗓子就要开口。
温执打断:“谁给你的胆量?”
温春猛地抬头:“……啊?”
“你以前可没这个胆子,和我叫板。”
温执看向温春尾端上挑的眼睛。
“谈恋爱了真是不一样。”
这句话让温春突然恍惚了一下。
其实,和谈恋爱没有关系。
她的胆子应该……是在陆焘那里培养起来的。
他实在很欠,有时候像故意引导着人去骂,挨骂了更开心。有时候又像一根松弛有度的弦,由着人情绪弹跃。
起伏多了,知道她也是可以被接住甚至纵容的,也就敢有了脾气。
温春对他过分玩笑的怨怪全然消失了,手心有点痒。
说起来,这人说要道歉,结果从早上到现在一条消息也没有,不知道又在忙什么。
温春抓了抓手心,然后松动绻缩的手指,回到原本最该关心的问题——所以妈妈这是答应她了,还是没答应?
她打算撒个娇再问问,刚靠近一步,闻见温执身上的清香。
有点湿漉漉的,还有一点盐味苏打般的咸,像海风。
难道秘书前几天转告温春妈妈去出差,是去的沿海城市吗?
思索之时,楼层已到。
家门前的沙发角旁站着一位通身暗黑、身材颀长的快递员,背对她们。
听见电梯开门,他扶了下黑色鸭舌帽檐,抱起地上的纸盒。
声音低哑粗沉:“您好,这里有一份快递,收件人是温春。”
温春和温执对视一眼,疑惑地走过去。
“请问是谁寄的?”
快递员低着头,似乎在查看单子,帽檐遮住大半张脸。
“当然是……”
他语气带笑,“您最亲爱的未婚夫。”
温春:“。。。。。。。。。。”
她都不敢偏头去看妈妈现在的表情。
但快递员是无辜的,温春握了握拳,露出微笑道谢,签字签收。
快递员突然盯着摇曳的笔尖说:“看。”
看?
看什么?温春抬头,这才和帽檐下隐约露出的瞳眸第一次对上目光。
陆焘把帽檐转了个边,反着戴,头发因此微微凌乱,碎而密地垂在眉上。
“看,我就说你的字非常可爱。”
温春震惊地后退半步,陆焘直起身,同后面波澜不惊的温执彼此颔首打过招呼,笑眯眯地掰开她一根根手指,拿走签字笔,在手里转了一圈儿。
指腹在握笔的区域磨了两下,慢吞吞地收到冲锋衣外套内侧位于左心房的口袋里。
陆焘拍拍纸盒:“我来当面道歉了,这是歉礼。”
“原谅我吧,包包。”
接着直接把盒子塞给她,挑着眉笑了笑,摘下帽子,拿在手里边转边离开。
关电梯门时还举起来,用帽子盖住嘴巴,不知道是不是偷偷在后面不出声地说什么讨厌的话。
温春只听到一声类似轻啧的声音。
她瞪了眼紧闭的梯门,泄愤般暴力拆盒,边拆边嘟囔:“……怪知道我家住址的。”
“侵犯人家隐私,小心我报警抓他。”
温执:“他妈妈问我要的。”
温春噘嘴,不说话了,接着打开盒子。
心里的咒骂在凝眸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精美的纸盒里,老旧的cd唱片安安静静地躺在中心。
cd上刻印了一排飞鸟,还有两个手写的,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字。
款冬。
爸爸的名字。
温春乍然想起和陆焘的上一次聊天。
约好道歉后,陆焘和她吐槽了一下今年歌手大赛的奇葩事儿,也穿插问起过她爸爸吕款冬。
陆焘:【我思来想去,那首没关系还是不上台唱了。】
陆焘:【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听京城陆少唱情歌的[得意]】
温春:【是。讨厌你的人在台下听吐了怎么办,多污染环境。】
陆焘:【错了,这世上没有讨厌我的人。】
陆焘:【谁会舍得呢?】
温春:【。。。==】
陆焘:【说正事!你爸爸隐退前总该有作品吧?要不我唱他的[勾手指][好奇][可怜]】
温春:【没有。。】
温春:【他们那个年代都是碟片,要找的话得去老唱片店淘吧,但我在几个城市都找过,没有找到。】
陆焘:【有没有可能是你没找对人?】
温春:【?】
陆焘:【不要小看一个司机的人脉网[墨镜]】
陆焘:【你知道歌名吗?或者哼两句也行,其他的包在陆师傅身上。】
温春当时没信能找到,但事关爸爸,就算没希望也没有拒绝。
她还真就只哼了两句高潮部分给陆焘。
末了道:【谢谢,不过找不到也okk。】
陆焘:【[大怒][可怜]你不信我…】
【那打个赌?[左哼哼]】
【我找到,你答应我一个要求,不能反悔那种。】
眼前浮现出幅幅画面。
京市豆腐块一样的胡同和巷道里,陆焘开着他的小电车,可能哼着歌,副驾放一堆零食,在一家家唱片店门口徐徐停下。
风格迥异、内有洞天的唱片店里,他扫过让人眼花缭乱的陈列墙,遇到可能的碟片就停下来,照着温春哼的那两句小调对照、搜寻。
而且从聊天到现在,不过一天时间。
温春轻轻触摸cd,怕留下指纹,不敢多碰,颤着指尖收回手,紧紧抱住盒子,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
温执已经换好鞋,身后的人还一直傻站在原地,她蹙眉回眸,所有动作蓦然停滞。
拖鞋直接踩在门外的大理石地面。
温春还没有捂热,温执就把唱片连同盒子一起拿走。
温春委屈:“妈妈,那是爸爸的歌。”
“我都还没有完整听过……”
温执淡淡瞥向她,即将出口的推辞在视线相撞后吞咽下去。
她盯了几秒那双吊梢眼,踩着拖鞋重新进门。
“没说不让你听。进来。”
温春重绽笑颜。
她边走边掏出手机,郑重回复:【谢谢你陆焘,我正式原谅你了。】
【说吧,什么要求?】
估计又是请吃饭之类的,就是不知道这次会有多少顿。
可能是一个月?但别说一月,就冲这张cd,这辈子的饭钱她都可以报销。
另一边。
电梯门开始下行,陆焘把帽子重新戴上,嘴唇还轻轻噘了一秒。
像吻的余音。
到一楼,门开了,亮起的聊天界面弹出新的消息。
空阔空间飘起意味深长的一声笑。
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来到备忘录。
1.和姓许的分手。
2.和我办订婚宴。
3.和我去领证。
4.让我当你的小三吧!^3^
陆焘走出电梯,手里捻着那根签字笔。
“你说,”
指腹来回揉弄着温热的笔握套,他眯起眸笑。
“发哪个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