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兰·克拉克，克拉克这个姓氏，来自十岁后收养他的克拉克儿童之家。
男，十八岁，为解放战线执行卧底任务，已经八年了。
算下来，他十岁就开始了潜伏工作。
根据科学研究，无论是摄入原液，还是用神经接入舱刺激大脑来测定精神力等级，都会对未成年人的发育造成不可逆的影响，所以，统考的体测，确实是他第一次用正规方法测定自己的精神力。
结果测定出来一个大炸弹！
瓦兰头痛。
统一考试是潜伏计划里重要的一环，毕竟组织没办法帮他作弊。按照规划，他要凭自己的能力达到皇家军事学院的分数线，成功入学，然后于在校期间表现出优秀的理论成绩，和普通的作战能力——精神力c级就可以了——想办法在毕业后不去前线，而是进入dmi（帝国军事情报局）或inr（国防情报研究局），成为一名帝国情报体系里的后勤支援人员。
但现在，就没听说过有s级不上前线的。
心中弥漫淡淡死意的瓦兰又缓了一会儿，才在聊天室里发去一个句号。
今天一个人给他发了上百条的联络上线，显然现在还没有休息，收到消息立刻回复：
【关德琳：真的是s级精神力？】
【瓦兰：……】
【瓦兰：不知道。】
【关德琳：这是你的精神力，为什么会不知道啊。】
【瓦兰：真不知道，因为我首先不是无特性，其次也不是s级。】
瓦兰非常确定。
因为他可能是目前已知的，唯一一个，不需要原液也能运用特性的精神力者。
虽然他的精神力不强，经过这么多年的锻炼，精神海半径也只是从一百多米勉强成长到了三百多米，距离b级精神力的一千米还差很远。
虽然他的特性很弱，元素系的雷电特性本来是攻击力极强的特性，但他无法像其他雷电特性能力者那样，凭空制造电势差，只能控制现实中本身存在的电流，入侵一下各种电子设备……
总之，他应该是c级的元素特性精神力者才对！
无特性的s级？谁啊！
不应该是我吧，瓦兰捂住脸。
【关德琳：所以你不是测定时用特性能力修改了自己的数据……】
【瓦兰：姐姐！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关德琳：抱歉，主要我也想不出其他可能性了。】
【瓦兰：特性弱到只能控制电子设备还真是对不起啊。】
两人一起陷入沉默，片刻，关德琳那边试图用提问解决思维中的混乱，道：
【关德琳：根据精神力第二定理，无论摄入原液的多少，都只影响精神力激发的时间，不影响精神力大小等级，所以我们才认定你是c级……怎么会突然变成s级呢？】
激发了的精神力，不会因为服用更多原液变强，这是瓦兰过去从不去接触原液的原因。
另一个原因是他不需要原液也能用特性，那在严格的《原液管理法》下，他没必须要接触原液给自己的身份增加疑点。
花了这么多时间，从十岁开始安分潜伏，本就是为了一个清白合法的帝国公民身份……
瓦兰头更痛了，虽然他现在身份清白合法，但他显然不适合当卧底了。
负责他的关德琳头和瓦兰一样痛，她并非精神力研究者，瓦兰的特殊情况她同样想不出一个所以然，只能道：
【关德琳：我已经通过组织在找专家咨询你的情况，接下来说另一件事。】
【关德琳：你的新闻里，记者们提到的，死在你学校附近的男人，怎么回事？】
瓦兰没说话。
但关德琳其实也不需要瓦兰回答。
【关德琳：是你两周前汇报的马克·怀特？】
【瓦兰：嗯。】
【关德琳：做完之后倒是敢于承认了。】
【关德琳：但是！】
【关德琳：我们已经讨论过了吧！你正处于关键时刻，不要做任何会引发怀疑的事。】
【瓦兰：他打算离开这座城市。】
【瓦兰：好像有另一伙人在追杀他，他经常改变身份和面孔转移，如果让他离开，我们会失去他的踪迹。】
【关德琳：但你所在的位置战线没办法支援，一旦出了纰漏，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在isa枪毙你之前救回你！】
【瓦兰：isa没权利枪毙s级。】
【关德琳：这倒是……不对！你到底在意不在意你的命！】
当然是在意的。
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还有很多事需要去做。
有声书的朗读中，瓦兰放下遮住眼睛的手。
雨衣还在浴室里晾着，但雨点噼里啪啦隔着雨衣捶打他的痛感，依然残留在皮肤上。
就像他分明身处自己的房间，却能感觉自己同时站在昨晚的大雨中，雨水沿着雨衣下缘滑落，水帘汇入暗红的溪流，他定定盯着尸体，确定马克·怀特再没有一丝气息。
好可惜。
好可惜，他为什么不能让这个人，再痛苦，再痛苦一点。
就像每一个没能跑出那栋熊熊燃烧的房屋的兄弟姐妹，凶手的痛苦如果不在他们的十倍之上，这份仇恨怎么能算偿还？
【瓦兰：姐姐。】
【瓦兰：他要跑了，难道你不想杀了他？】
这回换成关德琳不说话。
他和她没有区别，虽然身体从九年前那栋熊熊燃烧的房屋里逃了出来，但灵魂好像还和曾经的家人在一起，听他们哭嚎，听他们惨叫。
听雇佣兵肆无忌惮地开槍，听子弹撕裂开柔软的肌肉。
【关德琳：……你确定，警察调查不出什么吧。】
【瓦兰：杀他的时候，我全程没有接触过他的身体，他也看不到我的身体和脸，大雨掩盖了其他痕迹。警方大概连马克·怀特的真实身份都查不到，更别说顺着关系网查到我身上。】
唯一可能出问题的，是那个预言系特性的中年警察。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上午他爬出神经接入舱时瞄过一眼，那个中年警察依然盯着他，似乎不打算放弃。
奇怪，强大的预言系精神力者，不应该跑来这种小城市当警察。
连警衔都不是很高，绝对得罪过人。
【瓦兰：预言系特性或许能捕捉到一点端倪，但考虑到帝国紧张的原液储备，警察署不会浪费给一个死掉的无名氏。】
【瓦兰：就算真有预言系精神力者指控我也无所谓，因为，我今天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了原液检测，足以证明我过去二十四小时是个普通人。】
预言是会出错的，历史上记载的预言，出的错不止一次。
但原液检测不可能出错，这是这个时代人类的基本认知。
瓦兰再次抬手。
手腕上的智能手环跃动着蓝色电流，这电流犹如活物，蛇一样汇聚到瓦兰的指尖，然后随他握拳的动作熄灭。
非常弱小的电流，很多时候连一个成年人都放不倒。
但只要用对了地方，也能造成很大的效果。
瓦兰是主动选择当卧底的。
【瓦兰：我是能击穿原液检测防线的特殊病毒，我是难以被帝国情报机构抓住的幽灵，我这份能力为当间谍而生，所以我才会在这里。】
【瓦兰：不用为我担心，姐姐。】
另一边又很长时间没回话。
瓦兰等了好几分钟，才有新消息发来。
【关德琳：怎么可能不为你担心。】
【关德琳：就说你这个s级精神力，到底要怎么办啊？】
***
能不能凉拌。
第二天醒来的瓦兰想。
雨终于停了，昏暗的光透过窗帘。
时间还不到六点，昨天这个时候，他才离开树林往回走。
或许是这个原因，明明打算好好补一觉，他依然在这个点醒来。
“噩梦……”
睡得长发凌乱的瓦兰，扯掉依然在播放有声书的耳机，拉被子过头顶。
被子里的黑暗让噩梦的碎片变得清晰，他又一次看到了，熟悉面孔的尸体，浸润地面的鲜血，烈火中倒塌的木屋，和推了瓦兰一把，最后没能跑出来的黑发褐肤少年。
“……西里尔！”
反身想冲回火场的瓦兰被红发绿眸的少女死死抱住，她强行拖着瓦兰逃跑，在他们身后，成群的机械狗张开口露出枪管，紧追不舍。
瓦兰只能不停跑，不停跑。
关德琳和他分开了，梦里奔跑的他，从孩童长大成现在的模样，一路从比他还高的玉米田中，跑进一间简陋的病房。
瓦兰九岁之前的时光，几乎都是在这间病房度过。
撞开病房门的瓦兰气喘吁吁注视空荡荡的病床，然后转头，在床边的高椅上，发现了捧着旧书在读的西里尔。
西里尔还是当初死去的年纪，十三岁，他从书中抬头看瓦兰时，那双湖水一样的绿眼睛里没有任何光泽。
“瓦兰，”黑发褐肤的少年漠然说，“s级的精神力，不应该能救下所有人吗？”
“……！”
满身冷汗的瓦兰再次睁开眼睛。
只是闭上眼睛，就做了一个新的噩梦，他掀开被子坐起，在床上冷静了一会儿，干脆起身洗澡。
洗完澡他收起已经晾干的雨衣，同时精神海蔓延出去，接上宿舍楼周围的监控摄像头。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四个人，五个人，六个人。
六个人，站在不同的位置，盯着他宿舍房间的窗户，和整栋宿舍楼的进出口。
“虽然很想说你直接撤回来，s级的精神力还当什么卧底，唔，如果你真的是s级，”昨晚，关德琳说，“但你的情况已经无法立即撤回来。作为新诞生的s级，为防止你被刺杀，现在你身边至少跟着一打监视者。
“既然如此，先不要撤回来。
“根据地没办法提供一个s级成长需要的资源和教育，你按照原本的计划入学皇家军事学院，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该学会的都去学吧！无论如何，力量和知识是你自己的，拥有它们本质是一件好事。不算实习的一年，军校有三年时间，刚好，皇帝也……
“你的目标不能再是情报机构里的后勤支援人员了，就算你作战能力再差，s级也必须上前线。
“更改任务，你要快速进入帝国的核心，得到皇帝的信任。
“瓦兰，可以做到吗？”
瓦兰关掉水，赤身站到镜前，伸手抹掉镜子上的雾气。
镜中的他长发潮湿，水珠沿着潮红的脸颊滑落，经过刻意练习呈现出的，狂热的微笑，绽开在他的嘴角。
“小事一桩，”瓦兰对着自己轻声开口，“帝国培养了我，什么都不能摧毁我对皇帝和帝国的忠诚。”
重新确认了自己的人设，他穿上衣服，吹干头发扎好辫子，换上运动鞋。
假装晨跑去打探一下周围的监视者吧，瓦兰打开门。
门口有人站岗。
意料之中。
站岗的人穿着白衬衫和灰色条纹马甲，一副男仆的打扮。
不是军方？意料之外。
通常来说，一旦出现瓦兰的意料之外的事，就是他倒霉的开始。
瓦兰心中微凛，但还是保持镇定。
六点多的宿舍走廊一片昏暗，只有瓦兰房间的灯光从打开的门倾泻。借着雪白灯光，他打量这个男仆。
打量他比瓦兰还高的个头，打量他宽阔的肩膀。
身材堪称健美的男仆手放胸前，向瓦兰行礼，再抬头时，他富有光泽的棕褐皮肤，向后梳的漆黑短发，额前几缕垂落的发丝，以及风流英俊的五官，都在灯光下展露无遗。
一双深邃的湖绿眼眸，静静注视瓦兰。
他绝对注意到了瓦兰猛缩的瞳孔，但他只是微微一笑。
“瓦兰·克拉克先生，您好。我是受皇家军事学院委派前来的仿生人cyr137，从今日开始，担任您的执事和警卫。向雷神维瑟斯发誓，守护您，直到这具身躯的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