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一页……”
“不行，肯医生，你该休息了。”
“肯医生是熬了通宵吗？”
“好像是的，他关掉了健康监控提醒，我们没有发现他在熬夜工作。”仿生人护士道，“谢谢你，克拉克先生，如果你没有发现他在办公室里睡着，我们可能要到换班才知道他已经深度疲惫。”
“感觉不应该谢谢我。”瓦兰视线游移了一下。
他很擅长获得别人好感，让别人为了他行动起来……这次确实过头了。
瓦兰又一次向仿生人护士道谢。
“照顾医生也是我们的使命，”仿生人护士摇头，又点头，“今天是开学日，克拉克先生，祝你新学期顺利。”
是的，已经是九月一日，考上军校的各地新生开始入校报道。
安静了两个月的人工岛，飞快地热闹起来。
不过高年级并未返校，他们在十月开学。今日抵达的只有一年级新生，他们将训练一个月，然后在十月初参加军校新生联合演习。
作为新生，瓦兰也得搬去宿舍，做训练准备。
大部分行李前几天就陆陆续续搬过去了，他不用那么急，先帮忙仿生人护士抬肯医生去休息室，才离开医院，熟门熟路找到自己的宿舍，开门。
正要将只装了一点东西的行李箱推进去，他突然站住不动。
一只黑猫，一只很大的短毛黑猫，蹲坐在阳台栏杆上。
原本好像在盯外面的雨，听到开门声，它转过头，用幽深的绿眼睛，望向门口的瓦兰。
瓦兰：“……”
瓦兰和这只黑猫对视。
他眼神先是震惊，然后逐渐变得无语，最后在黑猫躺下翘起后腿开始舔的时候，吐出一口气转开了视线。
他低头推行李箱，走廊另一头传来叫喊声。
“瓦兰！”
还站在走廊上的瓦兰转头过去，就见一已经穿上皇家军事学院白蓝制服的棕发少女向他小跑过来。她蓬松的马尾在脑后跳跃，快要跑到瓦兰身前才注意到自己的行为举止，放慢了脚步，走过来。
“瓦兰……咳，瓦兰·克拉克先生，”相貌清秀的少女站定，有些紧张地道，“你还记得我吗？去年的中学机器人比赛里——”
“我记得，”瓦兰道，“你是红墙中学的黛博拉·泰勒。”
棕发少女，黛博拉·泰勒，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走廊上来往的新生们都因为她的大嗓门看了过来，但她浑然不觉，十指交握在小腹前，以一副一看就经过排练的姿态，道：“机器人比赛结束后，我们好久没见面了，来皇家军事学院能见到你我很高兴，那个，瓦兰，今年入学皇家军事学院的考生中，我组建了一个互帮互助小组，就是，没有一些讨厌的人，不知道你没有兴趣……”
说到这里，她语速逐渐变慢，因为她发现，瓦兰并没有表现出心动的模样。
瓦兰确实没有心动。
他和黛博拉·泰勒认识有几年了，那个时候他对自己的成绩有点缺少信心，试图通过课外竞赛提分，经常在决赛时和她相遇。
在这个过程中，他对黛博拉·泰勒有了一定了解，比如她叔叔是一位平民出身的政治活动家，比如，她也加入了她叔叔建立的党派。
互帮互助小组啊。
是指皇家军事学院的平民出身学生抱团小组吧，小组成员之后大概会发展成支持泰勒议员的力量。
这可不行。
瓦兰要成为纯粹的皇帝党。
而且，泰勒议员身后的平民党派，本身就……
瓦兰露出歉意的表情，道，“很抱歉我不能参加，因为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可能会比较忙碌，啊，不是说军训，是在医院那边有点事。”
“不会打扰你的！”黛博拉拔高嗓门增加说服力，“只是一个多人聊天室，进去后也不用发言。很多时候，很多事，一个人还是很麻烦吧？你需要的话，小组里的同学都愿意帮你……”
“‘都愿意帮你~’”突然，旁边有人模仿黛博拉的外地口音道。
这种怪里怪气模仿说话的手法很熟悉，瓦兰侧脸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明斯特公爵的孙子，那个黑发蓝眼的爱德华，以及上个月在地下基地里，围着爱德华的一群少爷小姐。
这来自地方上的一群人真是浩浩荡荡，不过瓦兰打败的那个男生没有在里面。
再看黛博拉那边，似乎注意到她的势单力薄，开始有人走到她身后。
走廊上顿时堵了一个水泄不通，地方贵族派和零星平民隔着中间的瓦兰对峙，更远处，皇家军事学院真正的控场势力，宫廷贵族出身的学生们，则在看热闹。
被看的瓦兰在头顶戴一个问号。
如果他现在后退一步进自己房间关上门，这两帮人会打起来吗？
说不定很有趣，可惜他不能这么做。
不能对地方贵族示弱。
也不能让平民派产生“我们帮s级逼退了那群讨人厌贵族”的错觉，首先这会让他们真的会认为瓦兰欠下了他们人情，其次，他们肯定会试图多来几次，然后要求瓦兰站队。
得快刀斩乱麻解决这件事，瓦兰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地方贵族们开口：
“爱德华次席，”他道，“我记得你的宿舍不在这一层，带这么多人站在这里，是在故意扰乱秩序吗？”
这种好像地位比他们更高的语气，叫那群贵族少爷小姐怒视过来，但瓦兰只微笑盯着爱德华，道：“不要因为自己是次席不是首席，就忽视自己的职责。”
如此跳脸开大的话，叫另一边的几个平民学生也惊讶害怕，而让他们更吃惊的是，那位十分出名的明斯特公爵之孙，虽然眼神积蓄着怒意，却只盯了瓦兰几秒，就说：“走。”
他带着一群跟班离开，站在黛博拉身后的学生立即露出胜利的兴奋。
不想，最近扬名帝国的新s级，温和微笑一点不变地转头看他们，道：“黛博拉，大家都认识，我不想说话太重。但你明知道首席要协助老师管理同学，为什么要违反宿舍守则，在走廊上大喊大叫？”
“我……”
“还没有正式开学，我不想处罚你，但你的宿舍同样不在这一层，请你先回去吧。”瓦兰说。
少女的肩膀耸拉下来。
二杀，淡定的瓦兰抬头，环顾走廊上看热闹的新生们。
“十点要在礼堂集合，然后军训立刻开始，大家应该可以在那之前收拾好自己宿舍，准时出发？”
帝国的普通大学会预留好几天时间，给学生报到和熟悉宿舍学校。
但普通大学的新生军训还只有两礼拜呢，军校这边的管理和时间表之严格，和普通大学是完全不同的。
看热闹的新生们终于想起这一点，急匆匆回自己的房间整理，走廊上的人四散开，瓦兰才在隐晦的观察中，落落大方转身进房间。
他关上门，走到潮湿的阳台。
绿眼睛的黑猫已经不见了。
半湿半干的栏杆上，只留下了几朵花瓣般的湿脚印。
仔细检查了整个阳台，确定没有任何密码或暗号，浪费很多时间的瓦兰，顶着一头低气压回房间里。
好在需要整理的地方不多，他的行李很少，大部分用品由学校发放，也不需要自己打扫卫生，开学前清扫机器已经仔细将新生宿舍打扫过。
他得出门了，新生的开学典礼，杨校长应该会出现。
希望首席的位置能靠前一些，虽然只要在礼堂里，再远应该也不会超出三百米。
就算不用特性，瓦兰也掌握一定的网络入侵技术，但身为皇帝跟前的红人，又是枢密院的成员，格温妮丝·杨使用的各种智能设备肯定有受严密保护。
一旦入侵不成功就会打草惊蛇，不如使用特性来得安全隐秘。
开学典礼是一个机会，希望能从她那里翻到有用的东西。
瓦兰换上校服，站到镜子前。
塞拉菲纳市位于雷神星的赤道，虽然因为离太阳较远，气温不是特别炎热，但制服还是以短袖为主。
白色的短袖衬衫扎进蓝色长裤中，每一颗纽扣都扣得端正，然后瓦兰整理了一下衣领，抚平衣领两边的蓝色肩章。
和其他同学的光板肩章不一样，他的肩章上有金色的鸢尾花纹样徽章。
雷霆鸢尾，是维瑟斯皇室的象征。
皇家军事学院的校徽，本就是维瑟斯皇室纹章的变体，这所军校由帝国的第二任皇帝建立，六大军校里，只有皇家军事学院有资格将鸢尾花放进校徽。
据说建校早期，皇帝会出席皇家军事学院的每一届新生开学典礼。维瑟斯们有服兵役的传统，不参军会取消继承权，通常他们参军的第一步，就是进入皇家军事学院。
这所学校与维瑟斯皇室的联系十分深厚。
但是，莱奥诺拉二世皇帝，在登基后，还没有出席过皇家军事学院的新生开学典礼。
这一次，大概也……
瓦兰灵巧地给自己打上领带。
不会出席吧，他想。
瓦兰离开房间。
走廊上已经挤满穿白蓝校服的新生，换衣服后大家好像都进入了角色，当瓦兰走近，每个看到他的人都停下来，为他让路，大声问好。
皇家军事学院奉行传统制度，一年级是预备役，学校的教官和老师会花一年时间，从预备役中剔除不合格者，而对一年级来说，首席和次席是直接负责他们的长官，高年级学生同样也是长官。
如果不是首席，只要没毕业，无论在何时，无论在何地——也就是说校外同样要奉行这套规矩——瓦兰需要服从同年级的首席、次席，然后还有每一个高年级，以及教官和老师的命令。
现在瓦兰可以少服从几个命令，他却没有开心多少。
……搞点不那么封建的呢？异色眸的年轻人面上挂着柔和笑容，对同学们点头，沿着他们让出的道路越过众人，走到前方。
新生学号是完全按照精神力等级排的，瓦兰自然是一号。
统考成绩和他同分，仅是精神力a级的二号爱德华已经到了，他的肩章是银色的鸢尾，座位就在瓦兰右边。
瓦兰从他前方走过……没有走过，他停了下来，盯着爱德华，等待。
他等了一秒，两秒……十几秒，爱德华才慢吞吞站起。
“首席好。”爱德华怒火更上一层台阶，咬着牙齿说。
“坐吧。”瓦兰道，放过他，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盘查周围的脑机，希望杨校长有看到他为难爱德华的这一幕。
十点。
所有新生都已经坐在礼堂中。
礼堂里灯光调暗，极少的一点议论声也安静了下去。
大家等待杨校长上台，但首先出现的，是扬声器中一道高昂的：“起立！”
前排的人齐刷刷站起，后排零星出现慢了几拍的人。
下一句应该是敬礼吧，有些人右手已经在暗中用力，但首先出的，是落在主席台上的白色灯光。
白色灯光照亮主席台后方帷幕上的鸢尾暗纹，一抹银白色的虚影，出现在光中。
虚影逐渐清晰，从下往上，可见长靴，金色绶带的雪白军礼服，冷淡的唇，犹如晴空的湛蓝双眼，眉心的褶皱，和披顺而下，垂到小腿的银白长发。
一顶黄金皇冠，点缀诸多珍珠，红宝石，蓝钻，悬浮在银白的发顶。
来到者的身份已无需说明。
不需要喊敬礼了。
所有人都抬手，右手手指伸直并齐，中指抵住太阳穴，左手则握拳按在胸前。
齐刷刷的动作里，恍惚了一瞬的瓦兰，反而成了慢半拍的那个。
于是，以全息投影驾到皇家军事学院的莱奥诺拉二世皇帝，她微微侧脸，看向瓦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