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神星有两颗月亮。
一颗名为雅赫，一颗为阿赫。
传说中这是雷神维瑟斯的两个女儿，也有传说，当初从山巅走下来的雷霆女巫，她和她的女儿，分别叫这两个名字。
选为军演场地的月亮是雅赫，不过实际上选哪颗都没差，因为再往前十几年，雅赫和阿赫都是不开放的对裂隙前线基地。
从蓝海星甩到雷神星后，半个维斯塔领从空中向着雷神星地面坠落，地狱裂隙却向上飞，试图返回蓝海星。
可惜，祂依然被雷神星的重力捕获，犹如一个小天体，和雅赫阿赫这一对双月一样，固定在轨道上，环绕雷神星旋转。
某些时刻，裂隙距离双月，比距离雷神星地面近多了。
这也导致雅赫和阿赫早中期一直是帝国和恶魔的战场，直到六十多年前，帝国收复两颗卫星，在上面修建了大量要塞和基地。
再到二十年前，帝国中央和一百多年前的马其顿帝国一样，有了关闭裂隙的想法，开始修建位于太空中的桑德尔要塞，用要塞群逐步包围裂隙。
雅赫和阿赫上的旧基地便废弃了一部分，剩下的基地要塞则开始承担新兵训练的任务，以便士兵习惯太空作战。
四大军校的学生，更是每年假期都有几周，要去雅赫和阿赫实习。
但那一般也是第一学期结束后啊。
喜提训练一个月就上月亮这种魔鬼履历，第二天，皇家军事学院的一年级，排成长队，等候在塞拉菲纳港太空电梯的军用入口处。
预备役们在神经接入舱里模拟过太空作战，但模拟器在很多细节上和现实中的太空有差别，为了能适应演习场地，教官要求他们提前一星期出发去雅赫。
这一天是星历146年九月二十三日，雨季快要过去，又一场暴雨后，洗净的蔚蓝天空出现。
阳光照在银白色的太空电梯上，高耸入云近乎奇观的建筑闪闪发光。
瓦兰眯起左眼，以免这只缺乏色素的眼睛难受。他右眼转动，观察这座宏伟的太空电梯，同时用特性能力感应周围的电子设备。
有一台脑机在向他移动。
“瓦兰首席！”走过来的教官招手，“出列，来这边。”
瓦兰在同学们好奇的目光里离开队伍，向教官问好。
“明斯特公爵阁下不打招呼突然过来，拉他孙子接受记者采访，把军用通道堵了个水泄不通，”教官抱怨，分明爱德华也是他带的学生，却只将其称为“明斯特公爵的孙子”，“在那边人散开之前，我们得只能在外面排队等待啦。”
“是，长官，”瓦兰应道，“是需要我去安抚其他人吗？”
“不，”教官说，“我是想问，你想不想去看热闹？”
瓦兰：“……”
他不是去看热闹，他是那个被看的热闹吧？
几分钟后，知道教官是想用他打明斯特公爵脸的瓦兰想。
只要走进太空电梯半圆如贝壳的宽阔检票大厅，就能看到记者们长槍短炮包围的某处。
而瓦兰只是出现，原本包围那边的记者们，就以百米赛跑的气势，带着悬浮摄像头向这边急奔。
在表情控制上成绩优秀的年轻人，本能绽开一个更得体的微笑，扫视这些人，和一个黑发齐耳的记者对上视线。
那双明亮的绿眼睛对瓦兰眨了眨，然后话筒就怼到了瓦兰面前。
“克拉克先生！”这个记者的声音有点难分男女，“自从内维尔市市郊恶魔袭击后你就没有离开过皇家军事学院，这是你在那之后第一次返回公众面前呢！关于新生联合军演因为你新场地改到雅赫这件事，您有什么看法吗？”
瓦兰没有回答，因为几乎同时，另一名记者的话筒快抵到他脸上。
“在皇家军事学院的这三个月你感觉如何？克拉克先生，你知道星海工程大学的校长说星海大学才是适合您的大学吗？”
“这一次的新生联合军演，您有没有信心？有信心的话打算拿第几名？”
“克拉克儿童之家的院长发文指责您捐赠的金额太小……”
记者们团团包围住瓦兰。
明斯特公爵和爱德华那边则是眨眼空掉一大半，只有寥寥几个记者还在坚持。
坚持留在这里，拍摄明斯特公爵和爱德华受冷落的素材。
这做法实在太不尊敬人了，但可惜，明斯特公爵没有如这几个记者的愿，露出什么不好的表情，反而笑容爽朗。
建功立业的第一代，果然和年轻人不一样啊，这几个记者有些敬佩地想，互相看了看，选择不跟上同事，留在这边继续采访。
是的，明斯特公爵，勉强算得上建功立业的第一代。
开国者鲁伯特分封了十二位伯爵，而在一百四十六年后，随着持续的战争，十二个分封了伯爵的家族，有的暂时绝嗣，已无姓名；有的逐渐没落，只剩下伯爵的名号聊以自.慰；有的却不断建立战功，爵位数次跃升。
明斯特公爵就是后面这种，他是第三代明斯特伯爵，也是第一代明斯特公爵，而今已一百二十八岁高龄，曾经是s级精神力者，因衰老退化成a级。
但他看上去很健康，面色红润，皱纹很浅，依然高大，站在十八岁的孙子身边也没有太显老态。
“已经是年轻人的世道啦，”明斯特公爵对着镜头用力拍打爱德华的肩膀，“我也想早一点退休，就是不知道爱德华什么时候能接下我的担子，这孩子叛逆得很，一定要去皇家军事学院，入学前还说，让我等着看他在新生军演上的表现呢！”
“看来长孙阁下很有信心。”依然在这边捧场的记者，镜头对准礼貌微笑的爱德华，“您希望能拿到一个什么名次呢？”
“……第一，”另一边的声音打断爱德华即将脱口的话，闪光灯下，整个人仿佛在散发柔光的瓦兰清晰地道，“我希望能是第一。”
快门咔嚓声顿时更加密集，所有知道平民s级在军校要面对什么样劣势的记者都兴奋起来。
他们不像是相信瓦兰的话，而是想将此刻的瓦兰留存记录，用在之后的打脸上。
爱德华不觉得瓦兰不知道记者们的意图，他更没觉得瓦兰真有必胜的把握。
实机训练时他和瓦兰有输有赢，算几率瓦兰只比他高一点点。加上其他综合实力，明明还是他更胜一筹，然而为什么，他没有办法向瓦兰那样，如此自信说出目标第一来？
最近遭瓦兰打击得不轻的爱德华僵硬在那里，他感觉到祖父按在他肩上的手不满地捏紧了，然后，不等他重新反应，明斯特公爵就重新接过话，道：“当然要无愧于威廉姆斯家族的荣耀了。”
“没错。”调整出笑容的爱德华急忙道。
“是吗？”好像感觉到爱德华的态度不对，有新的记者参与进来提问，“根据基因保障部昨天发布的公告，明斯特公爵阁下代孕的幼子已安全出生，这是您第一百二十五个叔叔，您有没有什么祝福的话给他？”
啊？
爱德华皱眉，保镖立刻上前一步，墨镜挡住镜头，“这不是预定的采访内容……”
但十几个保镖的数量，居然在记者们的包围下相形见绌。
明明刚才大多数记者都转移到了瓦兰那边，他们周围的记者什么时候又多了起来？
爱德华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他和明斯特公爵在保镖的保护下后退。
但有几个记者蹦跶着，试图越过保镖人墙。
“请回答一下这个问题，明斯特公爵阁下！听说威廉姆斯家族最近收到了恐怖组织坠落地狱的袭击预告，这次您全无预兆突然出现在太空电梯，随行的保镖也多于往常，是为了防备坠落地狱吗？！”
“袭击预告？”这回爱德华真的惊讶了，“我没听说，为什么不告诉我？”
甚至连他第一百二十五个叔叔出生也没有告诉他，爱德华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记者问才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个亲人1，就算多了一个亲人是小事不用说，但家里收到袭击预告，应该告诉他这个继承人吧！
“您没听说吗！”记者的话筒立刻戳过来，又遭保镖推开。
话筒飞出去，好像砸在了路人的头上，路人转头要怒骂，但发出的，是一声尖叫。
那些突然出现，包围了明斯特公爵的几十个“记者”，正如淋了水的泥偶一样融化，五官都变得模糊，只有嘴还在张合。
“是死灵系！”已经拉着瓦兰后撤到角落的教官喊道。
用尸体混着泥巴制作的人偶，逐渐无法掩饰自己的异常。
它们异口同声念诵，音量越来越大：
“公爵阁下，您今天专门来太空电梯这种公众场合，是明知自己是袭击目标，依然不顾公众安危，试图在这里引诱敌人出现？
“公爵阁下，你甚至没有通知一下太空电梯的驻军，难道理所当然觉得他们应该保护你？
“公爵阁下，还是你觉得选在太空电梯，可以凭驻军吓退坠落地狱，然后像六十年前一样，发通稿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靠吹嘘受封？”
人偶整齐的声音在检票大厅里回荡，自己逐渐也变成一滩。
这看上去实在太恐怖了，哪怕它们说完了，检票大厅也一片寂静，直到——
“可惜我们不在意公众，也不在意驻军，”一个歌剧演员般腔调的低沉男声，出现在高处，咏唱般道，“亚瑟·埃德蒙·威廉姆斯……跟随我们坠落地狱吧！”
余光在瞄那个黑发齐耳记者的瓦兰一愣。
他猛地抬头。
……等等！这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