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没有任何回应。
他看起来没有在听。
爱德华确实没有听，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威廉姆斯是一个庞大的家族，但这个庞大需要算上旁系，真正姓威廉姆斯的人很少。
只有继承特性才能继承姓氏，可惜，就和所有骄傲于遗传特性的家族一样，让他们焦虑的，也是家族引为招牌的特性。
明斯特公爵……老明斯特公爵，目前明面上就有一百二十五个儿子，女儿就更多了，有近两百个。
但他加在一起超过三百个的孩子里，继承了白火能力的，只有六十六个。
勉强五分之一，而这六十六个继承了白火的人，精神力最高b级，最低甚至是f。
统计数据很惨淡，但没办法，相比于女性的卵细胞，男性的精子更难将特性和精神力遗传。
甚至卵细胞取出来做试管婴儿，用人造子宫培育，卵细胞在特性和精神力的遗传数据上，会跌落到只比男性精子高一点的水平。
这说明真正能提高特性和精神力遗传数据的，是怀孕的母亲。
根据精神力第一定理，精神力是一种脑量子力，所有大脑在活动的生物都有精神力。可推论认为，母亲怀孕过程中的脑量子活动，会影响到子宫中的胎儿，从而增大特性和精神力的遗传概率。
就像维瑟斯皇室，虽然人丁稀薄，但每一代都能成功生育遗传了家族特性和高精神力的女儿，以致不需要担心，具有家族特性和s级精神力的下一代会断绝。
男性外出征伐，女性保证传承，这是古老家族们延续的秘诀。
但就像总有意外一样，一旦没有生育下可以确保传承的女儿，家族的男性继承人就得化身种马，不断地去赌下一个孩子。
作为第一继承权受承认的长孙，爱德华的母亲是b级。
他没有法律上的父亲，或者说，他母亲曾和某家族年长她四十岁的s级恋爱了数月后怀孕，虽然没有结婚之实，但基因上是强强结合，因此他从小就备受期待，在表现出对火焰和高温的亲近后尤甚。
他是不一般的，周围人从小就向他灌输这样的认知，祖父和母亲则向他灌输苍火骑士的荣耀，他年幼时就能自己翻阅那些沉重的史诗大部头。
然后，他无法自拔的，被维瑟斯们的身影，吸引住的目光。
威廉姆斯从过去到现在都很辉煌，但这辉煌相比于维瑟斯，像是夜间的萤火虫相比于太阳。
爱德华沉迷于历史上自己祖先与维瑟斯君臣相得齐心合力的时期，然后更不理解威廉姆斯家族如何走到背离皇室这一地步，他总是回顾那些造成分歧的节点，认为那些并非不能改变。
如果是他的话……如果是我的话……
这样的字句盘旋于他心中，自觉更明白什么是贵族荣耀的爱德华，在确定了a级的精神力后，选择了皇家军事学院。
这是下一代明斯特公爵的示好！他愿意倾尽全力帮助皇帝陛下终结于恶魔的战争，皇帝陛下应当看到他的决心！
爱德华这么认为，但新生开学典礼的演讲上，莱奥诺拉二世皇帝没有多看他一眼。
或许积恨就是从那一刻产生。
在一次又一次输给那个平民s级后。
在看到祖父的尸体后。
“维瑟斯一旦结束战争，她的刀锋就会对准我们了。”
祖父和母亲总在重复的这句话。
然后祖父就这么死在了首都，死在一个中央驻军随时能增援的地方。
爱德华总算理解了那些节点上，他祖先们的想法。
包裹层层绷带的年轻人痛苦道：“是维瑟斯背叛了我们……！”
爱德华的母亲挑眉。
分明儿子很痛苦，她却笑了起来，道：“你可算懂点事了，爱德华。如果你早点理解现实，你的继承权何至于动摇到现在这个地步。
“好在要获得老人们的支持也容易，强者的意志就是一切，家族会为你扫平一切障碍，唯一的问题只剩下你，再重复一次，你在军演上，绝对不能输。”
***
爱德华·威廉姆斯从这一天开始向皇家军事学院请假，不再出席训练。
但此事并没有引发多大的关注，只是明斯特公爵遇刺死亡事件余波中，极不起眼的一件。
首都开始又一轮戒严物价上涨，威廉姆斯家族继承权争夺，明斯特领大小官员升官落马，原液价格上涨又导致前线进攻计划改变……种种桩桩，哪一个都比不再出现的爱德华更值得讨论。
而对于今年皇家军事学院的一年级来说，他们最关心的，是行程的推迟。
即便搭乘太空电梯，去往雅赫也需要三十多个小时。
他们耽搁了一天，另外三所学校乘坐其他城市的太空电梯，已经快抵达了。
也就是说，另外三所学校有更多时间适应雅赫的环境啊！
在军演上，这是巨大的优势！
“可恶的坠落地狱！”
教官们和同学们纷纷骂道。
救援老人受到表彰的瓦兰，关掉对塞拉菲纳地面站检票大厅崩塌伤亡人数的新闻报道，没有说一句话。
他们终于抵达塞拉菲纳太空港，但这不是终点站，接下来要走太空港的传送门去雅赫。
运输舰沿着光轨，缓缓从蜂巢般小格子的泊位驶出，飞向不远处的蓝色光幕。
大块大块，长宽可达十几公里的蓝色传送门，环绕太空港。
不断有星舰从光幕中进进出出，或来自小行星带，或来自蓝海星，或来自蓝海星和太阳之间的拉朗格日点。
诞生于蓝海星的人类与类人，以此建立一套很便利的恒星系内传送系统，不过，要迈向更遥远的恒星系外，他们还力有不逮。
而对于瓦兰这样，第一次传送的年轻人而言，运输舰驶过蓝色光幕的上一秒，还能看到雅赫悬于黑暗的太空，通过蓝色光幕后，运输舰慢慢朝雅赫灰白的地表降落，刚刚他们还在的塞拉菲纳太空港，则在视野里已经变得很小，真是非常新奇的体验。
“如果有传送能力，就是抱上了铁饭碗啊。”一个教官也发出社畜的感叹。
其余教官露出相同的羡慕嫉妒表情，直到运输舰猛地一震，落到地面，才重新板起面孔。
“另外三所学校的人绝对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负责瓦兰这个班的教官是教官长，他道，“都表现好一点，不要落了气势。”
教官长一语中的。
穿蓝白驾驶服的皇家军事学院一年级们，一步一飘地出了运输舰，还没站稳，就看到了驾驶服以棕绿为主的帝国陆军学院一年级，驾驶服以黑色为主的星海大学一年级，和驾驶服以橙灰为主的火箭工程大学一年级。
当然没有全部在外面列队欢迎，但各校教官长还有各校首席都来了。
皇家军事学院的一年级出舱时，他们快速扫视，似乎在寻找什么
都戴着头盔的情况下，远远很难分辨谁是谁，不过首席的驾驶服胸口也有特殊标记，瓦兰一走出运输舰，许多目光就集中在他身上。
瓦兰却没在意朝他投以目光的任何一人，而是抬起头。
雷神星，此刻悬于他的头顶。
目前他在雅赫上的位置，目前雅赫相对于雷神星的位置，使瓦兰能够清晰看到，从雷神星北极点，笔直射向太空的彩色光束。
那是位于雷神星北极的行星磁场发生装置之一。
另一台装置在南极点。
这两台装置，是维斯塔帝国独有的。
它们不仅加强了雷神星的磁场，让雷神星的大气稳定下来，保护开国时期的人们能离开几个定点城市去开拓，还限制了大气内的传送，让恶魔无法靠传送直接袭击城市。
即便地方上贵族里通外国，即便中央里官僚迅速膨胀，即便国境内闹出了解放战线这样搞独立自治的，和坠落地狱这种报复社会的疯子，维斯塔帝国依然屹立不倒，因为维瑟斯在这里。
不论个人的能力水平和道德高低，维瑟斯们，确确实实庇护了，生活在这颗星球上的，每一个人。
但没有什么姓氏能够永恒，不过一百多年，和其他贵族一样拼命生育的维瑟斯们，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就足够证明这点。
革命已经势在必行。
瓦兰遥遥望着那台装置，突然，针扎般的疼痛，和微弱的惨叫，从大脑深处迸出。
他忍下，没有表现出来，下一刻疼痛和惨叫如幻觉消散。
难道是一路搭乘太空电梯和运输舰都没有停下使用能力，太过疲惫了？
自我怀疑的瓦兰转过头，貌似无恙地对走过来的人微笑。
“你好。”瓦兰说。
“你好，”来人向瓦兰伸出手，和瓦兰握了握，“瓦兰首席，欢迎来到雅赫，我是陆军学院的丹·多伊奇。”
丹·多伊奇的胸口，也有首席的徽章，但比起徽章，更引瓦兰注意的，是他的姓氏
几个月前，他遇到过相同姓氏的人。
握手的时候瓦兰已经在翻他的脑机，果不其然，在脑机中翻出一条两天前的文字消息。
【戴维舅舅：丹，你帮我看着那个s级。】
【丹：……舅舅。】
【丹：你怎么还认定新s级是杀那个流浪汉的凶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