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我怀疑府邸最近有人偷偷监视，”管家皱起眉心，“东南面和南面区域安全网都捕捉到了细小的动态轨迹，初判是窃听用的小型拟态昆虫。”
赫伦恩嗓音低沉，“都是离人鱼池最近的位置。”
“是的……”管家低下头不敢去看那双锐利的眼睛，说，“他们太警觉了，我试图调查，但是没有结果。”微型拟态昆虫制造成本高昂，专用于刺探情报，不容易被捕捉。
其实作为联邦元帅宅邸，被刺探的事一直以来就没间断过，但赫伦恩鲜少在首府星停留，他们发现刺探不出什么情报，也就再没来过。
这次对方选择在离人鱼池最近的地方徘徊，是有意还是无意？
赫伦恩微微垂眼，脑海里分析着各种可能性，好一会儿，抬眼见管家还没走，便问：“还有什么事？”
管家犹豫片刻，“您这次……还是一个人吗？”
“要不带上洛洛一起去？”
赫伦恩淡淡看着他。
似乎在听他给自己一个合理的理由。
管家咽了口唾沫，一口气说道：“您既是想洛洛以后能独立，不如趁这个机会带他出门多看看风景，也许会有帮助呢……这几天不知道是不是提前感觉到大人要出远门了，洛洛的食欲都有所下降，长此以往，我担心患上厌食症。”
赫伦恩之前从未考虑过带小人鱼一起去，或者说他从来没想过有这个选择。
他不认为小人鱼有可能得厌食症，极大概率是在吃正餐前吃了太多零食，对于佣人偷偷塞给小人鱼零食的事情，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但管家前半句的话却并没有错。
小人鱼现在过分依赖他，他要想帮助小人鱼独立，然而浮空岛就这么大，在这样小的环境里，小人鱼会自然而然的依赖着他，当小人鱼看到更广阔的风景，更壮阔的星域之后，或许自然而然会将注意力转移到对外界的向往。
……或许换一个环境对小人鱼更有帮助。
他曾看过一则古老的录像卷，古时人类驯服虎鲸，虎鲸本身是深海中的顶级猎食者，却被有钱人捕捉豢养，囚禁在狭窄的水笼中，依附着主人生存，一生未曾见过海洋，也不曾在海洋中自由徜徉过，他并不想小人鱼因为他变成这个模样。
……
人鱼池。
鱼尾巴垂在水面一摇一摆。
洛瓷趴在礁石上，单手托腮，小脑袋蔫头耷脑，管家送来的晚餐也没吃多少。
这几天他想试试自己是不是真能净化那些黑乎乎的东西，但赫伦恩把自己的精神体藏的太好。
他一直没找到机会。
“嗡……”
听见熟悉的次声波，他摆动尾巴游到窗口。
一辆星舰正缓缓降落在不远处的草坪。
星舰比宅邸高的多，悬停在草坪上空，流线型的造型严丝合缝，外表看不出一丝缝隙，但洛瓷知道里面肯定搭载了不少武器，只有在遇到危险时才会亮出来。
气浪围绕着周身形成强大的涡流，草坪上的树木都被吹的摇摇晃晃。
换做平时，他肯定兴奋的趴在窗户上往外看，但知道星舰是来接赫伦恩的，就怎么都提不起精神。
送来的晚餐，糊弄吃了一点，就恹恹把碗推开了。
管家怕吓到小人鱼，轻声哄他，“洛洛再吃一点吧，再吃一点，我带你去送一送大人。”
洛瓷摇摇小脑袋，委屈巴巴的低着眼睛，纤细的小鼻头红扑扑的，别提多可怜了。
赫伦恩要离开不带他也就罢了，走之前居然连招呼都没跟他打。
难道把他忘掉了吗？
管家抱着没精打采的小人鱼来到前厅。
洛瓷悄悄攥着肥嘟嘟的尾巴尖，装作自己很忙，一点都不在意，却悄咪咪用余光打量。
一眼就注意到站在前厅的高大又挺拔身影。
他正纠结要不要主动跟赫伦恩打招呼，没想到一双节骨分明的大手伸过来将他抱起来。
光梯从星舰上延展而下，赫伦恩抱着他登上光梯。
诶？
……唔，好像哪里不对。
不是说送一送吗？怎么把鱼鱼也抱上去了？
洛瓷懵懵懂懂回头去望，管家正笑眯眯的看着他，对他摇摇手。
这才迟钝的睁圆了眼睛，原来赫伦恩打算带自己一块儿去。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稀里糊涂的身在星舰主控室里了。
十束弯腰向赫伦恩行礼，他嘴巴里流畅的汇报着工作，眼神却不自觉的往赫伦恩掌心瞟。
没想到还能见到小人鱼。
小人鱼是不是稍微长大一点了？但是也好小一只啊，尤其是坐在元帅的掌心探出个小脑袋，迷迷糊糊的东张西望，像那种湿漉漉的幼猫，真是又小又可爱。
啊，瞪他的模样也好可爱……
赫伦恩语气平稳：“我刚才说的事情，你听清楚了？”
十束回过神来，匆忙点头：“是，都听清楚了。”
迪肯星的档案资料已经被汇总放置在赫伦恩案头，在抵达前，他需要将文字影像资料浏览一遍，因此没有时间看顾小人鱼，便安排十束暂时看管。
“不必限制他，”赫伦恩道：“他有什么好奇的，尽量满足，你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小人鱼不能受伤。”
十束严肃点头，紧了紧攥紧的手掌，“是。”
洛瓷在被交到十束手里时，轻微挣了挣，十束的额头瞬间沁了一层汗。
他倒不是怕抓不住小人鱼，而是怕力气不小心大了，让小人鱼受伤，尤其上司还在一旁盯着，这比他当年晋升考核还紧张。
十束用双臂稳稳抱着小人鱼，拿出自己开机甲的平稳度，不让小人鱼感到一丝颠簸，尽量让自己锻炼的像石头一样的手臂软和下来，别硌到小人鱼。
洛瓷挣动几下就停止了，虽然他对十束印象不好，但赫伦恩选择交给他肯定是值得信赖的。
他是相信赫伦恩，哼。
小人鱼吹出一串小气泡。
十束还以为是自己的安慰起了效果，自从上次想讨好小人鱼铩羽而归后，他越战越勇，又上网搜索海族幼崽的喜好，自学了十几首童谣。
抱着小人鱼，他一路轻哼童谣，小人鱼乖乖被他捧着，十束还以为是自己的歌起了作用，于是哼的越发卖力。
洛瓷皱皱小眉头，忍耐着魔音穿耳，软软的脸蛋皱成一团。
这个人歌声好难听哦。
他艰难忍住把耳朵捂上的冲动——这个人胆子好小，他刚才轻轻动了动，这个人就吓得一身冷汗，万一他把耳朵捂上，还不知道吓成什么样？
忍到进入房间，他一骨碌从十束掌心坐起来，好奇的环顾四周。
这个房间应该是赫伦恩的，他在里面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房间布置相当简洁，桌椅应该是会客用的，平时被隐藏起来，里面就简简单单放着一张床，还有书架，书架里的东西就多了，按照顺序排列收纳。
洛瓷不认识字，但每一份资料都有他整条鱼竖起来那么高，比他肚皮鼓起来还要厚，一摞一摞的，让人看到第一眼就怀疑这份资料到底有没有人会去看。
洛瓷抿着嘴巴，鼓足力气去抱那摞资料……纹丝不动，倒是用力过猛，往后一倒“啪叽”摔在床上，好在床铺不硬，并不觉得疼。
十束笑眯眯的看着小人鱼可爱的动作。
洛瓷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窗外倒置的风景吸引了。
此时星舰在港口做短暂的停留，港口密密麻麻排布着数不清的战舰，趴在黑夜里就像蛰伏的黑色金属巨兽，顶部待机中的霓光灯则将夜晚的夜空照的宛如白昼。
他好奇极了。
没见过这么多五花八门的星舰，面颊几乎贴在舷窗上，软肉被玻璃挤压的稍稍变形。
十束往外看了一眼，说道，“平时不会有这么多星舰待机，只是海族最近集体发疯……所以港口一直处于戒备状态。”
他也只是略有耳闻——海族向来偏安一隅，不怎么和其他星球打交道，最近皇丢失后，突然发了疯，之前曾和海族不对付的几个星球，被怀疑拐走了他们的皇，遭到了海族的疯狂报复。
就连路过一些拥有丰富水资源的星球，也要强行登陆看一看。
“海族根本不给商量的机会，大张旗鼓上来就是要搜查海皇的行踪，我们真的冤枉呐，我们哪敢拐走海族的皇啊？”不停有星球往星盟写控诉信。
联邦作为星盟常任星之一，每天都能收到雪花般的求援和投诉。
但海族并不属于星盟，星盟对海族没有丝毫的约束力。
随着受害星不断增多，星网关于这件事的讨论也是甚嚣尘上，浏览有上千亿，主要还是有关海皇的信息太少，海族的皇是长什么样子的？又是怎么被拐走的？据说海皇不在海族主星，而是在其他星球被拐走的，这又是为什么？
星网上的搜索指数排名第一，讨论量早就爆表了。
但民间的讨论最多就是凑热闹，军方可一点不敢放松，海族弄出这么大阵势，各星球的港口早就绷紧了弦。
十束只庆幸自己隶属联邦军团，而不是外交部，他有几个在外交部的同僚，最近天天跟他倒苦水。
短暂停留后，他们的星舰起航了。
“嘤……”
离开首府星，星舰切换驾驶模式，发出人耳听不见的次声波。
耳鳍敏感的抖了抖，洛瓷撅着臀部，一拱一拱，扭进枕头里，想要隔绝开这股声音，就像几只小蜜蜂在他耳蜗里嗡来嗡去，甩动脑袋还甩动不掉。
米鲁伸出柔软的吸盘贴住他的耳朵，这才缓解一些。他本能的想去找赫伦恩，但一扭头只看见一脸傻憨憨的十束。
好在时间很短，驾驶模式切换后，次声波就逐渐消失了。
洛瓷将小脑袋从枕头里探出来，十束正担忧的看着他，“我们洛洛是不是不舒服？”
“噗啊。”没有情绪的音节。
洛瓷敷衍他，撅着屁股扭过身，去翻书架上的资料。
他想多学点星际语，摆脱语言不通的窘境，至少以后能和赫伦恩沟通交流，除了平时揣摩发音，文字也很重要。
十束却没感觉到自己被敷衍了，小人鱼水汪汪的眼瞳映着漫天瑰丽的星云，漂亮的像一幅浓重的油画。
小人鱼胖嘟的双手抱紧一个大部头，软乎乎的脸颊蹭着纸页，一页一页翻动。
十束心都要融化了，一点不在意热脸贴冷屁股，殷切的凑过去：“洛洛是不是想看什么？要不要我念给你听？”
洛瓷歪着脑袋看他。
十束被那个歪头萌的脸面通红，幸好他皮肤黑，看不出来。
他小心翼翼把小人鱼捧在掌心，指着资料上的字句，一个音节，一个字句念给他听，但资料里的遣词造句有点过于复杂深奥。
洛瓷听的一头雾水，但那双圆眼睛里透着的光，十束再迟钝，也看懂了：“洛洛是不是想学星际语？”
他从光脑调出《星际语启蒙》，“咱们从这个开始，好不好？”
这是一个单词拼写配合动画相结合的动态教学，下面还有一串用词汇组成的句子，洛瓷一下就看懂了。
这正是他所需要的。
“噗啊。”洛瓷挪动小胖手，主动抱住光屏，小脸就差写着“就要这个”。
十束惊喜万分，又有点受宠若惊，他终于猜中小人鱼的意思了。
这下不愁怎么跟小人鱼拉近距离了！
能做小人鱼的启蒙老师，教他牙牙学语，简直就像一块大甜饼凭空砸在头上。
在星舰航行的几天时间里，十束得了空就往小人鱼身边凑，他发现小人鱼学的特别快，生怕自己还没注意，小人鱼就把能学的学完了。
出于私心，十束还教了小人鱼几个词，他指着自己的胸口：“洛洛，我是哥哥，你要说‘哥哥，喜欢’。”
“哥……稀饭～”随着身体长大一些，洛瓷小脸憋的红红的，终于能发出一些音节。
“哎对。”听着小奶音牙牙学语，十束别提多有成就感了，尤其是小人鱼摆着又软又乖的小脸蛋，认认真真在那里学词语，他几次差点控制不住在奶白的小脸蛋上捏一把。
他还沉浸在刚才的甜蜜里，洛瓷推了他好几把，他才反应过来低下头去看洛瓷指给他的词句。
“秘…密？”
十束思考了一会儿，捋清楚了，“你是让我保密？给元帅一个惊喜？”
洛瓷仰着脸蛋，抿着嘴点点头，伸出圆嘟嘟的尾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期待的看着他。
十束在向元帅隐瞒事情，和小人鱼的尾巴之间摇摆了几秒，就倒戈了，手指勾住那条招人的小尾巴，像拉钩一样，小心翼翼晃一晃：“好好，我保证不说。”
他和小人鱼也有小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