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使人迷醉

    “我喜欢你。”

    灼热的相融中, 顾思成说这句话,嗓音不自知地带上缱绻,猫儿爪子般在人心抓挠了一下。

    梁吟双眸像透过雾气看一切, 失神地想到,如果是17岁的顾思成说这句话, 她会惊喜, 兴奋,整夜都睡不着觉。她在学校背后那座早被打上危房标签的家中, 铁制的小床上摆满了他的照片。从论坛下载的打篮球时不小心漏出的劲瘦腰身, 足球裤下雪白修长的小腿,三好学生墙上板板正正的正脸,跟人谈话时带笑的眉眼, 搬动重物时小臂带出的青筋,体育课后被汗液濡湿的脊背曲线,穿白色衬衫时隐隐约约透出的胸乳,坐在凳子上可被看见的鼓囊的裤子……

    梁吟小时候有个粉色塑料小猪存钱罐, 她喜欢往里扔进所有零花钱,攒了很多年,一直到她吃不起饭, 拿剪刀剪下了小猪友人的头。自此后她多了一个照片箱,她像幼时存钱一样储蓄顾思成的照片, 寻常的放在箱子里,特别喜欢的放在床上陪着一起睡觉。

    她对他有瘾,不健康,不正常。

    她一直记着顾思成漂亮的眼睛望了她一下, 薄薄的嘴唇挨上女友白皙修长的脖颈,轻碾, 微含,夜深人静时,她想着这一幕,觉得是勾引,是引诱。

    她从办公室偷拿他的作文本去复印,带回家安静不语地看,手指紧紧地捏着边缘,像沙漠里要渴死的人。

    她舔舐他照片上的双唇,握着照片自渎,把汁水糊满他的脸。

    她不正常到了不敢出现在他面前的地步,因为她眼神无论怎样隐忍,一定会显露出可怕的欲望。她经常跟在他的身后,盯着他的后脑勺,许多次差点被发现……

    梁吟五指陷进顾思成头发,细细摩挲他略烫的头皮,目光仔细地凝过他五官,想给他推远些,看他整个人,看这些曾经衣服掩盖下的部位。

    他曾经远在天边时,她对他万分渴求。现在握到手中了,梁吟审视估量,平静地想,贬了价,也不过如此。

    她掀眼皮应了声“嗯”,与前几声并无不同。

    顾思成弯起唇角,眼睛里的失落仿佛要流溢出来滴到她身上,梁吟蹙眉,有几分看不下去,抬手捂住顾思成的眼睛。顾思成慢慢地俯下身,下巴埋进她脖颈间,不再说话,埋头苦干。梁吟听萦在耳朵旁的低喘声,眼被灯光晃出水雾,心间茫然一片白色。

    “……但我离不开你。”

    腔内一片灼热,梁吟缓慢地伸手抱住顾思成,摩挲他脖颈,面色全然潮红,眼睛带着湿漉的水汽,声音轻得像片羽毛,细细地服了弱。顾思成压在她身上休息,她温和又认真地讲出誓言,“我会愿意跟你一起去死。”

    顾思成轻笑,身把梁吟盖在阴影里,拉着她的手到自己心脏,喟叹:“还真是玩弄它,它一会儿起一会儿伏,功能快不正常了。”

    顾思成总觉得梁吟是不会骗人的,这誓言有些过于凶狠,可是正好哄平他心间的沟壑。他低下身去继续吻她,唇齿纠缠在一起,交换品尝对方的味道,伸手摘下冰淇淋味,又问:“樱桃?”

    “……”

    夜色长明里,梁吟脸挨在玻璃墙上,望城市流动繁荣的彩光。玻璃墙上印出身后顾思成的五官,她荡漾在其间,指腹去触碰虚影,下瞬被从后方挤占满五指指缝,手指酥麻无力想要蜷缩,被那只手压按,细细地揉过指甲与指肉的间隙。受力点全在自己上,梁吟被撞得有些难耐,但眼睛在失神地寻找后方人影,在想,他真好看。

    好看得让人迷醉。

    “……”

    到奶酪味时,两人到了陷人的大床上,顾思成手扶着她双腿,品尝她的味道。梁吟看见已条件反射觉得喉咙痛。手指抓着他的头发,抚弄其下头皮。

    “……”

    草莓味是在浴缸,二人面对面相拥,肩挨肩缠绵。

    “……”

    天色大亮,世界喧闹时,两人反倒躺在床上休息。顾思成手指绕着梁吟的头发,道:“还是旅店好,空间大,墙的隔音好,呃,应该好吧?”

    梁吟不想说话,莫名有些恼他。可能是因为喊停的时候他不停。

    顾思成自顾自说:“也有不好的地方,你的一箱子玩具没带来。”

    梁吟:“……”给他翻了一个白眼,这浓郁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狗狗摇尾巴的模样。

    顾思成慢慢地不再滑腔,挨在梁吟脖颈前,轻而认真地说:“生死相随这种誓言不适合和一个绝症患者说,我是以为你不在意我喜不喜欢你才说那话的。”

    他有些后悔了。

    “你管不了我。”梁吟发现嗓子哑,讲完即闭上嘴。

    顾思成起身去给她倒温水,又打前台电话,让他们送吃的和药。打完电话后又躺进被子抱着梁吟,脸颊在她脖颈轻蹭,说:“我喜欢你,我残留的价值是你赋予的,如果没有你,我会躺在冰寒的江底而不是温暖的床榻,我把我所拥有的都给你,身体,精神,资产,我想陪你走一段路,等你想要摆脱我的时候,摆脱就好。”

    梁吟想到一直以来没问过的,“你为什么跳桥?”

    一个外貌家世样样不赖的人都想死,他们普通人怎么办?

    “因为我爱的人不要我了,很幼稚吧?”

    “你爱谁?”

    “我父亲。”

    顾思成光是提到这个字眼就痛苦地蹙眉闭上眼,缓和片刻,再睁开,眼睛带盈盈的水汽。梁吟觉得漂亮,认真望着。

    “你爱过其他人么?”

    “此前的人生里,没有。”

    梁吟弯起眼睛。客房门铃响起,顾思成下床披上外袍,回来时直接把推车推到床边。他扶梁吟坐起来,去一众包装袋里给她挑了他喜欢的蓝色裙子,为她系细带,理头发,再套上防油污的围裙。打开食物盖子,香气溢满出来,他递筷子给梁吟,梁吟接过,打了个呵欠,打完后眼睛满是水雾。他俯身亲了她眼睛一下,温声哄道:“吃点儿东西再睡。”

    梁吟把筷子拿了一会儿,又想起曾经,少年顾思成喂她吃过饭。于是把筷子塞回到他手里,道:“你喂我。”

    顾思成坐她身侧,盛上料足的营养粥,吹凉调羹后递到她唇边。梁吟黑眸望着他,张口信任地含进这口粥,没担心温度太烫会烫伤脆弱的舌。顾思成觉这场景似曾相识,心间想了一会儿,找不出踪迹。他以前不太爱记人,遇见时以礼相待,遇过后就抛之脑后,需要他帮助的会再凑上来。可能以前待人太冷漠了,没记住梁吟。

    他准备给她身上有破口处上药,记得不小心抓破了她脖颈。这时候各处找了圈,没看见伤处。记忆力下降到这个地步么?

    药无用武之处,最后是梁吟拉他坐到身前,给他各处上药。他身上模样比梁吟惨得多。梁吟喜欢他身上有自己留的痕迹。

    梁吟睡觉后,顾思成拉上窗帘关上灯,捡脏衣服去洗。冬日衣服厚,他前一两件还耐心地理一理再放进洗衣机,后面耐心渐失,一股脑全部塞进去,按动开关。响动的机器旁,他蹲着身嗅闻梁吟换下的衣服,等待机器一段时间后,他把盆端到洗漱台,决定手洗。他洗衣时有磨蹭,舍不得洗去梁吟的气味,又有急躁,想着快些洗完回去抱着梁吟睡觉。

    看到落到一旁两人的内裤,顾思成心颤抖着捡过来,一面冲洗,一面想正在床上熟睡的梁吟没有穿内裤,可以掀开她的裙子干她。给他自己想得又在卫生间里解决,解决完正好洗衣机停下,他把衣物放进烘干机,回到床上抱睡得暖融融的梁吟睡觉。

    傍晚时电话响起,梁吟迷迷糊糊地拿起接通。电话里超市店主粗声粗气道:“你迟到了,小李等了你二十分钟,你这什么工作态度?!兼职就不好好干么?你今天这种情况我必须得扣钱!”

    梁吟鼻腔里哼出一声“嗯”,道:“我一夜暴富,不干了。”

    挂断通话,梁吟阖眸继续睡。顾思成望着她乐了,原来不负责任不讲道德也这么可爱。梁吟睡得熟,他把玩着她手指,梁吟被烦狠了会咕哝着“凶”他一下,手虚软无力没抽出去,顾思成便一直握着。

    梁吟睡了很久,黑暗里睁开眼,顾思成像饿狼守食物一样跟着睁开冒“精光”的眼睛。梁吟思绪迟缓,揉了揉他头发,问:“还有几个味来着?”

    “……”

    两人直到第三天才离开酒店。回到出租屋放包装袋,暖黄灯光变成炽凉白光,小房子显得清清冷冷的。

    梁吟给房东打电话,顾思成听她道:“我是3042租客,我要买你这间屋子。”

    房东沉默几秒:“你没睡醒吧?”

    梁吟想了想资产,道:“或许你可以把整层楼都卖给我。”

    对面:“……见面谈。”

    顾思成:“……”本来想劝梁吟换个大房子,有点儿死了这条心。

    梁吟起身去收拾包装袋,屋子狭窄得数万块的衣服仅能叠放在纸箱里。顾思成弄不懂梁吟的想法,坐在一米三几的小床上,随她去了。

    梁吟在左侧蹲着收拾东西,顾思成起身在右侧掏拿东西。待梁吟收拾好,回过身一看,顾思成把衣服裤子褪了一半,铁项圈戴脖子上,锁铐锁着双手,笑眼望着她。

    梁吟沉默半晌,“……你是真打算把人精气吸干。”

    到底谁有性瘾?

    第32章

    生蛋液,快乐

    顾思成裤子褪至大腿中段, 人半跪在床上,上衣剩了最里层最柔软的一件。脖颈上铁项圈末尾缀着一串圆润的珍珠链,锁铐将双手锁到背后。梁吟深吸一口气, 感到无奈。

    “像只发情的狗。”

    顾思成思索道:“公狗没有发情期,如果有适当的刺激或机会, 任何时候都可能出现性行为。”

    他说话时神情正经, 配上不端的姿态和薄红的耳垂,割裂又相融。梁吟觉口舌干燥, 挨近到他身前, 捏着他下巴使他抬脸,自上而下打量他。那目光明晃而不加遮掩,顾思成辨出其中的狎昵和轻佻, 很快又移开视线,面颊发烫。他居然也有靠脸吃饭的一天,梁吟应该还比较喜欢他长相。

    他红着脸等待“评议”,梁吟松开指尖去阳台, 放盆烧水。顾思成耐心地等着,知道那是给即将用上的器具消毒,干净卫生让他心里感觉舒服。梁吟回来时带了一个铁架子, 顾思成细看发现是她曾给他用过的开口器,眸光稍讶——这也是“玩具”么?

    梁吟目光平静地望他, 他主动张开口,任她把能撑开整个口腔的铁具放进来,尝到了温热浅淡的金属味。口腔不多久就积了小滩唾液,顾思成下咽时望见梁吟正盯着他的口腔, 能把深红色的咽喉望得清清楚楚。

    “……”他喘息声重了些。

    梁吟又背身去箱子里翻找,她找的不是存放玩具的箱子, 而是衣物箱,拿出刚收置不久的新裙子,一条通体雪白的连衣裙,稍用力撕下了裙子上的白色蕾丝绸带,对他道:“这是帮你买的。”

    顾思成心中竟然还挺感动,她真帮自己买东西了。

    梁吟把透明的绸带绑上顾思成的眼睛,透过绸带能见他温和乖巧地闭好了眼。

    一道相机的“咔嚓”声,顾思成神情懵了。

    梁吟在给这副样子的他拍照。

    感受到血液往大脑流,顾思成想说话发现满口唾液,口腔被撑得涩疼,想睁眼发现眼睛上的绸带勒得紧而牢固,睁不开眼,想动作发现手铐亦扣得很紧,这还是他自己扣的。这时候一只冰凉的手掀开他的上衣,路过胸前带亮色横杆的患处,掀开至腋下。顾思成朝梁吟摇头,却只把项圈上的珍珠链晃到了胸前,冰凉凉地坠在正中。

    又是一道拍照声,梁吟站在离他不远但未触碰到他的位置说:“宝贝,你不是说你都是我的么?身体,精神,财产,为什么看起来不太乐意?”

    顾思成一面怒火中烧,一面又不受控地激动和兴奋,中还带有裸照被泄露给大众的忧惧,对梁吟如此唤他的喜悦,种种情绪间杂在一起,他身子往前寻到梁吟的位置,脸挨在她腰腹上,左右轻蹭讨好她,想要商量。

    梁吟手环揽过他的下颌,喟叹:“好乖。”

    梁吟声音像是晒着太阳舒展腰身的猫,听起来餍足又贪婪。

    她又退开一步,顾思成向前去寻时,她主动解释道:“我在给手机找个可以把床拍清楚的位置,我要录我们做、爱的视频。”

    顾思成心中的激切胜过了被拍照的怒火。梁吟不在他身边的日子,他可以看视频。

    梁吟回来,揽着他脖颈说:“我想在你身上刻满我的名字,每一个地方。可是你身体很漂亮,我舍不得伤你皮肉。”

    顾思成在她的话语里愈加兴奋和满足。看不到,不能说话,动作不了,他把自己当作是一个死物,感受这一切。梁吟放置好枕头,带着他温和地靠在其上,不时去调整机位,要把亲密拍得更清楚。

    顾思成还未解决时,梁吟已发泄出来一段,她不顾他而坐起身离开,在旁观望他面色潮红、眉头紧锁、欲求不满的模样。

    “好喜欢,”梁吟说,“好喜欢你,顾思成。”

    梁吟对许多事情无感,与顾思成亲昵是她近期较为沉溺的一件事,她平静无波的大脑会在接吻、做/爱、高/潮时感到舒张和快感,甚至是生理上的快乐。梁吟有很久没有感受到“快乐”,甚至已经快忘了那是什么滋味。

    顾思成又蹙了一下眉,想到梁吟这时候喊他名字,录在视频里,被人看见还真是板上钉钉地认出是他。又想梁吟穿了裙子,只是脱了内裤,不至于暴露太多身体被人看见。顾思成感到庆幸,他自己裸就裸吧,脸皮厚一点也不会怎么样。而梁吟,也像是属于他的,他想要爱护,不乐意让旁人看见。

    梁吟不管他在床上难受的模样,又离开床边去翻翻找找。她回来时坐在了床边,顾思成听到了开盖声,随即一股诡异味道的液体便被灌到他嘴里。他怕被呛到只能闭紧喉咙,小口小口地往里渗。他味觉失真,尝不出这是什么,但感受到梁吟在热切地盯着他,甚至拿他的嘴当漏洞的小钵,液面低了一些,又加一些,维持在恰好不漫出嘴唇的“基准线”。顾思成插空想到,梁吟手和心态这么稳,人又变态,适合去搞科学研究,做美妆店店员和超市收银员真是屈才。

    他注意力在口上,便忘了其它,直到身下经脉孪动他才感受到整个人都异常难受,上身没有片刻歇息,下身得不到抚慰满足。

    梁吟多次离开床边,回来时换了灌进他嘴里的液体。顾思成觉梁吟是故意这样,她可以一次性把东西全拿过来但偏不,而是要慢慢厮磨他的神经,让他为她不在身边的几十秒钟感受到强烈的不安、不满足和难受。

    他脸颊已经烫到极高温度,却仍未解决好。放空脑袋任一次次灌液换液的循环,忽然,他尝到的东西是腥气粘腻的生蛋液,蛋清和蛋黄囫囵个要往喉咙里塞,那一瞬受到刺激,开始解决。因为憋得久而解决得较久,梁吟拿清洁口腔的器具帮他清理受累的唇腔,顾思成期待着她碰到自己,但碰到自己的唯有金属和棉球。

    梁吟扶他坐起身,帮他解开手铐,手臂垂下正充血恢复,梁吟又帮他解开白色蕾丝起,骤见光明,以及光明里好像很久没见的梁吟平静的面色,梁吟当着他的视线帮他取出开口器,津液连着口唇拖了很长,梁吟平静地拿过纸张帮他擦嘴,废纸扔进垃圾篓又拿另一张擦开口器,顾思成见她的手指上全是自己的津液,梁吟没有嫌弃的神色。

    梁吟去收整器具,顾思成见垃圾篓里有碎蛋壳,但不见梁吟打开盖子给他灌的液体废瓶。

    梁吟收整好后回来坐在床边,问:“爽了么?”

    顾思成脸热地看着她。

    “那睡觉吧。”

    梁吟关了灯,膝盖着床爬过他去到床里侧,面朝他给他盖被子,揽住他脖颈。顾思成浑身酸麻,亦转向梁吟。梁吟捧着他脸颊,往他唇瓣映了一个晚安吻,头往下,脸颊靠在他锁骨,额头触着他喉结。顾思成觉得温暖。

    夜晚很短,梁吟在天蒙蒙亮时起身,做上班准备。顾思成不理解她有钱了怎么还是起这么早,怎么还是要去上班拿两千三工资,但知道自己问了也没用,梁吟不爱听人意见和问询。

    梁吟去阳台给他准备早点,端过来碗放在桌子上,顾思成看见那碗里的东西险些没绷住,震惊地看梁吟:“吃这个?”

    梁吟点头:“嗯。”

    一碗昨夜喂过他的生蛋液。

    顾思成:“……”吃吧吃吧反正都一样,有得吃就不错了。他端起碗,打算一饮而尽。

    “噗嗤”一声,顾思成放低碗沿,望见了梁吟绽开的还未消散的笑颜,难得明媚的,开朗的。像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又像捉弄恋人的女孩子特有的神情。顾思成忘了眨眼,品味梁吟这个笑,良久,生蛋液也觉甜丝丝的好喝。

    梁吟像曾经一样离开去上班,而他在这里等着她回来。顾思成一次起身去卫生间归来,才见鞋柜上摆着一台智能机,没装电话卡不能联网,但点开相册,有梁吟昨夜录制的视频。

    他把视频导进储存盘里,用全息眼镜看。

    “……”虽然没看过小片,但梁吟这个拍得挺好的。她也有做小片导演或摄影师的天赋,怎么就在一些个小店里消磨时间呢?-

    时间流逝着,梁吟白日在外,晚上回家。

    白明辙已经入住美妆店楼上,安琳初时不乐意搭理梁吟,自己待在柜台躺椅上做自己的事,后来她跟梁吟一起坐火盆旁,在梁吟耳边念叨:“小白是个好孩子,年轻,力气大,高材生,长得也好看,人也有礼貌,我看他家里不像是没钱的样子,他家境肯定很好,在对面的大楼当实习生,以后毕业了转正了,前途好哇。”

    梁吟听着安琳说,让安琳有个可以倾诉的地方。安琳却愤梁吟不懂自己的意思,把话说得更清楚,“你没有和我说过你对象吧?你都不敢带来给我看看,他见不得人吧?见不得人咱就换一个,我看小白很不错,我和他也熟悉了,我给你们撮合,以后你们一对了敬我喝个媒人茶就行。”

    梁吟言简意赅:“不。”

    安琳气得手在胸前上下顺气。

    没几天,梁吟正坐在美妆店门旁的竹编凳子上跟安琳学着织毛衣,想给出租屋里表现良好的顾思成织点东西。一辆响着警报的警车停在了美妆店门前,安琳扬长脖子去看,跟梁吟随口道:“谁犯事了?我们这栋楼里的?”

    警车上下来几个警察,最后一位步伐最稳健,大步迈过来,身侧带着风,走到梁吟面前,从衣服内侧包掏出警官证,道:“梁吟女士,跟我们走一趟吧。”

    陈晟旁侧的年轻警察要来给梁吟戴上手铐。梁吟平静地接受。安琳瞪大了眼,眸子里有恐惧,但年轻警察给梁吟戴手铐时还是下意识伸出手去挡了一下,遇上年轻警察严厉的目光,她讷讷地收回手。

    梁吟被带上警车,车门要闭合时,安琳猛然惊醒,扑跑过去抱住了陈晟的手臂,手指死死掐着,她声音颤抖,但音量很高:“你们要带我们家梁吟去哪里?我们可都是良民,你们不能冤枉好人!”

    “大姐,放心,我们只是调查案件,若真清清白白,我们肯定不会冤枉好人。”陈晟拂下安琳的手臂,转头,望见梁吟平静无波澜的眸子,心想已知线索加上这心理素质,真的与案情无关么?

    审讯室,白光打在审讯桌后的梁吟身上,对面的警官问询:“梁吟,你最后一次见李民是什么时候?”

    梁吟回视对面,道:“我申请拨个号码联系家里人。”

    “我们提前告知,你现在的通话内容会在监听之中。”

    “嗯。”

    电话拨通,对面没有出声,梁吟道:“我今夜晚些回去,不要等我。”

    对面“嗯”了一声,随即问:“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梁吟挂断通话。

    出租屋中,顾思成望这串号码几眼,将之记熟在心里,手机点存储联系人,缓慢地敲下“梁吟”两个字。

    认识几个月,终于得到电话号码了。

    第33章

    玫瑰花

    “梁吟女士, 我们现在依法对你进行问询,你必须如实回答以下问题,任何隐瞒或不实的回答都将给你带来严重的法律后果。”

    “经调查, 十一月二十三日,你与李民在夜星阑会所见面。监控清晰显示, 当天下午五时四十五分你进入李民所在包厢, 直至次日凌晨二点四十三分才离开,而李民在第二天中午十二点三十五分独自离开, 步伐踉跄, 身形狼狈。”

    “十五日后李民被报失踪,有确凿证据表明他曾于十一月二十八日雇佣打手,目标指向你。但离奇的是, 他在实施行动的半道上失踪了。”

    “我们对会所进行了全面排查,清洁人员表示在包厢内发现一些可疑物品。现在,我们严肃地问你,在包厢里你是否与李民发生冲突?”

    “梁吟, 请你配合我们的问话!回答我们的问题!你最后一次见到李民是什么时候?夜星阑包厢里你是否与李民发生冲突?是否李民找你寻仇,结果被你反制?你知道李民的下落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梁吟,不要心存侥幸, 我们已经掌握部分情况,这是一起非常严重的失踪案件,我们以及领导都非常重视。如实交代是你唯一的选择,否则, 一旦我们查明真相与你有关,你将面临严厉的法律制裁!”

    警官目光犀利, 每说一件事便摆出一部分证据。夜星阑包间外走廊的监控照片,中有梁吟进去及出来的身影;清洁人员的证词,回忆包厢内有血迹和黄色块状恶心的不明物;警方调出的收款记录,显示数名打手与李民的账户交易;李民所雇佣打手的笔供,打手供认跟踪得到梁吟每日行动路线、他们计划动手的地点以及凶器;李民最后出现地点的照片配合有打手证词,打手回忆李民率先走过拐角而后忽然消失,附近没有井盖也没有敞开的门户,他们觉得诡异惧怕才暂停行动。梁吟目光长时间落在最上方照片中她每日路过的街道,那个平平无奇的拐角,不言语。

    监控室内,陈晟对着对讲机说:“她看见李民最后出现的街道照片时眼睛有波动,她知道那里,继续问。”

    对面警官继续追问,梁吟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对方脸上。警官猛地拍桌子,吓道:“你是在寻衅蔑视么?!”

    梁吟垂下眼。她总是遭到这样的误解。

    这位警官出门去,换进一个长相儒和的警官。他露出浅淡的笑容说:“梁吟,我们了解到你与李民曾是高中校友,你们在当年就认识么,是不是当年你们之间有什么龃龉?可以和我展开说说么?你是通过魏妍的身份信息进入包厢,我们也找魏妍了解了一些情况。”

    警官双手交握在桌上,温和地等着梁吟开口,但梁吟依然不语。

    屋外送进新的资料,警官看过后和梁吟道:“这是份你人际关系的调查,梁吟,我很惊讶且抱歉,你的户口显示你没有亲人了,看你平日似乎也不和朋友往来。你的婚姻状态显示未婚,你之前打过一个电话联系家里人,你是在与人同居么?如果你不想回答我们的问题,我们只能去找你家里人了解一下情况。你应该比较难与人亲近吧,难得有亲近的人,你应该也不想他知道你牵扯上这样的案件,如果你能配合我们调查,我们就不去打扰你家里人。”

    时间流逝,白炽光照在梁吟身上,问询的人换了几波,梁吟始终沉默,投递过去的问话和证据不惊起一丝波澜即沉入湖底。梁吟眉眼平静,像是听人闲谈般。

    “一个字都没说,啧,这女人嘴也太硬了。”监控室,一人手臂搭在陈晟肩膀上。

    陈晟道:“那就耗着。”

    面对不配合调查的嫌疑人,使用疲劳战术击破其心理防线。延长审讯时间,多人轮流审讯,复述案件细节和证据,直到嫌疑人疲惫开始回应提问。

    陈晟拿起保温杯喝了口热水,还没盖上盖,一个警员跑过来,“晟哥,电话。”

    时间已至凌晨,办公室灯光通明,一个文员伏案浅眠,电脑前有人正在浏览案情,陈晟到工位拿起座机话筒,问:“张局,有何指示?”他眼睛盯久黑暗的审讯室,眨眼适应着,被刺激出泪花。

    “放了??!谁证明她与案情无关?证据呢?目前证据她的嫌疑最大,失踪人最近没和其他人有冲突,她态度嚣张不配合调查……嗯,是,对,都对,我当然听您的……我放。”

    几十秒里,陈晟的面色从不解到愠怒,愠怒到沉暗,再到平静,他放下话筒,声音干涩,同警员说:“释放嫌疑人梁吟,她……和本案无关。”

    凌晨三点四十,梁吟走出审讯室,被两位警员押在中间送出走廊。警局大厅,梁吟停住步伐,目光落在旁侧铁质长椅上坐着的两个人。安琳埋着头肩膀耸动,白明辙坐她旁边,一手拿着抽纸一手握着一瓶矿泉水。

    “学姐出来了,就说她是无辜的吧?”白明辙与梁吟对上视线,轻声唤安琳。

    安琳抽过几张纸揩去鼻涕眼泪,直挺挺地站起身。梁吟走到她跟前,她视线扫过梁吟全身,问:“没被严刑逼供吧?”

    梁吟摇头:“琳姐,那是电视剧,现实里不逼供。”

    “冻死了,走吧,先回去。”

    路上,安琳道:“小白是好孩子,我关了店门就要来追你,跑了一半不知道是哪个警局又回去,遇到小白,小白说打个电话问问,陪我过来等结果,到这一大晚上都没睡觉,一点怨言没有,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嗯。”

    美妆店门口,梁吟迈入前被安琳制止:“你等等。”

    安琳回屋子端来一个装着炭火的火盆,摆到门口道:“跨火盆,去去晦气。”

    “这。”白明辙有迟虑。

    梁吟听从安琳的话,把火盆跨了三次,而后把火盆移进屋,道:“琳姐,我回去了。”

    “去吧,天都要亮了,白天别来店里了,好好休息,我也不开门,我也好好休息一下,多少年没熬过夜了,一把骨头都在疼。小白也休息去吧。”

    安琳望着梁吟远去,挺着的背慢慢佝偻下来,她压下到心头的那句“还是小白好,你出了这种事情你那对象都不来看你一眼,屁用没有”,想不给梁吟添烦,以后有机会再说。

    梁吟走到住房楼下,习惯性往楼上望,却见房间黑着。她上电梯到三十楼,开了自己家房门,室内半在黑暗里,半是黎明,桌上剩几滴扭结的烛蜡。床上人躺在被窝里,睡得正浓。梁吟心中忽然升起股不爽,一把将被子掀开,目光稍顿。惯常喜欢穿睡衣睡觉的人此时正裸着,躯体还带有被子捂出来的暖色红晕。赤裸裸的勾引。

    梁吟又帮他把被子盖上,转身下楼。顾思成旋即睁开眼,他在梁吟掀被子时就醒了,因为太尴尬而装作继续睡。这下子坐起身,犹豫着要给梁吟打个电话么?怎么回来了又出去?

    十多分钟后梁吟第二次开门,和顾思成对上视线。

    “为什么不等我?”

    “你去哪里了?”

    两人同时开口说话。

    顾思成从鞋柜上拿起手机,播放录音:“……我今夜晚些回去,不要等我……”

    梁吟:“。”

    “你让我不要等你,我本来想留个灯,想起你说过费电就留了蜡烛,”顾思成看桌子,“蜡烛烧完了。”

    梁吟抬高手上袋子,回答:“去二十四小时无人售货情趣用品店。”

    “我是问你今晚上……”

    “给你买蜡烛。”梁吟从袋里掏出两盏玫瑰花模样的低温蜡烛。

    顾思成:“……”

    他接过蜡烛,花不大,一个掌心能握下两盏。他低头看花,梁吟脱下厚外套扔他身上,去了阳台。顾思成把花放一旁,展开梁吟的厚外套嗅了嗅,给它整齐叠起来,放到箱子上。

    梁吟洗漱好后回到床边,拿打火机准备点燃蜡烛花。

    “我不等你,因为我不想一天都在等你。”顾思成仰头望着梁吟。

    “挺有脾气,”梁吟眉眼疲厌,没抬一下,“躺着。”

    顾思成把捂热的外侧床让出给梁吟,自己到冰冷的里侧床躺好,梁吟把蜡烛花摆到他胸前两边,欣赏了几瞬。感受到温度灼灼,顾思成不敢动弹,目光追随着梁吟,低声道:“对不起。”

    他伸出食指轻轻勾缠梁吟手腕,梁吟无视,关灯躺下,雾霭天色中两簇火苗在玫瑰花盏中心幽幽地闪着,花心在人身上糜艳地燃烧。梁吟阖上眼睛,顾思成小声道:“我误会了,我以为你不回来是去找你的同学,我很郁闷现在和曾经是一样的,所以早早就睡觉了。我不知道你是去了……你不喜欢的严肃场合。”

    “去了哪?”梁吟问。

    “消毒水味,笔墨味,潮暗味,人的体味,烟味。你在一个潮暗的喷洒过消毒水的场所,桌子上摆了油墨笔和纸张,对面坐了会抽烟的男人,”顾思成脑海里完全能勾勒出梁吟待了很久的地方,他顿了顿,道,“你去了哪里对于我没有这么重要,我只是想和你解释,我没等你是我错了。”

    低温蜡烛的低温也只是相对于高温蜡烛,对于人体依然有些过烫,它长时间放置在同一个地方,蜡油从花瓣间隙溢满滴落,反复灼伤同一地,且那地方曾经有患处,本就敏感十分。顾思成慢慢地不说话了,疼得握紧了手。梁吟呼吸和缓,睡着了。

    顾思成难以入睡,梁吟躺在他的身边,可他的思维却到处活跃着。梁吟依然不愿意和他交流,不会告诉他自己生活中的其它事,他看起来只是她生活里最无关紧要的用于解闷的那一部分。梁吟把他当宠物一样养着,他表现得好就给奖励,表现得不好就给惩罚,把他当狗一样往乖巧听话的方向调教。他也把梁吟当成是主人,依靠她活着,生活里只有她一个人。这样是病态的,不公平的,梁吟可以对他做任何事,又凭什么用看待一个人的目光来看待他?

    顾思成看燃烧着的蜡烛花,越看越觉可笑,他的情绪滑向低暗处,天色却愈明朗,使他轻贱的模样无处藏匿。烛火熄灭的同时,梁吟睁开眼,她侧支着身把堆叠成一淌模样的烛花取下,按揉其下柔软的红肿热烫的皮肤,挨近尝了一口,道:“玫瑰花奶的味道。”

    她抬起脸看顾思成压抑着诸多情绪不肯表露的神情,以平静的语气讲出调笑的内容:“小猫不开心。”

    第34章

    看台上下

    “没有不开心。”

    顾思成眼尾泛红, 眸光潋动,对视几瞬后鼻子也开始红。梁吟上身移向上,唇瓣印上他唇瓣, 张口轻轻啃咬。顾思成神情空白片刻,侧仰头避开她, “梁吟……”

    梁吟右手在玫瑰味的地方不轻不重地按揉, 指尖碾挑,顾思成眼眶更红, 看起来更委屈。梁吟道:“去了警局, 审讯室里待了九个小时,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顾思成睫毛颤了颤,眼睛睁大了些, 惊讶的模样。梁吟半坐起身,右手撑在他左臂旁,换了左手按揉另一边。发丝垂落,她目光专注盯着指间动作, 五指在细腻紧实的皮肉上推开又回拢,把淤积的红色揉散开成片。顾思成微扬眸子看着她,耳朵泛起红, 轻声问:“我问什么你都告诉我么?”

    “看情况。”

    “你那同学是男的女的?”

    “?”梁吟反应了几息,回道, “女的,你闻不出来么?”

    顾思成摇头:“闻起来男男女女的。”

    梁吟心道这让魏妍听到该会多生气。可能因为魏妍和她见面总伴着其他人才导致这般。梁吟手指移到顾思成唇边,问:“其它想问的呢?”

    “没了。”

    “没了?”

    梁吟手指在顾思成唇瓣摩挲了两圈,顾思成尝到了玫瑰蜡油的味道, 涩苦味不容抗拒地溢满口腔,他肯定道:“嗯。”张唇含咬住梁吟指节, 伸舌轻舔去其上蜡油。

    他心想能吃么?算了,也毒不死。抬手轻握住梁吟手腕,将之往前带,把手指上的蜡油尽数舔尽后又意犹未尽地舔吻到腕间。梁吟目光沉暗地盯着他,手指上沾满黏糊的口水实在让人不悦,但现下情形带着情色的意味就还能忍。

    梁吟忍到顾思成细致地尝完十指,立马起身去阳台洗手。顾思成听见她按动洗手液瓶泵的声音,坐起身呆了两秒,没忍住也挤去阳台,占了洗手池前一半位置,拿过牙刷挤上牙膏。

    梁吟看着他漱口:“……”

    水龙头流出的水柱呈抛物线往下,梁吟右手正好在水柱前方,抬起截住一部分水流,往旁边洒。

    顾思成脸颊直遇水流,眼睫挂了水珠,手臂和胸膛遇分散的水滴,稀稀落落地贴着一些皮肤毛孔,下身遇滑落的水粒,很是凉爽。他移眸看着梁吟:“……”低头三几下漱完口,取过旁边毛巾擦了擦脸。

    梁吟若无其事,手在水柱下冲洗了会儿,正正经经地放到顾思成胸前帮忙揉搓清洗起蜡油。顾思成沉默半天,道:“像给奶牛挤奶。”

    梁吟评估了一下:“没有奶牛大,想产奶么,可以用药。”

    顾思成:“……不想。”

    他自脚底板冒起一股寒气,加上:“你也不要想。”

    “哦。”梁吟咽下心里那句其实她想尝尝男人乳汁。她摸洗完拍了拍顾思成胸脯,不吝夸奖道:“不错。”

    顾思成觉自己不仅卖脸,还卖“肉”。

    两人前后脚从阳台回房间,顾思成因为去了一趟卫生间而落在后面,梁吟在前从床头盒子取出一袋避孕套,顾思成站到她身后从她手中接过包装袋又放回盒子里。梁吟微挑眉,目光向下:“不做?”

    不穿睡衣裸着等她回来,经历完蜡油的刺激,又是清早刚醒不久。梁吟对顾思成的印象是忍耐力近乎于无,他这会儿的“不做”更像是还没被哄好,欲拒还迎地期待着。

    梁吟伸手又去拿盒子,被顾思成握住手指,顾思成避开她的目光,道:“我有时候真觉得你是疯子。”

    他把梁吟打横抱起放到床铺正中间,拉过被子盖住她上半身,向下轻褪去她的内裤,曲起她的腿膝,自下望着她,道:“你休息一会儿吧,我轻轻的,不舒服可以踹我。”

    审讯室待九小时出来不先休息而是想做、爱?顾思成不明白梁吟是杏欲太强还是心里沉闷需要发泄,他只能在可接受程度内满足梁吟的需求,让她身体可以感到放松舒服。

    “……”

    梁吟陷溺在一场温暖旖旎、色彩纷杂的梦里,醒来时太阳热烈,被子暖和,心中犹残留不舍。随即光线被人影遮挡,眼前是一张放大的俊美的脸,梁吟脑袋正发懵时,唇瓣被人摩挲着撬开,耳边是那人等待已久满足十分的喘息,舌被柔软地痴缠,旖旎的梦境在晃眼的白里延续。似梦非梦,梁吟在这场明亮的白里几乎醒不过来,耳边18岁的顾思成对她说:“祝你一生光明灿烂。”

    少年顾思成站在学校三级阶梯之上的看台上,夜晚最后一盏零落的灯印勒出他的轮廓,梁吟站在看台下第一级阶梯,仰头望着他,面容正好隐在看台蓝色铁顶的阴影里。

    今天是她18岁的生日,她因为打工和上学疲累而趴在课桌睡着了,醒来时已经夜晚十点,合上教室门,拖着疲惫乏冷的身躯、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往学校大门走,路过空旷孤寂的操场,忽然在操场边缘的看台上看见自己的“心上人”,他赫然出现在那里,一个人鬼影一样在上面站着,梁吟隔了百米凭着身形轮廓认出他。

    四下寂静无人,梁吟控制不住地朝他走过去,从操场迈上第一级阶梯,站在看台下仰头看他,喊道:“顾思成。”

    夜色昏暗,梁吟看不清他的脸,但知道他的目光落到了自己上。他过惯了“众星捧月”的日子,一点不好奇怎么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知道他的名字,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

    这是梁吟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也是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可以送我一个生日祝福么?”

    他露出笑容,不吝啬地道:“同学,生日快乐,祝你一生光明灿烂,所愿皆所得。”

    两个人都处在夜色里,顾思成在不明的灯光下,梁吟觉得他的眼睛泛着水雾,但看不清,心中有股摆脱不去的奇怪情绪,不知晓他为自己露出的虚假笑容是什么模样。他们这样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直到梁吟品出自己心中未知的情绪是“遗憾”,遗憾顾思成亦没看清自己,他并不在意他在这个夜晚祝福的是谁,也永远不会知道祝福的是她。

    “谢谢。”梁吟转身离去。

    回到黑暗的只有她一个人的家,梁吟从冰箱取出蛋糕。这是昨日幸福蛋糕屋老板送的,顾客定了蛋糕又退单,梁吟兼职到晚上九点半,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老板把用不上的蛋糕拎给她算作加班费。她拆开包装,蛋糕上用艺术字体写着“27,未来可期!”。

    时钟指向夜晚十点半,梁吟面无表情地拿老年机给父母各拨了一个电话,一个没接通,一个是显示是空号。

    她在桌旁坐下,给蛋糕插上蜡烛,把床上顾思成的照片摆在对面手机支架上,隔着闪烁的烛火安静地盯着他温和的面容。梁吟心里想着她在成年这天收到的唯一祝福——光明灿烂,所愿皆得。心中轻蔑讽刺地不相信,却又因为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成人礼,她在吹灭烛火前许下愿望:“我想要他。”

    很想,很想要。

    梁吟第二天去学校,老师正发放调查学生心仪大学的表单。她认真地在目标大学后面写下所有人都认为顾思成会去的A大。交给老师,遇上老师觉她自不量力的轻蔑目光。

    之后的两个星期,梁吟没在校园里遇见顾思成。课间,她主动询问同学,同学说:“你不知道么?他转学了,两个星期前就转学了,听说出国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

    “…………”

    梁吟目光失神,直到阵阵痒意圈紧大脑,她慢慢看清了身上的人,年少不可得之人正在纠缠她。她紧紧蹙起眉,唤道:“顾思成。”

    “嗯。”回答她的却不是年少时的那个。

    梁吟受身体爽意刺激而握紧了手,心理上觉得不舒服,有些讨厌。顾思成没注意到她蹙紧的眉而继续动作,身上汗珠伴着低喘滑下泛红的皮肤,梁吟忽然抬手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顾思成顿了顿,疑惑地看了梁吟片刻,又追着亲了亲她耳后,安抚一般,又继续。梁吟觉遇到一条贪婪的蛇,抬脚踹开他。

    “怎么了?做噩梦了?”顾思成以为自己挨的一巴掌是受梦魇迁怒。

    “美梦。”

    顾思成心道不信,问:“什么样的美梦?”

    “梦到很多年前我用一个顾客不要的蛋糕过生日,许下了我的愿望,愿望在多年后蛋糕上的生日年岁成了真。”

    顾思成笑:“那确实很神奇。”他没问怎么生日蛋糕是顾客不要的。

    梁吟抚摸顾思成被扇红的脸,道:“给我说几句好听的话。”

    “说什么?是喊些好听的么?”他凑在梁吟耳边,轻轻喊,“梁吟。”

    梁吟轻笑。

    “借我下手机。”顾思成拿过梁吟手机,搜索情话集合,点进的却是推送出的骚话集合,给她念了一句,“刚刚洗白白了,超香哦,不信的话你来闻闻吧。”

    梁吟眉梢嫌弃却又带笑,双手揽着顾思成脖颈,凑近去闻了闻,是自家茉莉沐浴露的味道。她笑着退开想说什么,却在看见顾思成熟悉却更成熟的眉眼时怔住。她大脑一片空白,心中是他们离别四年间的那种空茫情绪。她也会委屈,怎么年少时不记得她的模样,不与她道别就离开,明明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夜都偶遇上了……

    梁吟很快遏制住了少女时期的遐思,恢复了平常状态。

    顾思成却还在愣。他与梁吟离得这么近,万分清晰地看见她望着自己发愣,透过自己在看另外一个人。他不敢细想,只是伸手去摸了摸梁吟腹部,问:“肚子饿么?想吃什么?”

    “你做的又不好吃,问了也是我花钱买。”

    “我可以学,如果你有耐心等的话。”

    终于还是点外卖,吃粥和面点。饭桌上,顾思成问:“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上班么?我在家里很无聊。”

    梁吟沉默作答。她不想让顾思成知道美妆店,他去到美妆店见到对面大厦就会知道自己曾经天天偷窥他。

    顾思成亦安静下来。梁吟在亲昵时唤过他“小猫”,小猫自然是留在家里不能带出去的。梁吟还是没把他当人看。

    “你不能和我一起去上班,但是我知道一件适合你的工作。”

    “什么?”顾思成想无论什么,有总比没有好。

    第二天,顾思成被梁吟送到了理发店后院理发师郑燃的地盘。郑燃带他们去到二楼一搭了摄影棚的房间。顾思成望着满房间暧昧的布景、暴露的情趣内衣陷入沉默。

    第35章

    恐怖片

    房间像是拍低俗小广告处, 入门位置是梳妆台,台镜前琳琅地摆了各式化妆品。正对着的背景墙是一块肉粉色的画布,星星点点的污迹和无处不在的褶皱给其蒙上一层不明的雾色。背景墙前方有一些道具, 地面上随意铺了一席淡粉色床铺,旁边有一个抱枕堆, 五颜六色, 软塌塌地堆叠在一起。右侧衣架上挂了女孩子的衣物,多半是醒目的内衣, 有带蕾丝花边的轻薄纱裙, 各式裙袜;左侧是男子衣物,打眼看去全是透视和网格装,在关键部位破个洞。顾思成撇过一眼就看向梁吟, 目光透不出情绪。

    “有问题么?”梁吟问。

    她反应淡漠而理所应当。顾思成心脏突突地跳,面上不显,说不出话。

    梁吟看了他一会儿,迈步要走。顾思成反手抓住她的手腕, 梁吟回过脸来,低眸望顾思成定在原地的脚。

    “要么你现在跟我走,我送你回家, 要么你呆在这里——”

    梁吟空闲的左手摩挲顾思成后颈,将之往下按的同时仰起脸, 牙齿在他唇上咬了一下。旁边郑燃捂住眼睛,发出“呃啊啊啊”的受击声。

    “等我来接你,我们出去吃饭。我会早些来。”

    梁吟想离开,但顾思成把她手腕捏得更紧。梁吟抬眼与顾思成对视, 等着他选择。许久,顾思成抬起梁吟下巴, 低头吻上她唇瓣。郑燃刚松开的手掌又捂上,怒道:“沃槽,把我当人吗?”

    梁吟回应,唇舌勾缠顾思成,想抽出自己的手,依然抽不动,她又在顾思成舌尖吸嘬、舔吻。顾思成余光见郑燃已气得跳脚,闭上嘴唇分开。他放松掐握梁吟手腕的力气,虚虚地轻摩挲,眼睛沉暗,声音缓慢:“你早些来,我们去约会。”

    “嗯。”

    “再见。”

    “再见。”

    顾思成目送梁吟离开屋子,看她走下楼梯、穿过院落,消失在眼前,又回身看这个充满色、情意味的房间。郑燃已经在摄影位调试设备,一面抖着他那套着黄旧牛仔裤、紫色大毛拖鞋的腿脚,一面朝顾思成喊:“换衣服,化妆。”

    “换什么衣服?”

    “喏,那边,随便挑,不穿也行。”

    顾思成顺着郑燃指示看了眼,走近摄影位,问:“你们这是虚假宣传还是真实宣传?拍了图,后来是这个人么?”

    “什么?”郑燃从设备抬起头,思考了下,“挺真的吧?我帮你P一下,你要是不想那就不P了。”

    “不怕警察么?”

    “操!这个犯法么?你情我愿的事儿,警察要抓也是一起抓,抓你怕不怕?”

    顾思成到左侧方,目光扫过一排衣服,找到一件相较起来还行的,脱掉外套和上衣搭在椅背上,取下衣架上的换上。这是一件通体黑色的长袖薄纱罩衣,材质比其它衣服的细密,布料比其它衣服的多,虽也透肉色,但情色意味不那么浓。他转头看向摄影仪器背后的郑燃,带着冷淡而疏离的笑容答道:“没什么好怕的。”

    郑燃稍愣,揉了一下鼻子,眉眼黯淡,头低了些,嘟囔:“怪不得会勾引小姑娘和老姑娘。”

    顾思成主动走到化妆台旁,郑燃在一排口红色号中比对,最后选了一支唇膏摆在桌面。顾思成拧开自己涂抹。郑燃打量他的正脸,道:“可以了,也没啥需要化的。”面部不见瑕疵,眉眼色彩浓郁,非常非常讨厌的一张脸。

    “鞋脱了,去背景板前,”郑燃一面调试摄影镜头,一面指挥顾思成的动作和表情,“挨着沙发坐,别坐沙发上,那是道具,假的,把腿敞开,再敞开点,鸡儿正对着这条线。”郑燃一会儿走近一会儿离远,态度看起来比剪头发时那吊儿郎当模样专业了些。

    中场休息,郑燃放下相机,严肃脸秒撤,眯眼牙酸道:“我吟奶奶很喜欢你吧?”

    顾思成问:“如果只在床上说喜欢,算喜欢么?”

    郑燃揶揄地笑起来,“大兄弟,这何尝不是一种肯定呢?”

    顾思成去电脑旁,郑燃插入相机存储卡,调出拍摄的照片给他看,“这张,这张,还有这张,拍得都不错,基本上不用修什么,哼呵,这脸挺上镜啊,待会儿换件衣服换些道具继续拍。”

    顾思成沉默地看着。他此前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来拍卖、淫照片,厌弃心理使他盯着照片一遍遍看。又有种诡异的安心,好像多年罩着大脑的担忧和恐惧落到了实处,他已经堕落得足够低,再低也不能怎么样。

    休息结束后,郑燃说:“我们继续拍下一组。”

    他从箱子里翻出件半透明的白衬衫,又拿出勾结缠绕的胸链、黑色布带和宽胶布,道:“把你眼睛和脸遮一遮,这链条穿衣服里面,衣服敞开穿,身子立起来,腿分开跪这里。”

    ……

    下午四点半,梁吟出现在门口。顾思成望见她,把身上像碎布条一样的衣服脱了,换上自己原本的。走过去牵住她的手。

    梁吟领着顾思成下楼,顾思成不松手,便由着他牵手一起走。到商城寻了家饭店,梁吟勾选完菜品后把菜单推给顾思成,顾思成选了一碗粥,把菜单递给服务员。

    等待上菜的过程中,顾思成说:“等会儿去看电影吧。”

    梁吟拿手机搜索最近电影,挑拣后展示给顾思成一部封面就看起来俗而套路的青春爱情片。

    顾思成问:“文艺片你看得懂么?”

    梁吟拿回手机,好评榜单上另找了一部动作大片。

    顾思成:“打斗片适合情侣看么?”

    梁吟重新点开一部低龄动画电影。

    顾思成:“……没儿童,不看。”

    梁吟忍不住了,桌下抬脚踹了顾思成一脚,重又点开一部给他展示,一锤定音道:“看恐怖片。”

    “嗯。”顾思成没再二话。

    上菜后梁吟看自己这边四个菜品,而顾思成那边只有一碗白米粥,分了一个菜品给他。顾思成看梁吟一眼,接受了,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后距离电影开场还有一个小时,他们在商城楼下散步消食。顾思成多看了小摊贩一眼,停住脚不走了,梁吟过去给他买了加料炒酸奶。顾思成又看另一个摊贩,梁吟熟门熟路地给他买最豪华版棉花糖。顾思成两只手拿着并不想吃的食物,停在了钟表店门口,眼睛很有目的性地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梁吟率先进店里。店员前来招待,顾思成以挑剔的目光把推荐的商品看了个遍,啧声摇头,带着梁吟出门。他转头又停在金玉店门口。

    梁吟问:“你想要买饰品么?”

    顾思成点头:“想。”

    “你想买什么?”

    “看看,都挺想要的。”

    他们又逛了三个金店,顾思成没一个喜欢的东西。电影开场时间将至,他们上楼换票。顾思成选了最后一排最里侧的两个座位。入场后直到电影开场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漆黑宽广的演播厅里,血红字幕亮起,周围凉凉地吹起阴风。

    电影放映至五分钟,第一个角色惨死,尸体血淋淋地出现在大屏上,顾思成转过脸看梁吟,梁吟目不转睛,认真看电影,没有害怕神色。可惜的是,顾思成也不怕,恐怖片对于他俩显得有些无聊。

    他抚摸梁吟手背,梁吟回脸,皮肤被影幕照得惨白,顾思成扣住她后脑勺,亲吻上去时满幕变成血色红光。

    顾思成手摩挲梁吟大腿,从她衣服下摆探进去。梁吟在他耳边说:“有监控。”

    “怕什么?”顾思成唇瓣摩挲梁吟耳畔,轻声问,“做么?”

    梁吟蹙眉,“在这里?”

    “做么?”顾思成吻着她的脖颈。

    梁吟推他:“不做。”

    “你喜欢我么?”

    “喜欢。”

    “你有把我当作什么人的替代么?”顾思成牙齿厮磨着梁吟脖颈的皮肉。

    “替代?什么?没有。”

    “你可以让我相信么?”

    “怎么做让你相信?”顾思成一直咬人,梁吟扶着他脸推开他,暗色里认真望他。

    电影里传来一声尖利惨叫,漆黑山坡上,主角连滚带爬地逃避变态杀人犯的追逐,音响震天,伴着紧张的鼓点,梁吟耳边是顾思成压抑的低低的喘息。他慢慢地搂抱住她,用的力气极大,额头上青筋跳动。他低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不信任你,你可以原谅我么?”

    梁吟轻拍他的脊背,温缓说:“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喜欢你,即便你做了错事我也会原谅你。”

    顾思成头慢慢低下,从禁锢梁吟滑到梁吟怀里,额头挨在她肩窝说:“我想见你的亲人。”

    “我没有亲人。”

    “我想认识你的朋友。”

    “我没有朋友。”

    “我想进入你的生活。”

    “……”梁吟沉默一阵,柔声说,“你可以带我去见你的亲人和朋友,带我去你的生活,我也想知道你的。”

    顾思成闭着眼,握紧拳头,面部压抑着痛苦,声音颤抖说:“可是我也没有什么,这就是我的生活,现在的全全部部,你都在。”

    梁吟搂抱他,亲吻他的发顶,扶他抬头,脸颊挨碰他的脸颊,温度低得像碰到冰块般。梁吟目光专注:“嗯,我很开心拥有你。”

    梁吟握住顾思成的手,抚到他掌心有带湿迹的伤疤,抬到唇前尝到了血腥气。她直接拉着他出了影院,去药店买消毒水和药膏,坐在路边台阶上给他贴上创可贴。

    顾思成望着梁吟:“忘记拿大棉花糖了。”

    “嗯,再去买一个其他色的。”

    身后的广告牌正在播报强台风来袭,席卷伤害了多地,造成严重人员伤亡和经济物品损失。海水倒灌,大树倾折,临近城市的电网瘫痪……

    第36章

    喜欢你

    他们回到卖棉花糖的铺面, 摊主已经关门,只剩下挂了五颜六色小彩灯的移动餐车。梁吟拿出手机,顾思成低眸, 看清屏幕上她正输入“棉花糖的制作方法”。梁吟看了几个攻略,收好手机后往商场大门走, 顾思成跟上, 用没贴创可贴的手牵住她的手,十指紧扣。

    他们上到二楼超市, 梁吟在电器区逛了一圈, 又去玩具区。顾思成看见眼熟的幼稚拼图玩具,出租屋里梁吟给他买过同款,捏捏梁吟的手, 问:“为什么给我带玩具?”他俯身挨近梁吟耳朵,放轻音量,“成人玩具还能理解,儿童玩具是为什么?”

    梁吟见对面选购纸张的老人瞅见他们后瞬时垮下脸, 觉顾思成拍完艳照后放荡不少,不顾及旁人感受。答道:“小时候喜欢,现在不喜欢了, 但看见还是想买,买来不想玩所以给你玩。”

    “那我就想玩么?”

    梁吟目光没有愧疚, 道:“不想玩就扔掉。”

    她说完整个人一停,想起顾思成不久前说的觉得自己不喜欢他,试着放缓语气重说:“我想买,但觉买来无用所以没买。你来了之后我想有东西给你消磨时间, 就买了。”

    顾思成呼吸变轻,眼睫快速眨动几下, 移开了对视的目光。

    梁吟继续在玩具区逛,蹲下身,在最下方货架上发现了目标——棉花糖机。它属于儿童益智用品,售货员过来说可以打开看,梁吟便打开包装。这是一台梦幻公主风的机器,配色为芭比粉,搭配有粉、蓝、黄、绿等各色砂糖。她由着售货员装回机器,抱着比横向身体还大的包装箱站起来。顾思成从旁边推来推车,示意梁吟放下,“我们去逛些别的。”

    梁吟多是抱着目的才来超市,少有如此无目的的闲逛。她不喜欢人多、太明亮的地方,而超市是这样。顾思成一手推车,一手牵着她的手,他们又遇见那个老人,收到了一记白眼,还遇到一对搂抱着手臂的情侣,正面碰上时男的移目看了梁吟,女的移目看了顾思成,双方反应过来后又心虚地看向对方。

    女生语气威胁地问:“好看么?”

    男的:“啊?你问什么好不好看?我没看见啊。”

    他们错身时女生重重地“哼!”了一声。

    梁吟若有所思,问顾思成:“好看么?”

    顾思成:“好看。”

    梁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就是怪怪的。

    她学着那个女生,轻轻地“哼!”了一声。顾思成很快侧脸朝外,梁吟抬目是他红彤彤的耳朵。

    两人在偌大的超市绕了一圈,到了出口处收银台,对路过的商品没什么印象,推车里依然只有一台棉花糖机。付款后走出,商场多家店铺已关门,走在昏暗的灯光里,商场宽大的地板反着暗光。出门遇见超市的那对情侣在晃动的树影下相拥接吻,顾思成放下大机器,眼睛看梁吟,梁吟挨过来捧着他脸颊亲上唇瓣。

    风声缓急,夜晚愈凉,而唇间是火热的,不知不觉亲了一会儿,也许还比不过他们在出租屋的正常接吻时间,那对情侣已经结束,刻意走过来狠瞪他们一眼。

    到家时已经十一点多,梁吟拆开包装开始捣鼓,顾思成靠在墙上看她,小小地打了一个呵欠。他没说自己不想吃棉花糖,一口下去全是腻牙的糖精,他就是想看梁吟为自己麻烦。

    旁边一面还在熬药,正好药热好,梁吟几次试错弄出来一串五颜六色的花朵样棉花糖。她将其插在桌上架子里,顾思成喝药爱磨混时间,慢慢吞吞地喝一口药,再吃一溜棉花糖。

    梁吟找上睡衣去卫生间,放水洗澡,顾思成站在门口,在门锁轻轻拔了一下,门便开了。

    两人对对方身体不能更熟,梁吟的羞涩心淡了,问顾思成:“要一起么?”

    顾思成摇头:“我想看见你。”

    “那待会儿你洗澡,我也在门口看着么?”

    “嗯。”

    顾思成喝着苦药看梁吟,忘了配棉花糖。水流洒在阳台地板,洒在他的鞋上,也没管。

    到了顾思成洗澡,梁吟在门口擦着头发,一面目光向下,带暗示意味地说:“多搓搓。”

    “知道。”顾思成回视她。

    两人洗澡洗得身焦体躁,回房间后先倒水喝。梁吟倒了两杯水,顾思成刻意地先拿了她的杯子,于是梁吟只能喝顾思成的杯子。

    顾思成先坐上床,把床里侧软乎乎的玩偶抱在怀里,左边揉揉手,右边捏捏脸,眼睛沉静地盯梁吟。梁吟感觉他在拿玩偶当作自己来撒气。

    梁吟坐上他的腿,玩偶被放到了一旁,顾思成伸手搂着梁吟脊背和腰身,梁吟吻着他带茉莉香的脖颈。墙里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孩童啼哭,顾思成蹙眉,也亲上梁吟耳朵,孩子却越哭越大声。

    “那家人不哄孩子么?”他问。

    梁吟:“我去看看。”

    于是衣服都脱了的两人又穿上衣服,到了邻居家门口,敲门无人应。

    梁吟先打房东电话,房东让报警,里面只住了一个单亲妈妈。梁吟印象中那女孩年纪不大。报警后在门口等着,警方破门后发现昏死在卧室地板的女孩,孩童在婴儿床上啼哭不止。救护车很快到来,他们跟着一起送女孩上车,还拿了奶粉瓶带上孩童一起。医院待到半夜,为女孩垫交医药费,送她进抢救室,给孩子喂了奶粉,孩子依然在哭。

    顾思成感觉头昏心悸,看不清眼前,借梁吟手机给张星楠打电话:“过来看下孩子。”

    睡梦中的张星楠:“啊?孩子都生了?”动作这么快的么?

    把孩子和女孩转交给别人,顾思成跟着梁吟去附近的酒店休息。他躺上床闭着眼一动不动,梁吟看出他神情痛苦,不欲待在医院,轻轻揽着他帮他按揉脑袋。

    顾思成缓和一些后说:“忘了有没有说过,我去查过十一次疾病,结果都是不明原因的不治之症,检测报告单能堆厚厚一摞,我父亲,拿厚厚的检测报告单砸了我的头,我就不想活了。我不想再去医院。”

    他睁开眼,情态可怜地望梁吟,“我现在好难受,我的心一直在颤抖,我还想哭,我看见你就好想哭。”

    “怎么了?”梁吟抚摸他的眉眼。

    “工作……工作……”

    “这个玩笑太过分了么?”梁吟轻飘飘地说,“你以为那是什么,拍卖、淫的广告,去卖、淫?”

    顾思成抿唇不语,梁吟带着浓稠的眸色倾身,盯着他:“我想要你的照片,太想要了,我忍不住,正常的我已经不满足,我想看更亲近的,更暴露的。我拍的不够好,所以找别人拍。”

    梁吟抚摸着他的脸颊和脖颈,“拍照让你不开心了么?你喜欢我吗?你愿意为了我继续去拍照么?我设计好了组图,你今天才拍了几套呢。”

    顾思成弯了唇角,“有区别么?我还是在卖、淫,只是是独属于你的男妓。”

    梁吟眸光开始兴奋,她埋头亲吻他,二人脸相互倒错,“我难道不是属于你的妓、女?”梁吟气息扑在顾思成面部上侧。

    顾思成笑:“我认真地把你当女友,而你把我当男妓,还觉得我把你当妓、女。是这样么?”

    梁吟不语,专注地舔着他鼻梁。两人甚至能倒错地看见对方的眼睛,面部阻隔着看不真切。梁吟手指在顾思成发间轻揉着,喘息几次后问:“如果是,你要怎么样?”

    “那是么?”

    梁吟说:“我不知道。”

    顾思成叹息着回答她的问题:“我想你喜欢我,不止喜欢我的身体。”

    他的心叫嚣着不满足,怨天尤人是没有用的,他该想需要做什么来改变。内心稍清明了一些,却仍残留着焦灼,不上不下,难以安定,似有虫子爬进去啃咬,咬得痒而疼,肉缺了小瓣又一小瓣。

    “我是喜欢你的。”梁吟说着,自己都觉得空洞好笑。她心里是年少的冷漠的顾思成,那个顾思成看她一眼都足够她疯掉,而现在的顾思成把她身体里里外外干熟了她都还不满足。

    梁吟的手往前搓磨,“顾思成,我当然喜欢你,我甚至迷恋你,我从来没对别人这样过,你看,我没给别人亲手裹过棉花糖。”

    她说着纯情的话,做着不纯情的事。顾思成喘着粗气,一面嘴角笑开,汗滴滑落:“好过分啊,哈,梁吟。”

    梁吟抽空看他,他神情很糜艳,长得很糜艳,胸膛起伏幅度很大,看着她的眼神带一点埋怨,像钩子引着人想往里探。

    梁吟看清了他的脸,跟年少时不同,年少时冷而傲,现在好像融化了。年少时更稚嫩,拥有的都是极好的,成绩,家世,长相,甚至他交的女朋友都是无数人爱慕的校花;现在更深邃,无业,被家人放弃,长相可当牛郎头牌,交的女朋友是自己这样一个世俗上评价不好的女孩。

    梁吟替顾思成笑出来,“生病好可怜哦,好像一病就什么都没有了。”

    顾思成正经地回复梁吟一句:“所以要爱护身体。”

    梁吟手在顾思成肩膀揉着,跪着身俯下腰咬他,一面承诺:“生病是人之常情,去治病就好,别害怕,我会陪着你。”

    她咬的都是在电影院时顾思成咬的位置,一口一口加倍还了回来。顾思成想到梁吟平静外表下有睚眦的一面。梁吟咬得不轻,尝到了血肉组织,而顾思成不制止,在痛感中觉得满足。

    两人迷离了目光,抵死缠绵,彼此渴求,却又都不满足。

    “……”

    天色大亮,顾思成给在医院通宵的张星楠打电话,让买女士内衣内裤来。

    张星楠脑补了半天,什么残废总裁兽性大发撕破妻子衣服。他按要求买好衣服后送到酒店房间门口,敲门后离开,顾思成裹着浴巾去拿。

    张星楠想不到真相是,顾思成和梁吟争执半天,他想让张星楠给自己带衣服而后他出去帮梁吟买,而梁吟坚持:“你的内裤只能我买。”

    顾思成想到那些各具特色和功能的内裤:“……”行吧。

    他们去医院看望了邻居,梁吟先送顾思成去郑燃处,而后去美妆店。下班后她照例去接他,两人外面一起吃饭,回出租屋。

    顾思成裸着胸膛时,梁吟变戏法一般,从不知哪里抽出一条爱心型的玉挂坠,帮他系在脖子上。

    玉石冰凉,顾思成低头看,问:“什么时候买的?”

    “今天,”梁吟手指牵着玉挂坠看,道,“戴着和我做、爱。”

    顾思成问:“有什么寓意么?”

    梁吟没回答,心里想:提醒我,我喜欢你。

    第37章

    高档小区

    炽亮白光被人影挡住, 身上人汗珠滴落在脖颈间,心形吊坠前摇后摆,悬在梁吟眼前。她盯着吊坠, 脑袋被晃得有些晕,许久后反应过来不再盯着吊坠, 望见顾思成弯着的唇角。他将五指牢牢嵌入她的五指, 眼睛明亮而色彩纷杂,仔细凝望她模样, 他眼中的自己这时有些懵, 他大概是在笑这个。

    顾思成看了一会儿又专心动作,动作急切而明快,挨着她的身上热得像小狗软茸茸的皮毛, 梁吟感受到他的情绪也像小狗面对主人一样开怀。梁吟受影响而放松了大脑。

    “……”

    他们去到卫生间里,顾思成自后方揽着梁吟帮她清理身体,手臂环过她腰身,动作温缓, 灼热抵着她的后腰,梁吟以为他要做什么时,他关了水, 去门口盆里取了浴巾将她肩膀裹住,像照顾小孩似的牵起浴巾一角帮她擦拭水汽。梁吟被热水浸出了一身软意, 之前一直被人撑抱着没用什么力气,此时蔫蔫地犯困,由着他帮忙。

    顾思成自己还裸着,擦完身体又帮她擦头发, 梁吟小小地打了个呵欠,接过毛巾搭在自己肩膀, “你洗吧。”踏出卫生间的门。

    她站在门外不远处,睡裙套头穿好后又回过身望顾思成,一瞬,她犯困的眼睛不由得睁大了。顾思成的手伸向下,眼睛仔细凝望着她,身体站得松散,不时绷紧,脸和脖子红了大片,身上只有一个玉吊坠,眼神由清明逐渐步入迷离,张唇微喘息着,望着她的神情充满雾色。

    梁吟眼睛泛酸,却舍不得闭,观望着眼前的春宫,身体感到焦热。他在引诱她。故意在事后,她收拾好准备睡觉了。

    梁吟克制着欲望冲动,不想再洗澡。一面犯困,一面指节在台面上轻敲,把顾思成当睡前影片看。

    顾思成清理好后换上睡衣,低头看了吊坠几息,将其妥帖地塞进衣领里,贴着皮肤存放,他扬起脸看梁吟,朝她笑了一下,牵着她一起躺在床上,自后搂抱住她。

    熄了灯,梁吟主动问起来:“今天怎么样?”

    “你问照片的拍摄么?等成品出来了,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郑燃还要处理,还要等一段时间。”

    “喔,”顾思成在暗色里神色不明,“你认识他很久了么?”

    “嗯。”

    “他还追过你。”

    “嗯。”

    “他年纪是不是比我小?”

    “嗯,他24岁。”

    黑暗里,顾思成沉默一阵,“你觉得他长得怎么样?”

    梁吟想起顾思成之前在超市的回答:“好看。”

    顾思成手臂锢得紧了一些,半晌没再说话。他今天其实过得不太好。自从他知道拍照是梁吟和郑燃商量好的,拍照时又是另一种心境。

    郑燃的一切都有梁吟授意,他们是朋友。那些不堪的淫巧的东西,不是落在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眼中,而是被一个曾经的竞争者收入眼睛和相机里。郑燃喜欢过梁吟,追求过她,现在听从梁吟的话,和她商量各种色/情的道具、衣服,姿势、场景的准备,给她现任男友拍摄。顾思成此前听从安排是以为这是工作,后来听从安排心中一直有浓浓的不适感,他不知道梁吟是否意识到他和郑燃的微妙处境,不知道梁吟是否是刻意安排,拍摄时好像有一把锋利的刀刃在缓慢地摩挲他的心脏。

    ——“兄弟,吟奶奶救过你的命啊,你居然听她的来拍这个,啧啧,我敬你是条汉子。”

    ——“她没有要求我做多少事,只是那么一件,我当然该满足她的心意。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拍摄休息时郑燃和他闲聊,顾思成想,梁吟还真救过他的命。“以身相报”在戏文里出现,没想到还会发生在自己上。

    “你好像很信任他。”顾思成问。

    梁吟思索,“可能因为他和我做过相同的事,算是‘病友’吧。”

    梁吟在视奸顾思成的时候,发现郑燃尾随视奸她。那时的郑燃才19岁,在洗发店当学徒已经两年,他说他关注她很久了,从梁吟第一次去理发店他就深深被她的气质吸引,日思夜想,睡不着觉,这才做出出格举动,晚上跟踪她回家。正巧小巷子里不知谁藏了一根狼牙棒,梁吟抄起来就打,郑燃嗷嗷叫着“不喜欢了不喜欢了再也不喜欢了!”,抱头鼠窜。过后梁吟送他去医院,他手臂上缝了几针,梁吟赔医药费时两人加了联系方式。

    顾思成郁郁想还病友呢,同病相怜么,问:“他算你的朋友么?”

    梁吟执着:“我没有朋友。”

    “如果照片泄露出去呢?”

    顾思成感受到手臂环着的梁吟抖了一下,她平静又隐含兴奋的声音响起:“那就让大家知道你是我的人,你听我的话这么干。”

    顾思成轻笑:“玩字母圈么?你是主人我是小狗?”

    梁吟回过脸看他,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我不喜欢任何‘圈子’,不喜欢融入任何人。”

    “嗯。”顾思成回吻,揽着梁吟后脑勺吻得深入。

    风声呼啸,窗台阵阵作响,物品好像被震得晃动。

    顾思成停下亲吻,坐起身望窗台,道:“是台风么?这里楼层这么高,声音听起来有些危险。”

    梁吟目光沉沉地盯着窗外。

    顾思成下床去看窗子,问:“这房子结实么?隔音这么差,应该不太结实吧,窗子质量好么,要是破了,我们会被卷出去吧?”

    他爬回床上,钻回被窝揽着梁吟亲她脖子,图穷匕见:“我们要暂时换一个住处么?”

    “住哪里?”

    “台风应该要持续很多日,天天住宾馆也麻烦,我们去我曾经的住所吧,挑一个离这里不远的地方。”

    “好。”

    顾思成细数曾经属于自己、现在属于梁吟的房产,离这里较近的地方有三处,梁吟选了最近的一处,在一所高档小区内,顾思成说:“我还没去住过,不过里面有人按时打扫卫生。”

    “那你平时住哪里?”

    “远郊的一栋别墅,我父亲送我的二十一岁生日礼物,”他声音有迟疑,“因为是我父亲送的,也许以后他想要我归还,所以不在划分给你的那部分里。那里环境不错,但是最近台风可能会更不安全,等以后我们一起去看看。”

    “好。”梁吟想到顾思成保留的那一部分资产,也许全是他父亲送的。不是什么可能有风险,而纯粹是舍不得。

    第二天,两人吃完饭后回出租屋收拾了些衣物,去到顾思成所说的质量好些的小区。

    小区绿化充足,门口保安向他们点头示意。顾思成看到几栋单元楼略懵,拨号给张星楠让查查房子在几栋几号,他买的时候随意,忘了。进A栋电梯到四楼,一层只有一户,顾思成输入密码,告诉梁吟:“录个指纹。”

    密码只有四位数,梁吟问:“谁的生日?”

    顾思成略尴尬,回:“我父亲的。”

    梁吟盯他几秒,评价:“爸宝男。”

    顾思成不满地眯起眼,“只是好记。我小时候以为流行用亲人的生日做密码,就什么都设成他的。这么多年成习惯了也没改。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我改成你的。”

    梁吟录好指纹,开了门,进屋把顾思成甩在后面,道:“我不当你爸爸。”

    顾思成跟着进门,开了灯,见这房子宽阔,蹙起眉,觉得不适应,他不太喜欢,嫌弃道:“太冷清了,没有人气。”

    “没住过人怎么有人气?”

    梁吟在宽大的客厅转了一圈,见占了半面墙的液晶屏电视机,忍不住坐在对面柔软沙发上,身子下陷,脚搭上桌子,想追剧。顾思成坐到她旁边,按住她拿遥控板的手,说:“先去卧房看看。”

    梁吟瞅他拎着几袋生活用品,应允了,起身一起去卧房。卧房很大,旁边有衣帽间,左边挂满衣服,右边空着,把他俩几袋子衣服挂进右边橱窗,依然空落落的,被左边称得愈可怜。

    梁吟饶有兴趣地在左边衣柜浏览,抽出一件在顾思成身上比划,很合身的正装。她把衣服丢在顾思成身上,又翻看抽屉里的配饰,领带,领带夹,袖扣,皮带,袜子,梁吟眉梢微动,还看到吊袜带,衬衫夹,背带夹,袖箍。

    顾思成眼皮一跳,开始解释:“这些我没穿过……”

    “穿给我看。”梁吟开始遗憾,她捡他回出租屋那天,顾思成穿着一身正装,却没有搭配很多配饰,平白少了很多趣味。

    她一样样扫过着,决定:“我帮你选吧。”

    顾思成叹息一声,主动把厚外套脱下挂在衣架,身上衣服褪下放进脏衣篓。他穿上梁吟递来的衬衫,一粒粒扣上扣子,又往大腿上扣衬衫夹,夹住衣服下摆,穿长筒的黑色丝袜,在小腿套上吊袜带夹住,穿上裤子,却没拉上拉链,而直接系上腰带。手臂上戴袖箍,勒住紧实的手臂肌肉,打上领带,套上外套,穿上鞋子,整理得整齐,再戴上梁吟选的蓝宝石袖扣,看起来人模人样。

    顾思成看镜子中的自己,梁吟站在他身前侧方,亦看着镜子里的他。

    顾思成动了动手臂,笑道:“以前总有应酬,要面对下属,正正板板地穿了很多年正装,其实一点都不好穿。”

    梁吟不语。她带着狎昵心思要顾思成换上衣服,而他真的换上,一种他身上淡淡的悲意亦传递到她的身上。他为了他的事业忙忙碌碌很多年,最终落得被抛弃和放弃的下场。梁吟见过无数次穿着正装的总裁顾思成走进大厦,他西装笔挺,走路带风,头如他年少时一样是昂着的,现在看着总有些萎靡,眉眼间的光彩不复从前。

    顾思成看见梁吟眼中对他的同情,反而笑得愈灿烂,自后揽着她,下巴搭在她的肩膀,说:“不必为我难过,我不喜欢以前那种日子,脱离了正好。”

    梁吟不言语。两人又去其它地方收拾整理,梁吟见顾思成把她的几个玩偶也带来了,认认真真摆放在床侧。他每次弯身时没拉拉链的裤子里内裤若隐若现,梁吟见了,觉他最近总勾引自己。

    两人带了常用品牌的避孕套,顾思成拉开床头柜欲放进去时,发现里面满满一抽屉避孕套盒子:“……谁给准备的?”

    他仰头看梁吟,辩解:“我以前私生活真的不混乱。”

    梁吟相信,因为顾思成曾经敢直接带自己去常住酒店,不怕前台经理说漏嘴。而且还有一个佐证,梁吟后来才知道,最初几次欢爱顾思成技术差得可以,现在才有些长进。她不表态,只是看这个房间的绿植和花束,有若有若无的馨香,在没有人气的地方带来些生机的味道。

    她去看浴室,浴室里有一个下陷的不规则多边形浴池,还有一个浴缸,让人看着就很想泡澡,面积已经超过她的出租屋。她问身后的顾思成:“你住的那栋别墅浴室也这么大么?”

    顾思成轻咳一声:“比这大。因为在林间,有一扇落地窗可以看见外面风景。”

    梁吟后知后觉读懂了顾思成初见她出租屋时候的眼神。暴雨中,他本来答应跟她回家,可是一看见屋子就退缩了,说“感谢收留,不便打扰”,在那时候的他眼里,大概这是被收留进“卫生间”吧。

    梁吟想着露出笑意,她喜欢委屈一只名贵猫猫去到她的生活。

    两人留在浴室洗漱,梁吟解下顾思成换上的一样样配饰,吻上他颤抖长睫上方的眼皮。又想到:“你以前住在远郊,点不了外卖吧。”

    “嗯,以前过了饭点就不吃饭。”这个顾思成之前同梁吟说过。

    “挨饿,可怜。”梁吟揉他的耳朵,看见前方明亮镜子里相拥的他们,顾思成耳朵被揉得通红。

    “对着镜子做、爱么?”梁吟喃喃。

    顾思成回身发现这面大镜子,又看正对着镜子的浴池,感慨:“谁设计的啊?”

    “可以试试设计人准备的避孕套。”

    顾思成脸颊在梁吟脖颈摩挲,答应:“我去拿。”

    尺寸准备的很齐全,他挑了几盒来给梁吟选。梁吟坐在浴池旁灰色垫子上挑选时,仰起脸朝顾思成笑了,笑容有些烂漫:“像过家家一样。”

    他们坐在两个挨得不远不近的垫子上,头对着头,埋首选地上一排避孕套盒子,叫梁吟想起年幼时孩童过家家,也是这样挑东西。

    顾思成看她的笑容怔愣,梁吟素白的面色被水汽蒸染成粉色,笑容像年少的女孩子,少了平日里很多严肃与冷静。他甚至觉得他们这时候正准备做的事是诱骗,是欺负,升起负罪感。

    “我们曾经认识么?我怎么感觉自己诱骗了一个无知的少女?”

    梁吟想,这是诱骗么?年少的顾思成给没有人要的她身上披了衣服,丢下一书包第二天要交的作业,夜晚背着脏兮兮的她去找医院,到处排队忙活,给她找医生,坐在她的病床前,眸子温和笑着给她喂吹凉的温粥,借给她手机报警,陪着她去警局,给她留了几万块做补偿费。从头到尾,没互换名姓,只一声“同学”做称呼,把她忘个干净,当作寻常遇见。

    梁吟莫名委屈,凝望着他,说:“对,你诱骗的。”

    台风呼啸,撞击窗户,顾思成听见自己撞击胸腔的心音,眉眼几度缓眨,几乎听不见自己声音,缓缓问:“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梁吟的回应是搂住他脖颈,狠狠咬上他嘴唇。顾思成想自己肩膀脖颈上的伤还没好,又要添新伤。他回应着梁吟的吻,在血气里试图安抚她,又问一遍:“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第38章

    粘稠

    室内温暖, 水汽氤氲,耳边室外的风声猛烈撞击,唇间微甜的津液混杂腥味的血, 梁吟舔舐着顾思成柔软唇瓣上的伤口,渐渐平复下来, 回道:“三个多月前。”

    顾思成凝望梁吟, 她的眼睛像黑琉璃,专注望着人, 带一丝小狐狸般的狡黠。他意识到梁吟并未说谎, 认识需得互换姓名,而不是梁吟认识他,他却不认识梁吟。是他的问话出了错。

    他失笑, 朝梁吟轻眨眼,凑近身子,挨近她鼻息,手搭在她曲向侧方的膝盖上, 一面摩挲,一面缓缓向上移,问:“那我如何诱骗你的?”

    梁吟盯着他说话的唇瓣, 面颊泛红,垂眸一瞬, 改了口:“你没有诱骗我。”

    “奥,我没有诱骗你。”顾思成不自禁伸手揽了梁吟腰一下,反应过来后又稍稍后退。他忍不住笑,明了, 梁吟在说假话,真可爱, 说谎时不看着人的眼睛。

    梁吟不想说,他不是非得逼迫梁吟去承认什么,坦诚道:“我只是觉得见过你年少的时候,偶尔对你有股熟悉感,仔细想想,你年少时不会对我这样笑吧。”

    “嗯?”

    顾思成捧着梁吟的脸转向,示意她望镜子。大块防雾镜中,对坐着的人影清晰,梁吟脸上没什么表情,情态慵懒,姿态放松,腰身微微朝前塌了一个弧度,像是想挨靠在身前人手臂和怀抱里。她嘴角没有笑,但眉眼和缓,眼尾微翘,有迷离的笑的模样。梁吟蹙眉,对自己这幅模样感到陌生,整整表情,想恢复正常样子,但怎样看都有笑意。

    镜中,顾思成毫不掩饰嘴角的笑意和喜慕,一指撑着她下巴,其他手指摩挲揉按她的颊肉,眼睛温和浅笑,但一刻不移地盯着镜中的她,显露出明晃晃的占有欲望,嘴角的血色给他添了几分蛊惑魅态。

    梁吟领会到,他们这么久都没干“正事”,而一直坐这里调情。她目光想移向那一排盒子,但脸颊又被顾思成扶回对着镜子。二人隔着镜子对视,顾思成转头挨在她耳侧,缱绻地说:“阿吟,我喜欢你。”

    他说得温柔腻人,镜子里梁吟可以看见他完整的侧颜,长睫半垂,眸子低望着她,高挺的鼻梁在她脸颊轻蹭。湿热的浴室再宽广,水汽这时候也溺人。

    顾思成的肢体和眼神并未放松,箍着梁吟,叫梁吟只能看镜子,好似是逼供,要梁吟清楚明晰地看清她对他的感受。

    梁吟顺从地看去,隔着层层白色的雾气,看不真切。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思考。她专注沉溺在这种感受,顾思成在她身边陪着她,会对她表达爱意,她觉得各方面都很舒服。

    顾思成没等到更多的回答,转头看见梁吟像只餍足的猫咪一样眯着眼,抬着下巴发呆,好像等待着人类抚摸她皮毛和挠挠她下巴。顾思成轻笑,寻思她和自己不在一个频道,随便拿了一盒,当着梁吟的面拆开戴上,把其它的扫向后。梁吟敛眸看着,微挺身,稍稍来了些兴致。顾思成想到一个不太妥当的形容,“馋猫。”因不好意思而说得小声。

    梁吟听清了,掀起眼睫看他,“你是说我馋你这根……”

    “我没说。”顾思成打断,眉微扬。

    梁吟继续看他,一秒,两秒,舔咬了下嘴唇,道:“我确实馋。”

    顾思成扭头想避开缓一缓,却见镜中自己赤红的脸,又往另一边躲,可池水炙烫,烤得他面颊愈热。他忍着热气看回梁吟,说:“我想提供温泉服务。”

    “包含哪些项目?”

    顾思成跪起身靠近,帮梁吟宽衣,衣物仔细叠好,抱她入池中,自后揽着她,刻意而不熟悉地哄问:“累了么?我帮你按摩。”

    梁吟眼尾始终带了上翘的弧度,微微点头。顾思成拆下她发间的皮筋,帮她重新往上绑了一个发髻。五指从她脖颈往下按,在肩背认认真真地捏按了一会儿,力道适宜,梁吟夸赞:“你是好技师。”

    “嗯,”顾思成应答,往旁拿了一个没用过的灰坐垫,叠了自己衣物在其上,示意梁吟,“你靠过来,力道均匀一些。”

    梁吟仰面躺下,脸对着顾思成。在梁吟不解的神情中,顾思成放轻呼吸,坐她身侧,弯下身,挤了沐浴露到她身上,缓缓揉按。他神情刻意端得正经,力道放得轻,圈圈揉过,梁吟受痒意折磨而把头歪向一边,脖颈红了大片。

    “……”

    梁吟觉全身里外都被蒸软了,中间甚至抑不住喘息声,他真的进步许多,懂得绵长地使人舒服。她一步都不想动,最后是顾思成抱她回床上。床铺又大又软,被单有清新且淡香的味道,她陷入即想睡觉了。

    顾思成出卧室门去转了一圈又回到她身边,蹲床边喊醒她:“旁边书房有电脑,我可以用电脑么?”

    梁吟勉强睁眼,抬手揉揉他头发,问:“你要做什么?”

    “也不做什么,可能有新闻可以看看,旁人联系处理文件时只有老年机不太方便,”他顿了顿,“如果你不想让我看外界,我就不看。”

    “随便。”

    梁吟合上眼皮,松开手。顾思成握住她下落的手,将其仔细塞回被窝,轻声应道:“谢谢主人。”

    梁吟又睁开眼,看清浴袍下,顾思成这时是跪在床边的,瞌睡都有些醒了。顾思成脸红地辩解道:“出租屋过道太窄,跪不下。”

    “跪什么?”梁吟想,拍几天艳照怎么把顾思成调成这样了,问,“还想做?”

    顾思成忸怩:“这床大,比较放得开,但今天还是不要了,你知道边际效用递减么?再做下去器官容易麻木,不如前几次满足,还可能有损伤成负数。”

    梁吟:“……”知识是让你用在这方面么?

    房间宽敞,但心理上弥漫着的气味不比出租屋淡。梁吟睡得昏昏沉沉,梦到有条蛇缠着自己,从后背爬到前胸,又从腿下钻出来。她醒过来,发现只是顾思成抱着她。她拍开顾思成手臂,但不多久醒来又是箍在她身上的。梁吟认真思考分房睡的问题。

    想了半天,寂静黑暗里,梁吟轻声问:“你是故意的么?”

    无人回答。

    她转回去,想捂顾思成口鼻弄醒他,顿了顿,还是只看着他睡颜,缓缓挨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亲。

    天明,梁吟浑身酸软,几乎爬不下床。她凭着意志力坐起来,而顾思成一醒过来,即在后方扰乱她的意志力。

    “休息一天吧,就一天。”

    他伸手过去拉梁吟,在梁吟屁股上摸了一把。梁吟回头白了他一眼,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不一会儿,敞着大半胸膛、衣衫不整的顾思成出现在她身旁,目光在她上下逡巡,“半天,休息半天可以么?下午再去上班。”

    梁吟不理他,低着头洗漱。顾思成也拿口缸,三几下洗漱完,说:“那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给你准备早点。”

    他挨过来想亲梁吟一口,但梁吟满口泡沫,给他推出门了。

    梁吟心中觉顾思成在开玩笑,等洗漱完去吃饭,发现他果真在“开玩笑”。偌大的餐厅饭桌上摆着两个盘子,盘子里孤零零地各装了一个煎鸡蛋。顾思成“死猪不怕开水烫”般坐其中一个盘前,笑眯眯地说:“将就些吃吧,这里没面条,我只会这个。”

    梁吟眉毛垮成了一条线,但还是拿起筷子,把这毫无技术含量但也许代表着“爱”的爱心煎蛋吃干净。

    顾思成边吃边看着她,保证:“我会学做健康好吃的早点。”

    梁吟心道如果有天分早就学会了,就像她一样。

    吃完早点,顾思成收了碗放洗碗机,收整好跟着梁吟一起出门,两人乘坐几站公交车,再走一段路,到达郑燃的理发店。梁吟离开,顾思成目光粘稠地在她背上凝了好一会儿。

    郑燃刚起床开了大门,头发乱糟糟的,在大院里放水洗脸。顾思成站他旁边,跟他闲扯:“你有妹妹么?”

    “有。”

    “你妹妹多大了?”

    “小学二年级,八岁。”

    “那只小乌龟是你妹妹的么?”

    “是。”

    “你给买的么?”

    “我奶奶买的。”

    “你有姐姐么?”

    “有。”

    “你姐姐多少岁?”

    “三十了。”

    “她做什么工作的?”

    “城里面当牙医,我们家的骄傲。”

    “你知道梁吟做什么工作的么?”

    “她搞……”郑燃正在漱口,呛了一下,几下把口漱好,拿过毛巾擦了一把脸,起身,“兄弟,你问梁吟你就问梁吟,你扯我姐姐妹妹干啥呢?”

    顾思成脸不红心不跳,继续问:“你知道她学什么专业出身么?”

    郑燃不在意地答:“生物医药什么的。”

    “她工作地点叫什么?”

    “琳姐美容店。”

    “我知道安琳,她和我说过。那里工作很严格么,怎么一个月都不放假,她天天都去?”

    “严格个屁,鸟屎都没有。营不营业的,看琳姐心情。”

    顾思成敛目思索:“如果不营业的话,梁吟会去哪里?”

    郑燃拿起扫把和撮箕,“兄弟,梁吟又不是我女朋友,我怎么知道?我真知道你还放心啊?我和梁吟不熟,你别什么都来问我。”

    郑燃出门去,大风吹来许多垃圾和灰尘堆在树坑,他把自家理发店门口打扫完,连旁边门店的一起扫。顾思成杵旁边看郑燃劳作,整条街不见几个人,早晨即天色昏黄。

    郑燃忽然抬起头,接上断了一会儿的话题:“不过她挺神秘的,我以前甚至怀疑过她是鬼。不瞒你说,我因为爱慕跟踪过她一段时间,每次一到张二家那个拐角她就不见了,我怎么都找不到,奇怪了,附近又没什么可以躲的地方。这件事我到现在都没弄清楚,想起来就浑身冷飕飕的。”

    “张二家在哪里?”

    顾思成问清楚地点记下来。问完这些,又问:“梁吟不会怪罪你告诉我这些么?”这算不算是一种出卖行为?

    “你是情报分子么?梁吟是什么有钱高官么?都普通小老百姓,零个人在意,这么些年了,我想和人说说这件诡异事都无法,我身边没有人认识梁吟,我都无从说起,兄弟,你是第一个好奇的。”

    郑燃用没拿扫把的那只手拍拍顾思成的肩膀,摇头叹道:“这些东西都要来问我,你们小情侣就不能坦诚一点,你们这样我怎么喝喜酒?”

    第39章

    咳得像发病一样

    午间休息时, 顾思成算好时间给罗昕然打电话,她那边应该正是早晨。

    电话接通,随人声一起传来的是鸟鸣风声:“你好。”

    “昕然。”

    罗昕然顿了顿, 问:“哥?”

    “嗯。”

    罗昕然揉揉睡僵的脸,走出画室, 手扶在走廊的石质栏杆, 抬目望廊外大片风中摇曳的森林,“我记得这好像是几年来哥第一次给我打电话, 有什么事么?”

    “年关了, 你要回国了吗?我想和你见一面,带你见个人。”

    “我这里事情还没忙完,恐怕要等除夕前一两天才回。见什么人?我猜猜, 哥要结婚了么,带我见大嫂。”

    顾思成短暂沉默,顺着罗昕然的话思考了下,婚姻是经济和社会制度, 他和梁吟没有需要整合的财产或收入,也没有繁衍后代的打算,没有必要结婚, 况且梁吟不一定愿意和他结婚。但顾思成回道:“嗯。”

    “那我们依然过年见吧。”

    “好。”

    通话挂断,顾思成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天旭。”

    对面立即答:“思成?”

    “嗯,最近有时间么,想和你聚聚,带你见我女朋友。”

    “……???”温天旭正在办公室隔间休息, 坐起身反应了几秒,怀疑自己没睡醒, “我当然有时间,时间地点你定好之后告诉我。思成,你……算了,见面再说。”

    温天旭和顾思成是多年好友,前段时间他听说顾思成职位变动,知道这对好友意味着什么,心中担忧,但一直没联系上他,直到不久前张星楠来信息报平安,却告知说顾思成拒绝见他们。温天旭一直以为顾思成是去什么地方开解心情了,时近年关,他自己忙得脚不沾地,但见顾思成的时间必须抽出来。那忽然冒出来的女朋友,温天旭听见都觉诡异的程度,这么些年,他亲眼见证顾思成搞砸十几桩约会,女方对他的评价没一个好的,他们都嘲这是“注孤生”,但顾思成消失几个月,居然悄悄把名下大部分财产转让给一个没听过名字的人,大概就是这位女朋友。温天旭生气地想,好友必然是被骗财骗身骗心了,待见面他要好好会会这女子,揭穿她的真面目。

    “好。”顾思成应道。

    郑燃正在厨房炒菜,往院里嚎了一嗓子“吃饭了!”,顾思成挂断通话,转到厨房餐桌旁坐下,郑燃边上菜边吐槽:“吟奶奶拿我这里当少儿托管所,让我看孩子。”

    顾思成没生气,反而温和问:“她怎么和你说的?”

    “付我钱,让我帮你拍照片,留你在我这里待到她来接。”

    顾思成笑:“有嘱咐别让我乱跑么?”

    郑燃眼神闪躲:“……还真有。”

    郑燃埋头扒饭,吃了半碗后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来,眼睛直视,语气认真道:“兄弟,吟奶奶是不是威胁强迫你了?她的行为,我的行为,我也不懂多少法律,你说,我们看着你不让走,是不是非法拘禁?”

    顾思成假意思索:“看个人意愿吧,我是愿意的。”

    郑燃把饭吃完,放下筷子,去屋里拿了一剂针药摆在桌上,说:“吟奶奶说,你非要跑就给你来一针。”

    顾思成:“……”寒毛直竖,果然还是不习惯梁吟的变态。

    郑燃把药剂推给他:“我想清楚了,虽然吟奶奶给我钱,但我是根正苗红好青年,我可不能为了钱做缺德事。”

    顾思成把药剂推还给郑燃,“你收起来,她只是怕我离开,有药剂心里会安稳一些。我不会让你为难和损财的,我不逃跑,就在这里等她来接。”

    郑燃不明白顾思成想法,但冲他比个大拇指:“兄弟,你是这个。”把药收回了。

    下午时候,梁吟到理发店,顾思成跟着她一起去吃饭,他们另找了家饭店,用饭时,顾思成问:“待会儿要去逛逛么?住处附近有个公园,路过时我觉得风景还不错。”

    顾思成挑剔地又只点了一碗粥,其它菜品是梁吟帮他点的。

    梁吟抬眼,神情奇怪问:“外面风很大,你确定要出去逛么?”

    顾思成沉默,他没想起来,他看外界一直比较奇怪,有无暴风相差不大。他本打算逛公园时说这件事,现在只能提前说了:“你什么时候有空闲,我想带你见我的朋友。等过年时候,我们再去见我的家人。”

    他神情很认真,梁吟愣了下,“我每天下班之后都有时间。”

    她反应过来,顾思成知道她的空闲时间,不是真问她是否空闲,而是问她愿不愿意去见面。梁吟上次在电影院那样说是看顾思成不开心哄他的,心里其实对见他的家人和朋友没多少感受,不期待,甚至隐隐觉得没必要。她只想见顾思成。

    梁吟垂下眼:“你安排吧。”

    忽然,她手握着筷子,捏紧,身体紧绷,传来过电般痉挛的感受。顾思成一直注意着梁吟,见异状立即起身坐到她旁边,握住她掐筷子的手,半揽她到怀里,问:“怎么了?”

    梁吟摇头,睫毛低垂,贴着顾思成身体即感觉好一些。她说:“瘾发作了。”

    顾思成不解:“什么瘾?”

    梁吟退开一些,沉沉望顾思成,道:“对你的瘾。”

    顾思成判断梁吟是否在开玩笑,答案竟然是没有。她的躯体化反应居然真的是因为想和自己亲近。匪夷所思,顾思成问:“皮肤饥渴症?性瘾?分离焦虑障碍?还是其它精神疾病?”

    梁吟不答,在顾思成喉结亲了一下,推开他,“继续吃饭。”

    顾思成整个人都不好了,回到座位,把尝不出味道的饭菜很快吃完,便一直看着梁吟吃。他心中十分后悔搬家了,现在回家还要坐几站公交车,不如以前走路回去方便快速。

    刚进家门,两人像几年没开荤般饥渴难耐地捧着对面脸亲起来,先是顾思成背撞在墙上,又是梁吟被抱起来背抵着置物柜,顾思成手端着她臀部,她腿盘在顾思成腰间。两人压着彼此亲了许久,按着要往下时,发现衣服都忘了脱。

    顾思成粗喘着气望梁吟,她脖颈和脸颊被亲出红印子,冒着热气好像引人继续去亲吮。顾思成想到自己的病,觉得自己这辈子是到死都不能戒色了。再想曾经,明明他是个连解决生理问题都很规律的人,现在怎么……嗯,现在也规律。

    他抱着梁吟回卧室,松开一只手去开灯,梁吟安静地搂着他脖子,任他几步路把自己放床上,床上坐好,看他火急火燎地脱衣服钻浴室去了。

    轻轻的一声“砰”,顾思成顺手关了门。

    梁吟听着淋浴的水声,慢慢站起身,轻手轻脚地离开卧房,下短台阶去厨房,打开冰箱里层的一个小盒子,拿出几管试剂,开盖喝。她将小小的试剂瓶盖好后放进衣兜,小盒子封好推回原位,站起身,和厨房透明玻璃后的顾思成脸对脸。

    “……”

    顾思成身上是未擦干的水汽,头发滴着水,下身浴巾随意系了一角,光着脚,他面色平静地走过来,伸手从梁吟衣兜掏出小拇指长度的小瓶子,瓶身没有任何标签,液体呈棕绿色,他开盖听了听声音,嗅了嗅气味,确定和曾经蒙着眼尝过的是同一种。

    他问梁吟:“这是你的药,因为搬家,剂量更大的没带来,小剂量的没那么管用,所以抑不住你的‘瘾’。”

    “嗯。”梁吟无所谓地承认了,眼睛平直地看前方,神情不爽。

    顾思成把小瓶装回她衣兜,弯身看她,轻轻说:“对不起,我好奇而已,你的瘾会传染么?”

    顾思成有很多问题想问梁吟,比如她为什么屈就于一个不适合的工作,为什么每天打着上班的旗号有一部分时间消失不见,为什么持有各种管制的药物,为什么精神“不正常”,好像有些病态,为什么望人的眼中时常隔着很深的郁色,好像仍面对着未解决之事。

    可顾思成最终只玩笑般问出这句,如初遇时梁吟询问他的病是否会传染一样。

    梁吟不答,顾思成自己加上:“可我觉得被‘传染’了,我好像也对你有瘾。”

    他小心地伸手去揽梁吟腰身,梁吟拍开他的手,力气不小,发出清脆一声响。梁吟把衣兜里的小瓶子扔进垃圾桶,步伐声略重地转身回卧室。顾思成跟在她身后,见她抱起一个枕头和一个玩偶,赶忙接过来,抱着枕头和玩偶,被梁吟推脊背推出了屋子。

    “砰”一声,门关上反锁。

    顾思成:“……”

    “阿吟,我外面没衣服。”他敲敲门。

    “今晚上不做了么?”他又敲敲门。

    “我错了,我没有别的意思,”他不敲门了,挨着门板说,“我就是觉得可能你也在吃药,可能你和我一样在某些方面是有异常的,可能我们是‘同类’,我并不孤单。”

    他又等了一会儿,听里面没声响,转身去把枕头和玩偶放到客房,穿上拖鞋,在客房卫生间里擦干身上水汽,找到条新浴巾裹着下身,转头去书房打开电脑。

    他先查了琳姐美容店的位置,对它位处于自己曾经公司的正对面竟然毫不意外,他跳桥时遇上梁吟,说明梁吟也在那附近工作。又翻看他家公司最近的动态,想想这些战略怎么样更加完善。还搜了搜自家的娱乐新闻,看见最顶上的一个,顾董事长的二儿子、他的便宜弟弟顾思耀要过成人礼了,邀请了很多合作伙伴。

    顾思成懒得往下翻了,想了想冰箱有的菜品,看起了早餐食谱。他虽然不太尝得出味道,但能感受到郑燃做菜应该还不错。平心而论,郑燃五官端正,年轻活力足,为人良善,给老人免费剪头发,帮邻居打扫卫生,对他这个“情敌”没什么苛待,做饭好吃,脚踏实地地工作。顾思成居安思危,觉得梁吟不一定只能选择自己。

    他一碰到电脑就好像回到从前的工作状态,不知时间流逝,总能找到一些事情做,认认真真地研究一些自以为重要的问题。直到打了个喷嚏,才发现不知不觉深夜了,他居然就系着条浴巾一直坐在这里看电脑,暖气也抵不住他冻得直打喷嚏。

    他看眼时间,平时常有做/爱到这时候,所以现在也不算晚。去到梁吟门口,试着扭了扭门锁,发现扭不开后,刻意地咳了起来。

    虽然梁吟明天一定去“上班”,他做好早点等她就是。但顾思成不想一个人睡觉,于是大半夜在梁吟卧房门外咳得像发病一样。

    第40章

    各自童年

    顾思成刚咳了一串, 门即被从里拉开,他抬目惊讶地望一身睡衣、睡得暖融融的梁吟,这开门速度太出乎意料, 早知道就早些过来咳了。

    梁吟见顾思成咳嗽停了,几秒后发现咳嗽居然是装的。她面无表情地陈述:“我以为你真的发病了。”

    顾思成瞬时愧疚:“对不起, 我没有发病, 我只是想要你开门,你不要担心。”他想去牵着梁吟的手, 但怕惹她更生气, 于是木头般杵在原地,眼睛一直冲着她眨。

    梁吟垂下眼睫,心中为自己叹了一口气, 把顾思成牵进屋子,关了门,又牵着他往床边走。

    顾思成轻易地就躺上暖和的大床,不可思议地问:“你不生气了么?”

    “生气。”

    “那为什么带我进来?”

    梁吟回:“因为我不争气, 我看到一个长得好看、只围了浴巾身材不错的裸体帅哥站在我门口,还是我喜欢的那个,我忍不了。”

    顾思成品悟了一下这话, 既开心又不开心。他酸酸地说:“喔,是喜欢的裸体的帅哥就行了么?”

    梁吟思考了瞬, “得是你。”

    “那我肥头大耳胡子拉碴挺个大啤酒肚发福了呢?”

    梁吟轻轻蹙眉:“恶心。”

    顾思成:“……哦。”

    他想,如果梁吟是个长得丑陋的女孩子,他会喜欢梁吟么?他会想和她做/爱么,他会跟着她回家么?大概也都不会。光是想想, 一个丑陋的女人囚禁他给他下药想强迫他跟她做/爱,嘶, 想想都不太能接受,可能直接去跳三十楼了。

    此话题论过,顾思成大胆地伸手搂抱梁吟,她湿热的呼吸落在自己脖颈间和耳侧,顾思成隔着她柔软的头发抚摸她后脖颈,问:“你生气可以骂我一顿或打我一顿么?我想和你睡觉,不想被关到门外。”

    梁吟:“可是你恋痛,打你骂你也许你还笑得出来。”

    “嗯,也是,可这不怪我,我小时候天天挨家暴,长大了好像不疼都不适应。”

    顾思成语气诙谐,梁吟一时弄不懂是否是玩笑,问:“真的么?”

    两人胸口挨着,起伏在一起,呼吸相错,温热互相传递。顾思成语气并不难过,轻柔地哄恋人般:“真的,你不知道,我原来在学校里可是第一名,每次都是,因为不考第一名要挨打,要被关小黑屋。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母亲不爱我,我父亲也不爱我,他们拿我当一个冷冰冰的继承者,于是我也只想做一个冷冰冰的继承者。我不想挨打,我很害怕,因为我知道他们不会对我手软,我每次考试前都绷紧神经想,我不能不是第一名,看见试题又会松一口气,因为我全都会做,我好像在题目里陷了成百上千遍,全都老熟人了。”

    顾思成像讲故事般,可是梁吟知道是真的,她曾经旁观顾思成和魏妍的早恋,魏妍总惨兮兮地和人抱怨自己的情敌不是人而是学习,她在一定程度上离经叛道,但不得不遵守世俗一些守则——不要去打扰正在认真学习的人。

    梁吟不理解:“你很好,为什么不爱你?”

    “可能他们不懂得爱别人吧,就算是自己生的也一样。他们逐利,是很自私的人。”顾思成悄悄在梁吟脖颈亲了一口。

    梁吟没注意到,正在费劲思考:“我的父母曾经爱我,他们外出劳作回来,全身都是汗,听我哭诉同学嘲笑我没去过游乐园,换身衣服就抱着我去外面的小摊,给我抱上旋转木马,说‘小吟,这下你来过游乐园了,回去和他们说你来过了,你爸爸妈妈带你来的’。上美术课,老师让买水彩笔,我不敢和爸爸妈妈说,因为他们没有钱。课上我低着头拿铅笔画画,听见有人敲窗子,我抬头看是我爸爸,他从窗子给我递进来一盒新的二十四色的水彩笔,他是听同学家长说要带水彩笔,特地从工地跑来给我买的,他只耽搁了两个小时,那天他工作到晚上,但只拿到了三分之一的工钱,其它都被扣光了,我一直觉得是我的错,我没有提前告诉他们要带水彩笔。”

    梁吟不能理解:“他们是忽然之间不爱我的。他们走的时候只是说出去打工,每隔一久就给我汇钱打电话,我等了很多年,他们没有回来,渐渐没了音信。后来我听过最多的话是他们毁了我,因为他们的离开导致我情感障碍,可我不太有感觉,我记得他们曾经很爱我,后来不爱可能是因为我们家欠债太多太穷了,他们又有了另一个孩子,而我是个没用的赔钱货女孩。”

    顾思成亲不下去了,又觉得亲吻梁吟是欺负一个幼稚的孩童。他虚虚地搂抱着她,问:“要找找他们在什么地方么?”

    梁吟摇头:“不找,他们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们了。我早就能够打工养活我自己,不需要他们了。”

    梁吟又想起魏妍,魏妍是个金枝玉叶所有人都宠爱的女孩,因是同班同学,梁吟总远远地看着魏妍,她那么漂亮,那么任性,全世界都围着她捧着她,梁吟羡慕甚至嫉妒魏妍。那时在梁吟心目中,魏妍是她最喜欢最关注的人,她想要成为她。她没想到她们的交集发生在疲累地下班回家的路途、学校后巷一场围堵的群殴中。为什么她活得那么辛苦了,有的人还要没事找事欺负她?

    梁吟想起年少的顾思成,她一开始是不喜欢他的,后来关注他是因为他是魏妍喜欢的人,梁吟觉得魏妍拥有的都是好东西,很想要。而看多了之后发现,确实是好东西,没有学生不崇拜学习优异的学霸,她亦是。

    顾思成看着梁吟眼神飘远,最后又飘回他身上,思量着安慰道:“至少现在有钱。”

    看起来梁吟并没有被安慰好,指甲在他背上掐了一下,带来酸刺痛。顾思成把问题扯回原处:“我怎么做能让你不生气?”

    梁吟睁着黑眸,实诚道:“我没有生你的气,我生自己的气,气我放松警惕被你抓到了。”

    她手指在顾思成脖颈掐着,顾思成浅笑问:“想灭口啊?”

    梁吟眸子认真:“有点想。”

    顾思成搂她腰挨近自己,眨眨眼问:“如果在床上有点用,可以放我活着么?”

    梁吟认真望着他,挨近,额头抵着他下巴,热乎乎的觉得心中满足,说:“可以。”

    顾思成随即翻身身体撑在梁吟之上,扬着眉眼,尾音拖长道:“都还没有试过这张床呢。”

    他低下脸吮吻梁吟脖颈,留下斑斑块块的痕迹。梁吟受不了这黏糊劲,扶着他腰身,侧过脸说:“……快些,早些开始,早些睡觉。”

    虽然顾思成很不想答应,但还是亲亲梁吟唇瓣,应了声:“嗯。”

    “……”

    两人拥着睡了一夜,闹钟响起时,晨光熹微,透过薄纱窗帘落到房间。起床,梁吟穿着睡衣慢吞吞地刷牙洗脸,醒一醒瞌睡,顾思成几秒把衣服裤子穿好,焯一捧水快速洗完脸,毛巾擦干水,刷牙也快,结束后去厨房捣鼓早点。梁吟收拾好后去餐桌旁等着他。

    今天早点有一个煎鸡蛋和一块煎肉。梁吟尝了一口肉,不出意料的,不好吃,调味非常奇怪,煎得外面过熟里面还有生血。她懒得挑剔,安静地吃完,抬头见顾思成居然有颜面期待地望着她。

    梁吟蹙眉:“你想我说好吃么?”

    顾思成点头。

    ……行吧。梁吟:“好吃。”

    顾思成被哄得开心,问:“今天想去游乐场约会么?要去的话我们提前购票。”

    梁吟:“台风。”

    “哦。”顾思成又忘了,这该死的台风。

    商量好三天后同温天旭见面,梁吟问:“我需要准备什么么?”

    顾思成觉破天荒,又觉梁吟在某些方面纯挚得可爱,说:“不用,其实我和他也没有太熟,随便见见,走个过场。”

    梁吟没听他的,决定好晚上吃完饭去逛街买衣服。没多久过年,顺便把新衣服一起买了。

    下班后,两人去商场。梁吟给两人买了红红的一整套情侣装,还又买了一套其它式样的红衣服,她说:“给安琳的。”

    “嗯?”

    两人走出店门,到商场走廊,顾思成一手拎着衣服袋,一手和梁吟牵着手。

    梁吟说:“我以前每天都和她一起吃饭,过年也和她一起吃饭。今年……我也想去和她一起。”

    顾思成愣了,“我就不能一起么?”他语气委屈,“难道你想把我一个人留在屋子里?”

    梁吟沉默了一会儿,“我吃完饭就回来。”

    “其实,”顾思成停下脚步,侧过身望梁吟,“我知道琳姐美容店。”

    “……”梁吟眨眨眼。

    几个行人路过他们,顾思成拉着梁吟到一旁玻璃栏杆,巨大的绑了绸带的水晶灯在他们身上投出彩光。等那些人走出几米,顾思成弯下身虚抱住梁吟,唇瓣在她耳后蹭蹭,恳求地问:“那我可以和你们一起过年么?”

    虽然梁吟没刻意隐瞒,但是她不想顾思成知道自己太多事,一时有些犹豫。

    顾思成想,难道自己愿意带梁吟去见家人,梁吟却不愿意带他去见亲近之人么?他没有逼迫,只轻轻地说:“你决定就好,我都听你的。”

    梁吟耳朵微痒,以为他会喊声“主人”,但没听见喊。

    他们走出商场,等待出租车的时候,背后新的一座广告大屏正在播放之后几日的暴雪预告。